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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三十六人平西域



  匈奴之分南北,自建武二十四年十二月始。初,呼韓邪單于死,諸子以次立,至單于輿,驕踞自比冒頓,數寇邊。光武方平諸夏,未遑外事。九年,遣吳漢擊之,經歲無功,而匈奴轉盛,鈔暴日增,北邊無復寧歲。單于弟右谷蠡王伊屠知牙師,以次當為左賢王。左賢王即是單于儲副,當為單于者也。單于輿欲傳其子,遂殺知牙師。知牙師者,王昭君之子也。烏珠留單于之子比怒曰:「以兄弟言之,右谷蠡王次當立,以子言之,我前單于長子,我當立。何得誅弟自立其子?」遂內懷猜懼,庭會稀闊。單于疑之。失輿以比為右薁鞬日逐王,部領南邊及烏桓,至是乃遣兩骨都侯,監領比所部兵。比不得立,益憤恨,密遣人奉漢以匈奴地圖。二十三年,詣西河太守,求內屬。兩骨都侯覺之,因白單于。比懼,遂斂所主南邊八郡,眾四五萬人,待兩骨都侯還,欲殺之。骨都侯且到,知其謀,皆輕騎亡去,以告單于。單于發萬騎擊之,見比眾盛,不敢進而還。二十四年春,八部大人共議,立比為呼韓邪單于,以其大父嘗依漢得安,故欲襲其號。乃款五原塞,願永為藩蔽,扦御北虜。帝用中郎將耿國議,乃許之。其冬,比自立為呼韓邪單于。
  二十五年春,南單于遣其弟左賢王莫,將萬餘人擊北單于弟薁鞬,左賢王,生獲之,北單于震怖,卻地千餘里。南單于復遣使詣闕貢獻,求使者監護,遣侍子修舊約。詔南單于入居邊內地,遣中郎將段彬,副校尉王鬱,將兵西河,護衛之。單于亦列置諸部玉,助漢扦戎,為郡縣偵邏耳目。北單于惶恐,頗還所掠漢民。
  二十七年,北匈奴遣使詣武威,求和親。帝詔公卿廷議,不決。時顯宗為太子,言曰:「南單于新附,北虜懼於見伐,故傾耳而聽,爭欲歸義耳。今未能出兵。而反交通北虜,臣恐南單于將有二心,北虜降者,且不復來矣。」帝然之,告武威太守,勿受其使。明年,復遣使詣闕貢馬及裘,更乞和親,並請音樂。又求率西域諸國胡客,與俱獻見。帝下三府議酬答之宜。司徒掾班彪奏曰:「北匈奴見南單于來附,懼謀其國耳。今既未獲助南,亦不宜絕北。」因擬答辭並上曰:
  單于不忘漢恩,追念先祖舊約,欲修和親,以輔身安國,計議甚高,為單于嘉之。往者匈奴數有乖亂,呼韓、郅支自相仇隙,並蒙孝宣皇帝垂恩救護,故各遣侍子,稱藩保塞。其後郡支忿戾,自絕皇澤,而呼韓親附,忠孝彌著,及漢滅郅支,遂保國傳嗣,子孫相繼。今南單于攜眾向南,款塞歸命,自以呼韓嫡長,次第當立,而侵奪失職,猜疑相背,數請兵將,歸埽北庭。策謀紛壇,無所不至。惟念斯言丁可獨聽,又以北單于比年貢獻,欲修和親,故拒而未許,將以成單子忠孝之義。漢秉威信,總率萬國,日月所照,皆為臣妾,殊俗百蠻,義無親疏,服順者褒賞,逆者誅罰,善惡之效,呼韓、郅支是也。今單于欲修和親,款誠已達,何嫌而欲率西域諸國,俱來獻見。西域國屬匈奴與屬漢何異?單于數連兵亂,國內虛耗,貢物裁以通禮,何必獻馬裘。今齎雜繪五百疋,弓鞬■丸一,矢四發,遣遺單于。又賜獻馬左骨都候、右谷蠡王,雜繒各四百匹,斬馬劍各一。單于前言,先帝時所賜呼韓邪竽瑟空侯皆敗,願復裁賜。念單于國尚未安,方厲武節,以戰攻為務,竽瑟之用,不如良弓利劍,故未以貪。朕下愛小物,於單于便宜所欲,遣驛以聞。
  自後邊界相安。
  至明帝永平五年,北匈奴寇五原及雲中,南單于擊走之。自此數寇鈔邊郡,焚燒城邑,殺掠甚眾,河西城門晝閉。顯宗患之,十五年冬,乃使諸將共議北征之策。耿秉以為當先擊白山,得伊吾,破車師,通使烏孫諸國,以斷其右臂。伊吾亦有匈奴南呼衍一部,為此復為折其左角,然後匈奴可擊也。上善其言。議者或以為今兵出白山,匈奴必並兵相助,又當分其東以離其眾。上從之。遂以耿秉為駙馬都尉,以騎都尉秦彭副之,以竇固為奉車都尉,耿忠副之,皆置從事司馬,出屯涼州。十六年二月,乃大發緣邊兵,遣諸將四道出塞。祭彤與度遼將軍吳棠將河東、西河、羌胡及南單于兵萬一千騎,出高閉塞。竇固、耿忠率酒泉、敦煌、張掖甲卒及盧水羌胡萬二千騎,出酒泉塞。耿秉秦彭率武威、隴西、天水募士及羌胡萬騎出張掖、居延塞。騎都尉來苗、護烏桓校尉文穆將太原、雁門、代郡、上谷、漁陽、右北平、定襄郡兵及烏桓、鮮卑萬一千騎,出平城塞。
  且說竇固、耿忠軍至天山,擊呼衍王,斬首千餘級,呼衍王走,假司馬卒起,復邀到,勇不可當,虜遂大敗。迫至蒲類海,取伊吾盧地,遂置宜禾都尉,留吏士屯田伊吾盧城,而使班超與從事郭恂使西域。耿秉、秦彭擊匈林王,絕幕六百餘里。來苗、文穆至匈河水上,虜皆奔走,不戰而還。祭彤、吳棠與南單于左賢王信出高闕,期至涿邪山。左賢王信有嫌於彤,出塞九百餘里有小山,信乃妄言以為涿邪山。彤到,不見虜,遂還。時諸將惟竇固有功,加位特進。彤、棠坐逗遛畏懦,不至涿邪山,免為庶人下獄。
  彤建武中,為遼東太守,威聲暢於北方,西自武威,東盡玄菟及樂浪胡夷皆來內附,野無風塵,悉罷緣邊屯兵。十二年,顯宗徵為太僕。彤在遼東三十幾年,衣無兼副,帝嘉其功,又美彤清約,拜日賜錢百萬,馬三匹,衣被刀劍,下至居室什物,大小無不悉備。帝每見彤,常歎息以為可屬以重任,及坐法下獄,隨赦之。而彤性沉毅內重,自恨見詐無功,出獄數日,嘔血死。臨終謂其子曰:「吾蒙國厚恩,奉使不稱,微績不立,身死誠慚義不可以無功受賞,死後,汝悉簿上所得賜物,身自詣兵屯,效死前行,以副吾心。」既卒,其子逢上疏,具陳遺言。帝雅信重彤,方更任用,聞之大驚,召逢問疾狀,嗟歎者良久。後烏桓、鮮卑追思彤無已,每次朝賀京師,常過塚拜謁,仰天號泣乃去。遼東吏人為立祠,四時奉祭焉,彤葬後,子參遂詣竇固從軍,擊車師有功,稍遷遼東太守,此是後話。
