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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九小姐。」沈冬雷真是作夢也想不到,危急之際救他和柳心眉一命的居然是龍依。

  「逃亡專家。」想來龍依的鋒頭非常之健。柳心眉一聽「九小姐」名號,就知她是何許人也。

  龍依笑咪咪地將他二人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妝化得不錯,五十分。不過你們難道沒想到,一旦你們變了模樣,跟護照差別太大,就會被懷疑而過不了關?」

  沈冬雷和柳心眉面面相覷片刻,誰想得到啊?他們又不靠逃亡吃飯。何況他們也沒想到那海關人員如此之狠,問也不問一聲,直接就叫警衛抓人。

  其實哪裡怪得了別人呢?人家不過是盡忠職守。

  要怪只能怪他們的妝化得太嚇人,一副混混地痞樣,害對方以為是什麼通緝要犯試圖混出台灣避風頭,這還能不叫警察嗎?

  「拿去。」龍依遞過去兩本護照和兩張機票。「待會兒我再幫你們稍微化妝一下,你們就可以走了。」

  沈冬雷和柳心眉打開護照一看,上頭是兩個樣貌非常普通,幾乎街上一捉就是一把的中年歐吉桑、歐巴桑。

  「再教你們一個乖,逃亡時,化妝就要化得越平凡、越不引人注目越好。想想,你們又不是去做秀,弄這麼顯眼幹什麼?深怕別人不多看你兩眼嗎?」龍依說著,就在沈冬雷臉上動作起來。

  隨著她兩手揮舞,一小塊一小塊的膠狀物被黏上沈冬雷的臉,隨後塑形、上份,然後她再扔給他一套有些縐、卻不失品味的西裝讓他換上。

  最後,威武雄壯的沈冬雷變成了一名有些發福的普通中年上班族。

  其實龍依並沒有做很多改變,給他兩個眼袋、一些黑眼圈、唇角再點上幾許紋路,歲月就這麼侵佔了沈冬雷的臉,簡單又完美。

  這就是專家和外行人的差別。

  柳心眉一時看得是目瞪口呆。

  「別發呆了。」龍依卻一把拉過她,也在她臉上動作起來。「看在老客戶的情分上,你們給我賺了這麼多佣金,我也不好意思不送點小禮物。我告訴你們,明天九點,安心保全開股東大會,當然,柳大小姐的董事長寶座是動搖不了的,畢竟那是妳家的公司嘛!可權力就不一定了,妳失蹤了一年多,對公司不聞不問,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別人在處理,既然如此,那公司的執行權是不是就該轉移給那些真正有在做事的人呢?」

  沈冬雷眉頭輕輕一皺,這就是他和柳心眉被人堵在這裡的原因嗎?

  一場執行權之戰,最不需要正統繼承人出現,那將打破一切佈局,並且將戰況導向誰也無法控制的場面。

  或許有心人士會得勝,也可能柳心眉會贏,但更大的可能是……一間大好公司將就此分崩離析。

  而第三種是最可怕、也是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

  「可是……」然而,柳心眉卻給這一切下了一個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答案。「讓能做事並且肯做事的人得到他應該得到的東西,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龍依正在為她化妝的手頓了一下。「柳小姐的意思是,妳並不在乎那個執行長的位置?」

  「我為什麼要在乎?不論是安心保全的前身洪門,還是現在的保全公司,柳家人都只是提議者,有幸獲得大家的擁戴,讓柳家人成為掌權者,但創造這番奇跡的並不是柳家人啊!洪門是大家的,每一個洪門子弟都是兄弟手足,燒黃紙拜過天地、不分彼此的。這也是當年大家創立洪門的目的,不是嗎?」也許洪門已經解散了,但後來成立保全公司時為什麼取名為「安心」,不就是想保護自己、保護所有委託人身家性命財產的安全,讓大家都能安心地生活下去嗎?只要能讓這個目標達成,誰是主事者又有什麼分別?

  柳心眉不懂,長久以來她都不瞭解,大家始終堅決推舉她做董事長的原因何在?那根本完全違背昔日洪門創立的主旨嘛!

  龍依愣了一下,輕輕笑了起來。「妳很不錯。」她拍拍柳心眉的肩。「以後如果有需要,隨時找我,龍門很願意跟妳合作,非常樂意。」

  這是什麼意思?要讓安心保全跟龍門結合嗎?柳心眉想,這是不可能的事。二十一世紀的新世代已經不流行幫派組合了,否則她父親不會解散洪門,改組成保全公司。

  他們不想再拉幫結社,用拳頭解決一切,但是……

  「謝謝妳的好意。」柳心眉依然感激龍依的熱心。

  龍依也知道這位大小姐心眼直,腦袋不拐彎,這也是她最大的優點。

  所以龍依把目標轉向沈冬雷。「你們兩個可以走了,外頭的事我都已經幫你們安排好了。至於最後那場戰爭,就看你們自己了。我的承諾不管是對柳小姐還是對你,都同樣有效。」

  「多謝九小姐。那麼我可以先提出一點點疑問嗎?」沈冬雷含笑問道。

  「說來聽聽。」龍依回答。

  「這回是誰請妳來幫助我們逃亡的?」

  「這似乎牽扯到我的工作機密了。」妥善保護客戶數據,是龍依干逃亡專家以來最為人所稱頌的。

  「但我們已經是合作關係了。對於一個朋友、一個夥伴,難道不能有一點例外?」

  龍依想了想。「好吧、好吧!你說服我了,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可以給你一點提示,僱請我的是一個和你非常親近的人,他非常關心你、也關心安心保全。」不過她沒說,那傢伙是個太過聰明的笨蛋,居然想騙她,所以她給了他一點小小的教訓。不大,只是燒了他一把鬍子而已。

  沈冬雷轉了轉眼珠,笑了。「也就是說,妳那位客戶是出於對公司的關心,才會聘請妳幫我回到美國。那位客戶認為以我的身份足可制止一場陰謀,但他並不知道,我身邊尚有一位真正至關重要的人?」

  柳心眉是死心眼,卻不是笨蛋,聽他倆打啞謎直到現在,終於也恍然大悟。

  「是十八爺爺請妳來幫助我們的。但十八爺爺並不知道我也在這裡,為什麼妳會事先準備我的護照?」柳心眉口中的十八爺爺正是十八長老,也就是沈冬雷的爺爺。不過可惜啊!她還是猜錯人了。

