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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裘夢]將軍出閣(全文完)

將軍出閣 作者:裘夢

因為皇帝廣選秀女,導致不想入宮的女人急著找丈夫,
可像他這麼搶手,三番兩次險些被人擄去當現成姑爺的,
她還是首次看到,可惜,別說她對這種光有皮相的書生沒興趣,
憑著父親赫赫戰功,她這女將軍可是被天子特許不用入宮參選,
所以哪個想要的儘管夾去配,沒有急需的她就不跟人搶了,
只是她有成人之美,偏偏有人存心拖她下水,
不僅趁亂跟她來個嘴對嘴的親密接觸,還口口聲聲叫她娘子,
姑且當他是狗急跳牆才沒跟他計較,沒想到這廝竟恩將仇報,
以對他始亂終棄的罪名把她告到皇上面前,
而直到當面對質,她才知道,原來他還是皇子一枚,
於是,在人家父子明顯串通一氣之下,
為人臣下的她只得自認倒楣的嫁給他以示負責,
不過如果以為他是皇子,她就奈何不了他,那可就大錯特錯,
首先罰他天天睡書房,要敢輕舉妄動,哼哼,軍法伺候!

第一章

  慶曆二十八年,皇帝選秀。

  聖旨一下,民間拉郎配之風盛行,年輕男子都不敢單身外出。

  七月流火,連吹過的風都帶著灼人的熱氣。

  正午時刻,官道上行人稀少,只有零星馬車經過,極是冷清。

  一陣疾雨似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一聲馬嘶,馬兒在道旁的茶棚前停下。

  棚內歇腳的旅人不由得下意識的望去。

  馬上的人一襲紅衫在烈日之下顯得張揚而肆意,頭上一頂白紗帷帽擋住其相貌,只見她輕盈的下馬,隨手將韁繩一甩,身後的一個青衣小婢抬手接住。

  一進茶棚,這主僕兩人便摘去頭上的遮陽帷帽。

  眾人不禁一陣驚歎。

  那紅衣少女容顏秀麗,膚色不似一般少女白皙,反而是透著健康色澤的淺麥色,一雙丹鳳眼不怒自威,竟隱隱有種淩厲之勢。

  本來單看她也算是一位麗人,可是,再看那青衣婢女,眾人就不禁目露驚豔。

  目若秋水,眉似遠山,挺鼻,櫻唇,膚色如玉,纖纖體態宛若養于深閨的千金小姐。

  兩人站在一起,使人不禁懷疑究竟誰是主?誰是僕?

  如果這小婢是僕,那身為主子的紅衣少女怎能容忍她比自己光彩照人?若那紅衣少女是僕,青衣小婢又為何行為舉止熟稔的服侍周到?

  困惑。

  溫若水對於這樣的情形早習以為常,她已經放棄去琢磨為什麼有個漂亮丫鬟是這樣讓人無法理解的事情,反正她喜歡就好。

  「小姐,喝茶。」杏兒俐落的替主子奉上茶水,對眾人的驚豔視若無睹。

  「你也坐下歇會。」

  「是,小姐。」杏兒依言在一旁坐下。

  大家也不好一直盯著兩個姑娘看,於是,有些人便戀戀不捨的將目光從杏兒的身上移開,重新開始剛剛中斷的八卦閒聊。

  「最近街上的年輕男子可是越來越少了。」

  「能搶的都搶得差不多了,其他的都嚇得不敢出門了。」

  溫若水主僕對視一眼,眼中都是笑意。皇帝選秀,民間搶郎,端的是熱鬧無比!

  「我剛從鄰鎮過來,滿街都是搶人的大戶人家僕從。」

  「據說連太守的兒子上街都被人擄走了。」

  溫若水被嘴裡的茶給嗆了下。真是膽大妄為啊,連官家子弟也不能倖免。

  「近來媒婆生意好到不行,數銀子數到手軟了。」

  「是呀,無媒不成親。」

  「幾家歡喜幾家愁,有些窮小子就因為長得還不錯,從此就飛黃騰達了。」

  「是呀,如果我也長得眉清目秀的,我就站在大街上等人來搶。」

  「就你?下輩子吧。」

  周圍的人一陣哈哈大笑。

  「杏兒,我們走吧。」溫若水將帷帽重新戴上,起身出棚。

  杏兒付了茶錢跟上。

  主僕兩人正待上馬,猛不防從道旁的林裡沖出一匹馬,逕自朝她們撞過來。

  棚裡有人忍不住驚呼。

  疾奔的馬兒發出一聲嘶鳴,前蹄高高的揚起,馬上的人眼看就要跌落馬背。

  紅影一閃,眾人只覺眼前一花,溫若水已經躍上那匹馬,手越過馬背上錦衣書生握住韁繩,硬生生的勒住馬兒。

  她還來不及下馬,一群從林裡竄出來的人就圍了上來,他們之中有人身穿黃色家丁服,有人身穿藍色家丁服,壁壘分明。

  「快把我家姑爺放開。」一位藍衣家丁率先開口。

  「明明是我家姑爺。」黃衣家丁中馬上有人駁斥。

  「……」

  「小姐,我們還要趕路,您還不趕緊下來。」杏兒牽著兩匹馬大聲喊,打斷兩方人馬輸人不輸陣的叫囂。

  「這就來了,叫魂呢。」這丫頭比她還不耐煩呢。

  「奴婢是怕您也看上這位公子,打算搶來當丈夫呢。」

  「找死呢,你家小姐眼光就這麼差嗎,找這麼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

  正爭吵的兩派人馬不約而同停下來朝溫若水看去。

  「看什麼?要女人救的男人送給本小姐都不要。」

  「姑娘,說話不要如此刻薄。」坐在她身前的錦衣書生忍不住開口了。

  「我只是說實話罷了。」溫若水不認為自己有說錯。

  「小姐,再不走太陽就要下山了。」杏兒又喊。

  「知道了。」她一邊應聲,一邊就要下馬。

  卻不料,那書生突然伸手握住她欲鬆開韁繩的手。

  「姑娘,你不需要一個丈夫嗎?」

  「不需要。」

  「原來姑娘志向高遠,是要到宮裡去的。」語氣中流露出些許的嘲諷之意。

  「關你屁事。」溫若水被他說得心火一起。這是什麼狗屁理論,不需要丈夫就是想進宮?

  「姑娘,用辭要文雅。」

  「真羅唆。」

  「這位姑娘,既然送給你都不要,你怎麼還不鬆開手下來?」有人對溫若水遲遲不下馬走人表示了不滿,發出質疑。

  她正要回話,猛不防書生倏地回頭,並一手掀開她的帷帽。

  猝不及防間,兩人望入彼此眼中。

  她微怔。這是個俊美,而且氣質溫潤的男人。

  與此同時,映入李逸風眼中的是一張清秀、氣質特別的臉,但跟她那個絕色丫鬟一比,頓時就顯得貌不驚人。

  長長的帽紗輕輕垂落,將兩人罩了進去。

  曖昧的氣息在流竄。

  「有事?」溫若水微蹙眉頭。

  「古語有云,助人為快樂之本。」

  「又如何?」

  「姑娘當真看不清當下情形?」

  她挑眉,「你快樂了我卻不一定快樂,我為什麼一定要幫你?」

  李逸風笑了。

  溫若水來不及反應就被他拽著一起摔落馬背,還倒楣的當了肉墊,被他壓在身下,四片嘴唇不偏不倚的碰到一起。

  周圍一片靜悄悄。

  一切發生得太快,讓人來不及反應。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溫若水,她伸手推開壓住自己的男人,俐落的從地上一躍而起。

  今天真倒楣!

  「讓開。」心情不爽的她聲音也冷了下去,瞪著擋住去路的幾個家丁,準備隨時賞他們一腳。

  不知是不是被她無形中散發的威勢所震懾,兩派人馬紛紛往旁邊閃開。

  杏兒將馬韁遞給主子,又將自己的帷帽戴好,然後飛身上馬。

  溫若水一隻腳才跨進馬鐙,就被人從後抱住腰,她頓時覺得自己的忍耐到達極限了。

  這夾雜著淡淡墨香的味道是那書生的,他到底想幹什麼?

  「小姐,看來你被人纏上了。」杏兒的口氣很有幸災樂禍的嫌疑。

  「這位公子,我與你素不相識,你何苦如此糾纏不休?」溫若水壓抑著怒火說。

  「方才在下與姑娘已有肌膚之親,在下是該負起責任的。」李逸風煞是認真的表示。

  杏兒看到自家小姐握著馬韁的手因用力而泛起青筋,忍不住開始替那位書生祈禱。

  溫若水低頭看著圈在腰問的那兩隻手,冷冰冰的道:「飯可以多吃,話不可以亂講。」她想扁人。

  「在下確實親到姑娘。」李逸風強調,一臉的無辜加誠懇。

  下一刻,他就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然後身體被人狠狠的甩到地上。

  杏兒不忍目睹地將目光移向他處。

  溫若水一腳踏在李逸風的胸前,聲音柔軟中壓抑著強烈的警告,「不要再讓我聽到剛才的話,明白了嗎?」

  望著遮擋住她容顏的帷帽,他輕緩而堅定地說:「姑娘,事實並不是我們不說,它就不存在的。」

  很好,這個文弱書生成功的激怒她了。溫若水一俯身就拎起他,直接將他扔到自己的馬背上,然後踩鐙上馬。

  「小姐,殺人是不對的。」杏兒出於人道主義精神提醒主子。

  「我會讓他生不如死。」溫若水保證,然後揚鞭催馬,感受到主人怒氣的坐騎立時撒開四蹄狂奔而去。

  直到她們的馬消失在遠處,兩家追人的家丁才如夢初醒般發出尖叫——

  「人跑了!」

  
  策馬狂奔好一會,看著趴在馬背上因顛簸過劇而大吐特吐的人,溫若水的心情好了很多,終於緩緩勒住韁繩。

  杏兒也同時勒住韁繩,默默的旁觀。

  「我如你所願的帶你離開了,要怎麼感謝我?」

  李逸風有氣無力地道:「以身相許。」

  「啪噠」一聲,他被人從馬背上直接扔到道旁的草地上。

  「小姐,斯文一點。」杏兒聊勝於無的提醒。

  「這麼欠揍的男人,你還敢勸我要斯文一點?」溫若水的聲音透著火藥味。

  杏兒看著那個正狼狽從地上爬趄的人,實事求是地說:「小姐,他是個美男子耶。」

  「能當飯吃嗎?」她涼涼的問。

  「不能。」

  「那你廢話什麼?」

  「可是,看著賞心悅目啊。」杏兒一副天真無邪的口吻。

  「要好看,我不會找人畫一張啊。」不以為然的冷哼,溫若水抬頭朝前方看了看,「離青州城不遠了,咱們快走吧。」

  杏兒朝李逸風看了一眼,「小姐,他怎麼辦?」

  「那是他的事了,本小姐肯帶他離開就已經仁至義盡。」

  杏兒猶豫了一下,「可是,他吐血了。」

  溫若水聞言心下一驚,急忙扭頭去看,果然看到那書生嘴角有些血漬。

  「小姐,你下手重了。」杏兒歎氣。

  她微微蹙眉。她明明收斂了力道,不可能會讓他吐血的。

  「小姐,這可不是在戰場上,殺人是要償命的。」杏兒再接再厲。

  李逸風聽到「戰場」兩字時目光一閃,手捂住胸口,壓抑著咳嗽。其實他只是落地時不小心牙齒磕到唇才會流血,但現在他不想解釋了。

  「帶他上馬。」溫若水老大不高興的吩咐。

  杏兒不慌不忙地道:「小姐,所謂善始善終,既然剛才是您馱著他,現在又怎麼能中途轉手?」

  溫若水忍不住啐了一口,「你這個死丫頭,架子擺得比我這個小姐還大,不知道的人真以為你才是主子呢。」

  「小姐也不是第一次跟奴婢交換身份了。」杏兒不甘示弱。

  「這次回京說什麼我也要換個丫鬟。」溫若水咬牙說。

  「那小姐得祈禱別人受得了你的脾氣。」

  溫若水哼了一聲,手中長鞭一拋,輕而易舉的就將李逸風卷上馬。

  李逸風一坐定就扶上她的腰。他可不想一會她策馬狂奔時被甩下馬去。

  「一會進城幫他找個大夫。」溫若水頭也不回的對貼身丫鬟吩咐。

  「好的。」

  她輕叱一聲,坐下馬兒撒開四蹄狂奔而去。

  不多時,青州城門已經在望。

  溫若水在城門連停都沒停就縱馬奔入。

  最後在一家醫館前停下,頭也不回地道:「下馬,到地方了。」

  李逸風卻沒有動,「還未請教姑娘怎麼稱呼,日後見面也好報答今日相救之恩。」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快下馬。」

  「這位公子,別惹我家小姐不高興,快下馬吧。」頓了頓,杏兒接著道:「我家小姐姓溫,閨名若水。」

  「謝了。」李逸風在馬背上朝杏兒拱手為謝。

  「下馬。」溫若水不耐煩的再次出聲。

  「在下多謝溫姑娘相救之恩。」

  「廢話少說,下馬。」

  李逸風正要下馬,醫館內走出一人,抬頭看到他,立刻就撲了過來。

  「公子,您沒事真的太好了。」

  他看到貼身小廝左手和右腦袋都包紮著布條,看起來十分的可笑。

  「錦青,你怎麼搞成這樣?」

  「公子,那群人太野蠻了。」錦青一臉的控訴。

  見主子要下馬,錦青馬上到馬邊伸手攙扶。

  「杏兒,走。」

  「小姐,我們不找家客棧歇一晚嗎?」

  「趕路要緊。」溫若水一拉馬韁調轉馬頭就要走人。

  「小姐,人家肚子餓。」

  「真麻煩。」

  「小姐,你看,前面那家酒樓,咱們去吃點東西再趕路吧。」

  「好吧。」

  李逸風微微的笑了笑。真是一個七竅玲瓏的丫頭呢。

  他看著兩人在那家酒樓前下了馬,然後進去。

  「錦青,咱們也去吃點東西。」

  一進樓,李逸風就看到臨窗而坐的那對主僕,此時她們已經摘掉帷帽,小丫鬟過人的美貌果然吸引了眾多的視線。

  倒是那對主僕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淡定自如的進食。

  李逸風一進酒樓,溫若水就看到了,不過她懶得理會,反正也不關她的事。

  只不過很快,酒樓裡的平靜就被打破了。

  有人闖進來搶人。

  沒錯,就是搶人!

  溫若水終於明白為什麼這家酒樓裡沒有年輕的男客人了,拉郎配真的很瘋狂。

  放眼望去,那書生一枝獨秀,簡直就是一塊耀眼的金子讓人無法忽視。

  笑著搖搖頭,溫若水拿過杯子喝茶。

  「娘子,救命啊。」

  「噗!」剛喝進嘴裡的一口茶頓時就噴了出來,她愕然地看著狼狽萬分撲到自己身上的人。

  現在是什麼情形?

  杏兒在一旁捂著嘴笑,一點也沒有要幫忙解圍的意思。

  「杏兒。」溫若水惱了。還有這樣看主子笑話的丫鬟?

  「有妻子的不要。」搶人的申明,然後繼續在酒樓尋找可以下手的物件。

  「給老娘放手。」溫若水「啪」的一聲就把茶杯拍在桌上了。

  「娘子,是我的不是,你就別跟我嘔氣了。」

  「誰是你娘子,老娘什麼時候有你這個丈夫的?」盛怒的她伸手抓住李逸風的手一扭一擰,就將人壓趴在桌上。

  「他不是你的丈夫?」

  「不是。」

  「那好極了,姑娘把人給我們吧。」

  溫若水怒目掃了一眼,冷笑,「就算不是我的丈夫,憑什麼你們說給,我就要給?」

  「姑娘不是嫌棄他嗎?讓給我們家小姐就好了。」

  她怒極反笑,單腳踩在長凳上,對著那些等著她扔人的家丁說:「就算先前不是,在他喊我娘子之後也變成是了。老娘的便宜是那麼好占的嗎?」

  看著她臉上毫不遮掩的怒氣,再被她淩厲的目光一瞪,眾人頓時有種喘不上氣的感覺。此時此刻,她就像一隻浴火的鳳凰,身上較之剛才安靜用餐時多了一份睥睨天下的強悍氣勢。

  人,都是欺軟怕硬的,在她的威勢之下,眾家丁立時做鳥獸散。

  「你快放開我家公子。」      

  溫若水目光掃去,錦青頓時噤聲。

  「小姐,快鬆手吧,姑爺的胳膊快被你扭斷了。」

  「杏兒,小心我撕爛你的嘴。」她一邊說一邊鬆開手。

  李逸風因疼痛而臉色有些發白,額上冒了一層細汗,對這個粗暴的少女真是無語極了。自他成年以來,還從沒碰到過像她這樣兇悍的女子。

  「情非得已,在下失禮了,還望溫姑娘原諒。」

  「道歉的話省下,」溫若水眯著眼看他,「因為本姑娘沒打算原諒你。」

  「那姑娘要如何才能氣消。」      

  「馬上從我眼前消失,再不出現。」她一字一字從牙縫間進出。

  李逸風不慌不忙地道:「溫姑娘,請暫息雷霆之怒,在下真的無心冒犯,只是事態緊急,不得已而為之。」

  「小姐,他下這樣就又會被人擄了哦。」杏兒在一旁幫腔。

  「那關我何事?」

  杏兒苦口婆心道:「小姐,所謂送佛送上西天。既然已經插手了,現在他若仍讓人擄了去,那小姐先前下就白忙一場?」

  「我本來也沒想幫他。」溫若水面沉似冰。

  「事實上姑娘是幫了在下。」李逸風雲淡風輕的說。

  她柳眉微蹙,鳳眼一眯,就要開口。

  杏兒急忙搶話,「小姐,喝茶。」      

  李逸風若有所思的看了這對主僕一眼,眼瞼微垂,心中已有盤算。

  溫若水看著丫鬟遞來的茶杯,輕輕地抿了抿唇辦,最終還是伸手接過,重新落坐,眼望窗外不再說話。

  杏兒這才轉向李逸風,盈盈淺笑,「公子,請坐。」

  「謝謝杏兒姑娘。」

  「奴婢不敢當。」

  聽著他們客套的一來一往,溫若水嘴角微微的揚了揚。杏兒這丫頭也女大不中留了呢,他們倒是郎才女貌,十分匹配呢。

  看到主子嘴畔那抹意味深長的笑,杏兒心突地一跳,下意識地朝李逸風看了一眼,他回她一記淡笑。

  四人安靜的用過飯後,結伴一起上路了。      

  溫若水主僕一騎,李逸風主僕一騎。

  四人雙騎,一路往京城而去。

 

  戍守邊關十幾年的老元帥溫鴻學班師回朝,京中大慶三天。

  溫鴻學進宮受賞之際,同時遞了告老奏摺,皇上雖然不舍,仍是准奏。

  說到溫家,就不得不提一下溫鴻學的獨生愛女——溫若水。

  溫鴻學老年得女,妻子早亡,於是女兒便隨他在軍中長大,原本,這也不足為奇。

  只是,當年溫鴻學被困石龍穀,卻是年方十二歲的溫若水率兵夤夜馳援,救父脫困,此後,隨父軍中歷練,更是屢立戰功,頗有建樹,數年之後已然是獨當一面的軍中將才。

  皇帝驚訝之余,下旨封她將軍之銜,溫若水便成了天朝開國至今絕無僅有的少女將軍。

  然這也不是讓京中百姓嘖嘖稱奇的地方,而是,就在溫鴻學即將攜女回鄉養老之際,一道奏摺激起濤天巨浪。

  平王上摺請求皇上替自己主持公道,告的便是天國這位絕無僅有的少女將軍,且罪名是——對他始亂終棄!

  於是,京城沸騰了,百姓譁然,百官錯愕,皇上拿著奏摺來回看了不下十遍,才敢確定自己沒有眼花。

  說到平王這人,雖向來深居簡出,但因他出眾的外貌,仍是無法做到完全的低調。要說天下第一美男子,或許言過其實,但若稱京中第一美男子絕對名副其實。

  他乃是宮中貴妃所生,生性閒散平和,在眾皇子中才學均屬一般,只因那過於出眾的外表才時常被人提及。

  俗語說,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平素低調聲沉的平王,突然就做出這樁引人注目的大事件,怎不令皇室震動、百官驚動、百姓激動?

  另一方面,既然有苦主上告,那麼做為被告的溫若水,自然便不能在此時離京。

  而得知這個消息的溫若水真是火冒三丈,她連平王長得是圓是扁都不知道如何始亂終棄?這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一王爺,一將軍,雙方身份均屬顯赫。

  嗯,三司不敢受理,皇上樂於親理。

  怎麼說這也是一件奇事啊,皇上非常想親自弄個明白。不只皇上這麼想,後宮眾娘娘也是這樣想的。難得平日鮮見人蹤的美平王主動提供大家茶餘飯後的話題,她們當然要積極回應一下。

  金殿對質就免了,這事說起來也算是皇家私事,甚聖可以說有點家醜的意味,畢竟是皇子被人給始亂終棄了不是?

  所以,對質就改在後宮進行,而來旁聽的後宮鶯鶯燕燕陣容甚是浩大。

  在看到站立在大殿裡的那個白袍女將軍後,後宮的女子才知道原來女人穿將袍也可以英姿颯爽,不少人扼腕,這如果是個少年將軍該多好,宮裡就又能多個俊駙馬。

  千軍萬馬等閒視之,對於後宮女人吃人似的目光,溫若水卻有些無法淡定了,感覺很不好。

  不過,等她看到那個傳聞中被自己給始亂終棄的平王時,她就更無法淡定了。

  非但不能,簡直怒髮衝冠。

  所謂恩將仇報!

  那平王不是別人,正是她回京途中所救之人——李逸風。

  「王爺,恕臣冒昧一問。」

  「將軍請講。」李逸風泰然自若的道。

  「臣幾時對王爺有過非禮之事?」鳳目噴出的是洶洶怒焰。

  旁聽之人頓時熱血沸騰。這個少女將軍慓悍啊,竟然如此問法?女子如何非禮男子?就好比大家聽到平王上奏自己被人始亂終棄時,那驚天動地的感受一般。

  「將軍無法否認我們的確有過肌膚之親。」

  溫若水壓抑怒火,咬牙道:「臣當時是被王爺所累摔落馬下,一時意外怎能算數?」明明是她吃虧啊,這還有沒有天理?

  李逸風轉向聽得津津有味的皇上,「父皇,溫將軍已經承認確有此事。」

  皇上下意識的點頭,「嗯,朕聽到了。」

  「皇上,」溫若水幾乎吐血,「從馬上摔落一時不慎導致四唇相貼怎麼也不能算是非禮啊?」

  皇上又點頭,「也對。」

  「將軍後來不是還將本王壓制在桌面上?」李逸風不依不饒。

  眾人譁然!

