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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墨寶非寶]念念不想忘[全文完]

念念不想忘 作者:墨寶非寶

【內容簡介】:

  「記得GOSSIP GIRL裡的一句話嗎?如果兩個人注定在一起,最終他們總會找到重溫舊夢的路。」

楔子
  
  「這輩子最大的挑戰?」

  「英語四級,我考了四次才過。」
  
  「你志向還能再高點兒……勵志點兒,我這本雜誌的讀者都是學生,要注意影響。」

  「英語六級,考場都沒敢進……」

  於是面前人的耐心,結束在司念對於大學四六級的深深的怨憤情緒中:「司念,你和我過不去對吧?小心我封殺你。」

  「……我是想表達,即使英語不好也沒什麼的,條條大路賺金幣。」
  
  司念蹲在電視櫃前,努力翻著藍光碟。

  沈蔚玨那小妮子最近成了藍光碟發燒友,實在沒人分享,就特地買了藍光碟機送給她,每週給她刻盤送過來,努力讓她也『發燒』。

  可惜對她來說,畫面是比DVD清晰,也僅是更清晰而已……
  
  劉夏終於認輸,換了個問題:「為什麼要叫《輕易放火》。」

  司念看了她一眼:「不許笑我明媚憂傷……以前寫日記寫過一句話『不過匆匆過客,何必輕易放火』,覺得很有感覺,起名字時候想起來了,就用了。」
  
  「你怎麼忽然想起寫小說了?」

  為什麼?

  其實一開始原因很簡單。

  「本來只是想寫一個人,我和他結局不算美好,想在小說裡甜蜜一次。」
  
  劉夏假笑:「初戀吧?」

  司念不敢得罪她,只好交待:「是初戀,也是網戀,那時候才初三,也算是名副其實的早戀。本來都想不起來了,可這兩年總能時不時看到他的消息,就有感而發了,」她說完,覺得不踏實,立刻又補了句,「不許問是誰……」
  
  「網戀?見過沒?」

  「到分手都沒見過,也不對,我看過他,他沒看到過我,」司念齜牙一笑,「當時戴著小牙套,多醜啊,還要見自己喜歡的人,怎麼可能。就是視頻聊聊天,寫寫信什麼的。」
  
  那時少女情懷,每次都會在結尾寫上兩人的名字:司念程晨。

  司念程晨,思念沉沉。
  
  「怎麼分的?」

  「還能怎麼分?被我媽發現了,斷網斷電話禁足,我就『被消失』了,」早戀的隱患,當然是家長阻力啊……她唏噓著,做了總結性發言,「等到過了一年解禁,也再找不到他了。」
  
  「懂了,」劉夏點頭,「就是他覺得自己被狠狠地無情地甩了,你不光失戀了,還要背黑鍋,可憐的孩子,」劉夏想了想,忽然發現偏離了問題,「那和放火這篇文有什麼關係?」

  她倒掉洗茶水,沒說話。

  「不會這麼狗血吧?」劉夏聯繫小說背景,立刻懂了,「多年後你發現,這個和你初戀、網戀、早戀的人進了演藝圈?!藝人?」
  
  早知道不老實交待了……

  司念含糊說:「先是演員,後來做了導演。」

  事事難料,自己這個法律系畢業的,現在也做了編劇……
  
  一連串『額地娘』之後,劉夏立刻摟住司念的胳膊:「告訴我是誰,你要不說我就從陽台跳出去,太八卦了,我要轉行做娛記!」

  「……你跳吧。」
  
  「你們見過沒?你是編劇,又是拍廣告的,多方位接觸導演的兩個職業啊。」

  「沒,」她長出口氣,「世界哪兒有你想像的那麼小。」
  
  結果好好一個訪談,被八卦徹底破壞了。

  她好說歹說送走劉夏,才想起自己今天下午要去公司開會,製作公司要推薦拍攝導演。
  
  沒想到進公司時,一幫小姑娘正圍在會議室外,縮頭縮腦地低語著。

  她走過去,拍了拍前台:「看什麼呢,這麼不淡定,公司不是天天來明星嗎?」

  「Miss姐,是個比明星好看的導演,之前那個《情迷》的導演。那部戲讓我哭得稀里嘩啦的,連我媽都哭慘了,當時還以為這導演肯定是個女人,能把感情戲拍的那麼好,可沒想到是個男人,還是個這麼文質彬彬玉樹臨風眼睛帶電的帥哥……」
  
  程晨?!

  她剛想撥開人群進去,就徹底懵了。

  《情迷》有多火?程晨就有多火,這也是她不敢對劉夏說的原因。這兩年司念有無數次和他合作的機會,都以各種藉口搪塞了,可沒想到拍個小廣告也能碰上。
  
  其實當初的事放在現在,就是芝麻綠豆大的小事。

  可是猛地讓自己和他見面,說:hi,我就是司念,你那個沒見過,還把你甩了的初戀……

  ……還是算了。
  
  她拿出手機,走到走廊裡,撥了沈蔚玨的電話。

  「哎呦,怎麼忽然找我?」沈蔚玨咯咯笑,「我在錄節目,快說快說。」

  司念清了清嗓子:「你覺得我這麼多年……變聲沒?」

  「……應該沒吧。」

  「我電話和現實的聲音,有差別沒?」

  「肯定是有的,」沈蔚玨哼唧了聲,「不過也差不了多少。你是不是做什麼錯事了,淨問些沒營養的話,我不和你說了,老闆在。」
  
  電話迅速掛斷,她足足鬥爭了十分鐘,決定裝死到底。

  反正外企的劣根性就是別人只知道她叫Miss,熟些就叫她小M……沒人會留意她的中文名……她不停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深吸口氣,直接進了會議室。
  
  因為路上耽擱,再加上剛才在門口的耽誤,此時已進入了腳本講解階段。所有人面前都放著一疊拍攝腳本,製片正拿著激光筆,給眾人講解。

  司念悄悄拉出椅子,坐了下來。
  
  程晨就坐在她斜對面。

  窗簾擋住了陽光,因為沒開燈,整個會議室只剩幻燈片的白光閃爍,悄然在他的臉上變幻著。沒有變,除卻添了副眼鏡,沒有任何變化。司念看著他的側臉,一時挪不開視線,程晨像是有所察覺,忽然回頭,看了她一眼。

  目光交錯而過,好在是暗處,掩蓋了她的尷尬。
  
  初三的夏天,當自己第一次開攝像頭看他時,也是這樣忐忑的心情。

  不算太清晰的畫面,卻讓心跳加速劇烈,那一眼先是驚異錯愕,而後是啼笑皆非,過了很久,才托著下巴,認真去端詳顯示器裡的人。
  
  腳本講解很快結束,有人拉開了所有窗簾。

  一室陽光中,製片人笑著指著身側的人:「這是我們這次的導演,程晨,就是之前熱播的電視劇《情迷》的導演,我可是費了好大力氣才定的檔期。」

  程晨微側回身子,對她點了下頭。
  
  好在想好了藉口。

  她清了清喉嚨,刻意咳嗽了兩聲,壓低聲對身邊人說:「這兩天嗓子不好,你替我說吧。」

  於是整場會議,她只做了兩件事,微笑和咳嗽。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會時不時看著自己。
  
  應該沒問題啊。

  心虛,一定是心虛。
  
  司念隨手翻著拍攝腳本,努力讓自己置身事外。

  卻沒料到,正是討論激烈時,始終沒開口的程晨忽然說了句話:「我這裡有潤喉糖,吃一塊會好些。」聲音有些低,很清朗也很溫和。

  所有人都停下來,看看他,又瞭然去看司念。
  
  他的聲音竟然一直沒變。

  司念恍惚了下:「謝謝。」因為剛才演的太賣力,嗓子是真啞了。
  
  程晨把一個小鐵盒放在桌上,順著玻璃桌面推向她。

  她伸手要接,卻看到了京都念慈庵的牌子。當初他咳嗽,自己就買了三盒念慈庵的琵琶膏寄給他,不會這麼巧吧……一念之間,小鐵盒已經滑過手側,落到了地板上。
  
  突如其來的聲響,又一次讓所有人都停了下來。

  程晨嘴角抽了抽,仍維持著翻閱拍攝腳本的姿勢,一聲不響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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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是我欠你的(1)
  
  遲到,還是遲到。
  
  每次都是算好時間出門,可永遠不能準時到。司念進攝影棚時,一切已經準備就緒,程晨正在和代言人陳玟溝通。

  因為是拍攝薯片,他還特地吃了幾片,演示吃東西時的表情。

  兩個人似乎早就認識,兩三句後,就開始你一口我一口,吃著薯片聊起來。阿玟的身價這幾年暴漲,像這樣拍一天廣告就是千萬入賬,自然脾氣也暴漲,上次和另一個導演合作,讓她做個跳躍的動作,立刻臉就黑下來,說什麼和自己公眾形象不附……
  
  看看今天?

  簡直是親切的鄰家大女孩。

  估計一會兒讓她爬竹竿,她都樂得點頭……
  
  「還是請名導好,」一側助理感嘆,「陳玟是出了名的難搞,你看今天多配合?」

  司念唔了聲,助理又好奇問:「Miss姐,看他們好像很熟,會不會有緋聞什麼的?」

  她齜牙一笑,指了指了喉嚨。

  助理恍然:「還沒好?不是吃了潤喉糖了嗎?」

  ……潤喉糖又不是藥。

  她看助理一副『吃了程導牌潤喉糖,包治百病』的表情,決定保持沉默。
  
  於是,在這個週六的早晨7點開始,她就站在攝影棚裡一邊裝病,一邊看著程晨工作。

  不得不承認,他並非是浪得虛名。

  對於他這種導演,很有可能是受朋友之托,才接下這種商業廣告,順便賺些零花錢。可看他一遍遍對陳玟的講解,甚至是對每個打醬油的群眾演員,也是耐心指導演示,任何細節都不放過。

  此時,他只是坐在椅子上,一手翻著拍攝腳本,不停掃著監視器裡的畫面。

  輕微的蹙眉,都是那麼熟悉。
  
  當陳玟吃下第107片薯片的時候,終於忍不住耷拉下了臉,程晨卻依舊看著監視器的回放:「表情越來越僵硬,要想像初戀的感覺,」他頓了頓,繼續說,「沒有任何經驗,所以會緊張,小心翼翼,會不安,卻也會期待,不管是苦是甜……」

  他說的一本正經,製片卻在一旁不停挑眉。
  
  司念心虛看了程晨一眼。

  這是什麼狗屁人想的創意,為什麼偏偏是初戀主題。
  
  這兩天也太憋屈了,不就是年少輕狂一次懵懂感情嗎?