  但沈冬雷卻猜到了,爺爺對柳家太死忠,不可能幹這種事,所以出面的肯定是自己的父親。可他並沒有當場說破。

  而龍依也無意為柳心眉解釋,只是輕鬆地說:「因為我是龍依。難道我接任務前,不會事先稍微瞭解一切事情發展情況嗎?」她笑著對他們揮揮手道別。「別忘了,幫人逃亡可是一件非常危險的工泎。沒有經過一番慎密的策劃,很容易就會因為一點缺失而喪失生命。記住我的話,謹慎地對待妳的每一件工作,要像保護妳自己的性命一樣小心,盡可能不要留下遺憾,否則妳一定會後悔。」

  她邊說邊走,說到最後,那聲音已輕得幾不可聞,然而,那話裡的一字一句卻沉若磐石,重重砸在沈冬雷和柳心眉心上。

  像保護自己的性命一樣地小心對待自己的工作……

  那是只有曾因此受過深刻傷害的人才會得出的結論。

  他們不知道龍依過去遇到過什麼事,但他們曉得,她那番話給二人開啟了生命中第二道窗。

  他們受益匪淺。


  歷盡了千辛萬苦,沈冬雷和柳心眉終於回到美國。

  可也因為那重重的波折,折騰掉他大部分的體力,如今,他虛弱得像個隨時會倒下去的病人。

  柳心眉扶著他來到安心保全位於舊金山的公司總部。

  時間已超過九點,想必那場執行權之戰已然開打。

  她不知道結果如何,事實上,她也不太擔心。

  她比較想帶沈冬雷回家,好好調養他的身體,也許只要幾塊巧克力,再睡上一大覺,他很快又會恢復成生龍活虎的樣子。

  可是他不准,他說,在一切未定案前,公司就是她的責任,她不能輕易拋卻。

  他反覆叨念著龍依的叮囑,念得她腦袋都要張破了。

  她只好同意他的說法,所有的是是非非都要有個清楚決斷,懸在半空中,任它自由去發展,絕不是個好主意。

  於是她半扶半扛著他進入安心保全。上帝明鑒,此時此刻,她非常感謝年幼時父親給予她的體能訓練,否則現在她哪裡攙得動身高體型都是她兩倍大的沈冬雷。

  因為身份特殊的關係,柳心眉在公司裡有一條私人的進出通道,那是只有她的聲紋和指膜才可以開啟的地方。

  而也許上頭激戰正烈,又或許沒人料得到她能及時趕回,總之,在這條通道外並沒有任何人阻礙著。

  沈冬雷和柳心眉很順利地搭上電梯,直上十二樓的中心會議室;也正是今日執行權爭奪戰的發生現場。

  才踏進會議室,半空中亂飛的卷宗、茶杯,和此起彼落的怒罵、叫吼聲就轟得他二人連退兩步。

  沈冬雷和柳心眉不由得對視一眼,決定回來是對的。否則這場爭奪戰一定會讓整個公司四分五裂。

  柳心眉輕咳一聲走進來,沒有人注意到她,會議室裡吵罵聲繼續。

  四長老那一派堅持因為柳大小姐失蹤已近兩年,音訊全無。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公司同樣也不能長期沒有主事者,而既然唯一能管事的人走了,自當推舉出另一個人接替。

  而四長老推舉的就是自己的兒子,連城。他目前是安心保全的總經理,在柳心眉離去尋夫的日子裡,公司的大小事務皆由他一手打理,倒也讓公司發展得順順利利,沒出什麼大差錯。

  而事實上,現在安心保全裡多數的主管也都是連城的心腹,他們唯連城之命是從。

  如今連城欠缺的只有一樣東西——名正言順。

  不過四長老和連城也不想對柳家趕盡殺絕,仍為柳心眉保留了公司的大部分股份,只不過取消她的管事權罷了。

  至於另一派則是除去四長老外的其餘十七位長老,他們是柳家的老家臣了,堅持奉柳家人為主,認為四長老和連城這種作法根本是叛變。

  十七位長老底下的人不多,但勝在個個年高德劭,隨便一個站出去都是叫得出名號的人。

  像大長老,現在就氣得滿頭白髮都要豎起來了。「叛徒、叛徒,你們這群叛徒,全忘了當年柳老爺子是怎麼對待大家的了,燒黃紙、拜天地的時候你們發過什麼誓?而今,全反了!你們對得起老爺子嗎?你們對得起當年那些為大家拚死拚活的兄弟嗎?你們摸摸自己的良心……尤其是你,老四,你居然迫害老爺子留下來的唯一血脈,你這種行為,將來死後有臉下黃泉見老爺子、見諸位兄弟嗎?」

  「拜託!」連城頭痛地按了按額角。「大長老,我們沒人說要吞了公司,只是大小姐長期失蹤,公司總不能永遠沒個領導者吧?這樣對公司的發展會造成很大損害的。況且我們也沒有要取消大小姐董事長的名號啊!只是在上頭再立一個執行長,方便在大小姐不在時處理公司大小事務,難道這也不對?」

  「大哥。」四長老也跟著勸道:「如果今天我們因為大小姐不在,公司運作失常而倒閉,這豈非更對不起老爺子、更無顏下黃泉見諸位兄弟?」

  「放屁!」最火爆的八長老跳起來了。「你們嘴上說得好聽,不取消大小姐董事長的名號,但你們在董事長上又立了個執行長,豈不是要架空大小姐的權力?一旦今天讓你們得手,哪一天大小姐回來,公司還有她立足的餘地嗎?」

  「那麼八長老你說,大小姐什麼時候會回來?我們已經等了她快兩年了,這段時間裡如果不是有總經理撐著,公司早倒了,等大小姐回來,這裡同樣沒有她立足的地方,早已變成廢墟一座了。」連城手下一名業務經理大聲罵道。

  「有我們幾把老骨頭撐著,這公司要倒也沒這麼容易。」十長老哼了聲。

  「你們怎麼撐?」公關部經理跳腳。「一遇到超過五千萬的大案子,沒有董事長批准,我們根本不能接,這一年多來,你們知道我們損失了多少客戶、多少金錢嗎?那可是上億的財產了。」

  「老爺子過世前就說過,安心保全一切還在草創階段,凡事以保守為佳。以我們現在的實力,本來就沒有本事吃下那麼大塊的餅,你接下生意,有本事保得住嗎?」五長老說。

  「還草創咧!經過這些年的努力,安心保全早已列入全美前十的保全公司之列,憑什麼我們還不能擴大?比我們規模小的保全公司都已經在接大案子了,我們還要一步一步慢慢拖,難道要拖到讓其他公司壓死才行嗎?」財務部經理叫著。

  「年輕人,創業維艱,守成不易啊!」七長老長歎。

  「守個屁成。」會計部經理冷笑。「光會守,我們早晚被人趕過去。況且,案子我們也接了,等到這一筆買賣做成,看你們還有什麼話好說?」

  十七位長老不知道四長老和這伙年輕人如此大膽,竟然在沒有柳心眉同意的情況下,私自接了金額超過五千萬的大案子,那幾乎是安心保全八成的家底了啊!

