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論壇 繁體 | 簡體
Sclub交友聊天~加入聊天室當版主
分享
返回列表 發帖

[都市言情] [語綠]少主的玩偶情人(失戀咖啡屋之一】[全文完]

少主的玩偶情人(失戀咖啡屋1) 作者:語綠

在她六歲時,
就被指定為他的玩具,
一直以來,她是一隻被養在籠子內的金絲雀,
可是,她無所謂,
因為她無慾無求,
只是認真做好一個「寵物」的工作──
直到……他的刻意撩撥,
勾動了她一直壓在心底深處的真實情感,
讓她從此受他牽動,一心只想著他──
但在她動心動情之後,
才發現其實她只是他的一場遊戲……
而他,即將迎娶一個對他有助益的女人,
所以,她決定離開,
不再甘願當被他關在籠子裡的金絲雀……

楔子


  位在鬧區的巷弄裡,「關外」是一家幽靜而令人感覺舒服的小店。白天是提供商業午餐和下午茶的咖啡館,晚上則提供各種調酒,變成一家很有氣氛的小酒館。

  趁著下午比較沒有客人的空檔時間,關外的美麗女主人秋晨,拿著一張剛寫好的紅色紙條走到店門外。

  誠徵工作夥伴

  細心勤勞負責 擅烹飪 有餐飲業經驗者尤佳 供食宿 待優

  「待優?」

  一個不甚茍同的聲音在秋晨的耳邊響起。

  「哪裡待優了?我都做這麼久了,薪水還是少的可憐。」

  諷刺的聲音來自一個面貌蒼白而俊秀,看起來像永遠睡不飽的大男孩嘴裡。那是關外唯一的員工——酒保阿貴。

  秋晨轉頭瞪了他一眼。「說得好像我虧待你似的!不知道是誰一天到晚請假、遲到,薪水都給扣光光了還怪誰。?」

  阿貴不高興的嘟著嘴回瞪秋晨,因為無法反駁她的話而顯得有些窘迫。

  秋晨得意的仰起頭。「沒話說了吧?哼!」

  她繼續把紙條給固定好,一邊喃喃道:「希望快點有人來應徵,這樣店裡的運作才能上軌道。」

  秋晨因為要幫親愛老公的忙,又要照顧曾經中風的爺爺,家務和店裡的事務漸漸沒有辦法兩全。加上阿貴又是一個常常遲到早退、慵懶嬌貴的寶貝員工,所以她迫切的需要一個可以撐得起這個地方的人,來接手她的工作。

  當然她也可以選擇結束這家店,可是她捨不得這個靠自己力量一點一滴建立起來的地方,也捨不得那些老顧客。

  況且,店收了,阿貴哪裡找得到別的工作。

  把紅紙條貼好,秋晨往後退了幾步,正看那張紙條貼得正不正的時候,一個輕柔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對不起。」

  秋晨和阿貴一同轉身,入眼的是一個令人屏息的美人。她穿著一身價值不菲的端莊套裝,潔白的膚色、細緻精巧的五官,還有一頭柔亮有如飛瀑般的黑髮。

  眼前的美人,讓人聯想到那種日本女兒節的古代瓷偶。

  在秋晨和阿貴還沒有回過神來之際,美女又有禮的向兩人深深一鞠躬,說出令兩人錯愕的話來——

  「請問,你們需要人手嗎?」

  「ㄜ……是啊……」秋晨傻傻點頭。

  「那麼,請問,我可以嗎?」

  聞言,秋晨和阿貴面面相覷。

  「你要應徵?這是很辛苦的工作喔!要煮菜、擦桌子、擦地板,還要洗廁所耶!」

  也難怪他跟秋晨兩個不相信。

  眼前這女人根本就像是生長在有錢人家的大小姐。不,還不只是普通的大小姐,她的打扮、談吐、儀態,就好像是……好像是那種古代貴族的感覺。而她現在居然說要來應徵一個咖啡館的工作。?

  怎麼想都覺得是在開玩笑的!

  「我不怕辛苦,請你們相信我,我一定會認真努力把工作做好。請給我這個機會!」美女用一種懇切而急迫的語氣說道,她的頭還低低的垂下來,向兩人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

  秋晨呆了一下。

  片刻,一句話從她的唇畔逸出——

  「你被錄取了!」

  阿貴錯愕的看著她。

  「你瘋了!要錄取這樣的人?先說好,我只負責現在的工作喔!可不要指望我幫她——」

  「放心。」秋晨截斷他的話。「我相信她可以適任的。對了,都還沒有問你的名字呢。」她回頭對著日本娃娃似的美人說。

  「對不起,沒先報上名字。我姓古,叫做初雪。」

  連名字都這麼詩情畫意,秋晨暗暗咋舌。

  她沒有理由僱用一個看起來像從沒有做過家事的千金大小姐,可是直覺卻告訴她,僱用這個女孩是對的。

  也許是因為這女孩的誠懇,也許是因為她臉上帶著禮貌的笑容,而且她的眉心似鎖著某種哀傷,令人憐惜的想要拉她一把。

  這女孩想必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去。不過秋晨並不是那種會探究別人隱私的人。也許相處久了,有一天她會自己說出來。不過,其實什麼都不說也無所謂。

  「以後就叫你阿雪?」秋晨綻開一個友善的微笑。

  初雪抬頭,嘴角有了感激的笑意。「嗯!就叫我阿雪吧!」

  一個新的名字,代表了一個新的開始。過去的古初雪,就讓她被遺忘在過去吧!不願再想起,也不想再想起。因為那些太過酸澀、太過痛苦……


  「走,我帶你進店裡去看看,熟悉一下環境。」秋晨像對待一個老朋友似的挽起初雪的手往店裡走。

  「請問你們在應徵店員嗎?」

  一個聲音在三人要轉身進店門的時候響起。

  回頭,赫!又是一個美人,而且一樣是個穿著不俗的美人。只不過她的氣質跟初雪不同,堅定的目光和緊抿的紅唇,顯現她是個很有個性的女孩。

  「ㄜ……事實上我們已經——」

  秋晨還沒說完,女孩就已經低下頭,大聲的說:「請你們僱用我!拜託!」


  不會吧?又是一個落難的公主嗎?這是怎麼回事,她原本想要應徵的只是一個平凡的店員啊!秋晨眨眨眼,有些難以適應今天所遇到的事情。

  也許這一切都是緣分吧!

  她對女孩微笑。

  「好吧!你被錄取了。走吧!一起進來,我帶你看看店裡的環境。」

  「阿晨?」

  不理會阿貴的怪叫,秋晨牽起兩個女孩的手,推開店門。

  「先從店名開始說吧!關外不是名詞,是動詞。意思是要把所有的不愉快都關在店門之外……」

TOP

第二章

  她仰躺在床上,雙手放在胸前,黑亮的發披洩在枕間。

  就像是無生命的瓷偶一樣——完美。就連睡覺的時候也完美無比。

  籐堂貴之輕笑,走到她身前,伸出手去碰觸那如上等骨瓷般滑膩細緻的臉龐。

  她的膚質,是他所最愛的。

  果然,她看見他的時候,沒有太驚訝的反應。

  一般人從睡夢中被驚醒的時候,總是會有幾秒鐘的迷茫,她卻沒有。只是睜開眼睛,看見了他,好像他本來就該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出現。

  「你來了。」

  我到了。他用眼神回答。

  你想要什麼呢?她無言的問。

  「累了。」

  他簡單的說了兩個字。

  相處的時間超過彼此生命的三分之一,他們之間有很多事情已經不需要用言語來溝通。

  初雪從床上起身。

  「我幫你放洗澡水吧!」她安適的微笑。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在加入了有安神作用的薰衣草精油的熱水中,放鬆了緊繃了一天的肌肉後,籐堂貴之走出由黑色和象牙色大理石砌成的豪華浴室。

  穿著浴袍的他,卸去了穿西裝時的優雅紳士模樣,敞開的衣襟露出厚實的胸膛,讓他看起來充滿了野性的男子氣概。

  一切如他所料,黑檀木所製的桌上早已擺好了幾碟看起來誘人食慾的下酒菜,和一瓶溫好的酒。
  初雪最讓他滿意的地方就是她絕佳的廚藝、她對他的口味瞭若指掌。

  她就像是一具機器人,而且是依照他喜好打造的機器人。在她這裡,他永遠可以獲得最大的滿足。不管是視覺的、味覺的,甚至是身體的……

  烤雞肉串軟嫩、涼拌竹筍爽口、炸腰果核桃甜脆,再配上一杯上好的溫熱清酒……品嚐過每一道菜,喝完最後一杯酒,籐堂貴之閉起雙目,享受那片刻微醺的舒適感。

  窸窸窣窣的聲音,加上輕微的杯盤碰撞聲,想必是初雪正在收拾桌上的殘局,這些聲音奇妙的讓他有種安心感。

  然後他聽到她去而復返的聲音,紙拉門拉上的聲音……

  他張開眼。

  初雪靜默的佇立在他的面前,她緩緩解開衣帶,露出了宛如凝脂般白皙的肌膚。他性感的薄唇勾起,朝他美麗的瓷偶伸出了手。

  初雪回應了那樣的招喚。她跪在他身邊,柔順的任他的手纏繞住自己的長髮。她仰首抬眸看著她的主人,微微閉上雙眼,獻上一個吻。

  她的吻是甜蜜的,對男人而言卻太過平淡,僅僅是兩唇的相觸根本不能滿足男人旺盛的慾望。於是籐堂貴之加重了手勁,將她拉近,強勢的舌撬開緊閉的唇瓣,潛入甜美的口中,恣意的在裡頭掠奪。

  強悍、直接、不容閃躲。他的吻就如同黑洞一般,非把人的靈魂吸取殆盡才罷休。

  初雪的身子微微顫抖,心頭湧起的恐懼讓她開始微微的抗拒。纖細的小手在厚實的胸前推拒了幾下,男人才好不容易放開她。初雪喘息著別開臉。

  她不喜歡接吻。說來可笑,跟這男人已經做過許許多多親密的舉動,但是唯獨親吻,她不喜歡。
  那種好像會觸及她不想被人觸及的某種的恐怖感,是她抗拒的主因。

  自己的舉動……惹他不悅了吧?

  微微垂下眼瞼,靠回男人身旁,帶著歉意的雙手撫上男人的胸膛,初雪主動獻上唇瓣,細碎而輕柔,有如雪片飄落般的吻在男人帶著些許鬍渣的下巴、喉結、頸項。她的手也沒閒著,撥開男人的浴袍,愛撫著他結實的身體。

  籐堂貴之一直沒有推開她,她抬起頭,沒有看見他不高興的表情令她鬆了口氣。於是她繼續下去……

  鬆開浴袍的繫帶,露出的是會讓人不禁倒抽口氣的男性器官。不管經歷幾次,看見那強悍的男性象徵,仍會令初雪感到一陣慌亂。

  她的眼神有片刻的飄忽,及一閃而逝的抗拒,然後,又恢復了沒有表情的面容。

  她低下頭,熟練的用雙手捧住它,幾下柔撫之後,粉紅色的唇毫不遲疑的含住它。

  這樣的刺激就連籐堂貴之這種飽經世事的男人都不禁喘息。初雪的愛撫極有技巧,是他所經歷過的女人之中最好的一個。也許是因為她總是盡心盡力的服侍他,那種拋掉了自己,完全以他的滿足為目的的舉動,是男人最大的夢想。

  他的分身在她溫熱潮濕的嘴裡更加狂肆的壯大起來,初雪的吞嚥也就越來越困難,幾次被嗆的難過得流下淚來。

  如同以往的每一次,他心中升起一股憐惜之情。他用粗實的大手輕輕撫摸她的頭,慰勞她的舉動。初雪像一個得到主人讚賞的寵物,更加努力的取悅他。她用靈巧的舌挑逗他頂端敏感的縫隙,滑嫩的手指也不斷的在週身上下撫弄。

  籐堂貴之低頭看著這個服侍他的女子,在看見她的眼睛時,他突然皺起眉頭。

  那是一雙平靜的近乎虛無的雙眼。

  他拉扯她的頭髮,逼得她只能仰視他,惱人的是,她的眼睛是如冰晶般清澈無垢,彷彿絲毫不沾染塵世的污穢一般。

  明明是做著極盡淫蕩的行為,半裸著身子,吞嚥著男人的亢奮……為什麼她散發出來的卻是一種聖潔之感?興奮的只有他一個人嗎?她只是把這件事情當作單純的「工作」嗎?

  只有這個原因,否則無從解釋她為何能夠有這樣無動於衷的表情。

  這體悟讓他憤怒,自覺男性的尊嚴掃地,他頓時興起一種強烈的想要破壞這個聖潔的念頭。

  初雪不懂他為什麼突然阻止她。沒有察覺他眼底蘊藏的深沉,她只是疑惑的望著他。

  「只有我個人享受似乎不太禮貌吧?」他低沉的開口。

  當她看見他嘴角的笑意時,初雪的心一涼,這才開始直覺的想逃,可是來不及了。他的身體壓了下來,將她困在臂彎之中。

  「你……要做什麼呢?」

  「我也想讓你舒服。」

  帶著野蠻的男性氣息噴在她的耳畔,初雪忍不住顫抖。

  「不!不用了……」

  她的臉一白,轉身想要逃開。但是就當她趴著想要爬走的時候,他的手抓住了她的纖腰。

  「不准逃。這是命令。」

  當男人嚴厲的低吼時,她全身僵住。

  沒錯。她是他的情人,沒有逃的權利。

  她柔順的趴著,放空了全身的力氣。放空了,就連情緒也放空了……

  她身上的和服像花瓣一片片的被男人剝開,很快的,她就全身赤裸的在男人身下。

  初雪把自己的恐懼藏的很好。她知道男人想要做什麼。

  他想要把她拖進一個恐怖的漩渦裡面,在那裡她會迷失掉自己,甚至忘掉自己的本分。那是一個可怕的陷阱,讓她產生幻覺,相信那些可笑的感覺,像是被愛、幸福、慾望……

  而她不需要受他影響,只要像大部分的時候—祥,把自己的靈魂跟身體抽離。

  她想著一些瑣事,明天早餐的菜單,他喜歡什麼樣的口味,缺了哪些材料,明早請司機去幫忙買等等的……

  一個尖銳的痛感讓她的思緒被野蠻的拉回到現實。現實裡的男子,正野心勃勃的俯視著她,威脅要將她整個吞沒。

  「在我懷裡還敢分心。你好大膽!」

  她還來不及說什麼,他懲罰的牙齒輕咬住她雪白的頸項,初雪忍不住低呼。然而他並不就此罷休,在痛感之後,深深烙印男人齒痕的肌膚遭受到柔軟的唇舌吸吮攻擊。初雪的身體顫抖了,頸窩的地方傳來的酥麻快感是她怎樣也沒有辦法忽略的。

  她扭動身軀,男人卻趁勢將手放在她的胸前,強勢的手指攫住了粉色的乳首。她再也不能想什麼了,當他的手指不停惡意的挑弄著變堅挺的頂端時,她只能深深的喘息。

  「不……」不要!她就要沉溺下去了……

  咬緊下唇,直到口腔裡傳來血的腥味。因為這樣的痛覺,可以稍微提醒自己……

  剛剛得到一點勝利的男人不可能就此停手。他的唇吮住她的後頸,然後沿著形狀優美的背部烙下一串吻痕。火燒一般的快感讓初雪幾乎彈跳起來。

  沒用,咬破嘴唇也沒有用了,初雪的眼淚掉了下來。

  「果然沒錯,你的背很敏感……」

  男人灼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腰窩處,那感覺讓初雪羞辱難當的只想遠遠逃開。

  再也顧不得會不會激怒主人、再也沒辦法騙自己能夠抽離,初雪掙扎,男人卻不放過她!超過她力氣數倍的強壯手臂緊緊制住她的腰;他的唇更惡劣的往下……

  初雪哀叫出聲。可是這並不是懲罰的終結,他接著將她的下身抬起,他的雙腿強力擠入她的雙腿之間。

  「不要……求你……」她知道他要做什麼。她不能讓他這麼做,不能……

  她已經沒有辦法顧及什麼尊嚴了,哀哀的求著男人。突地,一股可怕的熱流竄進她的腿間,男人的唇舌已經佔據她的腿間。

  「啊!嗯啊——」

  她扭動著身子,直竄進腦髓的快感讓她流著眼淚難受的呻吟,手指摳著地面,只求能自這種焚燒全身的刑罰中脫身。

  在初雪以為不可能更糟的時候,男人的手指深入了她的體內,時緩時快的抽插,加上唇舌的愛撫,初雪根本沒辦法逃脫這樣的快感。

  她的思緒遠揚,只剩下火熱的肉體,渴求著男人的疼惜……

  籐堂貴之看著身下的女人,微笑。

  這才是他想要的——情人的樣子。

  雪白的身子被慾望逼成艷麗的粉紅色,淚光氤氳的眸子懇求似的凝視著他……

  「想要了嗎?」他惡意的用手指在她不斷顫抖收縮的緊窒裡,緩慢的畫著圈圈,每當觸到某一點的時候,她就會顫抖的更厲害。

  她已經沒辦法回答。用手摀住羞恥的臉,搖頭。

  「還不想嗎?不想的話表示我的努力還不夠羅!」

  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殘酷的手像是要處罰她的不誠實,緩緩的抽出然後又猛然插入。

  「啊……啊……不……」

  「不要嗎?不喜歡嗎?」他遺憾似的說。手指停在入口處,就這麼不動了。

  被挑弄幾乎到頂點的火熱身子就這麼被拋下來,一種強烈得要逼瘋人的空虛感折磨著初雪。她垂下頭,緊咬著下唇,難受的嗚咽起來……

  「要……」

  「你說什麼?」男人壞心的明知故問。

  「想要……」

  逼出了女人難耐的哀求,一股滿足感向他襲來。

  想到是他把平日心靜如水的女人開發到這種境界,籐堂貴之發出有如公獸般戰勝的低吼聲。

  他再也不壓抑自己的慾望。抽出自己的手指,將火熱的慾望狂猛的嵌入那已經為他準備好的女體內——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在睡夢中宛如回到母親的子宮,穩定而令人感到安全的心跳聲包圍著她,身體有種飄在雲端的舒適感。

  摩摩蹭蹭的,慢慢往溫暖的方向靠過去,好舒服……

  從相連的肌膚傳來溫熱的體溫,那份溫暖足以融化長久以來感覺到的孤獨、寂寞……

  佔有的手臂無意識的收緊了,她緩緩睜開眼睛。

  意識漸漸清楚了起來……天還很暗,自己正躺在男人的懷中。應該是剛才的歡愛讓她消耗了太多力量,否則平常的她是不會這樣毫無防備的,赤裸著與男人相擁而眠。

  她讓自己沉醉在這種肌膚相親的舒適感之中。原來人體的接觸是這麼美妙的一件事情。被男人抱在懷中,就好像自己是被珍視著、寶貝著、疼愛著的……

  好像。因為她知道這只是假象。

  而她不應該沉溺在這種假象之中。媽媽告訴過她,那是危險的。畢竟,沒有男人會對情人認真的。

  他用錢、用無上的權勢買下她的時間、她的身體、她的人生,她的所有都是他的了。

  但至少,心是她的。

  一顆自由的心,是連她也不給的。

  給了,她就什麼都沒有了。

  推開給予溫暖酌手臂,初雪起身,披上衣衫。

  她走進浴室,洗去一身男人沾惹在她身上的痕跡。走出浴室,她已換上乾淨的新衣,又有重新為人的清爽感。那些曾有的迷亂狂放,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

  男人還在沉睡。整個屋子裡靜靜的,初雪微笑了。

  喜歡一個人。喜歡一個人在沒有人注視的深夜裡,無論做什麼都可以。

  被暗夜籠罩的庭院裡什麼都沒有,但卻有著吸引她的東西。她早就計劃好要這麼做的,男人意外的來訪雖然稍微造成了一點點困擾,可是現在這個時候反而剛剛好呢!

