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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破天荒 第三十章 梵音

  牛力士紅姑婆這些修為精深的散修又驚又怒,誰也沒想到和尚們笑呵呵的卻說打就打,紛紛惡罵著亮出法寶。

  長刀,神劍,飛缽,山嶽符、火麟撰,轟天印、煉神泥丸……

  散修們平時各自修行法寶稀奇古怪,有的旋起綺麗光芒,有的滲著森森陰風,在主人的頭頂盤旋飛舞,只等主人一聲令下就咆哮激射。

  牛力士狼牙棒瘋狂的揮舞,腥臭的罡風凜冽吹拂,空氣中從四面八方都隱隱響起了惡狼的長嗥,與梵唱糾結在一起,本應溫馨爽朗的破曉冬山一下子變成樂土與葬園交疊的詭異之地。一頭體型大過巨象的純白色雪狼時隱時現,映著朝陽,在地面上投射出巨大的陰影。

  紅姑婆雙手連連挫轉著,一朵接一朵碗口大的紅花漸漸浮現,在她身前旖旎的漂浮著。

  佛燈蟲忽然從溫樂陽胸口竄了出去,想要跳到紅花上,嚇得溫樂陽剛忙伸手,在半空中把倒霉孩子撈了回來,好在一群散修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和尚身上,誰也沒注意他們。

  『我服了』在溫樂陽手心不服氣的摔打著胖嘟嘟身體。

  「和尚,再不讓開,死無葬身之地!」紅姑婆一直都不願意引起爭端。

  玄鳥的笑容依舊沒有絲毫變化,似乎漫天亂飛的法寶都是紙飛機,根本不搭理紅姑婆,一心一意的接唱著梵音。

  牛力士一臉躍躍欲試,對著紅姑婆叫道:「跟他們說個屁,動手吧!」

  紅姑婆叱喝一聲,身旁所有的紅花並沒有飛向和尚,而是狠狠的砸在了堅硬的山地上,發出一陣讓人心悸的琉璃碎裂聲,堅硬的紅色一閃而滅!

  牛力士卻哈哈大笑,使勁的喊了聲:「好!」狼牙棒用力一揮,隱在空中的雪狼現身而出,淒厲長嘯著撲向和尚。

  其他的散修也各自神采飛揚,賣力的砸出了自己的法寶,簡直就把惡戰當成了表演賽。

  瞬間天空崩裂,所有的法寶都在主人的指引下崩出神芒,各種符印喚出法身,各色飛劍蕩起真力,跟隨著巨狼,鋪天蓋地的砸向和尚。

  就在巨狼堪堪撲到和尚跟前的瞬間,一蓬剛烈的紅色遽然從僧侶腳下炸開,熾烈的火焰像地泉一樣歡快的肆意噴湧,能夠燙穿鋼鐵的火滴囂張的翻起跟頭,綻放著濃烈的暴戾。

  紅姑婆滿臉的慈祥早已不在,換而陰冷的笑容,五朵紅花激引地火,毫無徵兆的攻敵,是她的拿手好戲,相比之下,除了牛力士喚來的那頭千年狼魂之外,其他的法寶都黯然失色。

  各種光彩映在小易和小辣椒那兩雙大大的眸子裡,把兩個女孩子襯得美到了極點。

  公冶老頭子沒動手,挺著腰板站在一側,老眼微微瞇起,綻放著針一樣的精芒,目不轉睛的盯著和尚如何應付驚濤怒浪般的攻勢。

  頭頂上無數法寶撲過來,一排光頭被照得爍爍發光;腳底下地火噴薄,鞋底子都開始冒黑煙裡,泰山崩於面前而不變色的玄鳥和尚突然收了佛偈,尖叫一聲:「快跑吧!」

  師弟們個個嚎了一聲,扭頭拉起小臉煞白的結巴師叔,扭頭就跑!閃電般消失在眾人眼前,再出現的時候,已經退開了幾十丈遠,大袖子不停的拍打著屁股上的火苗。

  轟然巨響,震得大地顫抖,遠山哀鳴,兩拖拉機的法寶全部砸在了片刻前和尚們的立身之地,爆裂的氣浪把不少人都掀翻在地,堅硬的山石被炸碎成齏粉,斬雁峰腳下赫然顯出了一片廣場大小的深坑。

  高聳入雲的斬雁峰似乎都晃動了一下。

  只是,和尚跑了。

  散修們也沒想到,這群和尚居然都是賤骨頭,好說好道的不肯走,非得等到火燒了屁股才逃跑,愣了片刻之後全都哈哈大笑,一邊收回法寶,一邊猛吹牛皮,笑罵著大慈悲寺幾千年的威風,原來都是唬人的。

  這時候剛才被爆炸的巨力掀飛的石塊才嘩嘩嘩的落下來,大伙都撐起法寶抵擋著,紅姑婆剛忙引出兩朵大紅花,護在溫樂陽等人的頭頂。

  等碎石落進,眾人才舉步前行,雄赳赳氣昂昂的準備上山,慕慕剛走了幾步,突然覺得眼前一黑。

  一塊黃布慢悠悠的從天上落下來,正罩在她腦袋上,溫樂陽手忙腳亂的幫他她把黃布取下來,隨即咦了一聲:「有字兒!」

  跟前幾個散修都聚了過來,黃布上的字跡歪歪斜斜,錯別字連篇,一看就是出自孩子的手筆。

  「斬艷風大胸(斬雁峰大凶),古東更雞鵝(古洞更極惡),小和尚不扁人(小和尚不騙人),神仙們回去八(吧),希聲白球。」

  牛力士前面都能看懂,就是最後兩個字,有些納悶的自言自語:「什麼白球…….哦,拜求!哈哈,這個小和尚忒怪,好寫的字反倒不會寫。」

  小易早就跟他們混熟了,笑著解釋:「娃娃學字,都會先從看得到的東西學起,比如胸口,雞鴨,皮球什麼的。」

  溫樂陽可沒他們那麼輕鬆的心思,誰也沒看見小和尚是什麼時候拋出這塊黃布的,斬雁峰古洞他勢在必行,但是路上遇到的怪事不斷,都是超出他理解範圍之外的事情,再算上前不久發現的同族屍體,心情已經有些沉甸甸的。

  小辣椒慕慕的表情也變得凝重了起來。

  公冶老爺子跟紅姑婆兩個人沒再說什麼,帶著隊伍上山,只是頻頻的回顧,好像還在等什麼人,雖然嘴裡也在鄙夷著大慈悲寺,可是心裡都明白,憑著那群和尚在無數法寶下全身而退的身法,就絕不容小覷。

  大慈悲寺貴為修佛聖地,千年的威名都是用法寶和元神砸出來的,一群和尚雖然讓開了,但是上山的路恐怕也不會好走。

  果然,眾人剛剛走上了不到一個小時,突然一道刺眼的金光,從斬雁峰頂燦然綻放,金色的光芒越擴越大,像潮水般一層層吞沒著險峰週身的黑暗,吞沒著險峰刀子般淬礪之氣,不斷的蔓延著,不出一會功夫,就已經把整座大山全部籠罩住。

  溫樂陽等人沐浴在金色的佛光裡,就連胸口露著護心毛的牛力士都染上了一層莊嚴。

  一隻隻金色的蝴蝶不知從哪裡飛了出來,翩翩舞動著輕巧的翅膀,圍繞著眾人上下翻飛。

  一聲充滿了慈悲,宛若歎息的佛偈,就像哀傷的琴聲,一路飄搖著,輕輕迴盪在溫樂陽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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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破天荒 第三十一章 公子

  金光乍現,散修們手忙腳亂的放出法寶護身,除了溫樂陽幾個凡人之外,人人都有寶貝護身,過了半晌看到金光好像無害,大伙才送了一口氣,不明白大慈悲寺的和尚搞什麼鬼。

  剛才在斬雁峰腳下溫樂陽就已經明白了個大概,修煉這回事似乎和武術不同。一個好拳師很難打贏十個一般的拳師,但是對修煉來說,修者間質量的差異很難用數量來彌補,人家九個和尚根本沒動手,就唱了幾句佛偈,自己所在的這支雜牌軍就倒下了一半多,連動手的機會都沒有。

  眼下金光和煦溫暖,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變成刮骨的鋼刀,溫樂陽雖然老實厚道,但是也不認為和尚們放出一道金光把大山都籠罩了就是為了好看,這要是射燈,得配多大的泡子啊。

  紅姑婆的見識廣博,低聲對著溫樂陽說:「這是峨嵋大慈悲寺的佛頂金光。」隨後看到幾個人都是一臉迷茫,笑著繼續解釋:「修行之人,各有各的道法和神通,也各有各的相乘與相沖,火行道法在水中施展就會大打折扣,但是在至陽之地卻能直接提升一個層次,和尚釋放的金光,就相當於火行修者給自己做出一個至陽之地。」

  溫樂陽點點頭明白了,和尚們在佛光下,施展的法術威力比著平時要大上許多。

  突然一聲勁力沛然的長嘯,從山腳下衝天而起,清越激昂,充滿金屬音色的聲音一下子將那聲悲哀的禪唱衝散,幾條人影如流星般,從遠處一路激射,幾個縱躍已經攀上山峰!