  且說班超字仲升,扶風平陵人,徐令彪之少子也。為人有志,不修細節。然內孝謹,居家常執勤苦,不恥勞辱。有口辯,而涉獵書傳。兄固,字孟堅,九歲能文,及長,遂博貫載籍,九流百家之書,無不窮究。以父彪所續前史未詳,乃潛精研思,欲就其業。既而有人上書,告固私改作國史者,有詔下郡,收固係京兆獄,盡取其家書。超恐固為郡所覈考,不能自明,乃馳詣闕上書,得召見,超具言固所著述意,而郡亦上其書。顯宗甚奇之,召固詣校書部,除蘭臺令史,使終成前書。固後積思二十餘年,至建初中乃成。即今所謂《前漢書》也。初,固被召詣校書郎,超與母隨至洛陽,家貧,常為官傭書以供養,久勞苦。嘗投筆歎曰:「大丈夫無他志略,猶當效傅介子、張竅立功異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筆研間乎?」左右皆笑之,超曰:「小子安知壯士志哉!」後有相者,謂當封侯萬里之外,超問其狀,相者指曰:「生燕頜虎頸,飛而食肉,此萬里侯相也。」久之,顯宗問固:「卿弟安在?」固對:「為官寫書,受值以養老母。」帝乃除超為蘭臺令史,後坐事免官。及竇固出擊匈奴,以超為假司馬,將兵別擊伊吾,戰於蒲類海,多斬首虜而還。固以為能,逐復遣同郭恂俱使西域雲。
  超到西域鄯善國,鄯善王廣奉超禮敬甚備,後忽更疏懈。超謂其官屬曰:「寧覺廣禮意薄乎?」官屬曰:「胡人不能常久耳。」超曰:「此必有北虜使來,狐疑未知聽從故也。明者睹未萌,況已著耶?」乃召恃胡,詐之曰:「匈奴使來數日,今安在乎?」侍胡惶恐曰:「到已三日,去此三十里。」超乃閉侍胡,悉會其吏士三十六人,與共飲,酒酣,因激怒之曰:「卿曹與我俱在絕域,今虜使到裁數日,而王廣禮敬即廢。如今鄯善收吾屬送匈奴,骸骨長為豺狼食矣。力之奈何?」官屬皆曰:「今在危亡之地,死生從司馬。」超曰:「不入虎穴,不得虎子。當今之計,獨有因夜以火攻虜,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盡也。滅此虜,則鄯善破膽,功成事立矣。」眾曰:「當與從事議之。」超怒曰:「吉凶決於今日,從事文俗吏,聞此必恐而謀泄。死無所名,非壯士也。」眾曰:「善!」初夜,超遂將吏士往奔虜營。會天大風,令十人持鼓藏虜舍後,約曰見火然,皆當鳴鼓大呼。餘人悉持兵弩夾門而伏。超乃順風縱火,前後鼓噪。虜眾驚亂,超手格殺三人,吏兵斬其使及從士三十餘級,餘眾百許人悉燒死。明日乃還,告郭恂,恂大驚,既而色動。超知其意,舉手曰:「掾雖不行,班超何心獨擅之乎?」恂乃悅,超於是召鄯善王廣,以虜使首示之,一國震怖。超告以漢威德,自今以後,勿復與北虜通。廣叩頭,願屬漢無二心,遂納子為質。還白竇固,固大喜,具上超功效,並求更選使使西域。帝曰:「吏如班超,何故不遣,而更選乎?今以超為軍司馬,令遂前功,復使於窴。」固欲益其兵,超曰:「願將本所從二十六人足矣。於窴國大而遠,今將數百人,無益於強,如有不虞,多益為累耳。」
  是時於窴王廣德,新攻破莎車國,遂雄張南道,而匈奴使監護其國。超既至,廣德札意甚疏,且其俗信巫,巫言:「神怒何故欲向漢?漢使有馬,急求取以祠我。」廣德乃遣國相私來比就超請馬。超知其狀,報許之,而令巫自來取馬。有頃巫至,超即斬其首,收私來比,鞭答數百,以巫首送廣德,因責讓之。廣德先聞超在鄯善,誅滅虜使,大惶恐,即殺匈奴使者而降。超重賜其王以下,因鎮撫焉。於是諸國遣子入侍。西域與漢絕六十五載,至是乃復通焉。
  卻說伊吾、車師為西域之門戶,故漢常與匈奴爭車師、伊吾以制西域。既屬漢,匈奴益窘,遂大人寇雲中,烽火不絕。雲中太守廉范,立傳吏士出拒。故事虜人過五千,當移文傍郡。吏乃請傳檄求救,范不聽,自率士卒拒之。虜眾盛而范兵不敵,會日暮,范令軍士各交縛兩炬,三頭爇火,手持一端。虜遙望營中火光星列,謂漢兵救至,大驚,待旦將退。范乃令軍中蓐食,晨往赴之,斬首數百級。虜自相轔藉,死者千餘人。北匈奴由此不敢復向雲中。
  十七年冬,乃遣竇固率耿秉、劉張出敦煌崑崙塞,以擊西域,取車師。伊吾北通車師千二百里,自車師前王庭,傍南山北陂河西行,至莎車,為南道,隨北山陂河行,至疏勒,為北道。南道西逾蔥嶺,則出大月氏、安息諸國,北道西逾蔥嶺,則出大宛、康居、奄蔡、焉耆諸國。班超知漢必出白山擊車師,遂從間道北至疏勒。疏勒東北為龜茲,龜茲王建,為匈奴所立,倚恃匈奴,據有北道,攻殺疏勒王,自立其臣兜題為疏勒國王。超至疏勒,去兜題所居槃台城九十里,逆遣吏田慮先往降之。敕慮曰:「兜題本非疏勒種,國人心不用命。若不即降,便可執之。」慮既到,兜題見慮輕弱,殊無降意。慮因其無備,遂前劫縛兜題。左右出其不意,皆驚懼奔走。慮馳報超,超即赴之,悉召疏勒將吏,說以龜茲無道之狀,因立其故王兄子忠為王。國人大悅。忠及官屬,皆請殺兜題,超欲示漢威信,不聽,遂釋而遺之。疏勒由是與龜茲結怨。