  壓在桌面上?眾人腦中均上演了一段於禮不合的書面。

  「王爺——」溫若水怒極反笑,「是否需要臣當殿演示當日情形給大家觀看?」

  李逸風還來不及說話,皇上已經金口一開應允,「愛卿只管演示。」

  馬上有機靈的太監搬來一張桌子,放在殿中。

  溫若水挾帶著洶洶怒火走向李逸風,後者微笑依然,不改從容。

  當日酒樓中的一幕重現,眾人皆倒抽一口冷氣。

  任誰都看得出這位女將軍手勁之重,溫潤如玉的平王額上那涔涔冷汗,真是看得人心直揪。

  李逸風忍著鑽心的疼痛,道:「將軍這般舉止之後,不也在大庭廣眾之下對人說是本王的娘子嗎,何以如今拒絕承認?」

  「溫愛卿,先放開平王再說。」皇上心疼兒子,忙不迭令道。

  溫若水這才鬆手後退。

  皇上接著問道:「愛卿可曾說過那樣的話嗎?」

  她面有惱色,卻也只能如實稟告,「臣一時惱怒才口不擇言罷了。」

  「那就是確有此事。」皇上如是結論。

  溫若水暗暗握緊拳頭。這是赤裸裸的偏袒。

  皇上看了眼兒子那執迷不悟的表情,終於有了決定,「既然如此,那愛卿便需要對平王負責到底。」

  天子一言,事成定局。

  平王被始亂終棄一案,溫將軍敗訴。

TOP

第二章

  本朝史無前例的少女將軍,始亂終棄一個王爺,最後被皇上裁定必須對王爺負責。

  於是,京城裡八卦如火如茶的散播著。

  將軍府,則處在一片低氣壓之中,小姐的繡樓更是三丈內不見人跡。

  一聲龍吟,寒芒輕閃,原本懸掛於牆上的龍泉寶劍業已出鞘,劍身如水,在月光下發出逼人寒意。

  溫若水伸手撫過劍身,鳳目中流動著熾焰。

  杏兒捧茶進屋,見到此景,花容失色,「小姐,不要衝動。」

  「鏘」的一聲,寶劍入鞘,收斂起懾人的寒意。

  溫若水抬眸掃了貼身丫鬟一眼,「我沒事。」

  「小姐,平王爺溫潤如玉,斯文俊雅,人才難得啊。」杏兒冒著極大的風險為未來的姑爺講情。

  「你家小姐縱橫沙場,餐風露宿,受不了那些文人的酸儒之氣。」溫若水眼中閃過鄙夷之色,「況且他如此行徑,非磊落君子所為,讓我更加的看不起他。」

  「小姐……」杏兒有些頭大,心中對準姑爺行事也十分的不諒解。

  「而且,」她柳眉微蹙,「杏兒,你不是很喜歡他嗎?」

  「小姐,這話可不能亂說啊,奴婢從來沒有這個心思。」

  「我記著你一直在幫他講話。」她很肯定的說。

  杏兒無力的撫額,聲音鬱卒極了,「小姐,奴婢幫他說話,是因為他喜歡小姐呀。」在戰場上可以洞察機先的小姐,偏偏對男女情愛一竅不通,真無奈。

  「啊……」溫若水傻眼,「不可能吧……」

  「那小姐說平王為什麼要這麼賴上小姐?」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她蹙緊眉頭,嘴上雖這樣講,可她心裡卻另有想法。父親統兵多年,雖然已經告老還鄉,但難保皇上不會心存忌憚,以婚事來牽制她。

  太多的歷史教訓告訴她功高震主是為將者大忌,自古帝王多猜疑!

  只是像這樣以「始亂終棄」的壞名聲嫁人,讓她很惱火。

  「準備拜帖,我明日登門拜謁平王爺。」溫若水咬牙切齒的吩咐。

  杏兒小心地應聲,暗自為准姑爺祈禱。選擇用這種辦法留住小姐,實在不智。

  打發貼身丫鬟下去,溫若水卻無心睡眠,最後乾脆拎了龍泉寶劍到院中練劍。

  如水月光流泄一地,映出騰挪閃躲的纖細身影,三尺青鋒在她手中熠熠生輝,宛若有了生命一般飛旋舞動。

  夜很靜,舞劍的人心也漸漸靜了下來,專注於劍招之中,仿佛又回到金戈鐵馬的戰場。

  等杏兒清晨過來伺候主子更衣,才發現小姐竟一夜未睡,但精神卻絲毫不見委頓,反而益發的抖擻。

  「小姐,要穿什麼衣服去?」

  溫若水想也沒想就道:「官袍。」

  「小姐,」杏兒一臉的不贊同,「你雖然是臣,可你如今也算是平王的未婚妻,還是穿裙裝吧。」

  「隨便。」也不會有什麼不同。

  當溫若水一身裙裝,騎馬從街上奔過時,眾人無不驚訝,下意識的反應就是,將軍找平王晦氣去了。

  不用報上大名,平王府的僕人幾乎一眼就認出這位未來主母,所以溫若水很輕易就見到李逸風,但是她被對方的模樣嚇了一跳。

  昨日在宮裡還好好的,今天怎麼就纏上傷布?

  彷佛看出她的疑惑,李逸風笑了笑,口氣格外的雲淡風輕,「昨日你下手重了些,太醫說最好還是綁上傷布穩妥些。」

  見他如此,溫若水不免有些過意不去,歉然地道:「是臣失手了。」

  「你我不必如此拘謹,咳……」他看她一眼,又將目光移向院中的樹木,「不久便是一家人,以臣自稱未免有些生疏。」

  溫若水臉上的歉意一掃而空,眼中又燃起火焰。

  「王爺。」

  李逸風馬上端起桌上的茶碗,殷勤招呼,「這是今年的貢茶,你喝喝看味道如何?」

  面對這個溫潤的男人,溫若水總感覺自己的千斤力道都打進空氣中全無效用,心中著實鬱悶。

  「臣不是來喝茶的。」

  「所為何事?」

  「臣是武將,且雖有職銜卻並不上殿,所以此事也只好來麻煩王爺。」

  「但說無妨。」

  「就是選秀之事。」溫若水微微一頓,「王爺與臣均受選秀之累,王爺更可以說有切身之痛,不知能否上奏陛下,取消日後天下選秀之舉。」

  李逸風眼中閃過一抹激賞,笑道:「你我不謀而合。」

  「那王爺是答應上奏?」她神色三號。

  「可以,不過,」他看著她,「你要答應本王一件事。」

  「王爺請講。」

  「如果父皇准了此奏,你不會對嫁人之事百般推諉。」

  「王爺此言何意?」她故作不知地問道。

  「你只管答應便是。」他四兩撥幹斤。

  溫若水微一沉吟,便毅然的點頭,「好,臣答應。」天下選秀乃是歷朝傳統,想要一朝廢止談何容易,她便是看准這點才會登門拜訪。

  「那我們便一言為定。」

  「王爺是否要與臣擊掌為誓?」她挑眉以對。

  「也無不可。」

  溫若水起身走向他,伸掌。

  「啪」的一聲,兩人雙掌擊實。

  「以此為誓。」她說。

  李逸風五指反拙,握住她來不及撤回的手,輕笑道:「不離不棄。」

  溫若水手下用勁,甩開他的掌握,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望將軍言而有信。」

  「臣向來言出如山。」她頭也不回的說。

  「如此甚好。」李逸風在她身後笑得意味深長。

  
  將軍府後花園,百花爭妍,草木蔥翠。

  溫若水心情很好的坐在廊下看書,杏兒則在一旁刺繡陪伴。

  「小姐,你近來的心情很好耶。」

  「有問題嗎?」

  「奴婢只是好奇。」杏兒特別強調「好奇」兩個字。

  「沒什麼。」她輕笑一聲,翻過一頁,繼續往下看。

  「可是,能讓小姐這般心情舒暢的事,杏兒真的想知道。」照說小姐不應該如此好心情的,明明一開始是那樣的怒不可遏,沒道理從王府回來就態度陡然轉變。

  「沒什麼,只是又可以在家多休養些時日,開心罷了。」婚事能拖便拖,時間拖得越久,意外就會越多,也許最後不了了之呢。

  杏兒才要繼續纏問,就看到一個丫鬟匆匆走進。

  「小姐,平王府派人來了。」

  「什麼事?」溫若水心中暗暗吃驚,面上卻不動聲色。

  「說是請小姐過府喝茶。」

  這是什麼爛理由?

  她柳眉微挑,「告訴來人,說我不喜歡喝茶,就不上門叨擾平王爺了。」

  「回小姐,來人還帶來平王爺一句口信。」

  「什麼口信?」

  「勿忘擊掌之盟。」

  她霍然站起,「來人是這樣講的嗎?」

  「是。」

  溫若水用力握了下手中的書冊,然後往身後的椅中一扔,大步走了出去。

  不多時,她已經騎馬趕到平王府。

  仍舊是在上次的客廳,一盞剛剛沏好的香茗正等她到來。

  主位上的李逸風一貫的溫潤如玉,身上少了繃帶,人更顯得豐神俊秀。一襲簡單的織錦藍衫穿在他身上硬是多出幾分清雅華貴來。

  看到她大步瘧入,他俊顏泛笑,「將軍果然信守承諾。」

  「陛下當真准了?」她只想知道答案。

  李逸風淡然一笑,「自然,否則本王也不敢邀將軍過府。」

  溫若水臉色微微一變,「如此是天下女子之幸。」

  「父皇答應下旨今後不再廣選秀女,改由各級官員自願送女參選。」

  「如此甚好。」

  李逸風狀似漫不經心地道:「那將軍答應本王的事呢?」

  「臣自不會失信于王爺。」

  「那好,」他點頭,「就先從稱呼上改起吧,若水。」

  溫若水嘴角微抽,抿了抿唇,算是默認這個稱呼。

  「你呢?」

  「我?」她微微怔愣,有些茫然。

  「你還要繼續稱呼我王爺?」

  「有什麼不妥嗎?」

  他笑了笑。是他太心急了。

  「隨你吧,不過成親事宜王府已經籌備妥當了。」

  她不自覺地蹙起眉頭,「臣知道了,若無他事,臣先告辭了。」這位平王為何這般步步進逼?

  李逸風的食指在茶碗蓋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口中發出一聲輕笑,「難得你過府一趟,就陪我到花園走走吧。」

  溫若水手俏俏握緊,「臣遵命。」

  他真的想歎氣了,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太陽穴。不知道他身份時她慓悍粗暴,對他不假辭色。如今即使心中對他飽含不滿,卻始終恪守君臣分際。

  「若水,若是日後你我成親,你也堅持如此與我應對嗎?」

  「臣……」收到他清淡卻帶著壓力的目光,她咬咬牙,「我只是一時不習慣。」

  「我還是喜歡你以前對我的態度。」

  「王爺的愛好倒也與人不同。」她忍不住淡淡的諷刺。

  「本王的喜好也是要看物件的。」他毫不含糊的回敬一句。

  她被他的話噎住,鳳目圓睜卻又沒辦法反駁,最後只能悻悻然扭過頭去。

  「我們走吧。」李逸風走到她身邊,泰然自若的牽起她垂在身側的手。

  溫若水一驚,本能的就要甩開。

  「若水,要習慣啊。」他意味深長的說。

  她抿緊唇,笑容有些僵硬,「王爺請。」

  然後,平王府的下人便看到自家王爺親昵地牽著未來王妃的手,一路笑著走進後花園。

  溫若水一進花園就看到靠牆邊擺放的兵器架,不由得大感訝異,扭頭看身邊人,「想不到王爺也不全然是一介文弱書生。」

  李逸風笑著搖頭,「本王可不愛舞刀弄槍。」

  「那這刀架?」她不解。

  「這是為你準備的。」

  她說不出話來了。

  「你自幼於軍中生活,舞刀弄槍已成習慣,本王總要為你多做設想。」

  溫若水心中頓時有股說不出來的滋味,人也有些不自在起來。

  「你看這庭園花木可還滿意?」

  「王府景致自然是好的。」

  「你若不滿意,我便差人重新佈置。」

  溫若水只覺一股熱浪湧上臉皮,情急之下甩開他的手,走到一旁藉看花掩飾失態,「已經很好了。」      

  「你滿意就最好,來,我們這邊坐。」他一邊說一邊又握住她的手。

  「王爺自重。」她忍不住冷下臉。

  李逸風不以為然地笑道:「總要習慣的不是嗎?」

  柳眉一挑,她再次甩開他的手,朝他怒目而視,「你到底要讓我習慣到什麼程度?」

  「何必著急,你總會知道的。」他老神在在的說。

  她哼笑一聲,大馬金刀的往他身邊一坐,「好,我倒要看看,你接下來還要讓我習慣什麼。」她不是文弱閨秀,他最好有這個認知。

  李逸風莞爾一笑,朝二芳婢女道:「去把王妃的嫁衣取來。」

  溫若水不禁朝他看了一眼。

  他神色自如地道:「你隨父回京並沒久居的打算,成親的事宜也無心打理,故而本王便幫你準備了。」

  「王爺真有閒情。」

  「成親乃是人生大事,怎麼能說是閒事?」

  「王爺要聽真話嗎?」

  「說來聽聽。」他一臉興味。

  她一臉誠懇的看著他道:「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是希望王爺能主動向皇上推掉這門親事。」

  「那嫁衣本王不是白準備了?」他似笑非笑地說。

  「天下想穿這件嫁衣的女子多如過江之鯽,王爺不必妄自菲薄。」   

  「天下女子再多,溫將軍卻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啊。」

  溫若水恨恨地瞪他一眼,扭過頭去看花。

  「王爺,嫁衣取來了。」

  「拿給將軍換上。」

  「是。」

  她看著捧到面前的大紅嫁衣,蹙緊眉頭,並沒有伸手接的意思。

  「請將軍試衣。」

  「我不喜歡紅色。」

  他輕笑道:「可我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你穿的就是一襲紅衫。」

  溫若水為之語塞。

  「請將軍試衣。」婢女仍舊保持著奉衣的姿勢。

  她一抿嘴,抓過嫁衣,一抖手,轉身之間就穿在身上。

  李逸風眼前一亮。她果然還是適合紅色,紅衣搭配上她眉宇間不經意流露的淩厲威嚴,讓她整個人瞬間耀眼無比。

  「衣服我試完了,還好。」眨眼之間,嫁衣又落回託盤上。

  他忍不住笑了,「如此試衣如何能看出問題啊。」

  溫若水鳳目一冷,「難道王爺還想讓我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寬衣解帶不成?」

  「那是萬萬不可。」

  「那就沒問題了。」她理理衣襟,「我來了也不短的時間,這就告辭了。」

  「也沒多久,何必急著離去?」

  她終於面現不耐之色,「我要再不走,王爺試完嫁衣,要不要也順便試試洞房啊?」

  「這個本王倒不介意。」

  忍無可忍,那便毋需再忍。

  溫若水一個閃身到李逸風的面前,手一伸就揪住他衣襟將人拎到眼前,「王爺,凡事都要適可而止。」

  他若無其事地笑道:「早晚而已。」

  於是,平王府的下人便看到他們尊貴的王爺就這麼被未來的王妃像扔麻袋一樣扔到涼亭頂上曬太陽去了。

  「若水,這樣對自己的丈夫是不是有點過份?」

  「那王爺就在涼亭頂上理解『過份』的含意好了。」她一邊說,一邊用目光瞪退企圖上去救主的幾個侍衛。

  李逸風爬起身來,揮去衣上灰塵,在涼亭頂上坐穩,姿態之從容灑脫,幾乎讓人以為剛剛那狼狽的一幕不曾發生過。

  「你們不必緊張,溫將軍不會下重手的,」他頓了一頓,忽而笑得一臉戲謔,「否則過幾日成親少了新郎官,場面總是不太好看的。」

  「過幾日?」溫若水一臉訝然。

  「我沒對你說嗎?」

  「你該死的當然沒說過。」

  眾人愕然。未來王妃爆粗口。

  李逸風淡然笑道。「那我現在告訴你了。」

 
  平王府的聘禮堆滿溫家不算太小的客廳,那刺目的紅色讓坐在廳內的溫若水硬生生的將桌子拗下一塊來。

  很好,在她回府的第二天,他就迫不及待的讓人將聘禮送進將軍府,真的是非、常、好!

  更好的是,下聘的人說了,平王三日後前來迎娶。

  溫若水負手立於園中,粉面微拾,感受著夕陽落在臉上的溫柔。

  京城的風比邊關的溫柔多了,不那麼凜冽蒼涼,倒多了抹江南小女兒的水漾柔情。

  淡淡余暉灑落在溫若水身上,在她周身暈開一層光暈,她整個人看起來柔和而寧靜。

  杏兒端茶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賞心悅目的畫面。

  「小姐,喝茶。」

  「我爹呢?」

  「老爺在書房看書。」

  接過茶,輕呷一口,她漫不經心地開口,「爹的行囊打點好了嗎?」

  「回小姐,隨行的家丁都已經打點好了,小姐出嫁當天,老爺就會離京返鄉。」

  「不要馬虎,讓隨行的人小心點。」

  「奴婢曉得。」

  望著遠方染紅的天際,溫若水無奈地歎了口氣,「養老還是故鄉好,京城——」她頓了頓,「太亂了。」

  「小姐剛剛不是還很生氣?」

  「氣過就算,氣久可是會傷身。」

  「其實姑爺只是想儘快娶你過府罷了,不是存心惹你生氣的。」

  溫若水瞥她一眼,輕笑道:「我幾乎都要懷疑你到底是誰的丫鬟了呢?」

  杏兒笑道:「奴婢是小姐救下的,這一生一世都是小姐的人。」

  「這話我每次聽都忍不住不寒而慄。」

  杏兒嘟嘴,一臉委屈地道:「這都要怪小姐沒有生成男兒身,害得杏兒沒有以身相許的機會。」

  溫若水萬幸地道:「幸好。」不期然想到某人那令人惱火的「以身相許」,到底是誰許了誰?為什麼她怎麼看也是她這個被許的人虧了?

  將手中的茶喝完,她吩咐道:「我出去走走,你就不要跟來了。」

  「是。」

  回房換了一身男子青衫,溫若水從後門出了將軍府。

  回京後,她尚無閒暇好好的在京城的街上走一走,今天總算是得償所願了。想著,她嘴角掀起一抹自嘲的笑。

  漫無目的的走著,從晚霞滿天一直走到星光閃爍。

  最後,她走進一家小酒館。

  普通的燒刀子,是平民百姓最常喝的酒,也是軍中將士的最愛。

  酒一杯接一杯的滑落咽喉,溫若水仿佛又看到那個在兩軍混戰中替自己擋下致命一箭的年輕將軍,看著他渾身浴血的倒在馬下,分不清到底是他的血還是敵人的血,生平第一次,她嘗到遺憾的味道。

  哪個少女不懷春,只可惜她來不及對他說出自己的心意,就看到他為她而死。

  心很痛,那一戰她殺紅了眼。

  抑制不住的淚水從眼眶滾落,她仰頭想止住落下的淚,卻不料越落越多,最後她趴在桌上無聲痛哭。

  曾經以為已經忘記,卻不過是自欺欺人,那染血的身影早深深的烙在心中,只是藏得深便連自己也騙過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輕歎傳入她耳中。

  她醉眼茫然的抬頭,映入眼中的是一張清雅俊美的臉,她不禁笑了笑,「是你呀。」

  李逸風望著她臉上的淚痕呆住了,她眼中那淡淡的傷痛灼燒了他的心。

  「若水。」

  「呵呵,陪我喝酒吧。」她無意義的一笑,「小二,再上兩壇酒。」

  「好。」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她一口飲盡杯中酒,癡癡的落淚,「黃土埋屍,夢魂不到關山難,終有一天我會連他的相貌也不復記憶的……」

  李逸風只覺心中酸澀。軍中強悍的溫將軍,世人多已忘記她女子身份,他卻在今夜看到脆弱悲傷的溫小姐。

  從十五歲那年聽到她的傳聞,他就對這個獨特的少女心生仰慕。女中大丈夫,男兒亦心折。

  從沒想過兩人的相遇會是在那樣的情形下,當看到她的第一眼,他怦然心動。在得知她身份的瞬間,他徹底淪陷,所以他近乎無賴的纏上她。

  只是,今夜看到她的淚,他心痛之餘也有些後悔,這般將她留在身邊終究是有些心虛。

  她想醉,他便陪她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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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平王娶將軍,京城大事。

  當日街上擠滿看熱鬧的百姓,正可謂是人頭攢動,水泄不通,甚至要靠禁衛軍開道才能順利行進。

  外面的情形溫若水不得而知,她唯一知道的是她被頭上那一頂耀眼又分外沉重的鳳冠給弄得很惱火。

  「停手。」      

  「小姐,」杏兒看向一臉為難的喜娘,忍不住開口了,「再不趕緊讓喜娘替你打理,花轎就要到了。」

  「我這到底是成親還是活受罪?」她火大地摘掉剛剛戴上的鳳冠。

  「小姐,就算活受罪也只是很短的時間,你忍忍就過去了。」

  「這鳳冠就不能不戴嗎?」

  「這是王妃的身份代表。」杏兒如是說。

  「這身份本身就是麻煩。」

  「小姐……」杏兒很無奈,然後臉色一變,「小姐,來不及了,花轎上門,快戴上吧。」接著不由分說,拿起鳳冠往自家小姐的頭上戴去。

  喜娘一見,馬上抓起蓋頭就蒙上去。

  溫若水手伸到半空最終還是放了下去。

  在鼓樂喧天之中,她被人攙入轎內,聽著外面眾人此起彼落的恭喜聲,心中百味雜陳,卻獨獨沒有新嫁娘該有的喜悅。

  渾渾噩噩的下轎,行禮,最後被扶入洞房,安穩的坐到喜床上。

  隔絕了前院的喧鬧,洞房裡顯得十分的安靜。

  枯坐半天,她有些不耐起來。從早晨起床到現在,她滴水未沾,肚裡直唱空城計。

  「杏兒。」

  「小姐,你不能說話,要忍啊。」

  溫若水忍不住暗罵一聲。這成親簡直比上戰場還累人。

  突然外面傳來請安聲,杏兒「噗哧」一聲笑開來,「小姐,姑爺真的好性急啊。」

  溫若水哼了一聲。這丫頭真是越來越沒大沒小。

  只是在聽到那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時,她沒來由的心跳加速,手也不由自主的握緊。

  蓋頭掀離,眼前豁然開朗,她看到一身紅蟒袍的李逸風,這是他們自那日醉酒後首次相見,她心中有些微的尷尬。

  「娘子,本王怕你長久枯坐心中不耐,故先回房替你揭開蓋頭,也好讓你吃些東西。」

  「多謝。」

  「你我夫妻何必客套。」李逸風伸手替她摘掉鳳冠,惹來她訝異的一瞥,「我知你素來不喜愛這些東西,且這鳳冠也委實重了些,戴久脖子會酸痛。」

  「姑爺想得周到。」

  「你既然知道這鳳冠是給人戴的,卻弄成這般沉重是心存報復嗎?」她口氣淡淡的,聽不出一丁點異樣。

  可李逸風卻聞到了火藥味,他伸手握拳掩在唇邊,清了清嗓子,「這鳳冠乃是父皇所賜,他老人家說娘子貴為將軍又嫁為王妃,身份之尊榮自然不可言喻,所以唯有如此貴重的鳳冠才配得上娘子。」

  溫若水扯了扯嘴角,瞪著他手上的那頂鳳冠、極慢地道:「皇上真是設想周到,這頂鳳冠確實夠貴重。」她重音落在「重」字上。不就是當著他的面教訓他兒子嗎?竟然在這個時候還她一擊。

