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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初振眉 第二十一章 巫戰

  二娘蚩茴悲呼了一聲,一邊狂奔著一邊伸手指著不遠處妖嬈起舞的三娘,對小蚩毛糾恨聲說:「大龍根、大長老的仇人,近在眼前!」

  小蚩毛糾答應了一聲,捏緊小小的拳頭,在急速的奔跑中,一下一下用力的擂擊著自己胸口,終於哇的一聲,仰天噴出了一口鮮血,和著鮮血一起噴出的,還有一顆銀白色的蠟丸,小蚩毛糾伸手抄住蠟丸,在鮮血之間奮力捏碎!

  天空裡一聲淬礪的長嘯呼應而起,呼啦呼啦的振翅聲由遠而近,鋪天蓋地的烏鴉從七娘山上呱呱的飛起,轉眼匯聚成黑色的巨流,向著苗寨撲湧而去!

  只有目力精強的高手才能看得出,每一隻鴉子的眼睛,都變成了血紅色,赤目冬鴉!

  小蚩毛糾是大龍根唯一的子嗣,如果沒有妖女蚩椋的出現,在成年之後就會繼承父位,身份不同於一般的青苗,按照傳統在出生的時候,族裡的幾位長老消耗了極大的巫力,聯手在他身上種下了戾蠱『鴉頭繞』,以蠱奪鴉,嗜血亡命。

  七娘山千萬年裡也沒有人打擾,氣候和外面也迥然相異,這裡的烏鴉性情凶悍,個頭比著鷹隼都不小,在戾蠱的催動下傾巢而出,氣勢驚天!

  二娘雙目噴火,苗不交的女子從來就不會哭,狂聲大笑著讚了小蚩毛糾一句:「好娃,不枉二娘為你死一場!」旋即開始手舞足蹈,她的命火倏地出現在身側,二娘雙手一撮,無數雪白色的紙片憑空出現,齊刷刷扎進命火了,吱吱的響聲旋即大作,紙片痛苦的在幽綠色的命火中掙扎了一下,霍然,光明大作!

  命火蕩漾起一道璀璨的光華,在撕裂皮革般的悶響中轟然炸碎成千萬道刺目的火花,每一道火花中都包裹著燒成灰燼的紙片。二娘目光瀝血,左手在右腕上一劃,隨即揮臂橫潑,血泉噴湧。

  二娘的本命蠱,『金血蟄』!

  嗡!

  彷彿蟄進心裡的蜂鳴,每一朵火花在激染血漿之後突然振翅而起,變成一頭頭拳頭大小的金色巨蜂,向著苗寨怒嘯而去!

  其他幾個青苗也拼了性命,各自喚起自己的命火,施展拿手巫術,不過他們喚出的巫蠱,比著緊貼地皮的『影子斜』、比著漫天而降的『鴉頭繞』、比著遍野急飛的『金血蟄』,無論氣勢還是威力都小了太多。

  二娘和蚩水裂,都是苗不交裡最頂尖的高手,修為僅略遜當初的大龍根一線,小蚩毛糾身上種的戾蠱更是威力驚天。

  幾年裡蒙受奇冤、九死一生深仇未報,這次死裡逃生從煞地裡逃出來,匿蹤潛行終於接近了日夜詛咒的仇人,轉眼間情勢突變,先是暴露了行跡生死須臾,旋即大長老在半空裡悍然發動絕命巫術,徹底撩起了所有倖存青苗的殺性!

  什麼報仇、什麼洗冤、什麼挽救同族,所有的一切都被血染雙目的苗不交拋到九霄雲外,現在只求一戰,以死明志!

  稽非老道一邊唸唸有詞的指揮著飛劍和火雀打成一團,一邊目瞪口呆的望著暴戾於斯青苗巫蠱,心裡恍然明白了,天下的奇門異術未必就是修真獨大!老道當然不知道,一群散修大鬧峨眉山,動靜雖然大的驚人,但是對於大慈悲寺的高僧來說,真正讓他們頭疼不已、傷亡慘重的還是溫駱兩家的手段。

  跳舞中的蚩椋臉色這才微微一變,全沒想到那個看上去沒有一點特殊更沒有一點道法的一個鄉下小子,竟然用一種古怪的拳法蕩著詭異的節奏和力道,纏住了自己請來的幫手。

  只一個瞬間,二娘等人發動的攻勢就鋪天蓋地洶湧而至,妖女蚩椋苦笑了一下,她就是因為身受重傷才被迫提前發動邪術,但生怕自己在施展邪術的時候有人搗亂,特地請少婦來為自己護法,果然美貌少婦一出手,先用山棺邪術吞掉敵人的首領,隨後輕鬆的纏住了最麻煩的修真者稽非老道,本來應該連續出手,根本等不到二娘等人施巫就都會被她殺死,但是沒想到一個傻乎乎的山裡少年先是破掉了山棺邪術,現在又徹底纏住了少婦,兩個人抱成一團,看樣子一時半時還捨不得鬆開。

  蚩椋無奈,舞蹈中輕輕吐出了兩個字:「迎敵!」

  跪拜在地的青苗立刻躍出上百人,大小不一的命火凌空而現,各自施展著拿手的巫術,迎向天上、地下、半空的巫殺狂瀾,剛剛堅持了幾分鐘,瀕死的慘叫就接連響起,旋即更多的青苗站起來,望向一路施法疾奔的二娘等人,臉上刻滿了深仇大恨,繼續施展巫術阻敵。

  巫火疊疊,咒聲湧動,光怪陸離的色彩層層迸現,兩撥青苗拚命催動著自己全部的巫力蠱力,轟然對攻在一起!

  鴉啼、蜂鳴、鼠嚙、蟲咬、蛇行,這世間所有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狠狠的交織在一起;鮮血、黑羽、金翅、紫籐、枯葉,各種隨著命火巫術喚出的顏色,相互攻伐著、糾纏著如雨灑落!

  溫樂陽的感覺和上次差不多,完全體會不到香軟滿懷的旖旎,少婦的身體裡一陣又一陣大山般的力道磅礡而出,幾乎毫不間斷的向著自己狠命轟擊,砸的他眼前金星亂竄,身體裡血液流動的聲音已經變成了浩浩湯湯的巨響,身體撕痛欲裂,五臟六腑都好像被一隻鬼爪子拚命揉捏,說出不的難受。

  好在這次溫樂陽做好了心理準備,牙齦都咬出血也死活不鬆手,少婦的元神之力不停轟擊,他的錯拳也一刻不停玩命的廝打,漸漸的身體已經僵硬,錯拳的力氣越來越小,而少婦的反抗之力不似開始時那麼宏大。

  兩個人的身體都堅硬如鐵,緊緊貼在一起,其中的凶險只有他們倆自己知道,我服了被擠在溫樂陽胸口,衝了幾次都衝不出去,急得呼呼直叫。

  佛燈蟲畢竟是幼蟲,對普通人霸道厲害,一旦遇到修真高手,一身鋼刺也不比軟毛強多少。

  青苗寨前亂成了一團,失去雙臂的黃衣人看少婦和溫樂陽抱成一團,一開始害怕主人責怪他插手,本來不敢管,可是到了後來倆人糾纏的時間越來越久,主人和敵人都開始翻白眼,很有擁抱到地老天荒的決心和氣勢,這才著慌起來,抬起一隻腳,小心翼翼的瞄準半天,猛地向著溫樂陽的腦袋踩下!

  就在腳堪堪踏出的瞬間,黃衣人猛地驚呼了一聲,像隻受驚的鵪鶉一樣倉皇的躍起,身上一層詭異的水色從支撐足的腳底迅速爬升,轉眼已經沒過了腰際!

  黃衣人又驚又怒,都不知道自己怎麼中了毒,毒性雖然暴戾,對他來說也不是無可挽救,可偏偏他不久前身受重傷,沒有雙手又無法取符避毒,在半空裡慘叫著扭了幾扭,重重的摔在地上!水色蔓延過全身之後,開始順著他的嘴巴、眼睛、鼻孔耳朵蔓延了進去,轉眼間屍體已經變成軟軟的一團,藉著月色,皮膚上還有微微的水光蕩漾。

  此刻,月亮正在悄悄的爬上天空,飽滿的笑臉根本無視人世間的廝殺,緩緩的對準了黑色火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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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初振眉 第二十二章 奪力

  三百多名青苗嘶聲吼叫,以巫對巫,盡數擋住了強襲者的攻勢,二娘心如火燎,妖女此刻肯定正在施展重要的法術,否則隨時能夠以邪術奪去他們幾個人的性命,仇人就在眼前,偏偏被自己的親人擋住!

  妖女蚩椋的臉上又恢復了甜膩的笑容,十幾個娃娃都已經摔倒在地,而大天魔咒卻並未止歇,茫茫天幕裡從四面八方傳來雷動的咒聲,被舞姿從黑夜中剝離出來的黑色,已經從絲絲縷縷變成黑暗的潮水,一層層潑到沖天火柱之上。

  火柱由白至黃,漸漸變暗,到了最後已經變成了純粹的黑色,但是火焰仍在,妖嬈的撩動著!

  月上中天!

  二娘的攻勢已經漸漸力不從心,面臨生死存亡,她從出手開始就沒有一絲猶豫,無論擋在自己面前的是兄弟姐妹還是叔伯姑嫂,她都催動巫力辣手無情,但終究衝不散數百人的對抗,而且苗不交的巫術致死而發,每一個人死後都會引發自己辛苦煉製的本命蠱,釋放一生裡最暴戾的巫蠱咒!

  跟在二娘身邊的幾個青苗高手現在都已經蜷伏在地,巫力涓滴不剩之後被敵人的巫蠱所趁,或死或傷,都再沒有爬起來的力氣了。小蚩毛糾依舊跟在二娘身邊,明亮的目光牢牢的注視著天空,不停的操控著鴉群對苗寨發起一浪又一浪的攻襲。

  只不過鴉子現在已經剩不下多少了。

  寨子裡的青苗和一窩蜂不一樣,一窩蜂在他們看來只是看門狗,為了殺人而生為了殺人而死,一窩蜂的巫力一般,勝在能夠隱沒林中出入無形,但是寨子裡的青苗修的則是巫蠱正宗,以血施巫,以恨驅蠱!在漫天厲嘯和慘叫裡,二娘等人喚來的毀天滅地的巫力已經漸漸到了強弩之末,眼看就要堅持不住的時候,突然身上的壓力一輕。

  在亂戰開始,不說不做沒有一絲慌亂,把死字號的潛行精髓發揮得淋漓盡致,直到黃衣人對付溫樂陽,這才迫不得已出手毒殺敵人。

  黃衣人的屍體剛剛摔在地上,三寸丁溫不做猛地一躍而起,奮力把屍體狠狠的拋向寨子裡的青苗!

  溫不做則大步奔向正和少婦糾纏在一起苦戰的溫樂陽!

  屍體剛剛被拋起,倏地從地面上掠起幾十根毒蛇般的烏籐,昂首沖天,狠狠的抽打向屍體。

  啪!

  響聲清脆,黃衣人的屍體在烏籐的抽打下,變成了一蓬清冽的水光,無數水滴歡快的四散而飛,兜頭潑向寨子裡的苗人,頃刻間慘叫聲四起,每一個被水滴打中的青苗都痛苦的扼住自己的喉嚨,拚命的扭曲著身體,轉眼後毒發身亡!

  青苗眼看就能擊殺二娘等人,不料毒雨從天而降,幾十個人躲閃不及紛紛中毒,一下子亂了陣腳。

  三寸丁嘿嘿冷笑著,一步一個腳印的大步衝向苗寨!他的看家本領就是水毒,第一具屍體中毒後除了薄薄的一層皮,骨肉血脈都會變成毒水,中者無救!

  與此同時溫樂陽也發出了一聲爆喝,和少婦糾纏在一起的身體同時彈起,在空中分開後,各自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少婦的雙眸圓睜,充斥著不甘與不肯相信,一絲絲灰白和五顏六色糾纏在一起的劇毒,不時從她眼中滑過,一閃寂滅。她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元神之力明明遠勝這個和自己糾纏得亂七八糟的少年,但是對方詭怪的拳力中,就像飼養了一窩貪食的白蟻,一絲絲一縷縷的把自己的力量啃噬得越來越少,最終被打得元神盡喪!

  溫樂陽也摔在地上,伸手一指少婦,對著快步跑來的溫不做說:「解毒……留住性命!」話還沒說完,眼前猛地一亮,一聲淒厲的長鳴和老道嘶啞的呼喝同時響起!