  刷地拉開門,夜裡的冷風灌進來,她哇地叫了一聲,雙臂抱住自己,冷的打哆嗦。

  不過這還是沒有阻止她往外走的腳步。她小碎步的走到庭園中央,仰起頭,看著夜空……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一種空虛的感覺讓籐堂貴之皺著眉頭醒來。

  她不在?

  跟女人上床之後他總是毫不留戀的離開,只有初雪,他不想也不用急著離開。她本來就是他的玩具,抱著玩具睡覺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可是這個玩具該死的跑到哪裡去了?

  心中隱隱的焦躁感驅使籐堂貴之起身尋找她。該死的夜、該死的冷、該死的她讓他得在這麼冷的夜裡找她。

  迴廊灌進來的冷風讓他停下腳步,然後他看見了——暗夜裡的一抹白色身影……

  她沒有注意到他,只是專注的仰頭,好像天空裡有什麼正吸引著她。

  「哇!」她發出小小的讚歎,然後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彷彿在祈禱。

  籐堂貴之挑眉。

  他從來沒有見過……她這麼可愛的樣子。

  不,也許說是幼稚吧!?可是那是完全無法跟平日的她聯想在一起的感覺。那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孩子應該有的感覺。

  那個像沒有生命的瓷偶般,完美而聽話的情人,居然也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這點讓他驚訝不已。

  他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她多了一點「人」的氣息,多了一點惹人憐愛的感覺……

  心頭湧起淡淡的不悅感。他不允許她有什麼是他所不知道、不熱悉的。連她的這個部分,他也要占為已有。

  他走進庭院,輕微的腳步聲在靜夜裡聽來很明顯,她嚇了一跳,回頭,僵在原地不動。

  籐堂貴之忍不住笑了。她瞠大眼睛的樣子像一隻受驚嚇的小動物,讓他興起作弄的念頭。

  「在做什麼呢?」

  一個簡單的問題,卻讓她的臉兒迅速紅了起來。

  「沒……沒什麼……」

  她沒有自覺,自己的舉動有多麼撩撥人。籐堂貴之深深被眼前這個,他明明應該很熟悉,卻有了新鮮有趣感覺的小玩偶所吸引了。

  「告訴我你在做什麼。」

  他低啞的嗓子有種奇妙的說服力,尤其是當他的身體靠近,一種專屬於他的男性氣息包圍著她,更讓初雪的心情大亂。

  「看星星……」她小聲的說。

  「看星星?」

  「是……」

  「我不知道你喜歡看星星。」他不知道她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如今想起來,他對她的瞭解幾乎貧乏的可以。那是因為他從來不覺得那有什麼重要。反而是她對他的作息、喜好、習慣、口味都瞭若指掌。

  「你常常晚上不睡覺,跑出來看星星?」

  她點點頭。

  「嗯……而且……今天晚上有流星……」

  沉默降臨在兩人之間。他用一種奇異的眼光看著她。

  他一定覺得自己很蠢。初雪不自在的咬著下唇。她覺得自己好像赤裸裸的站在他面前,不是身體的赤裸,卻比那更磨人。

  低下頭,她不想暴露在他的視線底下,她想逃回屋裡。

  她才移動了一下腳步,下一秒鐘,卻發現被擁進了一個溫熱的懷抱裡。

  不敢置信的仰頭看那個帶著溫暖笑意,而且一臉溫柔的男人。

  「一個人看星星太寂寞了吧?我陪你,好不好?」

  她呆掉了。而且最糟的是,心狠狠的悸動了。

  在她還未回答之前,他就把她拉坐在地上。

  「啊!可是衣服……」會髒啊!

  「別管什麼衣服了。」他用厚實的手臂圈住她,把她緊緊包裹在自己身前。「你看,這樣看星星不是比較方便嗎?我保證你可以看到更多的流星。」

  他說的沒錯。這樣子不用仰著脖子,而且躺在他懷裡比剛剛的寒冷孤獨不知要好上幾倍。

  只是這樣真的對嗎?她不會是在做夢吧?怎麼也沒辦法想像他跟她之間可以有這麼一天。籐堂貴之這樣的男人……竟然會跟她坐在地上……看星星?

  籐堂貴之感覺到懷裡女人的僵硬,他在黑暗中微笑了。

  「冷嗎?」他將她冰冷的小手抓住,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她。

  他可以看見她瞬間飛紅了的臉頰和脖子。他覺得好玩極了,原來他這個平常看不出什麼情緒,幾乎是十全十美的情人,居然有這麼可愛的表情,原來一些甜言蜜語、一點點的親密舉動,就能讓她慌亂、臉紅。

  她知不知道自己越是這樣,就越是勾起男人想要捉弄她的興趣呢?

  「你……也冷了吧?你不用在這裡陪我看星星,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上班不是嗎?」初雪在他懷中不安的掙扎了一下。

  「不。」他更擁緊了她。「我想跟你一起看星星。這樣蠻好的,我們以後應該常常這麼做。」

  初雪驚訝的轉頭看他。以後?他說以後要常常跟她一起看星星?那是什麼意思?那又是怎樣的一種情況?

  他笑了。在她那因驚訝而微啟的唇瓣上輕啄了一下。那是一個不含情慾,卻親暱的令人心悸的親吻。

  初雪茫然了。她的心亂了。

  在流星劃過天際的深深夜裡,是不是……

  有些奇跡會發生?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那夜,籐堂貴之陪初雪看了一夜的星星。

  第二天天才剛亮,千春看見兩人抱在一起坐在地上的樣子,還被嚇了一大跳。

  隔天,籐堂貴之就派了十幾個建築工人來。

  「在臥室上方做一個可移動式的天窗。這樣你想看星星就不用跑到外面去了。你的體溫低,夜裡天氣冷,容易著涼。」

  他是這麼對初雪說的。初雪聽了只是呆愣愣的站在原地,隱隱有種就要陷落到某處的感覺。

  天窗在第二天就以不可思議的效率和速度蓋好了。那天晚上他又陪她看了整夜的星星。這回他們不用露天席地。窩在被窩裡的兩人,身體靠得很近、很溫暖。

  那夜他們甚至沒有做愛。

  而他是從來不曾沒有做愛,卻在她的床上過夜的。

  那夜,他們之間有些東西改變了。改變了,就再也回不到原來的樣子。

TOP

第三章


  千春感覺到初雪小姐的改變。她的眼睛變得比較亮,她微笑的次數比以前多,而且不是那種禮貌而冷淡的笑,是發自內心的笑容。

  雖然初雪小姐還是如以前一樣的完美、優雅,可是似乎多了一點「人」的味道。

  不知道為什麼,千春想起了被仙女賦予生命的小木偶。對,就是那種感覺,好像初雪小姐那瓷偶般的外表之下,突然被賦予了生命。

  而她大膽的猜測,這個賦予初雪小姐生命的人,應該就是籐堂貴之。

  這兩個月以采,少主造訪的次數,可說是密集的令人咋舌。不僅僅是如此,他每次來一定都留宿在這裡,而且總是帶來各種禮物送給初雪小姐。

  千春還常常「不小心」撞見,初雪小姐與少主手牽著手在庭院裡散步,或者是親暱的擁抱。上次她送早餐到初雪小姐房間的時候,還看見少主親自餵她吃東西,而她害羞臉紅的樣子。

  他們看起來……嗯……就像一對恩愛的情侶……一對「正常」的情侶。

  千春很為初雪小姐感到高興。不知道什麼原因,少主突然領悟到小姐的「好」。呵!也許哪天,少主會決定把初雪小姐扶正,做他真正的妻子呢!

  「千春!」

  初雪稍稍提高了音量,才喚回思緒已經不知道飄到哪裡去,還一直傻笑的千春。

  「啊!對不起。小姐有什麼事?」

  初雪無奈的搖頭。千春畢竟年輕,心緒不定也是難免。

  「算了,來幫我試試這雞湯。」

  湯是用上等老母雞,加上頂級的金華火腿,熬煮一整天而成。不只要隨時注意火侯,更要不時用吸油紙巾把多餘的油脂去除。雖然外表看起來僅僅是淡金色的湯汁,卻是一道相當費時耗工的料理。

  有幸能夠品嚐這人間美味,千春當然是非常興奮。

  「哎呀……好燙、燙……」

  「別喝得那麼急啊!喝點冰水吧!」

  灌下一杯冰水後,千春馬上說:「好喝!真的好喝!很豐富的味道。小姐你太棒了,少主一定會很喜歡這道萊,再加上如果他知道你花了那麼多精神,一定很感動。」

  初雪別開頭。

  「我不是要他感動才做這道菜的。這幾天聽說他很忙,照顧他的身體只不過是我應該盡的義務罷了。」

  這樣的用心和巧思,可不是「義務」兩個字就解釋得通的。千春偷偷觀察著初雪小姐,發現她口氣雖然依舊冷淡,可是兩片紅霞卻悄悄爬上她的臉頰。難怪她要別過頭去。

  小姐該不會是不好意思吧!?千春心中暗笑。

  「既然這湯已經準備好了。現在就來做炸物吧。」初雪移轉話題。

  開火將一鍋油燒熱,慢慢的,熱好的油傳出一種香味。初雪突然輕皺起眉心。

  依照以往不知已經做了幾次的程序,將食物裡上粉漿,熟練的放入油鍋之中。那瞬間引起的香味又讓她感到一陣……噁心?

  看著初雪手捂著口,閉上眼睛,千春疑惑的挑眉。

  「小姐,怎麼了?」

  「我不知道。」她搖搖頭。

  再也忍受不住那個味道,初雪熄掉爐火,將食材一擺,匆匆步出廚房。深吸一口乾淨的空氣之後,那不適的感覺才稍稍壓了下來。

  千春跟著出去。

  「究竟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找醫生來看看?」

  「不知道。突然覺得噁心。」

  千春愣了一下,猛然冒出一句話——

  「該不會——懷孕了吧?」

  初雪茫然的看著她,像是過了幾秒鐘才完全瞭解了她的話,然後她臉上的血色慢慢褪去……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他感覺到她的不專心。

  真正確定這點,是在她第二次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調味料的時候。那是她從來就不可能犯的錯誤。

  「對不起……」她喃喃低語,紅著臉低著頭收拾。

  跟他在一起,她居然敢不專心?

  籐堂貴之大手一撈,把她抱到自己的膝蓋上。

  這種像把她當成小孩子的擁抱方式,讓她羞急的紅了臉。

  「少主?」

  「不要叫我少主。」

  他把頭放在她的頸間,吸一口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同時他的氣息也噴在她敏感的頸項。他感覺到懷裡的小東西輕顫了一下,滿意的勾起了嘴角。

  他喜歡她的反應。最近只要他稍微逗弄一下,就可以看到她有趣的反應。而那讓他升起了繼續玩下去的念頭。

  「你不覺得以我們的關係,叫少主太疏遠了?」

  「不!不覺得……」

  「我要你叫我的名字。」他的手緩緩撫摸她的臉頰。兩人的臉距離不到一寸,那男性化的臉孔露出魅感人心的笑容。

  初雪茫然的睜大雙眼。

  「叫我的名字。」

  「貴之……」

  他的笑容加深了,像是獎勵她的聽話似的輕吻她的唇瓣。

  胸口深處,彷彿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劃過一般,當初雪體驗到那東西就是喜悅的時候,她慌亂的別開臉,不敢看他。

  「害羞什麼呢?」

  「我不應該這麼叫你的。」

  「為什麼?你是我最喜歡的女人。我喜歡你、喜歡你,我的雪。」

  令人不可置信的甜蜜耳語不斷的在她耳邊一再一再的重複。初雪的心好亂,胸口漲滿著暖暖的幸福,但跟那幸福等量的卻是恐懼。她搖動螓首,彷彿這樣就可以將自己自這個夢境中喚醒。

  「傻瓜,不要再躲了。」他的手固定住她的頭,迫使她只能注視他的眼睛。

  初雪的眼角紅紅的,那脆弱的表情滿足了男人獵捕的本能。

  男人帶著邪惡但又令人難以抗拒的微笑,輕輕啄吻她的唇。

  「好可愛……這麼可愛的雪……讓人好喜歡……」

  他不斷輕聲細語,一次又一次的親吻她的唇、下巴、鼻尖、臉頰。

  每當貴之落下親吻,初雪就感覺到背脊竄過酥麻的感覺,她全身微微的顫抖,悸動的感覺不斷上湧,甚至連呼吸都覺得困難了。

  最近他總是這樣對她,炙熱的親吻、溫暖的擁抱、甜美的愛語,讓她感覺到自己是被珍愛的。她越來越沒有辦法在這種情況下保有原來的冷淡疏離了。

  她開始懂得了「感覺」。而那就像是潘朵拉的盒子,一旦開啟,就讓人變得貪婪、變得想要更多……

  「嗚……嗯……」初雪一邊在貴之的親吻之下發出細細的呻吟,一邊又渴求著他的溫柔似的,用小手緊緊攀住男人的衣襟。

  貴之遊戲似的親吻已經不能滿足初雪。她想要更加親近他,是那種希望能把自己完全托付給他的渴望。她怯生生的仰起頭,主動去碰觸他溫暖而乾燥的唇瓣。

  她以前不喜歡親吻的。現在,她竟然有這麼大的轉變,這讓籐堂貴之感到很有趣。這樣的她比以前那個什麼都不求、什麼都不要,乖順的像個沒有生命的娃娃好玩多了。

  他故意什麼都不做,目的是看她可以做到什麼程度。

  「嗯……」她的手攀著男人的頸子,像個急於渴望主人憐愛的寵物,討好的吻著他。而他殘忍的、緊閉的嘴唇讓她挫敗的嗚咽輕啜起來,可是她仍不放棄地舔弄著他的唇瓣。

  在他的細心調教之下,她的身體早就熟悉各種取悅男人的技巧,可是在吻技方面她卻還是笨拙的。

  她的笨拙讓他覺得好可愛。

  他微笑的開啟了唇瓣,迎入她迫切的唇舌。

  這一刻,他知道自己已經完完全全的擁有了她。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初雪一個人走在市區的街上。

  她穿著一身淡粉色的連身洋裝,長久沒有暴露在陽光下的肌膚有如雪一樣的白皙透明,和時下年輕人不同,一頭沒有經過挑染、沒有燙過的又長又直的黑髮,柔順的披在肩頭。

  吸引了路人愛慕視線的她,並沒有任何自覺,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微微低著頭,嘴角帶著一抹幸福甜美的微笑。

  她剛剛離開婦產科診所。沒有讓任何人陪伴,也沒有讓司機載她,就這樣自己破天荒的走出屋子,搭計程車來了。

  而婦產科醫生剛剛證實了她的懷疑。

  一個小小的生命,融合了她和他基因的生命,在她的肚子裡孕育著。她忍不住伸出手來碰觸自己仍然平坦的小腹。那種感覺好奇妙。

  一種又暖又柔的感覺流過她的心田,她又微笑了。她這一生從來沒有笑得那麼頻繁過。可是胸口有種就要滿溢出來的快樂,讓她怎麼也控制不住自己。那種心情……好想、好想跟人分享……

  她停在銀座的一家私人俱樂部前。不知不覺的竟走到了這裡。

  她推開門進去。現在還只是下午,店裡只有幾個打掃的服務生,還沒有任何客人光顧。高雅的深棕色裝潢和擺設,融合了舒適與品味,又能帶給每個光顧的客人需要的隱密感。

  這正是銀座的最高級俱樂部之一——由初雪的母親所經營的「蓮」。

  「你很少到這裡來找我。」

  穿著昂貴和服的中年女子出現在初雪面前。她還是那樣的美、那樣的有魅力,歲月雖然在她臉上留下些許痕跡,可是卻是比年輕女子更加溫婉而神秘的吸引力。

  「媽媽。」初雪看見她,眼睛亮了起來。

  古蘊蓮一笑,攬住女兒的手。

  「來,去我辦公室,我們母女倆也有好一陣子沒好好聊聊了!」

  進入了辦公室,初雪坐在沙發裡,古蘊蓮坐在她的對面,含笑看著她。

  「你變了。」她在看了初雪一會兒後,下了這個結論。「變漂亮了。跟外表沒有關係,好像整個人都亮了起來。怎麼了?最近有什麼開心的事情?」

  初雪的臉微紅,黑溜溜的眼中有幸福的流光閃動。

  古蘊蓮瞇起眼。初雪不是個情感外露的孩子。她的改變意味著什麼?為何她既高興卻又隱隱有種不安的感覺……

  「少主怎麼樣呢?最近有沒有常常去你那裡?」

  「他幾乎都住在我那裡。」

  古蘊蓮稍稍愣住了。

  「是嗎?這倒不尋常……」

  初雪羞澀的垂下頭。

  「嗯……他最近對我……很好很好。」

  嘴角掩不住的笑意,提到某個人的話題就不禁紅了臉龐,還有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女人嬌媚……

  這些「症狀」,古蘊蓮並不陌生。只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一向對任何人事都很淡泊的女兒會有這一天。畢竟,她已經試圖不要讓這件事情發生好幾年了……

  古蘊蓮幽幽歎了口氣。「你愛上少主了?」

  「愛」——好直接、好強烈的字眼。初雪彷彿受驚的小鹿般睜大眼。但是她終究沒有反駁。她什麼也沒說,只是承受不住母親那可以探測人心的強烈視線,而別過頭去。

  「我不想潑你冷水,但是從你很年輕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愛上他對你沒有任何好處。」她的語氣中有著哀憐。

  初雪的臉一白。她低頭,看著自己在膝頭上捏緊的小手。

  「我不明白,媽媽。他是我第一個男人,也是我唯一的男人,為什麼我不應該愛上他?」

  「因為,他不可能回報你相同的感情。」

  初雪猛然抬起頭。

  「不是這樣的。他最近真的不一樣。他會陪我看星星,他在夜裡跟我同床共寢,他說他喜歡我。真的,不只一次。他一直告訴我他喜歡我,一直一直……抱緊我……那一定有某種意義的是不是?那表示他愛我的,是不是?」

  面對一張惶然的臉,古蘊蓮猶豫著該不該殘忍的打醒她。因為初雪是那樣急切的希望能說服自己,那表示她已經陷落的很深很深了。

  古蘊蓮搖頭。「太不合常理了,不是嗎?你們都在一起那麼久了,他現在才『突然』發現你有多可愛?」以前少主對待初雪可算不上多麼溫柔體貼,除了供應她生活無虞這點之外,他在外的花名可從未斷過。

  「也許,他『突然』發現了。」初雪堅持。

  「也許,他只是一時心血來潮。興頭過了,就不會再覺得有趣。」

  「我不懂。你為什麼這麼堅信,難道我不值得他愛?」

  「不是你不值得愛,你很好,只是他沒有這樣做的必要。」

  「為什麼?」

  「因為他『已經』得到你了。你是籐堂少主的女人,不可能再跟別人。而從來沒有一個男人會對一個已經到手的女人再花什麼心思。愛情,那是男人對還沒有得手的女人才會產生的情感。到手了,就不稀奇了。」