  李逸風笑道:「本王還要到前面招待賓客,娘子自便吧。」

  「王爺慢走。」

  他看了她一眼,笑著搖了搖頭,旋即離開。

  姑爺一走,杏兒馬上說道:「小姐,你這樣對王爺是不是太冷淡了些?」

  「那鳳冠真的很貴重。」溫若水答非所問。

  杏兒認同,「確實。」

  「現在你還覺得冷淡嗎?」

  杏兒搖頭,無比堅定地道:「奴婢認為小姐真的是太溫柔了。」

  「拿些吃的來。」

  「哎呀,瞧奴婢這記性,奴婢這就讓人拿吃的來。」

  等到溫若水吃過飯,卸掉妝容,又換下嫁衣,李逸風仍舊沒有回來,而她更乾脆,直接吩咐熄燈就寢。

  於是,新婚之夜,平王千歲就這麼被自己新娶的王妃拒之門外了。

 
  當清晨第一縷晨曦落在城外的大樹上時,一身桃紅新婦裝扮的溫若水已經在路口站了很久。

  李逸風趕到時就看到她一臉平靜的看著路的盡頭,鬢角的珠花猶帶著清晨的露水,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岳父已經走了很久了,你在這裡能看到什麼?」他走到她身邊輕輕的說。

  她笑了笑,淡淡地道:「只是想看著他離去的方向罷了。」

  跟她一起看著遠方,他若無其事地道:「只不過,你在成親後第一天一大早就不見人影,真的嚇到所有人了。」

  「本來打算看看就回去的。」

  「結果卻待得久了點。」他雲淡風輕的介面。

  「說到這個,」她轉頭看他,「聽說你昨夜喝了不少,今天清醒得倒挺快的。」

  「王府的醒酒湯很不錯。」      

  溫若水笑了,「那倒也是。」

  李逸風笑得頗意味深長,「本王也是沒辦法,有人不許本王回房安睡,本王也只好借著喝酒掩飾尷尬了。」

  她不著痕跡地避開他的目光,泰然自若的道:「我不喜歡與醉醺醺的人同榻而眠。」

  李逸風受教的點點頭,「那本王知道了,以後本王會滴酒不沾。」

  「那就是你的事了。」她邊說邊飛身上馬。

  「你去哪兒?」

  「回去吃早飯。」

  「一起。」他將手伸向她。

  她微微揚眉,最終還是伸手拉他上馬,調轉馬頭往城中奔去。

  兩人在平王府前下馬,馬上有人過來接馬韁。

  溫若水一路走進去,就發現下人看她的目光很怪異,不禁朝身邊人看去,「你府上的人今天真怪。」

  李逸風神色自如地回道:「在你回來之前,他們都認為你跑了。」

  「我不喜歡做逃兵。」

  「原來你把嫁給我當作戰了嗎?」他的聲音不自覺的低了下去。

  她斜睨他一眼,面無表情地道:「作戰與嫁你,我倒情願選作戰。」

  李逸風扭頭去看一邊的侍者,「早飯準備好了嗎?」

  「已經有人送到飯廳了。」

  他這才轉向妻子,「咱們用飯去吧。」

  「王爺自己去吧。」

  「為何?」

  她歪頭看了他一眼,雲淡風輕地道:「沒什麼,我只是習慣跟杏兒一道用飯罷了。」說完轉身而去。   

  望著她離去的身影欲言又止,最後垂下眼,他無奈的歎了口氣。

  「娘子,等等我。」一邊說,他一邊追了上去。

  聽到身後的聲音,溫若水不禁苦笑。這個平王……心念轉動間,她的手又一次被人握住。

  「本王曾聽人講過,握久就是你的。」李逸風沖著她笑。

  眼中閃過一抹笑,她抿抿唇,「可我也聽過一句,不是你的,終究不是你的。」

  他笑道:「沒試過怎麼知道結果呢,所以咱們就試試看。」

  「隨你。」

  「我以為你會反對。」

  她淡漠地一笑,「反對有效的話,我就反對。」

  李逸風馬上道:「那你還是不用反對了。」

  當兩人一起走進房間時,杏兒先是訝異,之後一臉的忍俊不禁,「小姐、姑爺,你們回來了。」

  「我餓了,去拿些吃的來。」

  「奴婢這就去。」

  溫若水看了眼兩人相握的手,「還不放開?」

  「握著感覺挺好的。」

  道理是跟講道理的人說的,所以溫若水決定什麼也不說了。

 
  悠揚的琴聲在王府的後花園飄蕩著,假山旁的空地上一道輕盈的身影舞著劍。

  剛剛下過一場薄雨的天氣透著清爽,空氣中還帶著泥上花草的清香。

  燃香撫琴,持劍輕舞。

  任誰看到都是一幅讓人羡慕的伉儷情深畫面。

  可是,王府裡的人都清楚的知道,成親半月來,王爺一直睡在書房,從來也沒能進到新房去。

  劍止琴停,杏兒跑過去遞布巾、奉茶水。

  藉著靠近的機會,她悄悄問:「小姐,今天晚上還繼續嗎?」

  溫若水抬頭看了她一眼,同樣壓低了聲音說:「玩得很開心是吧?」

  杏兒一臉冤枉地道:「奴婢哪有,一切可都是照著小姐的意思去辦的。」

  「我從來沒說過。」他一本正經的說。

  杏兒眼睛一轉,曖昧地一笑,「那奴婢知道晚上該怎麼做了。」說完轉身就要走。

  溫若水一把拉住了她,警告的低語,「你別搗亂。」

  「你們在說什麼?」李逸風從那邊走了過來。

  「小姐,我去廚房替你拿補湯。」杏兒藉機告退,臨走前還送主子一個曖昧的笑容。

  溫若水只能恨恨地瞪她一眼,卻沒辦法阻止她跑掉。

  「今天王爺不去讀書了嗎?」

  「書什麼時候都能讀,倒是陪娘子要緊。」

  她別開眼,若無其事地道:「想不到被世人稱讚溫文爾雅,德行堪稱百姓典範的平王,也是個油嘴滑舌之輩。」

  李逸風伸手抓起她垂落的一繒烏髮,拿到跟前聞了聞,嘴角微掀,「是茉莉花香。」

  「聽替我梳頭的丫鬟說那髮油是王爺為我準備的。」

  李逸風笑容加深,「你喜歡就好。」

  「總也是王爺的一片心意。」她不著痕跡地將長發自他手中拉回,轉身走到一邊將長劍歸鞘。

  「你一直待在府裡會不會很悶?」

  「王爺是想出門散心?」

  「娘子果然冰雪聰明。」

  「與我有什麼關係,是王爺你表現得太明顯了。」她替自己倒了杯茶,輕輕的呷了一口,抬頭朝他淡淡的一笑。

  李逸風坐到她身邊,從她手裡拿過那杯茶,喝了一口,「討好你也不是那麼難嘛。」

  「討好我做什麼?」她重新拿了個杯子倒茶。

  「娘子你猜。」

  「我對猜謎向來沒什麼興趣。」她自顧自的喝茶。

  李逸風清清喉嚨,遲疑了一下,朝她身邊挨近,「娘子總不會想一直讓本王睡書房吧?」

  「咳咳……」

  「你不要緊吧?」

  溫若水伸手拍著自己的胸口想要緩過這口氣。

  「你真的不要緊吧?」      

  終於順過氣的她一把甩開還在幫她捶背順氣的人,狠狠的瞪過去,「我如果因為一口茶而被嗆死的話,這也太丟人了。」

  他一臉無辜地看著她,「我也沒說什麼嚇人的話啊。」

  但明顯嚇到她了。溫若水繼續瞪他。

  李逸風拿扇子敲了敲自己的額頭,微微低頭,咕噥一聲,「你還沒回答我。」

  她忍不住想磨牙,手握成拳舉了起來。

  他馬上跳開,朝她作揖,陪笑道:「別氣、別氣,不回答就不回答。」

  「真搞不明白,為什麼聽你話一講多我就想揍你。」她含糊不清的嘀咕。

  「娘子你說什麼?」

  「關你什麼事?」

  「那我們要不要出門去逛逛?」他趕緊轉移話題。

  她看他一眼,「為什麼不去?」      

  李逸風重新定回她身邊,笑道:「那咱們收拾一下出門吧。」

  「就我們兩個嗎?」

  「你如果想的話,就我們兩個。」

  「你什麼意思?」

  一見她柳眉上挑,他立刻轉身往外就走,「咱們走吧。」

  「我回房換一下衣服。」

  「換衣服?」

  「怎麼了?」

  李逸風晃著手裡的摺扇,帶了點小心地問:「我陪你一起好不好?」

  她是真的很想揍人,不過她忍住了,一句話沒說轉身就走。

  不說話,他當她默許了,所以很高興的跟了過去。

  只不過,在臥房門前「砰」的一聲就被人關在外面。

  他只能摸摸鼻子,站在門外等。

  等到門再次打開時,他愣在當場。

  世上有種打擊讓男人很沒面子,那就是自己的妻子比他英姿颯爽,比他有氣勢,比他有風度。

  現在,李逸風就深深的體會到這種感覺。

  「你穿白衣的氣質與你穿紅衣時完全不同。」他不禁感慨。

  「走吧。」她越過他朝外走去。

 
  酒肆茶樓是打發閒暇的好地方,兩人站在街道中間,左邊是一家茶樓,右邊是一家酒樓。

  李逸風問:「我們要去哪家?」

  溫若水看了他一眼,朝茶樓走去。

  他在後面喊,「我以為你要請我喝酒。」

  「我不隨便請人喝酒。」

  「那上次不是請了嗎?」

  她腳步一停,然後若無其事地道:「那是我喝多了。」

  李逸風目光複雜的看著她的背影。那一夜她淚落如雨,滴滴都落在他的心上,只是酒醒後的她卻仿佛不記得那一場酒醉。

  兩個不管相貌、氣質都出眾的人一起出現,無論如何都是十分醒目的。

  所以兩人一進茶樓就引來側目,跑堂的小二馬上過來招呼。

  兩人找了個臨街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三亞清茶,幾碟點心。

  「我們就在這裡散心?」李逸風試探著問。

  溫若水抬了抬眼皮,不慍不火地道:「你如果有別的事,儘管去忙,不必管我。」

  他漫不經心的撥著茶蓋,「你大概是巴不得我現在有事吧?」

  「你在不在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在,你不自在。」他似真還假地說。

  她抬頭看他,嘴角一掀,「如果真這樣,我恐怕要一輩子不自在了。」

  李逸風被她的話噎住了,掙扎地道:「打擊我真的讓你很高興嗎?」

  「至少還能讓我開心,不是很好嗎?」

  他聞言笑了,「說得好。」

  街上突然變得很嘈雜,溫若水好奇的往外面看去。

  「出什麼事了?」

  小二來上點心時正好聽到她的疑問,就笑著道:「今天城北的張員外千金拋繡球擇婿,這會估計是開始了。」

  「謝謝小二哥了。」溫若水回頭朝小二笑了笑。

  「客官您客氣了。」

  小二一走,她就看向對面的人,似笑非笑地道:「原來你出門就是為了這個啊。」

  「巧合,真的是巧合。」李逸風情急之下抓住她的手,辯解道。

  她笑了,抽回手,柳眉一揚,道:「反正沒事,咱們也過去瞧瞧好了。」

  「娘子,這真是巧合。」

  她伸手捂住他的嘴,眉頭微蹙,「亂喊什麼?」想讓大家都知道她是女扮男裝啊?

  「我不就是怕你誤會嗎?」不過,也許她會誤會反而是好事,倒是她現在這樣淡定自若,讓他很氣餒。

  「出來逛看的就是個熱鬧,去看看。」

  「我們還是在這兒喝茶吧。」他覺得如果去一定沒什麼好事。

  「那你自己繼續喝吧,我去看看。」

  那怎麼可能,所以李逸風只好跟著一起去了。

  兩人出了茶樓跟著人群很容易就找到張家小姐拋繡球的彩樓。

  溫若水一臉興味的看著彩樓上的那位小姐,似笑非笑地道:「這位姑娘長得不錯,跟你倒也般配。」

  「這是巧合,真的。」他再一次重申。

  她置若罔聞地說:「其實你應該站得靠前些,這樣接到繡球的機會更大。」頓了下,她續道:「或者我可以幫一下你。」

  「若水。」

  她轉頭看了他一眼,「生氣了?」

  「你說呢?」

  「正好你可以體會一下我每次被你氣的心情。」

  李逸風眸光一深,直直地盯著她微笑的側臉,嘴角漸漸揚了起來。

  就在這時台下起了一陣騷動,那張家小姐拿起繡球走向前,兩人都被後面湧上來的人群給推向前方。

  滿耳都是眾人的叫喊聲,溫若水目光四下梭巡想遠離。她女扮男裝萬一被錯砸,事情不大也麻煩。      

  「若水,小心!」

  突然,她聽到李逸風的驚呼,一回頭就看到一個東西朝自己飛來,下意識的,她伸手去接,然後周圍就沸騰了。

  看著手中的繡球,她一時愕然,沒能在第一時間將這個燙手山芋給扔出去,等她回神丟開繡球時,雖然旁邊的人馬上搶成一團,可是,這段時間已經足夠張家人看清一切。

  此時,李逸風也走到她身邊。

  「現在怎麼辦?」他問她,對眼前的情況真是哭笑不得。

  「回家。」她轉身就走。

  李逸風還來不及再說什麼,就看到有人攔住她。

  「公子,您接了我家小姐的繡球,不能走。」

  「我留下也不會對你們家小姐有什麼幫助。」她完全實話實說。

  「她說的是真的。」李逸風做證明。

  「您接了我家小姐的繡球就要娶她,您不能走。」

  溫若水的眉頭皺了起來,面色微沉。

  「要攔住我,憑你們只怕還辦不到。」

  「公子,別為難我們這些做下人的。」

  「我奉勸你們回去告訴你們家小姐,趁著台下的人還沒散再拋一次的好。」

  「可我家小姐看中的是公子您。」

  「那她的眼光真不怎麼樣。」她毫不客氣的說。

  對妻子的話,李逸風深表同意。台下這麼多男人,可張家小姐偏偏砸中一個假男人,他只能說,張家小姐真的運氣不太好。

  「這位公子,莫非是嫌棄奴家容貌醜陋?」

  溫若水第一個反應是想揉太陽穴,她抿抿唇,慢慢轉身,就看到張家小姐。

  近看,果真是人比花嬌。

  「容貌並不能說明什麼,也不能代表什麼,在下對容貌並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李逸風聽到這句話心裡頓時平衡了。原來不是他不俊美,而是她對相貌太不講究。

  「那公子為何如此?」張家小姐不明白。   

  「拋繡球擇婿實在兒戲,你把一生的幸福寄託在一顆球上著實讓人無法苟同。」

  不知為何,李逸風總覺得她這話裡透著一股若有似無的嘲諷,而且對象就是他自己。

  「就像他一樣,現在只怕後悔極了。」溫若水話鋒一轉,突然就轉到丈夫的身上。

  本來,李逸風是沒打算開口的,不過,聽到她這樣講,他不得不表明立場了,「我可從來沒後悔過。」

  溫若水直接一腳踩在他的腳面上,並狀似不經意的轉了個圈,用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道:「你給我閉嘴。」

  好吧,妻子大人有話,他還是識時務的好。

  「奴家並不覺得公子無法帶給奴家幸福。」

  人,有自信挺好,但盲目自信,實在不好。溫若水猶豫了一下,才道:「恐怕要讓小姐失望了,在下兄弟兩人還有事,就不奉陪了。」

  「你不准走,否則我們就去見官。」

  眼見自家小姐一再受拒,下人忍不住出聲了。

  「見官啊……」她若有所思,旋即驀地一笑,「請隨意,在下沒什麼意見。」

  「你——」張家小姐眼中迅速泛起一陣淚花。

  「不好意思,在下真的還有事。」

  轉身看到幾個張府家丁擺出攔路的姿勢,溫若水也毫不猶豫地賞了他們幾記拳腳。

  李逸風再一次深刻的認識到,有時候拳頭是比講道理效果來得更快。


  但是當拳頭是用來對付他時,李逸風就覺得還是講道理更好一點,雖然效果會差點。

  扶著腰從地上站起來,他看著安穩躺在床上的妻子歎了口氣,「若水,你這是做什麼?」

  溫若水面向床內,頭也沒回,只是淡淡地道:「讓你進房不代表就同意你上床。」      

  「那我睡哪兒?」他目光落在靠窗的軟榻上,有不好的預感。

  「榻上。」

  果然!

  「這和睡書房有什麼不一樣?」他替自己抱屈。

  「那你直接睡書房好了。」她不勉強。

  「還是睡這裡吧。」至少也是個進步。

  「拿著。」

  他伸手接住她拋過來的薄毯,幽幽地看了她一眼,這才滿是不甘地朝軟榻走去。

  「我還不太習慣。」

  他霍然回頭,卻見她仍舊朝牆而臥,不由得揚起嘴角。

  「我等你習慣。」

  溫若水卻突然從床上坐起,掀被下床。

  他神情一振,「你改變主意啦?」

  「我口渴。」她白他一眼。

  「那給我也倒一杯吧。」降火,看她就這樣只著一件中衣在眼前晃,真是太考驗他的修為了。

  溫若水不疑有他倒了一杯茶給他,然後繼續喝自己的茶。

  李逸風看著她微微仰頭,一滴水從她的嘴角滑下,順著纖細的脖頸一路婉蜒進入她的領口消失不見。他只覺一股火從丹田升起,頓時口乾舌燥起來,一口就將手裡的茶喝掉,誰知非但沒能壓下去,反而越來越燥熱。

  溫若水不知他的感覺,一逕慢條斯理的喝著自己的茶,兩杯之後,在倒好第三杯時她盯著杯子若有所思。

  「李逸風,你過來。」

  「怎麼了?」他只能用力握拳壓抑衝動,卻又渴望離她近一點,十分的掙扎。

  「這茶是你讓人準備的嗎?」

  「應該是房裡的丫鬟吧。」他不是很確定,「有問題嗎?」

  「你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是不太對。」他用力抓住桌沿,強迫自己不去看眼前人。

  「真是用心良苦。」她搖頭苦笑。      

  「怎麼了?」

  她抿了抿唇,放下杯子,抬頭看向他,「你說我們是要浸冷水呢,還是不要辜負別人的一番好心?」

  話說到這兒了,李逸風也不禁苦笑,「浸冷水吧。」無論這是誰的好意,他都註定只能辜負了。如果他真那樣做了,就算得到她的人,要得到她的心,只怕就更難了。

  溫若水盯著他的眼,一個字一個字地道:「你確定?」

  他點頭,「對。」

  她指著桌上的茶壺,帶著幾分無奈的笑了,「跟你打個賭。」

  「賭什麼?」他非常配合。

  「賭這茶裡的藥是誰下的。」

  「應該是王府管家吧。」

  「不,一定是杏兒。」

  「為什麼?」他不懂。

  「不信的話,咱們明天問問就知道。」

  「那你想要什麼樣的賭注?」

  「沒事別老纏著我。」

  「我本來就是一個閒散王爺。」這個要求他一點也不想答應。

  她動手扯了扯衣襟,想緩解一下難耐的燥熱,聲音卻因藥力而有些壓抑,「算了,當我沒說。」

  「我叫人送水進來。」他見她額頭沁出一層細汗,心知她的藥性也開始發作了,明白不能再拖了。

  「不必了。」

  李逸風以為自己聽錯了,一時愣在當場。

  溫若水見他如此,不由得笑了,「我們本來就是夫妻。」

  「可是,你一直……」拒絕同床共枕。

  「總是要習慣的。」她的聲音低了下去。人總要面對事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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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大清早,平王府就有衙役找上門來。

  當侍者到房門外稟報時——

  「什麼事?」被擾了好夢的平王很不爽。

  侍者忍不住抖了抖。今天主子的脾氣似乎特別沖,可是,該說的還是要說。

  「知府衙門來人,說城北張員外上了狀子告主子。」

  「城北張員外?」

  「是的。」

  「好了,我知道了。」

  「小的告退。」

  李逸風扭頭看著身邊那張微微蹙眉,在醒與睡之間掙扎的臉,有些心疼的替她將頰畔的幾繒亂髮撥到一邊,聲音放柔道:「你繼續睡吧。」

  半夢半醒的溫若水在枕上蹭了下,翻個身,周身的酸痛令她忍不住呻吟出聲。

  「怎麼了?」

  「痛。」酸痛的身子、困乏的睡意,都讓她不適。

  看到她不經意裸露的大片肌膚,李逸風俊顏微紅,那原本白皙的肌膚此時佈滿青紫淤痕,這讓他想到昨晚的瘋狂,還有她在自己身下婉轉吟哦時的嫵媚風情。

  困意驟然蒸騰不見,只有熟悉的欲望在抬頭。

  「若水。」

  「你有事就去忙,我要睡覺。」她困得連眼睛都不想睜,隨手拉了拉被子就要繼續睡。

  他從後頭貼上她滑膩的身子,手攬住她的腰,在她耳邊輕語,「昨天那家人將本王給告上府衙了。」

  「嗯?」她有聽沒有懂。

  「拋繡球。」他提醒她。

  「哦。」是她接的啊,怎麼告他?這種事也能妻債夫還的嗎?怪事!她迷迷糊糊的想著。

  「若水……」他繼續耳鬢廝磨。

  想睡卻被他打擾得無法成眠,溫若水漸漸有些火大,在他壓上來求歡時,想都不想就一腳將人給踹下床。

  「再打擾我睡覺就扁你。」她連眼都沒睜地朝他揮了揮拳頭,然後倒頭睡。

  被人踹到地上的平王千歲苦笑不得。妻子的拳頭比較硬,有時還真是很讓人頭痛的一件事。

  被這樣一踹,李逸風所剩不多的睡意完全消失,索性便穿戴整齊,決定去處理一下被人狀告的事。

  平王悔婚,這事說大可大,說小也小。

  可是,等到李逸風這個當事人到府衙後,張家卻說要找的不是他。

  於是,李逸風質問:「你們為什麼認為那個人是平王?」

  張家人的說辭讓他聽了很是鬱卒。

  因為他們說,當時見兩人進了平王府,且那位白衣公子無論外貌、氣度都有種渾然天成的貴氣,所以才誤以為他是平王。

  被一個男人比下去不丟人,但被一個女人,尤其還是自己的妻子給比下去,李逸風覺得那真是非常的丟人!