  竇固等合兵萬四千騎。十一月,擊破白山虜於蒲類海上。遂進擊車師。車師北與匈奴接,有前後部,車師前王即後王之子也,其廷相去五百餘里。固以後王道遠,山谷深,士卒寒苦,欲攻前王。耿秉以為先赴後王,則前王自服。固計未決,秉奮身而起曰:「請行前。」乃上馬引兵北入。眾兵不得已,遂並進,縱兵抄掠,斬首數千級。後王安得震怖,從數百騎出迎秉。而固司馬蘇安欲全功歸固,即馳謂安得曰:「漢貴將獨有奉車都尉,天子姊婿,爵為通侯,當先降之。」安得乃還,更令其諸將迎秉。秉大怒,被甲上馬,麾其精騎,徑造固壁,言曰:「車師王降,訖今不至,請往果其首。」固大驚曰:「且止!將敗事。」秉厲聲曰:「受降如受敵。」遂馳赴之。安得惶恐。走讓門,脫帽趨抱馬足降。秉以詣固。其前王亦歸命,遂定車師。固奏復置西域都護及戊己校尉,以陳睦為都護,耿恭為戊校尉,屯後王都金蒲城,關寵為己校尉,屯前王部柳中城。屯各置數百人。
  十八年,詔竇固等罷兵還京師。固等去,北單于遂遣左鹿蠡王率二萬騎擊車師。耿恭遣司馬將兵三百人救之,盡為所沒。匈奴遂破殺車師後王安得,而攻金蒲城。恭乘城搏戰,以毒藥縛矢。傳語匈奴曰:「漢家箭神,其中創必有異。」因發強晉射之;虜中矢者,視創皆沸,遂大驚。會天暴風雨,隨雨擊之,殺傷甚眾。匈奴震怖相謂曰:「漢兵神,真可畏也。」遂解去。恭以疏勒城傍有澗水可固,五月,乃引兵據之。恭字伯宗,亦況孫,國弟廣之子也。少孤,慷慨多大略,有將帥才。劉張請恭為司馬,車師定,乃以為戊校尉。恭既據城,七月,匈奴復來攻。恭募先登數千人直馳之,胡騎散走。匈奴遂於城下擁絕澗水。恭於城中穿井十五丈,亦不得水。吏士渴乏,窄馬糞汁而飲之。恭仰歎曰:「聞昔貳師將軍拔佩刀刺山,飛泉湧出。今漢德神明,豈有窮哉!」乃整衣服,向井再拜,為吏士禱。有頃,水泉奔出,眾皆稱萬歲。乃令士且勿飲,先和泥塗城,揚水示之。虜以為神明,遂引去。
  時焉耆、龜茲攻歿都護陳睦,北匈奴亦圍關寵於柳中。會顯宗駕崩,救兵不至,車師復叛,與匈奴共攻耿恭,未知耿恭生死如何,下回再為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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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肅宗愛色容權戚



  永平十八年秋八月壬子,帝崩於東宮前殿。年四十八,遺詔無起寢廟,藏主於皇后更衣別室。帝初作壽陵,制令流水而已,無得起墳。萬年之後,埽地而祭,桿水脯糒而已,過百日,唯四時設奠,置吏卒數人,供給灑埽,勿開修道。敢有所興作者,以擅議宗廟法從事。帝遵奉建武制度,無敢違者。後宮之家,不得封侯與政。館陶公主為子求郎,不許,而賜錢千萬。謂群臣曰:「郎官上應列宿,出宰百里,苟非其人,則民受其殃,是以難之。」故吏稱其官,民安其業,遠近肅服,戶口茲殖焉。
  肅宗孝章皇帝諱炟,顯宗第五子也。少寬容,好儒術。即位年十九。尊馬後曰皇太后。十月,大赦天下,賜民爵與粟如先代。以節鄉侯趙熹為大傅,司空牟融為太尉。融經行純備,舉動方重,顯宗每延謀政事,以經明才高,善議論,朝廷皆服其能雲。擢第五倫為司空。倫字伯魚,少有義行。王莽末,盜賊起,倫依險築營以保宗族,賊至,輒奮厲其眾,引強待滿以拒之。銅馬、赤眉之屬前後攻殺,皆不能下。後京兆尹閻興召為主簿。時蓋延代鮮乾褒為馮翊,多非法。倫數切諫,延恨之,故滯不得舉。倫每讀詔書,常歎息曰:「此聖主也,一見決矣。」等輩笑之曰:「爾說州將尚不下,安能動萬乘乎?」倫曰:「未遇知已,道不同故耳。」建武二十六年,舉孝廉,補淮陽國醫工長,從王朝京師,隨官屬得會見。帝問以政事,倫因此酬對政道,帝大悅。明日,復特召入,與語至夕。詔以為扶夷長,未到官,追拜會稽太守,會稽俗好淫祀,其巫覡多依托鬼神,詐怖愚民,百姓財產以之困乏。倫到官,移書屬縣,曉告百姓,執愚者,皆案論之。民初頗恐懼,或咒詛妄言,倫案之愈急,後遂斷絕,百姓以安。永平五年,坐法徵,老少攀車啼呼相隨,日裁行數里,不得前。倫乃偽止亭舍,陰乘船去。眾知,復追詣京師,守闕上書者千餘人。後免歸田裡,身自耕種。數歲,拜為宕渠令,遷蜀郡太守。倫所舉吏,多至九卿、二千石,時以為知人云。
  且說是時北匈奴正圍關寵於柳中城。會聞中國有大喪,救兵不出,車師亦叛,與匈奴共攻取耿恭。恭率厲士眾御之,數月,食盡窮困,乃煮鎧弩,食其筋革。恭與士卒推誠同死生,故皆無二心,而稍稍死亡,餘數十人。單于知恭困,欲必降之,遣使招恭曰:「若降者,當封為白屋王,妻以女子。」恭誘其使上城,手擊殺之,炙諸城上。單于大怒,更益兵圍恭,不能下。
  關寵上書求救,詔公卿會議。第五倫以為不宜救。司徒鮑昱曰:「今使人於危難之地,急而棄之,外則縱蠻夷之暴,內則傷死難之臣。誠令權時後無邊事可也,匈奴如復犯塞為寇,陛下將何以使將?又二部兵人裁各數十,匈奴圍之,歷旬不下,是其寡弱力盡之效也。可令敦煌、酒泉太守各將精騎二千,多其幡幟,倍道兼行,以赴其急。匈奴疲極之兵,必不敢當。四十日間,足還入塞。」帝然之。乃遣徵西將軍耿秉屯酒泉,行太守事,遣酒泉太守秦彭與謁者王蒙、皇甫援發張掖、酒泉、敦煌三郡及鄯善兵合六千餘人,以救之。時十一月也。
