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子之痛／來不及誕生的小天使

姚婷

喪子之痛／來不及誕生的小天使

[顏伶（台北市）]
   
我知道，當牧師帶著我們為他禱告，當那個裹著十字繡布的小盒子被送進焚化爐的那刻起，一切都該塵歸塵，土歸土了。但是，至今想起整個過程仍讓我悲傷不已。今年三月，我被診斷罹患乳癌，四月開刀後，接踵而來的治療占據了我的生活，所有的噁心、想吐、疲倦和脹氣等症狀，都被醫生和我們視為理所當然的副作用，直到八月，我的肚子隆起，先生才驚覺我懷孕了。

那天凌晨，望著驗孕棒上的兩條線，我欣喜得睡不著，無限感恩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再次受孕。但隔天去婦產科報到，醫生說明胎兒已經十七周了，面有難色地建議我們進行引流手術，理由是進行化療極可能影響胎兒的生長。

我三十九歲才生下第一胎，想到要為女兒添個弟妹，是兩年多後的事了，不料又碰上乳癌治療，只能看著希望逐漸幻滅。和先生四處尋醫評估其他可能，也曾無助地到教會尋求上帝的指引，望著日漸隆起的肚皮，卻無心報喜。除了其中一位名醫樂觀看待，其他醫生都再三勸告我別冒險；最後，我終究得做出殘忍的決定。

那天，外頭陽光燦爛依舊，我踏著沉重的步伐進入醫院，接待的護理人員劈頭就問：「小天使出來後，有指定哪家葬儀社來接走嗎？」我一聽，眼淚就撲簌簌地落了下來。兩小時後，醫護人員陸續進來塞催生藥，身體所受的傷害抵不過心中巨大的吶喊：「我的寶貝還沒長大，他還安穩地在我的肚子裡成長呢，不要催他出來，拜託！」但又何嘗不明白，我只是一個私心想生下孩子的母親，根本沒勇氣要家人和我一起承擔任何可能的風險。

午夜前夕，羊水破了，深刻感受到孩子即將離開母體的痛楚。凌晨兩點三十分，他默默降臨在我眼前，沒有驚天動地的哭聲，沒有親人的歡喜期盼，只有身上那條臍帶仍和我緊緊相連。一百六十公克，還未發展完好的小小身軀，輕輕踢動雙腿，微弱的生命瞬間消逝……

我真的明白，所有人都是為我好，為孩子的將來著想，才要我痛下決定。可是，真的只有發展正常健康的孩子才值得大人保護與期待嗎？如果說，孩子不管美醜、頑皮與否都理應得到父母親寵愛，為何當得知未來可能存在的風險時，所有人，包含我自己，就如此輕易地扼殺他的生命？好矛盾。

孩子，對不起，是媽媽沒有保護好你，又扼止你脆弱的生命，此時此刻，我只能祈禱未來我們能在天上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