  火雀在半空中爆成了一團火光,炫燦美麗,銀色的小劍也歪歪斜斜的摔落在地,稽非老臉慘白,身體搖晃著苦笑罵道:「好個畜生!」

  老道本來漸漸佔了上風,如果火雀是件法寶,稽非肯定防備著對方會瀕死反噬,沒想到火雀這個活物竟然性情暴烈,寧死不肯敗退,直接在天上炸碎了自己,這下子老道附著在飛劍上的元神也大大震動,受傷不輕。

  月亮依舊無聲的在天空中攀爬,彷彿徹底被黑色的火柱吸引。

  就在月亮正正對上火柱的剎那,妖女蚩椋突然停止了舞蹈,臉色蒼白的軟到在地,臉上卻掛起了心滿意足的媚笑!

  滿月正對青苗的沖天黑火,漫天猙獰響亮的唱咒聲瞬間化作永遠不曾想像的可怕嘯叫,就好像莽莽蒼穹中被利器破傳了一個小洞,天地間所有的空氣都在狂嘯中奔湧而逃,一下子抽離了所有的聲音!

  所有人都在神哭鬼泣的尖嘯裡停止了動作,脆弱的耳膜根本承擔不了可怕如斯的壓力,好像一根粗大的鋼錐正挾著天崩地裂之勢,從耳輪一路戳進心脈肺腑。

  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慘叫著雙手抱頭摔倒在地上,身子像隻蝦米一樣拚命蜷縮著,可是手掌根本不足以阻隔讓腦漿沸騰的戾聲!

  不說不做、稽非老道全都慘叫了一聲,面如金紙的晃了兩晃,原地轉半圈,直挺挺的摔倒在地!

  天裂的厲嘯瞬間放倒了所有人,也擊散了滿天的巫法,寒鴉和金蜂哀鳴著墜落,摔成一團團血肉模糊!

  妖女蚩椋就斜斜的倚在火壇上,全身柔軟得好像沒有一根骨頭,似乎徹底失去了力氣,臉上卻依舊掛著甜膩得讓人口乾舌燥的笑容。

  就在天裂巨響炸起的同時,苗寨中央的火柱,猛的跳了幾跳,就像一頭怒龍般突然掙脫了黑色外殼的桎梏,從聖壇上衝天而起!原本從夜中剝離的黑暗在瞬間四崩五裂,散著上千碎片,卻並不消散,就像一塊塊巨大的浮沉,在半空中圍繞著熊熊烈火妖嬈舞動著!

  烈火突然綻放的光線彷彿比著佛燈蟲的鋼刺還要毒辣,毫無徵兆的乍起,滾燙的光明像融化的金水,剎那燒傷了所有人的眼睛!

  天裂般的巨響尖銳迴盪,末世般的宏光熾烈燃燒!

  從火柱中被炸出的層層黑暗,迅速的改變著自己的形狀,轉眼就變成上千枚黑色人偶,陰森恐怖的飄蕩在夜空中,一個個姿勢痛苦的抱成一團。

  半空裡蜷縮著一片有大有小的人偶,地面上趴著一群有老有少哀號輾轉的青苗,天空中的黑色人偶姿勢,和正伏在地上被巨響和強光折磨的青苗一樣。

  有幾個看上去最孱弱的黑影已經被吸到了火柱中,同時青苗裡也爆發出幾聲瀕死的慘叫,即便天裂的巨響也遮掩不住生命戛然而止哀號!火焰跳躍閃爍,漸漸的,一條游絲般的細線吃力無比的從中游弋而出,一厘一厘的拚命伸展著,向著蚩椋的身體緩緩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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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初振眉 第二十三章 我能

  妖女蚩椋輕輕的呼出一口氣,幾年的苦心籌劃,幾經波折之後,現在即將大功告成了,費力的坐直身體,臉上的嫵媚已經變成一片莊嚴肅穆,熾烈的目光緩緩掃過全場,臉上滿意的神色越來越濃厚,突然,一絲訝然輕飄飄的跳躍上她的嘴角。

  嘴角沁血的溫樂陽又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了,毫不避諱刺目的強光,正目光炯炯的望著她,顴上那條紅色的疤在妖嬈火光的映襯下,彷彿也在輕輕的蠕動著。

  溫樂陽身上的皮膚緩緩開闔著,雖然身受重傷,不過並沒有影響自己的靈覺,在毛孔張合裡,把自己緩緩的從周圍的景象中抽離出來,強光和巨響依舊,但是那都是『電影』裡的事情,跟自己這個觀眾沒太大的關係。

  蚩椋突然笑了,有些心疼的問:「你還能堅持多久呢?」聲音甜膩誘人,讓人心波蕩漾。

  漫天長錐般的巨響掩不住她的聲音。

  溫樂陽沒說話,試著邁出了一步,立刻呲牙咧嘴的又摔回地上,剛和少婦拼了個你死我活,這次傷得比哪次都重,一步踏出之後,骨節之間的關竅都變成了鈍刀子,比著當初在溫吞海院裡泡藥酒還要難受的多。

  火柱裡延伸出來的觸手輕輕吸在了蚩椋的肩膀,妖女彷彿怕癢似的咯咯一笑,半空裡漂浮的幾枚人影又被吸進了火堆,幾個寨子裡的苗人長聲慘叫,就此一動不動。而妖女蚩椋的精神,卻健旺了不少,蜜糖般的笑著:「一個虛影,就是一份巫力,你要想傷我可得快哦。」她的漢話字正腔圓,比著二娘還要流利的多,根本不像個苗疆女子。

  說著妖女伸手一引,幾蓬碗口大小的命火同時出現在她身旁,命火顫抖了幾下之後,緩緩浮到了一起,融合成更加健旺的一團。

  妖女滿意的點點頭,又是幾個黑影被吸入了火堆裡,照著這個速度下去,不用等到天亮,一個寨子的青苗都被死光,千多人的巫力全得歸蚩椋一個人。

  溫樂陽乾脆坐在地上不起來了,他現在也實在起不來,費勁的吸了口氣,用自己都聽不見的聲音說:「我不明白,你何必非得等到現在?」按照二娘的說法,妖女一直掌握著全族老少的性命,實在沒有必要等到現在再發動。

  妖女笑著搖搖頭:「太吵了,我根本聽不見你說什麼,也不怎麼想聽。」說著伸手一彈,四五根纏繞著銀絲的烏籐倏地從身前的命火中竄出,狠狠的纏住了溫樂陽的脖子和四肢!

  與此同時妖女蚩椋的笑容也猛然僵硬起來,一紋暗紅色的疤痕毫無徵兆的出現在她白皙的臉頰上,讓她的嫵媚無端的多出了幾分妖冶的性感!

  悄悄潛進妖女的我服了毫無徵兆的跳起來,全身上下都乍起鋼刺,毫不留情的刺進了那張吹彈可破的俏臉!

  更多的黑影被捲進了火柱,妖女需要巫力來對抗佛燈蟲的火毒。

  這邊的烏籐吱吱絞動,奮力撕扯,想要把溫樂陽五馬分屍!

  命火越來越旺盛,籐子間的銀絲已經變成炫燦的金線,溫樂陽已經覺出疼來了,意外的是五股巨大的力量同時向外撕扯,讓他有一種想拉稀的感覺。

  關鍵時刻溫樂陽的毛孔也停止開闔,靈覺回歸身體,和周圍的一切融合,他可不忍心看著自己先拉稀然後被撕成幾塊。

  佛燈蟲的身體也越來越僵硬,妖女身體裡的抗力漸漸增大,終於『啵』,一聲輕響,我服了直挺挺的摔了下來。

  溫樂陽心裡一涼,自己的最後一擊也落空了,開始空前懷念小易的大喇叭,要是小丫頭在,對著火壇開上一槍,效果一定讓人挺愉快的。

  就在溫樂陽胡思亂想,意識漸漸離開身體的時候,突然一聲甜膩膩的驚呼無端響起,旋即身體一鬆,五根長籐寸寸崩斷!

  裂天尖嘯變成了一聲轟然巨響,大地猛顫,所有人都被掀起了幾尺高,熾烈的光芒最後爆發出融化一切的憤怒,浩浩炸碎在夜空裡,幾層璀璨的光弧從苗寨不斷擴大,轉眼掠過整座七娘山,一閃而過!

  巨響收斂,強光隱滅,就在火柱炸碎的瞬間,漫天漂浮的黑色人影像得到釋放的靈魂,倉皇的四散而逃,一頭紮向了地面的青苗們……

  溫樂陽只覺得一隻柔軟的小手,在自己臉上劈里啪啦的拍著,勉強睜開眼睛,旋即驚呼了一聲:「阿蛋,慕慕呢……別打了。」他說話的時候,那隻小手還在拍著自己,一時沒停下來。

  阿蛋一隻手抓著妖女蚩椋的腳,正笑嘻嘻的瞅著自己,佛燈蟲我服了老實巴交的趴在他光禿禿的腦殼上,正費力的固定住自己肥胖的身體,生怕一不小心滑下去。

  妖女蚩椋渾身都在篩似的顫抖,原本白皙的臉蛋上湧動著一層層火燙的紅暈,雙眼緊閉著昏迷不醒。

  阿蛋放開妖女,先學著女人的樣子扭扭捏捏的擺著屁股走了兩步,然後又身後敲了敲自己的光頭,發出空空的響聲,最後握緊小拳頭,做了個忠心耿耿的保護姿勢。

  打完收工以後,又笑嘻嘻的看著溫樂陽。

  溫樂陽愣了一會之後哈哈大笑,剛笑了兩聲就痛苦的摀住了胸口,再也笑不下去了,喘息著問:「女人,和尚,保護?慕慕跟水鏡和尚在一起吧。阿蛋,幫我把他們兩個人拉過來。還有二娘和小蚩毛糾。」溫樂陽先指了指近處的不說不做兄弟,又指了指遠處的二娘母子。

  阿蛋無比聽話,立刻跳起來,把四個人都拖了過來。

  四個人都毫無知覺,耳朵裡和眼角還染著斑斑血跡,不過呼吸正常,應該只是昏迷了過去。

  溫樂陽這才長出了一口氣,一邊恢復著力氣隨後笑問:「你怎麼來了?」

  阿蛋這下可忙活壞了,動作複雜無比,小禿頭跳來跳去,一會趴在地上爬兩步,一會跳起來掄幾下王八拳……

  不光阿蛋自己著急,溫樂陽也滿頭的霧水,喃喃自語:「誰能告訴我怎麼回事……」話音未落,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接口道:「我能!」

  溫樂陽回頭一看,頭髮根都豎起來了,不遠處的稽非老道正趴在地上瞪著自己,整個眼球都是一片赤白,哪像是得道高人,倒像個剛從生化危機拍片現場跑出來的群眾演員。

  稽非老道笑嘻嘻的用力一眨眼,眼珠詭異的翻了個,又露出了黑眼球:「剛才光太烈,只有這樣才能勉強看清楚……」

  溫樂陽瞇著眼睛問他:「你知道?你不是昏過去了?」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引回了佛燈蟲。

  老道嘿嘿笑道:「巨響強光突然而至,老道也猝不及防被震昏了,不過一會也就醒了,正要救你的時候,這小禿子突然跑來,乾脆利落的一把抓住妖女的腳踝,發瘋似的一頓亂摔……」

  溫樂陽滿臉驚詫:「這麼簡單?」

  老道點頭笑道:「可不就這麼簡單,妖女這個法術非同小可,大功告成之際也是最凶險的時候,突然被人打斷了,一下子就完了!」

  這時候阿蛋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腦殼,好像想起了什麼,從懷裡拎出一張小紙條塞給溫樂陽:和尚不放我,我讓阿蛋去助你,我試過,阿蛋的本事比原先大得多了。

  字跡清秀俊逸,溫樂陽這才知道,小辣椒寫著一筆好字,字如其人,不如其名……

  阿蛋跟著又掏出了第二張字條,依舊是小辣椒的手筆:給他找頂帽子,切記切記!