  看到平王當場臉色大變,所有人都不禁惴惴不安起來。

  「既然他們告錯人,那本王是否可以追究他們誣告之罪呢?」他很不爽。本來被打擾到睡眠就有氣了,他們竟然認為他一個真男子遠不如若水那個假男人,這就更讓人無法忍受了。

  「當然可以。」知府大人諂媚的說,然後猛地一拍驚堂木,轉向堂下張家人,厲聲喝道:「大膽刁民,膽敢誣告當朝王爺,該當何罪?」

  「王爺恕罪,王爺恕罪……」

  李逸風也不是真想追究他們的罪責,見張家人被嚇得不住磕頭謝罪,也就緩了神色,「起來吧,本王也不與你們計較了,這便告辭了。」

  「可是,能否請王爺告知昨天與您一道的那位白衣公子的下落?」張員外抖著膽子說。

  「你們還是不知道為好。」李逸風很真心的說。

  「還請王爺相告。」偏偏有人死心眼。

  於是,他歎了口氣,「那是本王的王妃。」

  「王妃不是女的?」

  「是呀,她女扮男裝。」

  「我不信,我不信……爹,我不信!」張家小姐當場哭成淚人兒。

 
  杏兒不敢看主子,她心虛,更不敢面對主子的目光。

  小姐雖然常常對她發脾氣,但怒到不發一語時才最可怕,以前在軍中,這種風雨欲來的徵兆就遠比雷霆震怒更讓營中眾將士害怕。

  「撲通」一聲,杏兒跪倒在地,「小姐,杏兒錯了。」

  「是嗎?」溫若水的聲音淡然,絲毫不帶一丁點的火氣。

  「奴婢不該自作主張。」她頭垂得低低的。

  「是嗎?」

  小姐真的非常非常的生氣。杏兒低著頭,一個字也不敢再多說了。

  溫若水手中拿著一隻茶碗,若有所思地盯著碗蓋,心頭亂成一團無從理起。

  從睡醒到現在,她整個人都處在放空的狀態,好像在想什麼,又什麼都沒想。

  「娘子。」

  突如其來的輕呼嚇了她一跳,手中的茶碗一傾,茶水頓時灑到身上。

  「在想什麼這麼入神?」連他輕輕一喚都能嚇到她。

  「沒想什麼。」她螓首微垂,避開他探究的目光。

  「杏兒惹你生氣了?」

  「你下去吧。」他這麼一說她才如夢初醒,急忙看向跪在地上的丫鬟。

  杏兒抬頭看了主子一眼,「小姐——」

  「下去吧。」她朝她輕輕頷首。

  杏兒這才露出一抹微笑,起身退出。

  「因為昨晚的事嗎?」他問。

  溫若水不自在地別過頭,「王爺的事處理完了?」

  「嗯。」

  「喝茶嗎?」

  「確實有些口渴,勞煩娘子了。」

  她倒了茶遞給他,不期然地想到昨晚相同的情形,一股熱氣倏地撲上面頰。

  看到她羞赧的神情,他心領神會,明智的沒有追問下去。

  「王爺坐。」她一邊說一邊起身。

  「你要去哪裡?」

  「我到花園走走。」昨晚之後與他同處一室總有些尷尬,讓她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我陪你。」

  「不要。」她下意識的衝口而出。

  李逸風看著她。

  「我不太習慣。」最後她誠實的說。

  他了然一笑,「那你去吧。」

  溫若水有些心慌意亂的避開他的目光,快步走出房間。

  一路上不時有人向她請安行禮,她都視而不見。

  直到看到花園裡那熟悉的刀架,她紊亂的心緒才稍稍平穩,走過去隨意抽出一柄長槍,手腕一抖,長槍如銀蛇出洞,槍頭在陽光下發出迫人的寒芒。

  她喜歡舞刀弄槍,因為這種時候她的心最平靜。

  只是,她昨夜初經人事,只要弄幾下便感到不適,蹙緊眉頭到一旁坐下。

  手按在大腿外側,櫻唇輕咬,眼神閃過幾絲怨懟之色。這種傷痛讓她如何啟齒?杏兒這死丫頭這次真的做得過火了,仗著自己寵她是越來越大膽了。

  「死丫頭。」忍不住就罵出了聲。這種事是她能替她這個主子做決定的嗎?

  「還在生杏兒的氣啊?」

  她回頭就看到李逸風站在不遠處朝她笑,「有事嗎?」

  他走過來,在她旁邊坐下,「身體不舒服?」

  她也沒有隱瞞,輕輕地點了點頭。

  「找大夫看一下吧。」

  「不用。」她馬上阻止。

  「不舒服還是應該讓大夫看一下的好。」

  「你把耳朵伸過來。」她忍不住想磨牙。

  他聽話的湊近。

  「噢……」猛不防被她在耳上咬一口,他不禁痛呼一聲,「娘子,你怎麼咬人?」

  「殺人不犯法的話,我都想殺你。」

  「到底是哪裡不舒服?」他總算有點明白了,這不舒服八成是跟自己有關。

  溫若水的臉突然一片發燙,幾次張嘴都沒能說出話來。實在是難以啟齒啊。

  他看著她突然暈生雙頰,眼神更是羞惱交加,雙手握成拳擱在腿上……突然之間,他福至心靈,恍然道:「難道是昨晚……」

  「你閉嘴。」她驟然暴喝。

  「是那裡不舒服嗎?」他壓低聲音。

  她的臉紅得就要燒起來,咬緊下唇,死命的瞪著他。

  是了,昨晚他確實需索過度,她會不適也該在預料之中,只是他一時沒能想到。

  「是本王的不是,我們回房去,我替你抹些藥膏好了。」

  「藥膏給我就好。」

  「藥膏在我書房。」

  「我跟你去拿。」

  「那走吧。」

  這是她第一次踏進王府的書房,可是,一進書房,她就有種異樣的熟悉感,不禁轉頭朝身邊人看去。

  「怎麼了?」李逸風笑著問。

  「沒什麼。」她神色自若的說。

  他從書架上拿下一個錦盒,取出一隻瓷瓶。

  「這是宮裡特製的馨蘭膏,活血化淤的效果很好。」

  「謝了。」她拿了藥膏轉身就要走。

  「就在這裡抹吧。」他說,並伸手扯住她。

  「書房之中頗有不便。」她拒絕。

  「沒有本王的命令,下人是不敢入內的。」

  溫若水略一沉吟,點頭道:「那好吧,我到內間塗抹。」她走了兩步,停下,頭也不回地低聲道:「你不許進來。」

  李逸風摸摸鼻子,有點不甘地說:「好吧。」

  稍早她出於羞臊匆匆起床著衣,此時褪下衣裳,才清晰的看到自己身上那些青紫淤痕,尤其是雙腿之間破皮充血,難怪她走動稍快就會疼痛。

  那藥膏透著一股幽幽的淡雅蘭花香,塗抹在傷處有股沁涼的恰人感覺,不愧是來自宮裡的奇藥。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溫若水忍不住咬了咬牙,急忙將衣裳攏住,「說了不許你進來的。」

  「我怕有些地方你抹不到。」

  「多事。」

  他走到她身後,「背上的總沒辦法自己抹吧。」然後伸手去脫她的上衣,感覺劊她微微抗拒,不禁輕笑一聲,「你我夫妻不必如此。」

  她最終還是鬆開手,任由他將自己的上衣扯落。

  看著她後背上的痕跡、李逸風不由得滿足愧疚,「是我太不知節制了。」

  「被人下藥也不是你願意的。」

  「不管怎樣總是我的不是。」

  「好了沒?」

  「馬上就好。」他將最後幾處塗抹好,「好了。」

  溫若水馬上將衣裳拉起,迅速攏好,系上衣襟,這才轉過身來。

  「你左肩上的傷疤是怎麼回事?」

  「戰場上受傷總是難免。」她不以為然。

  「你將這藥膏塗抹在其他傷處,假以時日必定可以消除疤痕。」

  「哦?」      

  「這藥膏有消除疤痕的功效。」他補充說明。

  「倒是好東西。」她看了看手中的瓷瓶,笑了。

  「自從嫁到王府,這似乎是你第一次踏進書房。」

  「嗯。」避開你猶恐不及,自然不會主動跑來跟你見面。

  「喜歡這個書房嗎?」

  她終於看向他,抿了抿唇,「是杏兒告訴你的嗎?」她一進書房就發現,這裡的陳設幾乎跟她的書房一模一樣,只不過,傢俱的材質較為貴重罷了。

  「不是。」

  她不再追問。

  他反而奇怪,「你為什麼不再問?」

  她笑了笑,「我沒那麼後知後覺,我嫁進王府,你為我準備的日常衣物都是依照我的喜好裁制的。」不說,不表示她真的一無所覺。

  李逸風看著她意味深長地笑了。

  她避開他的目光,「好了,我回房歇息一下,王爺自便。」

  他拉住她的手,失笑道:「原來倒是本王糊塗了,你是久居將位之人,有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之能,心中早有計較卻不露半點聲色。」

  「說什麼呢?」她柳眉微挑,話帶不解。

  「這半個月你像什麼都沒做,卻把什麼都看在眼中、聽在耳中,昨晚你之所以讓我入房,恐怕正是因為心中已有了決定,只不過,那壺茶不在你的計畫之中罷了。」

  她用力抽回手,「話真多。」

  他伸手自後頭摟住她的腰,笑道:「娘子,惱羞成怒就不好了。」

  「放手,大白天的像什麼話。」她低聲喝斥卻不嚴厲,反而透著幾分嬌羞。

  「那我是不是從今天開始都不用再睡書房了?」

  「你要想睡,我也不反對。」她一點都不勉強,事實也證明還是一個人睡好,只一晚上就比她上戰場衝鋒陷陣要累,用傷痕累累來形容一點都不誇張。

  他抱緊了她,「書房的軟榻睡得一點也不舒服。」

  她不禁為之失笑,「可我看你倒也睡得挺習慣的。」

  「但凡娘子所命,本王無不遵從。」

  「那你從今天開始繼續睡書房。」她如是說。

  「不是吧?」他哀叫。

  「真的。」她無比認真。

  「娘子——」

  「好了,我想回房歇一下。」她若無其事地一腳跺在他的腳上,迫使他鬆開手,朝外走去。

  身後李逸風抱腳跳著,「娘子,你今天這腳比昨天可重多了。」

  昨天她又沒受傷,不過,這話她是不會對他說的。

  「你可以找大夫看一下。」她雲淡風輕地留下一句話,瀟灑地離開書房。

  書房裡的平王喃喃自語,「我究竟又哪裡惹到她了?」

  屋外風吹過,無人回答。


  「王爺,宮裡來人了。」一名侍從疾奔而來稟報。

  正坐在院中與妻子品茗的李逸風訝然的起身,「宮裡?」

  很快,他們就知道宮裡來人是為什麼了。

  「張家?」竟然還是拋繡球之事,且還一狀告到皇上那!這讓李逸風不由得驚訝了。

  倒是一旁的溫若水笑了,頗為玩味地看著丈夫,「我看他們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什麼?」他被她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舒服。

  「既是皇上召見,王爺還是快快進宮去吧。」說完,她起身要走。

  他一把拉住她,「你還是把話給本王講清楚,否則我的心七上八下難受。」

  一旁的侍從無不抿唇竊笑。

  「王爺到了皇宮自然就知道了。」她沒有替他解惑的意思。

  「娘子,這個時候你就不要跟我打啞謎了。」

  「將錯就錯罷了,臣妾在這兒提前恭喜王爺即將得一如花美眷了。」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他們竟然想讓本王認下這門婚事?!」李逸風恍然大悟。

  「剩下的就是王爺的事了,恕臣妾就幫不上忙了。」她撇得很乾淨。

  他抓著她不放,「這件事明明是因你而起。」

  「可人家要賴上的是王爺您啊。」她一臉無辜。

  「你別想跑,跟我一起進宮見駕去。」

  「臣妾一個婦道人家還是不要抛頭露面的好。」

  李逸風幾乎要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婦道人家?抛頭露面?她從來就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千金,而且她是天朝開國以來第一位受封的女將軍,于千萬人中殺敵取首如采囊取物,還怕抛頭露面?

  「娘子,現在不是說笑的時候。」

  「我很認真的。」在說笑。

  「走,咱們進宮去。」知道說服不了她,他索性不說了,直接拉了人就走。

  兩人一上了馬車,溫若水就靠到軟墊上閉目養神。

  李逸風湊到她跟前,「怎麼,就那麼不想陪我進宮?」

  「毫無意義之舉。」

  「由你這個當事人去說,效果定當比我更好。」

  「你直接說你懶得動嘴就好。」她伸指揉揉太陽穴。

  「娘子,何必如此計較。」

  她眼皮也沒抬地道:「是王爺一直在與我計較吧?」

  「你我夫妻一體嘛。」

  她睜眼看他,湊到他耳邊輕聲道:「王爺,你一直這樣韜光養晦累不累?」

  李逸風摟住她輕笑,「我只消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就好了。」

  「離我遠一點。」

  「這有點強人所難。」

  「你再這樣,一會讓人看到難看的是你自己。」

  「為了娘子,本王這張臉皮不要也罷。」

  她覺得踹他下車也許是個不錯的主意。

  不過,一直到馬車進入皇宮,她也沒實行,終究踹一個王爺下車是有點驚世駭俗,皇上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溫若水有一點不明白,上次她被控告對平王始亂終棄時就有許多後宮妃子跑來看戲,這次張家繡球案好像人更多了。到底是宮裡的人太閑,還是皇上太縱容?

  「你是個女的。」張家小姐眼淚刷地誇張湧了出來。

  「一直是。」從來也沒變過。      

  「那你為什麼要到彩樓前?」含淚的目光充滿指責。

  「看熱鬧。」溫若水很誠實。

  另一邊,皇上悄悄召過兒子,問:「原來這位姑娘看上的竟然是你的王妃!」

  「回父皇,她的男裝扮相確實比兒臣更有吸引力。」雖然他很不想承認。

  「來人呐,帶平王妃下去換身男裝上來。」皇上來了興趣。

  「是。」馬上有人去忠實的執行天子的指令。

  於是,正打算跟張家小姐好好溝通一番的溫若水就不得不跟著內侍下去換裝。

  等到她換裝完畢再次出現在大殿,所有宮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到她的身上,幾乎把俊美的平王千歲完全忽視過去。

  張家小姐作戲的眼淚流得更凶了,控訴道:「你為什麼不是男人?」

  這句話道出在場許多人的心聲。

  「幸好她不是男人。」李逸風則十分的慶倖。

  「你接了我的繡球就一定要娶我。」

  「可我是女的。」

  「草民請皇上為小女作主,平王妃眾目睽睽之下接了小女的繡球,總要給草民父女一個交代。」張員外一邊看著溫若水,一邊陳情。

  「當時我便請她再拋一次了,責任無論如何也算不到我的頭上。」溫若水面無表情地說。

  「你想讓朕如何為你們父女作主?」皇上興致勃勃地問。

  「草民希望平王能夠納小女為側室。」

  不待皇上開口,溫若水已搶先道:「俗話說得好,一人做事一人當,繡球既然是我接到的,那麼就該由我負責。」

  「你要怎麼負責?」皇上又問。

  「娶她。」答案很簡單。

  「你確定?」皇上看著兒子問兒媳。

  「這世上哪有女子娶女子之事?」張員外提出質疑。

  「可是,也沒有哪條律法不允許不是嗎?」溫若水輕描淡寫的說。

  「沒錯。」皇上表示聲援。

  「我嫁一個女人做什麼?」忘了哭泣的張家小姐說。

  「那我怎麼知道。」溫若水語氣淡漠,「只是你們一定要我給個交代,所以我只好娶了。至於小姐為何一定要嫁我這個女人,說實話,只有小姐自己最清楚。」

  「你娶她做什麼用?」李逸風純粹是好奇。

  溫若水眼珠轉了一下,莞爾一笑,道:「正好,我爹告老之後身邊沒人陪伴,我娶她之後,就讓她回老家替我堂前盡孝去。」

  李逸風不得不佩服地讚歎,「好主意。」

  皇上也跟著點頭表示贊許。

  「現在張小姐是否仍然堅持要下嫁於我呢?」她好整以暇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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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在諸王中一直低調行事的平王,因為娶妻而聲名鵲起,成親之後更因為平王妃誤接繡球而聲名遠播。

  京城百姓津津樂道,對於平王妃的各種猜測五花八門,人人都認為自己的版本最真實。

  「全是胡說八道。」聽完貼身丫鬟繪聲繪影的轉述,溫若水如是表示。

  「那到底情況是怎樣?」杏兒雙眼亮晶晶地盯著主子,耳朵豎得可以與兔子相媲美。

  「你家小姐我勇於負責,敢於擔當,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娶張氏之女以平其憤,結果她卻落荒而逃,所以你小姐我最無辜。」

  「如果她肯嫁你當真會娶嗎?」杏兒不信。

  「當然。」

  杏兒看著主子說不出話來了。

  「娶了再以七出之條休掉。」溫若水補充說明。

  「小姐……」

  「她肯嫁,七出之條肯定能用。」她仍舊一臉的淡然。

  「哪條?」

  「無子。」

  杏兒想主子可能遭雷劈。

  「如果嫁我有所出,那麼另一條便也用得上了。」她益發的雲淡風輕。

  「淫?」杏兒猜道。

  「沒錯!」

  這下,雷如果不劈她家主子,好像都說不過去了。

  「姑爺,你聽完有什麼感想?」問向另一位當事人,杏兒決定尋求同盟。

  李逸風優雅的撥著茶蓋,眼皮都沒抬一下,聲音透著一絲笑意,「本王也認為王妃很有擔當。」

  「姑爺你這樣是不對的。」杏兒覺得應該糾正一下他的是非觀。

  「胳膊向來是向內彎的。」某王爺說得理所當然。

  「小姐本來就夠無法無天了,你再這麼寵著她,可怎麼得了?」杏兒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李逸風被她生動的表情和誇張的語氣逗笑了。

  「杏兒。」溫若水輕喚一聲,不怒自威。

  杏兒頓時噤聲。

  「下去吧。」

  杏兒偷看了眼主子的臉色,低眉垂目地退了出去。

  「怎麼,生氣了?」他湊近她。

  溫若水抿嘴一笑,「沒有,只是這丫頭有時不加以恫嚇,遲早會惹出事端來。」

  他看她一眼,意味深長地道:「用心良苦啊。」

  「自己的丫頭總要比旁人用心些,就像王爺方才說的,胳膊總是要向內彎的嘛。」她輕描淡寫地說。

  輕敲著桌沿,他若有所思。

  她狀似不經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起身從書架上抽了一本書信手翻看。

  「這麼不想跟我說話啊。」他歎氣。

  她掀了掀嘴角沒說話,繼續看書。

  一雙手從後頭摟住她,熟悉的書香味竄入鼻翼,她垂下眼,猶豫了一下沒有掙開他。

  「我們一起去雲遊天下好不好?」

  「好。」

  「你一點都不奇怪我為什麼突然這麼說嗎?」

  「臣妾記得與王爺相遇便是在回京的路上。」

  「京城是是非之地。」

  她低頭看書,彷佛什麼也沒聽到。

  「娘子,」他收緊雙手,「你不認為自己對我太冷淡了嗎?」

  「王爺松鬆手,我有點喘不上氣來了。」她不答反道。

  「我發現你越客氣越禮貌,對這人就越生疏,我是不是在無意中惹你生氣了?」

  「沒有。」

  「假話。」

  「我回房看書,王爺自便。」

  李逸風抱腳在後頭跳,「若水,你能不能不要老踩我腳……很痛的啊!」

  「讓你鬆手這個效果最快。」走到門口的人回首朝他嫣然一笑,然後飄然而去。

  他就知道她是故意的。


  杏兒小心的抬眼打量主子,然後一小步一小步的蹭過去。

  「想說什麼?」溫若水一邊將書翻頁,一邊說。

  杏兒陪著笑小聲道:「小姐,你到底在生姑爺什麼氣?」

  「多事。」

  「姑爺挺可憐的,都不曉得哪裡得罪你,只能可憐兮兮的每天睡在書房。」

  溫若水抬頭看她,輕輕地勾了勾嘴角,「你說張家不過是一戶富裕商家,在明知接繡球的人不是平王的情況下還這樣不依不饒,正常嗎?」

  「不正常。」

  「尤其事情還鬧到宮裡去。」      

  「難道是姑爺——」不會吧。杏兒一臉的難以置信。

  「不是,我只是不喜歡被人當槍使罷了。」她低頭繼續看書。

  杏兒一臉茫然,忍不住搔了搔頭。這下該怎麼跟姑爺講呢?

  「好了,別在這裡想了,想報信就去吧。」

  「嗄?」杏兒愣在當場。

  「你跟在我身邊多年,還想騙我嗎?」

  「杏兒不敢。」

  「你倒是敢在茶水裡下藥。」溫若水不慍不火的說著,將書翻至下一頁。

  杏兒頓時往旁邊縮了縮。這件事她的確是做得過份了些,可是,有些話還是要說。「小姐,你又不是沒看到姑爺為你所做的那些事,吃穿住用,都盡力迎合你的喜好。而那些事奴婢從來沒對人講過,由此可見姑爺對你用情之深,但你卻一直讓他睡書房,這樣下去早晚被有心人趁虛而入的。」

  「你看到了什麼?」溫若水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小姐,你為什麼還能這麼冷靜?」

  「你既然看到了,自然表示什麼事也沒發生,不是嗎?」她轉頭朝她微微一笑。

  「可是,小姐,」杏兒面露困惑,「你現在也知道了,為什麼還是沒打算讓姑爺回房睡?」

  「這是兩碼子事。」

  「但你也不能太由著自己的性子來,那人是貴妃娘娘賞給姑爺的,其實就是給姑爺準備的通房大丫頭。」杏兒覺得還是應該把話說明白。

  「要收早就收了,不會等到現在。」她不為所動。

  「算了,奴婢不管了。」

  「你是不要再攪和為好。」

  「小姐,我是幫你。」

  溫若水一指戳到貼身丫鬟的腦門上,「你呀,少害我一點,我就阿彌陀佛了。」

  「小姐,你已經陰陽怪氣很久了呢,今天才算恢復正常。」杏兒伸手揉著額頭,臉上滿是笑意。

  「啐,不是要去通風報信嗎?還賴在這裡做什麼?」

  杏兒笑著壓低聲音道:「奴婢是不知道你在跟姑爺打什麼啞謎,不過,小姐的話奴婢一定照做,我這就給姑爺通風報信去。」

  看著丫鬟笑著跑出門,溫若水也忍不住笑了,之後她重新拿起書,打算繼續看。

  「娘子。」

  聽到這個聲音,她以手支額,暗歎三聲。杏兒這死丫頭還真的去了。

  人來了不打緊,在他進門之後,她還聽到關門的聲音。

  「有事嗎,王爺?」

  「本王給娘子賠禮道歉來了。」

  「哦,是嗎?」

  「張家的事恐怕是我母妃插的手。」

  她伸手揉著額頭沒出聲。

  「你我成親至今,我除了那晚一直睡在書房,這事母妃知道了,所以……」

  「想替你作主納妾了。」她替他了說下去。

  「娘子,推你出頭解決此事真的不是存心的,我只是怕不好脫身才如此做。」

  「納了張家小姐也挺好。」

  「什麼?」

  「這樣王爺就不必再睡書房了。」她雲淡風輕的說。

  「其實睡書房挺好。」他趕緊申明。

  她朝他明媚地一笑,「那王爺繼續睡好了,臣妾也覺得一個人睡挺好。」

  李逸風也笑了,「你自己說過,凡事總是要習慣的嘛,你如今是我的妻子,總不習慣與我同床共枕真的是很大的問題,我看還得得慢慢適應才好。」

  「無妨。」她狀似不經意的起身,卻堪堪避過他的摟抱,「王爺多納幾房妾室就是了。」

  「本王連你一人都搞不定,再多也無福消受。」說到這裡,他歎了口氣,「況且本王清楚的知道一件事,假如我碰了其他女人,想再近你的身,那就絕無可能。」
       

  溫若水睫毛輕顫,唇下意識的抿緊。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輕輕的彷佛囈語地道:「既然決定給我機會,為什麼又一再回避呢?」

  她心中一震,臉悄悄泛紅。那夜太過激烈,導致她對房事心生怯意,這話實在不好對他明言。

  這些日子,她的心情起起落落,一直處於矛盾之中,連她自己都還沒能理出個頭緒來,旁人又怎麼可能看得明白她的心?