  初雪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她看起來受了不小的打擊,可是卻還是不肯承認自己是錯的。

  「媽媽,你的想法太悲觀了。就算我愛他那又怎樣?反正我這一輩子只有他。」

  「那就是問題所在。你這一輩子只能有他,但是他這一輩子不一定只有你。」

  母親的話讓初雪一震。

  「他是籐堂集團的少主。這點你不要忘了。」

  一個有錢有勢的男人,意味著他在女人方面有許多「選擇」。

  「你能夠看他跟別的女人在一起而不嫉妒嗎?你能夠在他不能來的時候不寂寞嗎?你能夠忍受當他有一天必須娶妻生子嗎?這些以前的你做得到,現在這個愛上他的你,還做得到嗎?」

  做得到嗎?光是想,就已經令她的心宛若刀割。

  「不一定會有這一天……」初雪仍微弱的堅持著那殘破的、僅有的相信……

  古蘊蓮抱住女兒。她臉上的脆弱多麼令人不忍。如果有選擇,她也不會這麼殘忍,只是現在殘忍總比以後看她受更大的苦好。她自己在感情上跌跌撞撞受了太多的傷,她實在不想初雪跟她當年一樣傻。

  「愛有多快樂,痛苦就有多大。媽媽不是不希望你好,相反的,我希望你不要受到任何的傷害。媽媽今天跟你說的事情,你好好想想。」

  初雪沒有再說什麼。古蘊蓮歎息,站了起來,走到角落的小吧台為兩人泡了杯咖啡。

  「算了。別再繼續那些沉悶的話題了。喝杯咖啡吧!我們聊點別的。」

  初雪盯著杯裡深黑色的液體,許久,她都沒有動手拿起杯子。

  「我不能喝咖啡——我懷孕了。」

  迎視母親愕然瞠大的雙眼,她的表情是苦笑……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回家的路上,初雪的心情跟來時相比,差了許多,懷孕的喜悅也漸漸被憂慮所取代……

  「要生下他嗎?」

  母親居然可以用冷靜的語氣問出這種問題,初雪不敢置信。

  「當然。」她從沒有想過另外的可能性。

  「你心裡罵我冷血吧?也對。有哪個母親會勸女兒墮胎?不過我們的情況不一樣,不是嗎?一個情人所生的小孩。你自己很清楚是怎樣的滋味對不對?」母親苦笑,眼裡有歉意更有不捨。

  「我一直覺得很對不起你。不能給你一個比較正常的成長環境,也不只一次想過,是不是當初沒生下你,對你而言比較好。」

  她很想對母親說,不需要抱歉,她很高興自己被生下來。可是在說出口之前,她有了片刻的遲疑。

  真的不怨嗎?她能說她從沒有想過,如果她是一個平凡人家的小孩,她的生命會有什麼不同……她難道從不曾羨慕那些擁有正常家庭的女孩……

  有了這幾秒鐘的猶疑,她也就失去了理直氣壯的理由。

  當初她確實沒有想那麼多,知道懷孕時也只有單純的喜悅。

  而母親的話提醒了她,除了自己一廂情願的幻想之外,還有其他可能的等她。

  計程車停在家門口。初雪付完錢,才走出車裡就看見千春在門口焦急的等她。

  「初雪小姐,你到哪裡去了?」

  「怎麼了嗎?」

  「少主來了,結果你不在,打你的手機又不通。」

  「對不起。」今天發生太多事,不知不覺就過了原先預定回來的時間。

  「快進去吧!少主等你一會兒了。」

  初雪快步走進家門。

  他果然已經在房裡等她了。他像是剛洗完澡,身上穿著黑色的和服,頭髮還微濕。他正跟兩個屬下談話。不,應該說是他下命令,而那兩個彪形大漢只有恭謹聽命的份。

  坐在桌後的他,高級的和服底下是健壯結實的軀體,全身散發出王者的氣勢和過人的自信。眼前的男人,是擁有可以撼動整個日本經濟的,強大力量的籐堂集團的新領導人——籐堂貴之。

  看著這個昨夜在她耳邊用慵懶低沉的愛語擄獲她的男人,在面對下屬時展現的氣魄和氣勢,初雪的胸口湧起一股熱流。那是她委身的男人,那是她肚子裡的孩子的父親。

  意識到這點的她突然無法再凝視他。心跳好快,快得幾乎無法呼吸……

  「回來了?」籐堂貴之注意到站在門口的她。

  「是。」低著頭,她深深的行禮。她還是無法讓他看見自己此刻的表情。

  他遣退了兩個屬下。

  「過來。」他對她說。

  「對不起。回來晚了。」

  懷著忐忑的心情,初雪走向他。

  他一把拉住她的腰,將她扯進懷中。

  「是我早來了。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今天這麼早來?」

  「不。我沒有權利問這種問題。」初雪搖搖頭。

  「抬起頭來看我啊!今天怎麼了?一直避著我。」

  她怎麼好意思告訴他,她不能直視他,因為剛剛他的樣子讓她心跳好快。

  「沒什麼……對了,我該去準備晚飯了……」

  她從他的懷裡掙扎著站起來,低著頭正要走開,他的手拉住了她。

  「別急著走。你應該有事要告訴我吧?」

  「什麼?」這回她回頭了。他是什麼意思?

  他直直盯著她的眼睛。

  「你今天去看醫生了不是嗎?醫生怎麼說?」

  初雪大眼圓睜。他是怎麼知道的?

  彷彿可以讀出她眼裡的疑問,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淺笑。

  「你是我的女人。你的事情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難道……她的一舉一動一直有人在監視著,隨時向他報告?

  他伸出手去,安撫似的摸著她的臉頰。「那是為了要保護你,懂嗎?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一個機會打擊我,有些預防措施我不得不做。」

  他說的有道理。初雪很快就理解他的做法。只是,被監視的感覺畢竟還是不怎麼好受……

  「你還沒有告訴我。怎麼樣?醫生說了什麼?」

  他的聲音讓她回神。初雪看著眼前的男人,她確信他已經什麼都知道了。只是他想要她親口說嗎?

  「嗯……」她有些害羞的開口。「我……有了孩子……」

  他臉上平靜的看不出什麼表情。沒有快樂,也沒有不悅,深沉的令初雪害怕。

  「你不高興嗎?」初雪的臉刷白了。

  「不,怎麼會。」他聳聳肩,笑了。

  初雪原本被打入谷底的心情在看見他的笑容時,好像又看見了一絲曙光。

  「那……我可以生下來嗎?」

  「可以啊!你喜歡就好。」

  那不是一個完美的答案,卻已足夠讓她高興了。

  「謝謝!」她感動的抱住他的頸項。

  初雪並沒有注意到他說的是「你」喜歡就好。他並沒有說他喜不喜歡……他要不要……

TOP

第四章


  洋蔥湯是一道看起來簡單,事實上卻很花工夫的料理。

  先要將洋蔥切成細絲,那是一段令人淚流不止的辛苦過程。然後用上等的橄欖油去炒,炒的時候火不可以太小,也不可以太大,也不可以停下來,以免炒焦或粘鍋。等到洋蔥由白轉成褐色,再加進先前熬了一個晚上的牛大骨高湯。等所有材料都融合在一起的時候,只算完成一半。

  最後,還要在湯碗上面鋪著香濃的起司,放進烤箱去烤。

  在廚房忙了一整天,初雪正進行最後的工作。她知道貴之喜歡喝湯,這種冷冷的天氣,一碗香濃的洋蔥湯一定可以好好溫暖他的胃。

  他有一陣子沒來看她了,聽說他最近很忙。這次的造訪,她期待已久……

  「小姐,織田先生的電話。」

  初雪接過電話,帶著喜悅的心情。

  「就快到了嗎?正好,我就快準備好了。什麼?臨時不能來?這樣……是……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能跟少主說句話嗎……不行嗎?不,沒關係的……我瞭解了……謝謝你通知我……」

  隨著談話的內容,千春看著初雪小姐的臉由快樂轉成失望,笑容不見了,最後只是怔怔的盯著斷了線的話筒。

  她的表情讓人看了難過得都快要掉淚了。可是初雪小姐沒有哭,她只是木然的站立著,輕咬著下唇,一張臉好白好白……

  烤箱發出叮的聲音,表示裡面的食物已經完成了。可是初雪沒去管它,她卸下圍裙,走出忙了一天的廚房。

  已經不重要了。

  曾經小心翼翼、用所有心思精神才好不容易做好的料理……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那個人不會來了。

  千春看初雪難過的樣子,想要安慰她,卻又知道自己無論說什麼都沒有用。

  以前的小姐不會因為少主來或不來,而有那麼大的情緒起伏。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千春還曾經覺得初雪小姐很無情,但如今她不知道了。也許以前那個沒有感情的她比現在好,至少不用讓自己的情緒完全掌握在另一個人的手中。

  初雪本人沒有辦法想那麼多。強烈的失望像在她的心口刨開一個大洞,她回到房裡,頹然地躺在床上。

  天窗是開的。今晚天空沒有雲,星星也看得好清楚。

  星子們不會寂寞,它們有許多同伴。但是她只有一個人。

  她終於體驗到他說的——一個人看星星好寂寞。為什麼她以前都不覺得呢?

  是他——讓她懂得了寂寞、孤單,還有思念的滋味。

  她掩住自己的臉,不想再看星星了,那只會提醒她那些有他陪伴的夜晚。

  為什麼不再像以前那樣了?為什麼越來越少來看我了?我做錯了什麼嗎?我惹你不開心嗎?你說過最喜歡我的……

  當我在想念你的時候你在哪裡?跟誰在一起?

  好多的問題她想問,但是又不敢問。或者,根本連問的機會都沒有。

  「小姐?」千春敲門進來。「吃飯吧?吃晚餐了。」

  「我不想吃。」初雪閉著眼睛搖搖頭。

  「不吃不行啊!不為自己的身體著想,也要為肚子裡的小貝比想。」

  千春的話終於讓初雪睜開眼睛。

  千春說的沒有錯。

  初雪起身,就這麼一個突然的動作,讓她的下腹一陣疼痛。

  「嗚……」

  「小姐,你怎麼了?」

  千春連忙走過來,初雪抱著肚子,疼得額上冒出冷汗來。

  「小姐!小姐!小姐……」

  焦急的聲音一直在她耳邊呼喚著,可是初雪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只剩下劇烈的痛覺,直到黑暗將她所有的知覺淹沒……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初雪再次醒來的時候,睜開眼睛,映人眼簾的是白色的天花板。

  「雪。」

  一個很溫柔、很溫柔的呼喚讓她轉向聲音的方向。

  是媽媽。她慈愛的看著她,眉間有淡淡的傷感。

  她在難過什麼呢?初雪想要去撫平她緊皺的眉心。一抬手,卻感到一陣刺痛,她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上插著點滴。

  那一瞬間她記起了昏迷前的一切……

  「媽?」她驚恐的張大眼,求助似的看著古蘊蓮。

  古蘊蓮哀傷的搖搖頭。「孩子沒了,雪。醫生說了,有時候這種事情是無法避免,也沒有什麼原因的。」

  沒了……那是什麼意思?對她而言,好像只是睡了一覺,原本在她體內的生命就不見了……這叫她怎麼能夠接受?

  「雪?雪?」她無神的瞪大雙眼的樣子看起來好可怕,就好像……好像她整個人的神志都遠揚了。

  古蘊蓮抓住她的手,不停搖晃,想將她喚回來。

  「你不要這樣嚇媽媽。你難過的話……就哭出來吧……」

  「嗚……嗚嗚……」

  初雪崩潰似的蜷縮起身子,她咬住自己的拳頭,壓抑的哭聲自唇間流洩而出。

  許久,古蘊蓮只是不斷輕拍她的背脊,除了這樣,再也沒有什麼是她可以做的了……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第二天早上,籐堂貴之才出現在醫院。

  幾乎是一整夜未曾合眼的初雪,看起來更加蒼白脆弱。她一直失神的望著窗外,不發一語,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直到貴之進了病房的門,她的眼睛才出現一抹光芒。

  「你還好吧?現在身體覺得怎麼樣?」

  他一進門就直接走到她的床邊,坐在她的身旁,將她摟進懷中。

  「對不起……」忍了好久的淚水湧進她的眼眶。「對不起……孩子……」

  「別管孩子了。只要你的身體沒有大礙就好了。」

  「可是……」

  他的雙手捧住她的頭,眼神嚴厲而認真的注視著她。「我關心的是『你』,懂嗎?只要你沒事就好了,不要想那麼多。」

  他聲音中的威嚴正好是心神渙散的初雪現在所需要的。她感覺到自己的心漸漸的穩定下來。

  她終於點頭,表示瞭解他的意思。

  貴之滿意的放開手,臉上有釋然的表情。

  「你瞧瞧你,才多久沒見,瘦了好多。」他的手疼惜的撫摸她蒼白消瘦的臉頰。

  剛剛看到她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刻,他嚇了一跳。她慘澹的臉色、無神的雙眸,看起來幾乎像是沒有生命一般。他以為他要失去她了,胸口也不知怎地湧起一股悶痛。

  愛憐的撫摸撫慰了初雪受傷的心情。但就在她因他的碰觸而定下心來的時候,突然聞到一股自他身上飄散出來的淡淡甜香。

  她愣愣的看著貴之。

  「怎麼了?」感覺她的表情不對,他問。

  「你昨天晚上在哪裡?為什麼說好要來的,卻沒來?」

  好冷……她突然感覺好冷……全身好像陷進冰窖裡……

  籐堂貴之微蹙眉心,他並不習慣跟人交代什麼。

  「突然有個推不掉的應酬。」他雲淡風輕的帶過。

  初雪低垂著頭,小手緊握成拳。

  「是跟女人在一起吧?」

  「你說什麼?」貴之瞇起眼。

  初雪咬緊了下唇,悲憤的落下淚來。

  想到她失去了他們的孩子的同時,他正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她好恨、好怨。

  「初雪?」

  她揮開他想要碰觸她的手。

  「你在鬧什麼彆扭?」

  「昨晚你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對不對?」她朝他怒吼,氣得微微發抖的手指向他襯衫領口上的口紅印。

  籐堂貴之瞥了一眼那個淡淡的紅痕。那是昨夜應酬的時候留下的,根本沒有什麼意義。只是他根本就不想解釋,他不認為自己需要跟她交代或者解釋什麼。而她一反往常的,表現得像個妒婦的模樣也讓他開始不悅。

  他什麼都沒說。沒有辯解、沒有安撫,就這樣讓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良久,他的表情變得駭人的冷漠。

  「你好好休息。我再來看你。」

  冷冷丟下這句話,他走出了病房。

  初雪像是失了魂般的坐在病床上。

  他不會再來了。她知道……他不會再看她一眼了。

  巨大的絕望將她淹沒,無聲的淚一滴滴落在白色的被單上……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從醫院回到家裡也有好幾日了。他果然沒有再來過……

  「嫉妒的女人最醜陋。沒有一個男人喜歡讓人逼問行蹤,你這樣只會把他趕離開身邊而已。」

  事後媽媽這樣對她說。

  是這樣嗎?初雪想。自己真的不應該問他嗎?或者……她真的沒有權利問?

  「唉,傻孩子。你怎麼就是不懂呢?你只是他的情人。」

  情人?那就是她的定位嗎?一個情人。

  「要得到一個男人的心,不是去控制他,而是給他自由,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準備他最愛吃的東西等他來,這樣他自然就會回到你身邊。」

  她做得到嗎?真能做到不嫉妒、不貪求?更重要的問題是——

  她想要得到他嗎?想要到可以放棄自尊的地步嗎?

  這些答案也許永遠也得不到解答。因為他再也沒有來過了……

  初雪坐在庭院裡。這幾天她常常這樣一坐就是一整天。她的生活原本就已經夠封閉了,現在更是連茶道、料理、花道課都不上了。

  她在等……等一個也許不會出現的人……

  「小姐!初雪小姐!」千春一路從屋子裡跑出來,聲音是掩不住的興奮,她的手中拿著電話。

  「電話!是少主打來的電話!」

  初雪愣了一下,然後心狂跳。接過電話的時候,她的手甚至微微的顫抖。

  「喂。」

  「身體都已經恢復了吧?」

  電話那頭的聲音低沉一如往昔,親暱的語氣也一如往昔,彷彿他們從來不曾有過不愉快,彷彿他不曾消失十幾天。

  淚水不由自主的湧了上來。光是聽到他的聲音她就激動不已。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有多麼想念他,就算要她放棄自尊她也毫不猶豫,只要能再見他一眼。

  「怎麼了?為什麼不說話?」

  「我……我很好。」

  「那就好。我一直擔心你。」

  那為何這麼多天沒聯絡?她哀傷的想,但什麼話也沒說。

  「最近很忙。等會兒還要開會。」

  聽他像是要掛電話的語氣,初雪連忙出聲。「等……等一下。」

  「什麼事?」

  「今晚、或是明晚,有沒有空?可不可以過來一下?我……我煮了你愛喝的洋蔥湯……」

  電話那頭是沉默。

  初雪的心懸在半空。她從來也沒有主動要求他過。那是把自己赤裸裸的呈現給對方,那是等待對方的判決。

  有,她就可以上天堂;沒有,她就會墜入地獄。

  「我……我這幾天已經想清楚了。那天是我太衝動,加上又遇上孩子的事情……我不會……不會再那樣了……」

  初雪啊初雪!你已經連尊嚴都不要了呵!

  「求求你……我……我很想你……」

  又過了幾秒的沉默,對她而言卻好像過了一世紀那麼久。

  「我會去。今天晚上就去。不過可能很晚才到。」

  「沒關係!我等你。」天!她好開心!

  「傻女孩……」他低低的透過電話線歎息,聽在她耳裡是無限的溫柔疼惜。「我也很想你。你又何必……算了,今晚見面再說吧!」

  「嗯。」

  短短的幾分鐘通話,讓初雪由地獄攀上天堂。她心中滿滿的是即將見到他的喜悅。

  「千春,他要來了呢!」

  千春用力點點頭。

  她也很高興。因為初雪連日來憂愁的面容終於綻放出微笑……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等待的時刻是難熬的。

  初雪一直不安的往門口的方向張望。

  「就快來了。別心急。」儘管千春這麼安慰著,初雪仍然禁不住地走到門口。

  她的眼睛一亮。

  那是他的車!

  籐堂貴之才下車,就看見了門邊那個白色的身影。初雪對著他笑著。

  才不過幾日,她看起來更瘦弱了。她是虛弱了,可是那雙眼睛比以往的任何一個時候都還要來的晶亮有神。那光采是為他而散發的。她眼裡的癡迷讓他感到一股難以克制的慾望。

  「貴之……」

  他沒等她說完,就猛地將她擁入懷中。

  那擁抱緊得初雪幾乎沒有辦法呼吸了,可是她一點都不覺得痛苦,反而感覺幸福。她終於又回到他的懷裡了……

  貴之感覺到自己的衣襟有股溫熱的濕氣,稍稍放開她,才發現她的粉頰上掛著兩行清淚。

  「對不起,我最近變得好愛哭。」抹著淚,她歉然的笑。

  「沒什麼好抱歉的。」他喃喃道,伸出手去碰觸她的眼淚。

  那眼淚是為他留的。

  是他,把她從一個無慾寡情的女子,變成眼前這個多愁善感、愛哭的女孩。

  所以那眼淚是他的。她也是他的。

  一種強烈的滿足感跟佔有慾溢滿他的胸臆,他低頭吻了她。而她也顫抖的回應了……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她的料理還是一樣美味可口,她還是一樣溫柔體貼、善拜人意。一切都沒變,她還是他最完美的情人。

  可是她看他的眼神變了。

  以往冷靜的幾乎可以說是沒有生命的黑瞳,現在充滿了不安地追逐著他的每一個動作。

  不知道她自己有沒有發覺。籐堂貴之朝她勾唇一笑。

  「怎麼光看我吃,自己都不動筷子?」

  「咦?噢!」

  經他這麼說,初雪才發覺自己一直盯著他看,根本忘了吃東西這回事。她的臉一紅,急忙低下頭,吃了一口盤中的食物。

  對面突然傳來男性低沉的笑聲。

  初雪疑惑的抬頭,映入眼簾的是他嘲弄的笑臉。初雪苦笑,她、自己也沒有辦法控制呵!