  溫樂陽這才大概猜出來,阿蛋死活不肯離開主人,最後還是被帽子給引誘來的。

  溫樂陽伸手一敲阿蛋的禿腦殼,指了指青苗的寨子:「去,自己找帽子去吧!」

  半晌之後,阿蛋頭上頂著個小銅鍋,心滿意足的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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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初振眉 第二十四章 鏡泊

  慕慕仍舊跟和尚在一起,溫樂陽倒是不太擔心,歪歪斜斜的寫了張字條讓阿蛋帶回去報平安,同時讓他們下來。七娘山比九頂山還荒的多,根本就沒有信號。

  阿蛋手按頭上的銅鍋,得令而去……

  不說不做和青苗們都漸漸醒來,望著四崩五裂的火壇,所有寨子裡的青苗都臉色倉皇,直到妖女施展邪術的時候,他們才明白二娘以前說過的話沒錯,自己的巫力真的隨著半空中的黑色人偶剝離而去。

  所有的青苗都被抽取了大部分巫力,最後蚩椋的邪術被破,巫力最後又回到他們的身體裡,但是這一出一進就讓他們身受重傷。不說不做哥倆只是被突如其來的巨響震暈,內臟受了些輕傷,比起青苗要好的多。

  不久之後,妖女蚩椋痛呼了一聲,睜開了眼睛,嫵媚的眸子尋索片刻,這才徹底清醒過來,身體一掙跳了起來,隨即又哀呼著摔倒,一層鮮血迅速從身體裡透出,染紅了外衣。

  妖女臉上的神色荒白到了極點,沒有一點光澤,看著和死人也差不多。

  溫不做獰笑著大吼:「你再動,就割成碎肉了!」他耳朵裡現在還都是尖嘯,拚命的喊自己才能聽見一點聲音。

  綁縛著妖女的是死字號特製的鐵蠶絲,越掙扎鋒利的蠶絲越往肉裡鑽,死字號的俘虜被上了這種絲鎖,再解開的時候掉胳膊掉腿再正常不過了。

  蚩椋小心翼翼的讓自己坐的舒服些,黛眉微攢,痛苦裡更透著媚入骨髓的甜膩,在輕出了一口氣之後,問溫樂陽:「大姐呢?」

  溫不做從旁邊嘶聲怒喝:「聽不見,大點聲!」

  溫樂陽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對著釘子溫不說一揮手,三寸丁大步走出去,片刻後彭的一聲,把富貴少婦的屍體扔了進來。少婦身中錯拳中的劇毒之後,妖女蚩椋發動邪術,大伙都被巨響和強光震倒沒人顧得上她,一會就毒法身亡。

  蚩椋仔細的看了看屍體,再望向溫樂陽的目光裡,不但沒有一絲難過和仇恨,反而充滿了幸災樂禍:「這下你麻煩了。」

  二娘在攻伐苗寨的時候自滅命火,現在傷的極重,勉強坐在一旁,吃力的說:「好死還是慘死,你自己選。」

  蚩椋毫不猶豫,立刻回答:「好死!要問什麼你就問吧!」說完停頓了片刻,又小心躲避著鐵蠶絲,輕輕搖了搖頭:「還是我自己說吧,免得你們麻煩!」

  妖女出乎意料的合作,讓所有人都有些皺眉頭。

  蚩椋先斜著腦袋想了一下,才淡淡的開口:「我不是蚩椋。」說著突然怪異的開始努嘴,作出各種各樣毫無意義的表情,片刻之後,完全變了一副樣子,依舊是媚態誘人,依舊是年輕美麗,但是整個相貌卻全部改變了,和原先的蚩椋完完全全是兩個人。

  在別人瞪大眼睛的時候,妖女甜甜的想著二娘一笑:「蚩椋是個老實丫頭,平時不愛說話,除了她父母之外平日裡也沒什麼人和她親近,想扮成她也不是什麼難事。二娘,你替大龍根選了蚩椋這個丫頭,是不是也看重了她人脈單薄,無論如何也超不過你去?」

  二娘臉色鐵青,哼了一聲:「我既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妹妹!」

  妖女俏皮的一伸舌頭,輕輕笑道:「那是我多想了!二娘勿怪。」神態間哪像個生死須臾的俘虜,倒像個正和好姐妹說知心話的小姑娘。

  老道滿臉不耐煩,揮手喝問:「你到底是誰,想留個全屍就趕快說些正經話!」

  妖女可憐巴巴的看了老道一眼:「我是莫家的人,鏡泊莫家。」

  「鏡泊?」老道喃喃的咀嚼了兩遍,終於眼睛一亮,想起了妖女的來歷:「鏡泊莫家在世上還有餘孽?」

  妖女滿臉的委屈,好像老道說的話很傷自尊:「千多年前我們被正道追襲,幾乎滅門,隱入世間這才留下了幾分血脈……不過,」說著妖女的眼珠一轉,又變得高興起來:「遁世的可不止我們莫家呢……」話音未落,突然啪的一聲脆響。

  二娘出手如電,狠狠的扇了妖女一記耳光,隨即腳步踉蹌自己也險些跌倒,溫樂陽趕忙伸手扶住她,二娘臉色鐵青:「再所問非所答,我就燙瞎你一隻眼睛!」說著,從桌子上的天魔神龕裡取出一段長香點燃。

  青苗篤信天魔,幾乎每件屋子裡都供著一座天魔龕。

  妖女的眼中顯出了一絲恐懼,也不知道是真心而發還是故意做作:「幾年前我無意中進入七娘山,在林子裡殺死了幾個侏儒,隨即發現他們的巫力,能為我所用……」說話間,嬌嫩的臉蛋上漸漸浮起了五道青黑的掌印。

  鏡泊莫家,在修真界也算是有些名頭的家族,精通幻容、奪力兩項異術,其中奪力就是通過邪術,來奪走別人的功力,最終在千多年引起公憤,被五福中羅海湖一字宮剿殺,當時只有幾個小蝦米成了漏網之魚,再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妖女就是莫家的後人,他們的修煉全靠奪去別人的元神和功力,在功成之前實力一般,更不敢再去招惹修真的門派,不料妖女意外的發現,苗不交的巫力,雖然和修者的元神之力不同,但是也能為她所用。一下子變苗不交變成了她眼中最肥美的珍饈。

  恰巧當時大娘難產而死,二娘張羅著把蚩椋給大龍根娶進門,妖女費盡心機,害死了蚩椋之後,用家傳的幻容術變成了蚩椋的樣子,蚩椋本人平時就深居簡出,性格內斂不怎麼和其他人接觸,妖女變成她的樣子以後處處小心翼翼,直到過門。

  奪力之術,必須要有一個名堂,讓被奪之人心甘情願為之付出一切,所以妖女又重提天魔,並且在家裡人的幫助下,連降天魔諭,把青苗唬住。後面的事情和大龍根探查的幾乎一樣,奪力之術只要一開始,所有分享過巫力的青苗就全都被妖女握在手心裡,只要她願意,隨時可以置人於死地。

  在殺死大龍根、趕走二娘之後,妖女勝券在握,之所以沒有遲遲發動就是為了等到所謂天魔降臨的正日子,青苗越虔誠,她奪力的效果就會越好,卻沒想到因為溫樂陽一行人和稽非水鏡一番胡鬧之下,被熄滅了命火身受重傷,她不是修巫之人,一身的巫力都是奪來的,一但命火被滅,受的反噬要比其他人嚴重的多,要是不及時補充巫力,一身修行都得被廢掉,迫不得已之下,這才稍作準備提前發動邪術,即便效果不如天魔降臨的當日好,也總比功力被廢要好得多。

  天算不如人算,正好讓溫樂陽等人趕了個正著。

  說完,妖女眨著眼睛詛咒發誓:「我可一句謊話都沒說!」

  二娘想知道的幾乎全部瞭解了,事情的過程就算妖女不說,她也能大概猜出七八分。她心裡最大的糾結就是害怕自己選錯了新娘,害死自己的阿哥,差點毀了傳承兩千年的苗不交,現在這個疙瘩徹底解開了,妖女是妖女,蚩椋是蚩椋,苗不交該著有這麼一難,和誰做新娘沒一點關係。即便大娘不死,大龍根不再娶媳婦,妖女還是會想方設法混進寨子裡。

  溫樂陽耐著性子,先讓莫家的妖女把苗不交的事情說完,現在才追問:「山棺邪術,峨眉山我們溫家十七位弟子慘死,是她幹的?」溫樂陽指了一下地面上的屍體。

  二娘感激的對著溫樂陽點點頭:「寨子裡很多事情還等著我們,你們訊問妖女。」說完拉著小蚩毛糾就出去了,表明了態度不參與溫家和妖女之間的仇恨。

  妖女卻咦了一聲,聽了溫樂陽的話之後,漂亮的臉蛋上凝聚起一絲不解:「你是溫不草的弟子?在峨眉山上大姐誤殺了溫家十幾個人,不過她說人情已經還給你們了啊……」

  三寸丁溫不做突然沉聲開口:「溫家的人情,不死還不清!」他的毒功比著溫不做強太多了,現在耳朵裡已經基本清淨了,別人說什麼都能挺清楚。溫不做現在還瞪著眼,只能看見大家嘴巴動彈,卻一點聲音也聽不見,臉都急紅了。

  溫不草橫了兩千年,恩怨分明睚眥必報,就從來沒吃過這麼大的虧,弟子被殺以後這個仇是無論如何也解不開了,就算仇人是天王老子他們也敢站在山尖上把雲彩毒綠了。

  溫樂陽淡淡的望著妖女:「說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害我家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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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初振眉 第二十五章 三寶

  鏡泊莫家的妖女合作到讓人有點不敢相信:「這可沒我什麼事,大姐帶著人去峨眉山搗亂,反正她也沒什麼目標,就是偷著殺幾個人惹是生非,其中她那個家僕,就是變成水花的黃衣人,選了個山坡把其間往來的人都給毒死了,後來才知道都是你們溫家的子弟。」

  彭,突然一聲悶響。

  三寸丁突然走上了一步,抬腳把地上少婦屍體的腦袋給踩癟了,陰狠的目光死死盯著妖女:「這麼巧?她害死的都是溫家弟子?」

  妖女滿臉無辜的用力點頭:「就是這麼巧啊,後來大姐聽說大慈悲寺為了溫家居然差點再度和那群散修翻臉,這才知道你們溫不草不能惹,路過九頂山的時候,殺了一群鬼鬼祟祟想要上山的道士,也算是給你們一個交代了。」

  說著,妖女的眼珠一轉,又嘻笑著對溫樂陽說:「要說起來我還送給過溫不草一個人情呢!幾個月前我帶人去九頂山,正好遇到有人和你們溫不草為難,我可二話沒說就幫你們把那幾個小子給殺了!」

  在臨行前,溫樂陽曾經聽四老爺和溫不做說起過這事,當時歸一草果成熟,結果來了一群會法術的人來搶果子,死字號還吃了些虧,最後這些敵人都被青苗用巫術殺死,青苗溜躂了一圈之後也就離開了。

  溫樂陽的語氣淡淡的有些發冷:「你去九頂山做什麼?」

  妖女撇了撇嘴巴,又是一臉的可憐相:「這件事情可是說來話長呢!咱們這些被人抄家滅族的可憐人,偷偷藏在塵世裡,不過彼此之間也有些聯繫,差不多六年前,幾位大家聯袂向我們發出消息,天地間任何一絲異象都不能放過,要我們幫著找三件東西。這幾年裡我們跑斷兩條腿子,只要附近又什麼異象就馬上趕去。」

  妖女語音清脆,好像懶得再跟溫樂陽擠牙膏似的,問一句答一句,乾脆一股腦的說了出來。

  神仙也有江湖,修真道說穿了就是個升級版的黑道,就從來沒有消停過,到了最近幾百年終於『天道德昌』,以五福門宗為首的正道修者睥睨天下。而邪道大都被毀了根基,不得不遁入人間,隱匿蹤跡偷偷修行,被正道中人稱為『世宗』。幾百年的休養生息,誰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到底變成了什麼樣子。

  世宗裡也不是一盤散沙,照樣也有精神領袖領導著大伙,時不時打打游擊,不過一直都是小打小鬧,成不了什麼氣候。但是六年之前,世宗裡四個實力最深厚的大勢力同時散出了一個消息,有關三件乎修真道氣運的寶物即將現世,要所有人都注意身邊的天地異象,哪怕一絲異常也不能放過。

  鏡泊莫家在被一字宮滅掉之前不過就是個中等門宗,被滅掉之後更沒有勢力了,在世宗裡也就是個走卒跟班。

  歸一果也算是仙草,幾個月前成熟的時候,泛起了一縷神光,妖女這才帶著人趕去,後來知道不是他們要找的東西,偏巧那些和死字號搶草果的人,都是所謂的山宗弟子,妖女順手就除掉了他們。

  妖女的大姐帶著家奴去峨眉山古洞,目的也差不多,鏡泊實力有限,大姐就是去給世宗裡真正的高手打打下手,製造點混亂,胡亂殺幾個人就成,精通山棺邪術的黃衣人埋伏在那個無名山坡,恰巧在那個方向上,往來的都是溫不草來打探消息的弟子。