  一群散修之人全都面露喜色,猛地爆發出一陣歡呼聲,呼聲未竭,一個矮冬瓜帶著四五個人就已經來到大家的面前。稽非和水鏡兩人就跟在矮冬瓜的身後,笑嘻嘻的衝著溫樂陽和慕慕擠咕眼睛。

  另外還有三個人,都是又高又壯的肌肉男,穿著緊身的黑上衣,身上的肌肉都緊緊的裹在衣服裡,袒露的胸口和脖子上,露出花花綠綠的紋身,走在大街上一看就是靠拳頭過日子的主兒。

  矮冬瓜看著三十歲上下,長了張麻皮臉,小眼睛蒜頭鼻,穿著黑褲黑上衣,脖領子敞開露出了一條大金鏈子,腋下還夾著個小包,標準一副社會人的打扮。

  紅姑婆、牛力士和公冶老頭馬上聯袂走到矮冬瓜跟前:「見過樂羊公子。」

  其他的散修裡,輩分高的頷首,輩分低的乾脆跪拜,紛紛向著矮冬瓜行禮,不過臉上都含著笑容,透著一股親切勁。

  矮冬瓜樂羊公子長相寒磣,但是顧盼之間,眉宇中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華貴的氣質,麻皮臉上掛起的笑容讓人看著無比真誠,操著一嘴京口片子笑呵呵的和散修們打著招呼。

  「公冶公公,您老身板還是那麼硬朗!」

  「紅姑婆,小孫子該考高中了吧,得選個好學校,最好能從北京辦個學籍,我在教育局裡有幾個熟人,來之前打過招呼了,這一半天就能回信兒。」

  「哈哈,牛爺,大冬天兒的您露著個胸口不冷啊!」

  「你是…不亂谷的老四…嘖嘖,才幾年不見,已經修煉成仙了,你家老爺子還好不?等我忙過這幾天,還想著找他老人家去喝兩盅。」

  「咦,劉猴兒,你這蔽日金砂可越來越晃眼了,趕明兒哥們窮了,跟你借二兩金砂子換煙抽。」

  ……

  樂陽公子輕鬆的和大伙打招呼,很快和散修們打成一片,每一個被他問到的人都自豪而恭謹的回著話,臉上神采飛揚,好像得了莫大的榮幸。

  溫樂陽抓了個空兒,輕聲問紅姑婆:「姑婆,這位樂羊公子是誰?」

  紅姑婆剛剛被矮冬瓜落實了小孫子的學校,老臉都笑成了一朵花:「傻小子,他們名門正派都是根基深厚,歪門邪道也都有自己的勢力,散修之人要是不抱成個團,還不得讓他們禍害死,所以咱們這些人平時也都有個消息串通,誰也是平白無故的挨了欺負,也好找到朋友出頭,畫城樂羊家,一直就幫襯著大伙,一代一代下來,算是散修中的第一家。」

  溫樂陽微微琢磨了一會:「樂羊家是散修的領袖?」

  紅姑婆呵呵笑著:「領袖也談不上,咱們畢竟是散修,平時沒有那麼嚴密的組織,不過畫城數千年的威望,樂羊公子又為人熱心,在咱們這些人心裡,著實有些地位。」

  溫樂陽點點頭:「明白了,那這次斬雁峰現寶的事情,也是樂羊公子告訴大家的吧。」

  牛力士從旁邊納悶的看了溫樂陽一眼,呵呵笑道:「原來傻小子不傻!」

  溫樂陽摸出根胡蘿蔔,咬下尖尖的一截笑著答應了一聲:「除了樂羊公子,恐怕別人也攢不起這麼多的人來捧場。」剛說完,無意中抬頭正迎上了矮冬瓜的目光。

  矮冬瓜目光炯炯的望著溫樂陽幾個人,嘴裡對著身後的和尚老道笑著說:「這個小伙子就是你們看上的徒弟?好眼光啊,可惜讓你們兩個傢伙搶了先,否則我肯定得帶著他回家,求我爹給我收個師弟,不對,不用求,我爹就得搶著收下他!」

  聽矮冬瓜話裡的意思,稽非和水鏡吹過牛皮,溫樂陽已經拜了兩個老賊當師父。

  樂羊公子又望向溫樂陽,小眼睛裡滿是笑意:「小兄弟怎麼稱呼?」

  「我叫溫樂陽。」

  突然一聲怒罵,緊緊跟在矮冬瓜身後的三個肌肉男同時發怒,伸出大手就來抓溫樂陽,嘴裡罵著:「小王八蛋,敢消遣樂羊公子!」

  卡嚓一聲,小易雙眉倒豎:「誰敢來?!」解下身後的大喇叭手腳麻利的裝填火藥,稽非老道跟水鏡和尚條件反射的一縮脖子。

  矮冬瓜臉上現出了又鬱悶又古怪的笑容,一揮手屏退了三個手下:「你真叫溫樂陽?嘿嘿……我叫樂羊溫。」

  溫樂陽愣了一下,也古里古怪的笑了,想起來在西遊記裡好像有一對小妖怪,一個奔波兒霸一個叫霸波兒奔。

  樂羊公子好像還想說什麼,先前那個哀唱禪音的聲音,又從漫天氤氳的佛光中緩緩傳來:「畫城樂羊公子駕到,大慈悲寺上下莫之幸焉!阿彌陀佛,大慈悲寺三明禪院首座希相見過公子。」

  聲音剛落,另一個氣若游絲好像隨時會斷氣的聲音接踵響起:「大慈悲寺六通禪院首座希障有禮。」

  第三個聲音更加奇怪,每說一個字就變幻一種強調語氣,好像是一群人一人一個字在接力:「大慈悲寺八相禪院首座希業頓首。」

  第四個聲音卻像春雷般奔放,聽上去說不出的痛快:「十力禪院首座,希知!」

  散修之人紛紛蘊起目力,想要找到說話的和尚,但是每一個聲音都是從四面八方傳過來的,壓根就無從尋找。

  樂羊公子顧不得再和溫樂陽廢話,哈哈一笑朗聲回答:「三明六通,八相十力,慈悲寺五大禪院到其四,樂羊溫才是倍感榮幸,小子何德何能,竟然引得四位神僧開口垂詢。」

  稽非從樂羊身後笑嘻嘻的拍馬屁:「來了四個不算多,還差個一大事禪院呢,都來齊了還差不多。」

  樂羊溫回頭瞪了老道一眼,這個馬屁明擺著就是挑撥離間。

  第五個聲音終於響起了,結結巴巴,說得費力無比:「大慈悲、悲寺…一大事禪…禪院,希…希聲合十…施、施禮……」

  哄的一下子,所有的散修全都低聲驚呼著,第五個聲音稚嫩而真誠,就是剛才在峰下阻攔大伙上山的小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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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破天荒 第三十二章 金光

  大慈悲寺五大禪院,一大事、三明六通、八相十力,其中一大事排在首位,誰也沒想到這個修真大派中最重要的位置,竟然是一個小孩子主事。

  樂羊溫臉上掛起了一絲驚訝:「一大事禪院首座,不是希覺神僧嗎?」

  小和尚結巴著回答:「那個…師兄…另有要、要事,幾個月前讓我…首座。」

  矮冬瓜樂羊溫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呵呵笑道:「恭喜小神僧了,三天後畫城定有一份賀禮送到,恭祝小神僧添為一大事禪院首座。」

  水鏡和尚跟在他身後,有點著急的催促:「跟他們費什麼話啊,咱們快上去吧!」

  散修大都有這個心思,紛紛點頭和應,大慈悲寺五大禪院的首座都到齊了,不用說肯定是衝著寶貝來的,上去晚一步,寶貝沒準就被人家收進兜裡去了。

  剛才第一個說話的,三明禪院首座希相聲音蒼老哀傷,充滿了悲天憫人的慈悲,再次緩緩的開口:「畫城樂陽家威名遠播,行蹤飄渺為人高遠,老衲久慕了,只是有一件事想不明白,還請公子賜教。」

  在樂羊身後的一個紋身肌肉男突然開口:「和尚,少假惺惺的廢話,我家少爺來到峨眉山,你們個個躲起來,只見聲音不見人,這就是大慈悲寺的待客之道!」肌肉男的聲音鏗鏘有力,就像利刃交擊,直刺天空,震得溫樂陽耳朵裡嗡嗡直響。

  樂羊溫笑著擺擺手,制止住手下:「家人無禮,讓神僧笑話了,神僧有什麼話儘管問就是了。」

  「峨眉大慈悲寺和畫城樂羊素無瓜葛,更談不上有什麼仇恨,老和尚不明白,公子引著這麼一群散修之人,氣勢洶洶的進山何為?」

  樂羊溫還是笑容滿面,但是已經改回了自己那嘴流利的京口片子,腔調裡充滿了社會味:「神僧您這話說的忒重,我可不敢應承了,不過話說過來,要是大慈悲寺裡的大小師父到了咱那一畝三分地兒,樂羊家裡就算再窮,也得招待好諸位……」話說著半截,矮冬瓜突然閉上了嘴巴,就此打住,不再說了,根本接著希相神僧的話茬向下說,光指責對方所為不是待客之道。

  半晌之後,天空中傳來了希相神僧濃濃的歎息聲。

  跟著小結巴又苦口婆心的開始勸解:「樂羊……公公子,快…下下山…吧…我們都、都有要緊事……失禮莫、莫……」

  十力禪院的首座希知聲音粗豪,脾氣也最暴躁,突然打斷了小結巴的話:「樂羊溫,你引著一群妖魔鬼怪闖入大慈悲寺重地,真以為和尚只懂唸經,不懂護道!」

  肌肉男長聲尖笑:「笑話!什麼時候斬雁峰也成了你們的禁地,峨眉的和尚果然霸道,看上了哪裡就說句禁地,要真是有本事,天下人早就都剃頭當和尚了。」

  希知怒極反笑,滾滾的笑聲在雲間激盪,矮冬瓜沒搭腔,對著散修之人使了個眼色,伸手向上一指,吆喝了聲:「大伙上山,跑起來!」

  散修們答應了一聲,全都提氣凝神,甩開大腳丫子飛奔,哄,本來就散亂的隊形一下子四分五裂,遠遠望過去就好像一群蛤蟆手腳敏捷的在大石頭上亂蹦亂跳。

  溫樂陽也趕忙背起小易,向著斬雁峰古洞的方向奮力攀爬。

  希相笑聲戛然而止,暴跳如雷的大吼一聲:「佛無相,眾生無相!天眼無礙智力!」

  浩浩湯湯的佛偈遽然響徹了整個天空,氤氳而為暖的金光在瞬間熾烈了千萬倍,眾人腳下的大山開始劇烈的晃動。

  金光已經變成實質,雖然不會阻擋身體但是徹底遮掩了視力,剛剛奔跑了幾步的散修們紛紛驚呼,統統變成了瞎子。

  溫樂陽叫了聲苦,眼前到處是金晃晃的一片,根本就什麼都看不清楚,但是片刻之後,身邊的一切又重新清晰了起來,他週身的毛孔都在迅速的開闔與收縮,正把發生在周圍的事情清晰的傳遞到心裡,彷彿正慢慢將他從自己身處的環境中拽出來,自然是自然,他是他。

  溫樂陽現在的感覺自己已經置身於事外,正在第三者的角度審視著周圍,就像在看環形立體電影的觀眾:

  水鏡和尚圓睜雙眼,在金光裡亂跑,眼看就要撞上一塊兩人多高的山石。

  稽非老道一隻腳已經賣出了山崖……好了,老東西掉下去了。

  慕慕瞪著一雙黑漆漆的眸子,雙手牽伸,正在摸索著攀爬,嬌艷如花的俏臉上,儘是焦急的神色,倒是殭屍寶寶阿蛋,亦步亦趨緊緊跟著主人。

  牛力士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氣鼓鼓的眨眼睛,不時有亂跑的散修之人哎喲一聲,被他絆倒。

  三個肌肉男結成了品字形的陣勢,一排排銀梭般的光芒圍繞在他們身邊。

  而矮冬瓜霸波兒奔,正在手下的護衛中,低頭在一張大大的宣紙上畫著什麼……

  溫樂陽以毒入道,煉毒入體,功法和古往今來所有的修者都大相逕庭,他的功法會將他與自然硬生生的剝離開,別的修者以心感受世界,最怕外力擾亂心神,而他是用身體的每一個部分來窺探天地,只要肉身在,週遭的一切變化都會傳遞過來。

  小辣椒心急如焚,金光就像一塊黃布,厚厚的糊住了眼睛,時間稍長就已經感覺不到究竟是周圍的金色太明亮,還是自己已經失明了,就連把手舉到眼前,也根本看不到,突然左手一暖,一隻粗厚有力的大手,已經握住了自己。

  慕慕叱喝一聲,另一隻手一翻,亮起定魂針,本能的向著身邊的人就紮了下去。隨即一股根本無法抗拒的力量牢牢的捉住了自己的手腕,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是我,溫樂陽……小易,把大喇叭舉高點,別衝著我臉。」

  兩個少女同時鬆了口氣,又同時稀奇的問道:「你能看得見?」

  彭!

  一聲悶響,兩個丫頭都嚇了一跳,溫樂陽低聲笑著安慰:「別怕,水鏡和尚撞上山巖了。」

  希知神僧的狂放的笑聲再度從天邊滾滾傳來:「十力弟子,降魔衛道!」

  一片應喝上震盪天地間,大群的和尚宛如怒豹從四面八方撲了出來,手捏法印,對著一群比瞎子還不如的散修大打出手,打一下唸一聲阿彌陀佛,打兩下念兩聲。

  不過和尚們似乎手下留情,手裡威力巨大的法印一個接一個,但是都沒向著敵人要害招呼,專砸腳面。

  這群散修算是倒足了大霉,希知和尚狂怒之下施展了天眼無礙之力的神通,接引二十八部天廣目天王真經,以金光封住了散修的視力與靈覺,幾百人全都變成了睜眼瞎子,這就是修煉者實力之間的差異,人家發動一個神通,管你有多少人,一下子全都給你罩住,只要本事不行就別想掙脫桎梏。

  四下裡此起彼伏的都是修者的慘叫,來的和尚們都是十力禪院首座希知神僧的徒子徒孫,在天眼無礙的神通裡,視力和靈覺都不受影響。

  打瞎子,罵聾子,拿著木棍兒趕瘸子,打瞎子是天下三大惡行之首。佛宗聖地大慈悲寺的和尚們,正幹得興高采烈。

  溫樂陽背著小易,拉著慕慕,小心翼翼的躲到了一塊巨岩之後。

  矮冬瓜樂羊公子終於畫完了,伸手將手中的畫卷拋向天空,嘴裡朗聲長笑:「十力禪院,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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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破天荒 第三十三章 丹青

  一幅山水,寂寥丹青。

  在長長的畫捲上,只有一座孤高的山峰,遍體青黑色的山巖,幾條猙獰的裂縫如怒龍盤繞其間,囂張的透射出只屬於天地間的淬礪。

  畫城樂羊溫在須臾之間摹了一幅斬雁峰,寥寥幾筆勾畫,卻將這座黑色孤峰的氣勢盡數潑灑出來!

  隨著畫卷迎風招展,原本被金光籠罩的斬雁峰,就像一頭已經蟄伏的獸,突然又被畫卷勾起了本性,開始不安的躁動,那股淬礪的先天氣勢開始緩緩從山巖的縫隙中滲透而出,努力想要掙脫佛光的禁錮。

  樂羊溫表情猙獰,舉著畫筆在空中不停的亂畫,兩隻三角眼裡精光盎然猶如實質,緊緊盯住已經被他拋向半空的畫卷,猛地大吼了一聲:「破!」

  畫卷狠狠一顫,彭的冒起了一衝黑煙,轉眼燃燒殆盡,幾片灰蝶無力的灑落。而斬雁峰卻好像被徹底激怒,凌厲的山勢再也不肯臣服,那股讓人窒息的天生至性,在剎那中全部爆發,猛地裹緊了金色佛光!

  散修們只覺得週身一輕,眼前又恢復到希知神僧未發動天眼無礙智力的神通之前樣子,金光雖然沒有散去,但是又變得氤氳淡泊,目力和靈識全部恢復了正常。

  溫樂陽在山巖後看的目瞪口呆,先是和尚接引二十八部之力施法封閉散修的靈識,隨即矮冬瓜憑著一幅畫勾起了斬雁峰本身的氣勢,藉以破掉和尚的蒙目金光,這樣的鬥法和把法寶當成手榴彈亂扔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更遠遠超出了他對修真者打群架的認知。

  散修們一恢復視力,第一件事就是指揮著盤旋在身旁的法寶,唏哩嘩啦的砸向大慈悲寺十力禪院的和尚們。

  一個賊路過商業區,看見個要飯瞎子跟前的破碗裡有不少錢,躡手躡腳的過去偷,眼看就要拿到錢的時候,突然瞎子跳起來,掄起一板磚拍在他腦門上,墨鏡後面,目光炯炯。

  和尚們現在就是這種情形的,本來沒想著大開殺戒,也沒放出自己的法寶,就躲在金光的庇護下捏起佛家降魔手印,興高采烈的打瞎子,突然間瞎子都睜眼了……

  散修們可不管和尚剛才手下留情,現在一個個都是腳面紅腫,跟鞋坑裡塞倆饅頭似的,早就憋了一肚子惡氣,眼前突然恢復了光明,指揮法寶照著光頭就削,聲聲的慘叫不迭,一眨眼一片十力禪院的弟子就被放倒了,鮮血潑到黑色的山石上,在金光的映襯下,顯得分外猙獰。

  在最初的慌亂和慘重損失之後,快一半的十力禪院弟子都被打死或者重傷倒地,剩下的都是修行高深的僧侶,我佛早就不慈悲了,叱喝著充滿殺氣的佛偈,也紛紛亮出了法寶相迎,十力禪院首座希知卻沒有了一點動靜,既沒有嗷嗷咆哮,更沒有再施展什麼神通。

  和尚們的修為明顯比著普通的散修高上不少,在緩過神來之後,打得散修們連連敗退,要不是有紅姑婆、牛力士、公冶老爺子幾個高手壓陣,恐怕散修早就被人家打成散架了。

  矮冬瓜稍事休息了片刻,站起來帶著三個打手就撲向了和尚。

  他們四個人的實力遠遠超出了和尚與散修,不過一會功夫就扭轉了頹勢。

  佛光普照,黑峰昂立,一群散修,一群和尚,打群架。

  小易看著漫天亂飛的法寶,左眼閃著恐懼,右眼閃著興奮:「溫樂陽,咱們幫忙嗎?」

  溫樂陽卻沒理會小丫頭,正在閉著眼睛,低著頭悶悶的發呆,一隻手還牢牢抓著小辣椒的柔荑。

  小辣椒也摸不準這小子是在想事情還是裝模作樣佔自己便宜,伸手捅了捅他:「什麼時候還發呆,閉著眼想什麼呢!」

  溫樂陽突然驚醒,也不理會兩個少女,跳到身後不遠處的懸崖向下看,撿起了一塊石頭扔了下了去,跟著又皺著眉頭閉上了眼睛。

  溫小易和小辣椒不知道他在搞什麼鬼,剛要發問,溫樂陽的身影突然一矮,消失在兩雙或清澈、或火辣的眸子中。

  兩個女孩同時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剛剛反應過來溫樂陽跳崖了的時候,這小子又笑嘻嘻的翻了回來:「咱們一定得上到古洞裡去!」

  小易拍了拍胸口長長出了口氣,看著外面打成一鍋粥的兩撥人:「怎麼走?路都被他們堵死了!」斬雁峰險峻異常,幾乎就沒有上山的路,現在兩撥人鏖戰的地方,正是山腰下唯一稍微平坦的落腳處,也是山峰最易守難攻的所在,現在別說是人,就算是鳥也會被漫天急飛的法寶擊落。

  和尚們雖然被動,但是敗相未露,大慈悲寺這次大動干戈,五大禪院的首座都到了山上來,只怕人家的增援馬上就會到。

  「好像還有一條路」。溫樂陽直接把小易背到後背上,有些為難的看了看慕慕和殭屍寶寶:「你能抱住阿蛋不?」慕慕不明所以的點點頭,阿蛋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思,立刻伸出兩隻小胖手,一臉期盼的望著她。

  慕慕對著阿蛋笑罵:「抱得你還少嗎!」俯身把殭屍寶寶抱在了懷裡,剛想說話突然驚呼了一聲,溫樂陽有力的胳膊已經牢牢攔住了她稚嫩的腰肢,貓著腰快走了兩步,跳到巨岩不遠處的石崖,三個人一個殭屍寶寶抱成一團,一步邁了下去!