  心裡悄然有兩個聲音,各自佔據高地,拚命爭吵著。一個說認了吧,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誰還會計較十幾歲的事情?另一個聲音卻堅持抵抗,堅決不能認,太尷尬了,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看到初戀男友發達了,有意攀附呢……

  如果他現在只是個小白領,奮鬥在寫字樓裡賺房貸,自己一定會很淡定地承認身份,約他在某個有些情調的咖啡廳,告訴他當年的陰錯陽差。

  兩個人或許會笑笑,回憶下往昔,然後一笑而過。
  
  可為什麼偏就是他正風生水起時,讓兩個人撞上?偏還就是在和自己有無數交集的領域,成績斐然。

  不都說見初戀鐵定幻滅嗎?

  為什麼這種定律到自己這裡都成了悖論?
  
  司念越想越胸悶,覺得自己沒有任何動作,最多也就是心裡抱怨了兩句,可程晨卻莫名回頭,她愣了下,立刻把視角挪開幾度,裝作是在看監視器。

  程晨只是隨手拿起水瓶,擰開,喝了口:「你覺得怎麼樣?」

  他問她。
  
  剛好是一個鏡頭拍完,燈光道具立刻沖上去,開始擺弄下一個場景。

  兩人中間坐著的製片還以為是問自己,連連說完美,說到第三個完美時,才發現是自作多情了。

  司念本以為製片這麼一搭話,自己順水推舟就可以裝死了,沒想到那雙眼睛還是看著自己,似乎真的很在意她的意見。

  不得已,只好比了個ok的手勢。

  然後,立刻摸出那個小鐵盒,打開,吃潤喉糖。
  
  攝影棚就像個時間黑洞,見不到日出日落,也自然沒人留意時間。

  到助理拿來盒飯時,眾人才察覺已是下午一點了。因為陳玟夠大牌,製作公司特地給她留了休息室,可是她卻破天荒地親民了一次,和眾人在公共休息室吃飯,還分外慷慨地讓助理把自己燉的補品分給他們。
  
  幾個人閒聊了幾句,製片忽然想起什麼,指著司念說:「Miss身兼數職,也是編劇,說不定以後大家還有機會合作電視劇電影。」

  完了……

  司念心頭滴著血,抬起頭,笑了笑。

  裝啞巴的日子真是難過,好在廣告週期短,只要拍一天就結束了。

  只要過了今天,就解脫了。
  
  她用筷子小心扒下雞肉上的皮,又去褪魚皮,練就了二十幾年的手藝,熟練的不像話。在別人看來這孩子真挑食,可對她來說,這簡直是讓自己鎮定的好方法。真恨不得弄上一個小時,所有人都開工了,也不至於在這裡如坐針氈。

  陳玟是歌手出身,總是忍不住提到音樂的話題。

  程晨雖然只偶爾接話,卻竟然頗有見解。

  「小時候組樂隊,最喜歡Nirvana的歌,可惜他們早解散了,」陳玟感嘆了句,問程晨,「程導喜歡誰的歌?」

  「王菲,」程晨若有所思道,「《我願意》。」
  
  《我願意》?

  司念腦中迸出了那個太熟悉的旋律:思念是一種很懸的東西,如影隨形……

  正吸了一口湯,順利被燙到了舌尖。
  
  她的名字,從小就最愛被人用來調侃。

  每次有人亂聯繫,她都會氣的不行,除了當初和他在一起的時候。自己每次生悶氣,他總會在qq上不停發著各種歌詞,無一例外地包含著『思念』兩個字。看著那刷屏的歌詞,總會把她所有的怒火澆滅,成功笑起來。
  
  太自作多情了。

  難道是多雨季節,悲傷感秋的文藝情懷發作了?

  她把湯裡的排骨吃進嘴裡,直到吮的乾乾淨淨一根肉絲都沒有了,才吐到桌上,繼續吃下一根排骨……
  
  南方剛才進入梅雨季節,稀稀拉拉總下雨,到四點多的時候不知誰念叨了句下雨了,她還沒太在意。沒想到收工時棚外早是水流成河,哪怕撐傘走出去,也肯定打不到車了。

  棚內人利索地收拾著東西,有自己開車來的,已經三三兩兩離開了。

  她從來都是出租車代步,平時還挺方便,遇上雨雪天卻只好望天興嘆。
  
  「開車來的?」身後忽然有人問,「停在哪了?」

  她正是鬱悶,脫口道:「打車來的,不過照現在的情況,要等雨小才有車了。」

  她說完,回頭看了眼。
  
  世界,徹底安靜了。
  
  很大的雨聲中,不停有人脫下衣服,遮在頭頂,往停車場的方向沖。不停有人說著再見,或是大聲說著明天的工作安排,而程晨卻站在自己身後,只離了兩步的距離,似乎也在等著雨停。

  他看到司念回頭看自己,笑了笑:「我也沒開車。」

  從眼睛到神情,沒有任何異樣。

  司念噢了聲,回過頭繼續看雨,心裡卻是翻天覆地開了鍋。原來他早不記得自己聲音了,慶幸,卻也失落。或許每個人都做過這樣的夢,多年後遇到許久前的戀人,總希望自己在他心裡是獨一無二的,恨不得他此生最愛自己,甚至只愛自己。
  
  人漸漸少了,空蕩蕩的攝影棚,只剩下兩個人站在門口。

  製片料理好一切出來時,看到他們,立刻明白過來:「這麼大的雨不好打車吧?你們等會兒,我找人開車來送你們。」說完,就掏出手機開始撥電話。
  
  程晨摘下眼鏡,用襯衫擦著沾了雨的鏡片:「這麼多年,你還那麼挑食。」

  司念下意識嗯了聲,待把這句話消化完,立刻驚了。

  他卻好整以暇,戴好眼鏡:「過的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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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是我欠你的(2)

  很大的雨聲,還有身後人講電話的聲響,都被這簡單的問句壓了下去。
  
  過的好嗎?

  其實挺好的,沒人會為初戀的不成功而一蹶不振。

  這麼多年,依舊好吃好睡,升學工作……

  很多個模糊的念頭掠過,自己是如何被監管一年,幾乎要瘋掉,再去找他時,遊戲帳號早已被刪掉,qq永遠灰暗,連去了哪個大學,甚至在哪個城市都不知道……可千言萬語,落到最後也不過是最俗的話。
  
  「挺好的,」她含糊其辭,轉而把問題丟了回去,「你呢?」

  你看,歲月不止謀殺了容顏,還割了說真話的舌頭。
  
  他看了她一眼。

  她仍不敢看他的眼睛,卻感覺到他的目光,一時有些心裡發虛,心想你不是這麼記仇吧?然後就聽見他開口說:「勉強過得去。」

  勉強過的去……勉強過得去……

  舊愛重逢,不該是『你好嗎』,『我很好』,『我也挺好的』這些答案嗎?可他怎麼偏就說了這麼句話。

  她不知道接什麼,只好幹笑著說:「謙虛了吧,這幾年你也算是風生水起了。」
  
  後來兩人上了車,司念特地坐在了左側窗邊,和他隔開了兩個座位,程晨坐在那裡和製片閒聊。隻言片語中,才發現他竟也常住在上海,而且是五六年前就來了,兩個人的房子都在一個區,車程也不過十幾分鐘。

  這一連串消息下來,她都有些詫異了。

  你說世界到底有多大,當初都在北京,如今都在上海,可她就是找不到他。可又究竟有多小,這樣也能碰上。

  可他是怎麼認出自己的?

  她輕瞥了眼程晨,恰好他拍了下前面的椅背,示意自己到了。
  
  為了避免再見的尷尬,她推掉了廣告的調色、剪輯等等所有需要參與的程序。

  總而言之,凡能和程晨見面的機會,一概杜絕。
  
  他到底怎麼認出自己的?

  司念端起水杯,想破頭也想不出答案,又喝了口水,轉到了下一個問題。

  終於看到自己的臉,他是失望?還是慶幸?
  
  電視正播著《非誠勿擾》,主持人笑得嘻嘻哈哈的,卻不知道在說什麼。雖然知道大多數是炒作,可她偏就喜歡看這種熱鬧,聚光燈一打,所有站在舞台上的男男女女都說著平時不敢說的話。

  十幾分鐘定終身,可哪兒有那麼多一見鍾情……
  
  她沉浸在對程晨糾結的情緒中,拚命喝著熱水的時候,就聽見門鈴驟響,還沒來得及站起來,門外人已經迫不及待地用手猛拍門來。

  司念打開門,防盜門外,一對老夫妻橫眉冷對:「小姑娘,你家漏水了。」

  「沒有啊?」她剛說完,就瞥見廚房瓷磚上似乎浮了一層水,開燈一看,飲水機上的一桶水果真被放的乾乾淨淨的,估計是剛才倒水忘關了。

  一陣兵荒馬亂清理後,司念還穿著睡衣,就被氣勢洶洶的老夫妻拉到了樓下。

  樓下的廚房頂已經開始滴水,好在發現的及時,才剛剛漏水。
  
  對於這種自己錯誤造成的損失,當然要主動要求賠償。可沒想到人家偏就不領情,不止說整個廚房滲水了,還說因廚房屋頂漏水,導致整個三房一廳內所有家具受潮,要全部更換一新,另外要將整個房間徹底粉刷,牆紙自然也要換……
  
  發黃的廚房牆壁上,只有細微水珠。

  這索賠要求也太坑人了吧?
  
  可面前是一對七十多歲的老人家,還有一堆堵在門口看熱鬧的老鄰居,她連說話的餘地都沒有……沒想到焦頭爛額時,手機又響了。

  「怎麼了?」她半捂著電話,低聲問。

  「片子出來了,過來確認。」

  「……明天行不?」她實在不能確信,自己能擺脫這麼多人的圍攻。

  「快來啦,中間過程你都請假,最後版本還不過來看看?」製片說的斬釘截鐵,最後還追加了一句,「導演明天一早走,不管是房子著火了還是被水淹了,都要過來,拜託了小M。對了,給我們帶晚飯,我們這裡有十三個人。」

  「……」

  電話那邊熱鬧異常,她這邊何嘗不是開了鍋?