  妖女終於說完了,長長的舒了口氣,眼裡含著嫵媚,笑吟吟的盯著溫樂陽。

  溫樂陽突然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他能練成溫辣子留下的功法,還多虧了歸一果,這麼算起來,妖女倒成了他的救命恩人,而妖女擷取青苗巫力功敗垂成,也都是因為當初隨手幫了溫不草一把,把搶歸一果的人殺死。

  什麼山宗世宗,本來都和溫家沒點狗屁關係,要不是溫家十幾個弟子身遭慘死,溫樂陽現在應該在紅葉林裡一邊復讀一邊啃胡蘿蔔,聽妖女的描述,整件事和溫家的聯繫,也不過就是個巧合罷了。

  稽非老道皺著眉頭問:「三件東西是什麼?」說著,心不在焉的端起一杯茶水送到嘴邊。

  妖女斜忒了他一眼,臉上的笑容也變得稀奇古怪起來:「要找的東西是……一隻狗、一張餅和半支銅鑼。」

  噗。

  老道那一口水一點沒浪費,全噴三寸丁溫不說身上了,一邊咳嗽著一邊怒道:「妖女,消遣你家道爺是吧!」

  妖女臉色鬱悶的搖搖頭:「鏡泊莫家敗了,即便在世宗裡也沒人瞧得上。破鑼、大餅、狗到底有什麼用,是什麼寶貝,人家才不會和我們說。可惜這次功敗垂成,要是得了這群青苗的巫力,看誰還敢小瞧了我家。」

  說著妖女幽怨的瞪了溫樂陽一眼:「這次你壞了我的大事……」話還沒說完,溫樂陽突然怪叫了一聲,跳起來就向著她撲去。

  溫樂陽和富貴少婦拚命,正經吃足了苦頭,錯拳把他體內的生死毒煉成一身銅皮鐵骨,把溫樂陽變成了個鐵鎯頭沒錯,但問題是少婦不是釘子,人家也是把鎯頭,最後雖然毒殺了敵人,但是溫樂陽的五臟六腑都受了極重的內傷,沒有一段時間的修養休想恢復。

  重傷之下,全身的毛孔的吞吐開闔都比這原來緩慢了許多,剛才溫樂陽只覺得什麼東西閃電般從地面之下撲起,來不及細想叫了一聲就衝向妖女。

  沒想到身體和念頭徹底脫節,情形跟看電影的時候,配音和口形脫節差不多。

  配音已經說:把妖女按住。

  口型才剛站起來,屁股距離椅子的直線距離十厘米。

  怪物一閃而過,迅速掠出了溫樂陽的感覺,整座苗寨都是狠狠一震!溫樂陽所在的竹屋轟然粉碎,幾個人像滾地葫蘆一樣,亂七八糟的摔了出來。

  妖女在銀鈴般的笑聲裡,緩緩說完了後半句話:「我可不能饒了你。」

  一隻小山丘大小的巨蛙,土黃色的身體鑲著無數條細細的金色,半瞇著眼睛,赫然出現在所有人眼前!

  巨蛙的頭頂上,坐著一個瘦骨嶙峋的中年漢子,全身赤裸著,露出兩排嶙峋的肋骨,膚色幾乎和巨蛙融為一體,不仔細看根本就看不出來那是個人。中年漢子的臂彎裡,正攬著妖女。

  稽非坐在地上壓根就沒站起來,目瞪口呆的瞪著巨蛙,顫聲說:「坐……地蟾?」

  蛙頂上的漢子斜忒了老道一眼,皮包骨頭的瘦臉上擠出一絲怪笑:「差不多吧!」

  妖女把身子都依進了瘦子的懷裡,嬌氣的讓人汗毛髮乍:「姐夫,他們把姐姐殺了,你可得報仇!」

  『姐夫』兩眼一亮,高興的抓耳撓腮,大喜過望的問:「真的?」

  咕,巨大的坐地蟾發出了一聲悶叫,從嘴縫裡吐出一件黃澄澄的東西,掉在地上發出叮噹的脆響。

  溫樂陽遽然目眥盡裂,在全身筋骨欲碎的痛苦裡,像一頭受傷的野狼,嗷嗷長嗥著撲向坐地蟾!

  一隻銅鍋在巨蛙腳下滾了幾滾,停止了轉動。

  阿蛋的寶貝帽子。

  與此同時一陣雄渾的鐘聲炸碎山腳下的黎明,金光燦燦的小磬化作洪鐘從天上搖擺而至,水鏡和尚一邊氣急敗壞的大步跑來,一邊扯斷了自己脖子上的佛珠狠狠灑向天空,指著巨蛙狂吼:「妖人,傷了小丫頭佛爺跟你拚命!」

  剛剛站起來的稽非一聽和尚的怒吼,兩腿一軟再次一屁股坐在地上,臉色煞白的喃喃自語:「完了,這次老道有師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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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初振眉 第二十六章 巨蛙

  水鏡在山腰收到阿蛋的傳信,幾個人滿心歡喜的下山,不料剛走了幾步和尚就發現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妖氣,水鏡自持神通了得,老道在山下打了勝仗,他要是捉隻妖怪下去也算是露臉,慕慕更是眉飛色舞,把唯一的百足蟲留在山腰上,讓阿蛋舉著自己去跟和尚捉妖。

  結果坐地蟾一閃而過,一口吞了慕慕主僕遁地而去,和尚哇哇叫著隨後追來……

  水鏡的法寶狹窄凌厲的殺機從天而降,溫樂陽也奮起撲向坐地蟾,突然咕的一聲,大蛤蟆又悶叫了一聲,突然消失了蹤跡!

  幾十顆佛珠蕩著佛光狠狠砸空,一片青苗的竹屋被轟然砸塌,幸虧青苗現在都在聚集在外面對著小蚩毛糾行禮,沒傷到什麼人。

  溫樂陽顧不上傷痛,渾身的毛孔猛烈開闔著,每一次吞吐身上都好像有千百片剃刀刮過,隨即一轉身向著另一個方向撒腿疾奔。和尚嗷嗷怪叫跑進了苗寨,金磬在半空發出噹噹的巨響,空氣都被震得像漣漪一樣不停盪開,佛珠在圍著金磬團團亂轉,只等主人伸手一引再次發動。

  老道也把飛劍歪歪斜斜的放出來,氣急敗壞的對著和尚破口大罵:「連個小丫頭都保護不好,我怎麼認識了你這個禿驢!」

  和尚現在兩眼都佈滿了血絲,被坐地蟾氣的暴跳如雷,惱羞成怒的還口:「去你……少廢話……」話音未落猛地發出了一聲怒吼,和尚魁偉的身體就像被一條無形的繩索捲住,毫無徵兆的突然向著側面摔去。

  溫樂陽撲擊在前,水鏡和尚被捲走在後,兩個人都是向著一個方向射去,倏地擂鼓般的巨響連天,溫樂陽把自己擺成了一個大字,錯拳蕩著全身上下千百個關鍵,轟轟砸向面前的空氣。一個瞬間裡,溫樂陽根本顧不上劇痛,不知發動了多少下重擊,身體裡最後一點力道傾瀉而出,終於身前空氣狠狠一顫,就像一個肥皂泡一樣爆開了,坐地蟾又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裡。

  水鏡正被巨蛙卷在舌頭裡,急縮回嘴巴。

  坐在巨蛙身上的妖女和瘦子同時臉色一變,全沒想到溫樂陽竟然讓坐地蟾顯出了身形。

  這隻巨蛙天生有遁地和耳眼障兩道咒法護身。遁地能讓它在泥土裡穿梭自如,倏然出入根本無跡可尋,耳眼障顧名思義,別人聽不見它的動靜,更看不到它的真身。平時它想禍害哪兒就禍害哪兒,敵人連發現它的份兒都沒有,更毋論幹掉它,也只有修真的上位高手才能察覺到它。

  水鏡和尚在山上的時候,也只捕捉到了一絲妖氣,具體坐地蟾在哪裡根本就摸不清頭腦。

  溫、苗、駱三家的師祖奶奶萇狸說的沒錯,祖師爺萇狸留下的錯拳,可破元魂咒法,瘦子仗著坐地蟾的兩道護身咒法,在救人之後根本沒打算逃跑,老婆死了雖然讓他很高興,但是仇還是要報的。

  坐地蟾沒離開溫樂陽靈覺的範圍,隨即趕過去錯拳狂擂,破了它的天生護身咒。

  坐地蟾突然現身,先自己把自己嚇了一跳,舌頭一舒把大和尚甩上天,旋即橫掃向著溫樂陽激射而去。

  溫樂陽現在自己覺得身上幾百根骨頭都好像被震得長出了裂隙。還沒來得及歇一口氣,又看見一條分成兩叉的大舌頭風馳電掣向著自己捲過來,怪叫了一聲撒腿就跑。

  癩蛤蟆爬腳面都會惹出一身雞皮疙瘩,這要是被癩蛤蟆舔臉……(反正我是形容不下去了)。

  不說不做同時一跺腳,飛撲馳援溫樂陽,同時一道寒芒歪歪斜斜的從他們兄弟之間嗖的穿過,稽非老道指揮著飛劍去斬巨蛙的舌頭。

  溫樂陽剛跑了兩步,只覺得渾身上下都是一緊,一股略帶河鮮味的濕粘從頭到尾把自己包裹起來,剛要奮力掙扎,突然一陣尖銳的刺痛從肩頭傳來,身子一軟眼前一黑,肩膀上帶著一柄精光璀璨的銀色小劍,被巨蛙吞進了嘴裡。

  稽非老道臉色驟變,隨即好像沒事人似的,伸手一指巨蛙頭頂上的兩個妖人,對著和尚大吼:「拿下!」快步向著巨蛙,誰也沒注意他的飛劍哪去了。

  飛劍、蛙舌,都快到根本無法用目光捕捉,不說不做兄弟就覺得眼前一花,溫樂陽已經不見了……

  溫樂陽剛飛到巨蛙的嘴裡,突然覺得身上一滑,一隻手從側面一把揪住自己的頭髮,巨大的力量在刻不容緩之間把自己從層層纏繞的青蛙舌頭裡拔了出來。

  溫樂陽睜開眼睛,又驚又喜的喊了聲:「阿蛋!」。小傢伙一臉的焦急,對著溫樂陽又跺腳又掄拳,拉著溫樂陽就像巨蛙的腮部跑去。

  蛙頂的妖人不知道蛙口中的情形,還以為溫樂陽現在已經下肚了,哈哈大笑著指揮巨蛙,再度裹起眼障耳障,靜靜的隱藏在空氣裡,準備吞了和尚跟老道再走人。

  和尚氣的頭頂冒煙,把法寶都牢牢護在自己身邊一刻也不敢疏忽,現在才明白壓根就不是和尚捉妖,是妖吃和尚,這也算唐三藏待遇了。寨子裡的青苗都全都身受重傷幫不上忙,不說不做兄弟對望了一眼,立刻開始播撒毒藥,希望能阻住巨蛙讓它現形。

  稽非老道偷著捏起劍訣,想要引動飛劍,一絲神識透出去之後好像泥牛入海,得不到一絲回應。坐地蟾也是妖性頗大的怪物,閉上嘴巴的時候,老道的元神根本就透不進去。

  老道稍稍安心,雖然感應不到飛劍,但是自己的法寶至少還沒有被毀掉,否則現在他就該身受重傷了。只要飛劍還在就成,癩蛤蟆也得排泄吧…….老道一道符一道符的扔著,心裡偷偷的琢磨著……

  溫樂陽和阿蛋快步走到了巨蛙的腮旁,跟著大吃了一驚,慕慕正雙眼緊閉著,被一層氣泡樣的東西緊緊包裹著。控制巨蛙的瘦子,當時看到慕慕年輕美貌,沒捨得讓巨蛙把慕慕直接吞掉,而是暫時封在了巨蛙的嘴裡。

  阿蛋惱怒的舉手投足,把氣泡砸的蓬蓬巨響,偏偏無論如何打不破它。這個氣泡顯然也是坐地蟾的法術,不受拳腳外力的影響。溫樂陽現在一絲力氣也沒有了,錯拳根本就施展不出來,正著急的時候,阿蛋突然停下了手腳,眼巴巴的抬頭望著他,伸手指了指他肩膀。

  溫樂陽這才看到老道的小飛劍竟然插在自己身上,倒不是他反應遲鈍,實在是蛙嘴歷險記太匪夷所思(嘿嘿,匪夷所思,眼熟不……),全部注意力都被吸引走了,而且就算沒有飛劍,他渾身上下也都疼得抽筋。

  溫樂陽蹲下,把肩膀對著阿蛋:「拔劍!」

  不料阿蛋卻雙手亂搖著後退了幾步,指著自己,又指著飛劍拚命搖頭,在告訴溫樂陽他碰不得這個東西。

  溫樂陽也不再廢話,直接咬著牙拔下夠肩膀上的小劍,說來也奇怪,力大無窮的阿蛋用盡全力也擂不破的氣泡,用小劍戳了幾下之後,居然啪的爆出一聲輕響,盡數碎裂了。

  慕慕呼吸勻稱,臉色嬌艷,絲毫沒有受傷的樣子,好像只是睡了過去。一大一小兩個人大喜過望,阿蛋一把拉起慕慕,向著蛙嘴就跑,把溫樂陽忘到不知哪去了。

  就在氣泡被刺破的同時,巨蛙彷彿感覺到了疼痛,嘴巴微微張開了一條縫,阿蛋歡呼一聲,拉著小辣椒就跳了出去,溫樂陽這時候還小心翼翼的躲著身邊的蜷成一團的青蛙舌頭。

  無論和是和尚老道,還是瘦子妖女,誰也沒想到,正在對峙的關鍵時刻,突然一個紅衣少女憑空出現,被一個禿頭小子高舉著,從半空裡跳到了地上。

  老道眼尖,大喜著歡呼了一聲:「小丫頭出來了!妖物就在他後面!」

  慕慕一跳出來,坐地蟾的隱身術就沒用了,傻子都知道它在哪裡,幾十枚佛珠裹著滾滾的風雷,毫不留情的就想著慕慕身後的空氣炸了下去!