  「過來。」他的跟神變深沉了,聲音也變得低啞。」

  「那是她渴求已久的命令。初雪移到他身邊,仰望著他。

  她又那樣看他了。那樣迷戀、那樣楚楚可憐……

  「沒有幾個男人可以承受這樣的注視,你知道嗎?」他淺笑道。

  她不知道,她也不想得到別的男人,她只想要他。

  初雪主動偎進他懷裡,她的小手抓著他的衣襟,深情的凝視著他。

  貴之的手圈住她的細腰,含笑擰了她的下巴一下。

  「想要嗎?」

  原本是帶著玩笑的問句,初雪卻滿臉通紅的點點頭。

  「想要。」

  想要。想要他。想要確實感受他在她身邊。

  貴之訝異的睜大眼,隨即大笑的將她抱住……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睽違了近一個月的肌膚之親,兩個人都有些克制不住。

  初雪緊緊抱住貴之厚實的肩膀,感受指下堅硬而汗水淋漓的男性肌肉。他又猛又狂的在她體內進出,那幾乎是疼痛的,但在疼痛之外卻是無上的充實、幸福……

  「啊……嗯啊……」

  秀麗的眉心擰緊,紅灩的小口吐出,難耐的泣吟,初雪白皙的幾乎沒有血色的肌膚,此刻染上一層粉紅。

  再也不會有比這更美麗的景象,也再不會有比這更挑動男人的情慾。籐堂貴之低吼了一聲,抽出了自己的分身,然後再猛地整個貫入她體內。

  初雪難捱的啜泣出聲。

  「疼嗎?」那眼角的淚水稍稍提醒了沉溺在性愛中的男人,懷裡的女人剛出院十幾天。他停下律動,溫柔的聲音中有疼惜也有不捨。


  初雪搖頭。「有點疼,可是不要緊。再來……我想要感覺更多的你……求求你……不要停……」

  他倒抽一口氣。「該死!本來我還想要溫柔一點……」

  「貴之……」她求著他,主動款擺著腰。

  他低咒了一聲,拉高了白膩的雙腿,猛力的將自己送進她體內……

  撞擊的力道強得讓初雪的眼前彷彿閃過一道白光,身體好像要被他搗碎了。可是在痛感的同時也更清楚的體認了——他在她身體裡面。

  強烈的滿足感讓她不由得縮緊身子把他纏得更緊。

  突如其來的緊縮讓他喘息。

  「太棒了!你是最棒的!」

  雙手握住她的纖腰,將自己已經繃到極點的壯碩快速的衝撞入那緊窒火熱的中心,籐堂貴之終於在一聲低吼之後,在她體內到達頂點。

  「初雪?」

  她的身子軟癱在他懷裡。不知是太過激動而暈過去,還是他太粗暴,傷了剛出院的她。

  他有罪惡感,更有憐惜。他不禁輕輕撫摸著她被汗水和淚水打濕了的發。她嚶嚀了聲,就算失去意識仍然本能的尋求他溫柔的手掌。

  「貴……」她的眉心緊蹙,輕喃著他的名字,似乎連在睡夢中也有化不掉的愁緒和恐懼。

  籐堂貴之有些驚訝她竟然有這樣的反應。

  原本只是一個有趣的遊戲,想看看他能夠把她改造成什麼樣子。讓她愛上他,對他而言,不過是男性的征服本能。

  確實很有滿足感。可是……

  事情似乎超過他當初預期的了。初雪似乎陷得太深了…

  也許他當初太沉迷在得到她的遊戲之中,忘記了愛情雖然讓一個女人變得更可愛,卻也同時變得貪心。

  他沉思的望著她的睡臉。不知何時,溫柔的碰觸已經停止……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初雪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貴之正在她的身邊。

  「醒了?」

  「嗯。」她羞澀的咬著下唇。想起自己也許是在「那樣」的時候暈過去的。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她的身上穿著乾淨的衣服,是他幫她換上的吧?

  「說這什麼話呢?」他的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笑容。「你累了吧!要不要再睡一會?」

  「不用了。對了,你餓不餓?要不要我幫你準備消夜?」

  「不了,我不餓。睡吧!」

  初雪睡不著,也不想睡。能夠這樣在他身邊,她希望她可以多感受一些。她將身體蹭進他懷中,他也伸手將她擁住。

  如夢境般的幸福是她握在手中就不願意失去的。初雪緊緊抓住他的衣角,黑白分明的眸子懇切的凝視著他。

  「以後常來好不好?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上次是我錯了,我不應該問那些問題。不過我以後不會這樣了,我不會再隨便亂吃醋。所以……你常來好不好?好不好?」

  她已經什麼都拋下了。尊嚴、嫉妒、佔有慾……這些她都可以不要,只要危及他們關係的東西,她都可以一一從她心裡剷除。

  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看著她,那是一種憐憫的眼神。他無言的低歎了一聲。

  他的眼神有種令初雪心中不安的東西。

  他終於開口了——

  「我會常常來看你,你不要擔心,我們的關係永遠不會改變。」

  「但是……」

  她並不笨,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

  「有件事情也許該讓你知道。就算我不說,過幾天媒體也會大肆報導。」他苦笑,「我要訂婚了。」

TOP

第五章

  他要結婚了。

  「但這並不影響我們之間的關係。」

  但是她仍無法反應,怔愣著……

  「剛剛你不是說過了不會吃醋?」他用她的話來對付她。

  她根本就沒有任何武器可以反擊。

  她是告訴過自己了,不要嫉妒他跟別的女人的關係。因為她相信那些來來去去的女人,始終沒有辦法跟她相比。

  可是一個妻子……一個妻子是她怎麼也無法忽略的。

  「你……愛她嗎?」初雪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的聲音微微顫抖著。

  「我不愛她。但我相信她會是個很好的妻子。我跟她相處過幾次,她很懂事、很溫柔。」

  他很誠實,但初雪寧願他不要這麼誠實。她根本不想聽他說他未來的妻子有多好、多溫柔。

  她安靜下來,悄悄鬆開了抓住他衣襟的手,好像覺得不應該這麼做了。

  閉上眼睛,要這樣才不會讓他看見自己濕潤的眼眶。

  「怎麼了?」

  他不喜歡她鬆開自己。

  不應該問的。她這麼柔順的態度正好免了他很多麻煩。可是說不上來為什麼,他此刻竟然覺得歇斯底里、哭泣、撒野,這些反應要好過她這樣平靜的舉動。

  「沒事。我累了,睡吧!」

  她仍閉著眼睛,退開了些距離,不多,卻足夠讓籐堂貴之感受她正拒絕著他的擁抱、拒絕他。

  那無由的令他動怒。

  「睜開眼睛!」

  她聽話的睜開了眼睛。那雙一直充滿了迷戀的雙眼裡,已經什麼情緒都沒有了,失去焦點的眼神祇剩下空洞。他擰緊眉。

  「你不高興?說出來啊!」

  「我沒有不高興。應該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的,只是沒想到……」她淒愴的笑著。「我不會有事的。就像你說的,我們的關係不會變,是不是?那就好了。我……我祝福你。」

  他不要她的祝福。

  他更不喜歡她勉強的笑容,在他心裡引起某種不悅的情緒。

  該死!他幹嘛管她怎麼想?他不需要在乎她的感覺,她只是他養的情人,他高興的時候就來陪她玩玩。

  「你真聽話。很好,我最喜歡這麼聽話的情人了。」他的嘴角扭曲成一個殘忍的笑。

  初雪的臉上失去了血色。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不出幾日的時間,籐堂集團少主籐堂貴之訂婚的消息,便已經出現在各大報章媒體上。

  新娘是執政黨內重要大老的獨生女。政界與商界具影響力的兩大家族聯姻,當然造成了不小的轟動。每天的新聞都會追蹤這條新聞,包括新郎新娘的背景、婚禮的細節,甚至連禮服跟配戴的手飾都做了詳細的介紹。

  「執政黨大老筱田的千金——惠美予小姐,畢業於東京帝大,是名副其實的豪門千金。難能可貴的是,惠美子不但聰明漂亮,還具備傳統日本女性的特質,對於茶道、花道都有研究,在料理方面據說也有主廚的水準。能娶到這樣才貌兼備的女性,籐堂貴之先生真是相當幸福……」

  畫面上出現了穿著和服接受媒體拍照的美女。果然如新聞記者的旁白,是個無可挑剔的女性。一旁的籐堂貴之穿著能夠顯現他高大英挺身形的手工西服,耐心的回復記者各種問題,更不時體貼的注意著身旁的女性,大手環繞著她的肩頭,以免她遭到記者碰撞。

  初雪聽不見記者又說了什麼。她只是木然的盯著電視畫面,盯著他摟著女人的大手……

  突然啪地一聲,畫面變成黑暗。初雪一震。

  「不要再看了!」

  歎息、搖頭,來自於初雪沒有想到會出現在這裡的人——

  「媽媽,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你。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古蘊蓮的手摸摸初雪的臉頰,「又瘦了些。唉……你這孩子,怎麼就是想不開?」

  「我沒有想不開。」初雪避開媽媽的眼睛,防衛的用手環抱住自己的身體。

  「沒有想不開為什麼盯著新聞看?傭人說你一直看著電視都沒吃飯。」

  「我只是想知道……想知道那些別人都很清楚,而我卻不知道的事情。」

  「你不用、更不必知道!」

  「我只是好奇。」

  「好奇對你沒有幫助,只會讓你胡思亂想。」

  初雪張開嘴,卻發現自己無法反駁母親的話。

  她頹然垮下肩,終於崩潰的落下淚。

  「那我該怎麼辦?我能怎麼辦呢?媽媽……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我好痛苦……」

  古蘊蓮歎息。她讓初雪哭了一會,發洩出情緒,之後她才幫她抹去眼淚。

  「決定權在你自己。」她堅定的看著初雪。「你能不能離開他?」

  「不!」光是那個念頭就令她無法忍受。

  「不能離開就接受。接受那個你愛的人不是你能夠獨享的事實,學會接受他能給你的,學會比較不愛他一點,學會愛自己多一點。」

  「我沒有辦法做到——」

  「沒有辦法也要有辦法!否則你就完了。要不就有骨氣一點,長痛不如短痛,離開,那是唯一的出路。」

  母親的強悍及魄力對初雪而言有如當頭棒喝。她指出她所必須面對的選擇。她希望自己能像媽媽一樣的果決,然而,愛情讓她懦弱……

  「我不知道。我現在還不能……」初雪失神的搖頭、再搖頭。

  「我知道那不容易,你不用馬上作決定。不過答應我,要堅強一點好嗎?要對自己好一點好嗎?」伸開雙臂,擁抱受傷的女兒。因為在初雪身上,她看見了年輕時的自己,一樣的為愛情而苦惱。而她現在只希望能盡量幫助她、指引她方向。

  「好的。我答應你。」初雪說。

  她放鬆在母親的懷抱裡,感到安全、被愛。如果能夠時間倒轉,回到嬰兒時期多好,那麼就不會有這麼多的痛苦。如果時伺能夠倒轉……如果能夠回到不曾愛上他的當初……該有多好……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媽媽的來訪為初雪帶來心靈的安慰,讓她的情緒穩定不少。

  那天的晚上,貴之的來訪也讓她雀躍不已。

  她開始相信也許事情不像她想像的糟。只要不看、不聽、不去多想,就如同貴之的承諾——他們的關係不會變。

  「織田先生有什麼事嗎?」

  正在插花的初雪聽見千春接起電話的對答。

  「……什麼樣的文件?噢!我知道了。會請司機送過去的……沒問題,中午以前一定會送到。」

  「什麼事?」初雪問掛上電話的千春。

  「是這樣的。少主把一些文件放在這裡沒有帶走,織田先生說那是今天下午要用的,叫我讓司機給他送過去。」

  「我去吧!」

  「咦?」

  初雪微笑。「中午以前的話,那麼我可以準備一些貴之喜次的料理當作午餐送去。」

  「那太好了。少主一定會喜歡這個驚喜。」

  初雪很開心的做了幾道精緻的小菜,小心翼翼的裝在食盒裡。

  大約十一點鐘的時候,司機載著她往籐堂集團總部而去。

  那座位於市中心的豪華大樓,初雪雖然坐車經過很多次,但這還是第一次走進來。

  黑色大理石裝潢的大廳看來氣派而莊嚴。初雪放眼張望,原來這就是他每天工作的地方。知道這點讓她有些許的滿足感。

  「我想找織田先生。」

  她走到櫃台前。接待的小姐瞪大眼睛看著初雪。

  不是因為她有什麼奇怪之處,而是不敢置信會有這樣好像從古典仕女圖裡走出來的人物。

  她的服裝、談吐、姿態,讓接待人員馬上就判斷出結論——她絕對是哪一個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要不就是公司重要的客戶,總之,是絕對不能等閒待之的大人物。

  「織田先生的辦公室在頂樓。我帶你上去。」

  原本想把東西交給櫃台小姐就好的初雪,沒有想到接待人員會這麼說。她心想這文件也許很重要、很緊急,還是當面交給本人比較好,所以她也就沒有說不。她在接待人員的帶領之下,走進了電梯,直達頂樓。


  「織田先生的辦公室就在這裡。」接待人員帶她到一間用古銅色招牌寫著秘書室的辦公室前,敲開門,那是一間有兩三個人的辦公室,但是織田先生並不在裡面。

  「真對不起。這位小姐找織田先生。」

  「織田先生剛好出去了。」裡面的一位小姐回答。「請你稍等一下,他可能一會兒就回來了。」

  初雪被安排坐在織田先生辦公室的沙發椅裡。等了好一會兒,織田還沒有回來。她想,也許把文件交給其中一位秘書就可以了。於是她站了起來。

  「織田?」辦公室的門突然打開了。不是前門,而是跟旁邊辦公室相連的門。

  初雪怎麼也想不到,進來的是籐堂貴之。

  他看見她的驚訝似乎不亞於她的。只不過她是驚喜,而他則皺起了眉頭。

  「你在這裡做什麼?」

  看到他的表情,初雪燦爛的笑容不見了。

  「文件……」為了證明似的,初雪拿出文件來,交給他。「是織田先生要我拿過來的。」

  籐堂貴之瞥了一眼文件,冷哼了一聲。

  「那也不必要你親自送來,派個司機來就行了。」

  「貴之……你不高興嗎?」

  「我不高興?我當然不高興。你該不會不知道吧?現在有多少媒體整天跟著我,在這種時候你出現在我的辦公室……怎麼?你就這麼想上頭條新聞嗎?你以為這樣就可以阻礙這件婚事嗎?」他冷怒的睨著她。

  那眼神,直令初雪寒入骨髓。她發誓,她從來沒有這麼想過。她只是想把東西交給織田先生,順便看看他工作的地方,僅此而已。但也許他是不可能相信這麼幼稚單純的理由的。

  「對不起,是我太疏忽。我根本沒有想這麼多……」她喃喃的道,嘴唇顫抖著。

  他瞇起眼。最令他不能忍受的,就是女人為了要引起他—的注意而耍的一些心機手段,剛一見到初雪的時候,他會生氣也是這個原因。畢竟她出現的時機實在太巧了。可是看到她臉上蒼白的神色,他又突然不捨了。

  冷靜下來,他才再把這件事情想了一遍。以初雪的性格。她應該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寧可相信,她只是沒有深思熟慮。

  如果是這樣的話,也許他對她太過嚴厲了。

  「算了。」他緊抿的嘴角稍稍軟化。「你回去吧!」

  初雪低著頭,她緊緊咬著下唇,才能夠忍住淚水。

  她不能哭。哭了會給他帶來麻煩。所以她用力忍住,轉身,鎮定的踏出一步,再一步……

  她聽到在她背後往反方向的腳步聲。那表示他回去他的辦公室了。

  那是當然的。難道她還期望他會陪著她,跟她一同出現在眾人面前嗎?

  對還這樣妄想的自己感到悲哀,初雪的頭垂的更低了,往前走的步伐也更快更急。

  「哇!」

  她不小心撞到人,而那個人發出驚呼。

  「初雪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裡!?」那人的眼睛睜的好大,正是織田。

  初雪迴避他的視線。

  「文件我已經交給少主了。我馬上就回去。」

  她點了點頭,就越過他往前走。

  「不、不、不!等一下,初雪小姐。」織田連忙喚住她。

  「還有什麼事嗎?織田先生。」

  「你現在不能出去。一出去就會碰上『那個人』,麻煩就大了。」

  「我不懂……」

  「少主的未婚妻正往辦公室來。」

  初雪愣了一下,然後她懂了……

  「那麼我應該怎麼辦呢?」她淒然的苦笑。

  「對不起,初雪小姐。可不可以委屈你,暫時在我的辦公室裡躲一下,等他們離開你再走。」

  她能說不嗎?畢竟是她闖入了不該闖入的地方。

  「你不要這麼說,是我不好。我知道了,我會在這裡等一下。」

  織田鬆了一大口氣。「太好了,你這麼識大體。那麼我先出去招待一下,隨後再回來。」

  織田離開了,還把門關上。她又變成一個人了。

  她被藏起來了。初雪突然領悟到自己的處境。

  被藏起來……是因為她是個不能光明正大出現的人。

  原來她跟他的關係是絕對不能公開的。

  這幾天她學會了不聽、不看、不管外面的人說什麼。可是直到此刻,她再也不能欺騙自己……

  聽到隱約的談話聲,初雪認出其中一個是屬於籐堂貴之。她的視線搜尋著聲音的方向,這才發現與貴之辦公室相連的門並未完全關閉。

  明明知道這樣做不對,可是她無法克制自己的好奇心。

  只要再靠近一些,就可以聽到他的聲音……

  從片段的對話之中,初雪大約知道了在辦公室裡,有貴之的父母和筱田惠美子。

  「忙完了嗎?」貴之的母親問。

  「就快好了。」

  「那就好。等會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得先去吃飯,之後還得去看婚戒呢!」

  「那乾脆你們就別在這裡吵貴之,讓他結束手邊的工作。不如你先帶惠美子去公司各處看看。」沉穩而有威嚴的聲音,一聽就知道是籐堂集團已卸任的掌門人籐堂雄介。

  「好的。」貴之的母親是那種從不會違逆丈夫命令的女人。

  「織田,你帶她們參觀。」

  「是。」

  有一陣的寂靜。顯然是有三個人離開了辦公室。

  那麼她可以出去了嗎?不,如果在外面遇到到處參觀的「她」,就不好了。

  初雪淒然一笑,決定留下來。

  此時,談話聲從隔室傳過來——

  「你就要結婚了。」

  「你想說什麼?」

  「我只是要提醒你,一個男人在結婚之前,應該把外面的一些『關係』都給整理清楚。」

  貴之嘲諷的哼笑。「怎麼這句話竟然會從你口中說出?老實說,對一個從小就看盡父親各種女人的我而言,似乎沒有什麼說服力。」

  「我並不是要求你對你的妻子忠誠,我也知道那對男人來說是不可能的。不過你要記住,惠美子畢竟是筱田大老的女兒,至少表面上你不能做得太過分。」

  「這點不需要你提醒我。感謝你,我從小就深刻體會了什麼叫做貌合神離的夫妻生活。」

  也許是貴之的話說得太沖,之後是一陣長長的沉默。

  「我瞭解你對我可能有一些不諒解,可是如果因為我的關係而影響你對婚姻的觀念——」

  「不要太高估自己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跟惠美子結婚這件事若不是經過我深思熟慮,我不會答應。我想要一個婚姻,借由這個婚姻,我可以得到的不只是筱田大老方面的奧援,我還會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妻子、兒女。我不會把它搞砸,惠美子是個各方面都能夠配合我的好對象。」

  「那麼,我最近聽說有關初雪的事情又是怎麼回事?你不是常常去她那裡,前一陣子還傳出懷孕的事情,又是怎麼回事?我還以為你認真了。」

  「認真?」貴之乾笑了起來。「怎麼可能?我只是覺得她的反應很有趣。」

  「那孩子流掉又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不過這樣也好。」

  「是啊!有了孩子問題就複雜了……」

  初雪摀住自己的嘴,唯有如此才能阻止自己尖叫出聲。

  他們竟然這樣討論著她死去的孩子!?她跪倒在地上,雙手緊緊抱住自己的身體,但是仍然止不住的顫抖、顫抖……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籐堂集團的。當她再次有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茫然的走在東京街頭。

  臉上濕濕的,她下意識的碰觸自己。是淚嗎?竟然是眼淚……

  她又哭了。怎麼會有這麼多的淚?她以前是從來不會流淚的啊!