  這一趟任務若成,公司自然是往前大大邁進一步。

  可如果失敗呢?他們從來沒想過,世事無絕對,哪個跑船的人沒有遇過風浪?這要翻一次船,安心保全就算不垮、也要元氣大傷,沒有一、二十年,恢復不了原來的氣勢。

  「你們……你們實在是太過分了。」十八長老氣得渾身發抖。

  「不管了。」連城大喊。「這樣吵下去永遠沒有結果,不如所有股東投票表決,我們讓選票來說話。」

  「我們不會同意的。」十七位長老同聲大喊。但他們的人數哪有場中的年輕人多,這幾乎是一場必敗無疑的仗。

  就在此時——

  「不好了、不好了。」保全部主任突然衝進來大叫。他太驚慌了,居然連沈冬雷和柳心眉這兩個大活人都沒注意到,直接就略過他們跑進會議室裡。

  「王寧可,這是高階主管會議,你一個主任膽敢闖進來大吼大叫,不想幹了是不是?」沒等連城發威,保全部經理已經大聲罵人了。

  「經理,這次事情真的大條了。咱們上回接的那樁古董美術品保全Case,被人盜個精光了。」王寧可哭喪著臉說。

  「什麼?」這回可不只保全部經理變臉,而是會議室裡所有人臉上的血色全唰地變白了。

  這樁古董美術品的保全就是會計部經理剛才提到的大案子,整整六千八百二十萬美元的超級大任務。一旦事成,安心保全勢必一舉衝上全美前三大保全公司之列。

  可萬一事敗,他們這夥人也可以準備收拾包袱回家吃自己了。

  連城突然一掌拍向會議桌,大吼:「哪個不開眼的小賊,敢對我們安心保全的貨下手?」

  「不……不知道……」前來報訊的王寧可嚇得一身骨頭都要抖壞了。

  「沒用的混帳,連對手是誰都不知道!」連城怒火沖天。

  真是……柳心眉確定自己聽夠了、也聽煩了。

  「你們吵完了沒有?」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叫道。

  這時才總算有人發現她的到來。

  沒辦法,剛才大家都太投入於爭執中了,沒注意到她也不是他們的錯,這……一心難二用嘛!

  「大小姐。」以大長老為首的十七位長老一見到柳心眉,眼底都閃出淚花了。「妳總算回來了。」

  「對不起,各位爺爺,讓你們擔心了。」柳心眉對著陪伴了自己一生的諸位長老深深一鞠躬。

  「沒關係、沒關係,人平安回來就好。」最疼她的七長老看著她,眼淚就忍不住滴了下來。

  他們這些長老可不是個個都有家室的,其中有大半終生都奉獻給柳家,前半生是為洪門赴湯蹈火,後半生則盡數貢獻在柳心眉和這間保全公司上頭了。

  在他們心目中,柳心眉已經不單單是柳家大小姐的身份這麼簡單,她早就成了他們生命的寄托。

  「一個可以把公司一丟就是一年多的董事長,就算回來了又能怎麼樣?還能幫公司起死回生嗎?」連城冷哼。他不是討厭柳心眉,只是對她的做事方法極度不贊同。

  以前她在的時候就常常做些虧本生意,好像公司是開善堂的,專門用來扶危救傾。

  這根本不符合利益成本,開公司就是要以利為出發點,不然大家都去做義工奸啦!上班做什麼?

  「要不我們就以這件美術品被盜的案子來打賭好了。誰能順利解決這件事,誰就能獲得公司真正的執行權,如何?」一個低沉的、微帶虛弱的聲音插了進來。正是累得臉色發白、兩隻腳酸得都快站不住的沈冬雷。

  「冬雷!」十八長老,也就是沈家的老太爺訝異地來回看著自家孫子和柳心眉。不會吧!他們怎麼會一起回來?是巧合嗎?或者……

  「雷哥哥,坐。」柳心眉推了張椅子過去給他,扶他坐下。

  沈冬雷癱在椅子上,低喘口氣,好累。儘管長年練氣又練功,但先天的毛病還是讓他的體力比一般人弱上許多。

  此刻,他正有氣無力的看向連城。「連總經理,你的意思呢?」在會議室門口聽了大半晌,他早把裡頭的人物分辨得清清楚楚。

  連城不屑地望了眼面前這個只有塊頭好看,骨子裡卻弱到不行的男人。

  沈冬雷的毛病連城早聽四長老說了,又是心臟病、又是低血糖、又是過敏、還帶氣喘……分明就是藥罐子一個。他就不知道,這傢伙有哪一點吸引住柳心眉,讓那位大小姐為了他不惜萬里尋夫。

  其實連城本來也不想把場面搞這麼難堪的,他也參加過柳心眉的選婿活動,一路過關斬將直列入優選名單中。

  但誰也想不到柳心眉一場遊戲似的離家出走,讓整個選婿過程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她遇上了沈冬雷,還對他一見鍾情。

  當四長老告訴連城,柳心眉愛上一個救她一命的男人後,連城就已經放棄藉由婚姻來控制安心保全了。他再渴望權力,也是個有自尊的男人,不要一個不愛自己的妻子,他還怕柳心眉將來給他戴綠帽子呢!

  於是他和四長老連手找出了柳心眉的心上人。

  真是諷刺啊,誤柳心眉一見傾心的男人,居然是十八長老的孫子沈冬雷;一個自出生就帶病的男人。

  柳心眉結婚是為了傳宗接代,結果千挑萬選卻看上一個藥罐子。那柳家的血脈還傳得下去嗎?

  可柳心眉一向死心眼,想改變她的想法根本是不可能,於是他們偷偷更換了入選名單,將沈冬雷的照片混進選婿資料中,果然她一眼就看中了沈冬雷。

  更好笑的是,沈冬雷居然逃婚了。或許他是自知配不上柳家吧!