  「你……」慕慕又驚又怒,身子急速的下墜,有心亮出定魂針但是卻軟綿綿的提不起一絲力氣,也不知道是因為溫樂陽胸口傳來的男兒氣息,還是因為失重。正要奮力掙扎,身子忽的一沉,雙腳已經接觸到堅硬的地面。溫樂陽卻沒放開手臂。

  慕慕的小臉通紅,怒道:「還不放開!」一邊說著,一邊低頭一看,嚇得整個身子又都軟了,空著的一隻手反而緊緊攬住溫樂陽。

  在他們兩個人腳下根本就什麼都沒有,幾個麻麻扎扎抱成一團的人,就站在空氣裡,腳下時不時有鳥飛過,好奇的抬頭看看他們,在確定這些傢伙不能吃之後,興趣索然的飛走了。

  十力禪院首座希知在佛光中接引神力,封住了散修們的視力與靈識之後,溫樂陽就閉上了眼睛,隨後身體漸漸置身事外,週身的毛孔在劇烈的開闔中,迅速的把正在發生的傳遞到他的腦海中,以他立足之地為圓心,周幾十米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呈現,雖然直線距離和目力沒法相提並論,但是神奇之處就在於,是周圍的一切,包括身後、腳下、頭頂和左右兩側。

  當所有的事物都逐漸清晰的時候,溫樂陽卻突然發現有一個奇怪之處,身後的懸崖之下不遠處,一條彎曲的黑帶緊緊貼住山壁,好像是被黑煙包裹住的小路,看方向應該是想著山峰的頂端綿延而去,不過溫樂陽只能感受到幾十米之外的距離,小路究竟通向哪裡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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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破天荒 第三十四章 小路

  樂羊溫破掉了希知的佛家神通,眾人回復了視力,溫樂陽來到山崖旁向下看卻什麼都沒有,石頭也毫無阻隔的向下掉落,可是閉上眼睛之後,身體明明感受到下面有一條緊貼山壁的小路,這才冒險跳下去,溫樂陽當然不是傻子,憑著他現在的身手,只要是順著山壁滑落,就能用雙手固定住下落的勢頭。

  跳下去之後果然發現,這裡有一條看不見的小路,這才帶著兩個少女下來。

  溫樂陽現在已經有了些修真的覺悟,一臉羨慕的讚歎:「肯定有前輩的高人施法,遮住了這條小路,尤其妙的是這條路只能承人,不能載物!就算有人刻意試探也找不到……」說著自己又覺得不對,搖頭笑道:「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路,恐怕也是神仙造出來的。」

  小易和小辣椒根本就看不到腳下的小路,更不知道下一步該往哪邁,只能依著溫樂陽向前走。

  溫樂陽也是個不到二十的少年,心性就算淳厚也忍不住得意的賣弄,兩隻眼睛故意不盯著腳下,四處張望著對周圍的景象嘖嘖稱奇。嚇得兩個少女小臉煞白,一個勁的催促他看路。其實他看路根本不是用眼睛,因為眼睛裡沒有汗毛孔。

  看不見的小路輾轉向上,通著山頂的方向,其間更佈滿了陷阱,大部分道路緊貼著山壁,偶爾卻繞開了一個彎子,有的地方斷開將近一米的空擋,就算有人誤打誤撞掉在小路上,沿著山壁摸索前進,也一定會失足摔落,這裡雖然還不算太高,但是把人摔成稀泥還富裕。

  山上依舊亂成一片,各種法寶蕩著流光溢彩閃爍不停,阿彌陀佛和草擬嗎的呼聲交疊在一起,又莊嚴,又神聖。

  溫樂陽帶著兩個少女,一臉輕鬆的走自己的路,讓他們打群架去吧。

  漸漸的,呼喝聲越來越遠,終於消失在凜冽的山風中,小易趴在溫樂陽的後背上,不用像慕慕那樣自己心驚膽戰的邁步,漸漸的放鬆下來,眼看著自己一行人越走越高,興高采烈的笑著問:「這條路一直通到峰頂?」

  溫樂陽只能『看』到跟前幾十米遠,也不知道這條路究竟會通向哪裡,雖然一直向上,但是還是搖搖頭:「應該不會,要是通到山頂的話,根本犯不著花心思佈置這麼一條道路。」

  小易腦子比溫樂陽好,但是思維可就談不上了,納悶的瞇著大眼睛:「啥意思?」

  「這條路根本就是條密徑,不是給普通人走的,通往的地方也不想讓旁人知道,如果直通山頂,直接爬山不就好了。」溫樂陽一邊說著,一邊回頭向著小易歪歪嘴巴。

  小易明白,伸手從兜裡拎出根胡蘿蔔塞進他嘴裡,然後望著膽戰心驚的慕慕:「你吃不?」

  慕慕的眼神都快凝固了,明知道看不見,還瞪著大眼死乞白賴的看,連頭都不顧上搖。

  溫樂陽把胡蘿蔔尖咬下來大嚼,小丫頭則接過後半截,香甜的吃著:「那這條路通道哪?」

  溫樂陽胸有成竹的一笑:「斬雁峰上也沒有什麼其他的地方了,應該是條捷徑!」

  「你是說……直接通到古洞裡?」

  「聰明丫頭!這條路應該是通到古洞的另一端,沒準直接是腹地,別忘了,山頂的洞口是因為滑坡才露出來的……再來一根兒。」

  一直走到天黑,溫樂陽突然歡呼了一聲,手臂用力,牢牢扶住了小辣椒:「前面沒路了!」站著別動。

  慕慕趕忙站穩腳跟,眼巴巴的望著溫樂陽,一點也火辣不起來了。一塊側凸的黑色石壁,就在他們面前大約四五米的地方。

  溫樂陽放開她,從嘴裡取下一截吃著一半的胡蘿蔔,向著石壁扔了過去,蘿蔔頭很有彈性的從石壁上崩開,翻著歡快的小跟頭,向著山下墜落。

  天色已經漸漸的黯淡了下來,小易使勁望著不遠處的山壁:「怎麼了?」

  溫樂陽苦笑著回答:「山洞,就在那。」說著,小心翼翼的把小易放了下來,仔細的叮囑:「千萬站著別動,我先跳過去試試。」

  小易本來都放開手了,聽得這麼一說猛地又抓住了他,大眼睛裡都是恐懼:「萬一要不是山洞,是山壁呢……」在她的小腦袋瓜裡,已經清晰的勾勒出一副圖案,溫樂陽四肢攤開,狠狠的撞在堅硬的山壁上,像個貼餅子一樣滑了下去……

  溫樂陽也想到了貼餅子的下場,臉色不怎麼好看,不過還是用力搖搖頭,柔聲安慰:「別怕,就是山洞。」來自皮膚身體的感覺,那是個黑黝黝的山洞入口,而眼睛卻告訴他那是硬邦邦的大山,溫樂陽知道自己應該相信身體,但是心裡還是感覺有點沒根,輕輕拍了拍小丫頭的額頭:「我一會就回來。」

  小易的大眼睛裡已經充滿了淚水,倔強的抿著小嘴,不敢哭出聲音。

  慕慕的聲音也顫抖著:「你……你快點回來!」

  溫樂陽故作輕鬆的哈哈一笑,活動了一下身體,正要起跳,突然停下了動作,回頭似笑非笑的看著小辣椒:「喂,你到底叫什麼?」

  小辣椒一愣,臉騰的紅了:「要你管,我就不告訴你!」

  小易可憐巴巴的望向小辣椒,帶著哭腔的說:「你就告訴他吧……他……」淚水下的目光,閃爍著完成遺願的執著。

  小辣椒一下子就心軟了,猶豫了半天猛地一跺腳,咬著牙發狠的吐出了三個字:「駱、旺、夫!」

  溫樂陽和小易同時愕然,隨即大的也不害怕了,小的也不哭了,捂著肚子放聲大笑,小辣椒的臉紅成了望天椒,又氣又恨又羞,想轉過身子不看他們倆,腳底下卻不敢稍動,最可恨的是自己懷裡的阿蛋,也跟著沒心沒肺的做了個燦爛笑容。

  在哈哈大笑中,溫樂陽倏地簇聲長嘯,不算魁偉但修長精壯的身體高高躍起,向著對面的山壁狠狠撞去!

  就在他撞上山壁的剎那,猛地消失了,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一樣,不見了,在小易和小辣椒的眼前,依舊是黑黝黝的山壁。

  兩個人齊聲歡呼!隨即眼前一花,溫樂陽又毫無徵兆的從山壁中躍出,跳回到他們身旁,當先背起小易:「一個一個來,你先等我。」說著帶著小易撞進了山壁。

  山壁和小路正好相反,小路是看不見但實際存在,而山壁則是看得見但卻不存在,不過都是不容外物試探,只能容人使用。

  小辣椒抱著阿蛋站在『空氣』裡,心怦怦直跳,不知道為什麼,在她心底很有些衝動,等著溫樂陽來抱著自己跳過去。

  片刻後溫樂陽又跳回到小辣椒跟前,伸手攬住了她:「準備好了?」

  慕慕扳著臉點點頭,突然腰間一股充滿安全感的力量傳來,眼前一暗又復一亮,已經站在了一座寬敞的山洞裡。

  石壁和地面上,都撲著青石板,石板上鐫刻著龍飛鳳舞的古篆,洞壁上懸掛著古香古色的銅燈,正在緩緩散發柔和的光芒。

  小易就站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正端著大喇叭,一臉警惕的望著山洞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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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破天荒 第三十五章 古洞

  溫樂陽現在又得意又欣喜,如果不是溫辣子的霸道功法,讓他學會用身體來感受天地,這條小路和山壁的障眼法一輩子也休想發現,伸手拍了拍小丫頭的肩膀:「胡蘿蔔!」

  小丫頭卻表情嚴肅的搖搖頭,對著溫樂陽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用大喇叭指了指前方。

  一陣低微到細不可聞的細碎腳步,正隱隱的傳來。

  溫樂陽立刻踏上兩步,把小易藏在自己的身後,自從他離開紅葉林之後,這個動作都變成條件反射了,只要一有危險,第一件事就是先擋住小易。

  慕慕把阿蛋往地上一扔,定魂針緊貼在藕臂內側,錯動腳步和溫樂陽成犄角之勢。而阿蛋就像一隻敏捷的猴子,四足著地詭異而迅速的攀爬上光滑的石壁,把自己隱藏在銅燈的陰影中。

  腳步聲越來越清晰,急促中透出凌亂,一個聲音隨著腳步聲傳來:「你……是你來了麼?」

  溫樂陽有點傻眼,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是我?不是我?

  聲音清冷的就像秋天的寒露,從耳朵裡一路透入骨髓伸出,最後從渾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毛空中氤氳而出那股霜雪般的涼。

  而語氣中的焦急與期盼,卻讓三個年輕人的心都沒來由的一褶,微痛。

  終於燈影晃動,讓人心曠神怡的清幽香氣中,一個年輕的女子從山洞深處跑了出來。溫樂陽只覺得眼前先是一暗,旋即光明大作!

