琞衣

第十章

經過一整晚的奮戰，穆向桐最後還是順利的把礙眼的障礙物從陶冬葵的社群網站上給刪了，免得他總覺得有人覬覦著自己的所有物。

看他完全不掩飾的開懷，陶冬葵只覺好笑。

「這樣你就開心啦？」

「當然，兩個人在一起不就是應該要讓對方覺得開心嗎？你沒看雪若最近一定是朱炮惹了她，所以她上班都臭著臉。」

「喔……」陶冬葵點了點頭。「她跟我說她那個來了。」

「她又不是最近才變女人的，這應該不是主因吧，她以前也不會這樣。」

「現在每次一來，她的心情就會陷入低潮，我想你可能要習慣一下，過幾天我會陪她去檢查。」

「她生病了？不是吧？我看她挺健康的。」穆向桐無法想像周雪若會有生病的一天。

「不算是生病，因為她那個來了，就表示她沒有懷孕，所以她……」

穆向桐總算懂了她的意思，但他不明白的是……

「她不是不急嗎？」

「她最近開始急了，前陣子她去照了卵泡，但情況不太好，本來也不覺得有什麼，可是連著幾次都沒中，她就開始急了起來。」

「可以做人工受孕不是嗎？你們兩個以前不是對這一直很關注。」

「講得真輕鬆，如果沒有卵子要用什麼來做？昨天雪若還問我可不可以捐給她。」

「你怎麼說？」

「我要她別放棄，現在醫學這麼進步，只要好好調養身體，她還年輕一定還有卵子可以用，如果真的不行，要幾個我都給她。」

「你要把自己的卵子給她？那是你的孩子耶！而且你有沒有先問過我？」

穆向桐突然將摟著她的手抽開，一副火大模樣的從床上跳了起來。

「我沒生出來就不算是我的，更何況朱炮跟雪若絕對會是一百分的好父母。」

「你覺得我能忍受你跟朱炮有小孩嗎？」

「你……」她沒有想到這一點，而她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你根本沒想到我！你居然完全沒有考慮到我的感受。」

「那是因為我對雪若很有信心！我相信她絕對可以生得出來，只是在她絕望的提出要求時，我當然要答應她好讓她安心。而且你應該知道那只是人工受孕，並不需要有肉體上的接觸。」陶冬葵急忙解釋。

「但那是你的小孩！」

「那是卵子好嗎？」

「重點是你做這決定的時候沒有想到我！」

怎麼這下她被說成是自私的了？她是沒想過他，但……是他讓她不敢去想的不是嗎？

陶冬葵突然覺得一陣心酸。

「我要想到你……你連在社群網站上都不敢讓我放上我們兩個的合照，你的感情狀況都填單身，你從來看不起婚姻跟家庭生活，你要我想到你？你要我提醒你當初是怎麼嘲笑我的感情觀嗎？」

「我……」

穆向桐還未開口，放在一旁的手機突然響了，眼看時間已經接近半夜，會在這時打電話過來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他止住怒火，轉過身接起手機。

陶冬葵坐在一旁，看著他發火，她也很想好好跟他談，向他好好解釋這只是朋友間的義氣相挺，但為什麼她得低聲下氣的求和？感情之間應該是平等的對待，而不是他要什麼她就全點頭，她都已經讓他刪了自己的好友名單了，他要什麼她都讓步了，包括他要她，她也全給了，他還要求什麼？

還來不及理清思緒，只見穆向桐結束通話，大步走進更衣間，一會兒後他穿上外出服走出來。

她瞥了眼床頭的鐘，已經半夜了，他不會一怒之下就離開她吧？

「你要去哪裏？」

「安養院打電話來，我要趕過去一趟。」

陶冬葵一聽大驚，安養院打來一定是有什麼重大的事發生，可是她來不及開口，穆向桐已經走出房間，接著傳來大門關上的聲音。

寒假過完了，陶冬葵很想如穆向桐當初所說的，把這一切當成是一場夢算了，但她的心情卻一直停在谷底。這是他們談戀愛以來第一次發生爭執，也是唯一的一次，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