  他對她好,是出自真心的,而且旁敲側擊的,她也從王府管家那裡知道一些事情,這個男人留心她早已不是一年半載的事,說不動容,那是騙人的。

  李逸風見她雙頰酡紅、目光閃爍,心中有些了然。即使是縱橫沙場的巾幗英雄,到底還是女兒身,總有些女子的細膩與心思。他留下她的手段確實不甚光明,她有怨氣也是自然的。

  「我不逼你,但也別拒絕我對你好。」那夜她的淚讓他知道她的心中藏著一個傷心的故事,是關於她與另一個男人的。可是,這場爭鬥未開始就註定他是失敗者,活人永遠爭不過死人。

  溫若水螓首微垂,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別對我太好。」她輕輕的說。

  「我只怕對你不夠好。」他想把最好的都給她。

 
  臥房之內,屏風之後,一隻可容納兩人共浴的大木桶冒著蒸騰熱氣。

  透過繡著蘭花的屏風,隱約可見一人半坐於浴桶內,長髮盤於頭頂以一方布包裹,以手掬水洗滌身體。

  水氣氤氳之中,水珠滑過細膩緊致的肌膚又落回寬大的浴桶中。

  輕輕地籲了口氣,溫若水舒服地往後靠在桶沿,享受著水氣的蒸騰與此時的寧謐。

  她沐浴時不喜歡有人打擾,所以房裡只有她一個人,就連杏兒都沒隨侍在旁。

  而通常敢在這個時候打擾她的人,平王府裡也沒人敢攔。

  所以,當她聽到房門推動的聲音時,不禁發出一聲輕笑。

  聽到她的笑聲,李逸風亦笑道:「娘子好雅興,在午後沐浴,是要避開本王嗎?」

  「沒避開不是嗎?」她勾唇道。

  李逸風透過屏風看到那旖旎風光,禁不住心旌搖曳。晚間親熱時帳內燭光昏暗,看不真切,白天她又不許他近身,所以時至今日他也沒能看清她的身子。

  古人常云:霧裡看花,那種透著蒙朧與曖昧的情境才最勾動人心。果然!

  他走到桌邊坐下,替自己倒了杯茶,「我今天進宮聽到一個消息。」

  「能讓王爺這般急匆匆回府,只怕不是什麼好消息。」

  「燕國的和親使節團就要進京了。」

  「是嗎?」

  「護送公主人京的應該是你的老熟人。」

  「還好你沒說是老情人。」

  「噗。」李逸風嘴裡的一口茶頓時噴了出來。這種話也就她敢這樣口沒遮攔的衝口就說了。

  「王爺真不淡定。」

  他也得能淡定啊,任誰聽到自己的妻子說出這麼勁爆的話,都不可能保持冷靜的。

  溫若水扯過屏風上的衣物,從桶中跨了出來。

  李逸風聽到聲音轉頭去看,就見妻子上身只裹了件淺粉色的抹胸,下身也只穿了一條白色襯褲。

  他的目光變深。沐浴過後的她清新得猶如一枝帶露荷花,身上散發著淡淡的榮莉花香,他知道這是他為她準備的茉莉香露,嘴角不由得微微上翹。

  「我的老熟人是誰呀?」

  「你不知道?」

  「是你說是我的老熟人,又不是我說的,我怎麼知道是不是真的是我的老熟人。」

  「這話還真繞口。」他不禁失笑。

  溫若水瞟了他一眼,泰然自若替自己倒了杯茶。

  李逸風伸手將她拽進懷裡。要不是溫若水反應快,那杯茶就全灑了。

  「做什麼呢?」

  「我們出京吧。」她一點都不知道自己無意中散發出的誘惑已經讓他欲火焚身,實在是讓人恨得牙癢癢。

  「為什麼?」

  李逸風猶豫了一下,才壓低聲音道:「和親的對象還沒有敲定。」

  「也不一定就會是你。」

  「還是提早防備的好。」

  「王爺果然謹慎。」

  「明天咱們就起程吧。」

  「你不打算讓我見見自己的那個老熟人?」她漫不經心地說。

  「你身上真香。」心思被轉移的用力在她頸間嗅了嗅。

  她用力拍開他的手,皺眉道:「放開,大白天的像什麼話?」

  「若水,替我生個孩子吧。」他抱緊她。

  「王爺,你的茶要涼了。」她答非所問,並掙開他的懷抱。

  李逸風眼神一黯,若無其事的抓過桌上的杯子,下意識地握得很緊。

  「王爺還沒說我那個熟人到底是誰呀?」

  「跟你們在邊關對敵多年的耶律飛雄。」

  溫若水握緊拳頭又鬆開,鎮定地替自己倒了杯茶,默默地喝著。

  李逸風看著她,「你似乎不是很高興見到他。」

  「確實不怎麼喜歡。」她笑了笑,只是笑意不曾到達眼底。

  「所以我們還是早日離京吧。」      

  「也好。」她沒有反對,明確的給了答案。

  放下手中的杯子,她解開裹頭的布巾,一頭秀髮披瀉而下,她走到梳粧檯前對鏡打理。

  李逸風走過去站到她身後,看著鏡中的她沉默著。

  「王爺有心事?」

  「難得你會關心我。」

  「王爺這話聽起來似乎頗有怨懟哦?」      

  李逸風笑而不言。

  「這倒是件麻煩事呢,我對王爺言行舉止稍有不敬,母妃便會派人前來斥責,為妻也很為難呢。」不就是夜裡踹他下床幾次嗎,這府裡的耳目倒是盡職得很。

  原來,問題是出在這裡,難怪這幾天她對自己生疏客套得就像陌生人。

  想明白這點,李逸風心情豁然開朗,上前攬住她的肩,笑道:「原來是母妃給你氣受了,是我的錯,不怪娘子冷落我。」

  她由著他摟抱,只是淡淡地道:「大白天的,讓人看見笑話。」

  「有什麼好笑話的。」他的手滑進她抹胸內,幾記輕吻落在她的頰邊頸側,「這幾日的軟榻睡得我很不舒服啊,今天就……」

  溫若水往旁邊躲了躲,卻在下一刻被人打橫抱起,耳邊是枕畔人帶著情欲的熟態輕語。

  「穿成這樣在我的眼前晃,你真當本王是聖人啊……」

  他將她拋進床褥,順手解下床帳。

  溫若水從床上坐起,就要掀帳下地。

  李逸風只做了一件事——從後頭扯落她的抹胸,害她只能重新退回床上拿被褥遮擋春光外泄。

  「李逸風,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她惱怒的瞪過去。

  他將自己最後一件衣物拋出帳外,朝她撲了過去。

  「怎麼不踹我下去了?」他戲謔地看著她問。

  「大白天的讓人進來看笑話嗎?」她很不甘心的在他肩頭捶了兩記。

  他笑著承受了。

  「替我生個孩子吧。」他又說了一次。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到杏兒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小姐,老爺飛鴿傳書給你。」

  溫若水一把將身上人推開,掀帳下地,順手從衣架上扯了件衣服披上,這才開口道:「進來吧。」

  杏兒推門進來,心知姑爺在便沒有進入內室而是在外間等。

  「信給我。」

  看到主子出來,她把手上的信箋遞過去。

  紙條上只有一個「忍」字,溫若水卻已明白。到底還是爹瞭解她,知道她始終對當年耶律飛雄那致命的一箭耿耿於懷。可是,即便她再恨,事關兩國和平,她也斷不會失了理智衝動行事。

  只是,父親的關懷仍讓她心口熱熱的,眼圈幾乎泛紅。

  她自幼便與父親相依為命,若不是平王一意孤行賴婚,此時他們父女應該和樂地歸隱田園。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朝內室看了一眼。

  察覺到主子的心情起伏,杏兒小心地開口,「小姐,沒別的事,奴婢就先下去了。」

  「去吧。」她有些心不在焉。

  杏兒識趣的離開,順手將門帶上。

  「娘子。」李逸風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溫若水的眼神變了變,終究還是走了進去。

  「我以為你會棄我而去。」她一上床,他就摟住她。

  「有想過。」她十分的誠實。

  「那怎麼沒走?」他也有了閒情跟她調侃,只不過說話的同時手上也沒停。

  「我走了,你怎麼辦?」她臉上飛霞,有些不自在地別過頭。

  李逸風笑著扳過她的臉,溫柔的吻了上去。他開始覺得要得到她的心也許不再那麼困難了。



  月牙懸懸天際,四下一片寂靜。

  錦帳中傳出讓人面紅耳赤的呻吟聲,垂落的輕紗帷帳在暗室中無風自動。

  「若水。」他的聲音透著幾分沙啞,猶帶著未消的情欲。

  「嗯。」她眼眸微闔,嫵媚的低應。

  「你真美。」

  她聞言微勾了唇線,「我不踹你下床,不用討好。」說著伸手推開他,翻身側臥。

  李逸風從後頭貼上她,繼續廝磨,「既然已經醒了,陪我說說話。」

  「睡覺。」她只回他兩個字。

  他啃咬著她的耳垂,「那個什麼耶律飛雄的為什麼點名要見你?」父皇的一道旨意讓他們沒能離開京城,現在那個人對他的妻子還意圖不明,他的心有些不安。

  溫若水被他撩撥得無法入睡,有些惱怒。這人大半夜發情,將她從睡夢中驚醒,把她吃乾抹淨之後猶不甘休。

  「有事明天再說。」對於耶律飛雄的請求,她也不甚明瞭,但她更清楚自己此時此刻並不想討論這個事情。      

  「已過子時,現在是第二日了。」離天明也沒多長時間了。

  「再鬧就真踹……嗚……」她翻身欲喝斥他,不料被他封緘了唇,未竟的話語被他吞吃入腹。

  感到身下的她有些微的掙扎,李逸風加深了吻,用膝蓋技巧地頂開她的雙腿,在她的輕喘中不費吹灰之力的進入她。

  「若水……若水……」

  她在他越來越快的律動下情不自禁呻吟,幾乎無法承受那過激的快感。在被歡愉滅頂之際,耳中仍清晰的響著他充滿情意輕喚……

  兩人一起沉淪,摟抱在一起回味著極致的歡情。

  呼吸一平順,她就毫不留情的將人推開踹下床。

  「咚」的一聲響,夜半時分,在寂靜的屋裡格外的清晰。

  李逸風扶著腰從地上站起,然後愣了一下。為什麼他會覺得這個動作這麼的熟悉,而且有越來越熟悉的感覺。

  這樣隔三差五就被妻子半夜踹下床,他已經漸漸開始習慣了,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到榻上去睡。」紗帳內傳出溫若水輕淡的聲音。

  「又睡榻上?」他忍不住咕噥。

  「你一個人睡,好好清醒清醒。」不分時間還不知節制,這人真是讓人惱火。

  「我也沒幹什麼啊……」夫妻親熱天經地義,明明跟他一樣享受嘛。

  李逸風摸摸鼻子,看了軟榻一眼,然後重新爬上床。

  聽到他再次爬上床,面朝床內而臥的溫若水抿了抿唇,終究沒再趕他下去。

  他習慣性的摟她入懷。

  「睡覺。」她警告他。

  「你還沒回答我剛剛的問題。」

  「什麼?」她現在只想好好睡覺。

  「他為什麼要見你?」這個問題困擾他一整天,攪得他夜不安枕。

  「你去問他。」她又不是耶律飛雄肚裡的蛔蟲。

  按那個傢伙冠冕堂皇的說法,他只是想跟老對手把酒言歡。李逸風對這個說辭嗤之以鼻。那個男人挑釁的目光告訴他全是假話。     
  

  「娘子,你幾時才替我生個孩子?」他的功課做得勤勤懇懇,為何她的肚皮始終不見動靜?

  溫若水真的火了,「這事情是我能作主的嗎?」生孩子又不是一個人的事。

  一見妻子光火,李逸風馬上陪笑安撫,「我錯了、我錯了,咱們還是睡覺吧。」

  「滾下去!」她一肘子撞開他的手,口氣不善地低吼。

  他不屈不撓地纏上來,「娘子我錯了,別跟我生氣。」

  「明天開始去睡書房。」

  「我們換個懲罰怎麼樣?」他打商量。

  「換什麼?」她隨口問。

  「只要不讓我去睡書房。」大丈夫能屈能伸。

  「明天我讓人把軟榻搬到外間去。」她如是說,眼皮已經有些睜不開了。

  「床這麼大,其實真的不擠。」他輕笑著擁她,小心地替兩人掩好薄被。

  「好吵……」她向他懷裡縮了縮,終於沉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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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襲飄逸的白色織錦長衫,長髮用一柄翠玉簪子束住,腰纏玉帶,面似冠玉,端的是風流倜儻,豐神俊秀。

  每次看到妻子的男裝扮相,李逸風都十分的鬱悶。明明沒他俊美儒雅,那張揚的氣勢卻偏偏搶盡他的風頭。

  「你穿成這樣去見他?」

  「誰?」她一臉莫名其妙。

  「耶律飛雄。」

  「我為什麼要見他?」

  「我昨晚不是有跟你講?」她到底有沒有聽?

  她想了想,他似乎是有提,可是,「他要見,我就一定要見嗎?」

  說得也是。「這樣避而不見,似乎有些不妥吧。」畢竟來者是客,為了兩國友誼,也不能這般處置。

  「他是向王爺說的吧?」她問。

  「對。」

  「所以我不知道。」她笑得狡黠。      

  「那你現在要去哪兒?」這個問題才是最主要的。

  「去廟裡上香。」

  他猶豫了一下,說:「你穿女裝吧。」看到這樣英姿颯爽的妻子,身為人夫,他會自卑。

  杏兒在一旁道:「小姐外出都是穿男裝的。」

  「你們上次回京不是穿女裝嗎?」

  「皇上選秀,民間搶郎,不穿女裝,只怕回程困難重重。」溫若水替他解開疑惑。

  聞言,李逸風笑了,「說得也是,父皇因溫老元帥戰功赫赫,故而特允你免參選,你除了怕搶郎配,倒是不怕其他。」

  「倒也不見得。」她睨他一眼,「我沒搶人,倒是被人賴上了。」

  李逸風不自在地移開視線,輕咳一聲,「還是換了裝扮,本王與你一道去。」

  「姑爺也要去?」杏兒竊笑。

  「反正在府裡也沒事。」誰知道在外面會有什麼意外發生,所以還是跟在身邊最安全。

  溫若水蹙了蹙眉頭,略微沉吟,然後轉身往內走去,「杏兒,進來幫我梳頭。」

  「是。」杏兒笑著跟了上去。

  李逸風笑了笑,也跟了進去。

  溫若水的女裝少了花稍與婉轉,帶著她喜歡的俐落與簡約,絲毫不妨礙她的行動。嫁入王府,除了宮裝與禮服,她的日常衣物均是這樣的款式。

  杏兒幫主子換上一襲月白色的衣裙,將一方晶瑩剔透的玉佩系於她腰間。

  溫若水的發間並無過多裝飾,不過一柄玉簪、一支鳳形珠釵,耳上無環,只有兩繒烏髮垂落耳側。面上薄施脂粉,淡而清雅,別有一番風情。

  即使是她身畔的杏兒美豔勝花,也無法遮擋屬於她的獨特氣韻。

  李逸風不顧有人在場,走過去攬住妻子,在她唇上印上一記輕吻,「我突然發現無論男裝女相,你都十分的讓我不放心。」

  溫若水一掌就拍開他,面帶慍氣,「杏兒,我們走。」

  杏兒捂嘴看了姑爺一眼,然後歡樂的追了上去。

  李逸風整整衣襟,笑著搖搖頭,慢條斯理的跟上。

 
  隨著人潮走入相國寺,溫若水抬頭看著大殿上的區額,嘴角微微上揚,眸色少了淩厲,換上如水的平靜。

  「娘子,咱們到偏殿拜送子觀音去。」李逸風邊說邊牽了妻子的手往偏殿帶。

  溫若水甩開他的手,瞪了他一眼,「你自己去拜。」這人想孩子想瘋了吧。

  「兩人去拜更顯誠意,這樣才會靈驗。」他不死心地又去拉人。

  這次,她毫不客氣地將人甩了出去。

  杏兒急忙跑過去攙扶,一臉的憋笑,「姑爺,你別老惹小姐,她本來脾氣就不太好,尤其面對你的時候更差。」

  「看來我倒應該覺得慶倖。」李逸風臉帶笑意,絲毫不因在大庭廣眾之下出醜而不滿。

  這邊溫若水走進大殿,不期然與一人的目光相遇,微微一怔。

  那人看到她也是一驚,驚訝之後浮上臉頰的卻是淡淡的笑意,拱手為禮,道:「溫將軍,別來無恙。」

  溫若水習慣性拱手還禮,「耶律將軍,幸會。」

  匆匆趕來的李逸風一見這種情形,心中極是扼腕。到底還是讓他們遇上了,跟來果然是對的。

  要不是對妻子信心十足,他幾乎要以為這是他們事先約好在此見面了。

  「末將見過平王。」耶律飛雄朝李逸風禮貌的問候。

  「將軍今天也來寺院上香啊,早知道便一起前來了。」李逸風笑著說場面話。

  「在驛館無事,便出門轉轉,不料與王爺賢伉儷在此相遇。」雖不願承認,但這兩人站在一起確實是一對璧人,而習慣了她一身戎裝,今日乍見女裝扮相,真的讓他驚豔了。

  「確實很巧。」李逸風不著痕跡地錯身擋住對方過於熾熱的目光。

  「溫將軍也信這等鬼神之說?」耶律飛雄向旁移了兩步,目光灼灼地看過去。

  「但求心安罷了。」溫若水淡淡的道,然後自然地走到佛像前伏身下拜。

  拜了三拜趄身,她接過杏兒遞來的香,插入香爐。

  「溫將軍,求什麼?」

  溫若水淡漠地回道:「國泰民安。」      

  李逸風右手握拳擱在唇邊掩笑。這口氣真是綿裡藏針,嘲弄得很。

  耶律飛雄聞言低笑,「現在兩國休兵,我主更遣公主和親,你求的必定能夠實現。」

  「這和平得來不易。」她向佛像合十垂眸,輕輕宛如自語般地道:「願埋骨他鄉的將士英靈安息。」

  耶律飛雄神情也不禁肅穆,像她一樣虔誠的雙掌合十閉目祈禱。

  那一刻,李逸風突然覺得自己被排斥了。

  他們都是一國將才,久經沙場,更是戰場宿敵,憑良心說,他們兩人才是門當戶對,將遇良才,棋逢對手。

  尤其現在,看著他們做著一樣的動作立於佛前,女的婉約,男的粗獷俊朗,他的心裡十分的不是滋味。

  「娘子,我們到偏殿去拜送子觀音吧。」

  不意外的他收到妻子的白眼,不過心裡卻舒服得很。

  誰知耶律飛雄卻在此時說道:「我昨日托王爺代為轉達,想邀溫將軍一敘,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溫若水笑了笑,「我這些時日身子不大舒適,今天也是來廟裡求個平安,故而耶律將軍之請怕是無法應諾。」

  「我們此行所帶大夫醫術甚為高明,不如就讓他替溫將軍診治一下如何?」耶律飛雄道。

  李逸風馬上截口,「本王已請宮中御醫診治,就不勞煩耶律將軍了。」當著他這個丈夫的面就這般獻殷勤,這還得了?

  「那就好,溫將軍還是要小心玉體。」

  「勞耶律將軍掛心。」溫若水強忍著不皺眉。雖知燕國民風開放,但是他這般關切的言行,還是讓她頗為不適應。

  雖說戰場無私仇,但她還是對當年害死陳濤的那一箭耿耿於懷,他是代自己而死的,終究是她虧欠了他。而現在,她卻連替他報仇都不能。

  陳將軍,想必你也是希望兩國永不交戰,百姓安居樂業的吧。她抬頭看著高高在上的佛像,心裡默默地道。

  「不知可否煩勞溫將軍盡地主之誼,領我在這相國寺內轉上一轉?」

  溫若水朝他歉然一笑,「不瞞耶律將軍,我回京之後也是第一次到這裡來,對這裡並不比你熟識多少。」然後,轉頭對身邊人道:「王爺,不如就請你代為妻盡盡地主之誼吧。」

  「理所當然。」李逸風毫不推卸,「耶律將軍,請。」能把他自妻子身邊帶開,他求之不得。

  「那溫將軍呢?」耶律飛雄問。

  她淡定自若地道:「我要去向住持大師求教經文。」

  「杏兒,好生陪你家小姐過去。」李逸風如此吩咐。

  杏兒心領神會,「奴婢遵命。小姐,咱們去見住持吧。」

  「妾身告退。」溫若水朝昔日宿敵盈盈施了一禮,然後轉身離開。

  耶律飛雄看著她離開的方向,有些怔然。多年的對戰,總是戎馬以對,也曾想過她的女兒態,總不及親眼看到來得這般鮮明。

  「耶律將軍,請。」他非常非常的不爽哦,這個耶律飛雄對妻子簡直就是明目張膽的覬覦了。天曉得,這次他充當和親使團的護衛是出於什麼目的,搞不好就是沖著妻子而來。

  李逸風突然有些慶倖。還好他下手夠快。

 
  「小姐,你在想什麼?」

  聽到丫鬟的聲音,溫若水自花前回頭,「沒事,王爺人呢?」

  杏兒樂了,「小姐,你終於開始對姑爺上心了?」

  溫若水伸手要打,杏兒笑著跑開,「死丫頭,胡說什麼?」臉卻忍不住有些發燙。

  「她又怎麼惹你了?」李逸風帶笑的聲音傳來。

  「姑爺,小姐有事問你呢。」

  「找我什麼事?」他有些訝異。她很少主動找他。

  溫若水瞪了丫鬟一眼,才道:「沒什麼,雲燕公主的婚事敲定了嗎?」

  李逸風笑得別有意味,「擔心了?」

  「啐,你怎麼跟杏兒這死丫頭一樣,胡說什麼呢?」

  他將她攬入懷中,把玩著她胸前的一繒長髮,「那公主倒是與眾不同,來之前就說明要嫁皇子,到了京城又說要自己挑。」

  「燕國民風素來慓悍。」她倒不怎麼奇怪。

  「搞得好像這次打敗仗的是我們一樣。」

  「能和就比戰要好。」她說。

  他拍拍她的肩,十分理解她的心情。她自幼便生長軍中見慣沙戰風霜,自是比旁人更理解和平的得來不易。

  「好在那公主姿容嬌豔,美人有些脾氣也是應該的。」

  溫若水抬眼看他。

  李逸風馬上申明,「娘子,本王發誓,我真的沒有看上雲燕公主,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此地無銀三百兩。」

  「冤枉。」

  「解釋就是有問題。」

  他看著她的眼睛,若有所悟地道:「所以你一直對耶律將軍的事閉口不談?」

  「啊……」熟悉的慘叫又在平王府內響起,所有的下人皆習以為常,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一腳踏在他胸口,溫若水微微俯身,丹鳳眼微眯,口氣不善地道:「我與耶律飛雄有什麼事?」

  「沒、沒事……」有事的是那個居心不良的燕國大將。

  「難道自相國寺後還有什麼事?」應該是這樣。

  「沒事。」他回答得斬釘截鐵毫不猶豫。

  「我很奇怪。」她蹙緊眉頭,「他一直找我做什麼?而你又一直想瞞我什麼?」兩個男人都很奇怪。

  「娘子,你先讓我起來,這樣很不舒服,也不好看。」

  溫若水放開他,到廊下坐下。

  李逸風揮去身上的灰塵,然後挨著她坐下。

  她瞪了他一眼,沒說什麼。

  「娘子似乎並不喜歡見到耶律將軍。」

  是不喜歡,陳將軍就是死在他的箭下的,而且是為了救她,那是她心中永遠的傷痛。

  「可他畢竟是護送雲燕公主來朝的燕國大將,禮貌上我們也不好太過敷衍。」

  這個道理她自然明白,沒有人比從戰場上下來的人更希望和平的了。

  「他幾次邀約你把酒言歡。」燕國的民風實在是太開放了,一點男女之嫌都不知道要避。

  「王爺替我推得好。」她的胸懷還不夠寬廣,做不到全然的不計較。

  「這樣一來,就真的沒什麼事了。」他最後總結。

  好像真是這樣,只不過,「如果他再邀約就代我答應了吧。」推諉得太過就明顯了,還是不要惹得燕國人不滿的好。

  「什麼?!」李逸風激動的站起來。

  「一再推辭,會讓對方不悅的。」她安撫他。

  「可你們男女有別。」他忍無可忍了。

  溫若水笑了,「在耶律飛雄的眼中,我從來就不是個女人。」戰場之上只有軍人,沒有男女之別,而燕國人敬重英雄,在他們的眼中,她也是個英雄。

  這明顯是你自己的誤解,他看你的目光,赤裸裸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可是這話,李逸風卻不能對妻子明言。

  既然是誤解,那就永遠誤解下去吧,有時誤解也是一種幸福。

  至少,他很幸福!