  一個明媚到足以讓鏡湖閉光,春山失色的女子。

  驚喜與忐忑交織在一起的神色散落在明眸皓齒之間,別說溫樂陽,就連兩外兩個女孩子都忍不住放輕了呼吸,生怕稍一用力就會驚碎了這幅細瓷般精美的表情。

  少女看到溫樂陽和小易,先是愣了一下,表情漸漸變得失望,就連石洞中的光芒,也隨著她黯然一起暗淡了下去。

  少女全身都裹在雪白的裘皮中,細長的頸子側面,不知為何留下了一道寸許長的紅痕,卻讓白皙中炸出了一抹突兀的驚艷。微尖的下頜,薄薄的雙唇,高挺通透的鼻樑,黑寶石般的眸子,細細的雙眉如剪,黑色的長髮披在毛裘上,無聲的流淌著讓人幾乎無法直視的溫婉。

  長裘一直覆蓋過小腿,只在渾圓的腳踝下,露出一雙小小的赤足。女子的年紀比著溫樂陽和慕慕都要大上一兩歲,看上去二十出頭的樣子。

  三個女孩子都是美麗的,小易的美是清純,那骨子裡透出的天真;駱旺夫小姐的名字慘點,但是火辣辣的妖嬈足以讓任何人動心,而山洞裡這個女子女子的美卻是魔術般的,讓人無妨想像的明媚,就像皎潔的月光,又像滿眼的春色。

  一抹微笑重新將明媚蕩漾起來,不著痕跡的洗去了她的失望:「你們是誰……這是什麼?」年輕女子饒有興趣的盯著小易手裡的大喇叭,繼續說:「法寶?」

  小易不由自主的搖搖頭,隨即又趕忙緊張的點頭肯定:「法寶!」

  溫樂陽都繃緊了力氣,那種沉甸甸的感覺已經穩穩壓在了他的身上:「你是誰?」

  年輕女子笑吟吟的回答:「萇狸。」說話的時候,看到他顴骨上的紅色傷疤,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頸子上的那道紅痕。

  溫樂陽重複了兩遍這個古怪的名字,也不知道東土大唐人士裡有沒有姓萇的:「這是哪裡?你在這幹什麼?」

  沒想到,他的話剛問完,萇狸的表情遽然猙獰了起來,就像一隻發怒的貓,明媚的面容和從容的微笑,一下子被徹底的失望絞碎,歇斯底里的問道:「不是他讓你們來的?那你怎麼知道這條路,你們怎麼進來的!」說著突然一伸手!

  溫樂陽幾個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一直隱藏在陰影裡準備偷襲敵人的殭屍寶寶,就已經慘叫著摔倒了他們的腳下,在阿蛋的後背上,五道深可見骨的傷痕淒厲的劃過。

  阿蛋的本事,溫樂陽是見識過的,雖然算不上太誇張,但是比著自己從紅葉林走出來之前,也是只強不弱,現在被人家一巴掌打下來,竟然連一絲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溫樂陽的反應最快,一言不發連環三拳就砸了過去,變沉的身體在慣性蕩起的力量下,比著憤怒的獵豹還要迅猛出百倍,在溫家村的時候,十幾個鼎陽宮的修真道士就沒有一個人能夠逃過他快如閃電的重拳。

  萇狸卻不屑的哼了一聲,她的表情隨著情緒變化,雖然依舊美麗,但是就像一副副彼此間毫不相關的面具,迅速的在她的臉上更換著,此刻猙獰已經被高高在上的驕傲替代,溫樂陽的連環三擊,拳拳都擦著裘皮上柔順的長毛滑過,萇狸冷笑著揚起一隻纖細的手掌,五指如鉤閃電般的揮出。

  溫樂陽遽然大喝了一聲,明明已經撲過的勢子在半空中毫無徵兆的一頓,腰跨間詭異的抖動著,身體就像枝麻花一樣扭曲起來,兩隻拳頭灌著如雷的風聲,砸向萇狸的雙耳,正是溫家的錯拳。不過他根本沒發現人家已經抬起了一隻手,自己的雙拳剛掄起來,五根手指就溫柔的按上了自己的臉,冰冷尖銳的刺痛,從雙眼直衝腦海。

  眼看著溫樂陽的腦袋就要像雞蛋殼一樣被捏碎,萇狸卻突然驚訝的咦了一聲。

  溫樂陽覺得臉上一輕,五根奪命的手指變成了清婉的春風,悄悄拂過了他的額頭,旋即雙拳落空,拳頭上蘊含的百毒之力劇烈的擠壓空氣,傳來了一聲窒悶的爆響。而萇狸卻好像沒有動過一樣,依舊俏生生的站在原地。

  又是一聲憤怒的叱喝,小辣椒已經翻起定魂針,像投林的春燕激射而至,兩根長針瘋癲的顫抖著,毫無蹤跡可循的扎向長裘女子。

  慕慕的反應和動作都比溫樂陽稍慢,當她攻上去的時候,溫樂陽第一輪王八拳已經掄完了。

  萇狸的眼睛亮了,一下子驕傲都被歡喜替代,這個女人根本就不用五官動作就能夠更換表情。

  萇狸伸手,在定魂針上不著痕跡的輕輕一彈,小辣椒如遭雷擊的悶哼了一聲,漫天紛繁複雜的針影立刻消散。溫樂陽在半空中接住她迅速後退。

  最後的衝鋒號,是「彭」的一聲悶響,溫小易的『法寶』出手,石洞裡黑煙升騰,一股嗆人的火藥味瀰漫。

  萇狸哎喲一聲,咯咯直笑:「你這法寶可真夠髒的!」

  石洞裡顯然有隱藏的通風口,黑煙很快就消散的一乾二淨,萇狸依舊纖塵不染的站在原地,笑吟吟的望著幾個年輕人:「我真糊塗,那個殭屍寶寶明明就是他的控屍術,非要看到定魂針才想起來。」說著,對著溫樂陽三人俏皮的伸伸舌頭,一臉歡喜的說:「剛才對不起啦,是我不小心!」

  說完萇狸突然一閃身,溫樂陽大駭,趕忙拉著兩個女孩子向後退開,萇狸卻扶起了阿蛋,白皙嫩滑的手掌在他背後一抹,五道淒厲的傷痕立刻消失了,一直伏在地上毫無聲息的阿蛋僵硬的轉動了一下脖子,臉上又浮起了憨憨的傻笑。

  小辣椒顧不得危險,趕忙走上兩步把阿蛋搶回到自己懷裡,溫樂陽也有點傻眼,不知道該不該出手,只有小易忙忙叨叨的又在給大喇叭裝火藥,不過小丫頭也是一臉的鬱悶,大喇叭跟著自己混社會以來,就開過兩次張,一次是阿猿的屁股,一次是溫樂陽的半扇身子,敵人是一個沒打到過。

  「還說不認識他!錯拳屍舞,都是他的拿手好戲!」萇狸就像個快樂的小女孩,眼睛裡閃爍著明亮的光芒,略微沉思了一會,指了指小易的大喇叭:「這個東西古怪的緊,是不是他這些年裡有發明了什麼新鮮玩意?」

  說話的功夫小易已經裝好了火藥,又端起大喇叭開始躍躍欲試,萇狸咯咯笑著擺手:「快別打了,這個東西不靈,弄得都是黑煙,對了!」說著,她的眸子裡一亮,伸手從裘皮中取出了一個小小的繡囊拋給小易:「你以後試試這個,跟你那些東西混在一起放在法寶裡打出去!」

  萇狸自從見到了錯拳和屍舞之後,所有的情緒都變成春天的朝陽,對著三個年輕人友善而溫暖。

  小易愣愣的打開繡囊,立刻氤氳起一層藍色的弧光,映襯著她的小臉忽明忽暗。繡囊裡慢慢滿滿盛著銀色的粉末。

  「記得每次用指甲挑一點點就夠用了,這些雷心痧可珍貴的緊。」萇狸又殷殷的囑咐了幾句,才望向溫樂陽:「他……你們是他的弟子?」

  溫樂陽試探的問:「你說的他……是拓斜師祖?」他和駱旺夫小姐的錯拳屍舞,都是傳承自拓斜師祖。

  萇狸撇了撇嘴巴,作出了一副氣鼓鼓的樣子:「誰知道他到底叫什麼,一天換一個名字,偏偏沒有一個好聽的。不過……我記得他的樣子呢!」說著抬起手,在石壁上迅速的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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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破天荒 第三十六章 魔女

  鴉雀無聲,溫樂陽、小易和慕慕面面相覷,對著石壁上那個長出四肢和一雙眼睛的鹹菜罈子不知道該說點啥,溫樂陽心裡嘀咕著自己的師祖,應該不會是個水缸修煉成精了。

  萇狸用小手拖著自己的下頜:「雖然不太像,但是神髓有了。」說完,又輕鬆愉快的歎了口氣:「他在哪?怎麼沒親自來找我,哼哼,等我出去了一定拔光了他的頭髮!」惡狠狠的語氣卻無法遮掩那雙明秀的眼睛裡,蕩漾著的溫柔和牽掛。

  小易輕手輕腳的向著大喇叭往大喇叭裡挑進一點『雷心痧』,用徵詢的目光望著萇狸。

  萇狸的神色有立刻恢復到輕揚跳脫,跳到小易身旁,用纖細的手指指了指山洞深處:「向著那打!」一邊說著,一邊用雙手幫小易摀住了耳朵,自己也皺起可愛的小鼻頭,緊閉著雙眼腦袋盡量向後錯。

  噠,小易扣動了扳機。

  猛地一聲比山崩還要可怕的聲音,就像修羅的爪子一樣,狠狠的撕碎了所有人的耳膜!

  千萬道絢麗璀璨的弧光,就像雷神在暴怒中揮動的長鞭,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起,向著山洞深處一頭紮去!