  明年為建初元年,正月,秦彭等兵會柳中城,擊車師,攻交河城,斬首三千八百級。北匈奴驚走,車師復降。會關寵已歿,王蒙等聞之,便欲引兵還。耿恭軍吏范羌時在軍中,固請迎恭。諸將不敢前,乃分兵二千人與羌,從山北迎恭,遇大雪丈餘,軍僅能至。城中夜聞兵馬聲,以為虜來,大驚。羌遙呼曰:「我范羌也,漢遣軍迎校尉耳。」城中皆稱萬歲,開門,共相持涕位。明日,遂相隨俱歸。虜兵追之,且戰且行。吏士久饑困,發疏勒時,尚有二十六人,隨路死沒,三月至玉門關,唯餘十三人。衣履穿決,形容枯槁。中郎將鄭眾為恭已下洗沐,易衣冠。上疏曰:「耿恭以單兵固守孤城,當匈奴之衝,對數萬之眾,連月逾年,心力困盡,鑿山為井,煮弩為糧,出於萬死無一生之望。前後殺傷丑虜數百千計,卒全忠勇,不為大漢恥。恭之節義,古今未有,宜蒙顯爵,以厲將帥。」及恭至洛陽,鮑昱奏恭節過蘇武,宜蒙爵賞。於是拜為騎都尉,以恭司馬石修為洛陽市丞,張封為雍營司馬,軍吏范羌為共丞,餘九人皆補羽林。
  後恭復將兵討西羌,恭與羌接戰,斬獲無算,勒姐、燒何羌等十三種數萬人,皆詣恭降。初,恭出隴西時,上言故安豐侯竇融,昔在西州,甚得羌胡腹心。今大鴻臚固,即其子孫,前擊白山,攻冠三軍,宜奉大使,鎮撫涼部。令車騎將軍馬防屯軍漢陽,以為威重。由是大忤於防。謁者李譚遂承防旨,奏恭不憂軍事,被詔怨望。坐徵下獄,免官歸本部,卒於家防,明德太后兄也,雖性奢縱,有忿於恭,構之未必遂出其本意,大抵貴顯之門,承顏趨旨者作威福,為害一時,遺譏後世,可勝道哉!防兄廖亦傾身結交,冠蓋之士爭赴趣之。於是第五倫上疏,其略曰:
  《書》曰:「臣無作威作福,其害於而家,凶於而國。」近世光烈皇后,雖友愛天至,而抑損陽氏,不假以權勢。其後書記請紮,一皆斷絕。竊聞衛尉廖以布三十匹,城門校尉防以錢三百萬,私贍三輔衣冠,知與不知,莫不畢給。越騎校尉光,臘用羊三百頭,米四百斛,肉五千斤。臣愚以為不應經義。惶恐不敢不以聞,陛下情慾厚之,亦宜所以安之。
  後帝欲封爵諸舅,太后不聽。會大旱,言事者以為下封外戚之故。有司奏宜依舊典。太后詔曰:
  凡言事者,皆欲媚朕以要福耳。昔王氏五侯同日俱封,黃霧四塞,不聞澍雨之應。夫外戚貴盛,鮮不領覆。故先帝防慎舅氏,不令在樞機之位。諸子之封,裁令半楚、淮陽諸國,常謂我子不當與先帝子等。今有司奈何欲以馬氏比陰氏乎?且陰衛尉天下稱之,省中御者至門,出不及履,此蘧伯玉之敬也。新陽侯雖剛強微失理,然有方略,據地談論,一朝無雙。原鹿貞候勇猛誠信。此三人者,天下選臣,豈可及哉。馬氏不及陰氏遠矣。吾不才,夙夜累息,常恐虧先後之法,有毛髮之罪吾不釋,言之下舍書晝夜,而親屬犯之不止,治喪起墳,又不時覺,是吾言之不立,而耳國之塞也。吾為天下母,而身服大練,食不求甘,左右俱著帛布,無香薰之飾者,欲身率下也。以為外親見之,當傷心自敕,但笑言太后素好儉。前過濯尤門上,見外家問起居者,車如流水,馬如游龍,蒼頭衣綠■,領袖正白,顧視御者,不及遠矣。故不加譴怒,但絕歲用而已,冀以默愧其心,猶懈怠無憂國忘家之慮。知臣莫若君,況親屬乎?吾豈可上負先帝之旨,下虧先人之德,重襲西京敗亡之禍哉。
  固不許。帝省詔悲歎,重複請曰:
  漢興,舅氏之封侯,猶皇子之為王也。太后誠存謙虛,奈何令臣獨不加恩三舅乎?且衛尉年尊,兩校尉有大病,如今不諱,使臣長抱刻骨之恨,宜及吉時,不可稽留。
  太后報曰:
  吾反覆念之,思令兩善,豈徒欲獲謙讓之名,而使帝受不外施之嫌哉!高祖約,無軍功不侯。今馬氏無功,豈得與陰、郭中興之後等耶?常觀富貴之家,祿位重壘,猶再實之木,其根必傷。且人所以願封侯者,欲上奉祭祀,下求溫飽耳。今祭祀則受太官之賜,衣食則蒙御府餘資,斯豈不書足,而必當得一縣乎?吾計之孰矣,勿有疑也。夫至孝之行,安親為上。今數遭變異,穀價數倍,憂惶晝夜,不安坐臥,而欲先營外家之封,違慈母之拳拳乎。吾素剛急,有胸中氣,不可不順也。子之未冠,由於父母,已冠成人,則行子之志。念帝人君也,吾以未逾三年之故,自吾家族,故得專之。若陰陽調和,邊境清靜,然後行子之志,吾但當含飴弄孫,不能復關政矣。
  上乃止。太后嘗詔三輔,諸馬婚親有屬托郡縣,乾亂吏治者,以法聞。其外親有謙素義行者,輒假借溫言,賞以財位。如有纖介,則先見嚴格之色,然後加譴。於是內外從化,被服如一,諸家惶恐,倍於永平時。
  至四年夏,有司連據舊典,請封諸舅。帝以天下豐稔,方垂無事,四月癸卯,遂封廖為順陽侯,防為穎陽侯,光為許侯。太后聞之曰:「吾少壯時,但慕竹帛,志不顧命。今雖已老,猶戒之在得。故日夜惕厲,思自降損,冀乘此道,不負先帝。所以化導兄弟,共同斯志,欲令瞑目之日,無所復恨,何意老志不從哉!萬年之日長恨矣。」廖等並辭讓,願就關內侯,帝不許。廖等不得已受封爵,而退位歸第焉。
  是年六月,太后崩。帝既為太后所養,專以馬氏為外家,故賈貴人不登極位,親族無受寵榮者。及太后崩,方策書加貴人王赤綬,安車一駟,宮嬋二百,御府雜帛二萬匹,黃金千斤,錢二千萬。
  肅宗初即位,歲大旱,穀貴。問群臣何以消復旱災。校書郎楊終奏以為,廣陵、楚、淮陽、濟南之獄,徙者萬數,又遠屯絕域,吏民怨曠,足以動天地。上問司徒鮑晃,昱對曰:「陛下始踐天位,雖有失得,未能致異。臣前為汝南太守,典治楚事,係者千餘人,恐未能盡當其罪。夫大獄一起,冤者過半。又詣徙者骨肉離分,孤魂不祀。宜一切還諸徙家,蠲除禁錮,使死生獲所,則和氣可致。」第五倫亦議宜罷邊屯。帝悉納其言。元年三月,詔徵還班超。二年三月,罷伊吾盧屯兵。詔還坐楚、淮陽事徒者四百餘家。