 
  燕國是馬上民族,無論男女老幼皆擅長騎術。

  所以,雲燕公主提議要跟眾人一起圍獵,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卻苦了那些養尊處優的皇家內眷,幾乎個個嬌生慣養,哪裡能與允文允武的雲燕公主相提並論。

  然後,所有人都想到平王妃。

  偏偏行伍出身的平王妃自從這和親使節團進京便一直稱病在家,讓人覺得她這病真是生得不是時候。

  最後,皇上下旨,讓平王妃無論如何行獵當天也必須到場。

  因此,當溫若水出現在皇家獵場時,所有女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的飛了過去。

  今天能與雲燕公主一較長短的就只有她了,怎麼可能不眾所矚目呢?

  「你就是溫少將軍?」雲燕公主的目光充滿訝然。

  溫若水禮貌的點頭,「末將見過公主。」她行的是軍中禮,大氣而俐落。

  「早就聽聞溫少將軍乃巾幗英雄,今日一見果然氣度不讓鬚眉。」

  「公主謬贊。」她神情淡然,態度不卑不亢。

  雲燕公主朝她身後的李逸風看了一眼,嘴角微揚,道:「本宮一直以為將軍即使嫁人也會嫁給軍中大將,夫唱婦隨,卻不料進京才知將軍竟已貴為皇家婦,從此洗手做羹湯。」

  此言一出,在場諸人皆臉色微變。這其實是不少人心知肚明的事,溫若水從一開始便對這樁婚事不贊同,說是平王以權壓人也不過份。

  李逸風目光微沉。雲燕公主的說辭,一直以來便是他心頭的一根刺。

  溫若水聞言微微一笑,「這世間婚配本無定理,公主又豈知自己會遠嫁他國呢?」

  輕描淡寫的話卻重重地擊中雲燕公主的心,她俏臉微僵,旋即若無其事地笑道:「將軍所言極是。」

  溫若水淡然而笑。

  雲燕公主眼見侍從為眾人牽來馬匹,目光一閃,道:「不知將軍如今是否仍弓馬嫺熟?」

  李逸風眉頭微蹙。這燕國公主一再挑釁,到底意欲何為?

  他有些擔心地看向妻子。嫁給他,始終一開始是違背她的意願的,他也覺得虧欠了她,如今這位雲燕公主一再刺中她的隱痛,他真怕她會失控。

  不過,顯然他多慮了。

  只見溫若水淡然一笑,從侍從手中接過馬韁,俐落的飛身上馬,「公主一試便知。」

  這話,平淡中微透挑釁。

  平王妃與燕國公主這一來一往之間,交鋒無數,不見刀光卻隱含劍影,而顯然是平王妃技高一籌。

  「娘子。」

  溫若水低頭看著站在馬下朝自己伸出一隻手的丈夫,「王爺?」

  「我馬術很差。」他說得自然,一點也不認為這有什麼好丟人的。

  她笑靨為之一綻,旋即拉他上了馬背。

  雲燕公主眼中閃過一絲鄙夷。堂堂一個七尺男兒,上馬還需要借助妻子的幫忙,如何讓人託付終生?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對溫若水報以同情的一睇。可憐她一代軍中名將,竟然委屈下嫁這般人物。

  自始至終默默看著這一切的耶律飛雄,眼神微黯。那般發自肺腑的笑她只呈給平王看,而平王眼中全是毫不掩飾的寵溺,他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只在乎她的一顰一笑。

  他若是平王,也不會將自己的好讓人看到,這平王倒也是用心良苦,反倒是自家公主缺了識人之明。他不禁心中暗自搖頭。

  當鼓聲擂響時,所有人整裝待發。

  一聲鑼鳴,獵場上頓時馬奔如飛。

  看著所有人都飛馳而去,李逸風摟著妻子的腰笑問:「怎麼不走?」

  「今天我們又不是主角,不需要搶人風頭。」

  「那你說今天誰是主角?」

  溫若水扭頭看他一眼,笑了,「王爺不是已經心中有數?」

  「我現在問的是你。」

  「誰是主角都好,只要不是我們即可。」雲燕公主擺明瞭針對她,這種情況她低調尚且來不及,自然絕對不會去出風頭。

  「我們姑且當它是一次郊遊好了。」

  「說得好。」她扯動韁繩,馬兒慢慢奔跑起來。

  在旁人挽弓策馬追逐獵物時,平王夫婦信馬由韁左顧右盼,欣賞著皇家獵場的景致。

  「兔子!」溫若水驚喜地看到一隻雪白的兔子從眼前竄過。

  「要射嗎?」他問。

  「挺可愛的,幹麼要射?」

  「你想對我說自己沒射過兔子?」他不信。

  「既然不是為了生存,何必枉殺。」她如是回答,這就如同將軍不好戰,但不懼戰一般的道理。

  「那邊的花真漂亮,我去摘給你。」說著,人已經跳下馬匹。

  溫若水無語地勒住馬,看著他朝白兔消失的方向跑去。

  孿逸風摘了兩朵山茶花,湊到跟前聞了聞,然後站起身,朝不遠處的妻子揮了揮手。

  溫若水原本淡淡地看著他,突然間眼神一利,整個人從馬背上一躍而起。

  「小心——」

  只是,終究隔得遠了些,她手中的珠釵來不及擲出,他已中箭倒地,心在刹那間撕裂,仿佛又回到當年戰場上那染血的一幕。

  「李逸風——」她顫抖著雙手扶起他。

  「娘……子……」他舉起手中的山茶花,「送給你。」

  她的淚毫無預警的滾落,「我不喜歡花。」她只想他平平安安的,這個念頭此刻是如此的鮮明的刻在她的腦海中。

  他費力的將花插到她的鬢角,咳出一口血,「很漂亮。」

  溫若水看著插入他肋下的箭矢,心下稍安,然後一把抱起他,朝馬匹走去。

 
  獵場突生變故,讓所有人措手不及。

  皇上匆匆下令停止此次行獵,幾個太醫經過一番手忙腳亂的診治之後,虛弱的平王被抬回王府。

  看著床上吃了藥睡著的人,溫若水坐在床邊很久沒有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杏兒輕輕推門進來,「小姐,你吃些東西吧,姑爺沒事,只是需要休養。」

  溫若水蒼白的笑了笑,從床邊站起,走到外間。

  桌上杏兒已經擺好飯菜,可是她卻沒有什麼胃口。

  原來,生活中習慣了一個人的存在,突然間這個人不在了,真的很不適應,空虛寂寞孤獨,而且心痛。

  是呀,她習慣了他的存在,在她沒有意識到他的重要之前。

  握久了,果然就成了自己的。她忍不住無聲地笑了。

  「小姐,你有心事。」

  溫若水抬眼看了丫鬟一眼,沒說話。

  「姑爺知道小姐這麼關心他一定非常開心。」

  「這種開心不要也罷。」這次她很快的回答了,乾脆又果決。

  鑽心刺骨的傷痛一次就好,太多她無法承受。

  「姑爺受傷不是小姐的錯。」杏兒擔心地看著主子,「你不要太自責。」

  「我沒有。」她否定給自己聽。

  明明就有。杏兒在心裡嘀咕。

  溫若水放下筷子,「我飽了。」

  杏兒揚眉,「小姐,你明明才吃了幾口而已。」

  「沒胃口。」

  「姑爺還需要你照顧,你就算沒胃口也要強迫自己多吃一點。」杏兒又把筷子塞回主子的手中。

  她勉強又吃了幾口,然後再次放下筷子,「撤下去吧,讓廚房熬些肉粥,等王爺醒來吃。」

  「小姐——」杏兒不放心。

  「我沒事。」說完這句話,溫若水就逕自走進內室。

  她並沒有再次坐到床邊,而是站到窗前,望著遠處的天際怔怔的出神。

  誤射嗎?

  嘴角嘲弄的掀了掀,負在身後的手悄悄攥緊。

  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將她的身影投射在地上。

  李逸風醒來時就看到她背對自己的身影,孤單而蕭瑟,那是她周身散發出來的氣息。

  仿佛又回到成親前小酒館那一夜,她也是這樣的讓人心疼。

  這一次,卻是為了他,但他卻無法開心,他寧願她仍舊是淡定而無所謂的,這樣的她讓人揪心。

  「若水——」他輕輕的喚道,伯驚嚇了她。

  溫若水從思緒中回神,驚喜的回頭,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醒了,有哪裡不舒服?」

  「我沒事,不要擔心。」

  她點點頭,「餓了沒?我讓杏兒替你拿吃的進來。」

  他看著她鬢角的山茶花,笑了笑,「我真的沒事,不過確實餓了。」

  「杏兒,替王爺準備吃的。」

  「是,小姐。」杏兒的聲音自屋外傳來。

  「過來陪我坐坐。」他朝她伸出手。

  溫若水握住他的手在床邊坐下,沒有說話。

  「我嚇到你了,是不是?」

  她仍舊沒說話,不想回憶那撕心裂肺的一幕。

  「對不起。」他輕輕的說。

  她握緊他的手,「不要對我說對不起,尤其是這樣的對不起。」她不是無血無情的人,不要這樣考驗她的承受力。

  「不會有下次了。」他保證。

  「你說的。」

  「嗯。」

  「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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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經過獵場事件後,雲燕公主終於沒再折騰,挑了當朝太子下嫁,至此和親功德圓滿。

  大婚在半個月後舉行,皇上下詔通告全國。

  而平王老實地待在府裡養傷,順便跟自己的王妃喝喝茶、下下棋,打發著時間。

  溫若水幾乎每日必定要在花園裡舞槍弄棍一番,而觀眾除了她的貼身丫鬟,現在又多了丈夫一個。

  只是看著她身形閃挪,翻騰舞動,李逸風的心情就十分的平靜。這樣相伴到老會非常的幸福。

  將長槍擲回刀架,溫若水接過杏兒遞來的布巾,一邊擦拭著臉上的汗水,一邊朝半臥在廊下軟榻上的丈夫走去。

  「聽杏兒說你今天要出門?」他狀似漫不經心地問。

  她掃了貼身丫鬟一眼,點點頭。

  「去做什麼?」

  「王爺身子不適就不要操勞太多,在家好好休養即可。」她如是說。

  李逸風覺得自己被敷衍了。

  杏兒在一邊抿嘴偷笑。小姐擺明不想讓姑爺插手嘛。

  「杏兒,幫我準備一套男裝。」

  「奴婢要一起去嗎?」

  「不必。」

  這下,李逸風覺得不能再保持沉默了,「還是讓她跟去吧。」

  「不必。」

  「若水——」

  「有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這樣說,他就更不放心了,「我跟你去。」

  「王爺有傷在身。」她輕易的反駁了他。

  最後,平王只能憤憤不平的看著妻子瀟灑的離開花園。

  等到杏兒再次回來伺候時,李逸風忍不住語帶試探,「你家小姐以前也常這樣嗎?」

  杏兒老實地道:「只要不超過小姐的尺度,她都不會翻臉,但奴婢也只負責小姐的飲食起居,事關軍國大事,小姐是從來不會讓奴婢知曉的。」

  也就是說她跟耶律飛雄的恩怨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即使杏兒這個貼身丫鬟也一無所知。李逸風心中頓時十分不是滋味,本來還想向杏兒打聽一下呢。

  杏兒眼珠轉了轉,壓低聲音道:「姑爺,其實你不必擔心了,小姐跟那個耶律將軍據說是死對頭。」完全沒可能的。

  「怎麼講?」      

  「奴婢在邊關時聽其他將軍言談之間透露,小姐有一次差點死在耶律飛雄的箭下,而耶律飛雄也多次被小姐修理得灰頭上臉,性命險些不保。」

  李逸風若有所思地蹙起眉頭。耶律飛雄也許就是在與若水長年的對峙爭鬥中對她有了異樣的心思。

  只是,隱隱約約之間,他感覺妻子對耶律飛雄有種恨意,讓他總會不由自主地聯想到那夜她酒醉時恍惚提及的往事。

  會不會那個人的死與耶律飛雄有關呢?

 
  相國寺的上空常年香煙嫋嫋,鐘鼓聲不絕於耳。

  後院古木參天,寧靜非常。

  耶律飛雄走進後院時,就看到一道藍色身影負手站立在一株大樹之下,似乎正在欣賞古寺的風光。

  「果然是你要見我。」

  「將軍是個聰明人。」那人緩緩回過身來,不是溫若水又是誰?

  即使少了盔甲、甲胄在身,她眉眼之間飛揚的神彩依舊那般的奪人心魄,耶律飛雄心神微蕩,不得不強自將目光移開,開門見山的問道:「不知你想跟我談什麼?」

  「爽快!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繞圈子說話了。」她直接切入主題,「雲燕公主不是自願來和親的吧?」

  他微微一怔。

  「換個說法,她並不希望兩國休兵?」她目光犀利的盯著對方的眼睛。

  耶律飛雄不由得笑了笑,「你的問題真尖銳。」

  「那是你們做的事讓我無法溫和以對。」

  他猶豫了一下,然後迎視著她的目光,肯定地道:「那只是個意外。」

  「你認為我會接受這個說辭嗎?」她柳眉一挑,鳳目寒芒輕閃。

  「自古以來又有哪個女人是真的自願來和親的?」

  溫若水點頭,「這個事實我並不否認,可是,她如今的做法卻很容易破壞掉兩國來之不易的和平。」

  「所以,貴國皇帝也選擇了隱忍不是嗎?」

  「可我想問個明白。」她不容他回避。

  「為什麼?」

  「因為她一來便直接針對我,這個事實,我想將軍不會,也不能否認吧?」

  耶律飛雄苦笑,「這個我根本無法否認。」眾目睽睽之下發生的事情,任誰都看得清楚明白。

  「原因呢?」

  「你為什麼認為我一定會告訴你?」他不答反問。

  「直覺。」

  「因為我。」他給出答案。

  這個答案真是出乎意料,溫若水有片刻的怔忡,「我大概明白為什麼是你護送公主前來和親了。」人間自是有情癡,此事不關風與月。離別故上,遠嫁和親,公主的父汗也只能這般給予她最後的慰藉了。

  「是在下連累溫將軍了。」

  「你我本無私怨,公主對我個人的怨氣倒確實有些重了。」她雲淡風輕地道。

  耶律飛雄略微尷尬地別開眼,他沒有勇氣坦誠是因為公主看出他對她的心思,惱羞成怒之下做出失當之舉。

  「耶律將軍還是開解一下公主的好,既然已經決定犧牲自己,就不要再惹出無謂的風波。」她說得相當不客氣。

  耶律飛雄理解她的心情。如果那一箭再偏頗幾分,說不定就又是一場戰爭的導火線,那並不是雙方想看到的結果。

  看到她轉身要走,他不禁出聲,「你……要走了」

  「你我身份特殊本就不適私下見面。」她提醒他。

  「這也是你一再回避我的原因吧?」

  「可以這麼說。」她不否認。

  「那我明白了。」

  「告辭,希望在接下來的時間內,公主不會再惹出什麼意外。」

  「我也同樣希望。」

  最後,他只能默默的目送她遠去卻什麼也不能說。

  相見不如懷念,早知是如此的情形,或許他便不該充當這送親使。只是,一切已然無法回頭。

 
  回到平王府的溫若水很沉默,這讓李逸風益發的不是滋味。

  她的人在他的身邊,魂卻不知飄到哪裡去。

  「娘子。」他喚她。

  從沉思中驚醒,她的神情有些不大自然,「王爺有事?」

  「你在想什麼?」

  「雲燕公主。」

  他籲了口氣,「她有什麼好想的?」

  「莫名其妙地被她恨,總是感覺有些不舒服。」

  「原來我這是池魚之殃啊。」他感歎。

  「我也一樣很無辜。」她聳聳肩,一臉無奈。

  「你想了這麼久,想出點什麼沒有?」

  「沒有。」

  回答得太快反而顯示她的心虛,李逸風卻沒有揭穿她。

  「等公主大婚之後,我們便離京周遊天下去,可好?」

  「好。」她無異議。京城終究是非太多。

  「那趁這幾日,你收拾—下行囊吧。」

  「我知道。」

  「若水……」

  「嗯?」

  「沒事。」她不想說的,他又何必一定要她說出來呢。

  溫若水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時候不早了,王爺早點歇息吧。」

  「你要做什麼去?」

  「我到園子裡轉轉。」

  「有心事?」

  「咽。」她也不否認,她現在的心情很亂。

  「更深露重,多披件衣服。」他能做的也只有這個了。

  「好的。」

  拉門而出,屋外夜涼如水,天上星子寥落,銀月高懸。

  信步走到後花園,溫若水從架上拔出長刀,在月下舞動。

  杏兒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家小姐于月下練刀,仿佛要將所有不快統統隨著刀勢傾泄一空。

  溫若水放下長刀時,杏兒遞上布巾。

  「你怎麼還沒睡?」她漫不經心地問。

  「小姐,姑爺很擔心你呢。」杏兒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

  溫若水眼瞼微垂,「是他讓你來的?」

  杏兒默認。

  「我沒事,只是有些心煩罷了。」

  這還算沒事?杏兒無語地望著主子。

  「不用這樣看我,我真的沒事。」隨後,她不由得歎了口氣,「好吧,我是有事,但這事不是你能幫上忙的,所以,你還是去睡吧。」

  「姑爺很擔心。」杏兒忍不住再次提醒。

  她揉揉額頭,有些無奈的點頭,「好的,我這就回房去,你讓人幫我準備洗澡水。」練了會刀出了一身的汗,不洗洗更沒辦法睡了。

  「奴婢這就去。」杏兒轉身離開。

  她對著四下無人的花園長長地歎了口氣。見完耶律飛雄回來,她想了很多,想通了他沒有說明的那部份,—時間百味雜陳,不知道該做何感想。

  軍中生活太久,久到她幾乎忘記自己是個女人。可是,顯然許多人並沒有忘記這一點。

  她回到臥房時,他果然還沒有睡,正半靠在床頭看書。

  「身上有傷,怎麼還不睡?」她的口氣帶了一絲的責備。

  李逸風看著她笑了笑,「你不在,總是睡不踏實。」

  「知道了,我洗洗就睡。」

  「我等你。」

 
  天氣在陰霾了幾天後,終於放晴。

  溫若水這對主僕便心情很好的出府逛街去了。自從回到京城,她們一直沒什麼機會好好到處逛逛,難得有這機會,自然要好好把握。

  只是走到半路的時候,她們發現一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沒帶錢。

  「你怎麼會忘了帶銀兩出門?」溫若水頭疼地看著丫鬟。

  杏兒一臉無辜,「我以為小姐帶了。」

  「所以我們只好回頭去拿了。」

  「奴婢回去拿吧。」杏兒提議。

  「算了,一起回去吧。」倒不是她勤快,而是剛剛眼角餘光掃到一個人,讓她決定還是閃人的好。

  和親使節團的人真的是太閑了,要不怎麼能滿大街亂跑呢?