  可最後還是鬼使神差地說自己有急事,被迫無奈下交出了自家的防盜門鑰匙,衝出了人群包圍。
  
  這個時間正是飯店客流高峰,她在套餐和點菜中徘徊了很久,還是一咬牙決定排隊等點菜。拿著菜單時,小姐聽說是十三個人,立刻喜笑顏開爆出了一連串的菜名。

  她掃到山城毛血旺時,想起程晨是愛吃這個的。

  反正基本上什麼招牌菜都點了,多加一個也無所謂。
  
  十三個人的飯量,四大袋子外賣盒,一拿上出租車司機就樂了:「這是把飯店搬家裡去了?小姑娘,我正餓著呢,拉完你這單活估計要被饞死了。」

  等到所有人看到菜,果真也驚了。
  
  此起彼伏的『司念我愛你』聲中,她有意無意地掃了眼剪輯室。門是半開著的,從這個角度能看到裡的兩個背影,兩個人對著的屏幕還在重放著廣告畫面,只是一門相隔,外邊熱鬧的不行,裡邊卻是安靜的過分。

  「程導,」製片把最盛大的一盆東西倒出來,「看我們小M太強了,連這麼大盆的毛血旺都敢打包,估計那個出租車一晚上都要散味道了。」

  程晨低聲對剪輯師說了兩句話,起身走出來:「我最愛吃這個。」

  「這麼巧?」製片嘿嘿一笑,「緣分啊這是。」

  ……

  眾人不明所以,回頭看奸笑的製片。

  程晨隨手哢嗒一聲扣上筆帽,把筆塞進了牛仔褲口袋,對司念說:「差不多了,你可以先看看。」

  司念唔了聲,一本正經說:「程導辛苦。」
  
  一場風捲殘雲後,她才想起家裡還有一個爛攤子,防盜門鑰匙還在那對老夫妻手裡。雖然為了安全,她特地裝了兩道門,可是外門鑰匙在人家手裡,也不知道要答應多少喪權辱國條約,才能進的了家門……

  關鍵問題是,可樂還被關在臥室裡,沒來得及喂食,也不曉得會不會餓的抓狂?
  
  她一向不善於處理這種小糾紛,每每都是息事寧人。

  這次老夫妻貌似要的太多了,幾乎要損失三四個月的工資。可要是不答應,他們天天到業委會又吵又鬧,豈不是永無寧日?可若連這種坑人條件都答應,估計會被所有大學同學所不齒,法律算是白讀了。
  
  她越想越覺得麻煩,趴在露台的欄杆上,冥思苦想。

  最關鍵的是,如果可樂餓急了,一定會毫不留情地撕壞床單被子。
  
  露台這裡緊鄰著泰康路,透過梧桐樹的縫隙,可以看到不少旖旎秀色。她看著馬路對面人聲鼎沸的酒吧,想到今晚要面臨的窘況,憂愁更甚。

  幾個人走進露台,看到司念趴在那裡,眼睛直勾勾忘著熱鬧的酒吧,立刻樂了:「看來Miss夜生活很豐富啊?」

  司念抑鬱抬頭,看到他們一副酒足飯飽的磨樣,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可一看見程晨和另一個男人走進來,立刻沒了氣焰。
  
  程晨不大喜歡說話,大多時候都是聽別人說。

  也不知是誰先提起了寵物,製片才說到程晨家裡的那隻牧羊犬,程晨笑了笑:「這幾天出門,還不知道託付給誰,它不太喜歡在寵物店裡住。」

  「當然給Miss啊,」製片很是順口,「你們兩家不是很近嗎?送過去也方便。」

  ……

  你倒是說的痛快。
  
  司念和程晨對視了一眼,很客氣地笑了笑:「那可不行,我家養了隻貓,」她努力讓自己說的誠懇,「還是那種容易炸毛的貓……你沒有別的朋友了嗎?」

  他一手拿著聽啤酒,正要送到嘴邊又停住,居然露出了一絲笑意:「都是男人,還不夠細心。」

  都是男人?唔,都是……男人。
  
  司念抬頭看了眼月亮。

  算了,是我欠你的:「好吧,我看能不能把貓送我朋友家養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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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是我欠你的(3)

  結果兩人交流了諸多注意事項後,她才發現他是今晚的飛機,也就是說,今晚那隻狗一定要送到自己家了。

  可問題是,自己連家門鑰匙都沒。

  程晨從兜裡掏出車鑰匙,她才含糊說:「狗過去是沒問題,但要先給我兩個小時處理下私事。」

  不知道為什麼,潛意識就不願他知道自己的窘況。
  
  一聲解鎖輕響。

  程晨替她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怎麼了?是不是不太方便?」

  「也沒有,」她繼續說,「就是家裡有些人,我需要先解決掉才能讓你來。」

  而且還要把可樂安撫好。
  
  程晨示意她上車:「那我先送你回去,順路。」

  這麼過去的確也是順路,反正早解決自己問題,也好早接手他的狗。
  
  司念這麼想著,也就沒再推辭。

  程晨替她關上車門,才繞到另一側上車,車一開上路,音樂就自動播放出來。節奏很安靜,只有單調的吉他撥弄聲響,還有一個小女生輕聲哼著不知哪國語言。

  她聽不出是什麼歌,只覺得音質很溫柔。
  
  裡邊霓虹閃爍,一幀幀掠過車窗。

  程晨始終沒怎麼說話,她實在無聊,拿起剛才扔在副駕駛位上的拍攝腳本,從首頁一直看到了末頁,看得格外認真。

  最後合上腳本時,腳本背面特地附上了聯繫表。

  很簡單的表格,通常是為了防止拍攝時找不到人,方便聯繫。
  
  通常她不會注意這裡,現在翻到也不過草草掃過,卻被一個名字嚇到了。

  第三行:司念。

  附帶了一串手機號。
  
  原來,原來一早他就看到了。

  司念盯著自己的名字,身上一陣陣發熱。第一天開會時,他就是翻著這個腳本,彷彿毫不知情,可聯想之後的一幕幕,卻肯定是早知道了。
  
  她把拍攝腳本放到身後,悄然瞥了他一眼。

  程晨正在看著後視鏡,將車開下了高架橋,忽然問她:「前面的路口右轉?」

  她下意識嗯了聲,等車轉過路口,正好有間好德便利店:「我想起要買些東西回家,把我放在這裡好了。」

  前面就是便利店,走回去也就五分鐘。

  還可以買些東西去,表示自己的誠意。
  
  程晨踩下剎車:「是不是真不方便?如果會讓你為難的話,就算了。」

  車穩穩停在了便利店門口。

  她愣了下。

  先說要回家解決私事,現在又故意不讓他送到樓下……原來他是誤會自己家裡有人?

  「沒什麼不方便,」她裝作看著窗外,其實是透過車窗看著他的倒影,「只是和鄰居有些誤會,需要先處理完。」

  他側過頭,看了她一眼。

  看不清神情目光,卻讓她立刻心跳了兩下:「等我電話,我處理好找你。」

  說完立刻下了車,頭也不敢回,大跨步進了便利店。
  
  事情遠沒有她想像的簡單。

  老夫妻召集來三對女兒女婿,八個人把她圍在門口,每每說到慷慨激昂處,都讓她有種『八國聯軍』再現的錯覺……她縱是再能說,也敵不過八人輪番上陣,心中連連哀嘆,早知道就把幾個小妮子都叫來,起碼氣勢上還沒這麼弱。
  
  很快過了兩個小時,面前八個人依舊毫不松口,她看著時間,越來越急。

  本想著是鄰居,給人家留鑰匙可以表示誠意,可現在倒是作繭自縛了。
  
  怕程晨等太久誤了航班,她按著手機,悄悄給程晨發了個短信:估計你還要等一會兒,我這裡沒解決完。

  短信回的很快:我就在樓下,你在幾樓?

  她猶豫了下,回說:我住十三樓,現在在十二樓,要不你先把狗帶上來吧。
  
  本以為他上來只是交貨,可當一只彪悍的牧羊犬先鑽出電梯,局面就徹底不由自己掌控了。程晨走出電梯,因為天生身高優勢,在暖黃的樓道燈光中,很是醒目。

  司念被欺負了兩個小時,看到他對自己笑,立刻自動自發跑到了他身後。

  牧羊犬嗅了嗅她,拚命搖起了尾巴……
  
  她齜牙一笑,摸了摸狗的頭頂。

  這狗不錯,能分善惡。
  
  程晨沒多說話,直接說要進屋看看損失。

  眾人早做了準備,立刻將他讓了進去。屋頂牆面早沒了水滴,地上卻誇張地擺了十幾個塑料盆,大多裝了半盆水,以顯示剛才的慘狀。

  司念蹙眉,這家人適合去劇組做道具,真夠逼真。
  
  程晨卻只仰頭看了兩眼:「我明天會請人來鑑定,等出報告再面談,該我們賠償的一分不會少。」

  說完這句話,他摘下眼鏡,折好放進了襯衫口袋。

  一個動作,徹底結束了談話。
  
  他牽著狗走出大門,司念還沒反應過來,但也很識相地跟著他走了。

  眾人愣了三秒,立刻明白了一個事實,有這個男人在,絕對討不到任何便宜,反倒極有可能拖到最後沒了賠償,氣焰立刻就被滅了不少。眼看著兩人已經進了電梯,老太太忙沖上去按住門,笑著說都是鄰居,一切都好商量。