  匈奴復遣兵,守伊吾盧地。班超彼徵,將發還,疏勒舉城憂恐。其都尉黎弇曰:「漢使棄我,我必復為龜茲所滅耳。誠不忍見漢使去。」因以刀自到。超還至於窴,王侯以下,皆號位曰:「依漢使如父母,誠不可去。」互抱超馬腳,不得行。超亦欲遂其本志,乃更還疏勒。疏勒兩城已降龜茲,而興與尉頭連兵。超捕斬反者,擊破尉頭,殺六百餘人,疏勒復安。
  建初三年三月,立貴人竇氏為皇后。四年,立皇子慶為皇太子。初,明德馬後聞平陵宋揚二女皆有才色,揚以恭孝稱於鄉間,揚姑即後之外祖母也,乃迎而訓之。永平末,選入太子宮,甚有寵。肅宗即位,並為貴人。後,竇勛女也。勛尚東海王疆女淯陽公主。勛父穆,尚內黃公主。勛父子皆坐交通輕薄,屬托郡縣,下獄死。建初二年,後與女弟俱以選入宮。肅宗先聞後美,及見,雅愛之,因入掖庭,後性敏給,傾心承接,稱譽日聞。明年,遂立為皇后。梁貴人者,梁竦之女也,亦以二年選入。宋貴人生皇太子慶,梁貴人生和帝。後既無子,並嫉忌之,數間於帝,漸致疏嫌。因誣宋貴人挾邪媚道,遂出貴人姊妹於暴室,飲藥死,廢慶為清河玉。立梁貴人子肇為皇太子,後養為己子。欲專名外家,而忌梁氏,遂譖殺梁貴人,父梁竦先坐兄鬆事徒九真,後赦還,至是乃陷以惡,逆死獄中,家屬復徙九真,嫂舞陰公主亦坐徙新城。宮省事密,莫有知和帝梁氏生者。
  後寵日隆,兄憲為侍中、虎貧中郎將,弟篤為黃門侍郎,並侍宮省,賞賜累積,而喜交通賓客。司空第五倫奏曰:「竇憲椒房之親,典司禁兵,出入省闥,而好士交結。諸出人貴戚者,類多瑕釁禁錮之人,尤少守約安貧之節。士大夫無志之徒,更相販賣,雲集其門,蓋驕佚所從生也。臣願陛下、中宮嚴敕憲等,閉門自守,無妄交通士大夫,防其未萌,永保福祿。」憲恃宮掖聲勢,自王、主及陰、馬諸家,莫不畏憚。憲以賤值請奪沁水公主園田,主逼畏不敢計。後帝出過園,指以問憲,憲陰喝不得對。後發覺,帝大怒,召憲切責曰:「深思前過奪主田園時,何用愈趙高指鹿為馬!久念使人驚怖,今貴主尚見枉奪,何況小民哉!國家棄憲,如孤雛、腐鼠耳。」憲大懼。皇后為毀服深謝,良久乃得解,使以田還主。雖不繩其罪,然亦不授以重任。下邳周紆好韓非之術,性仇猾吏,志除豪賊,專任刑法,而善為辭案。拜洛陽令,下車先問大姓、主名。吏數閻里豪強以對,紆厲聲曰:「本問貴戚若馬、竇等輩,豈能知此賣菜庸乎?」於是部吏承望風旨,爭以激切為事,貴戚跼蹐,京師肅清。
  肅宗初政承永平故事,治尚嚴切。尚書陳寵諫曰:「為政猶張琴瑟,大弦急者小弦絕。陛下宜全廣至德,以奉天心。」帝敬納寵言,每事務於寬厚。第五倫亦以秦酷虐亡國,莽苛法自滅。後遂詔有司絕鑽鑽諸慘酷之科,解妖惡之禁,除文致之請讞五十餘事,定著於令。是後人俗和平,屢有嘉瑞。寵,王莽時掛冠去,祭用反家祖臘之,陳咸之曾孫也。世習法律,皆務寬詳。
  時詔議貢舉大鴻腫韋彪上議曰:「國以簡賢為務,賢以孝行為首,是求忠臣必於孝於之門。夫忠孝之人,持心近厚,鍛鍊之夫,持心近薄。士宜以才行為先,不可純任閥閱。然其要歸在於選二千石,二千石賢,則貢舉皆得其人矣。」帝常戒俗吏矯怖,詔曰:「夫俗吏矯飾,外貌似是而非,朕甚厭之。安靜之吏,悃愊無華,日計不足,月計有餘。如襄城令劉方,事吏民同聲謂之不煩,雖未有他異,斯亦殆近之矣。間敕二千石,各尚寬明。夫以苛為察,以刻為明,以輕為德,以重為威,四者或興,則下有怨心。其勉思舊令,稱朕意焉。」帝嘗詔諸儒會白虎觀,講議五經同異。又賜諸懷妊者胎養谷,人千斛,復其夫算一歲,著以為令。詔告盧江太守、東平相,賜鄭均、毛義谷各十斛,常以八月長吏存問,賜羊酒,以顯異行。鄭均,字仲虞,少好黃老書。已為縣吏,頗受禮遺。均數諫止,不聽,即脫身為傭,歲餘得錢帛,歸以與兄曰:「物盡可復得,為吏坐臧,終身捐棄。」兄感其言,遂為廉潔。均好義篤實,養寡嫂孤兒,恩禮敦至,常稱疾家廷,不應州郡辟召。建初六年,公車特徽,再遷尚書,數納忠言,帝敬重之。後以病乞骸骨,拜議郎告歸。元和二年,帝東巡,過任城,乃幸均舍,敕賜尚書祿以終其身。時人號為「白衣尚書」。毛義,盧江人,前為安邑令。初,張奉慕義名,往謁,適檄召義為令,義捧檄而入,喜動顏色,奉心賤之。後義母死,徵辟皆不至。奉乃歎曰:「賢者固不可測,往者之喜,乃為親屈也。」
  章帝在位十三年,章和二年正月崩,年三十三。孝和皇帝諱肇,即位,年十歲。竇太后臨朝,竇憲兄弟皆在親要之地。憲以前太尉鄧彪仁厚委隨,故尊崇之以為太傅,令百官總己以聽。其所施為,輒外令彪奏,內白太后,事無不從。又校尉桓鬱性和退自守,薦令授經禁中。所以內外協附,莫生疑異。
  憲性暴橫,睚眥之怨,莫不報復。故謁者韓纖,考劾憲父勛獄。憲令客斬紆子,以首祭勛塚。齊都鄉侯暢弔國憂,太后數召見之。憲俱暢分宮省之權,遣客刺殺之,而歸罪於暢弟利侯剛,使侍御史雜考剛。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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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桓帝誅賢寵宦官