  但沒想到柳心眉癡心不改,一路追尋著他的腳步踏過萬水千山,只為求取那份真愛。

  這樣的情節若當成故事來聽或者拍成電影,也許會很感人。

  但拿來經營公司,不管是柳心眉或沈冬雷都不是合格人選,他們只會讓安心保全倒閉。

  於是,四長老和連城才會布下這一連串的局,目的只是為了取得安心保全的執行權力。

  而今,沈冬雷居然拿執行權來跟他打賭。「好啊!看誰有本事解決這難關,誰就擁有執行權。」連城說。

  「一言為定。」沈冬雷有氣無力地說。

  「走著瞧,我不會放過那個小偷的,我一定會找到那混蛋,讓他把偷走的美術品一件不漏地吐出來還給我們。」言畢,連城揮揮手,帶著一從下屬走了。

  而身為連城父親的四長老,則依依不捨地望了柳心眉一眼。

  「四爺爺,我知道你不想害我。」柳心眉對他輕輕一笑。

  四長老無奈地長喟口氣,這才垮著雙肩離去。

  他的確無心害柳心眉,但他不能不為公司、不為自己的兒子多著想一點。

  柳心眉的個性並不適合主掌一家公司,她太死心眼,不懂得拐彎。安心保全交到她手上,絕不會有好發展。

  本來,四長老是指望柳心眉可以招贅到一個好丈夫,就算不是商業奇才也沒關係,最少要身強體健,趕快生下下一代的柳家子孫,再趁他們十八個老傢伙還在的時候,苦心培養,也許可以栽培出一個合適的掌權者也不一定。

  偏偏柳心眉卻愛上沈冬雷這樣一個藥罐子,他自己都一身的病,不曉得能活多久了,真的有辦法讓柳心眉順利生下子孫,完成這偉大的傳承任務嗎?

  四長老不敢想、也不想賭,他很清楚不管是誰,都沒辦法改變柳心眉認定的事。

  他只好選擇順著柳心眉的意,走另一條路來完成這世代交替的重責大任。

  於是,半出於私心、半為了公事,他選擇了連城,自己的兒子來成為安心保全的真正掌權者。連城擁有很好的商業頭腦,精明能幹,他會為公司賺進大筆利益。

  只可惜他沒有辦法說服其他的長老配合他的行動,他們太執著於血緣傳承了。

  一待四長老走出去,十八長老就跳過去,一把揪住沈冬雷的衣領。「臭小子,你老實招來,你怎麼會和大小姐在一起?」

  「爺爺。」沈冬雷虛弱地喚了聲。「這件事你自己問她。還有,你有沒有巧克力,我快死了。」他的血糖已經低到讓他滿腦袋冒起金星了。

  「臭小子。」畢竟是唯一的孫子,十八長老時時擱在心頭的寶貝,他的必備藥品,十八長老當然隨身攜帶著。「喏!」他遞過去一盒巧克力。

  沈冬雷卻抖得連伸手接過都辦不到了。

  還是柳心眉心疼愛人,趕緊接了巧克力,剝開兩塊,送進他嘴裡。「雷哥哥,你先休息一下,我來應付好了。」

  沈冬雷閉上眼,點點頭,不一會兒就假寐去了。

  柳心眉還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他身上,深怕他有一點點傷風感冒,打針吃藥可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場中十七位長老看著柳心眉對沈冬雷的體貼樣,也知道他就是她唸唸難忘的心上人。可這傢伙……十六雙眼睛不約而同轉向十八長老。

  大長老輕咳一聲,開口問道:「老么,你家冬雷沒什麼毛病吧?他的身體看起來不太好。」

  十八長老苦笑,這要他怎麼解釋呢?

  倒是柳心眉為了完成對沈冬雷的承諾,搶先開了口。「大爺爺,雷哥哥只是有一點心臟病、低血糖、過敏、氣喘之類的小毛病,基本上他的身體算不錯了。」

  有心臟病、低血糖、過敏、氣喘……這樣還叫身體不錯,那什麼才叫身體不好?其餘十六位長老聽得簡直要發瘋了。

  七長老立刻抱住她。「小眉兒,妳可要考慮清楚,結婚是一輩子的事。這沈家小子……嗯,或許品行不錯,但是……妳希望可以跟另一半白頭偕老吧?如果妳跟了這沈小子,恐怕會有一點點困難。而且,妳現在是柳家唯一的血脈了,柳家傳承全在妳一人肩上,你們……這行嗎?」他這還是看在十八長老的面子上,沒有把話說得太難聽。

  不過諸長老們看著沈冬雷爛泥似地癱在椅子上的模樣,就對他傳宗接代的能力充滿了懷疑。

  「七爺爺,你相信我,雷哥哥現在看起來雖然是這樣子,可他的身體並沒有那麼差,否則他也沒辦法救我這麼多次啊!」柳心眉將沈冬雷接二連三救她的事全說了一遍。「你們想想,他的身體真差到不行,有辦法反應如此迅速地將我從車輪下救出?能一次對抗幾個搶匪,不讓我有絲毫損傷嗎?」

  幾個長老面面相覷片刻,六長老低歎一聲。「這倒也是。」

  柳心眉接著說:「況且,諸位爺爺,安心保全就真的只能傳給柳家人嗎?最早最早,先祖們成立洪門可不是為了給柳家謀利啊!大家都忘了那些切口了嗎?『五人分頭一首詩,身上洪英無人知。自此傳得眾兄弟,後來相認團圓時。初進洪門結義兄,當天明誓表真心。松柏二枝分左右,中節洪花結義亭。忠義堂前兄弟在,城中點將百萬兵。福德祠前來誓願,反清復明我洪英。』初進洪門時,大家都是兄弟,不論王家、柳家、沈家、連家……都是平等的,不是嗎?」

  幾個長老聽著她說,回想起當年,誰不是滿心的感慨?當年……當年大家所要傳的到底是什麼?而這些年來,他們執著要傳的又是什麼?

  「最初,柳家先祖提議在舊金山的淘金華工中成立洪門分舵,是為了保護華工不在亂世中受到傷害,所作所為不過一個『義』字罷了。所以洪門所代表、所要傳承的就是一個『義』字,只要能把『義』字傳下去,是不是柳家人有何分別?」柳心眉說的是她長久以來感受到的無盡壓力。

  身為柳家僅存的血脈,幾百、幾千隻眼睛盯著她傳宗接代、延續香火,她嘴裡不說,可那沉重的壓力,恐怕比天還大。

  她始終搞不懂,為什麼大家總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那香火真有這麼重要嗎?

  好。就算真給她找到一隻超級種豬,讓她一年一個,連生他十來個柳家子孫,倘若個個不肖,又有何用?

  傳承、傳承……到底要傳的是什麼?