  連珠的雷動聲裡,坐地蟾的眼耳障再度被破去,巨大的身體突現!溫不說和溫不做生怕傷到溫樂陽,向著和尚怒罵了一聲,向著巨蛙敏捷的撲了過去。

  坐地蟾挨了連續狠擊,咕呱的怪叫了兩聲,肥大的身體踉蹌著翻了個跟頭,穩住勢子之後就要反擊,溫樂陽在它嘴巴裡,四處滑膩根本就沒有能扶的地方,突然巨震之下,身子一滑正摔在了巨蛙舌頭上。

  巨蛙的舌頭像飢餓的蛇一樣靈活,立刻翻捲著把溫樂陽纏繞起來扔進了自己的肚子。

  等一對死字號兄弟衝到巨蛙身旁的時候,正好坐地蟾喉間一抖,把溫樂陽吞下了肚子,隨即,巨蛙半閉的眼睛霍然大睜,目光裡充滿了意外,極具卡通效果……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巨蛙的嘴裡悶聲悶氣的傳了出來:「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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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初振眉 第二十七章 肚子

  溫樂陽用盡全身的力氣喊出了一句話,剛喊完就後悔了。

  他能想像的到:不說不做兄弟回到溫家村,四位爺爺老淚縱橫,顫抖著問:「樂陽…樂陽留下了什麼遺言……」

  溫不做一抹眼淚,昂頭鏗鏘:「有!他說:救命啊!」

  就在溫樂陽琢磨第二句口號的時候,身體猛地一鬆向下墜去,溫樂陽能用錯拳在半空裡調動肌肉,調整方向,但畢竟不是鳥,只能努力把自己從大頭朝下調整成雙腳向下,同時迅速的摸出我服了,一把含在嘴裡。

  蟲子不明白怎麼回事,在舌頭上轉了兩圈,開始研究溫樂陽的牙齒,偶爾彈出一根鋼刺,在門牙之間東敲敲西敲敲。

  噗嗤一聲。

  讓溫樂陽意外的是自己摔在了一個像沙堆一樣柔軟乾燥的所在,雙腳剛一著陸,整個人立刻陷了下去,周圍一片細碎到極點的輕沙,和在空氣中一樣根本無所著力,旋即沙粒詭異的蠕動著,迅速摩擦自己的身體,溫樂陽厚厚的牛仔褲連一霎都沒堅持住就化為無形。

  溫樂陽還沒來得及明白過來坐地蟾的胃液其實就是這些細沙的時候,猛地身體狠狠一顫,一層層厚重的力量排山倒海般向著自己襲來!

  黑暗裡那一片黑黃色的細沙一縷一縷分成用肉眼根本無法分辨的細流,圍繞著自己每一個毛孔瘋狂打轉,拚命的的廝磨著,巨大的壓力從四面八法把自己狠狠的包裹起來。

  壓力中飽蘊劇毒!

  這只巨蛙是土行妖物,道行妖力一般,除了壓死人之外就只剩下一根舌頭來捕捉獵物,不過一身銅皮鐵骨和遁地、眼耳障兩道咒法也讓普通的修真者莫可奈何,土水相剋,巨蛙的胃口裡的黑沙蘊含霸道的土毒,腐魂蝕骨厲害無比,要是小易在的話就能告訴溫樂陽,這種東西在生字號裡有記載,曾經就有過溫家的強人想捕捉這種怪物,用它的胃來煉製土毒,不過最後一去不還,由此可見,坐地蟾和牛蛙還是有區別的。

  又和大慈悲寺囚禁幾位爺爺的院落裡發生的情形一樣,在劇毒襲來的瞬間,溫樂陽全身上下的毛孔突然全都不受控制,就像久違雨露的枯葉一樣,在無聲的歡呼中霍然賁張!

  無孔而入的土毒就像突然找到出口的滔天逐浪,暢快淋漓的沿著溫樂陽的每一個毛孔歡湧奔騰!

  溫樂陽的魂兒徹底飛上天了,上次吸斂四老爺的風毒月瘴,雖然也是霸道的毒力,但是和現下坐地蟾的胃沙土毒比起來,無論質還是量都不在一個檔次上。

  沉!

  溫樂陽只有這一個感覺,劇毒衝進身體,和自己的生死之毒瘋狂的糾纏在一次,變成根本無法承受的重量,骨頭沉重的好像要從血肉中綴下來,而血肉沉重的似乎馬上就要從筋骨上剝離。

  身體沒法稍動半分,耳朵裡充滿了轟轟的巨響,眼前的漆黑也漸漸被血色掩蓋,溫樂陽終於確認了,自從走出紅葉林之後,自己就變成了大個的拔毒罐,只要有毒力向他侵襲就會被身體一股腦的吸進來。

  即便溫樂陽厚道,也下定決心等死了以後,一定要找一找溫辣子祖先,請教一下拔毒罐現象的產生是基於什麼原理。

  一切都發生在彈指一霎,細沙中飽蘊的劇毒向抽水一樣,被溫樂陽迅速的抽走,幾乎眨眼間所有的胃沙都凝結成堅固的硬塊,溫樂陽此刻剛剛陷落到胸口,像個陷在水泥塊中的泥雕,呆呆的圓睜雙眼,突然溫樂陽想起了高壓鍋……

  此刻消化不良的坐地蟾也呆若木雞,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苗寨裡現在可鬧翻了天。

  瘦子嘴裡先是喃喃唸咒,片刻後就變成了催促怒罵,偏偏大蛤蟆變成了個泥胎,保持造型紋絲不動,莫姓妖女急得咬牙切齒,剛要說話突然頭頂風聲雷動,化作洪鐘的金磬轟然而至,在巨蛙的頭頂轟然炸起萬道佛光,兩個妖人同時高聲慘叫,身體打著旋子重重的摔在地上。

  妖女身上現在還纏著死字號的鐵蠶絲,甫一落地就哀呼了一聲,曼妙的身段被鋒銳的絲刃割成一片碎肉,慘死在當堂。

  瘦子摔在地上嘴裡鮮血狂噴,不停的掙扎著,卻無論如何也站起不來,水鏡和尚哈哈大笑,收了法寶跳過來一把抓起瘦子,瞪著小眼睛大喝:「快把我溫兄弟吐出來!」

  稽非從旁邊幫腔:「還有道爺的飛劍!」

  瘦子現在只能吐血,勉強看了和尚一眼,臉上都是無奈:「要是秀兒能動,我還能被你打下來?」

  「秀兒?」和尚望著面前的大個蛤蟆,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說不做兄弟顧不上瘦子,嗷嗷怪叫著衝到巨蛙跟前,溫家的劇毒撒過去,蛤蟆紋絲不動,鋒利的刀子捅上去,蛤蟆不動紋絲。溫不說怒罵了一聲,手腳麻利的沿著巨蛙往上攀,嘴裡橫咬著匕首,向著蛙嘴縱躍而去!

  巨蛙嘴巴緊閉,任憑三寸丁怎麼撬也找不到一絲縫隙。

  溫不做快步跑回妖人跟前,伸手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把溫樂陽吐出來!」

  瘦子無奈的搖搖頭還沒說話,突然尖聲慘叫,一絲枯黃像葉脈一樣,迅速在他臉上延展開來,『葉脈』爬過的地方,皮肉上的水分被迅速抽乾,肉眼可見的枯萎下去,葉脈中最粗大的脈絡,正緩緩的爬向瘦子的眼角。

  溫不做這次是真急眼了,他的毒功在死字號裡根本排不上,但是放到大千世界裡,也覺得算是一門奇學,三寸丁弟弟擅長的是水毒,溫不做煉的是木毒:流黃。

  瘦子疼得像一條被砍掉尾巴的泥鰍,在水鏡和尚的手裡拚命扭曲跳躍,額頭上都是豆大的汗珠,但硬生生的咬著牙不肯求饒。

  和尚突然也哎喲一聲,抖著手一把把瘦子扔在了地上,溫不做的『流黃』,不過轉眼之間就從瘦子身上流到了他的手上。

  和尚跳腳怒罵:「你這王八蛋不分好歹,怎麼把我也毒了!」

  溫不做臉上全沒了一絲平時的戲謔,目光比響尾蛇還要陰狠,死死盯著水鏡和尚:「老子不光毒你,要是溫樂陽有事,老子毒死你們全家,毒死所有跟你和尚認識的活人!」

  溫不做橫眉立眼,直接把一肚子怨氣發洩在和尚身上。

  稽非悄悄地向旁邊邁開了一步,站得離和尚遠了一點,眼珠轉了幾下,跑去幫阿蛋照看慕慕。

  三寸丁溫不說從撬不開蛙嘴,跳回到地面,表現得倒比哥哥要沉穩的多,說了句:「救人還得著落在他身上!」走過來在瘦子身上拍了幾下,剛剛還張牙舞爪四處蔓延的『流黃』立刻變淺,漸漸消退,不過已經蝕枯的皮肉沒有復原。

  溫不做也深深的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恢復冷靜,對著和尚說:「先救溫樂陽,這筆帳以後老子一定跟你算清楚!」說著伸手在和尚手上一握,爬上和尚手背的『葉脈』立刻蜷縮著倒退,全都縮回到溫不做的手裡。

  在一旁急得團團亂轉的阿蛋突然歡呼了一聲,慕慕已經醒了過來,美麗的大眼睛緩緩的巡梭周圍,終於辨清了形式,咯咯一笑做了起來,指著不遠處的坐地蟾問阿蛋:「誰這麼大本事,把它降住了?」

  阿蛋伸出一根手指頭塞進了嘴裡,作出一個啃胡蘿蔔的姿勢。

  慕慕的眼睛裡又是驚喜又是開心:「溫樂陽?他在哪呢?」

  阿蛋伸手指了指大蛤蟆,又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發出啪啪的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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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初振眉 第二十八章 援兵

  慕慕急了,指著水鏡和尚對阿蛋吆喝:「把這個欺師滅祖的混蛋給我打死!」

  和尚喊著撞天屈:「不怪我!」撒腿就跑,的確是冤枉死他了,但是現在所有人都遷怒於他,誰讓他沒照顧好慕慕,沒攔住蛤蟆,溫樂陽還在蛤蟆嘴巴裡的時候他就扔法寶……

  和尚有理說不清,成了大伙的撒氣桶,又不能真和小阿蛋對打,只能逃跑。

  阿蛋圍著坐地蟾追了和尚幾圈之後,突然『咦』了一聲,喜滋滋的從地上撿起了先前掉落的銅鍋,扣在自己頭上之後,用一隻小手牢牢按住,這才跳起來繼續去追和尚……

  一天一夜過去了,山腰上的百足蟲也被人接了下來,巨蛙依舊紋絲不動,沒有一點嘔吐或者排泄的跡象。

  坐地蟾勝在身體堅硬,就連水鏡和尚的佛珠,最多也只能把它打出一個跟頭,身上留不下一絲傷痕,想要抽筋剝皮他們根本辦不到。

  不說不做兄弟終於等不下去了,溫不做連夜啟程出山去通知家裡。其他人留下看守巨蛙和瘦子,以防這個怪物突然醒過來逃跑。

  溫樂陽一去十幾天,一點消息都沒有,溫家四位家長本來就如坐針氈,正準備讓老四帶人親赴苗疆,剛巧接到溫不做的電話。四老爺到聽到最後溫樂陽陷在巨蛙肚子裡,突然雙眉一軒陰冷的說了句:「去苗疆,溫樂陽要是死了,苗不交陪葬!」