  卻說和帝十歲即位,太后臨朝,而竇氏悉居親要之地,漢勢動搖矣。幸有幾位忠鯁大臣,名望所歸,卻推蕩不動。袁安、任隗、韓稜、何敞等,皆嚴重有威,不為勢撓者。都鄉侯被刺死,有司畏憲威,委疑於暢弟剛所使,詔遣侍御史往齊案其事。尚書韓稜曰:「賊在京師,不宜捨近問遠,恐力奸臣所笑。」太后怒,以切責稜,稜固執其議。何敞乃說太尉宋由曰:「暢宗室肺腑,茅土藩臣,致此殘酷。奉憲之吏,莫適討捕,主名不立。敞備數股肱,職典賊曹,欲親至發所,以糾其變。而二府以為故事三公不與盜賊,公縱奸慝。敞請獨奏案之。」由乃許焉。二府聞敞行,皆遣王曹隨之。於是推舉,具得其實。太后怒,閉憲於內宮。憲懼,乃白太后,求擊匈奴以贖死。太后許之。
  先是章帝末年,北匈奴衰耗,黨眾高叛。南部攻其前,丁零寇其後,鮮卑擊其左,西域侵其右,不復自立,乃遠引而去。章和元年,北匈奴五十八部,口三十八萬,詣雲中、五原、朔方、北地降。二年,南單于上言,宜及北虜分爭,出兵討伐,破北成南,並為一國,令漢家長無北念。太后以示耿秉,秉上言以為時遭天授,國家之利,宜可聽許。尚書宋意上書曰:
  夫戎夷自漢興以來,征伐數矣,其所克獲,曾不補害。光武皇帝因其來降,羈縻畜養,邊民得生,勞役休息,於茲四十年矣。今鮮卑奉順,斬獲萬數,中國坐享大功。所以然者,夷虜桐攻,無損漢兵也。臣察鮮卑侵伐匈奴,正是利其抄掠。及歸功聖朝,實由貪得重賞。今若聽南虜還都北庭,則不得不禁制鮮卑。鮮卑外失暴掠之願,內無功勞之賞,必為邊患。今北虜西遁,請求和親,宜因其歸附,以為外扦。巍巍之業,無以過此。若引兵費賦,以順南虜,則坐失上略,去安即危矣,誠不可許。
  太后竟以憲為車騎將軍,伐北匈奴,耿秉為副,發緣邊十二郡騎士及羌胡兵出塞。
  和帝永元元年春,竇憲將徵匈奴。三公九卿詣朝堂上書諫,以為匈奴不犯邊塞,而無故勞師遠涉,損費國用,邀功萬里,非社稷之計。書連上輒寢,宋由懼,遂不敢復署議,而諸卿稍自引止。唯袁安、任隗守正不移,免冠固爭,書且十上,眾皆為之危懼,安、隗正色自若。侍御史魯恭上疏曰:
  國家新遭大憂,陛下方在諒陰,今乃以盛春之月,興發軍役,擾動天下,以事戎夷,誠非所以垂恩中國,改元正時,由內及外也。夫戎狄者,四方之異氣也。是以聖王之制,羈縻不絕而已。今匈奴為鮮卑所破,遠藏於史侯河西,去塞數千里,而欲乘其虛耗,利其微弱,是非義之所出也。今始徵發,大司農調度不足,上下相迫,民間之急,亦已甚矣。群僚百姓,咸曰不可。陛下獨奈何以一人之計,棄萬人之命,不恤其言乎!上觀天心,下察人志,足以知事之得失。臣恐中國不為中國,豈徒匈奴而已哉。
  尚書令韓梭,騎都尉朱暉,議郎樂恢,皆上疏諫。太后不聽。
  六月,竇憲、耿秉出朔方雞鹿塞,南單于出滿夷谷,度遼將軍鄧鴻出淯陽塞,皆會涿邪山。憲分遣閻盤、耿夔將南匈奴精騎萬餘,與北單于戰於稽落山,大破之,單于遁走,追至私渠北鞮海,斬名王以下萬三千級,諸裨小王率眾降者,前後八十一部,二十餘萬人。憲、秉出塞三千餘里,登燕然山,命中護軍班固刻石勒功,紀漢威德而還。單于遣弟奉貢入侍,南單于復襲擊之,北單于被創,僅而得免。憲以北匈奴微弱,欲遂滅之。三年二月,復遣耿夔、任尚出塞,大破之,單于逃走,不知所在,出塞五千里而還。自漢出師,所未嘗至也。
  北單于既亡,其弟於除鞬自立為單于,遣使款塞。憲請遣使立於除鞬為單于,置護如南單于故事。事下公卿議,宋由等以為可許。袁安、任隗奏以為光武詔懷南虜,非謂可永安內地,正以權時之算。可得扦御北狄故也。今朔漠既定,宜令南單于反其北庭,並領降眾,無緣復更立,以增國費。安與憲更相難折,憲負勢詆安,安終不移,然上竟從憲策。自此南北互叛,邊戎靡寧矣。
  且說竇憲既平匈奴,威名大盛,以耿夔、任尚等為爪牙,鄧疊、郭璜為心腹,班固、傅毅之徒,皆置幕府,以典文章,刺史守令,多出其門。而郅壽、樂恢並以忤意,相繼自殺。由是朝臣震攝,望風承旨。而竇氏父子兄弟,並為卿校,充滿朝廷。憲弟景尤驕縱,奴客堤騎,依倚形勢,侵陵小人,強奪財貨,篡取罪人,妻掠婦女,商賈閉塞,如避寇仇。有司莫敢舉奏。
  初,盧江周榮,辟袁安府,安舉奏竇景及爭立北單于事,皆榮所具草。
  竇氏容惡之,脅榮曰:「子為袁公腹心之謀,排奏竇氏,竇氏悍士、刺客滿城中,謹備之矣。」榮曰:「榮江淮孤生,得備宰士,縱為竇氏所害,誠所甘心。」因敕妻子,若猝遇飛禍,無得殯斂,冀以區區腐身,覺悟朝廷。
  時穰候鄧疊,疊弟磊及母元,憲女婿郭舉,舉父璜,共相交結。元、舉並出入禁中,舉得倖太后,遂共圖為殺害。帝知其謀,是時憲兄弟專權,帝與內外臣僚,莫由親接,所與居者,閹宦而已。中常侍鄭眾,謹敏有心機,不事豪黨,遂與眾定議誅憲,以憲在外,慮其為亂,忍而未發。會憲與鄧疊皆還京師,時清河王慶常入省宿止,令慶取《外戚傳》,並索求故事。帝遂幸北宮,詔執金吾、五校尉勒兵屯衛南北宮,閉城門,收捕郭璜、郭舉、鄧疊、鄧磊皆下獄死。遣謁者僕射收憲大將軍印緩,更封為冠軍侯,與篤、景、瓌皆就國。帝以太后故,不欲名誅憲,為選嚴能相督察之,憲、篤、景到國,皆迫令自殺。宗族賓客,以憲為官者,皆免歸。瓌少好經書,節約自修,不被迫,明年徙封羅侯,不得臣吏人。後被梁氏兄弟迫之,亦自殺。