穆向桐的母親臥病已久，他也說過早做好心理準備，接到安養院電話後隔天穆老太太便過世了，即便早有心理準備，這畢竟是大事，而這一切陶冬葵完全沒有任何介入的機會。

她有打電話給穆向桐，一向都親自接她電話的他，這回接電話的人變回了助理周雪若。

「他……他情況還好吧？」

「你們吵架啦？他把電話交給我接聽，我就說一定有問題，偏他嘴硬什麼也不說。」周雪若早料到事有蹊蹺。

「我……我也不知道。」陶冬葵並不想讓好友知道自己和穆向桐吵架的原因就是她，只能含蓄的帶過。

「過陣子他就好了，這幾天真的很忙，穆老太太不是一般人，後續有很多事要處理。」穆家原本想低調的辦理後事，但消息一被披露，就低調不起來了。

這些陶冬葵都能理解，她很想好好安慰穆向桐，尤其是這種時候，他應該很需要關心跟慰問的吧？

但她連跟他通電話的機會也沒有，讓她有種被排拒在外的感覺，雖然她和穆向桐沒有婚姻關係，可是她竟然連一點心意都無法讓他知道，這讓她感到很灰心。

感覺兩人的連結硬生生的被扯開，一旦這連結消失了，她就連一點主動的機會也沒有，陶冬葵這才明白自己在這段戀情中有多弱勢。

即便她知道雪若一定會替自己轉達關心之意，但感情不應該是這樣的啊！發生這種事，應該是由她陪在他身邊伴他度過喪親之痛，情況怎麼會變成她什麼都不能做？

眼看日子一天天過去，從新聞中，她知道穆老太太的後事已經處理完畢，但她和穆向桐依舊處於失聯狀態，不必說出口的默契讓她明白他們的感情路已經走完了。

開學後，回到過往的生活中，以前她習慣的安逸平淡，竟開始變得極度乏味，或許真是和穆向桐的甜蜜戀情影響了她，一旦情感上有過牽絆後，突然回歸單身生活，她整顆人就像是失去了平衡，失落感總揮之不去。

「你什麼時候還要再去檢查，我跟你一起去。」

「月底。」

「好，那我預約掛號還要準備什麼？」

「你也要檢查？」

「對啊！」陶冬葵努力讓聲音聽起來自然些。「行前檢查，你知道的。」

周雪若當然知道行前檢查是什麼，那是打算出國進行人工受孕才要做的檢查。

「你瘋了嗎？你不是已經跟穆向桐……」

「這段日子他的手機都是由你負責接聽，這樣你應該很清楚，我跟他已經……」陶冬葵不想再多說什麼。「總之，我已經做好決定，現在做行前檢查，還要等報告跟做其他的準備，我得在暑假前把這些事都處理好，到時我才能飛到加拿大。」

「陶冬葵！你覺得我會讓你這樣做嗎？」

「為什麼不行？當初你也覺得這樣很好。」

「情況不一樣了，我老闆會殺了我好不好？」

「這事關我的幸福，我想他應該不會在意吧。」

雖然陶冬葵說穆向桐應該不會在意，但她還是抱持一絲希望，想像著他下一秒會殺到自己眼前來。

但，可能是她想太多了。

她很肯定周雪若一定會將此事告訴穆向桐，但等了三天，他還是沒出現，她就明白穆向桐是一點都不在意的。

一段短命的戀情就這麼結束，留給她的是一張單身餐廳的貴賓卡，坐在用布簾隔開的私密小空間裏，陶冬葵吃著美味的牛肉燴飯，陪著她的卻是手機上那一張張讓人看了就心痛的照片。

先是黃克連最新上傳的嬰兒照片，宣告他和爆乳妹的女兒已出世，但在爆乳妹懷孕期間，黃克連傳過私訊約她見面，所以這回她連個客套的贊也不會再給了，免得他以為她對他有意思。

接著是穆向桐的照片，這是他出席日本年會時所拍的，身邊依舊摟著某國外美豔CEO的合影，即便是穿著套裝，一樣是露著事業線的火辣身材，加上高大挺拔的穆向桐……

照片中的他帥氣逼人，眼神充滿了銳氣，英姿勃發，又帶著一些不可一世的傲然。

她怎能強求這樣的男人會為她改變？

還是先改變自己吧！

吃下最後一口飯，在離開單身餐廳前，陶冬葵把自己從社群網站上刪除。

改頭換面，重新出發！就如同張曼曼為她做的新造型一樣。

這次的動漫聯展，她事先就要張曼曼把服裝交給她試穿檢查，愛情路她已經走得很坎坷了，她可不想讓事業線危及她唯一能掌握的事業。

把衣服帶回家，陶冬葵站在穿衣鏡試穿，這回事業線全收得好好的，頂多就是鎖骨見人，效果跟上次的「白荷女」造型比起來保守許多，只是背後有點涼颼颼，但她還來不及轉身多看幾眼，手機傳來實時通訊的鈴響，張曼曼很在意這次的服裝，一定是她想知道她檢查完這套衣服後有什麼想法。