  是什麼……是什麼改變了她?

  是他。是他教會了她——愛……和痛苦……

  有趣嗎?原來對他而言,只是在玩一場遊戲。

  一場遊戲……卻推她陷入無邊的地獄。

  她茫然的想著,淒然的扭曲了嘴角。

  在行人匆匆的東京街頭,沒有人會注意一個失神的女子,也沒有人會停下來關心。某個路過的人碰撞了她的身子一下,她差點跌倒,卻也因為這樣才發現自己竟然還捧著那個食盒。

  自己是用怎樣的心情做每一樣菜的,是用怎樣的心情把它們送到他的面前……

  原來那是他完全不需要的。他現在在做什麼?也許正在跟未婚妻吃飯吧?不過那些跟她都沒有關係了,那是他永遠不會讓她加入的世界。

  在那個世界裡,沒有她可以存在的地方。那裡有一個丈夫、一個妻子,也許還有兩個,或是三個孩子……

  假如她不曾愛他,她不會渴望這些東西。

  假如她不曾愛他,現在她不會連自己都失去了

  她已經無法再欺騙自己。看到的事情不能當作沒有發生,聽到的話不能當作不存在。而如今,她已經不知道這個殘缺的、傷痕纍纍的自己,還能怎麼走下去……

  「也許……已經到了盡頭了……」她失神的喃語。

  她告訴自己,她也許已經沒有辦法做一個好情人了。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她決定這麼做並沒有告訴任何人。這天下午,她穿著自己最常穿、最讓自己覺得舒服的一套衣服,手上拿了一個小小的提包,裡面是她最喜愛的東西。

  走出家門,門口的警衛看她一眼。她對他們笑了,笑得雲淡風輕。

  「初雪小姐去哪裡?要不要派司機?」

  「不用了。」她搖搖手。「只是到附近走走。」

  警衛雖然不懂,為什麼從來足不出戶的初雪,會突然想要到附近走走,可是似乎也沒有阻擋的必要。於是他們說:「我們陪你吧?」

  「不用了。」她婉拒,禮貌但堅持。「我想一個人。不會有危險的,就在附近而已。」

  她說的話沒有任何破綻,因此他們就這麼看著她離開了。

  轉過一個街角,終於脫離警衛的注視,她往前走,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自由。

  原來很容易,只要走出去。原來囚禁她的不是這座高牆、不是門口的警衛,是她自己的心,是她自己願意被囚禁。這麼簡單的道理,為什麼她到現在才體會到?

  熟悉的和弦鈴聲響起,初雪才發現不小心把帶習慣了的手機也給帶出來了。

  「習慣真是件可怕的事……」她搖搖頭,還是接了這通電話。

  「喂?」

  「是我。」

  一樣不可一世的口吻。初雪苦笑。

  「今天晚上去找你。」

  「嗯。」她淡淡的回答。已經……是跟她沒有關係的事情了。

  「聽說你中午幫我準備了便當。」

  「是啊。」

  「一定都是些我愛吃的。真可惜,我很想吃。」

  是啊……可惜了呢!可惜那些食物……也可惜了那些料理的心情。

  「不過沒關係。晚上我去的時候,你一定又會準備一大堆吧?」他笑了起來,篤定的。

  他沒再說什麼就掛上了電話。

  也許他晚上來的時候會大失所望吧?初雪想著。不過其實這也只是習慣的問題罷了。以他的財富,哪種料理吃不到呢?

  她並不是無可取代的,她的存在與否,對他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她將手機隨意丟棄在路邊的垃圾桶裡,繼續往前行……

TOP

第六章


  一年後

  晚上十點。籐堂集團總部仍然燈火通明。那不是特別奇怪的現象,為了能在這個本國最具競爭力、最有前途的公司裡出人頭地,每個人無不拼了全力,原因是集團的總裁也是這樣的人之一。

  簽完最後一個文件,籐堂貴之將鋼筆往桌上一丟,往後躺進牛皮椅裡。

  連續數十小時的工作,就算他的體力再過人,也會感覺疲憊。

  織田敲門走進辦公室,悄悄收走他桌上的文件夾。

  看見籐堂貴之不知在想什麼,木然瞪著落地窗外的夜景,織田暗暗為主人憂心。

  「您已經連續好幾天都沒有好好休息了,是不是要我去安排車子讓您回家?」

  回「家」?那算是「家」嗎?籐堂貴之嘲諷的想。

  「不用了。」

  一年前結了婚。但婚禮過後,夫妻兩人過的就是各自獨立的生活。那是惠美子在結婚前夕跟他達成的協議。

  外表溫順的惠美子,並不如他預期的是個柔弱、沒主見的女人。她對他說了她有一個相戀多年的男人,她對父母安排的婚姻很憤怒卻又無能為力;而他提議——

  婚照結,但婚後兩人互不干涉。

  惠美子在考慮過後同意了,而且也因此打消了逃婚的念頭。

  對他而言,這並沒有什麼壞處。他本來想結婚的對象就不是惠美子,而是「筱田大老的女兒」,妻子愛不愛他,他根本不在乎。

  他雖然也幻想過一個完美的婚姻,可是其實潛意識裡他知道,那畢竟是有如海市蜃樓般不太可能發生的事情。在婚姻可以帶來的好處跟婚姻本身的品質兩者,他作了選擇。而對於那結果,奇怪的是,他不覺得有什麼遺憾。

  他幾乎很少回到新婚的那個家。他知道惠美子其實也常常不回去,她一直跟她那個執政黨的議員助理男朋友在一起。他不介意,只要她不要太明目張膽,讓事件曝光,他其實沒有意見。

  「那麼您吃點東西吧?您晚餐還沒用呢!」織田關心的說。

  籐堂貴之不置可否。

  「您想吃什麼呢?給您安排『禪』的懷石料理,或是您今天想去『陳』吃中國料理?」

  織田很盡責的提議了兩家貴之常去的餐廳。那些餐廳都很昂貴,而且一般人想吃都訂不到位子。

  籐堂貴之不自覺的蹙緊了眉心。

  不。他沒有胃口。

  這一年來不知道為什麼,吃什麼東西對他而言都有如嚼臘。那些高級料亭繁複而且矯情的料理,更是讓他厭煩。

  肚子餓的時候他自然會想吃東西,但是當再美味的料理達到他面前,他都會突然失去了胃口。他吃東西,完全只為了填飽自己。有種似乎他身體的某處永遠也填不滿的飢餓感,而他不知道那是什麼……

  「我什麼也不想吃。」他說。

  織田憂愁著一張臉。

  「那麼您早點休息吧!這樣下去您的身體真的會受不了。我去安排車子。您回去好好睡一覺吧!」

  他的樣子真的有這麼糟嗎?看到織田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籐堂貴之不禁覺得他太過杞人憂天。

  「好吧!」他說。懶得跟織田解釋什麼。

  「我去叫司機把車開出來。」織田一鞠躬,轉身要出去打電話。

  「等等!」

  「少主還有什麼吩咐?」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想到。但那個念頭變得強烈——

  「我今晚想去別墅那過夜。」

  織田瞠大眼。別墅?可是那裡自從初雪小姐離開之後,少主就不曾……

  「去安排吧!」

  「噢!是、是的。」織田沒有時間多想,匆匆的跑了出去。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他在想什麼呢?當然不會有人在門口迎接他,也不會有為他特別準備好的消夜。當然,更不可能有一個柔軟的身體、甜美的笑容,或是那個永遠迷戀似的仰望他的雙眼……

  等待著他的,是乾淨、整齊、冰冷、沒有一絲人味的屋子。

  「織田!叫傭人放熱水!幫我叫外送的中國菜!還有,弄幾盆花來!」籐堂貴之被一種煩躁的感覺所支配著,不由得怒吼。

  雖然時間已經很晚了,但對少主各種光怪陸離的要求,織田永遠奮力達成。

  把一直負責別墅傭人工作的千春找來,先交代她給少主放熱水,然後他就匆匆的聯絡城裡的五星級飯店,把其他兩樣——食物跟花準備好。織田的效率奇高。

  半個小時內,所有他要求的東西都已經準備好。籐堂貴之從浴室裡出來。桌上已經擺著剛上桌的料理、溫好的酒。原本空蕩蕩的長几上,奇跡似的出現一盆草月流的插花作品。

  他坐在桌前,望著眼前一道道無可挑剔的精緻餐點,他已沒有了食慾。

  說不上為了什麼。就是沒有了食慾。

  草草用完了餐,事實上,他根本沒動幾下筷子,他就叫千春把東西收走。

  籐堂貴之獨自躺在床榻上。他都忘了,這裡有一片天窗,夜裡只要像這樣躺在床上,就可以與滿天星斗為眠。

  從前,他曾經為一個女人打造了這個天窗……

  從前,他們曾經一起躺在這裡看星星……

  從前,他不曾感覺過孤獨,當他知道有個女人永遠會在這裡等他……

  從前……

  他終於知道他今晚之所以會選擇回到這裡的理由。

  原來,他竟然想念著那個女人……

  「該死……」他在黑暗中低吼。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位於六本木的高級俱樂部蓮,雖然背後有籐堂集團的支持,但籐堂貴之卻一次也沒有踏進去過。

  今夜,他卻來到這個他以為自己不會有機會來的地方。

  在沒有驚擾任何人的情況下隻身來訪,他走進店裡。氣氛不錯、裝潢也不俗,給人放鬆的感覺。

  「歡迎光臨。」

  穿著中國式旗袍,身材曼妙的女侍上前來招待他。女侍看清楚了他的長相之後,瞠大了眼睛。「籐堂……是籐堂先生吧?」

  籐堂貴之是國內財經界的名人,因此女侍一下子就認出他來了。

  「我找你們老闆。」

  「好的。請您稍等一下。」女侍想去通知蓮姐。哪知才轉身就看見古蘊蓮。

  「真是稀客。」古蘊蓮笑著迎接籐堂貴之,好像她早就知道他會來。

  籐堂貴之嚴肅的瞪視她。

  而古蘊蓮則表現的氣定神閒。「你有事找我談吧?不如到我的辦公室。」

  他們來到俱樂部後方的辦公室,古蘊蓮關上了門。

  「喝點什麼?」

  「不用。」

  古蘊蓮一挑眉,隨即勾唇笑了。

  「好吧!那就開門見山。說吧!有什麼事情找我?」

  他也不浪費時間。「她在哪裡?」

  古蘊蓮眸中掠過一抹複雜的光芒。她思考著該怎麼回答他,最後她決定誠實以對。

  「我不能夠告訴你。」

  「那表示你知道!」他瞇緊了眸子。

  「是。她有跟我聯絡。可是我不能告訴你她在哪裡,我只能夠告訴你她現在過的很好。」

  他的表情變得陰沉萬分。「我不在乎她過的好不好,我只要知道她在哪裡。」

  古蘊蓮沒有迴避那一般人都會畏懼的恐怖眼神。

  「說!」他吼道。

  她直視他,不退縮。

  「你找她做什麼?」

  「做什麼!?」他冷嗤。「多可笑。她本來就不該私自逃走,她是我的。」

  「我只是好奇。都過了一年了,為什麼你現在才想要找她?」

  籐堂貴之抿緊嘴,沉默著,額頭青筋隱現。

  「為什麼?」古蘊蓮不放棄的追問。

  「不為什麼。」

  「太奇怪了吧!憑你的能耐,當初她剛離開的時候你應該就可以找到她的,不是嗎?那時候不找,現在才想到要找,不是很奇怪嗎?」

  「那時我以為她會回來!」他煩躁的阻止她綿綿不絕的問題。

  「原來如此……」她喃喃自語,唇邊浮現苦笑。

  太篤定。篤定她對他的愛,篤定她不會真捨得離開。

  太篤定。篤定她沒有他就活不下去。因為他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經拔除了她的羽翼,讓她只能成為他關在籠子裡的金絲雀。

  古蘊蓮帶著責備的眼神,嚴厲的注視著眼前的男子。

  「那麼我告訴你,你想錯了,她不會回來了。而且她現在過的很好,沒有了你,她一樣可以很好。」

  籐堂貴之怒瞪著她。

  「從你這裡問不出來。我會有其他方法找到她。」他站起來。再談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他不想再跟她耗下去,更不必聽她的教訓。

  「不要再找她。」古蘊蓮對著他的背影喊。

  他停下腳步。

  「不要再去找她了。放過她吧!既然你不愛她,勉強她跟你在一起對她只有傷害。想想看,難道你想要一個纏人又愛嫉妒的情人嗎?」

  他沒有回答,更沒有回頭,就這麼走了出去。

  古蘊蓮若有所思的看著他離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她的嘴角才浮現一抹神秘的笑容……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同一個時間,在台灣,這個亞熱帶的島嶼,正值盛夏。

  位於都市中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有一間小小的咖啡叫做關外。

  關外有一個不常出現的老闆娘,一個比老闆娘更不常出現的酒保,還有兩個包辦所有大小事情,從準備食材到清洗場所的女店員。

  初雪跟思佳是一年前才來到關外的,剛來的時候她們什麼都不懂,老闆娘秋晨不但不嫌棄她們的沒經驗,接納了她們,還讓她們住在她結婚前住的公寓裡。

  這對兩個孑然一身來到這個城市的女孩而言,正是她們迫切需要的。一個安定下來的地方,讓她們可以不用漂泊;一個忙碌的工作,讓她們可以忘掉一些不該記起的事;一個穩定的收入,讓她們可以重新計劃未來。

  是的,她們都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去。她們從來不提,在外也沒有人會問。這就是關外——一個把外界煩憂都關在外面的地方。

  僱用兩個毫無經驗又「來歷不明」的女孩,最後證明秋晨撿到兩個寶。因為,她們完全不像第一次見面給人的印象,什麼都不懂的千金大小姐。

  初雪煮得一手好菜,讓關外的商業午餐,還有晚上供應各種下酒菜都大受好評,生意好上一倍;思佳不會煮菜,不過她很有生意頭腦,印了些傳單到附近的各個公司行號去,接了很多外送午餐的生意,甚至還包括包辦公司宴會餐的服務。

  總之,有了兩個得力員工,關外的生意蒸蒸日上,老闆娘秋晨笑得合不攏嘴。但是當每個人都歡欣鼓舞時,只有一個是不開心的。

  那就是關外的元老級員工——酒保阿貴。

  生意越好,表示他能夠打混的機會就越少了。他不是說一點上進心都沒有,可是他就是這樣,在工作上從來不會太積極,只能說他可能天生就是那種對什麼事情都懶懶散散的人吧!

  下午四、五點,是關外最悠閒的時候。阿貴呆坐在椅子上,把頭放在桌上,永遠惺忪的雙眼眼看就要閉上了。

  廚房那邊傳來食物的香氣。不用說,一定是初雪又在忙了。

  「送貨!」

  門口傳來機車的煞車聲。阿貴連理也懶得理。

  「怎麼沒人?」送蔬菜來的小販直接進來,看見阿貴。「喂!阿貴。我東西放在這了喔!貨款再跟你們算羅!」

  他連瞄一眼都懶。「喔——」

  就這樣小販走了,沒一會兒,初雪走出來。她看見地上一大箱的蔬菜,沒說什麼,彎下腰就想把箱子抬起來。

  「嗚……」細瘦的手臂雖然比一年前強壯多了,但是……

  一次,不行。再一次,咬牙,呼,還是抬不起來。嗚,再試一次……

  「我來吧!」阿貴看不下去了。這算是他唯一的男性堅持吧!

  「謝謝你,阿貴。」

  「真是的。幹嘛接那麼多生意……不累嗎……」喃喃的抱怨著,但他畢竟還是走了過來。

  「嗚——」抬是抬起來了,可是他的臉色好蒼白,腳步還搖搖晃晃的。

  「阿貴,要不我們兩個一起搬吧?」連初雪看了都捏一把冷汗。

  「不用!」逞強,是阿貴的另一個特色。

  初雪擔憂的看著他。怎麼辦?萬一阿貴暈倒了……

  門口的風鈴聲響起,熟悉的聲音傳來,「阿貴?」

  阿貴跟初雪同時回頭。一看見來人是誰,初雪鬆了一口氣。沒問題了,「那個人」來了就沒問題了。

  「你在做什麼!?」

  「我……」阿貴虛弱的回過頭望著他的情人。

  阿文幾個大步走過來,也不顧自己身上穿的高級西裝,就搶走了阿貴手裡的箱子。奇怪的是,他抬起來輕輕鬆鬆,完全沒有一丁點的困難。

  這才算男人嘛!初雪心中不禁有這樣的感歎。

  顯然阿貴也有一樣的感覺。他的男性尊嚴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不……不用你幫我!還給我!我自己來!」阿貴漲紅了臉的大吼。

  他就是這種不該逞強還要逞強的人。

  「你搬不動。」阿文平靜的訴說一個「事實」。

  「誰……誰說我搬不動了!?」他更是氣得跳腳。

  初雪看著兩人一路爭吵著走進廚房。風鈴聲再度響起,是去發傳單的思佳回來了。

  「怎麼了?還沒進門就聽見阿貴大吼大叫。」

  「阿文又蹺班來看他了。」

  「他們沒事吧?」

  「不知道。」

  「我們去看看。」

  初雪與思佳擔憂的走向廚房,廚房的門是兩片虛掩的門簾。

  「啊!」初雪發出小小的驚呼聲,然後摀住自己的嘴。

  看到不該看的畫面了。

  阿貴跟阿文正在親吻。正確的說法是,阿文用嘴堵住了阿貴不斷憤怒抗議的嘴,不過結果都是一樣。兩個好看的男人正吻的火熱,激烈的程度連旁觀者看了都會臉紅耳赤。

  阿貴終於把阿文推開,氣息不穩,眼角微紅的瞪他。

  「你幹嘛這樣?」

  「怎樣?吻你嗎?」

  「不是啦!」阿貴的臉更紅了。「你幹嘛幫我!我的工作我自己做。我不喜歡這樣。」

  「可是我怕你受傷。」阿文溫柔的說。

  阿貴的反應是暴跳如雷。「我才不會因為這麼一點點事就受傷!不要把我當成女孩子!」

  「好、好、好,算我錯了,對不起……」

  「……」

  不是阿貴這麼簡單就原諒了阿文,而是他的嘴又被阿文道歉的唇給堵住。

  初雪跟思佳對看了一眼,同時微笑,有默契的退了出來。

  讓戀人有他們自己的空間吧!