  巨大的聲壓催著凜冽的罡風,吹散了所有人的頭髮,溫樂陽、慕慕和小易大聲喊著連自己都聽不見的驚呼,重重的向後摔去。

  半晌之後,空曠的回聲才緩緩消散,溫樂陽手忙腳亂的把兩個少女扶起來,小易長出了一口氣:「後座力,更大了!」

  萇狸一臉的得意,就像個剛剛獻寶的孩子:「這個洞子裡被他用法術加持了,看不出威力,要是在外面,哼哼……不妨事,一會咱們出去的時候再試,包你滿意,不過你可別告訴你師父,他又頑固又膽小又財迷,一准把雷心痧搶走……」

  溫樂陽輕輕咳嗽了一聲,打斷了萇狸的話,老老實實的說:「我們……我們確實是拓斜師祖的傳人。」

  顯然,萇狸對他們的態度,完全是依照著拓斜流傳下來的絕技而改變的。

  萇狸微微一皺眉:「師祖?」隨即微微搖頭阻止溫樂陽繼續說下去,皺起了挺秀的雙眉,頷首思索著這麼。過了片刻,才一字一頓的問:「我問你,多少年了?中宗甘露元年,到現在多少年了!」

  溫樂陽哪知道什麼中宗甘露,但是牢牢記得大爺爺曾經說過,拓斜師祖是在西漢年間到的蜀地,結結巴巴的反問著:「是漢…….漢代?」

  萇狸依舊皺著眉頭:「什麼漢代,大漢帝國!」

  溫樂陽歎了口氣,認真的說:「兩千年了。」

  一抹濃濃的驚駭與意外,就像把燒紅的刀子,擊碎了那張溫婉的笑臉,萇狸纖細的身體在柔弱的顫抖著,溫樂陽一把沒拉住,小易已經跑過去扶住了她。

  萇狸深深的吸了口氣,勉強壓抑住心裡的驚駭,認真的望著溫樂陽:「你們是他的徒子徒孫?」

  小辣椒心直口快,沒等溫樂陽說話,就搶著說:「我們都是拓斜傳人,不過……已經兩千年了,你怎麼不知道?」

  萇狸原本輕靈的目光變得有些呆滯,機械的望嚮慕慕:「洞裡沒有日月。我一個人等,原來已經兩千年了。」在她的嘴角掛起了一抹淒艷的弧度:「他說過會來帶我出去的,從那天開始,未來的每一刻,就是兩千年,而過去的兩千年,不過是一彈指!哈哈哈哈,一彈指!」

  不甘和痛苦糾纏在一起,讓淒厲的笑聲充滿了裂璺。

  慕慕的眼中充滿了同情,不過在好奇心面前,同情迅速的敗退了:「你……你怎麼能活兩千年?你是人是鬼?」

  萇狸突然收斂了笑容,目光裡再次滲出了淬礪的狠色,恨恨的盯著慕慕,溫樂陽屏住呼吸,再次全身灌力,小易還在她身旁靠著,這個女人有點神經,誰也說不好她會不會突然發難。

  還好,很快那股淬礪的眼色就變得複雜起來,看了小辣椒一眼:「怎麼,他沒和你們說起過我?」

  小辣椒撇了撇嘴巴:「我們都沒見過師祖,兩千年前就再沒人見過他老人家了,再說人哪能活的那麼長。」

  萇狸把目光投向了溫樂陽。

  溫樂陽老實巴交的點點頭:「兩千年前,拓斜師祖在蜀地召見我們三家的祖先,就是他的弟子,結果當夜雷……那個引雷而遁。」

  小辣椒的反應和溫樂陽的二爺爺三爺爺一樣,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

  萇狸也笑了,帶著狡獪的溫暖:「什麼引雷而遁,這事我知道,那天他三個笨徒弟都回山了,他高興的緊,結果沒想到被我連洞子都給炸了,用的就是雷心痧!」說著突然伸出一根春蔥般的纖指,虛點溫樂陽的額頭:「做什麼眼色,要是我想害你們,你們早就死過三次了。」

  溫樂陽被萇狸拆穿了小動作,顧不上臉紅,皺著眉頭追問:「那你……是你害了拓斜師祖?」

  溫樂陽猶豫著該不該翻臉,幸好萇狸笑著搖搖頭:「他那麼大的本事,誰能害得了他,我就是用雷心痧轟了他棲身的洞子!然後他就氣急敗壞的追出來了。」

  慕慕一臉的納悶:「你引他追你幹什麼?」

  萇狸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她和溫樂陽,話裡有話:「你身邊守著個傻小子,當然不明白別人的辛苦……看不出來這個傻小子哪好,不過……他當初比著傻小子也強不了多少,成天傻笑,一臉肥肉難看的要死。」

  小辣椒的俏臉一紅,回頭狠狠瞪了溫樂陽一眼,又若有所思的偷偷瞟了一眼正在一旁專心致志聽故事的小易。

  溫樂陽的臉也紅了,心裡冤枉的要命,搔眉搭眼的摸出根胡蘿蔔,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他現在心裡就想著去找爺爺,這裡的女人和拓斜師祖是舊識,峰頂的山洞又暴露出錯拳和劇毒斑斕水,由此看來兩個地方多半是相通的,可是眼前的萇狸強大的讓自己不敢想像,說話做事更讓他摸不清路數,既不敢不搭理,更不敢隨便問四位爺爺的下落,說不定爺爺就落在了她的手裡。

  小易壓根沒注意到兩個大紅臉,從旁邊問:「拓斜師祖的本領很大嗎?比你還要大?」

  萇狸兩隻眸子裡又閃爍出明媚的光芒:「那是當然,天底下能和他一拼的人數來數去也不過就那麼幾個!那時候有個傢伙看上我,天天纏著我,我煩的要命,就把它給殺了。」

  「哎喲!」小易、慕慕、溫樂陽三個人同聲驚呼。

  萇狸撇了撇嘴巴,好像這點事實在不值得大驚小怪:「那小子的爹來找我報仇,正趕上我當時在破除魔障的關鍵時刻,沒辦法禦敵只好逃跑,沒想到遇到了他……」說著,那張精緻到極點的面容上,有浮現起快樂的光彩:「他自然不知道是什麼事情,看到我被老妖怪欺負,上來就打,看他長得呆頭呆腦,打起架來可凶狠的要命,我都沒見過那麼凶的眼睛。」

  溫樂陽和慕慕同時對望一眼,心說自己這位祖師爺也是個不分青紅皂白的主。

  「他可真厲害,身子比大山還結實,拳頭比太乙金精還硬,從那以後我就開始跟著他,不過他總也不肯理我,都怪那個老妖怪,臨死前把事情都告訴了他。他成天都傻乎乎的,讓那些瞎眼瞎心肝的俗人欺負了也笑笑當沒事,我可不管,誰白天欺負了他,我晚上就去殺了他們全家,誰要是敢不給他好臉色看,整個村子都別想活。」

  溫樂陽舉著胡蘿蔔都忘了往嘴裡塞,喃喃的說:「他更不理你了吧。」嚇得小辣椒趕忙對著他使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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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破天荒 第三十七章 往事

  萇狸絲毫不以為意,滿是苦惱的點點頭:「他氣的跟什麼似的,裝模作樣的要殺我,我就挺著脖子讓他殺,我最喜歡看他拿著刀子的那副惡狠狠的樣子。嘻嘻,他終歸捨不得真殺了我。」說著,雪白的手指輕輕拂過自己頸子上那到紅痕。

  溫樂陽真心實意的替自己的師祖發愁,聽萇狸的話,自己的師祖爺爺應該是一個擁有大神通得道高人,偏偏遇到一個毫無是非觀念、草菅人命的魔女。

  魔女輕輕歎了口氣,繼續說:「只是那次以後,他竟真的就絕不再和我說一句話,我百般的討好他,他卻連看都懶得看我一眼。他以為這樣就能趕走我,沒想到我還是有辦法的。」

  萇狸幾乎每一句話都會換上一幅表情,有時委屈淒婉,有時開朗明媚,有時狡黠調皮,再加上如冰塊輕敲琉璃碗的動聽嗓音,已經把溫樂陽和兩個少女深深的帶入了自己的情緒裡:「我先去崆峒折那支四千年的紫桂,又去摩天崖砸了老君像,還有祁連仙宗的玲瓏冰……惹得仇家四起,到處追殺我,他總是關心我的,我不信他眼睜睜的看著我被人家殺死。」

  溫樂陽已經一腦門子冷汗了。

  小易還是那句話:「那後來呢?」

  萇狸輕輕敲了敲自己的額頭:「他還是不肯理我!根本就不管我,是我太笨了,他可沒那麼好騙,憑著那些蠢貨怎麼可能殺得死我,既然我不會有危險,他當然不會當回事,所以……」說著,魔女壓低了自己的聲音,神秘的對小易說:「要闖,就得闖出大禍來!」

  小易盡職盡責的捧哏,一臉駭然的表情:「什麼大禍?」

  「說了你們也不知道,反正最後我就是闖下了天大的禍事,嘻嘻,他要是不管我,我不僅死無葬身之地,而且永世也不得超生呢。」萇狸的語氣根本不像闖禍的,倒像是偷吃了雞蛋的小狐狸,一副欣喜和詭計得逞的得意表情。

  「我逃到他那裡的時候,正趕上他和三個膿包徒弟相聚,我看他那麼開心就沒忍心打擾他,本來我還想再等兩天的,可是那群老妖怪追的太急,到了晚上就已經破了我留下的障眼法追了過來,我就用雷心痧炸了他的洞子,果然他暴跳如雷的追了出來,嘻嘻。隨後……」溫樂陽這才知道,自己的始祖當年『引雷而遁』,是被這個魔女禍害的。

  小易聽到了關鍵時刻,也不忌諱伸手就抓住了萇狸的手,急切切的追問:「那……你給我的雷心痧這麼厲害?連師祖爺爺那麼大的本事,洞府都讓這些寶貝給炸爛了?」

  溫樂陽和慕慕同時身體一晃……

  萇狸得意洋洋的看著小丫頭,一點沒有兩千歲老壽星的尊嚴,眉飛色舞的回答:「那是自然了!這個寶貝可大有來歷,傳說當年……」

  小辣椒和溫樂陽正聽到興頭上,氣的直跺腳。萇狸嘻嘻一笑,調皮的看了一眼溫樂陽和小辣椒,伸手在小易的臉蛋上捏了一把:「一會再和你說雷心痧,他氣急敗壞的跑出來,正好那些老妖怪也追了過來,最後,他還是幫了我……那一戰啊……」天不怕地不怕,殺人不眨眼的魔女臉上,居然閃現出一種恐懼和不敢回憶的表情。

  「我和他都傷的好重,可是他也再不遮掩對我的情意……人啊,就是這麼古怪,非要在經歷了一場生死之後,才肯坦誠相對,就算中間一條銀河擋著都算不得什麼了。他終於對我說了實話,他是喜歡我的。我歡喜的很。」