  於是,司念努力兩小時也沒任何進展的局面,被程晨兩分種就扭轉了……
  
  直到她回了家,還是忍不住感嘆。

  「他們是看你一個小姑娘,覺得可以討些便宜,」程晨半蹲下身,把狗脖子上的項圈摘下來,「有時候,是需要個男人來解決問題。」

  這道理她又何嘗不知道。

  可總不見得,一直要爸媽幫自己解決各種問題。
  
  牧羊犬一獲得自由,馬上滿屋子轉悠。聞聞這裡,嗅嗅那裡,竟是毫不認生。

  她走到廚房打算倒水給他喝,記起飲水機裡早已滴水未剩,只好打開冰箱:「我這裡只有可樂,要不你等會兒,我下去給你買些水上來?」

  門外沒有立刻回答,她扶著冰箱門,探頭去看客廳。

  「沒關係,就可樂吧,我現在偶爾也會喝一次。」
  
  他正坐在沙發的轉角處,斜側方開著壁燈,把整個人的影子都拉長了。狗似乎是轉夠了,已經溫順地趴在他腳邊,一人一狗,都隨意的像在自己家……
  
  司念噢了聲,彎腰去拿可樂,又拿了兩個杯子。

  易拉罐上還有冰水,弄得手心濕轆轆的。
  
  為了怕床單被貓抓爛,她把可樂放在茶几上,就抱著貓進了廚房,盯著它吃飽喝足了,才抱起貓,走進了客廳。

  「我家貓脾氣不好,你小心被抓。」她解釋著,頗有些不好意思。

  你看人家的狗多溫順……

  正是暗自羞愧自己教育無方時,本是眯眼縮在她懷裡的可樂忽然尖著嗓子『喵』了聲,立刻炸了毛……她被嚇得鬆了手,一道白影直奔著狗撲了過去。
  
  完了。

  司念下意識追過去,就在要抓住貓時,程晨已經伸手拎起貓的後脖頸,把它和狗拉開了距離,另一隻手穩穩扶住了栽向狗的司念。

  一人一貓,都成功被制住。
  
  白色的一小團影子,在他手中憤怒揮舞著爪子。

  司念感覺他手心的溫度,有些慌,本以為他會先鬆開自己,沒想到他卻先看著貓,很嚴肅地挑了挑眉毛。

  兩秒後,宇宙無敵可樂貓的已經徹底敗下陣,很諂媚地掃了兩下尾巴。

  ……

  「紙老虎而已。」他笑著下了斷語,看了眼司念。

  黑白分明的眼睛,帶著些暖暖的笑意。
  
  司念直愣愣瞅他,一直是這樣,這人笑和不笑完全是兩樣。如果剛才樓下人也看到這樣的笑,鐵定不再怕他。

  他鬆開手,她忙直起身,把可樂倒進玻璃杯,遞給他。

  白色的泡沫伴著細微的響聲,從杯底一直湧了上來,歡騰的很。
  
  剛才一瞬,是她第一次認真看真實的他,除了太熟悉的五官,其餘的都是陌生的。

  這種感覺真挺奇怪,這個人你曾喜歡過他,還是那種此生不會愛上第二人的感情,現在仍記得和他說過的每句話。

  可無論是說話的感覺,坐著的姿勢,甚至是他扶住自己的動作,都是絕對的陌生。
  
  兩個人不咸不淡聊著。

  絲毫不提往事,始終圍繞工作。

  可樂就那麼縮在他腿上睡著了,儼然忘記了天天供自己吃喝的主人。

  那隻牧羊犬偶爾會抬起頭,嗅嗅貓,再看看司念,然後繼續趴著裝睡……
  
  直到送走程晨,她躺倒在床上,忽然想起個重要問題,立刻發了條短信給他:忘了問了,你的狗叫什麼?

  迷迷糊糊等了很久,手心忽然一陣嗡鳴。
  
  只有兩個字的回覆:雪碧。

  她看著手機,徹底當機。

  那時候自己最愛仰躺在陽台上,不管盛夏還是寒冬,總會不停喝著可樂,而他就在電話那邊說可樂是如何如何不健康,嚴肅的不行。最後把她逼急了,索性說日後要養隻貓叫可樂,誰讓他也不喜歡貓?

  本是想氣一氣他,結果他卻只笑了聲說:好,那我就養隻狗叫雪碧,剛好一對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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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可樂and雪碧(1)

  她抱著被子,在回憶裡掙紮了幾個小時,才算在天濛濛亮的時候睡著了。

  結果剛睡著,就感覺自己的手指有些溫熱,努力睜開眼,雪碧就在床邊搖著尾巴,叼著她的手指,一雙眼睛晶亮亮。
  
  她被嚇了一跳,和狗對視了十幾秒,終於漸漸清醒過來。

  動了下腿,可樂還睡得沉,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雪碧同學,想要什麼?」她問。

  雪碧繼續搖尾巴,搖尾巴……

  拿起手機看了眼,才七點,這狗不是要餓了吧?狗糧昨晚就倒出來了啊,還有水也備好了。要噓噓?粑粑?程晨說過這隻狗自己會上廁所的,且蹲式馬桶毫無障礙……
  
  最後她在困頓中,終於投降,給程晨撥了個電話。

  很舒緩的音樂聲中,他一直沒接電話,司念把手機放在臉側,閉眼等著,沒過幾秒鐘就開始做起了美夢,直到那邊忽然喂了聲。

  她閉著眼,啞聲問:「你家狗叼著我的手指,不讓我睡覺,請問它想幹什麼?」

  程晨的聲音很清醒,似乎已經開工了。有人在問著導演如何如何的話,他先解答了那邊的問題,才對電話說:「估計是想出去轉轉,每天我早上都會帶他出去。」

  ……

  司念忍耐著打哈欠的衝動:「如果不出去,它會怎麼樣?」

  當初她養貓不養狗,就是怕天天遛狗很麻煩……

  他沉默了片刻,坦然說:「不知道,以前沒試過。」
  
  司念抱著僥倖心理把自己蒙在被子裡,翻身繼續睡,結果自然不言而喻,被雪碧從頭到腳咬了個遍。於是,她只能抱著還沒睡醒的貓,牽著雪碧下了樓……
  
  到十點回到家,剛才想倒頭睡覺,沈蔚玨又來了電話:「起床沒?」

  她困的快哭了:「沒,剛給我初戀情人遛完狗,準備睡了。」

  電話那邊沉默三秒,一陣雞飛狗跳:「不是吧,昨天我剛做了婚姻法節目,正對愛情絕望呢,你這裡就有姦情發生?鐵樹開花了?司念戀愛了?」

  「……聽好,是初戀情人,已在n年前分手了。」

  雖然沒有說過『分手』兩個字。

  「喔~」沈蔚玨立刻音調陡轉,態度更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如果是這樣,那就不要心存幻想。前幾天我同事做了一個案件追蹤,就是這樣的背景。男人喜歡懷念初戀,結婚後還勾勾搭搭的,竟始終和初戀一直說自己多年單身什麼的,其實他老婆在國外……」
  
  沈蔚玨很是賣力講解案情,司念聽得有一搭沒一搭的,卻彷彿被她一語點醒。

  很多年過去了。

  當年他是高三,自己初三,都還是未看清這個世界的孩子。自分開後各自走了多少路,見了多少人,過著怎樣的生活?絕非僅是娛樂新聞那隻言片語可以瞭解的。
  
  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窗上,可樂翻了個身,仰面繼續睡了過去。

  沈蔚玨再說什麼,她已經不大聽得進去。電話掛斷後也學著可樂,被子一蒙,補覺。
  
  雷打不動的作息,因為雪碧而一改再改。

  到過了一個星期,她和可樂都被折騰的抑鬱了。
  
  週五公司沒有什麼事,她就頂著兩個嚇人的黑眼圈去了劉夏公司。之前的書印刷出來,預約了千本簽名版,她一想起自己那『漂亮』的手寫體就慚愧,始終拖著沒有簽,於是終於把劉夏逼急了,直接到家去抓了人。

  「你家那個狗,」劉夏坐在司念對面,很是心有餘悸,「太可怕了,我說,你不是為了防火防盜防劉夏,特地買的吧?」

  司念握著筆,拚命在白紙上練字預熱:「瞧你說的,我家可樂不是很喜歡你嗎?那牧羊犬是幫人養的,週末就送走了。」

  她看著滿會議室的書,開始自覺盤算可樂和雪碧吃飯的時間……於是在劉夏絮絮叨叨說著昨天雪碧是如何虎虎生風,嚇得她這輩子不敢再接近狗的話中,終於在逼近午夜十分,搞定了所有東西。
  
  「自作孽……」她簽好最後一個,長出口氣,「不可活,還是寫劇本好,寫完什麼也不用管。你們製作方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與我何干?」

  劉夏替她收好書,嘿嘿一笑:「訪談一放出來,問得最多的就是……」

  司念撇嘴:「原型是誰對吧?我的願望已經達成了,你就是封殺我,也威脅不了我。」

  「你就這麼點兒出息?不想做本暢銷書?」
  
  「那就看運氣了,」司念扣上筆帽,「我寫這書,只是一個好朋友說過,寫甜文和看甜文的人,生活都會越來越甜,所以寫了印了,就夠了。你知道人是有暗示心理的,每天看些甜蜜的東西,都會把事情向好的地方看,生活想不好都難,」她看了眼劉夏,也嘿嘿一笑,「就像我,不斷暗示自己要瘦,這麼多年就沒胖過。」
  
  劉夏開始還聽得暗自思考,到最後一句愣了下,立刻怒了:「不要歧視胖子!」

  「誒,我沒騙你,美國一個健身明星就這麼說的,他只要每天心理暗示自己要瘦,真的就瘦了……關鍵是要想『我要瘦』,而不是『我瘦不了』……」

  一本書直接丟過來,跟著一句怒吼:「摔壞了你賠,明天再簽500本!」
  
  眼看著就要過十二點了,她不敢招惹劉夏,拎著包就出了門。

  到家的時候,雪碧已經餓得發虛了,趴在地上打盹,可樂直接躺在他的背上,徹底昏睡過去。她輕手輕腳走進廚房,才拿出奶粉盒,一貓一狗就已經尾隨了進去。

  自從上次飲水機事故,她一個星期沒敢用飲水機,每天都是拿著電熱水壺燒水。

  反正只有兩個用處:自己泡咖啡,貓狗泡奶粉。
  
  雪碧個頭太大,前幾天洗澡也只能送去寵物店,沒想到回來就感冒了。她看著他喝完奶,用板藍根泡了水,拌著了些水果給它吃,沒想到哄了很久還是不肯吃一口。

  好大的一隻狗,無精打采趴在那裡,更顯得可憐兮兮。

  真是好話都說盡了,它眼皮也不抬一下,只是不停小聲咳嗽著……
  
  程晨明天就回來了,幫他照顧一個星期都好好的,卻在最後一天感冒了,真不知怎麼交待。

  她想了很久,沒辦法,還是撥了他的電話。

  「這麼晚?」程晨很快接起來,聲音略能聽出些疲憊,「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你的狗……」司念嘆口氣,「感冒了,我覺得要先和你說一聲,它以前感冒過嗎?我給它吃藥,它根本不理我。」

  他沉默了一下:「什麼症狀?」

  「鼻子發乾,去看醫生說是感冒,」司念回憶下午醫生的話,「說不是很嚴重,只要喂些板藍根就行,最好拌著水果吃。晚上回來,開始咳嗽,」她頓了下,還是覺得要老實交待病情,「而且咳嗽的很厲害。」

  他笑了聲:「家裡有沒有念慈庵的琵琶膏?」

  念慈庵……不用這麼巧吧?

  「有。」

  「你等下,」一聲撞門後,他接著道,「一比三的比例,對溫水給它喝。」

  司念喔了聲。

  「我在開車,一會兒給你打回去。」
  
  他很快掛了電話,司念這才認真看了眼時間,半夜一點了……自己這電話打的是有點兒晚。照著程晨的方法,她把裝水的盤子放到雪碧面前,它果真嗅了兩下後,就開始一下下舔起盤子。

  雪碧喝完了,她才拿著盤子去廚房洗,剛擰開水龍頭,電話又了響起來。

  還真打回來了?