  初,班固奴嘗醉罵洛陽令種兢,兢因逮考竇氏賓客,收捕固,死獄中。固嘗著《漢書》,尚未就,詔固女弟曹壽妻昭踵成之。初,竇憲納妻,天下郡國皆有禮慶。漢中郡亦遣吏行,戶曹李郃諫曰:「竇將軍椒房之親,不修德禮而專權驕恣,危亡之禍,可翹足而待。願明府一心王室,勿與交通。」太守固遣之,郃不能止,乃請求自行許之。郃遂所在遲留,以觀其變,行至扶風,而憲敗。凡交通者,皆坐免官,漢中太守獨不與焉。郃南鄭人,有隱德,通五經,善河洛風星,外質樸,人莫之識。子固為漢重臣,與林慮杜喬皆忠正不撓,世稱李杜。夫權貴縱恣,為禍最烈,故列序數事,為後世龜鑑雲。
  永元九年,竇太后崩。上本梁貴人出,不得其死,太后崩,始有言之者,三公奏請貶太后尊號,不宜合葬先帝。上手詔勿議,但尊母梁貴人為皇太后,封梁竦三子棠、雍、翟皆為侯,而梁氏日盛矣。
  時班超大破焉言、尉犁,斬其王,傳首京師,先是章帝初,詔徵還班超,而疏勒、於窴王侯以下,號泣不捨,遂復還疏勒。至永元五年,超欲遂平西域,上疏請兵。帝知其功可成,議欲給兵,而平陵徐斡上疏,奮身佐超,帝遂以斡為假司馬,將千人就超,擊諸叛者,大破之。
  八年冬,帝拜超為將兵長史,以徐幹為軍司馬,別遣衛侯李邑,護送烏孫使者。先超以烏孫兵強,宜因其力,上言遣使招尉,上納其謀。邑送使者至於窴,適值龜茲攻疏勒,恐懼不敢前,因上書陳西域之功不可成,又盛毀超,擁愛妻,抱愛子,安樂外國,無內顧心,超聞之歎曰:「身非曾參,而有三至之讒,恐見疑於當時矣。」遂去其妻。帝知超忠,乃切責邑曰:「縱超擁愛妻,抱愛子,思歸之士千餘人,何能盡與超同心乎。」令邑旨超受節度。超即遣邑將烏孫侍子還京師。徐幹曰:「邑前親毀君,欲敗西域。今何不緣詔書留之,更遣他吏送侍子乎?」超曰:「是何言之陋也,以邑毀超,故今遣之,內省不疚,何恤人言?快意留之,非忠臣也。」
  超發於窴諸國兵二萬五千人,攻莎車,而龜茲王遣左將軍發溫宿、姑墨、尉頭合五萬人救之。超召將校及於窴王議曰:「今兵少不敵,其計莫若各散去。於窴從是而東,長史亦於此西歸。可須夜鼓聲而發,陰緩所得生口。」龜茲王聞之大喜,自以萬騎於西界遮超,溫宿王將八千騎於東界徼於窴。超知二虜已出,密召諸部勒兵,雞鳴馳赴莎車營,胡大驚亂奔走,追斬五千餘級。莎車遂降,龜茲等因各退散。
  初,月氏嘗助漢擊車師有功,是歲貢奉珍寶,符拔,師子,因求尚公主。超拒還其使,由是怨恨,遣其副王謝將兵七萬攻超。超眾少,皆大恐。超譬軍士曰:「月氏兵雖多,然數千里逾蔥嶺來,非有運輸,何足憂也。但當收穀堅守,彼饑窮自降。不過數十日,決矣。」謝遂前攻超,不下,又抄掠無所得。超度其糧將盡,必從龜茲求食,乃遣兵數百,於東界要之。謝果遣騎資金銀珠玉,以賂龜茲。超伏兵遮擊,盡殺之,持其使首以示謝。謝大驚,願得生歸,超縱遣之。月氏由是大震,歲奉貢獻。而龜茲、姑墨、溫宿,諸國皆降。於是以班超為西域都護,徐幹為長史。
  超遂發龜茲諸國兵討焉耆,到其城下,誘焉耆王廣、尉犁王汎等於陳睦故城,斬之,傳首京師。於是西域五十餘國,悉納內屬,至於海濱四萬里外,皆重譯貢獻。超遣掾甘英使大秦、條支,窮西海,皆前世所不至,莫不備其風土,傳其珍怪焉。明年,下詔封超為定遠侯。
  超久在絕域,年老思土,上書乞歸曰:「臣不敢望到酒泉邵,但願生入玉門關。謹遣子勇,隨安息獻物入塞。及臣生在,令勇目見中土。」書上未報,超妹曹大家復上書請,辭意尤為宛至。帝感其言,乃徵超還。永元十四年八月,至洛陽,拜為射聲校尉。其九月,病卒,年七十一。朝廷愍惜,使者弔祭,贈賵甚厚。
  初超被徵,以任尚代之。尚與超交代,謂超曰:「君侯在外國三十餘年,而小人猥承君後,任重慮淺,宜有以海之。」超曰:「年老失智,任君數當大位,豈班超所能及哉。必不得已,願進愚言。塞外吏士,本非孝子順孫,皆以罪過徙補邊屯。而蠻夷懷鳥獸之心,難養易敗。今君性嚴急,水清無大魚,察政不得下和,宜佚蕩簡易,寬小過,總大綱而已。」超去後,尚私謂所親曰:「我以班君當有奇策,今聽言平平耳。」尚屯數年而西域反亂,以罪被徵,如超所言。後遂罷西域都護,迎還屯兵。
  安帝時,北匈奴復以兵威役屬之,與共為邊寇。長史索班將兵往屯伊吾,全軍覆歿。公卿議棄西域,閉玉門關。鄧太后聞軍司馬班勇有父風,召問之,勇曰:「昔武帝患匈奴強盛,於是開通西域,以奪匈奴府藏,斷其右臂。光懼而信之。
  武未遑外事,故匈奴復強,至敦煌河西諸郡,城門晝閉。及孝明命將西征,而匈奴遠遁,邊境得安。宜復敦煌營兵,置護西域校尉,如永元故事。又宜遣長史將兵屯樓蘭,西當焉耆、龜茲徑路,南強鄯善於窴心瞻,北捍匈奴東近敦煌。」朝臣與勇反覆辯難,乃從勇議。但復營兵,未能出屯。
  其後匈奴果數與車師共入寇抄,河西大被其害。敦煌太守張璫上書陳三策,朝廷下其議,陳忠曰:「今北虜已破車師,勢必南攻鄯善,棄而不救,則諸國從矣。若然,則虜財賄益增,膽勢益殖,威臨南羌,與之交通。如此,河洇四郡危矣。河西既危,不可不救,則百倍之役興,不訾之費發矣,非良計也。」帝然之,於是以班勇為西域長史,將兵五百人出屯柳中。勇至樓蘭開以恩信,鄯善、龜茲、姑墨、溫宿皆歸附。因發其兵到車師前王庭,擊走匈奴,復擊後部王軍就,大破之,生擒軍就及匈奴使者,將至索班歿處,斬之,傳首京師。至順帝時,諸國悉平,大擊匈奴,呼衍王遂遠徙,自後西域無復虜跡。這俱是後話,冗長不必細表。