  「真是一對傻情侶。」初雪笑著搖頭。真是敗給他們了。

  「噯,好羨慕!」思佳說。

  「是啊!能遇到你愛,又愛你的人,是很不容易的事。」初雪的感歎裡有種淡淡的哀傷。

  思佳臉上的笑容逝去。顯然,也讓某些塵封的記憶觸動了心裡的痛處……

  兩個女孩同時沉默了。

  「對了!我剛接到一個大生意喔!」思佳為了轉換情緒,用高昂的語調說。

  「是嗎?是怎樣的生意呢?」初雪也配合她。

  「一個大公司的開幕酒會。」

  「那量很大吧?我們……」

  「放心。我們只是負責提供幾道特別一點的菜色,量不會大大,可是利潤不錯喔!」

  初雪不太懂得利潤,但她看著思佳一臉得意高興的樣子,微微的笑了。

  她只是很單純的高興又有得忙了。

  她喜歡忙。忙的時候人不會有太多時間思考和回憶……

TOP

第七章


  今天,關外一早就進入備戰狀態。

  「仲文」公司的開幕酒會,要由他們提供一百五十人份的餐點。老闆娘秋晨也會回來幫忙,順便還從她老公的運輸公司借調了兩名壯丁(她很清楚店裡唯一的「壯丁」不太管用)。

  不僅僅是要準備晚宴的餐點,今天關外還得照常營業,到了下午四、五點,一群人都累癱了。

  「好了,都準備好了。現在就剩下把東西送去仲文公司。」

  「我不行了……」阿貴倒在吧台,拒絕再把眼睛張開。

  「王大哥和李大哥,就麻煩你們了!」思佳把裝飾用的雕刻蔬菜送上貨車。

  「我也去。最後的裝盤工作還是得由我來做。」初雪上了貨車。最後就決定由初雪跟兩位幫忙的壯丁把東西送去。

  「呼。終於趕出來了。」秋晨跟思佳看著遠去的貨車。

  「希望一切都順利。」秋晨開口說。

  「放心,有初雪在,會有什麼意外發生呢?」思佳笑說。

  「好了。那我得回去準備晚餐了。晚上如果太累就不要營業好了。」

  「不行!那樣上門的客戶會失望的。」

  「是嗎?可是你一個人忙得過來嗎?」

  「放心。我會想辦法把阿貴叫起來的。」思佳微笑。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籐堂貴之剛下飛機,就往仲文企業趕去。

  那是他在台灣投資的新公司,看準了最近台灣地區的幾項重大公共工程標案。

  一個新公司的開幕酒會,尤其是一個海外的公司,本來不需要他這個幕後的金主親臨的,可是他這回來台灣還有一個目的。

  根據調查,古初雪離開了日本,出境資料顯示她的目的地是台灣。

  不過資料在這裡就斷了線。因為除了古蘊蓮是台灣人以外,她跟台灣沒有任何關連。就連古蘊蓮也離開這個地方二十幾年了,所以可能的關係人並不多。過濾的結果,並沒有她出現的跡象。

  派出了那麼多眼線都找不到她了,難道他出現在這個地方就會碰上她?這種機率不用想都知道渺茫的可笑。而明知如此,他卻還是來了……

  「籐堂總裁,已經到了。」

  加長的禮車停在台北市一棟剛落成啟用的超高摩天大樓前。

  籐堂貴之步出車外。

  台北的夜晚很熱鬧、台北的空氣很潮濕、台北的街道很寬廣……她就在這裡的某處嗎?

  他的眼神轉黯了。

  負責招待他的台灣代表,緊張的看著他陰暗沉默的表情。他們不知道哪裡惹得他不高興,那可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因為每個人都知道籐堂貴之的背景有多硬,在日本的勢力有多大。

  「籐堂總裁?」

  「進去吧。」他面無表情的率先往前走。

  開幕儀式乏善可陳,不過是一些無聊的致詞,與當地的政商名流見面,說著不得不說的場面話,聊著膚淺片面的話題。

  籐堂貴之一面應付著這些人,一面在心底感到無比的厭煩。他一邊跟面前的經濟部官員禮貌的交談,一邊無聊的將視線投向四方。

  「對不起。」他丟下正在談話的對象,急急的追著那個背影麗去。

  會是她嗎?有可能嗎?

  幾個大步縮短了距離,他的手已經搭在那女人的肩上——

  「咦?」轉過身的女人先是一臉訝異,然後在看清楚是他的時候,綻開燦爛的笑容。

  「籐堂總裁。」

  心好像從高處直直墜落到地底,又像是被人從腹部打了一拳,他緊緊咬著牙……

  不是她。

  那是某個來台灣發展的日本女明星。

  「籐堂總裁看起來很累。剛下飛機就趕來這裡,實在是很辛苦呢!?女人偏著頭微笑,有意無意的對他眨眨眼。

  籐堂貴之一直瞪著她不說話,那女星也開始感到些許尷尬,沒多久便摸摸鼻子離去。

  他站在原地許久,胸口的鬱悶始終無法散去。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種強烈的失落感是怎麼回事?竟然只為了一個背影與她相似的女人……

  「籐堂總裁,您還好吧?」

  台灣方面的負責人看見他怪異的沉著臉,上前關心的問。

  他馬上回過神來。「沒事。」搖搖頭,也甩掉自己紛亂的心思。

  「那就好。對了,您一直沒吃東西吧?要不要嘗嘗我們這附近一家很有名的咖啡館做的日式小點?味道很道地呢!為了要招待您,我特地請他們做了幾道料理,都是他們店裡的招牌小菜。」

  接過對方善意拿過來的盤子,籐堂貴之道了謝。他不認為在這裡可以找得到合他胃口的東西,但是禮貌上他仍然必須多少吃一點。

  他幾乎是一把叉子上的食物送進嘴裡,整個人就呆掉了。

  「怎麼樣?好吃吧?」

  他沒有辦法回答。這個雞肉串燒,這個味道,這個醬汁,這種感覺……

  記憶如潮水翻湧,將他淹沒……

  不可能……不會有這完全一模一樣的口感……

  他很慢很慢的放下叉子,雖然他此刻心跳得很快,但他的表情卻完全看不出來,他很鎮定的看著面前的男人。

  「你說,這是一家附近的咖啡館做出來的?」

  「是的。怎麼樣嗎?」

  「那家咖啡館叫什麼名字?有沒有地址、電話?做這個料理的人是誰?她現在在不在這裡?」

  有點被籐堂貴之一連串的問題嚇住了,台灣的負責人愣了一下才回答。

  「咖啡館叫做關外。我應該有它的名片,不過要找一下。他們的人在酒會前有來,不過應該送完貨就回去了。」

  「把它的資料找來給我。現在、立刻、馬上。」

  「咦?可是——」這件事情有這麼重要嗎?

  「我說現在!」

  「是……是的。請您稍等一下。」

  籐堂貴之捏緊了拳頭。

  不可能認錯的。那是雪做的,絕對是她。不可能有這麼相似的……

  就算不是雪,他也要親自去看一下,把事情搞清楚。

  「來……籐堂總裁,我把那家咖啡館的名片拿來了!」

  匆匆忙忙奔回來的男人喘著氣,把一張名片交給籐堂貴之。「啊……籐堂總裁……你要去哪裡?酒會才進行到一半哪!籐堂……」

  再怎麼喚也喚不回來了。籐堂貴之一拿到這張名片就轉身大步走出去,留下一臉愕然的台灣負責人。

  「難道……籐堂總裁對於餐飲業也有興趣?」他只能百思不解的喃喃自語。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根據名片上的地址,籐堂貴之搭的計程車讓他在一個小巷弄裡下車。

  巷子不大,剛好又是垃圾車來收垃圾的時間,顯得特別擁擠。他為了避開一個匆匆追趕垃圾車的冒失行人,而被擠到某家店面的騎樓裡。

  突然之間,他看到了古初雪。

  那是她嗎?五官明明就是她……可是……他幾乎認不出她了……

  頭髮剪短,皮膚變黑了,穿著白襯衫、牛仔褲的她,看起來完全沒有他記憶中的那種娃娃般的易碎感。她跟一個男人各抬了一包看起來有相當重量的黑色垃圾,正等著垃圾車靠近。

  籐堂貴之愣在當場。

  他不敢相信她會變這麼多。首先是那條褲子——她以前從不穿褲裝的。然後該死的——是誰准許她剪掉長髮的!?

  然後垃圾車靠近了,她抬起垃圾袋往垃圾車上丟,那袋子太重,她還顛躓了一下。她身邊的男人問要不要幫忙,她微笑說不用,咬牙把袋子丟進車裡。

  震懾與憤怒將他淹沒。她竟然在做這種苦工!?何時需要做這些的!?從小到大,她都是被嬌貴的照顧著、細心呵護著、捧在手心疼著的人兒……為什麼她要這樣作踐自己!?

  他想要立刻衝上前去,質問她。可是正在他跨出一步的時候,看見了她身邊的男人不知道對她說了什麼,她仰頭大笑。

  那個笑讓他僵住了。

  他沒見過她那樣笑。印象中,她不是像個瓷偶似的面無表情,就是哀戚的流著淚。就算是在他們最親暱的那段時間,她迷戀的看著他的眼神裡,也總是不經意的帶著擔憂。

  而她此刻的笑,燦爛的刺眼,快樂的可恨。

  他既憤怒又驚恐,直覺自己已經失去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卻無力挽回。

  就在籐堂貴之怒視著她跟那個男人的時候,初雪與那個男人已經轉身進入關外……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當初雪第二次往身後望去,阿文忍不住問:「你在看什麼?」

  「不知道。好像有一種有人在看我的感覺……」那感覺令她很不自在。

  「咦?」阿文也轉身看,可是沒看到什麼奇怪的人。

  「可能是我多心了吧!」初雪歉然的說。「走吧!我們回店裡。」

  店裡客人不多,只有幾個上班族佔據了角落的一桌。而思佳在後面洗碗盤。

  「對不起,還要你幫我們倒垃圾。」

  「這不算什麼,本來就是應該阿貴要做的。這傢伙又不知道摸魚摸到哪裡去了。」阿文搖頭歎息。

  「沒辦法。今天是真的比較累。我看這是他這幾年以來工作最辛苦的一天了。」

  阿文低頭看表。這已經不知道是今晚的第幾次了。

  「真是……到現在還不回來……不知道跑到哪去……該不會不知道我會來接他吧?」

  「我想你不用太急。我泡杯茶給你喝吧,他應該就快回來了。被看出心急的阿文,有些尷尬的垂下頭,坐在吧台前的位置上。「謝謝。」

  初雪開始泡茶。他看她的動作看得呆了。每次看初雪泡茶都讓人覺得有種莊嚴肅穆的感覺。

  不只是泡茶,她的一舉手一投足就是有一種天生的優雅。雖說這一年以來她給人的感覺已經「平民化」不少,可是在不經意之間,還是會流露出怎麼也掩飾不了那種貴族般的華麗氣息。加上她說話有些微的日本腔,讓人不由得好奇她的來歷……

  初雪將泡好的茶恭謹的送到阿文面前。受到她的影響,他也不禁正襟危坐的接下茶杯,好像這是一件神聖的事情。

  「我可以問嗎?你來關外以前是做什麼的?怎麼會做這麼棒的料理?」

  初雪停下啜飲的動作。有一刻阿文以為她不會回答這個問題了,可是過了好幾秒鐘,她淡淡的笑了。

  「以前啊……我是日本一個很有權勢的男人的情人喔。」

  阿文瞠大眼。花了許久時間才消化這個令人驚異的事情。

  「那——你又為什麼會來到關外?」

  初雪的眼神飄向遠方。

  「我犯了一個情人最不該犯的錯誤。」她低聲說。

  「什麼是一個情人最不應該犯的錯誤?」

  「我愛上了我的資助人。」

  此時初雪臉上哀戚的笑容,讓阿文說不出話來了。

  那深沉的悲傷表情……究竟是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身為一個朋友,他很想幫助她,卻又知道自己無能為力。所以他只是伸出手,越過桌面,握住她,給她打氣。

  這時阿貴惺忪著一雙永遠睡眠不足的眼推開店門走進來,眼前的景象讓他怔愣住,他眼裡的睡意消失了,從來沒有過的……張的好大……

  然後就只剩下茫然……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週末的晚上。關外照例是生意興隆、人聲鼎沸。

  思佳跟初雪忙翻了,就連阿貴也很難得的沒有偷懶摸魚更沒有蹺班,所以連帶的本來應該放假在家休息的阿文,也為了陪阿貴而跑來幫忙。

  在吧台後。

  「貴,」阿文搶走阿貴洗杯子的工作,他知道他最討厭洗杯盤了。「下次休假我們出去玩的時候,也約阿雪跟思佳一起去好不好?」

  阿貴停下倒酒的動作。

  「為什麼?」

  「沒什麼。我看她們似乎除了工作,生活就沒有其他寄托了。而且,她們好像都有很多心事的樣子。」

  阿貴低頭咬著牙。

  「你最近倒是常跟阿雪聊天的嘛……」

  「是啊!阿雪真的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又溫柔、又善良、又煮得一手好菜。她有勇氣追尋獨立,吃得起苦,這點是我覺得最難得的。」

  阿貴打開了水龍頭,裡面的水一直往下流,他卻什麼都沒有做,只是怔怔看著水流……

  「貴,你在發什麼呆?」阿文發現了,幫他關掉水龍頭。他搖頭,寵溺的摸摸阿貴的頭。「你老是這樣迷迷糊糊的。」

  他是沒有「某人」的溫柔細心。「你別管我!去廚房幫阿雪啊!」他撥開阿文的手。

  「又鬧什麼彆扭?」阿文皺眉,他不喜歡阿貴不讓他碰。

  「我就是彆扭。你走開!」

  再有耐心,阿文也受不了這樣的拒絕,他有些動怒的轉頭走開。他真的去廚房找阿雪了……阿貴失神的望著眼前的酒杯。「阿貴,客人還要加點十杯雞尾酒。」思佳把單子放在阿貴前面。

  阿貴一定會碎碎念。上次他還跑去跟客人說,除了果汁以外,不准加點呢。沒看過這麼大牌的酒保。

  想不到他只是點點頭,把單子收下來。

  「咦?」思佳把身體越過吧台,手伸出去摸摸阿貴的額頭。

  「你幹嘛?」

  「沒發燒啊!可是你今天怎麼了?對了,你今天好像沒遲到耶!」阿貴抿唇瞪她,沒說話,又繼續低頭悶悶的做事情。

  「太奇怪了!你一定哪裡有問題。我去跟阿文說。」思佳往廚房走去。「不准去!」阿貴抬高了聲量。

  思佳愣住了。阿貴是常常鬧脾氣沒錯,可是她從來沒有看過他真正生氣的樣子。他的眼角紅紅的,看起來真的很不對勁。

  「怎麼了,阿貴?」

  他低著頭不說話,一把抓過手邊要用來調酒的馬丁尼,仰頭倒了一大口。

  「阿貴?」她真的開始擔心了。

  「不要管我!」他用力抹嘴,泛紅的眼睛戒慎的瞪著她。

  他的樣子讓她聯想到一隻受了傷的小野獸。他在流血,可是又拒絕任何人的幫助。

  門口的風鈴聲響起,她轉頭看見有客人上門。思佳沒辦法,只好暫時丟下他先去招呼客人。

  「歡迎光臨。」

  思佳的笑容在看見那客人的時候稍稍僵硬了一下。

  那是一個很高大的男人,有一張冷硬而嚴肅的臉龐,她的記憶底層有過一個類似的影像,那一瞬間她還以為是……「他」。不過不可能的……「他」是不可能來找她的……

  只不過是一個相似的身影,就讓她的心情受到這麼大的震盪,可見她還不曾痊癒。思佳斂起苦澀的表情,迎上前去。

  「先生一位嗎?」

  男人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的眼睛像銳利的探照燈一般掃視整間店,卻看不到他想找的那個人。

  「你找人嗎?」

  他依然沒有回答。

  此時初雪從廚房裡走出來,手裡捧著一盅湯,正要拿去給一桌的客人。

  她沒有注意到站在門口的人。上完菜以後,她對客人溫柔的微笑。「雞湯燙口,請注意吹涼了再喝。」

  她就那樣對陌生的男人笑著,用一樣溫柔的語氣、一樣細心體貼的態度……還有那一整桌精緻美味的料理……曾經只為他一個人做的,現在居然隨便一個出得起價錢的人都可以享用……

  男人的雙眸危險的瞇緊。

  不可原諒!