  司念按了接聽,把手機夾在脖子旁:「其實你不用打回來,已經沒事了。」

  他語氣淡淡的,問了句:「喝完了嗎?」

  「喝完了。」

  盤子沖乾淨,用白毛巾擦了水漬,放在一旁自然風乾。

  「收拾好了開下門,我到了。」

  「啊?」

  司念把這幾個字回味了一遍。不是吧?在門外?

  待反應過來,電話已經掛了。她忙把毛巾扔到檯子上,飛快跑過走廊,卻在門口有了些猶豫。

  身上還穿著運動服,要不要換件衣服?

  可大半夜的,穿的一本正經的,是不是顯得太假了?
  
  淡定。

  司念,淡定。

  只是普通朋友,雖然這個時間……有點詭異。

  她深吸口氣,剛開了條門縫,身後就有個白影先躥了出去。
  
  門口的人影遮住了走廊大半燈光,他隨手拍了拍雪碧,低頭看她:「我剛到,還沒來得及換衣服。」疲倦從聲音裡透出來,有些低,卻依舊清晰。

  她啞然看著他。

  墨綠的登山褲,同色的鞋,還跨著很大的一隻旅行袋。的確是風塵僕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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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可樂and雪碧(2)

  「你剛到?」

  因為太突然,她絲毫沒有讓他進來的意識。
  
  他有點尷尬地輕咳了一聲說:「本來剛到家樓下,接到你電話,就直接過來了。」說完,他見司念還是只看著自己,微抬了下巴,暗示她自己能不能先進去……

  司念這才醒悟,忙讓出了門。
  
  「我前天帶雪碧去寵物店洗澡,估計是沒有吹乾,」既然狗主人來了,還是老老實實認錯的好,「這幾天正好我很忙,沒想到今天忽然就厲害了。」

  雪碧很配合,恰好咳嗽了兩聲,讓她更不好意思了。

  程晨在沙發上坐下來:「沒關係,它一到秋天就會感冒,我已經習慣了。」

  「慣性的?」司念倒是想起了可樂的小身子骨,「我的貓也是,經常會生病,不過是因為當初抱來的時候受了重傷,落下的病根。」
  
  程晨喝了口水,聽到這話,重複了一句:「重傷?」

  司念嗯了聲,抱起在自己腳邊蹭來蹭去的可樂:「我有個朋友是記者,前幾年做虐待動物的專題,我陪她去寵物中心採訪時,正好有人說這個貓全身多處骨折,沒的治了。」可樂眯著眼睛,很愜意地在她懷裡團成一團,毛茸茸煞是可愛,哪裡還有當初的半分慘狀。

  「那時候我朋友在給它拍照,我看見它眼睛水潤潤的,似乎在哭,覺得很可憐,就辦了領養手續把它帶走了。後來前後花了七八千,養了幾個月,才算撿回條命。」
  
  程晨安靜地看了看那個明顯被寵壞的貓,又順著撫貓的手看她。

  司念本還想繼續控訴寵物收留所看到的被虐動物,見他這麼看著自己,立刻就偃旗息鼓,作了總結陳述:「所以你要原諒它炸毛的習慣,估計是以前受的罪太多了,沒有安全感。現在已經好了很多,剛開始除了我,誰靠近都會抓狂的,很嚇人。」

  那時候真不知道損失多少床單……
  
  他把杯子放在茶几上,移開視線彷彿對空氣在說話:「你有些地方,好像一直沒變。」

  她幹笑,沒敢再接話。

  半夜一點多,孤男寡女的,就連說寵物的事,也有了那麼些曖昧。
  
  司念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走,可不好意思直接問,下意識想要問他要不要看碟,又覺得半夜一點讓人在自己家看碟……也忒說不過去。

  百般糾結下,她試探問:「你剛下飛機?要不要吃些東西?」

  程晨習慣性皺眉:「好像有點兒。」

  司念立刻找到瞭解脫藉口,說我給你煮麵,忙不迭進了廚房。
  
  吃飽喝足,他總該回家了吧?

  沒想到自己端著一碗熱騰騰面條出來,程晨已經靠在沙發上睡著了。外衣被搭在沙發扶手上,只穿著短袖躺在那裡,額前的頭髮滑下來,微微遮住了眉眼。

  雪碧很安靜地躺在他身前,一人一狗倒真和諧。

  司念哭笑不得端著面,直到手指被燙到了,才齜牙咧嘴關上客廳的燈,悄聲把面又端了回去。

  怎麼辦?

  能怎麼辦。怎麼大家也是老相識了,讓人睡睡客廳很正常。以前同學聚會一幫子男人還不是在客廳睡得?

  她一口口吃著煮給程晨的面,倒是把自己徹底喂飽了。

  然後從臥室翻出空調被,抱了出來。
  
  茶几離沙發很近,她觀察了下程晨的身高,怕他一翻身就會被茶几磕到,很小心地把茶几搬開了一段距離。

  回過身時,才攤開輕薄的被子,輕手輕腳搭在他身上。雪碧一個激靈,忽然睜開了眼,看見是她又乖乖閉上眼,繼續縮在程晨身前,安然入睡。

  第二天她爬起來,客廳已經空了。

  桌上放著一張摺疊整齊的紙,很清雋的藍色筆跡,寫著一行字:今天很忙,先走了,再聯繫。她把紙又折好,隨手放進了電視櫃的抽屜裡。
  
  整整一個白天,可樂完全沒有精神。

  可樂從來不出門,也沒有什麼友人,雪碧突如其來的到訪,估計是讓它嘗到了有伴的甜頭,現在又回歸了獨自進食的日子,很是抑鬱。

  她不知道怎麼讓可樂高興,索性把它裝在包裡,去沈蔚玨家蹭晚飯。
  
  廚房傳來油鍋劈裡啪啦炒菜的聲音,沈蔚玨在嗡嗡的抽油煙機聲中,探出頭問她:「誒,你繼續說啊,你那個初戀和你一起拍廣告,然後呢?」

  司念坐在沙發上,盤膝抱著電腦:「然後,他的狗在我家住了一星期。」

  「哎呦,真不客氣,」沈蔚玨搖頭,「然後呢?」

  「然後……他昨天在我家睡的,」司念看著沈蔚玨的臉色刷白,立刻補充,「是睡沙發,他長途回來太累了,就睡在我家沙發上了。菜快糊了……」

  沈蔚玨揮舞著木質鍋鏟:「一會兒再教育你。」

  說完,就又縮回了身子,繼續劈裡啪啦炒菜。
  
  她對著電腦發了會兒呆,覺得沒什麼不妥,立刻又開始刷網頁。

  今天是上海電影節,她一早就拿到了票,可那種地方,要不然你就是萬眾矚目的電視明星,去走個紅地毯增加曝光率,要不然就是純觀眾,樂呵呵圍觀。

  像這種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編劇,還是在家看看現場照片,挺好。
  
  沈蔚玨擺了一桌子菜,才過來拍了拍她的肩:「我敢打賭,你肯定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司念抬頭看她,疑惑了三秒:「好像,不會是你生日吧?」

  沈蔚玨齜牙,表示憤慨:「認識你這麼多年了,沒一次記得我生日。」

  她立刻狗腿地合上電腦,抱起可樂:「可樂,對阿姨說生日快樂。」

  「滾。」

  「……你知道我數學不好,記不住所有人生日,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可樂莫名所以,眼睛溜溜圓的看著沈蔚玨,沈蔚玨不忍遷怒它,摸了摸毛茸茸的貓頭:「是智商問題,我就不信你記不住任何生日,你那個初戀的,記得嗎?」

  11月11日……

  完全因為太好記了。

  司念抵死不認:「早忘了,不是說了嗎?是初中的事,都青史成灰了。」
  
  兩人有模有樣吃了一頓燭光中餐,沈蔚玨才想起了上海電影節。

  她打開電視,隨手調到鳳凰衛視:「來,繼續。女人都念舊,又容易幻想,人家一個眼神動作明明很普通,你卻很容易當作暗示。要冷靜,時刻提醒自己,『我不是萬人迷』。」

  司念哭笑不得:「我不是萬人迷,這點兒我很清楚。我怎麼覺得,你做的不是法制節目,是婚戀紀實……」

  「他現在有女朋友嗎?你不知道吧?或者人家早就結婚了呢?」

  司念喝了口水:「我怎麼知道?」

  沈蔚玨嘆氣,「說不定你已經是第三者了,好在還只是個苗頭,懸崖勒馬吧。」

  「……」

  司念啞口無言。

  沈蔚玨一貫理性。也就是這種理性,讓她從前男友被好友搶走後,就始終單身著。

  她擺出了一副聆聽教誨的姿態,拉過麻辣小龍蝦的盤子,開始耐心剝起蝦殼。

  「是程晨啊,」沈蔚玨忽然盯著電視說,「《情迷》真不錯,難得出來一個片子,導演比男主角還搶手。你不知道我們台小姑娘採訪完他,回來就滿玻璃牆都是他的照片,天天都是說如何如何好……」

  她莫名心跳的快了些,側頭看電視。

  果真是程晨和《情迷》的女主角王依然。兩個人正走過紅毯,被主持人請到了露天採訪點。程晨很自然地握住王依然的手,從自己臂彎中牽出來,扶著她站在了自己身旁,不同於昨日的風塵僕僕,今天還真是……道貌岸然。
  
  主持人開始例行公事,寒暄,奉承,問下一檔新戲計畫……

  司念一個小龍蝦剝了足足兩分鐘,直到鏡頭轉到下一組明星時,沈蔚玨還意猶未盡地評價:「那個王依然穿那麼高鞋幹什麼,都快掛他身上了。」
  
  她把蝦肉扔進嘴裡,忽然就聽見手機震起來,忙對可樂使了個眼色,可樂立刻叼起沙發上的手機,跑到她面前。

  沈蔚玨嘖嘖感嘆:「真是什麼人養什麼貓,也就你這種懶人,能把貓訓成和狗一樣。」

  她擦乾淨手,剛想還嘴,就看到了手機上的名字……

  程晨?

  他不是剛走完紅毯嗎?
  