  她不懂,她好煩。直到遇見沈冬雷,起初是他威武的形象給她打了一劑強心針,總覺得只要跟著他,天大的困擾都會隨之消散。

  她也許是傻,可她就是這麼深信著,死死地追著他、纏著他,被他救了一次又一次,發現他其實也有弱點,他不是無所不能的神,可她依然深深迷戀著、不可自拔。

  聽見他說不結婚,不想害人家女孩子,他完全不在乎傳宗接代的問題,她的靈魂在那一瞬間被徹底釋放。

  她這輩子就是認定他了,生死不悔。

  「可是小眉兒,柳家的香火又該怎麼辦?」三長老為難地說。

  「三爺爺,你一輩子沒結婚,你擔心自家香火嗎?」柳心眉輕笑著問。

  「我孤家寡人一個,有什麼好擔心的?」三長老說。

  「既然你不擔心,我又有什麼好煩惱的呢?」柳心眉笑得似桃花初綻。「三爺爺,我想過了,不論是柳家先祖還是爸爸,他們一貫不變的就是不怕難、不畏苦,勇於衝破逆境的精神。所以我們柳家要傳承的也就是這股精神,只要擁有這種大無畏精神,不管他血管裡是不是流著柳家的血,我都承認他是柳家人。所以,如果我沒有孩子,我就去領養一個勇敢的孩子,是不是親生的不重要,要緊的是,他能不能理解,並傳承柳家這種精神。」

  傳宗接代,去他的吧!

  她笑得好開心、好燦爛,好像天上的太陽整個落了下來、融了進去。而這全是沈冬雷帶給她的。

  的確,傳承的定義是什麼?或許每個人都有他的答案,但絕不會單單僅指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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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好不容易,柳心眉終於說服了十七位長老,不再反對她和沈冬雷的婚事。

  這時,沈冬雷也慢悠悠地睜開了雙眼,服下兩片巧克力、補足血糖後,他的臉色不再那麼蒼白,精神也好多了。

  「既然傳承的問題已經解決,現在是不是該談談那批被偷走的古董美術品了?」他的聲音很輕,言語卻似炸彈那麼沉,瞬間就把剛才還一片和樂的氣氛炸得淒淒慘慘。

  「這還能有什麼辦法?」大長老是最生氣的人。論輩分,他在公司裡算是除了柳心眉外最高的,可連他都沒發現被連城那堆人擺了一道,眼看著公司保全的東西被偷了,不僅名聲受損,連帶的巨額賠償金恐怕要把整個公司都賣掉才賠得了。

  「如果我們舊有的勢力還在,哪個不長眼的小賊敢在咱們眼皮子底下動手?」五長老指的舊勢力,當然就是之前洪門的地下組織嘍!

  雖然當年先祖們是為了自我保護才組幫立派,可多年的移民生活打滾下來,哪一個手底下不是養著大批打手,地下室裡存滿軍火,隨時準備與敵對勢力很幹一票?

  可隨著時間的流轉,幫派生活越來越不好混,大夥兒也不想祖祖輩輩、生生世世就干個黑道頭子。

  組公司,當個顧問、董事什麼的,那名頭多好聽?介紹起來,面子上也好看。

  然後再等個幾十年,讓他們養足了氣力,說不準他們中間能再出一個華裔州長,那可就威風了。

  沒人想幹一輩子的賊頭,只要有機會,誰都想出人頭地。

  只是想不到,這面場夢醒得這麼快,短短十餘年,安心保全從創立到闖出名號、擠入全美前十的保全公司名單,再然後……夢醒願碎,一切成空。

  「就算咱們手底下的兄弟多數散了,但大半人還是在道上混啊!或許可以跟他們連絡連絡,請他們幫忙找出那個竊賊,我們可以付出大筆賞金,我相信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六長老堤議。

  八長老搖頭長歎。「老六,你以為那小偷是傻子嗎,東西偷到手還不跑,留在這裡讓我們逮?」

  九長老跟著說:「況且柳老爺子過世前曾說過,要脫離黑道就要洗得乾乾淨淨,不能再有任何的牽扯不清,我們現在再回去找以前那些同伴合作,外人會怎麼看我們?安心保全十餘年的清譽也全完了。」

  「那怎麼辦?坐在這裡等著債主上門討債?」十長老雙肩都垮下來了。

  十七個老人也算是走過了無數風雨、突破層層艱難,這才擁有了如今小小的地位,想到半生努力將付諸流水,那心頭簡直就要滴出血來。

  「除了報警,祈禱警方將東西追回來外,真的沒有辦法了嗎?」二長老頹喪著臉。

  「這次是我們的疏失,居然什麼都不知道就接了這樣一件委託。」三長老說。

  「都怪老四,寵兒子也不是這種寵法,竟讓他幹出這種事來,這件事要連城全權負責。」大長老憤怒地拍了下桌子。

  一時間,指責四長老和連城的怒罵聲又紛紛響起。

  沈冬雷朝天翻了翻白眼,這些人的想法還真是一致,就想著要捉小偷,再不就想怎麼賠錢了事。

  但承保的東西被盜,真的只能以這些方式解決嗎?

  「好啦!別吵了。」他低吼一聲。

  不過可惜,他現在氣虛體弱,就算扯開了喉嚨也壓不住滿場混亂。

  也許該隨身攜帶一個麥克風,這樣講起話來別人才聽得見。他歎口氣,心裡想著。

  倒是柳心眉火力十足,炮火兇猛地踢歪一隻會議桌的腳,大叫:「不行。安心保全,保的就是自己和客戶的安心,做不到這一項,那不如把公司關起來算了。」

  「大小姐……」十二長老開口想勸她別意氣用事。

  柳心眉卻豁出去了。「十二爺爺,當年保全公司成立時你也在場,公司的宗旨是什麼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我們要順利完成客戶的委託,不讓他們擔驚受怕,所以才取名叫安心保全。現在卻把人家整批貨物都弄丟了,這還不急死人家?」

  「這也不能怪我們,誰曉得那小賊是哪裡冒出來的?竟敢動我們的貨,大小姐放心,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們也非捉到那個小偷不可。」十四長老發誓,他跟那小偷耗上了。

  「我管那個小偷怎麼樣?他要死要活都與我無關。」誰知柳心眉會脫口而出這番話,倒把十七位長老的臉嚇成了一片青黑。

  「大小姐,妳……妳難道不準備追查小偷的行蹤?」十三長老顫著聲問。

  「追他幹什麼?能一舉偷走我們公司保護的所有貨品,可見他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早有預謀,一旦得手,立刻離開。他現在肯定已經跑出舊金山,動作快一點的,說不準都離開美國了,還追什麼追?」

  「那就任他將我們耍得團團轉?」大長老不服啊!