  大老爺的臉色也極為少見的陰沉起來。一直很少說話的老二開口了:「找和尚,大慈悲寺!」

  駱家也接到了溫不做的電話,聽說百足蟲十五個人慘死,慕慕身受重傷也是又驚又怒。

  兩天後溫家四位大家長帶著死字號盡數而至,同時七娘山腳下所有的出路都被溫不草封死,只許進,不許出。

  無論溫、苗、駱,都是隱藏在人間角落中的毒蛇,一旦想要噬人,從不講究什麼道理。

  駱家兩位魁首只比溫家晚到了幾個小時,百足蟲進入苗疆,所有人都牽引著屍煞,面色陰沉,普通人根本分不清誰是活人誰是死人。

  兩位魁首單獨進入寨子,百足蟲則散入山林,這次擺明了烏鴉嶺和溫不草站在一條線上。

  兩家都擺明了態度,溫樂陽要是無幸,苗不交也不用活了。

  大蛤蟆依舊端坐在地,穩如泰山。

  溫樂陽已經掉進巨蛙肚子裡三天多了,按理說是死定了,可是偏偏蛤蟆也一反常態,誰也吃不準其中的狀況,而且巨蛙的皮肉結實到無法想像,水火不侵、劇毒不腐,更不怕刀劍利器,誰都沒辦法。

  到了第五天,就在四位老太爺已經失去信心,準備向苗寨發難的時候,終於天空裡傳來一絲清越的佛偈,讓殺氣騰騰的溫不草心中一清,翻騰的戾氣被沖淡了不少,十幾個和尚面帶著悲天憫人的笑容,走進了苗寨。

  為首的就是在峨眉山裡搶溫樂陽胡蘿蔔的小嘴和尚,大慈悲寺方丈,小兔妖善斷。

  溫家四位老爺子各自大喜,立刻圍攏了上去,他們從大慈悲寺裡脫困而出以後,溫樂陽把萇狸和兔妖的事情都原原本本的講給了幾位家長,萇狸算是大慈悲寺兔妖一脈的師祖,又是拓斜的愛人,這麼算起來溫、苗、駱跟善斷和尚是一家人,在溫樂陽出事之後,溫老爺裡立刻派人趕往峨眉山送信。

  萇狸異常看重溫樂陽,大慈悲寺一聽說溫家出事了絲毫不敢怠慢,連夜兼程奔赴苗疆。只可惜他們也聯繫不上自己這位師祖奶奶。

  善斷在修真者裡地位極高,見到溫家幾位老爺子卻絲毫不肯托大,拉著溫大爺的手直客氣:「來晚了來晚了,師尊本來也是一起來的,但是在途中遇到了些小事,一完事馬上就趕來,我先來看看,您放心……」說完,瞇著眼睛抬頭看了看巨大的蛤蟆,臉上露出一絲不屑,對著同行的和尚們一揮手:「超度了這個妖孽!」

  和尚們立刻取出了法寶就要施展。

  溫大爺雖然不明白法術,但是溫樂陽還在蛤蟆肚子裡,看和尚的架勢是準備要把坐地蟾砸成稀泥,怪叫了一聲伸手攔住和尚:「怎麼回事?」

  小嘴善斷一臉納悶:「給溫樂陽報仇啊!」

  大老爺脾氣那麼好的人都氣的臉色鐵青,張嘴怒罵:「報個屁仇,要你們救人!溫樂陽還在蛤蟆肚子裡!」

  善斷哎喲一聲,回頭喊了聲:「希聲,到底怎麼回事?」

  小和尚希聲從一個胖大的和尚身後閃出來,結結巴巴的說:「溫……溫……溫……」

  溫大爺氣的一跺腳:「溫個屁!」把溫樂陽被吞的事情迅速的說了一遍。善斷方丈恍然大悟,揮手敲了一下磕巴的光腦殼:「你怎麼說溫樂陽死了!」

  溫家送去大慈悲寺報信的人足夠精明,但無論不樂還是善斷,平時根本就不理俗物,接待溫家弟子的是神僧小結巴,先是結結巴巴的問了個大概,然後又結結巴巴的轉述,反正中心思想就是蛤蟆結實打不壞,溫樂陽被蛤蟆吞掉了。

  善斷理所當然的以為溫樂陽死了,自己本來還納悶,火化這事本來也用不著他們來幹啊,不過萇狸的威風在那擺著,他們也不敢不來。

  善斷總算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對著溫大爺說了聲『莫慌』,大步走到坐地蟾跟前,時而跳起來聽聽肚皮裡的聲音,時而劃出幾個佛篆隱入巨蛙的身體,忙活了起來。

  小結巴希聲訕訕的站在一旁,突然從旁邊傳出了一個咿咿呀呀的聲音,阿蛋撒開小短腿向他跑過來。

  阿蛋比小結巴稍矮一點,踮著腳尖笑嘻嘻的摸了摸希聲的光頭,隨後揭開自己頭上的銅鍋,兩個小光頭交相輝映。

  這時候善斷方丈已經跳了回來,臉上的神色古怪,對著身邊的人說:「走,帶我去見見蛙兒的主人。」

  溫不做從旁邊焦急的問:「那溫樂陽呢,現在怎麼樣?」

  善斷想了想之後才說:「還不好說,有些……奇怪!」

  溫樂陽現在的確很奇怪。

  土毒蜂擁而入,轉眼蔓延在每一寸肌膚血脈,全身上下都是不堪的重負,沉甸甸的感覺好像天地交匯處的玄冰,把自己層層凍住無法稍動。但是從四面八方湧來的劇毒之力並沒有消失,只不過是溫樂陽的身體盛不下了,剩下的土毒依舊擁堵在毛孔周圍。

  在身體僵硬徹底被土行劇毒桎梏住後,溫樂陽雙手的小指末端,傳來了微微一震,就好像千年的玄冰融化掉落了一滴水珠,又像一股泉水終於滴傳了厚重的青石,尋找到了新的出路,開始歡愉的緩緩流淌。

  指尖剛輕鬆了一下,立刻外面的劇毒之力又補充進來幾分,再度把空餘出來的地方塞滿。

  蛙肚子裡暗無天日,溫樂陽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形,更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小指尾端的僵硬沉重已經融化了幾次,但是每次都一樣,他的身體就像塞滿的公共汽車,只要有一個人從車上下來,立刻就會又有一個人從外面擠進去。

  不知有多少劇毒,都在外面老實巴交的排隊。

  我服了在溫樂陽嘴裡百無聊賴,在探索過牙齒、牙床、舌頭之後,開始了新的冒險,就趴在溫樂陽的舌根上,伸頭向喉嚨深處看了看,又抬起頭,向著鼻咽通道看了看,顯然在猶豫著,到底該走那條路,人體啊,太複雜了……

  在囚禁瘦子的竹屋裡,善斷挺客氣,笑呵呵的對瘦子說:「騎著巨蛙穿梭天地,挺威風啊。」

  瘦子嘿了一聲,回答的也挺謙虛:「要放在幾百年前還不錯,現在不成了,到處是槍,一不小心就得讓人家一槍打下來。」

  包括稽非水鏡在內,一群修行之人都對『槍』這個字眼產生了共鳴,挺無奈的搖搖頭,不約而同的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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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初振眉 第二十九章 馴獸

  修真者息韻天地間散落的能量,煉氣化神煉神還虛,最終得天望道化羽飛仙,不過在成仙之前終歸還是人類,可能身體變得強悍,可能練就一身神通,但也就是對抗力量的強度增大了些,放在以前,刀劍鋒利終究力量有限,修真的高人幾乎可以無視普通的傷害。

  但是現代武器,還別說那些大殺器,就一把巴雷特M82A1,也不知道能有多少修真者的腦門能抗得住那麼一下。科技是一種可怕的力量,在這股力量之下世間的平衡一直在不停的被打亂,然後重建。

  善斷理解的點點頭,笑呵呵的問瘦子:「閣下是如意坊的人?如意坊的高人和鏡泊結成親家了?」

  瘦子一愣,點點頭從容的回答:「我們不抱成一團早就死光了!想不到世間還有人知道如意坊,和尚是……」

  稽非老道替和尚充滿江湖氣回答:「這位是咱們的好朋友,大慈悲寺的善斷師父!」善斷哭笑不得的看了老道一眼,怎麼聽著自己好像賣大力丸的似的。

  大慈悲寺聲望如日中天,主持善斷的大名,只要是個修真的就知道,瘦子哈哈大笑著說:「想不到我那個死婆娘說的還真沒錯,大慈悲寺果然和溫家關係親密,秀兒不過吞了個傻小子,就勞煩善斷方丈顛顛的跑來了。要放在別處,秀兒就算殺得屍骨遍野,也不見得能勞動神僧的大駕吧!」

  善斷也被『秀兒』這個名字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一點沒有神僧風度的抖落著肩膀,壓根不把瘦子的諷刺放在心上:「溫樂陽和貧僧很有些淵源的,有些事情必須問個清楚,閣下既然是世宗的人,現在又惹出殺戮,恐怕……」

  善斷的話還沒說完,瘦子就打斷了他:「只要留下『秀兒』,我無所謂!」

  瘦子長的樣貌猥褻,但是為人卻四海的很,性情豪放。如意坊和鏡泊一樣,也是從遠古傳承下來的歪門邪道,他們最大的本事就是馴獸,當然不是老虎大象,而是世間異獸,如意坊的人自幼就和自己的坐騎同吃同睡,彼此心意相通情同手足。異獸長成之後就為他們所用,也曾經讓正道裡的修者頭疼無比,不過如意坊的人自己沒什麼本事,一旦坐騎被殺,就只剩下等死的份。

  善斷哈哈一笑,挑起大拇指笑道:「痛快!那我問你,這只蛙兒,到底是什麼東西!」

  稽非從旁邊一臉納悶:「坐地蟾啊。」

  瘦子不屑的看了老道一眼:「坐地蟾那種癩蛤蟆,怎麼跟我的秀兒相提並論!坐地蟾不過是土坑裡長大的東西,我的秀兒卻是洪荒傳承下來的異種,本名裂地蛤!你沒看她身上絲絲金線!哪隻坐地蟾身上有這東西,千年之後秀兒就能破繭成蝶,化作金土神蛙,造化天地吞吐日月…….」

  瘦子吹蛤蟆跟溫家吹祖師爺差不多,話越說越大沒點邊際。

  善斷和尚的眼睛極亮,繼續追問:「你這隻蛙兒,上次這般端然不動是什麼時候?」

  瘦子痛快的回答:「十九年前,秀兒突破魔障,晉了一級,身體裡的洪荒血脈醒來……」說著突然哈哈一笑:「你是說,我的秀兒又要破除魔障,再晉一級?」

  善斷低頭思索了一會,突然伸手拎起了瘦子,轉身走出了竹屋,一指呆呆坐在地上的大蛤蟆:「你看看它現在,和以前比有什麼變化?」

  瘦子只看了一眼,突然怪叫了一聲,心疼的大喊:「秀兒……」一邊吼著一邊拚命掙扎,根本不管死字號的鐵蠶絲都深深的陷到皮肉裡。

  善斷歎了口氣,伸手在他身上一抹,堅固無比用鉗子都剪不斷的鐵蠶絲劈里啪啦的寸寸斷碎,瘦子快步跑到自己的巨蛙跟前,滿臉愛憐的身手輕撫蛙蹼(蛤蟆太大),半晌之後才回頭對著善斷說:「它……它額頭的三道金絲不見了!身上的金絲也淡了許多。」

  溫不做聽得不明不白,一點也不見外的湊到善斷跟前:「和尚,瘦子什麼意思?」

  善斷沒理他,逕自對著溫家幾位家長解釋:「這隻蛙兒身蘊……」說著側頭想了一下,換成現代語言:「簡單的說吧,身上的金線是它傳承洪荒的土行至性,但是現在大蛤蟆正在退化,身上的土行之力馬上就要消失了!以前晉級的時候,它不會稍動,現在要退還一級,自然和以前一樣,照樣呆坐著不動。」