  她心虛看了眼沈蔚玨,接起電話,很正常地『喂』了聲。

  電話那裡有些吵,有人笑著寒暄,有人低聲打著招呼,似乎是已經進場了。程晨清了清嗓子,也不知是對誰低聲說了句抱歉,才對電話說:「雪碧一整天沒吃東西。」

  ……

  一個人在電影節內場,身邊坐著一堆美女帥哥,名導製片,然後打電話來說『我的狗一天沒吃東西』……司念覺得自己已經夠不會擺姿態了,沒想到還有個比自己隨便的。

  她不知道說什麼,只好胡亂推測:「是不是感冒還沒好?沒胃口?」

  他慢條斯理地駁回:「不會,它一生病胃口最好,是不是你給它吃了什麼,讓它養成了習慣?」

  司念順著他的思路,努力思考。

  貓狗的口味最容易被養刁,可自己喂的都是他給的狗糧啊。

  啊,對了,奶。

  「是奶,我每天早晚都會喂可樂奶,它也會跟著喝,」她一瞬有種做壞事的愧疚,可想想又不對,明明是盡心照料,吃好喝好,有什麼好愧疚的……

  那話那邊安靜了會兒,似乎是王依然在說什麼,程晨摀住電話回了兩句,才繼續對她道:「應該不會,我每天也會餵牠牛奶。」

  好吧……問題就在這裡。
  
  司念長出口氣:「是這樣的,這幾年國內奶製品不好,可樂喝的都是奶粉……」電話那邊沒出聲,她索性一鼓作氣交待完,「是德國原產的喜寶奶粉,含益生菌的,吃了絕對不過敏不上火,也不會虛胖……我都是讓有孩子的朋友幫我帶的,如果你需要,我送你兩盒。」

  她承認她是太寵可樂了……可是貓才十五年壽命,吃些奶粉也不算過分。
  
  電話那頭長久的沉默後,程晨終於無奈地笑了:「等回去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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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可樂and雪碧(3)

  關於奶粉事件,司念自知理虧,特意給程晨快遞了四盒奶粉,附帶了淘寶代購地址。

  程晨只回了條短信,三個字『好,謝謝』。
  
  她抱著手機,站在地鐵口發呆了三秒,覺得沈蔚玨說的對。或許他早就有了女朋友,又或者就是和他合作過的那些女藝人之一,所以,要避嫌了。

  忽然又跳出條短信:編劇,你到哪兒了?

  是劉助理。

  司念撐開傘,很快回了條:雨太大了,打不到車,剛從地鐵出來。

  鋪天蓋地的雨落下來,濺起的水成功打濕了小腿。

  劉助理很快發回來:導演和老闆都到了,香港廣場一樓咖啡廳。
  
  結果她繞著香港廣場足足轉了十分鐘,裡邊轉了一圈沒找到,只能打著傘繞著整幢大廈走,哪兒有什麼咖啡廳……正找的頭昏腦脹時,忽然看見很熟的一個人影,就站在Apple門店前。
  
  來往的吵鬧人群中,他就那麼安靜看著馬路方向,像是在等著什麼人。

  這也太巧了吧?
  
  他忽然動了下,向這個方向看了一眼,司念下意識把傘壓低了下。權衡著,決定避嫌。

  豈料剛才轉過身,手機就響起來。

  她清了清嗓子,接起來,還沒發出聲音,程晨就直接道:「你在哪?」

  就在你附近……

  可萬一這麼說了,豈不是又要見面?
  
  她從傘邊沿瞄了眼程晨的位置,不動聲色閃到了玻璃門裡:「我啊,剛睡醒,」雨聲太大,她只好接著編,「在陽台晾衣服。」

  很多人站在這裡躲雨,她因為接電話,沒來得及收傘,被身側人狠狠橫了眼。

  「你等下,」她不好意思收起傘,才說,「有事嗎?」
  
  這個位置,僅能看到他的背影。

  電話那邊默了會兒,才很是清淡地說了句:「聽說你約了我談劇本,剛才李曉清的助理說你已經快到了。」

  和他?談劇本?

  司念張了張口,這下糗大了。
  
  程晨似乎不大在意她剛才的小謊話,直截了當問:「到哪裡了?」

  「……快到了。」

  「香港廣場分南北兩座,你在馬路南面,還是北面?」
  
  玻璃門前密密麻麻站滿了人,她站在裡面,怎麼知道自己在路南還是路北?

  司念努力判斷著,還沒下結論,程晨又追問了句:「算了,告訴我,你身邊是Apple門店,還是Tiffany門店?」話裡攙雜了些許的笑音,似乎猜到了她對方向沒概念。

  「Apple。」她放棄了最後掙扎,老實說出了位置。
  
  最後的事實證明,她真的是分錯了南北。程晨和她坐下時,李曉清才笑吟吟看著司念說:「程導說出去抽菸,沒想到就碰到你了。」

  司念笑了笑,接過單子,一行行看著咖啡名。
  
  李曉清公司偏愛都市劇,司念則是專攻古裝,兩個人早認識,卻始終沒有合作。這次李曉清特意賣了個關子說要搞一部古裝電影,找了名導做噓頭,司念沒多想就接了,卻沒想到……導演竟然是程晨。

  她從咖啡單中抬頭,看到程晨在拿紙巾擦著身上的雨水。

  她的傘太小,剛才兩個人從馬路上過來,他幾乎被淋了個濕透。一張紙巾,沒擦幾下就扔到了桌上,他卻不覺得自己有多狼狽,又抽出了一張紙巾。
  
  「不過程導,」李曉清頗有深意看程晨,「你站在門外抽菸,怎麼身上都被淋濕了?」

  程晨笑了笑:「剛才看見司念在對面,估計她分錯了南北廣場,就過去接她了。」

  水滴順著他的下巴流下來,李曉清也抽出張紙巾,替他擦著臉。
  
  很微妙的動作,司念不動聲色移開視線。

  李曉清貌似是剛離婚?該不會……
  
  她正亂七八糟想著,就聽到程晨清了清嗓子:「小阿姨術後恢復怎麼樣?」

  小阿姨?

  司念默念了一遍。李曉清笑了聲,道:「我媽一直念叨你,你要真想著她,就去醫院看看。好了,我們開始吧。」

  司念回過頭,看到程晨還在擦身上的雨水,若有似無看了她一眼,彷彿看穿了她剛才天馬行空的想法。

  她心虛地笑了笑,也不能怪我啊,誰讓你們剛才動作那麼曖昧。

  誰能想到李曉清是你表姐……
  
  這兩年她避開了數次和程晨合作的機會,卻總聽人說他很敬業,潛台詞就是非常折騰人。上次拍廣告已初見端倪,這次一開始談劇本,她就發現他真的很難搞。

  資料是前天才發過來的,她都翻過一遍,可也只是匆匆掃了一眼。

  程晨卻彷彿看了很多遍,每每說的她啞口無言,到最後李曉清都看不下去了,笑著拍了拍手心:「好了好了,合同還沒簽呢,你別把我的編劇嚇跑了。」

  「她一直這樣,」程晨淡看了司念一眼,總結道,「不逼她,給她三年也看不完資料。」

  這回連李曉清的助理都眼神曖昧了。
  
  到最後離開時,李曉清和程晨去後期公司,地址恰好就在司念家附近。李曉清儼然一副程晨肯定會同意的架勢,直接拉著司念去搭程晨的便車,兩個人到了車庫,跟著程晨走到輛車後,李曉清立刻笑了聲:「程導,你終於想開了?換車了?」

  司念認真看了眼這車,確實夠讓人驚嘆的。

  上次見他,還是很內斂的車,換得真快。
  
  導演就是導演。

  她很是自怨自艾了一下,為什麼導演和編劇就差的這麼遠呢?
  
  因為是下班時間,又是暴雨,車開的不是很順暢。

  李曉清從冰箱裡拿出罐兩罐可樂,遞給了司念一罐:「我記得二十幾歲時候,我和我老公窮的不行,連房租都快交不起了,他卻總想著以後買車要如何如何。每次騎自行車帶著我,都會假模假樣地問『你老公這輛寶馬如何?』,我只好配合著喊『加速加速,超車超車』,要多傻有多傻,」李曉清說完,笑著看了眼程晨:「沒有男人是不喜歡車的。」
  
  程晨微微笑了下,打著方向盤,直接上了高架橋。

  李曉清忽然想到什麼,很是八卦地回過頭,看坐在後邊的司念:「我想起來了,晨晨曾經講過他的初戀很喜歡車。」

  ……我有嗎?

  她不動聲色瞄了眼程晨,後者儼然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

  「是嗎?」司念只好幹笑,應付了句百搭的話。

  「那時候他剛考到上戲,拉著我陪他看車展,」李曉清眯起眼睛,笑著道,「我就問他,怎麼還沒賺錢就想著怎麼腐敗了,他給我講了句話,我至今記得清楚。」
  
  程晨隨手打開了音樂,繼續開車。

  司念忽然很好奇,他到底說過什麼,可又有種很微妙的心理,不敢再聽下去。
  
  李曉清顯然沒注意到這兩個人的微妙,繼續道:「他說他和女朋友有個約定,一定要買一輛好車,演一次攔公交的偶像劇。可愛吧?他小時候還是很可愛的。」李曉清笑得開心,司念卻傻了。
  
  那時他總會在校門口的公用電話亭和她閒聊,然後就聽她說著最近迷上了什麼偶像劇,很沒營養的話,自己都會說的津津有味。

  她記得,她曾指著電視機激動不已:「女主角跑了,那個男的開車攔公交了……誒,浪漫死了。」

  結果說了半天,他只是沉默聽著,不發表任何言論。

  惹得她有些不高興:「程晨,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電話那邊不停有車開過的聲音,他就在那樣嘈雜的背景音裡,慢悠悠地說:「聽到了。等以後有錢買好車了,你一定要坐一次公交車,讓我拚命在後邊開車追。記得要穿的很灰姑娘,最好是校服,我一定要多紈袴有多紈袴,最後還必須把車橫在公交車前,管他什麼交通規則公共道德……」

  他說的一本正經,她卻聽得笑破了肚皮,把酸奶灑了一身,還在說:「是啊是啊,你別忘了,一定要氣勢洶洶下車,拍開車門一把拉起我的手,在眾目睽睽下帶我走。」

  很沒心沒肺的對話,沒想到他還記得。
  
  「事過境遷啊,」李曉清感嘆了句,也不知道是感嘆自己,還是感嘆他,「你看我當初坐老公自行車,都坐的那麼開心,現在他車不知道換了多少,副駕駛座上坐著的卻不是我了。你看程導?現在也不知道初戀在誰懷裡了。」

  司念暗自窘了下,沒再接話。

  「司念?」程晨忽然叫她。

  「啊?」她繃緊了神經。

  他把車靠在了路邊:「現在很堵,放你在靜安寺,大概走五分鐘就能到家。」

  「好,」她暗鬆口氣,「謝謝。」
  
  到家時,可樂已經餓的兩眼放光,她拿出下車時買的泡芙給它吃,沒想到它越來越挑食,外邊的面皮一口不吃,不停用爪子撕扯著面皮,想要吃裡邊的冰激凌。

  司念哭笑不得,只把奶酥面皮掰開,用勺子挖出冰激凌,餵牠吃。
  
  可樂是很純的波斯貓,性子懶懶的,不炸毛時候還是很溫柔的。

  真不知道它以前主人怎麼想的,忍心打斷它的腿……司念正是感嘆著時,程晨忽然發來一條短信。她看著手機上的名字,很怕看到內容,說不清是什麼心理。
  
  可樂對手機的聲音格外敏感,不停用抓子扒拉著手機,到最後她實在無奈了,只能在貓的逼迫下,拿起手機看了眼。

  一行字:好好看資料,過幾天我再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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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那些浮雲們(1)

  於是為了那一條短信,司念連著三天沒下樓。

  每天就是仰在沙發上,邊嗑瓜子邊看資料,通常是她吃一大把瓜子,可樂能嗑一小堆瓜子。整整三天,人和貓嗑瓜子嗑的都快吐了。
  
  好在,最後程晨說的『再來找你』是再約開會的時間,而不是單獨找她。
  
  李曉清是工科出身,特別喜歡用各種數據分析劇本……於是司念這個純文科出身,只能在會議室抑鬱地,被整個數據分析團隊折磨。

  主題就是:這部戲要幾個女主角?
  