  萇狸的聲音在山洞中幽幽迴盪,因為故事的女主角太美麗,所以每個人都希望能有一個大團圓的結局:「我當時已經動不得了,他把我藏在這裡,還設下了連串禁制,然後就離開去找三個傻徒弟,他說過一段時間就會回來找我,但是不許我再胡亂殺人,唉,殺人有什麼好玩,要不是為了他,我才懶得殺人,你們來的那條路,就是他留下的。我不肯計算日子,不看外面日昇日落,他說會回來我就等他。想他的時候我就對自己說,我這份寂寞,總歸是要他來補還的。」

  萇狸說完,望向溫樂陽:「兩千年了,對嗎?他卻沒回來。」一股化不開的失望,從她的眼角眉梢緩緩流露,石洞中的空氣都變得濃稠了起來。

  溫樂陽先點點頭,隨後又搖搖頭:「那天之後,師祖就再也沒回去過。」

  萇狸先是一愕,剪水的雙瞳盯住溫樂陽,一時間呆住了。

  當美麗完全失去了表情的時候,就變成了讓人無以復加的心痛,溫樂陽和小辣椒趕忙你一言我一語,把家族裡世代口口相傳的、關於拓斜師祖的傳說講了一遍,一共也沒一百個字就說完了。

  別說,兩家留下的傳說還真都一樣,「師祖爺行至此處,移山填沼,撒土沃野,斬妖處孽教化蠻夷……」形容詞都不帶差樣,看來當初三個師兄弟私下裡對過口供。

  萇狸先是低頭沉吟了一會,突然滿懷欣喜的跳了起來,對著三個少年笑道:「他真的沒再回去?那三個傻蛋徒弟也在沒有見過他?」

  溫樂陽痛苦的搔了搔後腦勺,充滿心理壓力的提示:「那三個傻……裡有我們的先祖。」

  萇狸用纖手掩住小嘴,作出了一個俏皮的歉意,眸子裡閃爍著快樂的光芒:「他真的沒回去?那他……不是不肯來找我?!他就算不肯再回來找我,也不會連三個好徒弟都不要了!」她一開心,溫、苗、駱三家的祖宗也跟著沾光。

  「可是……」萇狸的目光裡閃過了一絲疑惑,再次望向了溫樂陽:「那你呢?他再也沒回去過,那三個徒弟都是普通人,你怎麼會身負他的功法?」

  溫樂陽咳了一聲:「三位祖先分別傳承了師祖的一門絕技,錯拳是我們溫家……」

  萇狸揮手就打斷了他:「不是錯拳,是錯拳裡的力道,雖然有些差異,可是骨子裡不會錯!我說的是力道,還有,你們是怎麼找到這條路的?」

  這次輪到小易和溫樂陽配合,把他在紅葉林中的遭遇和練成溫辣子的功法經過說了個大概,小辣椒在旁邊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百毒纏身、筋脈盡碎、歸一草果、提線木偶,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湊到一起,湊出來了一個溫樂陽牌的小怪物。

  萇狸卻聽得無比開心,慕慕從旁邊提醒她:「拓斜師祖他,自從那天之後就消失了,會不會遇到了什麼不測?」

  萇狸清脆的笑著:「他要是真的死了,我陪著他就是,只要他不是故意不肯回來找我就好!」

  溫樂陽早就見怪不怪了,這個魔女的言行舉止,處處和常人大相逕庭。

  小易則瞪大了眼睛,揪住剛才的話題不放:「怎麼說?溫樂陽傳承了拓斜師祖的功法?」

  萇狸笑著搖搖頭:「那個傢伙的功法我也不懂,不過傻小子的力道,和他很像……」

  溫樂陽卻搖頭打斷了萇狸的話,躬身對著她鞠了一躬,隨後把斬雁峰古洞暴露在外,四位爺爺一去不回的事情迅速的說了一遍,最後懇求道:「駱、苗、溫三脈都是拓斜傳人,師祖失蹤,您是我們的長輩……」

  萇狸輕盈的一笑:「傻小子你不用拿話激我,我總不會看著他的後人被人欺負的,不過……如果他們真的進了山洞,現在恐怕已經……」說著搖了搖頭:「這個洞子是他親手布下的禁制,只有你們的來路平安無事,如果從其他地方進來都會引發禁制。」

  這座山洞綿延漫長,本來是斬雁峰內的一條氣脈,被拓斜用來隱藏重傷的魔女,並且布下了禁制,在兩千年裡,魔女就在附近等候,根本沒去過山洞裡的其他地方,更不知道山洞的另一端已經暴露出來。

  三個少年同時驚呼,看了看前面的道路,抬腿就要走,四位爺爺要是真要引發了當年祖師爺布下的禁制,恐怕早就已經遭遇不測了,溫樂陽、小易和慕慕三個人都牽掛著本家的長輩,急匆匆的就要向著另一頭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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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破天荒 第三十八章 禁入

  萇狸伸手把他們攔住了,輕輕啐罵:「作死嗎?他留下的禁制豈容你們亂闖!要是你們在我面前,死在了他留下的禁制裡,我以後哪還有臉去見他!跟在我後面,誰敢搶過我一步,我挖他一隻眼珠子!」說完之後,好像又覺得自己太嚴厲了,咯咯一笑回眸望著他們:「信不信?」

  三個人已經有點習慣萇狸瞬息萬變的態度,聽到她這麼說,不約而同的點點頭,魔女也笑著說:「既然他不能來找我……看看他那些徒子徒孫,是不是真的死在了他的手裡。」語氣中,似乎覺得這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萇狸走在前面,溫樂陽和兩個少女老實巴交的跟在後面,絲毫不敢逾距,一行人的腳步並不算快捷,每走上一段路,萇狸都會吩咐他們稍等,然後隻身前進消失在山洞的曲折之處,有時候不過一兩分鐘,有時候卻要半個多小時,魔女才會回來帶他們繼續前進,時不時的和他們抱怨:「他就是個死心眼,我的傷好以後,還有誰能傷我,哪用佈下這麼多厲害禁制!」

  慕慕從旁邊笑著:「師祖是關心你唄。」

  萇狸就像個新婚燕爾的小媳婦,快樂的撇了慕慕一眼。

  山洞的漫長和曲折,遠遠超出了溫樂陽的想像,就連萇狸也有些意外,雖然她在這裡待了整整兩千年,卻從未想走得那麼深遠,但是魔女無論如何也不肯飛躍而起迅速的向外走,當初拓斜把她藏好之後,就是從這條路一路佈置著禁制,向外走去的,她第一次走上這條路,彷彿隨時都在感受著拓斜留下的氣息,任何一個明顯的人工痕跡,她都會輕輕的撫摸一下。

  拓斜留下的禁制,幾乎對萇狸沒有一點限制,一路走下來,沒有一個禁制能夠難住她。

  小辣椒從旁邊低聲對溫樂陽說:「她……她要是想出去……她真的等了兩千年?」

  萇狸回過頭展顏一笑,在明媚中燒起一絲無端的妖艷:「如果不是你們告訴我他來不了了,我還會繼續等,呵呵,他說要我等,那我就等好了。」

  三個少年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萇狸這副執拗到極點的心思,恐怕全世界也沒有幾個人能瞭解。

  差不多半天過去了,溫樂陽和兩個少女又停在了一處山洞轉折前,在苦等了一會之後,萇狸的聲音從山洞深處傳來:「過來看看,是不是你們的家人?」

  溫樂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大踏步的就衝了過去,剛一轉彎就發現,遠處隱約著陽光,這條曲折的山洞終於快要走到了盡頭,萇狸似笑非笑的站在前面,在她腳下一直到洞口,橫七豎八赫然鋪滿了屍體!

  溫樂陽皺著眉頭,從屍體鋪就的甬道中緩緩而過,小易和慕慕俏臉煞白,但是也跟在了他的身後,兩個少女一人伸出一隻手,緊緊抓住了溫樂陽的袖子。

  過了一會之後,小易先長出了一口氣:「不是死字號的人,都不認識。」溫樂陽也沒找到四位爺爺,聽小丫頭這麼說,心裡更踏實了,死字號的人絕不可能把幾位大家長的屍體扔在這裡不管,又轉頭望向了小辣椒。

  小辣椒也搖了搖頭。

  地面上的屍體有男有女,差不多近百具,從穿著和保養上來看大部分都是城裡人,而且還是條件也比較優越,手錶的牌子溫樂陽都沒聽說過,這些遇難者死狀各異,有的血肉模糊,有的表情僵硬,有的笑容甜美,當然有的人臉上還掛著青黑色的淚痕。

  小易費力的吞了口口水,聲音顫抖的說:「有的是……咱們溫家的毒,有的是中了青苗的巫術,還有的……」

  慕慕從旁邊插口:「還有我們烏鴉嶺的煉魂術!」她的聲音也微微發顫,雖然從小見慣了屍體,但是那些全部都是古屍和殭屍,這麼多新鮮的屍體,還是頭回見。拓斜師祖布下的禁制很人性化,有保鮮功能。

  慕慕說完停頓了一下,面帶憂色的問:「如果……大家長沒來這裡,那他們去哪了?」

  溫樂陽的回答乾脆利索:「去大慈悲寺問問。」

  慕慕恍然大悟,一來大慈悲寺的和尚阻撓別人上斬雁峰,二來峨眉山裡能夠扣住溫不草、烏鴉嶺頂尖高手的地方,除了大慈悲寺恐怕也沒有其他勢力了,她本來也能想得到,不過現在關心則亂,站在死人堆裡腦漿子都快凝固了。小辣椒用翹起的眼角掃了溫樂陽一眼,笑著說:「還挺聰明!」

  小易抱著大喇叭一臉得意的幫腔:「那是!」

  萇狸抱著胳膊笑嘻嘻的站在一旁,好像地上的死狀各異的屍體都是蘿蔔白菜,連看都懶得看:「這是進洞的第一道禁制,巫蠱、劇毒是屍魂術混在了一起,他還是心疼徒弟,生怕自己的弟子不小心進到洞子裡,這道禁制就是要他們知難而退,不會害死……」說著半截,突然皺起眉頭,聲音也變得顫抖了起來:「這麼說……他…他離開的時候就知道不會再見到三個徒弟?!」

  溫樂陽回過頭,看著臉色頃刻變得煞白的萇狸:「師祖可能……只是想讓你安心養傷,這裡的禁制困不住你,另一端又有出路,等你傷好之後隨時可以出去。可你……你自己等了兩千年?」

  萇狸笑了,根本沒有人能看懂她的笑容。

  可能是因為禁制的原因,洞口雖然有陽光投射進來,但是外面卻是白花花的一片光怪陸離,什麼也看不清楚。

  剛進洞口的石壁上,刻著三副線條粗狂的壁畫,小易輕聲給溫樂陽解釋:「錯拳、蠱戲、屍舞的第一式。」

  溫樂陽點點頭,知道這三樣本事分別是溫、苗、駱三家的不傳絕學,另外壁畫旁邊還有龍飛鳳舞的兩個大字:禁入!