  「不然呢?技不如人是我們不夠高明,我們自己要檢討。現在要做的是找到客戶。向他賠罪,請求他們的原諒。」柳心眉說。

  「那麼一大批古董美術品,價值幾千萬,哪是幾句賠罪就可以解決的?」十四長老搖頭歎口氣。「大小姐,妳的想法太不實際了。」

  「那倒不一定喔!」沈冬雷慢悠悠的聲音再度響起。「做生意除了利益外,還得看誠信。你信用好、肯負責,別人自然樂於跟你合作,反之,那就別忙了。」

  一聽到他這種低沈中又帶著一絲悠然的聲音,柳心眉才被打擊得針針孔孔的自信心再度迅速膨脹。

  「雷哥哥,你是不是有什麼好主意?」她飛快地撲到他身上,又是捶背又是揉腰又是捏腿的,在外人看來,她可真是將他侍候得有如古代的皇帝。

  獨他沈冬雷,有苦自己知。

  她的溫柔體貼、細心周到他是很感激啦!只要她別趁著幫他捏背時,兩手順著他的背來來回回、又揉又摩,拚命狂吃他的豆腐,他會更感激。

  「嗯!」他輕咳一聲,趕緊把腿併攏,省得她捶呀捶的,直捶往那不該捶的地方去。

  真是的,這傢伙就不可以有一時的正經,別來佔他便宜嗎?

  「冬雷,你有什麼計劃,快說。」最後還是十八長老,此刻身份地位最特別的人,出言解救沈冬雷的危機。

  「爺爺。」沈冬雷急忙兩手捉住她兩隻造反的小手,不過她一直靠過來的身體他就沒辦法了。「我的意思是,偷走貨品的人肯定是道上叫得出名號的盜賊,才能在不驚動警鈴,並順利擺平所有保全人員的情況下,將整批貨品盡數帶走。可那麼多的東西,他一個人帶有多辛苦,所以我推測這傢伙下手前,早探明了我們的保全方法,並且找出漏洞,才能這樣快速地偷走東西進行銷贓,取得款子,他才好盡快離開美國躲起來。那麼一大筆金錢,夠他享受上一輩子了。」

  「照你這麼說,我們豈不是沒有機會捉到那個小偷了?」十八長老恨哪!

  「捉小偷幹什麼?」柳心眉真是搞不懂,這些人的腦子怎麼不管如何說就是不開竅呢?

  「我們不捉小偷要做什麼?」八長老一臉疑惑。

  「找那些貨品啊!」沈冬雷說。「那小偷人是跑得很快,可東西跑不了啊!他要盡快離開,便得就近找個管道將東西全賣了。而對於舊金山暗地裡的銷贓手法和地點,有誰比我們更熟悉?那過去可全是我們在干的耶!」不過現在他們漂白了,不再進行違法行為就是了。

  「雷哥哥的意思是,請那些老前輩幫我們把那些貨品找回來。」柳心眉笑開懷了。「有那些前輩幫助,這次的任務砸不了了。」

  「妳想得美喔!我們只是找他們探聽消息,別忘了,先董事長說過的,要漂白就要徹底一點,絕不准有那種半黑不白的情況發生。」

  「那你還要人家去探聽消息?」

  「今天妳是客戶,去跟那些人買東西有什麼不對?」

  「噢,我瞭解了。雷哥哥的意思是,想藉此將那些被偷走的美術品都買回來,再送回失主手上,我們再向失主鄭重道歉,請他原諒我們這次的失誤。對不對?」

  「對啦!算妳聰明。」沈冬雷一個閃身,又避開她一記狼爪。

  「嘖!」柳心眉在心裡暗叫一聲可惜,差一點點就可以撲進他的懷裡又蹭又磨一番了說。

  「想不到還要拿錢把東西給贖回來。」大長老真感無奈。想當年,他們個個威風凜凜,誰敢犯到他們頭上,拿命來見。曾幾何時……唉,長江後浪推前浪,今時已經不同往日了。

  「雖然會損失一點聲譽,但我相信只要後續動作處理得好,應該可以挽救得回來。至於贖東西的錢,我相信那一定比賠償金低得多,至少是公司負擔得起的。」沈冬雷分析道。

  「那群老賊頭如果敢給我坐地起價,看我不扭了他脖子!」八長老火大地吼一聲。

  「八爺爺,別這樣,我們是正當生意人,不能威脅恐嚇的。不過他們如果坐地起價,了不起我們來個憑空殺價,總能談出一個合理價錢的。」柳心眉勸道。

  「那事情就這麼辦了,我們不管那個小偷,眼前先以找回失物及安撫失主為第一優先要務。」沈冬雷說。

  「可以。」這回,總算所有人都同意了,總算——


  結果,因為一樁古董美術品失竊事件,安心保全徹底分裂成兩個派別,各以不同的方法處理這件可能危及整個公司的大事情。

  以四長老和連城為首者,拚命找著那個該死的小偷,幾乎要把整個舊金山翻過來了。

  至於沈冬雷和柳心眉,則是懷著沉重又慚愧的心情去向失主道歉。

  當然,丟了東西的人不會給人太好的臉色看,尤其面對的還是收了錢負責守護東西安全的保全人員。

  所以沈冬雷和柳心眉受的氣要說多大就有多大。

  可他們能怎麼辦?事情的過失責任確實在他們身上,也只得任打任罵了。

  不過也因為他們誠懇的態度和不屈不撓的糾纏精神,讓失主暫不提出賠償要求,並且答應給他們三個月的時間找回失物,倘若東西能完璧歸趙,屆時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如若不然,那麼安心保全就準備把自己賣了去償還賠償金吧!

  能夠多爭取到三個月的時間,沈冬雷和柳心眉已經很滿意。

  現在他們該努力找尋失物了。

  「一百零三幅明清時代的畫作、三十隻景德瓷瓶、兩尊玉觀音、五隻琉璃壺、玉如意一對、鼻煙壺三個。這就是全部的失物名單了。」沈冬雷低聲念著。

  「東西可真不少,虧那小賊有辦法一次全偷走。」柳心眉已從那趟護衛的保全人員口中得知,他們這回碰到的敵人只有一個,卻是最厲害的。

  「精密的計算、事先佈局、小心謀劃、謹慎行動,這也不是做不到的事。」尤其在認識到像龍依這樣的怪胎後,沈冬雷深刻體認了世事的離奇。

  這個世界太大了,誰也說不准有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會發生。

  那些神仙傳說、X檔案、消失的古文明和各大不可思議事件……全是假的嗎?也許是,也許不是,誰知道呢?

  不過他也確定了自身的渺小,就算他在修車這檔事上有著高人一等的成就,在其他方面他仍如幼兒般稚嫩。

  人哪,還是謙虛一點好。

  「這樣說來,要捉到那個小偷恐怕不容易。」柳心眉低歎。「我們還是專心找失物吧!今天看到那個失主又心痛又生氣的樣子,我真難受。」

  他們還被罵得狗血淋頭呢!