  白色的會議板上,列了各種性格的女人,和男一號有無窮無盡的糾纏關係。全都是男主角多麼迫不得已,有誤吃春藥不得不負責的,又一往情深不娶就自殺的,也有身世可憐就等著男主娶救的……甚至推算了百分比,每個女人可能會受歡迎的百分比……
  
  她看著項目組那一個個大男人的不得已,又非常滿足的表情。

  感情都以為自己是男一號了?
  
  哎,這年頭。

  還有柳下惠不?

  她看了眼坐在對面的程晨,似乎在認真思考每個數據分析人員的話。她暗嘆口氣,繼續拿著一個蘋果,不停在嘴裡啃著,補充維生素。

  這幾天做功課太拚命,唯恐這位當紅炸子雞導演不滿意……
  
  「怎麼樣,」李曉清忽然打開會議室門,探了頭,「談的如何?」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這家公司的四個分公司,每天都在開著十幾檔新戲。這組因為是程晨的關係,頗受大老闆李曉清的賞識,自然更是賣力。
  
  程晨兩指捏著筆,不停敲打著桌面:「司念,你怎麼看?」

  司念咬著蘋果,含糊不清道:「你覺得要幾個好?」

  怎麼感覺像是菜市場買菜,十二金釵,環肥燕瘦,你中意哪個?
  
  程晨拿起杯子,很平淡得動作,偏就讓眾人都安靜下來。

  到最後連站在門口的李曉清都繃不住了:「不就選個女主角嗎?快定,收工吃飯了。」她說完,靠在門邊,真就等在了那裡。

  他舉了舉手中的玻璃杯:「這幾天在感冒,讓我先喝些熱水,」他抿了口熱水,才繼續說,「那個青梅竹馬不錯,我喜歡這種感情,一個就夠了。編劇覺得呢?」

  司念繼續啃蘋果,假裝認真想了想,欣然說:「我也喜歡這種。」
  
  眾人討論了一天,各種感情都討論過了,偏就沒想到導演會喜歡這種。還有人不甘心,說什麼這種感情被演的最爛,最不容易出彩,程晨倒不大在意,只一邊喝著熱水一邊說:「那就是編劇的問題了。」

  司念專心啃著蘋果,啃著啃著,啃出了絲絲苦味,原來已經吃掉了大半果核……
  
  於是導演一句話,又讓本片恢復了一夫一妻制,還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一對。

  「哈,我就說嘛,」李曉清給自己女兒夾了個小籠包,「程導就好這口。」
  
  很燙的小籠包,她夾了幾根薑絲,湊在一起塞到嘴裡。

  「念念,」李曉清的女兒對司念一貫親厚,明明只有十幾歲,卻儼然一副老大姐的樣子,「小心燙到嘴。」

  司念齜牙,輕聲道:「我大你六歲,叫姐姐。」

  李曉清倒是聽得清楚,很是好奇:「你們兩個,什麼時候這麼好了?不過也好,樓樓你自從跟司念認識,成績是直線上升。」

  司念訕訕一笑,此話說來話長,不足為外人道也。
  
  「我是被司念姐刺激的,」樓樓聳肩,「她讓我明白『人下有人』。」

  司念哀怨看了眼樓樓,祖宗你別說了。
  
  這裡所有人都見過大老闆獨生女的厲害,飆車泡吧,轟趴逃課,無一不涉獵,如今竟然改邪歸正,一切以學業為重。

  聽樓樓的話忽然都起了興趣,尤其是程晨,似乎很認真地看了司念一眼。

  「介紹介紹經驗,」鄰桌的中年男人很感興趣,「我三天兩頭見兒子的家長,急需分享教育經驗。」

  李曉清也笑:「司念你還沒男朋友吧?怎麼有教育經了?」

  司念含糊嗯了聲,很心虛地不敢看程晨。
  
  這麼幾句話,她已經把小碟裡的薑絲吃完了,招呼著立在一側的服務員,又要了一份薑絲。回過頭時,正對上程晨的眼睛。

  目光相撞,竟然他都不意外,依舊坦然地看著她。

  倒是司念像被抓到奸一樣,先避了開。
  
  她回過神,繼續準備賣力吃自己的小籠包時,樓樓已經徹底開始了演講:「其實誰都有自尊心,小學我就學習很好的,可是到初中跟不上了,總被老師罵就叛逆了。好在念念給我上了一課,以自己的心酸史。」

  ……

  完了。
  
  樓樓有意賣關子,頓了一頓。

  「她說什麼了?」程晨忽然順著問了句。

  樓樓立刻笑了:「她對我說,『成績不算什麼,當初我數學150的卷子考過38,物理拿過全班倒數第二,什麼大風大浪沒經歷過。』」

  一句話說完,所有人都靜了,沒想到編劇大人還有這麼慘烈的學生時代。
  
  司念快哭了,老底都被揭了,還怎麼立威……

  程晨嗯了聲:「然後呢?」
  
  樓樓笑眯眯看著司念,繼續道:「 後來我就想,這麼爛的成績都上名校,沒天理了,我總不能比她還差吧?最次也要考個清華吧?」

  李曉清笑死了,咳嗽了半天才說:「你怎麼不學學你小舅舅,他是一路保送,從來沒考過試。」

  樓樓無奈:「那就是智商問題了,從小聽小舅舅的風光偉績,直接效果就是被打擊。唸唸姐這才是勵志教材。」
  
  於是經過這小姑娘的爆料,整個包廂的人都從一夫n妻的話題,成功過渡到關於司念是如何成績這麼差,最後忽然魚躍龍門的玄妙事件上。

  吃完飯回公司的路上,樓樓不在了,李曉清才問司念:「你是怎麼開了竅了?還是編謊話騙我女兒呢?」

  司念從後視鏡裡,瞄了一眼程晨。

  因為當時他成績好,不想給他太丟人唄。
  
  所以早戀這種事,只要運用得當,其實是個挺利國利民的事業。

  尤其當你喜歡的人是個長得不錯人品不錯,尤其還學習不錯的時候……
  
  後來回到公司談到了很晚,程晨到最後嗓子已經徹底不行,有些說不出話,才算是放眾人回家。

  司念看他沒有走的打算,猶豫了足足一分鐘,才問他:「我剛才從飯店要了一小包薑絲,本來想回家煮可樂喝,要不然,在這裡煮給你喝?驅寒的。」

  她喜歡喝可樂已經到了瘋魔的地步,別人用來驅寒暖胃的薑絲可樂,卻是她冬天最愛喝的飲料,有些辣還有薑絲的香氣。
  
  她本來就是鼓起勇氣問的,可是程晨竟然沒有立刻回答她。

  會議室人都走乾淨了,就剩他們兩個在。
  
  「我記得,你好像說開始喝可樂了?」她記得那天在自己家,程晨曾經說過這句話。如果他沒說過,自己肯定不會這麼問,因為他以前一直說很討厭的。

  「偶爾會喝一些。」他終於出聲了。

  其實她真挺好奇的,難道就像自己小時候討厭豆角,長大卻狂愛吃乾煸刀豆一樣的莫名其妙?毫無理由?
  
  最後到茶水間開煮了,她還是沒繃住,看著咕嘟咕嘟冒泡的鍋子,問他:「你怎麼就忽然喝可樂了?以前不是深惡痛絕嗎?」

  安靜,背後仍舊是異常安靜。
  
  又不說話?

  本來就夠尷尬了,自己沒話找話,他竟然還愛答不理。
  
  司念騎虎難下,只能厚著臉皮回頭,看見程晨正拿著自己煮剩下的半罐可樂,一口口喝著,動作很單調,就是喝到嘴裡,然後嚥下去。

  問題是,很快就喝完了半罐。

  「你現在喝了冰的,一會兒還喝得下薑絲可樂嗎?」她回過頭,看著水快開了。
  
  還有句抱怨,她怕自己太婆媽,生生吞了回去:不煮薑絲是上火的。

  要是明天他徹底爬不起來,自己簡直就是罪魁禍首了。
  
  「那時候找不到你,」他隨手捏扁了易拉罐,扔到腳邊的垃圾筒裡,「我就想是不是你生我氣了,你喜歡的東西,我都不怎麼喜歡。後來我就試著喝你喜歡的可樂,逗你喜歡的貓,也慢慢覺得沒什麼不能接受的。」

  司念正拿起水壺,手有些軟,險些沒握住鍋。

  為什麼他明明說的這麼平靜,自己卻聽著這麼難受。
  
  她回過頭,想說什麼,程晨的手機忽然響起來。

  他拿出來看了眼,掛斷,看見她直勾勾盯著自己,才忽然笑笑說:「怎麼了?是不是特後悔放棄這麼個大好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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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那些浮雲們(2)

  他的語氣很隨便,可一個個字溜進耳朵裡,卻讓她沉默了很久。她低頭,倒了一杯熱騰騰的薑絲可樂,遞給他:「是啊,特後悔。」

  她聽不出程晨話裡的真情假意,卻用玩笑語氣,說了句大實話。
  
  說完馬上回過身,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餘光裡,看見程晨還在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剛才那麼些淡定都沒了。很熱的水溫,透過玻璃杯燙到了手指,他卻還是沒有動……她怕他再說什麼和過去有關的話,只能大腦放空,盯著可樂上飄蕩的薑絲發呆。
  