還來不及回覆張曼曼的APP，接著就有電話打進來。

「檢查的結果還算讓人滿意。」至少沒有上回那件那麼暴露，拿起手機她想也不想就回答，心想應該是曼曼等不及她打字，親自打了電話來問。

沒想到對方一開口就讓她嚇了一跳。

「你真的去做檢查了？」

是穆向桐的聲音！

「我……」

「我在你家門口，你現在來開門。」他用命令式的語氣說著。

「不行，我……」她還沒做好見他的心理準備。

還來不及再多說些什麼，門鈴聲就響了起來。

「穆向桐，我真的……」

「我會一直按下去。」他才不管她怎麼說，手就像是黏在了門鈴上不停的按著。

陶冬葵覺得手心直冒汗，但那催魂般的鈴聲逼得她不得不走上前開門。

「你以為你在幹嘛？」

門才開了一條縫，穆向桐就不耐煩的推門而入，她往後連退了好幾步。

「你要來我家怎麼不先跟我說一聲？」

「我剛不是打給你了嗎？」

他還說得振振有詞咧！

陶冬葵望著他，明明心中有好多話想跟他說，卻擠不出一個字來。

穆向桐定睛望向她，突然發現她穿的衣服不太一樣。

「你穿成這樣做什麼？」

「我在檢查學生這次做的動漫服裝衣服，這是她幫我做的造型。」像是察覺自己穿得有點怪，雖然這回的「白荷女」沒露事業線，但一般人是不會穿著動漫服裝的，她有點尷尬的轉身想找件外套披上。

但才轉身就聽到穆向桐倒抽了口氣。

「陶冬葵！」

那帶著怒意的叫喚惹火了她，不悅的抬起下巴，她睜著一雙大眼回瞪他。

「怎樣？」他憑什麼以為他可以用這種口氣喊她。

沒想到穆向桐幾個大步就走到她面前來，一把握住她的手。

這衣服正面看起來還算正常，但她那雪白的美背卻在轉身後完全展露在他眼前，她要敢穿這樣出門，除非先跨過他的屍體！

「你要是敢穿這樣出去，我一定……」

幾個威脅的字眼從他腦海中飛走，他話才說了一半就看到她眼裏泛起淚光。

陶冬葵知道自己情緒有些失控，想怪他的話卡在喉嚨，卻無法為兩人所面臨的困境解釋些什麼，兩人就這麼僵持了半天。

「你很奇怪耶……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陶冬葵從來沒在他面前哭過，見她眼眶紅了起來，穆向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

「我先去換衣服。」她抽回手，拿起一旁的衣服走進浴室。

或許換回正常的衣服，她也可以做回正常的自己。在浴室裏，她除了換回衣服也洗了臉，希望自己可以冷靜一些。

「雪若說你要去檢查。」她一走出浴室，穆向桐立刻問道。

「嗯。」她點點頭，不想再多做解釋，只是問：「你母親的事都處理好了？」

「對。」事實上，他母親的後事已經辦完近一個月了。

「我有打電話給你，想問問情況怎麼樣，不過電話都是雪若接的。」

「那時候事情比較多……」他有些語塞。

「我知道，雪若都有跟我說。」陶冬葵試著掌握話題，免得自己又被他牽著鼻子走。「雖然你說過你跟你母親感情不是很好，也對她的病情做好心理準備，但我想她畢竟是你母親……」

「你該不會是想安慰我吧？都已經過了一個多月，我從來沒感覺到有什麼失去至親的哀痛，如果你真想提起這話題……」他不是來討她慰問的。

「是啊，我剛說的是我之前準備好要跟你說的，只是沒想到會隔這麼久才有機會說出口，既然又見到你了，就算你不領情，我總還是要保持客套說上一次。」

「陶冬葵……」

「你不要這樣叫我。」

「那你要我怎麼樣？」

「我怎麼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你跑來找我做什麼？」

「我是來阻止你做傻事。」

「我從沒有尋短的念頭，即便我的人生再不順遂，我也是一向樂觀看待的。」

「我不是指那種傻事，我是說你打算去做人工……」

「那是我的事，跟你沒有關係。」

「你覺得那跟我無關？就像你大方的想把卵子捐給周雪若，也認為那與我無關！」

「我想不出來我們之間有什麼可以連結在一起，我連你都找不到……」

「你可以跟周雪若聯絡。」

「雪若是我的朋友。」

「她是我的助理。」

「所以呢？我不要一個需要靠助理才找得到的男人……」她低頭將換下的服裝收進袋子裏。「我也不要一個他想找我時才來找我的男人。」

「你知道我很忙。」

「我知道。」忙不忙不是重點，但忙在這時候只是推拖之辭。

「你有上社群網站就知道，我上個月不在台灣。」

「我不知道，因為我把我的賬號刪了。」

「為什麼？」

「因為我也忙得沒時間上社群網站。」

「你只是在忙怎麼自己去製造一個孩子來彌補你的空虛。」

「就算是，那也是我的事。」

「你為什麼要跟我嘔氣講這種話？」

「我很認真看待這件事，不過是因為你，我才更認真的想過，如果我遇見的人總是莫名其妙的忙一忙就不見了，那我還不如好好的過我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期待有人跟我一起面對未來。而你……」陶冬葵歎了口氣，決定把話全說開。「你何不坦白點的說出你對我的不滿，你是因為不高興，所以才不跟我聯絡，何必把什麼都推給忙？我只是不懂，明明是你不想跟我聯絡，現在又跑來為了我很認真的想生孩子的事跟我爭執？」