  可沈冬雷真沒想到,柳心眉這大小姐能忍得下來,一句話不回,乖乖地任人罵個過癮。她真是給了他一次又一次的驚喜。

  初始以為她任性,只要是她喜歡的,不擇手段也要弄到手。

  後來發現她也是懂得道歉的,但先決條件是你能說服她,這件事錯在她上頭。

  他本來看她固執得像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想不到她卻熱情如火,親吻摟抱、偷窺暗襲,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看她年紀輕,想她應該是不太會為人著想的。

  不料今天在處理安心保全的失誤上,她完全站在失主的立場,毫不推卸責任。

  他的心情因為她而起起伏伏,時時都忍不住要看著她,看她又將為他帶來什麼樣的驚喜。

  「妳今天倒乖巧,任打任罵,一聲不吭。」他輕笑著。

  「不然怎辦?誰叫咱們有錯在先。」她高高嘟起嘴,今天可真夠窩囊了。

  「很好啊!要能知錯才能改過,我覺得妳做得很對,這一回妳的表現真的很棒。」他話一出口,就知道不對了。

  她兩隻眼睛像探照燈一樣,緊緊地、死命地瞅著他瞧,一副要將他生吞活剝下肚的模樣。

  「妳……妳怎麼了?沒有哪裡不對勁吧?」他悄悄地後退一步、再一步,但還是太遲了。

  她霍地撲上去,狠狠吻上他的唇。

  「雷哥哥,我好感動,這是你第一次誇我耶!」好開心、好興奮,她忍不住又多吻了好幾下,從他的唇、脖子,一路往下直到胸口。

  「停住,心眉,停住……」該死,她又非禮他。「這裡是公司,我們正在辦公室裡,隨時可能有人進來,我們不可以……」

  她直接用吻堵住他的嘴。「沒關係啦!這裡是董事長辦公室,沒有我的吩咐,一般人不會隨便進來的。」她親、努力地親、用力地親。

  「心眉……」可惡,他是男人,不是太監,再這樣下去,會擦槍走火的。

  他想起昨天才被十七位長老聯合警告,要好好愛護柳心眉,體貼她、照顧她,絕不能讓她傷心流淚、不能做出對不起她的事……天哪,那可不是簡單一句「十不一沒有」就可以解釋得了的。

  十七位長老聯合下的禁令,足可媲美老太婆的裹腳布了,既臭且長。

  「雷哥哥,你真好,我好喜歡你。」撒嬌。她可愛的小臉拚命在他懷裡蹭,摩呀擦的,不知不覺地,他襯衫的扣子就被解開了大半,露出大片古銅色的結實胸膛。

  真是……她小小聲吸回差點流淌下來的口水。他看起來好威風、好性感啊!

  「我也喜歡妳,但現在地方、時機都不對,所以我們可不可以稍後再說?」他怕啊,這裡隨時可能有人進來,萬一……

  「你們……」這是大長老驚怒的聲音。

  好啦!現在大家不必再「萬一」了,因為它已經發生了。

  十七位長老……不,因為辦公室的門不夠大的關係,所以只擠進來三位長老,卻全面色鐵青地瞪著被柳心眉壓在地毯上的沈冬雷不放。

  沈冬雷那個委屈啊!真是比竇娥還冤。

  「對不起,小眉兒,我們幾個老頭子有些話想跟沈小子說。不好意思。」然後,在大長老一聲令下,沈冬雷被拎進會議室了。

  那裡空間夠大,足夠十七位長老大展身手對沈冬雷仔細「教導」一番。


  沈冬雷真的很倒霉。

  十七位長老本來是懷著興奮的心情連袂來找柳心眉,想告訴她已經有那批失物的消息了。

  值得慶幸的是,那個贓物收購者……這樣說太難聽了,還是稱對方為某不良古董商吧!那傢伙的父親年少時曾受過洪門幾回恩情,這次知道東西是安心保全的人要的,二話不說,以原收購價全讓了出來。

  雖然這筆額外支出還是令公司產生些許虧損,但比起那一大筆賠償金,這筆錢已經算不上什麼了。

  於是,十七位長老作主,直接買回那批失物,送交失主手上。

  失主拿回東西,展覽會可以如期開辦,本身也沒隕失什麼,也就對安心保全這回的失誤不多加追究了。

  誰也沒想到事情可以如此輕易解決,畢竟,以四長老和連城為首那票人到現在還找不到那小偷兒的影子呢!

  想想,對方能夠單憑一己之力,盜出這麼多的古董美術品,一成功立刻脫手轉讓,換成一張薄薄的支票,難道還會乖乖待在舊金山等人捉?肯定是早早遠走高飛啦!

  安心保全在舊金山、乃至於整個美國,或許稍有影響力,可到了歐洲、亞洲、非洲……誰知道安心保全是什麼東西?

  四長老和連城他們就算把舊金山整個翻過來,一寸地皮一寸地皮地搜,還是找不到人的。

  這種事得請專業人士出手才行。

  或許龍依能有管道,但沈冬雷、柳心眉和十七位長老根本沒時間聚起來商量逮人之道。沈冬雷就先被以對大小姐不敬為由,讓十七位長老好生教訓一頓了。

  偏偏他又不能說自己是受害者。這明明是柳心眉非禮他,怎麼在外人眼裡全成了他這個急色鬼在辦公室忍耐不住,誘惑純潔可愛的大小姐?

  其實就算他說了,也沒人會相信。

  看看他和柳心眉的體型差距吧!

  他身高一米九,她才一米六出頭;他長得高頭大馬,她玲瓏窈窕,誰信他才是被壓倒的那一個?

  結果就是……

  「唉喲,輕一點。」他一身青青紫紫躺在柳家大廳,讓柳心眉給他搽藥酒。

  「長老爺爺們真是太狠了,怎麼下如此重的手?」柳心眉一邊幫他推拿、一邊抱怨。

  他也覺得自己很冤枉,可是……「妳自己想一想,如果有一天親眼瞧見自己的女兒或姊妹被人壓倒在地,妳會有什麼反應?」

  其實十七位長老的心情他也是可以體會的啦!不管柳心眉長到幾歲,都是他們心目中的小寶貝嘛!這樣直接目睹小寶貝的情事,對他們的打擊確實太大了些。

  「可明明是我壓你,不是你壓我啊!」她想了想,如此說道。

  他威武粗獷的面龐閃過一抹可疑的紅。瞬間又轉成深深的難堪。「閉嘴。」她的說法讓他丟臉死了。

  「可是……」她又想解釋,卻見到他已經轉青的面龐。「好好好,你當我什麼也沒說。我閉嘴。」她趕緊用手搗住嘴巴。

  在某些方面,她是徹底剋死了他。但在其他方面,他也算是吃定了她。

  比如,她就怕死了他生氣。一見他板起臉孔,心頭就一陣慌,小心翼翼撒嬌又討好地贈著他。「對不起嘛!雷哥哥,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其實他也沒氣,不過就是尷尬,拉不下臉。