  萇狸依舊笑著:「他是在提醒弟子和後人呢,你爺爺看到這兩個字,自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說著,伸出手在石壁上輕輕一按,壁畫和篆字立刻變成了石粉簌簌掉落:「這個洞子裡的禁制都已經被我破掉了,人們可以往來隨心了,出去吧。」

  溫樂陽點頭答應了一聲,站著沒動,眼巴巴的看著萇狸,就差沒說出來:「我們還是跟著你出去吧。」斬雁峰金光籠罩,一群散修攻山,大慈悲寺五個禪院的主持都在山上,誰知道一出會不會照著自己的高鼻樑飛過來什麼東西。

  萇狸嘰的一聲就笑了出來,伸手拉起溫樂陽,抬腿邁進了洞口那一片光怪陸離。

  沒有任何的感覺,就好像從一扇門踏入了房間外,四個人走出了古洞,清新冰冷的山風徐徐吹過了溫樂陽的身邊,萇狸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臉上露出迷醉的表情。

  山洞之外,正是黃昏時分。

  噠、噠、噠、噠、吧嗒。

  一隻木魚掉在了地上,彈了兩彈,開始費力的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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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破天荒 第三十九章 希覺

  一個正在洞口百無聊賴敲木魚的老和尚,突然看到從山洞裡走出了四個人,手裡的木魚一下掉到了地上。

  主持生老病死坊的溫四老爺已經老的不像樣子,臉上的皺紋能藏二十根牙籤,但是和這個老和尚一比,四老爺就是個壯小伙子,倆人的老根本就不是在一個水平線上。老和尚的眼袋都快蓋住嘴角了。

  不過在客觀條件如此艱苦的條件下,老和尚依舊作出了一個驚駭欲絕的表情,一顆牙都沒有了的嘴巴,長得老大,露出有些乾癟的舌頭。

  溫樂陽看著老和尚,試探著問:「大師幹什麼呢?」小易在他身後又端起了大喇叭。萇狸以前從來沒見過和尚,大眼睛裡閃爍著明媚的光芒,上下打量著老和尚。

  在大半天前,幾百個散修大張旗鼓的跟和尚打架,大慈悲寺不許他們靠近峰頂的古洞,溫樂陽心裡倒是有準備,洞口會有和尚守著,不過沒想到只有一個,而且還老成這樣了。

  籠罩在斬雁峰上的佛光已經消散了,周圍一片寂靜。看來散修與和尚的大戰已經結束了。

  老和尚手忙腳亂的撿起木魚敲了兩下,木魚聲音沙啞,發出了幾聲酷似癩蛤蟆被踩到以後的叫聲,裂開了一條大縫子。老和尚心疼的眼袋直哆嗦。

  萇狸咯咯嬌笑:「喂,問你話呢!」

  老和尚的目光渾濁,看了萇狸一眼之後就移開了目光,從小易、慕慕的臉上劃過,最後停在了溫樂陽臉上,老眼開始漸漸發光,過了半晌之後突然跳起來哈哈大笑:「小施主,緣分啊!」說著,哆裡哆嗦的把手伸到懷裡去找東西。

  溫樂陽嚇了一跳:「你認識水鏡和尚吧?我有家承,不拜別人為師!」

  老和尚先是一愣:「水鏡是什麼東西?哪廟的?」隨即又喜笑顏開:「傻小……小施主,你可知道老衲今年壽數幾何了?」

  說完也不等溫樂陽回答,老和尚就得意的笑道:「就算是你的爺爺的爺爺見到我,也要喊我聲前輩,老衲今年已經二百四十……四十幾來著?」

  萇狸從旁邊搶白:「反正快二百五了!」

  「對,快二百……」老和尚反應還算不慢,昏黃的眼珠子翻了萇狸一眼,繼續對溫樂陽說:「你以前不過是俗家的師承,現在一步登天啊。你若是得傳我的衣缽,長壽自然不用說,還能學到一聲通天徹地的本領,從此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以你的年紀和資質,只怕百年以後主掌大慈悲寺也不是什麼難事啊……要是你不願剃度出家,嘖嘖……三個女娃娃都這麼漂亮,那為師就收你做俗家弟子,希覺這一輩子都沒收弟子,就是因為沒遇到一棵好苗子!」

  希覺拿著自己的歲數吹牛,要是知道自己身邊就有個最少活了兩千年的魔女,而且人家一口牙齒還好著呢,估計早就用眼袋擋住臉羞跑了。

  溫樂陽舉得『希覺』這個法號很耳熟,念叨了兩遍突然想起來,跟著散修上山的時候,畫城樂羊溫曾經說過,希覺是一大事禪院原來的首座,現在傳位給了小磕巴希聲。

  希覺老政委還在從一邊嘮嘮叨叨的給溫樂陽做思想工作,不過現在已經開始上綱上線了:「你從這個洞子裡出來,按理說我一定得拿下你然後交給方丈發落,為師現在也不問你到底怎麼進了洞,說來說去,你不過是個凡人,雖然資質不錯,但是能從這險惡之地裡活著出來,又遇到了我,這等造化和機緣,用我佛的話說,就是緣分啊!」

  溫樂陽的功法別具一格,雖然擁有了和普通修真者抗衡的實力,但是就算是一流的劍仙見到他,也只把他當成個資質極佳的普通人。

  希覺自持法眼如電,無論是修真之人還是山魈鬼怪,在他兩百多年修為的『天眼智』神通前都無所遁形,剛剛看到四個人從洞口出來之後先是大吃了一驚,隨後發現他們不過是有些根基的普通人,心裡先入為主的認定這幾個人不定從哪進了山洞,福大命大活著走了出來,更有可能山洞裡的禁制是擋入不擋出。

  什麼事情都怕自圓其說,老和尚一輩子唸經修佛最大遺憾就是沒收個好徒弟,看到溫樂陽之後其他的什麼都拋到一旁去了。

  端著大殺器的小易不樂意了,翻著大眼睛:「和尚,他要是不做你徒弟,你就把我們抓到寺裡去?」

  溫樂陽呵呵笑了,心裡套了句廣告詞:誰也看不出我修了真。先拍了拍小易的額頭,隨後搖著頭岔開了話題:「大師,您在這裡幹什麼?守著這個洞子,裡面除了暖和些,什麼也沒有。」

  希覺上下打量了溫樂陽一翻,搖了搖頭,臉上的眼袋亂甩:「寺裡始終傳承著一道法旨,一旦斬雁峰有異,我佛弟子務必盡力守護。就連歷代方丈都不明白這道從前世傳下來的法旨是什麼意思,不過半年前,斬雁峰突然露出這麼個山洞,方丈派我來守住洞口,我傳位給小師弟,就來這裡了,哈哈,沒想到遇到了你娃,緣分啊!」

  萇狸微微皺起了眉頭,好像在努力回憶著什麼。

  慕慕試探著套老和尚的話:「洞裡什麼都沒有,有什麼可守的?」

  老和尚聳了聳乾瘦的肩膀,好像一對長角似的把空蕩蕩的僧袍紮起來:「好傢伙,自從這個山洞現世,峨眉山上就沒消停過,和尚來晚了一步,已經有不少人進去了。」

  溫樂陽點點頭:「進去的人都死了,他們都是什麼人?」

  老和尚甩了甩眼袋:「我怎麼知道,我又沒進去過!開始是一夥接一夥的武林人士來搗亂,嘿,別說,修真的久了就忘了大千世界,想不到世間藏龍臥虎,險些栽了大跟頭!跟著又來了個從沒聽說過的妖怪,要不是幾位師弟都來助我,還真打發不了他!最混賬的是……」

  小易咯咯笑著裝模作樣的說:「大師您著相了。」

  老和尚粗豪的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修了二百年,還有什麼看不透,佛祖不計較,我更不計較…….最混賬的是一群散修聽信謠言,上山跟著起哄,當時幾位師弟都在助我對付魔頭,騰不出手來對付他們,幸虧又來了幫手。」

  溫樂陽跟著追問:「那這些搗亂的人呢?」

  希覺哼了一聲:「有的打跑了,有的抓起來了,出家人啊,不能殺人,以後你拜在我的門下,也不可妄開殺戒,切記啊,否則亂了佛性,功力是要大退的!」

  溫樂陽和小易、慕慕對望了一眼,知道這趟大慈悲寺是一定要去了,兩家的家長和隨行的高手,很可能在上山之前就被廟裡抓走了。

  萇狸笑呵呵的抱著肩膀站在一旁不怎麼說話,身上的長裘在山峰中輕柔的浮動,說不出的華貴。

  先前無論是鼎陽宮道士的飛劍,還是散修們各種各樣的法寶法術,在溫樂陽看來不過是民間武功和秘術的升級版,威力大了一些但是都還屬於物理範疇。

  但是在山腰上,十力禪院首座和畫城樂羊溫那場不見面的鬥法,對溫樂陽震撼極大,一個以念喚力,接引天威,另一個以勢破道,引動大山的自然之力,這樣的神通已經不屬於人間的力量,要是大慈悲寺裡的高手都是這種水平的,他自己肯定是沒戲,萇狸能不能應付他更沒根。

  希覺看溫樂陽低頭不語,還以為他在琢磨拜師的事,興高采烈的繼續吹牛:「咱們大慈悲寺,是天下修佛的正宗,從峨眉山走出去的小沙彌都沒人敢輕視,你拜在我的門下……什麼人鬼鬼祟祟的,出來!」老和尚說著半截,突然低喝了一聲,轉過頭瞇著眼睛,望向遠處的一塊巨石。

  溫樂陽心裡一驚,他可沒感覺到這附近還有人。

  一陣悉悉索索的響聲,兩個高大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的眼中。

  慕慕哎喲一聲,笑著罵道:「兩個老賊還沒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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