  杏兒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是也沒多想,高高興興地跟著主子往回走。

  既然回來了,溫若水便想應該順便去看看丈夫有沒有按時吃藥,他十分懼苦,所以那藥沒人監視,他常常是能躲就躲的。

  來到臥房外面時,卻發現兩邊的侍從似乎有些閃躲她的目光。

  心中狐疑,她用力推開房門,大步走了進去。

  「王爺——」所有話都在看到床上的一幕時縮回肚內,漂亮的丹鳳眼淩厲的眯起。

  床上赤身裸體與自己丈夫摟抱在一起的是她那貴妃婆婆賞下來的大丫頭。

  「姑爺!」隨後進來的杏兒發出一聲驚叫,伸手捂住嘴,滿臉的不敢置信。

  溫若水從不認為自己的脾氣有多好,現在就更不可能好得起來。

  李逸風有口難言,面對妻子瞬間爆發的怒火只能承受。他喝了藥之後就渾身無力,任人擺佈,若不是念及他肋間傷口,這丫頭只怕會直接霸王硬上弓,造成既成事實。

  只是,如今這般尷尬的情形也足夠他難堪了。

  杏兒清晰地聽到主子十指關節因用力而發出的響聲。小姐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她不著痕跡地往屋外移動,各人造業各人擔,她只是無辜的路人,還是保命要緊。

  「很——好——」溫若水一步一步走近床榻,直直地盯著那個美豔的丫頭。很抱歉直到如今她也沒能記住婆婆賞的這丫頭的名字,也不打算記了。

  她一伸手輕而易舉的就將對方自床上拎了出來,隨手一拋就扔到地上,再接著將丈夫也扔到一旁的軟榻上,冷冰冰地開口,「來人呐。」

  屋外的侍從應聲入內,目睹赤身裸體在地上縮成一團的大丫頭,再看到一旁軟榻上只披了件外裳的王爺,俱皆噤聲。

  「把你們王爺抬出去,從今天開始再不許踏進這屋裡半步。」話一說完,轉身從牆上抽出佩劍。

  「王妃——」幾個侍從不約而同驚呼出聲。

  卻見她揮劍狠狠地朝床榻砍去,幾劍下去,華麗而堅固的紫檀木雕花大床就瞬間分崩離析,坍塌成一堆。

  溫若水隨手再一拋,長劍刺入牆壁三寸有餘,衣袖一甩就要出門。

  焦急萬分卻苦於無法開口的李逸風,急怒攻心只覺喉間一甜,一口鮮血頓時噴了出來。

  「王爺、王爺?!」幾個侍從臉色大變。

  聽到他們驚惶的喊叫,溫若水心頭一顫,回頭看了一眼,臉上血色頓失。

  「李逸風——」她急奔回他的身邊。

  李逸風伸手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臂,血不斷從嘴內噴出,卻仍舊無法講出話來。

  溫若水終於察覺到他的不對勁,目光一利,朝地上的大丫頭看去,冷冷道:「你給他吃了什麼?」

  「回……回王妃……是讓人兩個時辰內四肢無力……講……講……講不出話的藥……」

  「好手段!」

  那丫頭頓時瑟縮成一團。

  「杏兒。」

  「奴婢在。」杏兒奔了進來,頭也不敢抬一下。

  「替她找塊布遮擋一下,一會我問話。」

  「是。」杏兒四下看看,然後從坍塌的大床上扯下一片帷帳披到大丫頭的身上。

  「找太醫過來。」

  「是。」杏兒急匆匆的跑出去。

  等到太醫到來,施針用藥之後,李逸風終於能夠講出話來,卻已元氣大傷,傷上加傷,人差點掛掉。      

  而當溫若水問明那大丫頭的動機時,頓時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原來,一聽說他們夫婦會在燕國公主與太子完婚之後離京遠遊,知道自己時間不多的她,便趁她們主僕離府迫不及待地進行自己的計畫,甚至顧不得李逸風有傷在身,決計造成既定事實,讓他收了她。

  溫若水不知該佩服她的勇氣可嘉,還是罵她愚蠢無知。

  「你自己看著辦吧。」她決定讓某人自己去解決。

  李逸風拽住她的手,阻止她離開,面無表情地看著伏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人,「你既然做下如此事情,我平王府再容不得你。好在大錯末鑄成,否則你只有死路一條。現在你收拾收拾出府去吧,此後與王府再無瓜葛。」

  不要怪他心狠,若今日大錯鑄成,只怕窮這一生,他也無法挽回妻子的心。

  若水性情剛烈,與她的名字恰恰相反,不怒則已,怒則巨浪滔天,無力回天。

  「王爺……奴婢錯了……饒了奴婢吧……王爺……」

  「拖出去。」李逸風冷然吩咐。

  左右侍從不敢多言,架起大丫頭便拖了出去。

  溫若水張嘴欲言,但終究沒出聲。可憐之人必有其可恨之處,這丫頭說到底是咎由自取。

  「若水——」他滿是愧疚地喚她。

  「你好好休息吧。」她硬下心腸抽回手,頭也不回地離開臥房。此時此刻,無論如何,她也沒辦法跟他若無其事地繼續待在這裡。


  皇命有時是很詭異的。

  現在,溫若水再次有了這種感覺。

  就在她跟丈夫之間的問題尚未解決之時,皇上卻下了一道匪夷所思的聖旨——命她送和親使節團出關。

  而在得知這是雲燕公主的請求時,她便釋然了。

  原本傷勢漸有起色的李逸風,如今傷勢加重,在聽聞妻子奉旨送使節團出關後,又吐血了。

  「小姐,你真的這麼狠心?」杏兒看著收拾行囊的主子,遲疑地開口。姑爺這幾天好慘呐,府裡人誰看誰心疼,偏偏小姐硬著心腸不聞不問。

  「我也想將那一幕從腦中刪掉,可是我做不到。」溫若水閉了下眼,苦笑。

  杏兒沉默了。那一幕確實太……小姐的眼裡容不下沙子,這她是知道的。

  「所以,現在這樣也好。」至少暫時不必面對,她突然很想當鴕鳥。「你跟我一起走吧。」

  「奴婢當然要跟著小姐,小姐在哪兒,奴婢就在哪兒。」杏兒堅定的說。

  溫若水笑了,伸手摸摸她的手,感觸頗深地道:「還好我還有你。」

  「小姐還有老爺啊。」

  「對,我還有爹。」送使節團出關後,便轉道去看父親好了,從此父女相依為命也甚好。

  「小姐,明天就出發了,你真的不去看姑爺一眼,道個別?」

  「徒惹傷感罷了,不去也罷。」溫若水神情一黯。

  杏兒不敢再提,心裡實在替小姐不值,也為姑爺抱屈。

  要怪只能怪貴妃娘娘沒事找事,難道她就沒聽過兒孫自有兒孫福這句話嗎?搞得本來漸入佳境的兩人這下又陷入僵局。

  「明天就跟使節團上路,早點休息吧。」她將打包好的行囊放到一邊,開始寬衣準備上床睡覺。

  自從發生那件事後,這幾天她一直跟杏兒睡在一起,那間臥房大床已毀,而她也不想再回想起當日的一切,沒再踏足半步。

  主僕兩個吹燈就寢,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當兩人提著行囊打算悄悄離府時,就看到臉色蒼白如紙,身形瘦削的李逸風負手立於府門前,靜靜地看著她們。

  「身子不適,便回房歇著,不必替我們送行了。」溫若水將目光移向他處,語氣淡漠地說。

  「就這樣走了?」他問,聲音虛弱而無力,間或伴隨著一兩聲咳嗽。

  「聖命難違。」她托詞。

  「溫若水。」他低低地喚她的名字。

  溫若水本欲登鞍上馬的動作一停,眼微垂,亦輕聲道:「你還有什麼話要對我囑咐嗎?」

  「你真無情。」他不是指責,而是陳述事實。

  「或許吧。」她不否認。

  他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的一隻手,聲音帶著痛苦,「可為什麼你這樣無情,我還是放不下你?」

  「你太多情了。」她想抽回手,可是他攥得死緊,「放手,我還要趕去跟使節團會合。」

  「真無情……」他頭一側,一口血吐在青石板上,點點殷紅,觸目驚心。

  「你……」她別開頭、「何苦?」這樣逼她做什麼?現在她真的沒辦法心平氣和地跟他相處啊。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輕而堅定地說。

  「你需要休養。」她不做回應。

  李逸風喉間問一甜,又吐出一口血。

  杏兒在一旁看不過去了,「小姐,你就當哄哄姑爺也好,他再這樣吐下去,你不出京城就成新寡了。」

  「有事等我回來再說。」溫若水將自己的手帕遞過去。

  他直直地盯著她,「你還會回來嗎?」

  這男人真是太瞭解她了。溫若水不得已再次避開他的視線,「當然。」

  「我不信。」

  「時間真的要到了,王爺你也確實需要休養,我們就不要在此多做糾纏了。」

  「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她斷然拒絕。他如今的身體哪裡禁得起長途跋涉?

  「你可以看看本王是否做得到。」他毫不退讓。

  「何必呢?」她語氣為之一軟。

  他將她拉近,一個字一個字地道:「那你又為什麼一定要拿別人的錯誤來懲罰我?」

  「別逼我。」她面色微變,「我只是沒辦法勉強自己。」

  「同樣,」他盯著她的眼,「我也沒辦法勉強自己忘記你。」

  「小姐,到底走還是不走?」杏兒在旁邊推波肋瀾。

  「你給我閉嘴!」溫若水火大轉頭朝她吼了一聲,然後又轉過來看著丈夫,「起程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使節團不可能會等你的。」

  「來人。」

  溫若水訝然地看著從旁邊駛出一輛馬車來。

  李逸風笑了笑,「我不會讓他們等的。」父皇讓若水送耶律飛雄一行人出關,這就表示他們會朝夕相處一段時日,而這讓他很不安心。

  即使她什麼都沒說,可他還是從她的神情之中猜出,她已經明瞭耶律飛雄的心思。

  而事情發生在他們夫妻這種冷戰的情形下就更加的不妙,他說什麼也不可能坐視不管。

  「隨你吧。」她放棄跟他爭執了,這男人執拗起來有點不可理喻呢。

  「陪我坐車吧。」他拉著她向馬車走去。

  溫若水不是掙不開,卻擔心用力過猛傷了他,最終竟是被他箝制,無法自由行動。

  杏兒在後面偷偷笑了。小姐到底還是捨不得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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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行人一路向西,朝著邊關而去。

  因為李逸風這個重病傷患的加入,致使隊伍行程受了不少影響,好在雙方都保持著緘默,對此不置一詞。

  溫若水不只一次的勸他留在當地等傷病好了再趕上來,可均遭到李逸風的拒絕。

  最後,她也懶得再說了。

  雖然溫若水對他尚有芥蒂,但他們畢竟是夫妻,在人前總要維持和樂的假像,所以每日投宿或紮營時,兩人不可避免的要共處一室。

  只是,每當李逸風想要摟抱她時,她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憶起當日臥房中那不堪的一幕,打從心裡排斥他的親近而躲避開去。

  這讓李逸風無奈之餘更加痛苦。

  忽明忽暗的油燈在桌上搖曳著,寂靜的廂房內只有偶爾燈花爆裂的聲響以及兩個人的呼吸聲。

  李逸風癡癡地看著地上妻子熟睡的面容,不禁滿心惆悵。

  一時疏忽沒及時將母妃賞賜的丫頭處置好,便鑄成這次大錯。而若水一時無法根除心中的陰影也情有可原,他只希望時間不會太久,否則他的日子著實難過。

  「夜深了,還不睡?」睡在地鋪上的溫若水開了口,然後翻了個身,將背影留給他。

  李逸風不禁無聲的笑了笑。原來她沒睡著。

  溫若水微微蹙了眉頭,抿緊唇。他那般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她又不是死人,怎麼會感覺不到?

  「若水,我有點口渴。」

  溫若水在心裡詛咒了一聲。明晚一定要讓杏兒那死丫頭過來作伴。

  起身幫他倒了杯茶,她看著他喝下去,然後當她去接杯子時,他握住她的手。

  「若水,要原諒我真的那麼難嗎?」

  她眼眸微垂,「我說過這需要時間。」她早就知道他跟來隻會攪亂她的心,時不時就會讓那不堪的一幕跳出來刺激她一下。

  「陪我坐會兒好嗎?」他說得小心翼翼。

  她抽出手,拿過杯子,轉身,「睡吧,明日還要趕路。」

  李逸風心中暗歎。還是閃避他啊。

  而此時,溫若水也無心睡眠,索性便打開客棧的窗戶,舉目遠眺。

  她紛亂的心緒就如同滿天那不斷閃爍的星子一般浮動,偏偏始作俑者不肯給她冷靜的空間,硬要賴上來。

  她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當初他不也是這般硬賴上來的嗎?這品性倒真是讓人沒轍……

  聽到身後有聲響,她沒有回頭,也不想回頭。

  當一件披風披上肩頭時,她不得不在心裡歎氣,轉身。

  果然,他也只著了一件中衣,卻把披風披上她的肩頭,這是存心想害她心疼嗎?

  替他將披風系好,溫若水的聲音帶了絲懇求,「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

  「在想什麼?」他總覺得眺望遠方的她給他一種很飄忽的感覺,彷佛下一刻她就會自他身邊永遠的消失,這讓他很不安,不由得就想打破那種氛圍。

  「沒想什麼,只是突然有些感慨罷了。」

  「感慨世事無常?」

  她訝然地看了他一眼。

  他笑了,「我好像就是在這裡賴上你的吧。」      

  她面上微紅,別開眼。

  是呀,他就是在這座青州城正式賴上她的,從此便將兩人的命運緊緊的系在一起,甩都甩不掉。

  「明日出城應該還會路過我們初遇的茶寮,一起去喝杯茶嗎?」

  「睡吧。」她關上窗戶,朝地鋪走去。

  美好的東西總是易逝,況且他們的初遇,要她說,還真是跟美好完全搭不上邊。

  「有時,我真覺得你很殘忍。」

  溫若水抿了抿唇,不輕不重地回了句,「其實,你也很殘忍。」

  「若水——」他不懂。

  「是你讓我變得這般殘忍的。」她輕輕地說。

  李逸風頓時啞口無言。

 
  所謂物是人非!

  茶寮居然已經不存在,一行人默默地從官道上走過,車馬轆轆。

  李逸風莫名有些傷感,在他心中最美的相遇之地竟只留下回憶!

  今天,她沒有在車上陪他,而是騎著她的棗紅馬,悠悠地跟在車旁。

  宮道兩旁高大的樹木,在風中發出「嘩嘩」的聲響,有時,甚至會有一兩片微黃的葉子飄落。

  時已入秋,塞外正是馬壯獸肥的打獵時節。

  「小姐,鳥。」杏兒興奮的喊。

  他看到她的身影猶如穿雲之雀自馬背上一躍而起,於空中輕盈轉身,複落於馬背之上,手中已多了一隻渾身白羽又帶著點點黑斑的鳥兒。

  「這鳥好漂亮!」杏兒小心的接過去,輕輕的摸了摸,然後手一松,鳥兒重新振翅飛入廣闊的天空。

  「既然喜歡為什麼又放手?」前面的耶律飛雄回首看著杏兒笑問。

  杏兒一臉認真的道:「就是因為喜歡才放手啊。」

  「哦?」耶律飛雄一臉求教。

  「鳥兒離了天空就像魚離開了水,我倒寧願看著它優遊自在地飛在天空上,也不想看它在籠中凋零。」

  本是無心之語,落入有心人耳中卻俱是心頭大震。

  兩個男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到同一個人身上,而她正望著那鳥消失的方向悵然若失。

  李逸風的眼神微沉。是否她也因他而失去那片振翅翱翔的天空?所以她才這麼的不快樂?這麼的想逃離他?

  耶律飛雄亦在心中歎息。是的,如今的溫若水雖然溫婉嬌美,卻彷佛失去在戰場上那種奪目耀眼的光芒。

  溫若水驀地層顏一笑,輕斥一聲,「駕,杏兒,咱們比比看,誰先到前面那個岔路口。」

  「小姐,你要賴……」杏兒拍馬追了上去。

  主僕兩人銀鈴似的笑聲飄落在空中。

  李逸風看著她們飛奔而去的身影,若有所思,他似乎有很久不曾見她這般態意縱情了。

  「王爺。」

  李逸風看到耶律飛雄策馬走到車邊,禮貌地回以一笑,「耶律將軍,有事嗎?」

  「王爺有什麼感想?」耶律飛雄直率地問出口。

  塞外民風果然是驃彪悍啊。李逸風心中不禁哂然一笑,「將軍呢?」他不答反問。

  耶律飛雄看著他意味深長地道:「似乎每個人都有最適合她的一片天空。」

  李逸風從容不迫地道:「你我不是那個人,似乎便少了最合適的立場。」

  兩個男人相視而笑,各懷心思。

  隊伍繼續向前,等到他們看到溫若水主僕的時候,所有人不禁啞然失笑。

  三岔路口的風有些大,風吹動馬上之人的衣袂,也吹亂她頰畔的長髮。金色的陽光灑落在一身淺黃的她身上,頓時耀眼得讓人無法逼視。

  而在她的馬前,橫七豎八地躺了十幾個蒙面人,散落一地的刀劍足以說明他們是些什麼人。

  「謝謝女俠。」旁邊是一群驚惶甫定的行人。

  「小姐,王爺他們來了。」杏兒向主子通報。

  李逸風從車上下來,眉頭皺緊,「他們是些什麼人?」

  「一群不長眼的土匪嘍。」杏兒笑嘻嘻地回答。

  耶律飛雄聞言哈哈大笑,「說得是,休說是這幾個小毛賊,即使是千軍萬馬,溫將軍又何曾懼怕。」

  「耶律將軍謬贊了。」溫若水斂了眉眼道。

  眾人突然發現,剛剛她那張揚淩厲氣勢瞬間消失殆盡,仿佛一切不過是他們的錯覺。

  她的人便如同一潭湖水,無風時平靜無波,若遇狂風,必定波濤洶湧,氣勢驚人。

  耶律飛雄眼神不由得一深。

  「咳咳……」李逸風伸手撫胸,面現痛色。

  溫若水從馬上一躍而下,伸手扶住他,略有責備地道:「外面風大,你出來做啥?」

  「你沒事吧?」

  「有事的是躺在地上的人。」杏兒在一邊插花。

  「回車上去。」溫若水口氣半帶命令。

  「好吧。」他點頭。

  溫若水回頭看了一眼地上哀哀亂叫的上匪,沖著自己所帶護送使節團的軍上將領紛咐,「帶一隊人馬將這班人扭送青州府衙後趕上來。」

  「屬下遵命。」      

  「去吧。」她不再看那些人,逕自扶著丈夫走回馬車。

  身後的耶律飛雄眼神一黯。或許只要她願意,哪裡都能是她翱翔的天空。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兩隊人馬在邊城前互道珍重,耶律飛雄最後看一眼溫若水,這才拉轉馬頭揚鞭而去。

  眺望眼前熟悉的景致,溫若水閉上眼,感受邊塞那帶著沙塵的風拂面而過。

  不過,短短數月,她卻仿佛已經離開很久很久。

  「小姐,這裡風大,我們回城吧。」杏兒伸手遮擋著忽來的一陣風沙,一開口就吃了一嘴的沙子,「呸、呸……」

  溫若水轉頭看她一眼,滿眼的笑意,輕斥一聲,轉回城門。

  一進城門,就看到李逸風的馬車停在不遠處,他的人也正撩簾朝城門看來。

  心思一轉,她拍馬迎了過去。

  「怎麼不回驛館休息?」

  他笑了笑,「想看看你長大的地方。」

  「等你身體好了再說吧。」她打量他的氣色。一路舟車勞頓對他的身體有害無益,臉色至今仍舊不見血色,反而更添憔悴之態。

  「其實我們在這裡長住也無妨。」他原本就是一閒散王爺,且性喜遊歷,父皇向來是默許的。

  溫若水笑了笑,漫不經心地道:「邊塞苦寒,王爺住不慣的。」

  「你可以,我便可以。」他堅定地說。

  她不想與他爭論這個,噙著淡笑看著街上百姓安樂往來的畫面,心中充盈的是無法言喻的喜悅。

  「明日護送的衛隊便要回京,不知王爺可有什麼要交代的?」

  「我晚間修書一封,要他們帶回呈給父皇即可。」

  溫若水點點頭,看著杏兒在不遠處與人買賣交談,笑出了聲,「這丫頭倒像是放出籠的鳥,完全不記得我這個主子了。」

  李逸風寵溺地看著她的笑臉,心道:你又何嘗不是,滿心滿眼的邊塞舊景,眼中可還有我的存在?

  離京城越遠,她臉上的笑容便越多,果然她始終覺得京城是束縛之地啊。

  「小姐、小姐,你看,」杏兒眉開眼笑地跑回來,將手上的東西獻寶一樣拿到主子眼前晃,「上好的狐狸皮哦,今年冬天可以幫你做條狐裘圍領了。」

  溫若水打趣地看著她,「喲,我家杏兒可真是有心呢,就不知等到有了丈夫後,是不是也還這樣記掛著我這個主子呢?」

  杏兒毫不示弱地反唇相稽,「奴婢不管怎樣心中都有小姐,可是自從小姐有了姑爺就冷落杏兒,這倒是真的。」

  「死丫頭——」溫若水作勢揚鞭。

  杏兒笑著鑽進馬車,最後還不忘朝主子扮個鬼臉。

  「你們先回驛館吧,我在街上走走。」她下了馬,將馬韁交給一旁的侍從,如此吩咐。

  李逸風掀簾下了車,「我陪你走走。」坐了這麼久的馬車,他也很想透透氣。

  溫若水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頭同意,「也好,你們回去吧。」

  杏兒從車窗探出腦袋,擠眉弄眼地道:「小姐,你也算半個當地人,可要善盡地主之誼啊。」

  「快走吧,就你話最多。」溫若水笑駡。

  看著侍從將馬車駛走,溫若水這才轉向丈夫,「我們也走吧。」

  兩人漫步在街頭,不經意間也引來不少好奇的視線。

  像他們這般錦衣玉服,容貌俊雅秀麗之人,一看便知身份不凡,也難怪邊城百姓會側目。

  好在,兩人早已習慣,處之泰然。

  看到街邊茶棚,溫若水順口道:「咱們喝杯茶吧。」話一出唇,才想到身邊人出身貴胄,於是改口道:「前面有家茶樓,到那裡喝吧。」

  「不必,我不是那麼嬌貴的人。」李逸風拉住她。

  「那好吧。」她無奈的說,跟他一起走進茶棚,對老闆說:「兩碗茶。」

  「馬上來。」

  李逸風看著老闆熟練在桌上放了兩隻粗瓷大碗,捏了兩把茶葉放進去,然後提過爐上熱水一沖,笑道:「兩位慢用。」

  溫若水看他有些怔愣的樣子,不由得噗哧一笑,「若是不習慣,不要勉強。」

  李逸風硬著頭皮道:「不會。」

  她臉上的笑容益發的歡暢。

  他有些不甘心被她看扁,端起碗就喝。

  溫若水來不及阻止,就看到他被茶水燙到直用手揚舌頭,忍不住掩嘴笑起來。這般幼稚的事情他也做得出來啊。

  「娘子——」她也太不給他面子了,笑得這樣明目張膽。

  她一邊笑,一邊把手怕遞過去,「擦……擦一下……哈哈……」摘掉皇子的桂冠,拋卻儒雅的外衣,其實,他還真是滿——可愛的。

  李逸風頗有些不甘的接過手帕擦拭嘴角和身上的水漬。

  等他終於把茶喝到嘴裡的時候,不免微微蹙眉。這茶水的味道真的不怎麼樣。

  「我說過你喝不慣的。」她幽幽的說。

  「喝多了就習慣了。」他不以為意。

  溫若水搖搖頭,將自己碗中的茶一飲而盡,把銅錢放在桌上,「老板結帳。」

  「兩位慢走。」

  李逸風追著她跑出去,不料胸口一痛,不由得彎下腰。

  溫若水感應似地回頭,見狀忙奔回他身邊,蹲下身子問道:「怎麼了?」

  「被風嗆到了。」他這身體真是越來越像病西施了。

  「算了,還是回驛館吧。」她擔憂地看著他。

  「沒事,我休息一下就好。」

  她忍不住歎氣,「你這是何苦?」

  李逸風看著她沒說話。因為愛她,他做了許多自己以前根本連想都沒想過的事,既然牽了手,他無論如何也不想再放開。


  送走老大夫,溫若水站在驛館的院中看著天空若有所思。

  急怒攻心之後,又鬱結心中,氣血兩虧加上血氣不暢……她聽得一個頭兩個大,最後老大夫還說下句,心病還須心藥醫,她開始有些明白了。

  「小姐,大夫開的還是些補氣養血的藥。」杏兒過來報告。

  「我知道。」

  「一路上,姑爺吃的都是這樣的藥,可為什麼還是不見起色?」杏兒忍不住懷疑這些大夫都是庸醫。

  「心病。」溫若水勾起一抹苦笑。

  杏兒猶豫了一下,說:「小姐,你就當可憐可憐姑爺,別這麼冷淡對他了。」

  不是她想,只是每當他想與她親近之時,她就本能的有些排斥,她自己也很無奈啊。

  「我儘量吧。」她做出承諾。

  杏兒在她身後悄悄搖頭,「那奴婢先去幫姑爺煎藥。」

  「嗯。」

  溫若水朝房門看了一眼,遲疑一下,抿抿唇,還是走了過去。

  一進門就看到他半臥在床上,臉色極差,雙唇更是毫無血色。也不知道究竟是邊塞的風霜加重了他的病情,還是他的心病又加重了。

  「不知道你究竟是在折磨自己還是在折磨我。」她語氣盡是無奈與幽怨,遲疑著在床邊坐了下來。

  「你會心痛嗎?」他的手伸了過來,又縮回去,垂下眼輕輕地道。

  「為什麼不會?」她反問。

  沉默,讓人心慌窒息的沉默。      

  「那就從不再打地鋪開始證明吧。」許久之後,他打破兩人之間過於凝滯的氣氛。

  溫若水不自在的扯了扯嘴角,「好。」

  李逸風看著她欲言又止。他本不想逼她,只是他已經無法忍受她繼續如此排斥他。痛,那便一起痛好了。

  等杏兒端著藥進來時就感覺屋裡的氣氛很怪異,不禁小心打量兩位主子的神情。

  「小姐,藥好了。」

  「給我吧。」

  「奴婢告退。」杏兒明智的決定以最快的速度離開。

  聽到房門被帶上的聲音,溫若水不覺蕪爾。這丫頭……

  李逸風看著她拿瓷勺攪拌藥汁散熱,不時吹幾下,神情柔和而專注,仿佛這世間只有這件事是值得她去做的。

  柔軟的唇線微揚,隨之響起的,是她特有的清亮中透著一絲軟柔的音質,「溫度剛好,快喝吧。」

  他伸手接過,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

  溫若水又替他倒了杯茶,讓他漱去口內的苦澀之味。

  「時候不早,我們也早些歇息吧。」他一邊說,一邊觀察著她的神情變化。

  果然,她在聽到他的話後,眉頭微蹙,雙唇微抿,略微的遲疑之後,點了點頭。

  將一切收拾妥當,她將門栓插上,慢慢走回床邊。   

  今夜無月少星,屋內的燭光也不甚明亮,兩人對坐在床頭,有片刻的無言。

  「上床睡吧。」他發出一聲輕歎。

  溫若水起身要去吹熄燭火,被他阻止,「太黑你會亂想的。」

  她垂下眼簾。這人今夜果然是不打算放過她了。她不免有些垂死掙扎地說:「你的身體……」

  「這點力氣我還是有的。」他毫不留情的摧毀她的藉口。

  溫若水慢吞吞地將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脫落,當只剩桃紅抹胸時停住手,用力閉了下眼。