  溫不做比四位老爺子的嘴都快的多:「那是啥意思?」

  善斷胸有成竹的笑道:「就是說,有人正在把巨蛙的力量奪走!」

  一向沉穩的四老爺不禁動容:「你是說溫……樂陽?他還沒死?」四老爺的語氣裡,掩飾不住的驚喜。

  善斷一臉苦惱的表情:「我也不知道,這種事挺玄的,太少見。」

  溫不做總是有主意的,湊過來神秘兮兮的對著善斷低聲說:「大師,不如刨開蛤蟆的肚皮,溫樂陽的情形一看不就知道了,這個蛤蟆的肚皮我們是無能為力,您看您……」他的話還沒說完,瘦子爆發出一聲『我跟你拼了!』揮舞著蘆柴棒似的胳膊就衝了過來。

  善斷也嚇了一跳,揮手讓隨行的僧侶按住瘦子,對著溫不做搖頭:「千萬不行,溫樂陽如果真的在蛙腹中涅槃,這麼做倒會把他害死!」說著歎了口氣:「這只巨蛙帶著一絲洪荒血脈是不會錯的,我的『天眼明』修行不夠瞧不穿它,等師傅來了,溫樂陽到底是生是死就清楚了,不過我覺得,應該是造化!」

  溫不做一跺腳:「那你師父什麼時候來啊!」

  善斷笑呵呵的回答:「被一點小事纏住了,過不了一兩天也就到了,諸位安心等待就是了。」

  溫不做終於明白了:「和著您的主意是……等著?咳,鬧了半天你們大老遠從峨眉山趕來,就是和我們一塊等!」

  善斷嘻嘻一笑,點了點頭。巨蛙依舊傻乎乎,絲毫根本不知道眼前這群人裡有多少個都盼著開它的膛。

  大伙雖然無奈,但是聽了善斷的猜測之後,眼光裡全都多了幾絲希望,苗不交也因為和尚們的到來,暫時保住了性命,對於溫家來說,畢竟殺死十幾個死字號的仇人已經伏誅,只要溫樂陽沒事什麼都好說。

  小辣椒臉上的憂色也稍減,走到善斷方丈跟前,恭恭敬敬的施了個禮,把阿蛋的遭遇也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最後問:「大師,您看阿蛋他……」

  善斷越聽臉色越稀奇,訝然道:「那個娃娃是屍煞?」說著伸手拉過來正把自己的『鋼盔』往小結巴頭上扣的阿蛋,彎下腰,雙目裡鑲著一縷至純至淨的清明,深深的看到了阿蛋的眼睛裡去。

  阿蛋的表情明顯一滯,和蛤蟆的表情極為相似,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和善斷對視。

  十幾分鐘之後,善斷才伸出手掌,阻斷了兩人之間的目光,阿蛋的小胖臉蛋一抖,又恢復了正常,兩眼裡都是納悶,皺著眉頭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善斷收回手掌剛要說話,突然哎喲一聲。

  阿蛋閃電般一伸拳,照著和尚的鼻子狠狠來了一下子,隨後指手畫腳的比劃半天,大有小胖子不是好欺負的之意。

  善斷和尚猝不及防,兩個人的距離幾乎是臉貼臉,再加上阿蛋出手如電,被一拳頭打了個正著,兩眼通紅不停流眼淚,卻揉著鼻子哈哈大笑說:「天下的稀奇事本來就少,沒想到一天裡就讓我碰到兩次!」笑完了拿出張面巾紙擤了擤鼻涕,才對著慕慕說:「這個殭屍娃娃,現在不是死的,也不是活的。」

  慕慕一呆:「那是什麼?」

  「半死半活的。」善斷大師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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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初振眉 第三十章 破繭

  善斷沒等慕慕發怒,趕緊收起了笑容:「他現在是半死之身,身體裡血脈流轉,但是根本沒有通過心臟和肺腑!不信你摸摸,娃娃的心根本不跳。血脈是活的,但五臟六腑是死的。」

  慕慕愣愣的走過去摸了摸阿蛋的小胸口,果然沒有心跳。阿蛋咯咯笑著扭動身體,看來還是一身癢癢肉。

  善斷微微一笑,沒來由的岔開了話題:「我以前看過些籍策,裡面記載了邪道裡的一宗複雜到極點的法術,叫做『童屍種魅』!魅就是鬼肉蘑菇裡的東西,說穿了就是成形的戾氣,沒有靈智最喜撲人,普通人中者立斃。邪道裡的魔頭能用法術,把魅種進童屍,讓童屍和魅同生共長,一旦術成可以讓童屍生出靈智,變成極厲害的屍煞。」

  說著,善斷看了一眼正向小結巴賣力推銷銅鍋的阿蛋,就是個傻乎乎的禿小子,身上全沒有了一絲屍煞的痕跡,繼續往下說:「童屍因為保留一絲天生靈趣,所以始終壓住了身體裡的戾氣,再厲害威力終歸有限,但是童屍比著成形的屍煞要多些人性。」

  慕慕點點頭,她就是因為喜歡阿蛋保留的那一絲人性,所以寧可損失威力也不捨的煉製成人屍煞。

  「魅被種在童屍裡之後凶戾之氣大增,但天生相剋,再蓬勃的戾氣也滅不了童屍身體裡保留的靈趣,相反,那一點點靈趣還會被迫吸納天地生氣慢慢壯大,最終還是會壓過身體裡的戾氣的,到了那時,靈趣就變成了靈智!」

  善斷的道理深奧得讓人發懵,慕慕聽了半天總算明白了個大概,童屍保留的人性不會因為戾氣的強大而消失,相反也會努力長大來對抗戾氣,童屍也因此得到變得聰明起來。

  駱家的兩位魁首一輩子都在研究屍體,都被和尚的話吸引了過來,這時候忍不住插口問道:「那要是成人的屍體,被種下了魅呢?」

  善斷深吸了一口氣,冷笑著搖頭:「戾氣沖天,還有什麼人能控制它?成年屍煞種魅之後,只會變成嗜血的怪物,什麼主人什麼法術都沒用了,除非以大神通把它轟成粉碎!」

  世間靈氣歸屬世間萬物,在修真者看來,無論草木蟲豸飛鳥百獸、甚至頑石一塊,得到機緣之後都可能會修行得道產生靈智,唯獨死屍不能,就是因為屍體吸斂的,永遠是天地間的陰戾之氣,就算成形也不會擁有智慧,變成只懂血腥和殺戮的怪物。

  慕慕家教極嚴,即便在家裡最得寵,兩位爺爺一說話她也不敢插嘴,好在爺爺只問了一句。趕忙又把話題引回到阿蛋身上:「說了半天,阿蛋到底是怎麼回事?」

  善斷一邊思索著一邊回答:「臟器之間血脈不動就是因為盤結了戾氣。不過不管怎麼說。阿蛋現在地情形應該和童屍種魅相近。但是我有一點想不通。」

  慕慕冰雪聰明。思路一直緊緊跟在善斷地話裡。此刻也皺著眉頭點點頭:「是啊。阿蛋就是一抱。蘑菇裡地魅就融進了他身體裡。簡單到了極點地事情。哪還需要什麼複雜法術才能『童屍種魅』。」

  善斷充滿讚譽地看了慕慕一眼。和他想得一樣。童屍種魅在古籍記載裡。是一項無比複雜地法術。哪像阿蛋這麼省事。一抱了之。

  慕慕想不通。乾脆也就不想了。反正現在阿蛋比著原來聰明了厲害了。也變得更像個肥胖寶寶。都是好事情。笑著說:「也許蘑菇裡地魅和普通地魅不一樣呢!」

  善斷方丈可沒她那麼想得開。搖搖頭苦笑:「等師父來了。再問問師父吧!」

  溫不做從旁邊無比洩氣:「敢情。溫樂陽怎麼樣你要問師父。阿蛋怎麼樣你還得問師父。嘿!」

  這時候稽非老道突然想起了什麼,顛顛的跑過來,一臉神秘的湊到善斷耳邊,嘀嘀咕咕的把前幾天審問莫家妖女的口供全都告訴了善斷,在修真道上來說,這可是大情報。

  說完以後,無比篤定的補充:「當時妖女等著瘦子來救她,在她眼裡我們這些人死不過多長時間,為了少受皮肉之苦,說的應該都是實話。」

  不料善斷呵呵一笑:「破鑼、大餅、狗,這些事我們幾個門宗的首領早就清楚了,世宗群魔都聞風而動,我們要還懵然無知,也實在愧對天下人對五福的抬愛了。」

  這下輪到老道眨巴著眼睛一臉的意外:「你們……」

  善斷繼續笑著說:「無關之人,說來也沒什麼用的。」

  老道憋了個大紅臉,訕訕的甩著袖子走了,其實他誤會善斷的意思了,兔妖師徒當初在大慈悲寺裡,對師祖萇狸都沒提大餅破鑼的事,在他們看來,這種紛爭只是五福、正道和世宗之間的博弈,實在沒必要告訴其他人。

  善斷忙活完了,留下幾個僧侶結陣看守巨蛙,讓青苗幫他們找了幾間竹屋就不再露面,有什麼事情都等師父老兔妖不樂和尚趕來再說。

  阿蛋對小結巴一見如故,屁顛屁顛的跟在他身後,小結巴打坐的時候阿蛋就坐在他旁邊,不時的伸手去摸摸人家的光頭,隨後表情大樂。

  外面的人也都各自散開,二娘知道溫家和駱家封了苗疆,態度上對眾人始終不冷不熱,更不刻意討好兩家,青苗性情執拗而古怪,他們承的是溫樂陽和小辣椒的大情,但是對於那幾位家長,一點好印象都沒有。溫樂陽真的死在了自己家裡,青苗寧願自殺殉難,也絕不可能束手待斃讓溫不草來殺,一些已經恢復少許活動能力的苗人忙忙碌碌的佈置著巫蠱,根本不避諱溫家和駱家的人。

  溫駱兩家的家長也不干預,就冷眼旁觀,還是那句話,溫樂陽活著怎麼都好,溫樂陽死了苗不交這三個字也不用留在世上了。

  苗寨裡的氣氛古怪異常。

  溫樂陽不知道,要不是因為善斷及時趕到,自己拼了小命救下的苗不交現在就已經死屍一片了。身體不能稍動半分,但是腦子始終清醒的很,連睡一覺都不成。幸好肚子裡沒有什麼飢渴的感覺,溫樂陽在蛙肚子裡過得昏天黑地,幾天的時間,他還以為過了多少年了,琢磨著按理說自己早該餓死渴死了,怎麼現在還像棵仙人掌一樣,堅強的紋絲不動。

  指尖破冰融化的感覺,在頻率上比著原來快了不少,似乎是身體在緩緩化解著土毒,反正指尖上化解了多少,外面排隊的劇毒就再湧進來多少,從根本上保證自己是個滿槽狀態,外面的毒素早晚有用完的那一天,到時候也許就能從指尖一路破冰,身體能重新活動也說不定。

  一想到這溫樂陽的心裡就輕鬆起來,老天保佑別突然有一天讓自己餓死了就成。

  身體不能動,腦子裡自然免不了胡思亂想,想得最多的當然是溫辣子的邪門功法,按照這位充滿冒險精神的祖宗理念,當劇毒入體之後,一定要用錯拳煉化到皮膚筋骨裡去,否則五臟六腑立刻就會被劇毒腐蝕。

  第一次也的確是這樣的情形,陰褫的死毒和病字號的百蟲生毒糾結在一起,最後還是讓木偶錯拳給煉化了,可是第二次在大慈悲寺裡吸斂四老爺的風毒月瘴,沒有練錯拳,只是身體變沉了一些,毒素好像自動就融進了血脈。

  這次也是如此,不過土毒太犀利,量太大,身體一時間僵在了這裡……

  就在第二天黎明時分,從善斷方丈棲身的竹屋中突然一聲飽蘊著怒意的佛偈,旋即衣袂獵獵破空,十幾個隨行的僧裡在怒喝響起的同時已經從四面八方趕到竹屋門口。

  善斷方丈推門而出,滿臉驚怒的神色:「希聲留下看守巨蛙,其餘僧侶隨我除妖!」說完微微一頓,對著聞訊趕至的溫大老爺點點頭:「十天之內,我必回來!」語氣鏗鏘中已經一躍而起,雪白色的僧衣在眾人眼前閃了幾閃,只留下一道清亮的影子,兔妖早已絕塵而去,一群僧裡齊聲喝應,除了小結巴希聲之外,所有人都隨著方丈而去。

  溫、苗、駱三家的人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小和尚口宣佛號,一直躬身等到所有師兄的影子都消失在視線裡,才又挺起身板,直接走到巨蛙腳下盤腿一座,閉目不語,稚嫩的面孔裡,隱隱透出了幾許寶相莊嚴。

  和他一比,阿蛋跟個小混蛋似的,嬉皮笑臉的坐在他身邊,不時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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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斷說的是十天,但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之後,溫家四位老太爺急得臉都青了,眼看著青苗一天一天恢復,要是再不打就不好打了……

  和善斷一起回來的還有老兔妖不樂,而真正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是,善斷竟然受傷了,一道恐怖的傷疤從嘴角一直滑到耳根,深可見骨。就連不樂老僧,臉上也塗著兩朵不自然的紅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受了內傷。

  慕慕心眼多,小聲對自己家的爺爺說:「不會是萇狸師祖幹的吧?」溫家和駱家的首領都知道不樂和善斷兩個和尚的底細,他們都是千年的大妖,除了萇狸之外,他們也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人能傷了這兩個妖僧。

  老兔妖不樂和幾個熟人略略一打招呼,就走到巨蛙跟前,剛要施法突然善斷喊了聲:「師父,您現在……」不樂老和尚呵呵一笑,搖頭說:「不礙事,不礙事。」說完緩緩伸出雙手湊到眼睛跟前,用拈花的手勢猛地一捏自己的眼睛,原本渾濁昏花的老眼突然變成了兩汪清冽的水!在水波蕩漾裡,一抹神光巡梭而起,閃電般的在巨蛙身上一掃而過!