  她煮的菜應該是他的、她的笑容應該是他的,她的一切都應該是他的。從很久以前他就擁有了這項專屬權利。

  「初雪。」一聲很低沉的,照理說在吵雜的店裡面應該會被掩蓋過去的聲音,可是初雪卻聽見了。

  她很緩慢、很緩慢的轉過頭去。在看見門口站的男人的時候,臉上的血色褪去。

  不想再見的那個人,以為已經忘記的那個人……在見面的那一刻……淚竟湧出眼底……

  「過來。」她聽到他說。用一樣的跋扈、一樣篤定的神情。

  搖頭,她蒼白著臉,搖頭。縱使雙腿已經忍不住虛軟的打顫,她還是堅持著——搖頭。

  不再是過去軟弱的那個女人……她答應過自己,她不會再屈服,不想再經歷一次那樣的痛苦。她可以做到的……她可以做到的……

  她挺起胸冷漠的直視他,帶著鄙視的味道。

  她變了。那是籐堂貴之在狂怒之下得到的唯一結論。

  堅定而強烈。那是她從來不曾在他面前展露過的表情。

  那曾經帶著脆弱而迷戀的雙眼再也不復見。籐堂貴之被洶湧的憤怒和從未有過的慌亂所淹沒,好像他失去了某種珍貴的東西,而且是她把它奪走的。

  他怒瞪著她,大步向初雪走來。

  「跟我回去!」帶著怒意的粗大手掌立刻攫住她的手腕。

  「不!」他們的爭執已經引起注意。沒有人聽得懂他們用日文交談的對話內容,但即使這樣也看得出來男人想把初雪帶走,而她並不願意。

  「放開她!你做什麼!?」阿文從廚房裡出來,一看到這個情況立刻衝上前去,拉住那個陌生的男人,企圖扯開他。

  阿文的力氣不小,但籐堂貴之也非等閒之輩。

  籐堂貴之瞇起眼,怒視這個以保護者自居的男人,立刻認出他是昨晚跟初雪在一起有說有笑的男人。

  「他是誰?是你的誰?」他對著初雪說,聲音危險的壓低了。

  初雪的身體竄過一陣冷顫。她當然可以騙他,說阿文是她男朋友之類的。可是她清楚籐堂貴之,更清楚他的能耐,知道這非但不能阻止他,還會讓阿文陷入危險。

  「他……只是朋友……」

  「叫他退開。」他抓緊初雪的手絲毫沒有放鬆的跡象,反而越抓越緊。他的眼神還是一樣陰沉危險,就如同一隻捍衛自己領土的公獸,他全身的肌肉繃緊了,就等待一個機會,把對手撕成碎片。「然後,跟、我、走。」

  他們直視著對方,初雪終於不得不承認她沒有對抗他的力量。「阿雪!這是怎麼回事!?這傢伙是誰?」阿文焦急的問。

  初雪的臉很蒼白。

  「沒事。阿文,他是我的……『朋友』。沒事,你放開他。」

  她的聲音根本不穩,根本就不像沒事的樣子,可是初雪看著他的表情帶著懇求,就像她已經作了某種決定。

  「阿雪?」

  「對不起。阿文,我有事情要跟他談,我必須跟他離開,請你幫我跟秋晨姐請假。」

  「可是,阿雪……」

  「我不會有事的,不要為我擔心……」

  說完,她看著籐堂貴之。「我們走吧!」

  就這樣,初雪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下,跟那個闖入的男人走出了關外。

  阿文還怔怔地注視著關上的門。許久之後,他像突然回過神來似的低吼一聲。

  「沒事?她的樣子根本就不像沒事!不對!我怎麼可以就這麼放他走?該死!那傢伙看起來不是簡單的人物,他不知道會不會對初雪做什麼……」

  「哼!你倒真關心她。」

  一個清冷的聲音在阿文的耳邊響起。

  他訝異的回頭,看見了阿貴怨怪的注視著自己,雙眼紅紅的。「阿貴?」

  阿貴把手上的抹布用力一甩,從吧台出來,越過他,大步走出店門。

  「阿貴你在生什麼氣?你回來啊!你去哪裡!?」阿文急急衝出去追他。

  原本喧鬧的關外,靜得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大家好像看了一出沒有人看得懂的電視劇。

  現在是怎樣啊?

  思佳先發出一聲哀嚎。

  因為她發現自己是唯一一個被留下來的……

TOP

第八章


  追著阿貴回到住處的阿文一開門看見的,竟是令他出乎意料的畫面。

  床上散亂著阿貴的衣物,而阿貴正拿著一個帆布袋,拚命的把衣服往裡面塞。

  「你在做什麼?貴!?」

  他根本不理他,可是他的行為已經很明顯了。阿貴要離開。他花了好幾年的時間才說服阿貴跟他住,以往他們再怎麼鬧彆扭,阿貴也沒有說過要走。

  就在阿文太過震驚而無法反應的時候,阿貴已經把帆布袋的束口一收——

  「你幹什麼!?我不許你走!」阿文暴吼一聲,搶走他的袋子。

  「我的東西還我!」阿貴知道他在力氣上沒辦法跟阿文比,只有不甘示弱的吼回去。

  「你到底在鬧什麼彆扭啊!?你不要老是這樣動不動就發脾氣好不好?再這樣下去的話我就——」

  「你就怎樣?要跟我分手?好啊!不用你說,我自己先說行不行?」

  「分手」這兩個字像一個鎯頭敲在阿文的胸口。他一時間只覺得一陣劇痛。茫茫然的,世界好像在眼前破開一個大洞,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阿貴一口氣把話吼完,看見阿文一句話也不說,心底一陣酸意與委屈湧了上來,瞬間紅了眼眶。

  「我就是愛鬧彆扭。」他滿眼淚水,嘴唇不斷的顫抖。「我就是這樣!不夠溫柔!更不體貼!一天到晚發脾氣!又愛撒嬌!一點都不獨立!我知道你忍我很久了。你不用這麼委屈,以後你不用再容忍我了!」

  他的淚水從兩頰滑落,阿文見了一震,突然從打擊中回過神來。他丟下帆布袋,猛地上前抱住阿貴。

  「不要!我不分手!我不准你走!我不委屈,一點都不覺得委屈。我喜歡你,我好喜歡你,你的每一個部分我都喜歡。你的彆扭、你的撒嬌、你的脾氣,我都喜歡。」

  阿文的話非但沒有讓阿貴的眼淚停止,反而掉得更急了。

  「胡說。沒有人會喜歡像我這樣子的,我很清楚。讓我選的話我也寧可選擇阿雪。她又溫柔、又體貼、又會煮菜,跟我在一起有什麼好?我什麼都不會做,只會拖累你。我不可能跟你結婚、更不可能幫你生孩子,甚至連家人都得要瞞著……這樣有什麼好的?你說啊!憑良心說啊!」

  阿文愣住了。阿貴的話讓他好像有點瞭解他鬧脾氣的理由了。

  他稍稍放開他,讓他可以直視自己的眼睛。

  「貴,你這是在……嫉妒嗎?你嫉妒我跟阿雪?」

  陡地被說中心事,阿貴下唇咬的死緊,轉頭不說話。

  「不要這樣!都流血了。」阿文心疼的用手指摸著他的唇。他傾身去親吻他的淚水。「告訴我,你是不是在嫉妒?」

  阿貴的臉漲紅了。一半是因為阿文的話,一半是因為他吐在他耳邊的灼熱氣息。

  「是你自己說阿雪有多好又多好……你這幾天跟她不是很好嗎……」

  他粗聲說著,忍不住又紅了眼眶。

  「好可愛!」

  阿文突然冒出來的話讓阿貴疑惑的抬頭看他。阿文正傻傻的笑著。這個樣子的他,一點都沒有了平日精英分子的幹練成熟模樣。

  「好可愛。為我吃醋的貴好可愛,我好喜歡。」

  驀然瞭解他話中意思的阿貴,轟地一聲面紅耳赤起來。

  「你……你有病啊!?」這男人,居然可以毫無羞恥心的說出這種不要臉的話來。

  「我有病。我也許真的病了。」阿文淺笑著低喃,拉近阿貴的頭,吻住他。

  那是一個溫柔而細緻綿長的吻。到阿文放開他的時候,阿貴已經全身酥軟,沒有力氣了。

  「我愛你。」阿文認真的看著阿貴。

  阿貴心情激動著,說不出話來。

  「我愛你,永遠不要懷疑這一點。阿雪再好,我只把她當成朋友。只有你……是無可取代的。以後有什麼疑惑,直接來問我好嗎?不要一個人胡思亂想。我差點就失去你了,不要讓我再受一次這種驚嚇。」

  阿貴低下頭。

  「對不起……我只是沒有自信……我並沒有可以把你永遠留在身邊的東西……」

  「你有。」

  阿貴疑惑的看他。

  「就是我對你的愛啊!」

  轟!他又滿臉漲紅了。

  「不要再說那種讓人臉紅的話了!」阿貴哇哇大叫,推開他。他不放,更緊緊的把阿貴抱在懷中。

  「要說、要說。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甜蜜的愛語不斷流洩而出,直到滲進愛人老愛胡思亂想的腦袋中,沁入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中……直到再也沒有一點空間留給嫉妒……和不安……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出了關外,一輛黑色賓士車已經在等他們了。可見他是有備而來。

  初雪雖然不情願,但也只好上了車,跟他離去。

  一路上籐堂貴之一直寒著臉不說話。

  「你到底要把我帶去哪裡?」看著車子漸行漸遠,甚至上了高速公路往南開去,初雪終於忍不住問。

  他給她一個殘忍笑容。「去你應該去的地方。」

  初雪的心中隱隱竄過一個不祥的預感……他到底會怎麼做?

  當車子在南嵌下交流道的時候,初雪驚訝的張開嘴巴。

  「不……不可能。你該不會是想……」

  「不錯。你很聰明。」

  她的臉刷白了。「那不可能。我根本沒有帶護照。」

  「我已經『請人』幫你拿了。」

  「你怎麼可以闖入我住的地方!那是偷竊的行為!」

  「是嗎?」他危險的靠近她,憤怒的瞇起俊眸。「什麼叫做偷竊?偷竊是把屬於某人的東西從他身邊奪走。而你一年前做的不就也是偷竊?」

  「我不是你的東西。」

  「你是。」他的手纏住她的頸項,「從十七年前開始,你就是我的東西了。你別想要否認這一點。」

  「不。沒有一個人應該屬於另一個人。」她無懼的直視他。「我不屬於你。」

  她真的變了。變堅強了。籐堂貴之暗自佩服她敢與他反抗的勇氣。不過這並不會動搖他擁有她的決心,反而更加強了他的征服欲。

  「你屬於我。」他放開她,氣定神閒的躺回坐椅,「你這一輩子都是我的。」

  初雪想要反駁,可是她氣結的發現籐堂貴之閉上眼睛,一副「討論結束」的樣子。

  他一點都沒變。還是一樣的專制跋扈、不可一世。

  但是他很快就會發現——她已經不一樣了。初雪暗暗發誓,她會讓他知道,她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傻傻的任他支配了。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當飛機抵達日本的時候,已經是午夜過後了。雖然才經過幾個小時,對初雪而言,仿若隔世。

  當熟悉的別墅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她緊緊抱住自己的身體,太過鮮明的記憶讓她的胃竄過一陣痙攣。

  「怎麼?冷嗎?」

  他不自覺流露出的關心讓初雪心一慟。

  不。當初她就是太放任自己沉溺在這種不經意的溫柔裡,才會重重的受到傷害,她不可以忘記。

  「不用了。我沒事。」她推開他搭在她身上的外套,拒絕的態度很明顯。

  籐堂貴之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進去!」他的語氣變得無比冷硬。

  他沒有等她就率先走進玄關。會有這樣的篤定,是因為他知道她絕對逃不掉。

  初雪恨他的篤定。

  一切都沒變,那長廊、屋子的擺飾、她住了十年的房間、天窗……

  她看著天窗,有片刻的失神。

  好不容易勉強自己將視線調回,卻看見他也仰望著那天窗,不知道在想什麼。

  初雪怔愣的站在原地。

  他將目光自天窗移開,似乎那懷念著什麼的表情從未出現過。然後他脫掉外套,隨意把它丟在一旁。

  過於利落簡潔的動作讓初雪呆掉了。所以她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睜大眼看他連領帶也扯落。

  「發什麼呆?過來幫我脫襯衫。」

  他的語氣、他的態度,完完全全跟一年前沒有什麼兩樣。

  確實沒有錯,如果她仍是一年前的初雪,她此刻會柔順的上前幫他更衣。可是——她已經不是了,而他待她的方式卻還一如當年……

  所以她憤怒的瞪著他。

  「不!」

  望著如刺猥般張著一身利刺的初雪,籐堂貴之的表情變得冷酷而陰沉。他繼續脫衣服,展露出他厚實的胸膛、結實的手臂、平坦緊繃的小腹……

  初雪像被燙著似的彈跳起來。

  「你……你想要做什麼!?」

  現在才開始有危機意識似乎太遲了。當她倉惶的往後退時,他的身體早就擋在她面前,把她壓在他與門板之間。

  「不!」

  驚恐的掙扎根本就不敵男人的蠻力。他用一隻手就輕輕鬆鬆抓住她兩隻細瘦的手腕,把它們固定在她的頭頂。強而有力的腿介入她兩腿之間,阻止了她想逃脫的任何機會。

  他的意圖相當明顯,灼熱的堅硬緊抵在初雪柔軟的小腹。曾經跟他相處過這麼多年,她不可能不清楚他想要什麼,只是他此刻的強悍嚇壞她了。

  「不……不要……嗚嗯……」

  他的嘴堵住了她唯一可以抗拒他的地方——她的小嘴。

  一陣受辱的難堪感讓她羞憤難當。這個吻相當殘酷,不帶任何情感,純粹只是為了宣示他的佔有權。就像在告訴她,掙扎已經沒有用,逃跑也沒有用,她注定只能臣服於他。

  初雪並不屈服。

  雪白的牙變成唯一抵抗的武器,他吃痛地放開她的唇,嘴唇已經流下一滴鮮紅的血。與其說是痛,不如說是震驚。他沒有想到她會這麼做,就像沒有想過他飼養的溫馴貓兒會有抓傷他的一天。

  顯然她已經不是他印象中的那個她了。

  沒錯!眼前這個瞪著他的女人,已經不是他認識的初雪了。

  在外流浪了一年,讓她學會了反抗。

  不過他會重新「馴服」她,讓她學會「聽話」。

  他的手殘酷的掐緊她的下巴,再次俯下身,佔有她的唇。

  感受到她僵硬的身子軟化了,也不再試圖掙扎,籐堂貴之滿意的離開她的唇。

  他想她終於被降服了,身體也終於憶起過去的纏綿,卻在看見她的雙眼那一刻完全愣住了。

  她直視他,眼神清冷,帶著一抹輕蔑。

  她不是臣服。她是放棄了掙扎,但是無言的抗拒卻比有形的掙扎還要來的疏離遙遠。那眼神讓他覺得狼狽。

  可是他不放棄,繼續吻住她,反覆觸碰她的敏感點,想要讓她臣服。可是不管他怎麼溫柔的吻她,她還是一樣無動於衷。

  籐堂貴之恨恨低咒一聲,往後退了一步,鬆開了對她的鉗制。

  虛軟的身體沿著門板滑落地上,但雖然如此,她的眼神卻還是倔強的。

  「你不是要做嗎?」語帶嘲諷。

  「抱一個跟死魚一樣的女人,一點意思都沒有。」

  初雪的眼中升起一抹希望。「那麼,放我走。我對你而言已經沒有用處了。」

  她那如釋重負的樣子刺眼極了。

  籐堂貴之沒有給她任何允諾,灼熱的眼光一直沒有自她臉上移開。

  許久,久到初雪不安……

  「為什麼你當初要走?」

  突然來的問題又猛又直接,擊得初雪臉色刷白。

  「你不是說過不會再過問我跟其他女人的關係。我也跟你說過我結婚與否對我們兩個之間不會有任何影響。為什麼你卻逃走了?」

  她有一種陷入了陷阱的感覺。她早該知道他夠敏銳,他一向是那種能夠知道敵人弱點,然後毫不留情的給予致命一擊的男人。

  「為什麼要離開?」見初雪不回答,他乾脆自問自答起來:「離開,是因為受不了看我結婚。受不了,是因為……你——愛我。」

  他很篤定的說,唇角帶著自信的微笑。他的篤定是因為他佔有絕對的優勢。在愛情中,從來都是被愛的一方佔有優勢,所以他才能這樣毫無畏懼的踐踏她的心情。

  能怪他嗎?是她自己賦予了他這樣的權力的。

  而她,已決定把這個權力收回……

  用冷靜的目光回視他,初雪一字一句的說:「不。我離開——是因為我已經決定不再愛你了。」

  他的笑容消失了。像是被打了一巴掌。

  初雪一點也沒有勝利的感覺。她只想要趕快結束,結束這糾纏……

  「所以放我走吧!我對你而言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

  他瞪著她,然後嘴角扭曲。「絕對不可能,你別妄想了,你會留在這裡,一輩子也別想離開。」

  初雪的背脊竄過一陣冷顫。她很清楚他是個怎樣的人,也很清楚他有怎樣的能耐。當他說不可能,就真的是不可能的了……她永遠也不可能離開……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第二天的晚上,一個穿著和服、梳著髮髻的女士來到初雪的別墅。

  「蘊蓮夫人。」

  門口的大漢比以前又多了好幾名,但是他們都認識這個雍容華貴的女士。

  古蘊蓮點頭為禮,走進了她女兒的居所。

  「蘊蓮夫人好。」千春在玄關迎接她。

  「聽說初雪回來了。我來看看她。」

  千春面有難色。「可是少主說初雪小姐暫時不能見客。對不起。」

  「我應該不算是客吧?」

  「夫人您別為難我。」

  古蘊蓮沉吟了一會兒。「那麼,少主在嗎?」

  「在。在書房。」

  「可以讓我去見他嗎?」

  「可以。」

  穿過長廊,古蘊蓮來到籐堂貴之的書房。敲了敲房門,她走進去。

  「聽說初雪回來了。」

  籐堂貴之的視線從桌上的文件移到古蘊蓮的身上,皺起了眉頭。

  「你的消息倒是很快。」

  「為什麼我不能見我的女兒?」

  「我不會讓你見她,更不會讓你有機會跟她講話。是你對不對?是你灌輸她那些蠢念頭,她才會離開我。現在我不允許,不允許她有一丁點接觸到那些錯誤想法的機會。」

  古蘊蓮詫異的挑眉。她沒有被他的這番話嚇退,反而覺得有趣似的揚起嘴角。

  「看來有人心情很不好呢!真奇怪,不是如願把人給逮回來了嗎?」

  籐堂貴之冷著一張臉瞪她。

  「呵呵……該不會是因為踢到鐵板了吧?怎麼?發現初雪變了?不像以前那麼乖乖聽話了?發現她有自己的想法,而你不能任意擺佈她了?」

  她越說籐堂貴之的臉就更臭一分。

  最後古蘊蓮微笑了。「我說的都沒錯吧?」

  他當然不可能回答她。

  古蘊蓮也不管他,自顧自的繼續說下去:「初雪的個性我最瞭解了。她看起來柔弱聽話,其實骨於裡倔得很,她要是決定的事情就很難改變。

  我還記得她小時候,有一次為了跟我抗議不上舞蹈課,連著兩三天不吃飯。我以為小孩於嘛!能有多大毅力,想不到她還真能撐,最後還是我屈服了。」

  籐堂貴之雖然仍板著臉,但從眼神可以看出他似乎稍稍動搖了。

  「所以說,對初雪,用硬的是不行的。」

  「我沒有其他的方法。」他終於開口。「我不准她再離開我。」

  他自己沒發現吧?他的語氣透露了多少落寞。沒想到一個像籐堂貴之一樣的男人,也會有脆弱的時候。

  「你這樣是不行的。就算得到她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你有沒有想過,到底初雪在你心目中是什麼?你又希望往後的日子要怎麼跟她過?」

  「我想像以前一樣。我可以知道她會在這裡等我,我想要——永遠讓她跟我在一起。」

  「你還希望——她愛你吧?」

  是的。希望她用以往那樣迷戀的眼光看著他。籐堂貴之心裡想,但沒說出來。

  「那麼你想想,當初是怎樣讓原本不懂愛的初雪愛上你的?」籐堂貴之愣了一下,然後,腦中閃過某個概念……

  看著他的表情,古蘊蓮微笑了。因為她知道他終於懂了。

  「要得到一個女人的心,不是用暴力把她綁在身邊,也不是用金錢引誘她。只要一點點的關心、溫柔,還有尊重。你得先給她一點時間,一點空間喘息。她受過傷,需要復原。」

  籐堂貴之低頭不語,似乎正在消化她的話。

  古蘊蓮揚起嘴角。「我知道你很聰明,一定能體會我說的話。你好好想想。我也希望你跟初雪之間能有好的結果。」

  說完,古蘊蓮就轉身離開了。

  籐堂貴之一個人在書房裡坐了很久,想著她的話……想著初雪……想著未來……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初雪知道籐堂貴之絕對不會給她好臉色看。畢竟,以他的立場來看,她是個叛逃的情人,被逮回來以後又不肯跟他上床,他會故意刁難,甚至折磨她都不令人意外。儘管初雪已經作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當聽到他的決定時,她還是無法接受……

  「要搬到他家?搬到他家做什麼?」

  「少主的意思是……希望以後初雪小姐可以負責他的三餐。」

  「做他的廚師嗎?」

  「嗯……少主說……」織田突然吞了口口水,不敢把籐堂貴之的話一字不漏的說出來。

  「他說什麼?」

  「……說那是初雪小姐唯一的用處了。」

  初雪不覺得受污辱。相反的,如果可以「只」當他的廚師,那還算好的。

  「可是……一定要搬去他家嗎?」

  「少主是這麼說的。……事實上,已經準備好初雪小姐您的房間,司機也備好了,就等您搬過去。」

  初雪茫然了。

  要搬過去嗎?跟他還有他新婚的妻子住在同一個屋簷底下?他到底在想什麼?就算他可以毫不在乎她的感受,也該想想他的妻子吧?