  那一幕赤身裸體的景象再一次浮現在她眼前,她的手指禁不住微微顫抖。不能想,不能想……

  突然一股力道將她拽上床,一個翻身,人已被他壓到身下,她聽到他帶著情欲的沙啞嗓音,「若水,睜開眼,看著我。」

  溫若水眼睫輕顫,遲遲不肯睜眼。

  他的吻落在她的眼上,帶著誘哄道:「睜眼看著我,什麼都不要想,乖……」

  一整夜,就在她反覆掙扎與幾番欲嘔的情況下,他一次又一次執拗地佔有她,一遍又一遍地吼著讓她記住他要的從來便只有她。

  一夜過後,她疲憊不堪,再也招架不住周公的召喚而昏昏入睡。

  他也筋疲力盡,但卻通體舒暢,摟抱她在懷中,沉沉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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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溫若水簡直羞憤欲死,那夜過後,死都不再跟丈夫同房。

  她總覺得那夜兩人太過激烈,無顏再在驛館住下去,便讓杏兒到外面租了戶民宅搬了過去。

  李逸風對此只是微微一笑,雲淡風輕地說:「驛館裡的人都是識趣之人。」

  「你當誰都跟你一樣厚臉皮嗎?」她咬牙怒瞪。

  「是是是,是我不知廉恥,連累娘子。」他一邊說,一邊趁她不備一把抱住她,「現在我們搬到外面來了,你就不要再與我分房而睡了。」

  「休想。」她用力踩他一腳,迫使他鬆手。

  這時,杏兒從外面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幾日前替李逸風看過診的那個老大夫。

  當老大夫替李逸風把過脈後,一臉欣慰,「心頭鬱結一通,這病果然立時好轉,只要繼續服用我上次開的藥,多加休養即可。」

  「麻煩大夫了。」

  「夫人客氣了,這是老朽本份。」

  「杏兒,拿診金給大夫,順便替我送大夫出去。」

  「多謝夫人。」

  「老人家,請隨我來。」   

  看著杏兒領著老大夫離開,溫若水覺得或許這真是一庸醫也說不定,前幾日聽他說得那麼嚴重,怎麼才幾日光景,就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說辭?

  「這八成是個庸醫吧。」她喃喃自語,想著也許該換個大夫替丈夫看病。

  李逸風聽到她的話,心中暗笑。這也難怪,她精通兵法擅長武功,對這醫理之道卻是一竅不通。

  「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到院中坐坐吧。」他拉了她的手就往外走。

  這座民宅靠近河邊,一間主屋,兩間廂房,還有一間廚房,四周圍以竹籬,籬上爬滿藤蔓,很有幾分隱逸的味道。

  院中以一塊天然的青石搭了張石桌,擺了幾張石凳,坐在院中便可看到周圍開闊的景致。

  李逸風突然覺得在這樣的地方長住是件令人高興的事,「娘子,不如你我在此定居如何?」

  溫若水沒有理他,逕自走到籬笆前望著遠處連綿的青山,默然無語。

  他走過去,摟住她的腰,感覺到她微微有些抗拒,便加重了力道,「在想什麼?」

  「這片上地曾經埋葬了我許多的同袍。」她傷感的說。

  「他們看到今天的和平,泉下有知,必也會含笑九泉。」他安慰她。

  她閉了下眼又重新睜開,振作精神道:「咱們也自食其力一回,釣魚為午餐加菜如何?」

  「好啊。」他欣然同意。

  釣魚就要有魚竿,於是兩人找來材料,親手製成魚竿,然後相攜到河邊釣魚。

  杏兒送了老大夫一程,順便在集市買了菜,一回來就看到小姐和姑爺在河邊悠然垂釣的身影,不由得會心一笑,逕自進廚房準備午飯。

  躺在柔軟草地上的溫若水漸漸有些困意襲來,最後便在青山腳下,綠水之畔,帶著一抹淺笑睡了過去。

  半晌沒聽到她的動靜,回頭卻見她熟睡的面容,李逸風不禁一笑,將手邊的披風蓋到她的身上。

  這樣寧靜而祥和的生活,曾經是他夢寐以求的事,如今在不經意間已經得到了。


  養病的日子很悠閒,環境很寧靜,李逸風漸漸有了隱居的愜意感覺。

  看著蹲在院裡整理花草的妻子,他微微蹙了蹙眉頭。晚間親熱時她仍偶有抗拒,看來要讓她完全忘掉那幕陰影還需要一些時日。

  她今天穿著十分的素雅,往日頭上常用的珠釵也換做一支白玉簪。

  他知道她有心事,因為她甚至要求杏兒今日準備素齋,而他問杏兒的答案是——自從她跟隨小姐以來每年今天都是如此。

  素衫素顏素食,神情也總透著淡淡的憂傷。

  他想問,卻又怕觸動妻子的傷心事,可是不問,他心中又鬱結無比。左思右想,也沒個兩全的辦法。

  溫若水並不知他心中所想,在院裡整理完那片花草之後,便到一邊清洗手上的泥土。

  「娘子——」他猶豫不決。

  「嗯?」溫若水應了一聲。

  「你……」這話確實不好問出口。

  「你到底想說什麼?」等了又等始終沒等到他的下文,她索性直接問出來。

  「我想問,」他目光閃了閃,「你今天怎麼不插那支鳳釵?」

  杏兒躲在廚房門後直捶額頭。連她都看出來姑爺的糾結了,小姐怎麼可能會看不出,姑爺真是……

  溫若水微微一笑,「不想插。」你不說就算了,這般掙扎著說不出口,多半也不是什麼好事。

  「我是想說……」還是問不出口,李逸風都有些看不起自己了。

  「說什麼?」她好整以暇地問。

  「你沒話對我說嗎?」

  廚房裡傳來一聲悶響,溫若水若無其事地瞟了一眼,微笑如故,「沒有。」

  看她走到石桌前坐下,對著廚房說:「杏兒,我餓了。」李逸風也跟了過去,坐到她對面。

  溫若水也不理他,任他獨自天人交戰。

  實在看不過去的杏兒端著飯菜從廚房出來,一邊往桌上擺,一邊說:「小姐,姑爺是想問你為什麼每年這一天都茹素。」      

  溫若水笑了。

  李逸風尷尬一笑。

  「小姐,為什麼?」杏兒抖著膽子追問。

  「為了緬懷一個故人。」她輕輕的說出答案。

  她說出來了,他以為她不會說的,可她說了。

  「是怎樣的一個故人?」李逸風終究還是問了。

  「救命恩人。」溫若水拿趄筷子,看了一眼杏兒,又道:「我讓你買的酒買了嗎?」

  「買了,現在要拿出來嗎?」難得小姐有興致呢。

  溫若水搖頭,「不是我喝的。」

  「姑爺要喝?」杏兒訝然,「姑爺現在不能喝酒吧?」

  「我不能喝。」李逸風肯定地告訴她。

  「給故人買的。」溫若水仍舊是淡淡的說。

  李逸風想了想,拿起筷子。還是不要追問了。

  「一會陪我一起去好嗎?」不料,溫若水在吃了一口菜後,看著他說了這樣一句。

  「呃?好啊。」李逸風的心情瞬間飛揚起來。

  「我呢?小姐?」杏兒指著自己的鼻了。

  「你留下看家。」

  李逸風不禁失笑。

  杏兒一臉不滿。

  不過,飯後看見小姐和姑爺兩人提著兩壇酒只是走到不遠處的河邊,她就平衡了。

  看著流動的河水,李逸風不無疑惑,「為什麼來這裡?」

  溫若水幽幽地歎了口氣,看著手裡的酒罈道:「他死後馬踏人踩,面目全非,即使如此,我也沒能將他的屍身帶回,所以每年今日也只有對著那個方向遙祭他一杯薄酒罷了。」

  她低著頭,他看不見她的神情,卻清楚地看到成串的淚墜落,他的心頓時揪在一起,卻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

  「如果不是他替我擋了那一箭,死的便是我了。」她的聲音哽咽起來,抬袖拭淚,卻是越擦越多。

  「他喜歡喝酒?」李逸風試探的問。

  溫若水帶淚地笑著,「是呀,陳大哥很喜歡喝酒,無酒不歡。」他最愛的便是邊塞的燒刀子,辛辣而又廉價。

  「我們一起敬他一杯。」謝謝他保護了她,否則便無他今日的幸福。

  她淚流滿面,打開酒罈,看著遠方,道:「他只喜歡對著酒罈喝,說這樣才痛快。」說著,她將酒灑入河中,輕輕柔柔地道:「陳大哥,若水在這裡拜祭你了。」

  李逸風像她一樣將酒倒入河中,在心中默默地道:多謝!

  看著空掉的酒罈,溫若水閉上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那傷痛藏了好久,藏得好深。

  他伸手抱住她,她在他懷中放聲大哭。

  他輕輕地拍撫著她的背,任憑她將心中的悲傷發洩出來。他不怪她心裡始終藏著個人,沒有這個人便沒有她,沒有她便沒有他的幸福。

  漸漸的,她的哭聲小了,靠在他懷裡沒了動靜,他低頭看了一眼,不覺莞爾,她竟是哭到睡著了。

  杏兒在家中隱隱聽到主子的哭聲,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看到姑爺抱著眼睛紅腫的小姐走進門,才確信沒有自己沒有聽錯。

  「小姐,她怎麼了?」杏兒把聲音壓得低低的,生恐驚醒主子。

  「沒事。」李逸風亦低低的回答,然後將人抱進臥室。

 

  這天,杏兒照舊將姑爺釣來的魚燒了,擺上飯桌。

  溫若水一到桌邊就捂著嘴跑到一邊乾嘔去了。

  「小姐,你沒事吧?」杏兒滿臉擔心地替主子拍背。

  她擺手,「沒事,就是想吐。」拍著胸口等那股噁心感消失,她又朝石桌走去,然後又一次捂嘴跑掉。

  李逸風拿著書卷從屋裡出來,看到這個情形,眼神一變,朝著杏兒吩咐,「去,快去請大夫過來。」

  大夫?杏兒一聽什麼也顧不得了,轉身就往外跑。

  「要死了,怎麼會這麼嗯心想吐?」溫若水拍著胸口,忍不住咒駡出聲。

  他笑著幫她拍背,「別亂說話,什麼死不死的,沒事,或許是喜事。」

  「什麼喜事這麼折騰人啊。」

  李逸風笑著搖頭。這軍中待久了,身邊的丫鬟也還未經人事,也難怪她對此事毫無所覺。

  「我看今兒個這飯我是吃不下了,一往桌邊走,我就噁心想吐。」她語多抱怨。

  李逸風朝石桌看了一眼,走過去,將魚和幾樣葷菜都拿進廚房,並用碗罩上,這才轉身出來,招呼她過來吃飯。

  溫若水狐疑地走近,等著噁心感再次襲來,但這次沒有,她不由得面現驚訝,「怎麼回事?」

  現在,李逸風已經可以確定是怎麼回事了,不禁笑彎了眉眼,「喜事。」

  「你的笑讓我很不安心呐。」她很是懷疑地看著他。

  他湊到她耳邊說:「你要當娘了。」

  她手中的筷子掉落,一臉愕然,「當娘?」然後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小腹。她有寶寶了?

  李逸風道:「你的表情真是……」有點傷他自尊啊。

  兩人飯吃到一半的時候,杏兒拖著老大夫氣喘吁吁地跑回來了。

  「咦,小姐你沒事了?那大夫怎麼辦?」

  李逸風起身朝老大夫、一拱手,「麻煩老丈幫內人診脈。」

  老大夫笑了笑,「好的。」

  幾人移師屋內,老大夫仔細診脈之後,笑著摸鬍鬚道:「老朽恭喜這位公子了,尊夫人這是喜脈。」

  「多久了?」

  老大夫道:「一個月左右,只要注意飲食,老朽再開幾帖安胎藥煎服即可,沒什麼事。」

  「杏兒,去拿十兩銀子給大夫。」李逸風吩咐。

  「不用這麼多。」老大夫急忙說。

  李逸風笑道:「就當請老丈喝酒了。」

  「那老朽就謝過了。」      

  「不必客氣。」

  老大夫接過杏兒遞來的銀子,然後向他們告辭,「那老朽告退了。」

  「杏兒,替我送送大夫。」李逸風見妻子要起身,忙過去攙扶,惹來一記白眼。

  「奴婢知道。」

  看著杏兒跟大夫都離開了,溫若水甩開他的手啐道:「做什麼,我又還沒七老八十,扶什麼扶?」

  「娘子現在可是家裡最矜貴的人,這坐行起臥都要當心。」他一本正經地說。

  「聽你在胡扯。」溫若水逕自往外走。

  「娘子,你做什麼去?」他跟上去。

  「吃飯。」她又還沒吃飽。



  秋天的氣息已經很濃厚,草葉漸漸枯黃,倒是院裡的一叢秋菊迎風綻放,甚是嬌豔。

  李逸風將最後一筆勾勒完成,拿起畫紙細看,滿意的點頭。

  藍天碧水籬笆小院,一位秀美少婦望花淺笑,神情柔和而多情。

  無意中朝院中掃了一眼,他立時神色大變,馬上從屋裡跑了出去。

  院中,溫若水持劍而舞,自得其樂。

  「娘子,你快點把劍放下。」她真是一點孕婦的自覺都沒有,每日的習武從不間斷,害他每每都小心陪著,最過份的是她還非要舞刀弄槍,讓他總是提心吊膽。

  「站住。」溫若水劍尖朝他一指,蹙眉道:「喂,李逸風,你究竟想做什麼?我除了不能沾葷腥,身體好得很,你憑什麼對我管東管西的?」

  「你小心,刀劍無眼,你就不能不要刀弄槍的?」

  杏兒坐在石桌旁專心縫著嬰兒衣物,對兩個主子的爭執一點也不關心。反正姑爺是不可能壓過小姐的,以前就不行,何況是現在?

  溫若水看著一臉擔心的丈夫,搖頭歎道:「果然百無一用是書生。」

  李逸風不樂意了,「娘子,這話可會引起全天下讀書人的憤慨的。」

  溫若水鄙夷的瞟他一眼,長劍入鞘。

  「你什麼意思?」李逸風憤憤地跟上去,一見她伸手要去倒茶,馬上又沒氣節地搶著幫她倒茶奉上。

  溫若水看看他,再看看遞到自己面前的茶,然後逕自提壺倒茶,一飲而盡。

  杏兒在旁邊偷笑。

  李逸風無力撫額,「若水,我是擔心呀,你為什麼這麼反感我?」

  「因為你無聊。」她肯定地說。

  「可是,懷了身孕的人是需要小心的啊,萬一有個意外怎麼辦?」他不認為自己有錯。

  「尋常百姓家的孕婦農忙時節還要下田耕種呢。」她笑了一下,恍然道:「啊,我忘了,你是王爺,是不知道這個的。」

  這是赤裸裸的鄙視啊,雖說他生於皇家,但多年遊歷天下,多少也是見過民間百姓疾苦的。別人的妻子如何他不在意,他只擔心自己的妻子,這又何錯之有?

  她朝馬廄走了兩步,回頭道:「王爺,如何你實在太閑的話,可以去替我肚裡的孩子起名字去。」

  在她懷孕之後,李逸風將這裡買了下來,並加蓋了一個馬廄,拴養著她和杏兒的坐騎。

  「這倒是個好主意。」他若有所思的點頭。

  杏兒趴在石桌上無聲地笑著。

  等他回神為時已晚,只能看著妻子飛身上了棗紅馬,朝河邊空曠的地方跑去。

  「若水,你小心啊……」

  「知道了。」遠遠傳來溫若水的回答。

  基於懷著身孕,所以她並沒有放馬奔跑,而是任由馬兒慢慢地沿著河岸而行。

  秋天的邊塞,風沙的味道漸漸重了,早晚的天氣也越來越涼,一切的一切卻都早已融入她的骨血。

  原本打算等他身子一好就轉道去看望父親,不料,她卻意外有了身孕。因為怕她懷孕初期長途跋涉會傷到腹中胎兒,李逸風便買下房子,打算等她生產之後再起程。

  溫若水撇了撇嘴。她還是希望過些日子就可以起程去看望父親,也讓他老人家感受一下即將有外孫的喜悅。

  順著河道一直走,走過一大片草地,漸漸上了山。

  馬蹄踏在積壓的枯葉上發出乾澀的聲響,她在半山腰勒住馬韁,舉目朝北方望去。

  在目光無法到達的地方沉睡著一個她藏在心裡的人,她只是想來跟他道聲別。

  「陳大哥,謝謝你,而我會幸福。」她對著遠方說。如今她已經能放下他去尋找自己的幸福,所以她要來道別。

  她會永遠記著那年的秋天,有一個大哥為她而死,她會連同他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她的手放在腹部,嘴角揚起幸福的笑靨,輕輕地道:「新生命總是值得欣喜的是不是,兄弟們?」在這片大地上沈眠著的萬千將士,為的不就是生命的延續與綻放嗎?

  她在山上站了很久,直到感覺到山風有些涼意,這才上馬回家。

  等她到家時就看到架上的書被某人翻得亂七八糟,比遇賊還淒慘。

  「你在找什麼?」她不免有幾分好奇。

  「找名字。」李逸風頭也不抬地繼續翻著書籍。

  溫若水伸手揉太陽穴,口氣帶了幾分無奈與好笑,「王爺,只是起一個名字罷了,你真的有必要這樣大費周章嗎?」

  「就是啊。」杏兒在門口探頭,幫腔。

  「這是我們第一個孩子啊,當然要重視。」李逸風如是說。

  溫若水頓時哭笑不得,「難道以後的孩子便可以隨便了嗎?」

  「那倒不是,但是第一個一定要重視了。」李逸風堅持。

  溫若水見他有點走火入魔的意思,索性不再理他,轉身對杏兒吩咐,「燒點水,我想洗澡。」

  「奴婢這就去。」

  李逸風一邊查書,一邊問:「你去哪裡了,這麼久?」

  「山上。」

  「什麼?!」他書也不查了,跳起來沖到她跟前,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你跑山上去做什麼?下次不許亂跑了。我看我還是把錦青從驛館那邊叫來,再順便讓那幾個侍衛過來。」

  「那你跟錦青都去住驛館吧。」她好說話得很。

  說到住房的問題,李逸風就忍不住了,「要不,我再讓人在旁邊蓋幾間房子,這樣錦青可以過來,將來有了孩子也有地方住。」     
  

  她雙手抱胸看著他,須臾移開朝屋頂翻了個白眼,轉頭朝內走去,「你就折騰吧。」

  「我是認真的。」他也跟了進去。

  「再過幾天,我們就動身吧。」

  「呃?」他有些沒反應過來。

  她繼續道:「我想去看我爹,爹一定很高興能親眼看到外孫出生。」

  於是,李逸風想到了一件事,一拍腦門,叫道:「我忘記給父皇去信告知他們這件事了。」

  溫若水一腳就把他踢出臥室。提到皇上,她就想到宮裡的貴妃婆婆,進而想到那個才被遺忘得差不多的某個不堪畫面。

  就這樣,平王莫名其妙地被罰睡了三天地鋪,最後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話惹惱了自己的王妃大人。


  王爺很大,但王妃更大,尤其是懷著身孕的王妃。

  所以,李逸風到底還是沒能堅持生產完後再起程的計畫,隨波逐流地跟著妻子踏上南下的旅程。

  那一直住在驛館的錦青和幾名侍衛也終於不再終日無所事事,駕著馬車,護衛著王爺和王妃上路。

  他們在離開邊城的岔路口遇到一個人,那人一人一騎,著平民服飾,卻有一種無法遮掩的大將風度。

  平王夫婦聽到手下的稟告後,下了馬車。

  看著改扮成本朝百姓的耶律飛雄,李逸風心情十分複雜,他絕對不相信對方是為了替他送行而來。

  「耶律將軍,特地前來,不知有什麼事?」溫若水淡然自若地開口。

  耶律飛雄笑了笑,道:「沒什麼,只是聽說平王夫婦要離開邊關,所以前來送行。」

  「多謝。」

  「山高水長,旅途辛苦,溫將軍一路保重。」

  李逸風在旁邊越聽越不是滋味。敢情他真是專門為;人送行而來?忍不住開口道:「耶律將軍放心,若水自有本王照顧,就不勞將軍多番惦念了。」

  耶律飛雄眼神一變,仍舊笑了笑,「那在下就告辭了。」

  溫若水朝他抱拳,「將軍也多珍重。」

  耶律飛雄點頭承受,飛身上馬,臨走之前又說了句,「他年有暇,不妨到燕國一遊。」

  「若有機會,必定會前去打擾將軍清閒。」溫若水回答。

  耶律飛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策馬而去。

  李逸風站在妻子身邊,同她一道看著塵上飛揚處,有些泛酸地道:「他這樣做會不會太明目張膽了?」完全當他這個平王是擺設哦。

  「不是邀王爺一道了嗎?」溫若水不無訝異地說。

  李逸風同樣訝異,「有嗎?」他怎麼沒聽到?

  「當然有。」她認真的強調。

  明明就沒有。李逸風回想一遍剛才的對話十分確定。

  可是,溫若水已經轉身上了馬車,完全沒有意思跟他繼續討論這個沒意義的話題。

  於是,平王暗自打定主意,以後有暇,去哪裡都好,但耶律飛雄在的地方是絕對不會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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