  不樂老和尚狠狠的眨了一下眼皮,收起了神通,眼睛又變回原來的樣子,只是臉上的紅暈更加濃重了,要不是希覺和善斷扶著,幾乎都已經站不穩了。

  水鏡和尚滿臉的崇拜,真心實意的對著不樂老和尚合十施禮:「大師佛法精湛,沒有大智慧大悟徹,斷斷難通三明真味!」

  老和尚不樂施展的就是佛家三明中的天眼明,這一手徹底把桀驁不馴的水鏡折服了。

  不樂說話的調子還是和以前一樣,笑呵呵的看了水鏡一眼:「弄混了,弄混了,佛法是佛法,神通是神通,兩下裡不相干的。」說完扔下一頭霧水的水鏡,走到溫大老爺跟前:「借一步,借一步。」

  幾位家長立刻把老和尚引到了一件寬大的竹屋裡,二娘也跟了進來,溫大和駱大對望了一眼,低聲對著老和尚說:「這位也是師祖弟子。」

  老和尚瞇著眼睛看了二娘一眼,呵呵一笑沒再說什麼,逕自望著溫大老爺:「溫樂陽還活著,正在蛙腹裡,情形複雜的很,和尚問一句:他的功法,到底是怎生練成的?」

  所有人都同時長出了一口氣,二娘也喜上眉梢,不是因為青苗免了一場血光之災,而是為了溫樂陽真心的歡喜。幾位溫家的老爺子把二娘的表情看在眼裡,一下子覺得這個女人順眼了許多。

  除了溫家的四位老爺子之外,其他所有人都退出了屋子,人家要說功法,他們關係再近也不方便聽,片刻後苗寨裡歡聲雷動,青苗性情古怪但是重恩重義,得知大恩人溫樂陽未死全部歡喜鼓舞,慕慕的傷在一個月裡已經好了不少,歡呼雀躍著一把抱起阿蛋,使勁扔上了天,再接住、再拋起來……反覆了幾次才把小傢伙放下來。

  小傢伙一下來,立刻去追剛才震掉的鍋子,這個帽子他滿意無比,慕慕幾次想給他換下來他都撒了大潑,最後慕慕沒辦法也就由他了。

  在竹屋裡,溫大老爺先把溫辣子留下的功法原理的說了一遍,隨後又把溫樂陽的遭遇盡數告訴了老和尚,所有人一樣,不樂也聽得目瞪口呆,到了最後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濁氣,連連驚歎著:「不得了,不得了!」

  溫大老爺在說完以後,又略微猶豫了一下,咬著牙把自家用毒的基本道理也大概說了幾句,生毒分五行,屍毒也就是死毒,溫家是從來不碰的等等。

  不樂和尚彷彿覺得更加有趣了,等大老爺說完之後,也把自己用『天眼明』探出的情形告訴幾位家長:「這隻蛙兒吞下了溫樂陽,算是倒足了大霉,那一絲從洪荒裡繼承來的靈血,在蛙兒的體內就是至純生金的厚土之毒,現在這些土毒一點沒剩,全被溫樂陽吸到自己身體裡去了。」

  溫四老爺愕然,突然問了個很有喜感的問題:「你是說,溫樂陽那小子身上長金絲兒了?」

  不樂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心說你也配當師祖的傳人?

  大老爺聽不樂一說,立刻想起來當初在大慈悲寺裡,溫樂陽吸斂風毒月瘴的事情,趕忙也告訴了老和尚,說完以後試探著問:「大師,您看這小子……到底是怎麼了?」

  不樂和尚皺著眉頭沉思了一會,表情凝重了許多,一邊喃喃的嘀咕著:「有道理,有道理!」,一邊自得其樂的頻頻點頭。

  溫大爺急得跟什麼時候,心說有什麼道理你倒是說啊。

  過了半晌之後不樂才長出了口氣:「這個孩子身上的功法,和佛家不同,不過到印證了幾分道家眼中的天理!」老和尚開始慢條斯理的解釋給溫家人聽。

  溫樂陽的身體裡,陰褫的屍毒和病字號百種的劇毒,也就是所謂的死毒和生毒糾結在一起,混成了一團。

  所謂生死毒,就是陰陽毒。

  不樂老和尚活了差不多兩千年,練成人形也有一千五百年了,各個門宗的法術也都有理解,對道家的修天至理自然也頗為精通,所謂混沌破、陰陽生。陰陽混合糾結不清,那就是混沌。

  溫樂陽用錯拳把生毒和死毒亂七八糟的攪和在一起,全都練進了自己的骨肉血脈裡,無論是陰褫的屍毒還是百蟲的劇毒,毒性早就都被改變了,單純從道理上講,他的身體對於劇毒來說,就是個混沌!

  不樂好和尚說了半天,別說溫家的幾個老頭,他自己都被自己說暈了,最後還不依不饒的補充了一句:「混沌是什麼,混沌就是什麼東西到了裡面,都變成混沌!」

  這麼有震撼力的結束語,徹底把空氣凝滯了……

  過了半天,溫大老爺咳嗽了一聲:「您是說,生死毒變成了另外一種劇毒,盤踞在他身體裡,只要遇到其他的毒素就會吸斂進來,然後……就同化?」

  老和尚大喜,一拍大腿說了句:「著啊!同化,這個詞兒太好了,你怎麼想出來的?」

  溫大老爺總算明白了怎麼回事,心裡暢慰無比:「那現在溫樂陽豈不是見到劇毒就吸入體內為自己所用,毒不死的小怪物!可惜這只蛤蟆毒性不精,要真是什麼金土神蛙,溫樂陽的造化不是更大?」

  老和尚喜滋滋的跟著一起點頭:「沒錯,不過吸收化解的時間會長一點,要真是洪荒裡的金土神蛙,就憑著溫樂陽現在的身體,怎麼也要千百年的光景!」

  溫大老爺的笑聲戛然而止……

  這只『裂地蛤』傳承的洪荒血脈在身體裡表現就是至純生金的土行劇毒,犀利霸道沒錯,但是少的讓人想哭,只有那麼一絲兒,結果就困住了溫樂陽,要是再多些,溫樂陽就真沒機會見到最近這幾百年的太陽了。

  至於吃東西的問題,老和尚也解釋了一下:「對於這小子來說,劇毒就是最好的養分!五臟六腑消化劇毒還來不及,哪有時間想著吃東西的事情!」

  由此可見,溫樂陽愛吃胡蘿蔔純屬嘴饞。

  不樂老和尚這番話,要是放在幾個月之前說給溫家四個老頭子聽,早就挨打了。不過這幾個月裡劇變迭起,種種超乎常人想像的事情先後發生在溫家面前,四位大家長的接受能力大大的進步了。

  不樂和尚也猜不出溫樂陽大約多長時間能出來,不過應該不會時間太久。

  只要溫樂陽死不了,還有重見天日的時候,溫家的幾位老爺子就大喜過望了,畢竟人還活著。

  苗寨裡緊張的氣氛終於被喜慶代替,三家之間的敵意也隨之消弭,此刻二娘對溫、駱兩家的態度,倒比著原來親切了許多。

  不樂和尚的傷勢頗重,沒辦法再施展『天眼明』神通來看看小阿蛋,但是說的話基本和善斷的判斷差不多。兩個神通廣大的妖僧為什麼受傷一直不肯說,除了溫不做之外沒人好意思去問,結果溫不做吃了個大大的閉門羹。

  當天晚上和尚們就神色匆匆的離開了苗寨,到底為什麼會受重傷卻始終也沒說。阿蛋一直送出去老遠,最後把一個和自己頭頂一模一樣的鍋子硬塞到小結巴懷裡。

  又過了一天,溫駱兩家也各自告辭,不說不做兄弟留下來等候溫樂陽從蛤蟆嘴裡爬出來。

  慕慕卻說要養傷不想走動,賴在苗寨裡,誰都知道她的心思,不過誰也沒說破。

  和尚跟老道也留下來了不肯走,拜師的事情他們倆可一天都沒忘記過,和尚又沒照顧好慕慕,心裡惴惴不安,不等溫樂陽出來說上一句准話,兩人睡覺都不踏實。

  過了大半個月之後,溫不草突然派人把小易也送來了,小丫頭和溫樂陽感情至厚,來了第一件事就是抄著大喇叭去找瘦子跟和尚拚命,瘦子還好說,和尚冤枉的腦袋都不那麼圓了。

  外面日月交迭,蛙腹裡卻根本沒有時間,『我服了』終於還是沒有鼓起勇氣去探索新的世界,老實巴交的在溫樂陽的舌頭上睡了醒,醒了打滾,打滾累了睡……

  至純生金的土行劇毒慢慢的被生死之毒同化,就像萬年玄冰慢慢消融,變成歡快的流水,一切都在悄無聲息中變化,直到突然有一天,所有的堅冰盡數融化,在最後一絲桎梏被打碎的瞬間,溫樂陽全身的毛孔都迅速而猛烈的開闔,一陣陣軟軟的、癢癢的舒坦從頭髮梢一層層蕩漾到腳後跟,生死之毒真的像流水一樣,迅速而暢快淋漓的從每一個毛空間劃過,蕩漾著沁人心脾的清涼!

  又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奔騰激湧的感覺漸漸沉澱,身體裡沉重依舊,卻完全不影響行動,溫樂陽張開嘴巴把我服了吐到手心裡,憋悶了不知道多長時間的蟲子欣喜的蹦來蹦去。

  與此同時,在外面百無聊賴正在聊天的兩個少女,同時發現巨蛙的眼睛好像眨了一下,就在她們以為自己眼花的瞬間,巨蛙突然張開大嘴仰天打了個嗝!

  熟悉的笑聲從蛙嘴裡放肆的流淌出來,溫樂陽滿臉喜色一躍而出!就在他躍出巨蛙嘴巴的時候,蛤蟆的肚子裡發出了一連串咕嚕咕嚕的聲音,早已凝結成硬塊的胃沙鬆動融化,片刻間又變成了巨蛙最初時的胃液。至此裂地蛤秀兒,正式退化完畢,又變回了坐地蟾秀兒。

  溫樂陽雙腳剛一落地,還沒來得及呼吸一下久違的清新空氣,耳畔就響起了又驚又喜的歡呼,兩條美麗得讓人心醉的身影就像世上最快樂的鴿子,狠狠的撞進了他的懷裡!

  溫樂陽劫後餘生,激動的無以言喻,他還以為自己已經在巨蛙肚子裡呆上了幾十年,全沒想到兩個少女清秀依舊,照樣是以前的那一副漂亮模樣,巨大的喜悅立刻把自己那點謹慎衝到了九霄雲外,大張雙臂把慕慕和小易的抱在了懷裡,得意忘形的伸出嘴巴,在兩張滿溢著幸福的小臉蛋上各自重重的親了一口。

  隨即兩張俏麗的小嘴馬上又嘬住了他的臉頰,快樂和幸福來的太突然,太動人,太美麗,一瞬間讓人忘記了所有的一切。

  一切包括:溫樂陽沒穿褲子。

  他的褲子在剛掉進蛤蟆肚子裡的時候就化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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