  而她自己呢?真能完全無動於衷嗎?看到他跟妻子在一起而能夠不感覺痛苦嗎?

  不!

  她不想搬過去,一點都不想。

  可是……問題是——她有權選擇嗎?他會在乎她的想法嗎?

  苦笑,是她唯一的表情。

  「既然這樣,就走吧!」她對織田說。

TOP

第九章


  那是符合初雪期望中的豪華大宅,位於東京近郊最昂貴高級的地區。整整約有五百坪大的佔地,有一座維多利亞式的西式主屋、庭園,還有游泳池。

  這就是他為他新婚妻子所蓋的房子。初雪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踏進這裡的一天。

  她的房間被安排在二樓,那不是一般傭人房應該在的地方。當她知道新婚夫婦的主臥房僅僅距離她的房間一個書房的距離時,她曾經抗議過。但是傭人們全都說這是主人的安排,沒有人敢擅自決定。

  她開始感到憤怒,並覺得這一切是他開的一種變態玩笑。就在她咬牙瞪視這間以傭人的身份而言過於奢華的套房時,房門傳來輕敲聲。

  「我是織田。」

  「請進。」

  織田走進來。

  「有什麼事嗎?織田先生。」

  「不!我只是來問問初雪小姐,是否還需要什麼東西?我可以派人去買。」

  「不用了。請您也不要叫我小姐,現在我的身份已經不一樣了。」她可能有些遷怒織田先生,這點初雪很清楚,但是她就是無法控制自己。

  織田聽了她的話,看起來很惶恐。

  「不!初雪小姐,請您不要這麼說。我很高興您回來了,真的。這一年來您不在,少主變了很多。他很不快樂,體重一直掉,吃什麼都沒有胃口,人也沒有精神。」

  初雪面無表情的看著織田。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撒這種謊。從她這兩天與他的交鋒,籐堂貴之看起來可不像「沒有精神」的樣子,而他說的沒有胃口更是不可信的。他有什麼理由不快樂呢?他擁有他想要的一切——事業、家庭、美麗溫柔又有雄厚背景的妻子,不久也許就會有兒子了……

  她不相信織田的話,一點也不信。

  「您不相信吧?」織田讀出她的表情。他苦笑,「也罷,再來你跟少主相處的機會很多,您會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織田說完就退出去。

  他說的是真的嗎?有可能嗎?

  織田的話就像一顆小石頭,投入初雪原本平靜的心湖,引起她不想要的波動……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她「工作」的第一天。

  主人大約七點會回來吃飯,那之前要把晚餐準備好——那是她唯一接收到的指令。

  煮菜對她而言,其實不是太困難的事情,特別是她有過在關外工作的經驗。只不過她雖然熟悉籐堂貴之的口味,對「夫人」的喜好卻不清楚。

  「夫人?噢!不用準備夫人的份。這幾天她都不在,平常也很少回來用餐。」

  那答案讓初雪詫異。「怎麼會?他們不是才新婚嗎?」

  被分配到廚房協助初雪的女傭人主動提供八卦說:「噯,我乾脆告訴你好了,免得你搞不清楚狀況,不小心得罪主人。 其實啊,夫人在外面有情人,聽說是婚前就已經交往的,只是因為家裡的壓力,不得不跟主人結婚。唉,這就是有錢人所謂的政治聯姻吧?現在雖然他們結婚了,可是根本就各過各的,不干涉彼此的『交往』。」

  怎麼會是這個樣子?而且,聽到這樣的事情,心裡卻竄過一絲喜悅的自己又是怎麼回事?

  她趕緊搖搖頭。他怎樣都跟自己沒有關係了。婚姻是不是幸福、跟妻子之間過的好不好都與她無關。

  「好吧!既然這樣,我就來準備一人份的晚餐。」

  打起精神,初雪決定專注於眼前的事物。

  他想吃她做的料理?她就讓他「嘗嘗」。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籐堂貴之果然準時七點回來。這點讓初雪有些不敢置信,以往他總是工作的很晚,到她那裡也通常是接近午夜了。

  如果是為了遵守七點回來的約定……不,她在想什麼?他何必遵守跟一個「傭人」的約定?

  總之,籐堂貴之回來了。單獨一個人,走進了那可以容納十幾個人的宴客餐廳。

  他見到穿著傭人制服的她,蹙緊了眉心。

  「誰讓你穿的像個傭人似的?」

  初雪冷淡而疏離的答:「我只是穿著適合我身份的衣服,沒有什麼不對。」

  儘管沒有必要,她還是跟管家要來這一套女傭制服,為的是提醒他,也提醒自己,她現在的身份不一樣了。

  他瞇起眼。「你是故意的。」

  初雪低著頭,看似恭謹,可是她沒有否認,又顯出她的倔傲。「算了,我肚子餓了。上菜吧!」

  初雪轉身進廚房。

  「等一下。」籐堂貴之喚住她。

  「還有什麼事?」

  「你應該說:『是的,主人。』」他睨著她。

  初雪愣了一下,隨即會意,然後氣得滿臉通紅。

  「是的,主人。」每個字都說的咬牙切齒。「還有什麼吩咐嗎?主人。」

  「暫時沒有了。你下去吧!」

  初雪捏著拳頭轉身走回廚房。廚房的門一關,就聽到餐室傳來男性的大笑聲。

  她咬緊牙。

  覺得這種遊戲很好玩是嗎?她會讓他知道有多「好玩」!

  在已經煮好的湯裡面加了比平常多兩三倍的鹽,她端起盤子,準備上菜……

  「請喝湯,主人。」

  她故意這麼說。只不過表情和聲音一點都不像語意一樣的尊敬。

  不過籐堂貴之看來好像不介意。事實上他看見那碗湯的表情很愉快,像個飢餓已久的人看到美味的食物一樣的欣喜。

  「你也一起吃吧?你一定餓了。」不過儘管他餓了,也沒有忘記站在一旁的她。

  對於他的提議她有些錯愕。

  他「應該」不會關心她的,不是嗎?

  否認自己感覺到的一點點感動,事實上,她也有「不吃」的理由。

  「不用了,主人。一般的傭人都要等主人用完餐才能用餐的。」她用攻擊來代替內心湧上來的一絲虛弱,還有……罪惡感。他皺起眉。「你一定要這樣……嗯,算了。」

  怎麼搞的?為什麼他的表情那樣落寞?為什麼她竟覺得……不忍?

  籐堂貴之舀起一匙的湯放進自己的嘴裡。他的動作像電影停格一樣停住了。好……好鹹……

  初雪懸著一顆心等待著……

  發脾氣吧?他一定會生氣,最好是就此把她趕出去。

  她知道他不可能沒發覺,也知道她是故意這麼做的。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他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只是又舀起一湯匙,再往自己嘴巴裡送。

  不應該是這樣的!

  初雪呆呆的看他一句話也不說的喝完整碗的湯。天!那已經超越一般人能容忍的程度了。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好了,湯喝完了。下一道萊是什麼?我已經等不及了。」

  他對她苦笑著。那是一個縱容而溫柔的微笑。初雪震了一下。

  她低著頭,收走湯盤,急急的往廚房裡走。

  湯盤放在流理台上,初雪的手抓著衣襟喘息,望著空空的盤子……該死,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笑!?弄得她……心好亂……

  「可惡……」

  他就是這樣。明明可以不用對她溫柔的地方,卻又不經意的展現他的溫柔。他總是想要撩撥她的心,誘使她陷入他所編織的情網。就像以前他陪她看星星、為她築天窗的舉動一樣。對他而言,那不過只是一場遊戲吧?

  認真的人是傻瓜……

  不能,她已經當過一次傻瓜了,不許自己再當一次……

  如此想過一遍之後,初雪漸漸收拾起慌亂的思緒,她的眼神重新變得堅定。

  烤箱裡熱著的是她「特別」為他做的地中海式烤香料羊小排。她很冷靜的把它們取出來,放在盤子裡,一邊淋上誘人的醬汁。

  如果光是一道湯還不足以讓他現出原形的話,這道菜絕對可以……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照理說忙了一整天,初雪應該累了,可是都過了半夜十二點,她卻一點睡意也沒有。

  可能是這一年來習慣了在關外總是工作到很晚才睡的關係吧?對了,思佳、阿貴他們不知道忙不忙得過來?雖然說已經打電話回去道過歉,並表示短期內都沒有辦法回去。可是就這麼把他們放下,畢竟有些於心不忍。他們是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幫助她、陪伴她的重要夥伴。

  說服自己是在想關外的事情,可是其實她很清楚並不是這樣。

  腦海中總是浮現那個人的樣子。她翻來覆去睡不著的原因正是因為他。

  腸胃不會有問題嗎?一個晚上吞下這麼多可怕的食物——鹹死人的湯、辣得會讓人頭皮發麻的小羊排,更別說那杯「特製」的果汁了……

  他為什麼一句話也不說,就把它們全吃光了?

  「可惡……」

  她瞪大眼睛,毫無睡意的看著天花板。

  算了。乾脆放棄睡眠,這麼胡思亂想反而糟糕。初雪想著,從床上爬了起來。

  她披上一件薄外套走出房門。記得傭人們告訴她隔壁是書房,也許她可以找到幾本想看的書。

  她打開房門。裡面並非她想像的只有書櫃跟書桌,還多了不該有的東西——

  一張雙人床和躺在床上的男人。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睡!?

  初雪詫異的瞠大眼。

  那些關於他跟他妻子之間的謠言,在此時掠過她的腦海……她應該立刻轉身離去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沒有,反而著了魔似的走向他。

  他睡的很沉,讓她有機會可以好好觀察他。

  那是一張她熟悉的男性臉龐,立體的五官有如石刻一般,剛硬的線條顯示了他有如頑石一樣的個性,直挺的鼻樑還有性感的薄唇是對女性而言最致命的吸引。

  他瘦了。

  突然間,她發現了這個事實。這幾天忙著跟他「對抗」,都沒有發現……他確實瘦了。

  心裡竄過一種隱約的疼。那疼勾得她幾乎落下淚來……

  這一年來您不在,少主變了很多。他很不快樂,體重一直掉,吃什麼都沒有胃口。

  織田先生的話此刻浮上腦海。

  不可能吧?可是事實卻又擺在眼前……

  初雪就這麼看著他,連自己都沒有發現她的眼裡承載著多少的不捨。她想要碰觸那張臉。就在她這麼想的時候,手已經伸出去,在理智還來不及阻止之前。

  緊閉著的眼陡然張開。

  一瞬間,兩雙眼睛對望,竟沒有人能夠移開目光。

  「對……對不起。」先回過神來的是初雪,急急忙忙收回手的也是她。「對不起……吵醒你了……我只是沒有想到……我、我回去睡了。」

  他猛然伸出手將她拉住。

  男人睡醒的片刻最是情慾勃發,更何況睜開眼看見的是他最想要的女人。

  就算剛從睡夢中醒來,他也沒有錯過,她看他的時候那脆弱的表情。

  是否……可以期望她已改變心意?

  他緊緊、緊緊將她束縛在自己的身下,壓抑的情慾有如脫韁的野馬。

  知道她把自己陷入怎樣的絕境已經太遲了。初雪在能夠掙扎抗議的時候就已經被狂暴的吻給奪去呼吸。

  她忘記了,沉睡中的獅子畢竟還是一頭野獸。

  「不……嗚嗯……不!」

  他的動作很快,才沒幾下衣服已經被他剝掉,睡衣的裙擺也被拉到大腿上。

  兩腿之間有種灼熱的物體不斷的擠壓著她,初雪既羞窘又害怕,她用手擋在他胸前。

  「不!」她狂亂的喊。

  她的聲音好像此刻才敲進他被情慾蒙蔽的腦中。他稍稍僵住了。「不要!」初雪又重複了一遍。

  他有掙扎。從他複雜的表情裡初雪可以知道這點。他在掙扎……當然他可以不顧她的感受就這麼強佔她。可是他還是掙扎著……

  最後,他放開她。

  初雪是驚訝的。

  「走開!」他低吼。

  「什麼?」

  「走開!沒有那個意思就不要跑到男人的床上!」

  他的指控很不留情面。可是初雪不但不覺得生氣,反而感到罪惡。

  「對……對不起。」她喃喃說著,逃難似的從他身下爬出來,然後頭也不回的衝出書房。

  一直到她進了自己的房間,把門一關,才靠在門板上喘息。他放過丁她。他說的沒有錯,錯的人是她。可是……他竟然放過了她……

  那不像她認識的籐堂貴之。他應該是跋扈、專制、自私的……不應該會在乎她的感覺。

  可是他在回日本的那天也沒有強迫她……心裡有一個小小的聲音說。

  初雪茫然了。她準備好要對付的是以前的那個籐堂貴之,可是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現在這個。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輾轉反側了一個晚上,等初雪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八點多了。「糟了!來不及了!」她匆匆梳洗後下樓。準備他的三餐是她的職責,她不能連這一點都做不好。

  昨天晚上她是已經有把早餐要用的食物做好放在冰箱裡面,稍微熱一下就可以吃了。可是不知道來不來得及。他該不會已經出門了吧?

  初雪趕到餐廳的時候,看見籐堂貴之坐在餐桌前看報紙。經過昨夜的事情之後看見他,她不禁有些羞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對不起,我起得太晚了。」

  他好像這才注意到她的出現。

  「沒關係。我已經叫人把東西熱好了。」

  他一點也沒有不悅,好像昨晚的事情從沒有發生過的樣子。他把看過的報紙堆在一邊,開始吃早餐。

  初雪認出那是她昨天準備好的「特餐」。其中包括酸的要命的沙拉、硬邦邦的麵包跟鹹死人的香腸。

  他用叉子叉起沙拉……

  「不要吃!」她搶走他的盤子。

  為什麼會突然不捨,她自己也不懂。

  「為什麼?」他很鎮定的看著她。

  初雪臉一紅。「我……我再幫你重新做一份。」

  這時候他如果嘲笑她的話,她一定毫不猶豫地把盤子裡的食物倒在他頭上。

  可是他沒有,只是點點頭。「好吧!不過要快一點。」

  「是……是的。」

  初雪低著頭,很快走進廚房。

  她沒有看見籐堂貴之注視著她的背影,臉上流露出笑容……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之後的好幾天,兩人都相安無事。

  初雪發現其實她只要負責餵飽他,他並不會作其他的要求。除了她出入都有保鏢跟隨,防止她再度逃跑之外,其實她的生活沒什麼好抱怨的。

  原本還怕他會違反誓約,對她有「非分之想」。可是除了那晚的擦槍走火之外,他一直謹守規矩。

  這樣她還有什麼好抱怨的嗎?照理說應該是沒有。

  可是為什麼她的心裡總有一份莫名的失落感……

  難道……她在期望什麼?不、不!她趕緊抹掉這種危險的想法。

  初雪歎了口氣,繼續攪拌著鍋子裡的洋蔥。這是個需要專注的工作,所以她還是別胡思亂想了。

  「雪小姐,今天夫人會回來喔!」

  傭人們尊稱她雪小姐,因為就算開始的第一天不清楚,往後也漸漸瞭解初雪並不是一般的傭人。流言很快就散開了。原來初雪曾是主人疼愛的情人。至於現在為什麼淪為廚師,這就不是他們可以過問的了。

  「夫人?」傭人的話把她嚇了一跳。

  要花費一些時間才能消化這兩個字。因為自從初雪到這裡來,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

  夫人……對了,是籐堂貴之的妻子……

  「所以晚餐麻煩您準備兩人份。」

  準備兩人份……也就是……準備給籐堂貴之跟他的妻子兩個人享用……

  「哎呀,您是不是火開的太大了,怎麼有一點焦味?」

  糟糕!她忘了手邊還有工作。

  「對不起……」初雪不好意思的喃喃道歉。「我知道了,我會準備兩人份的晚餐。」

  「那就麻煩你了。」說完,那傭人就離開了。

  面對他的妻子,她該說什麼、做什麼?她會懷疑她的身份嗎?那她又應該怎麼回應呢?

  初雪緊張的咬著下唇。

  不。也許她根本不用擔這些心才對。他的妻子搞不好只是把她當成新來的廚師,她不會在意家裡多來了一個下人這種小事。

  而且以她跟籐堂貴之目前的相處模式,根本不會有人看得出來他們曾有過親密。

  想到這一點,初雪釋然了,卻又莫名的有一點點苦澀。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該來的總是會來。當夜晚到來,籐堂貴之跟妻子一起回到家。

  他的習慣是回家先上樓去換衣服,洗個手才下樓來吃飯。今天不同的是,他是跟妻子兩個人一起上去的。

  初雪的心情五味雜陳。

  當他們相偕下樓來的時候,初雪也只能低著頭迎接他們。希望沒有人會看出她臉上的表情。

  「我聞到洋蔥湯的味道,好香。惠美子,你應該嘗嘗雪做的洋蔥湯,相當美味。」籐堂貴之對妻子說。

  惠美子微笑。「是嗎?太好了,我相當期待。」

  他對妻子很溫柔,從為她拉開椅子的動作,顯示他的體貼。

  初雪怔怔的看著這一切……

  「惠美子我跟你介紹,這是初雪。」

  他突然提起她的名字,讓她嚇一跳。

  「你好。我是筱田惠美子,貴之的妻子。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

  惠美於的多禮讓初雪慌亂了。她也連忙深深一鞠躬。

  「初次見面,夫人。請多指教。」

  惠美子親切的對她微笑。

  「貴之都跟我說過了。外子承蒙你的照顧了。」

  咦?

  這話是什麼意思!?該不會是……

  有人會這麼拜託的嗎?拜託丈夫的情人照顧自己的丈夫!?

  初雪像個木頭人一樣的動也不能動。這時是籐堂貴之先開口打開僵局。

  「把洋蔥湯端上來吧!我聞到那味道都餓了。」

  「喔!好的。」

  她走回廚房,一路上都還在想著這怪異到極點的狀況……

  「真是太美味了。謝謝你讓我品嚐到這麼完美的料理。以後我要多多向你學習。」惠美子在享用完初雪準備的晚餐後,忍不住讚道。

  面對惠美子的稱讚,初雪紅著臉低下頭。

  「不,你過獎了。」

  惠美子的親切不像是故意作戲的。就是這樣才令人摸不著頭腦!

  另外,他為什麼把她曾是他情人的事情告訴自己的妻子?這才是更令人不解的地方。

  「貴之,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聊聊。」

  「好啊!去庭院吧!今晚天氣很好。」

  「好的。」

  晚餐結束後,初雪聽到兩人這麼說,接著他們就離開餐廳了。

  一直走出了屋外,惠美子才帶著羞怯又幸福的微笑對丈夫說: 「貴之,我懷孕了。」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