「你真的想要孩子，不需要跑到國外去生別人的小孩，你可以生我的孩子。我想過了，我不能忍受你生別人的孩子，因為我想要你生我的孩子，你懂嗎？我在乎的是你，當我發現你沒有把我考慮進去時，我才會那麼生氣。」

「你從來都沒有……」

「我知道我從來沒讓你知道我有多在意你，但你很清楚我一直在吃你的醋，我討厭別的男人接近你，甚至在你的社群上按個贊都會讓我受不了，這還不能解釋什麼嗎？」

穆向桐沒想到一向仔細貼心的她，竟會錯漏自己為她所做的一切。

「我花時間聽你的夢想，以最短的時間去完成它，我利用餐廳的構想增加和你相處的機會，你以為我缺錢到需要開一家餐廳嗎？你以為我真的有興趣每天去試菜嗎？如果對像不是你，我根本不會做這些事。」

「可是你總嘲笑我的想法……」

「我現在要做一件可以讓你笑我一輩子的事。」

穆向桐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盒子。

陶冬葵知道那盒子裏裝的可能是什麼，但這一點都不像是他會做的事，他一向不喜歡來這招的。

「嫁給我，你可以大方的用這件事嘲笑我一輩子。」

陶冬葵整個傻眼，雖然她一直期待穆向桐跟她道歉，但一下子跳到結婚這裏，這可是大大的超出了她的預期。

她腦海裏閃過當初穆向桐不屑的表情和高傲的態度，對照現在他因為等候她太久，一臉微微尷尬又強做鎮定的模樣，不知為何，她竟然興起了想捉弄他的念頭。

誰叫他一直拿愛情來笑她，這下是誰栽了？就算往後還是要笑他一輩子，現在這重要的時刻，她也是要把握住，免得這男人太厲害，日後嫁給了他，恐怕不會有機會能踩到他頭上來。

「你這陣子沒有我也是活得好好的。」

「我一點也不好。」

「我看過你跟爆乳CEO的照片了。」

「你不是說你刪了賬號嗎？」

「就是看了那張照片才刪的，我想我不適合在這時候看到太多這種照片。」

「我以為你看了後會氣呼呼的跑來興師問罪。」

「我有資格那樣做嗎？」

穆向桐取出盒子裏的戒指。

「收下這個，你就有資格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了。」

「你不怕套上另一個麻煩嗎？」

「我只怕不趕快套緊你，你會給我惹出更多的麻煩。如果你真的想找麻煩，也不用捨近求遠，大老遠的跑去加拿大生別人的小孩，我不行嗎？你真的想把我氣死是嗎？」

「我總不好麻煩你吧？」

穆向桐聽她這麼說，抓過她的手就把戒指套進去，免得他的心七上八下的找罪受。

「結婚後這就不再是麻煩了。還有，雪若已經懷孕了，所以你想捐出愛心的事，就省了吧！」

「啊？真的？」

「戴上這戒指後，你以後想要做什麼決定，請先跟我討論過再說。」

「這麼麻煩？」

「我都不嫌麻煩了，你要幾個小孩我能為你努力辦到，甚至從現在就可以開始。」

天曉得他已經有一個多月沒碰過她了，穆向桐眼神裏透露出灼熱的溫度，幾乎可以將她融化。

「這聽起來一點都不像是犧牲！」

但她的抱怨隨即被他的吻封住，整個人也回到了他懷裏被珍惜的摟住。

「還有……」

「還有？」

「還有，你別想穿著剛剛那件衣服出去！」

「那是我學生做的，而且比上次那件好很多了……」

「我可以花錢請明星來穿。穆太太，我是不會讓我老婆穿那樣出門的，有了我，你就再也不需要靠事業線了！」

「我又不是自己愛穿那樣的……」

「噓……你花太多時間在跟我爭辯了，在我打算好好告訴你我有多愛你的時候，你最好別再打斷我了。」

嗯……他剛剛是說他愛她嗎？

陶冬葵立刻閉上嘴，仰起臉迎上他落下的吻。

或許……她可以接受穆向桐這種風格的示愛方式，因為這就是他，她一直等著他來阻止她，而他真的來了。

好吧！有了這個男人，以後她可以考慮讓事業線提早退休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