  茶水間常年開著壁燈,此時這樣的氣氛,倒更顯氣氛曖昧。

  她正是心跳紊亂時,忽然就聽到了值班阿姨的聲音,似乎在問還有誰在公司,司念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刻出了聲:「這裡,茶水間還有人。」

  不過一會兒,老阿姨就從門邊探頭看了一眼,笑道:「程導和編劇在啊?」說完,很盡職地打開了照明大燈,「怎麼還不走?好在我進來看了一圈,要不然你們兩個就被鎖在公司了。」

  程晨很淡地笑了笑:「在談劇本。」
  
  那晚回去,司念死活要自己打車回去,程晨看她這麼堅持,也就沒說什麼。
  
  到劇本談的差不多了,李曉清才提起演員的問題。

  其實很多角色都已經內定了,偏就是男二號始終權衡不下。這個角色是個偏執狂,一個負盡天下卻獨寵女主的痴情種,要多俗有多俗。可偏就是這種萬年不變的設定,誰演誰紅。

  李曉清想捧公司的新晉小生,投資方卻想用這幾年大紅的沈哲,程晨始終沒發表意見。
  
  晚上在南蠻亭吃料理時,司念捏著香滋滋的烤鵝肝,思腹良久,還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場:「我想用沈哲,他很適合古裝戲,你看他演的納蘭容若……」身側一個很學生氣的員工立刻接口,「是啊是啊,簡直是經典。」

  其它幾個拿著竹籤的女人,邊咬著烤肉,邊點頭附和。

  沈哲憑古裝出名,那羽扇綸巾、長身而立的造型,早就成功收攏了一眾少女心。要不是因為大老闆堅持捧內部人,她們早就搖旗吶喊了。
  
  程晨笑了笑,沒說話。

  只反覆機械性地玩著打火機,聽她們繼續掀起另一個沈哲的討論高潮。
  
  導演助理劉夏推過來一小碟青辣椒,悄然對司念使眼色,示意她繼續為廣大女同胞謀福。

  這一眼,倒是把司念看心虛了,其實她真的是覺得沈哲合適,完全不像這些假公濟私的女人……
  
  她拿起一個辣椒,咬了一小口:「上一檔戲我就建議用他,可惜他堅持不再剔頭……」話沒說完,一股刺鼻的辣味躥上來,立刻逼出了她的兩行眼淚,她卻依舊敬業地說完了自己的感慨,「這次我還是覺得,男二號非他莫屬。」
  
  她說完,若有似無看了眼面前人。

  程晨正要將齒間咬著的煙點了,見司念在看自己,揚了揚手裡的打火機,示意她等自己點完煙。直到啪嗒一聲輕響後,他才開了口:「真想要他?」

  她很不怕死地點點頭,完全把李曉清的願望扔到腦後。
  
  程晨略一沉吟,拿起手機悶不做聲發了條短信。

  很快,一聲輕響,短信回來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等著答覆。

  「他應該有興趣,不過有部戲也在找他,和我們的時間剛好衝突。如果你想試一試就明天準備好劇本大綱,」他放下手機,「他看了沒問題再當面談。」
  
  眾人歡呼雀躍,只有司念嘴角抽搐。

  劇本大綱?一字沒寫呢啊……
  
  好在程晨沒落井下石,既然是眾人一致的要求,他索性挑了幾個核心人員,帶到自己家裡連夜趕工。於是一行人剛結束加班,就為了這個古裝第一小生,立刻又馬不停蹄地買了無數的零食啤酒,趕赴程導家繼續通宵。
  
  打開門的一瞬間,雪碧就聞到了司念的味道,立刻剎住要撲向程晨的動作,猛地撲到了司念的懷裡。司念樂了,剛抱住它想低聲哄幾句,就發現五六雙眼睛都看向自己,靜的嚇人……狗這種生物的特性,誰都清楚,只認自家人。

  司念訕笑:「我家在附近,碰見過程導遛狗。」

  眾人很識相地「哦」了聲。
  
  程晨好笑看了眼司念,叫了聲「雪碧」。

  雪碧沒搭理他,繼續舔司念的手心,儼然是熟的不能再熟,豈止『碰見』這麼簡單?

  司念皮笑肉不笑,繼續解釋:「上次喂過它午餐肉,估計它特別愛吃,記住我了。」

  眾人瞭然,很配合地又『哦』了聲。

  話音未落,落在眾人後邊的助理編劇董笑從電梯跑出來,小男生一見到狗特別興奮,立刻蹲下哄著問:「叫什麼啊,好可愛。」

  「雪碧。」有人答。
  
  「啊?」董笑驚了,「這麼巧啊,編劇,你家那隻貓不是叫可樂嗎?」

  一句話擲地有聲,眾人終於悟了。

  寵物有沒有奸情不知道,兩個主人的奸情傳聞算是落實了。
  
  司念百口莫辯,程晨又一副與我無關的坦然神情,她也只能自我麻痺,不就是曖昧緋聞嗎?哪個劇組沒有十七八個曖昧話題,怕什麼?

  結果雪碧還真是配合眾人的遐想,整個晚上都尾隨著她,就連司念要去洗手間,都要在外邊看門。最後四點搞定劇本大綱時,雪碧仍舊趴在她腳邊,困頓地等著她帶自己去睡覺,司念無奈,只好在眾目睽睽下帶著雪碧進了客房。
  
  程晨家有一個主臥和兩個客房,因為司念和一個製片是女人,自然佔了一個房間,剩下四個男人只好擠在另外的客房。

  為了照顧她們,這間客房還是小套房,有獨立的洗手間。

  雖然看起來沒怎麼住過人,可基本的洗漱用品倒是一應俱全。司念看製片還在打電話,就先進了浴室,痛快洗了個熱水澡。剛才拿著毛巾擦頭髮,就聽見自己手機在響,急忙裹上浴巾跑了出來,對那個女人笑了笑:「我好了,你去吧。」

  話說完,看到來電顯示倒是愣了。
  
  是程晨。

  他不就在隔壁嗎,還打什麼電話?
  
  她接起來,怕洗澡的人聽見,湊在窗邊低聲問:「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在客房,要我幫你拿過去?」

  除了這個理由,她實在想不通還有什麼要緊事,可以讓他半夜找自己。

  而且還是偷偷摸摸打電話。
  
  那邊莫名安靜了一會兒,他才說:「今晚你睡我房間,現在收拾東西過來。」

  「啊?」司念傻了,以為是自己幻聽,「我信號不好,你再說一遍。」

  程晨的聲音本就有些尷尬,被她這麼一問更難說出口了,只好輕咳了聲,繼續解釋:「你房間裡的人比較特別……你和她睡在一起,不太方便。」

  這次算是聽清楚了,可和一個女人睡一起,能有什麼不方便?

  她支吾著說:「這麼晚去你房間,好像更不方便……」
  
  電話那邊又是一陣安靜,他終於嘆了口氣:「穿好衣服過來,就說我要和你通宵討論劇本大綱。」

  這不掩耳盜鈴嗎?

  剛才所有東西都弄好了,騙誰呢?
  
  可程晨根本就不給她考慮的餘地,立刻掛了電話。

  司念只好整整齊齊穿好衣服,隔著門含糊和室友說導演有意見,自己要去改下劇本,讓她別等自己直接睡。裡邊驚訝了一下,笑著說導演還真是工作狂。司念哼哼哈哈抱怨了兩句,出了客房。

  從客房到主臥只有幾米距離,她猶豫了足足三分鐘,也沒敢去敲門。
  
  大半夜的沐浴更衣好,站在導演門外……

  怎麼有種自薦枕席的錯覺?
  
  她越想越不對,轉身往回走。

  可再想想,還是不敢惹程晨,又走回來兩步,繼續對著臥室門糾結。

  算了,不是討論大綱嗎?那就討論大綱。

  她終於一咬牙,伸手叩門。
  
  門開的一瞬間,飄出了很清淡的薄荷味,程晨似乎也是剛洗完澡,頭髮還濕漉漉的,一手拎著浴巾,示意她進來。

  兩個人都洗得乾乾淨淨,渾身上下濕漉漉的,面對面站著,反倒更尷尬了。

  冷場了半天,程晨無奈地抬了抬下巴,指向另一間客房:「你一直站在我臥室門口,不怕被他們撞見?」客房裡很是配合,傳來一陣笑聲。

  司念再不敢猶豫,馬上跟了進去。
  
  整個臥室只有一張好大的床,地毯上胡亂扔著衣服,沒有任何能坐的地方。

  程晨在床邊坐下,邊用浴巾邊擦頭髮,邊示意她隨便坐:「我剛才洗澡的時候,忽然想起她喜歡女人,你和她睡在一起,就和個普通男人睡在一起沒區別,」說完,頓了頓繼續道,「所以你今晚睡我這裡比較好,我睡地板。」

  她回味這句話三遍,懂了,也鬱悶了。
  
  就算那個女人內裡很man,外在仍是個女人吧?

  你程大導演卻是個實實在在的男人啊,怎麼看都是這邊比較危險才對吧?

  而且,我根本就不介意她喜歡女人啊……
  
  司念看著他從衣櫃裡拿出新的枕頭被子,依舊覺得不妥:「要不我睡客廳吧?」

  「你特地跑出來睡客廳,讓她怎麼想?」程晨拒絕的很自然。

  也對……自己本來沒什麼歧視,可人家看見說不定會亂想。
  
  算了,反正自己只要一口咬定在談劇本就好。

  她認命地坐在了床上。
  
  頭髮還在滴著水,剛才根本就沒有好好擦過,她隨手拿起床上的毛巾擦掉髮間流下的水,正在琢磨剛才出來有沒有讓人懷疑時,程晨已經回頭看了她一眼,卻忽然停住了所有動作。

  她不解看他,感覺手裡的毛巾有些潮濕,立刻明白了他的反常。

  自己拿著的,就是他剛才用來擦頭髮的浴巾。
  
  「對不起,」她忙放回原處,「我隨手拿起來,沒注意。」

  他沒吭聲,從衣櫃裡翻出一條新浴巾,走到床邊遞給她:「沒關係,我也就是用來擦擦頭髮,沒幹別的。」

  沒幹別的,沒幹別的……我也沒以為你幹別的了啊。

  她低頭接過來,一陣胡亂擦拭,渾身的血都瞬間湧上來,連脖子都紅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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