  她只好繼續贈著他。「那……我送你一樣禮物好不好?你不要生氣喔!」她趕緊跑進房裡,拎了一瓶巧克力醬出來,遞給他。「你看看喜不喜歡?」

  他呆呆地拎著巧克力醬。「這是幹什麼?」

  「完全按照你的配方製造的巧克力醬啊!之前我不是說要把巧克力做成情趣內衣,讓你不必擔心洞房的事?可做情趣內衣要時間啊!後來我問了人,他們告訴我,用巧克力醬直接淋在身上。洞房的時候,你可以一邊吃巧克力一邊辦事,既方便又有情趣,不是很好嗎?所以我請他做了十打放在房裡,你高不高興?」她獻寶地笑著。

  他快暈死了。十打,一百二十瓶,天啊!他會得糖尿病。而且……

  「妳到底都請教了些什麼人,居然教妳這種東西?」他吼。

  「有關這點,我們也很想知道。」很陰冷的聲音。這回可是十八位長老全部到齊,再加上一個連城。

  本來四長老和連城是來履行賭約的,畢竟之前他們打過賭,誰能讓安心保全順利度過這次的難關,誰就能成為公司裡真正的掌權者。

  而今,很明顯是沈冬雷和柳心眉贏了。

  四長老和連城也不是卑鄙小人,大家都是為了公司好,希望公司賺錢,願賭眼輸,於是找上其餘十七位長老,連袂上柳家向柳心眉道歉。

  連城並將辭去總經理一職,以示負責。

  只是想不到他們一進來就聽到這種事,當場大家的臉色都很……奇怪。

  唯有沈冬雷很無奈地哀嚎,他身上的瘀青都還沒有消呢!為什麼又發生這種事?難道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沈小子!」大長老一聲令下,沈冬雷又被拎起來了,這回的目標是地下室的練功場。原因還是那裡夠大,足以讓十八位長老同時大展身手教訓一下不知好歹的後輩。「對不起,大小姐,我們跟沈小子說些話。失陪了。」

  「可是……」一方是自己的愛人,一方是撫養自己長大的十八位爺爺.他們一天到晚私下鬥法,柳心眉真的是很為難啊!

  最後的最後,她很生氣地跺著腳。

  「我要把所有的鎖都換掉,再也不讓人隨便進來騷擾我和雷哥哥了。」再這樣下去,她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真正將沈冬雷追到手?真是急死人了!

  而被撇下來的連城則很慶幸,娶柳心眉的人不是自己,否則現在在地下室受罪的人可要換成他了。

  至於沈冬雷嘛!唉,面對十八位將柳心眉寵上天去的長老,他還能怎能做?

  地下室隱隱傳來慘嚎聲,不大,真的。畢竟,有將近十隻手正搗著沈冬雷的嘴嘛!他能發出多大的聲音?

  這絕對是世上最沉重的幸福,絕對是——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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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 記


  僅以本文獻給所有正在為「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煩惱、或者努力不懈的朋友們。

  希望大家都能快快樂樂,並且早日擺脫這樣的困境。

  這是有關龍門的第三個故事了,不過主角卻非龍門中人。

  當然,龍依將會出現,不過是系列的最後。

  龍門是我設想了很久的一個故事,我想要寫一些特別……好吧!可以說怪異,也可以說變態的人物。

  他們的行為準則不一定是正確的,卻也不算錯誤。因為這個世界根本就不是完全黑白分明的。

  他們遊走在灰色地帶,既救人、當然也會害人。

  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孤兒,每一個都是從街頭中掙扎著活下來的。

  他們沒有受到很好的照顧,他們對這個世界充滿憤怒,但同時也抱持了最大的希望。因為他們對生命充滿了渴望,不想再看到有如他們一般的孩子在眼前死去。

  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生存,讓自己,也讓別人生存。

  他們結合成一個似組織、也不是組織的機構,專門幫助一些他們看得順眼的華僑,讓他們可以生存下去。

  這會是一段……我記得網絡上有人提過,它像可怕的黑色幽默。有人喜歡,也有人覺得受不了,太刺激了。

  的確,它就像這故事本身一樣,也像這些龍門中人的人生,雖然不完美,但他們仍然享受著,並且去玩弄那捉弄他們的命運,以無畏的勇氣和不顧一切的手段去換取生存。

  對於這樣的故事我一直有想法,卻一直捉不準感覺寫,它們太多、太雜。

  一直到18禁的條文在去年年底被提起,後來雖幾經抗議,它被拖延到今年七月才會實施。

  可是那一番衝擊卻讓我真正將整個故事連結了起來。

  也許是緊張、也許是壓力、更多的是擔憂,沒有清楚明確的立法,單憑著各自自由心證去做這樣的行動,誰也說不準會不會被人特意提出自己哪一個字寫錯了、哪一句形容詞用壞了,就此變成罪犯,被直接送進牢裡吃牢飯。

  在這一場又一場的爭論中,無疑地,愛情小說已經直接被打上一個妨礙風化的標籤。很多老師、官員、立委都直接指著它罵。

  它們被完全地唾棄和貶低,變成教壞小孩的最佳教材,官員大人們恨不能立即拔之後快的眼中釘、肉中刺。

  台中書展還焚書以待呢!

  是不是很像龍門裡那些人?一堆孤兒、一堆街童,在某些人眼中,他們的存在根本是專門耗費社會資源,男的長大了不是去混黑道,就是變成毒犯、酒鬼。至於女的,多數是淪入風塵,沒救啦!

  可事實真是這樣嗎?在事情沒有走到終局前就給它下結論,是不可靠的。

  而龍門這些人就是生下來顛覆這種既有觀念的。

  我身為一名愛情小說工作者,之前根本無法想像自己會有一天淪為像街頭老鼠般人人喊打的地步。

  好像只要涉及愛情小說就是與色情劃上等號,就是罪不可赦。

  於是,在有了生存危機的同時,更對求生這種事產生巨大的感觸。

  我要不要感激那個18禁法令呢?畢竟,它催化了龍門這個故事的成形。

  但可惜我也不知道這七月一到,18禁法令一實施,整個小說業界會變成什麼樣?也許我不會有機會完成它;儘管我希望我會有。

  PS:本文中洪門的切口引自金庸大師的鹿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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