  且說和帝自竇憲誅後,躬親萬機,每有災異,輒延問公卿,極言得失。立鄧貴人為皇后。恭肅小心,動有法度。帝在位十六年崩,年二十六。長子平原王有疾,少子隆即位,時誕育百餘日,皇太后臨朝。後以鬼神難徵,淫祀無福,乃詔有司罷諸詞官不合典禮者。又詔赦除建武以來諸犯妖惡,及馬、竇家屬被禁錮者,皆復之為平人。減省費用,免遣諸園贏老宮人五六百人。殤帝立二年,崩。太后定策,立安帝,猶臨朝政。帝諱祜,清河王慶子也。慶自彼廢,小心恭孝,畏事慎法,和帝待親愛之。以母宋貴人葬禮有闕,每切感恨。及竇太后崩,乃求上塚致哀。上許之,詔太官四時給祭具。慶垂涕曰:「生雖不獲供養,終得奉祭祀,私願足矣。」欲求作祠堂,恐有同梁後之嫌,遂不敢言。和帝崩,慶號泣前殿,嘔血數升,順以發病。安帝立,閱數月遂薨。
  和熹皇后,高密侯禹第六子訓之女也。訓寬中容眾,而嚴於家范。嘗奏罷通漕役,歲省費億萬計,全活徒士數乾人。數任邊塞,訓死,烏桓家家力立祠,每有疾病,輒此請禱求福。五子皆謙退,遵祖父禹教訓,皆守法度,深戒竇氏,檢敕宗族,後兄騭嘗推進天下賢士何熙、祋諷、羊浸、李郃、陶敦等列於朝廷,辟楊震、朱寵、陳禪,置之幕府。騭子鳳,亦嘗薦馬融,以為宜在台閣。其忠賢可知。
  安帝少號聰敏,及長,多不德。而太后久不歸政,帝乳母王聖,小黃門李閏,常譖太后兄悝等,言欲廢帝立平原王。帝每忿懼。及太后崩,令有司奏悝等大逆無道,諸鄧皆廢為庶人,騭以不與謀,但免特進,遣就國,悉籍沒其財產。諸鄧歸郡縣,逼迫皆自殺,騭與子鳳並不食死。惟騭弟宏之子廣德甫德,以母閻後戚屬,得留京師。時大司農朱寵,痛騭無罪遇禍,乃肉祖輿櫬,上疏曰:
  伏惟和熹皇后聖善之德,為漢父母,兄弟忠孝,同心憂國,功成身退,歷世外戚無以為比。而橫為宮人單辭所陷,罪無申證,獄不訊鞠,遂令騭等罹此酷濫,一門七人,並不以命,屍骸流離。逆天感人,率土喪氣。」云云。
  帝意頗悟,乃譴讓州郡擅自逼迫,令還葬舊塋,遣使者祠以中牢。後順帝追感太后恩訓,愍騭無辜,乃詔復騭宗親朝見如故事。除騭兄弟子及門從十二人為郎中。擢朱寵為太尉,錄尚書事。鄧氏自中興後,累世貴寵,共侯者二十九人,公二人,大將軍以下十三人,中二千石十四人,列校二十二人,州牧、郡守四十八人,其餘侍中、將、大夫、郎、謁者,不可勝數。初太傅鄧禹歎曰:「吾將百萬之兵,未嘗妄殺一人,後世必有興者。」子孫復能恪守祖訓,其久盛不亦宜乎!
  閻後以才色見寵,安帝元初二年立為後。專房妒忌,帝幸宮人李氏,生皇子保,遂鳩殺李氏。鄧太后崩,兄顯及弟景、耀、晏並為卿校,典禁兵,與朝權。後遂與江京、樊豐等共譖皇太子保,廢為為濟陰王。明年春,後從帝幸章陵,帝道疾,崩於葉縣。後、顯兄弟及江京、樊豐等謀曰:「今晏駕道次,濟陰王在內,公卿立之,還為大害。」及偽言帝疾甚,徙御臥車,行四日還宮。明日,詐遣司徒詣郊廟告天請命,其夕乃發喪,尊後日皇太后,臨朝。以閻顯為車騎將軍。太后欲久專國政,擇立幼年,乃迎立章帝孫濟北王子北鄉侯懿即帝位。顯等遂誅樊豐,廢耿寶,乳母王聖等皆死徙。顯等成福自由。
  北鄉侯立二百日,疾薨。閻顯、江京等白太后,秘不發喪,而更徵立諸王子。未至,中黃門孫程等十九人合謀殺江京等,立濟陰王,是為順帝。顯、景、晏及黨與皆伏誅。遷太后於離官,封十九人為侯。
  帝立六年,立梁貴人為皇后,梁商女也。以商為大將軍,商子冀為河南尹,少子不疑為奉車都尉。時小黃門曹節等用事於中,商遣二子與為交友。而宦官張逵等忌其寵,反譖陷商。帝不信,張逢等伏誅。及商死,以冀為大將軍,不疑為河南尹。冀為人鳶肩豺目,縱暴自恣。帝遣杜喬、周舉、周栩、張罔等八人分行州郡,表賢黜貪,張綱獨埋其車輪不行曰:「豺狼當道,安問狐狸?」遂劾奏冀、不疑以外戚專肆,宜加大辟。帝知綱直,而不能用。李固對策,請除阿母之封,損外戚之權,罷宦官之任。朝廷肅然,以固為議郎。
  帝崩,太子炳即位,年二歲,曰衝帝。梁太后臨朝,以李固為太尉。衝帝立一年,崩。徵清河工蒜,渤海王鴻之子纘至京師。蒜為人嚴重有法度,公卿皆歸心焉。李固謂梁冀曰:「今立帝,願詳察周、霍之立文、宣,戒鄧、閻之利幼弱。」冀不從,與太后定策,禁中立纘,是為質帝。蒜罷歸國。
  時揚、徐劇賊,寇擾州郡,西羌、鮮卑及日南蠻夷,攻城暴掠。太后夙夜勤勞,乃委任李固等,拔忠良,斥貪惡,故海內獲安。而梁冀深忌嫉之。奸佞既怨,又希冀旨,遂共作飛章陷固。太后不聽。質帝時年八歲,少而聰慧,嘗因朝會,目梁冀曰:「此跋扈將軍也。」冀聞深惡,遂鳩殺帝。及議立嗣,李固、杜喬皆議立蒜。冀乃忌蒜嚴明,乃迎立蠡吾侯志,是為桓帝。而誣殺李固、杜喬,並貶徙清河王蒜自殺。李杜既死,內外喪氣,群臣側足而立。冀益暴橫。
  冀妻孫壽色美而香為妖態,能制御寞,冀寵憚之。冀大起第舍,壽亦對街為宅,殫極土木,互相誇兢。又多拓林苑,禁同王家,西至宏農,東界滎陽,南極魯陽,北達河淇,近含山藪,遠帶丘荒,周旋封域,殆將千里。又起別第於城西,以納奸亡。或取良人,悉為奴婢,至數千人。冀愛監奴秦宮,得出入壽所,壽因以私焉。宮內外兼寵,威權大震。孫氏宗親,為侍中、卿校、郡守者,亦十餘人。皆貪叨凶淫,各遣私客籍屬縣富人,被以他罪,閉獄拷掠,使出錢自贖,貨物少者,至於死徙。
  帝以冀有援立之功,崇以殊典,入朝不趨,劍履上殿,謁贊不名,機事大小,莫不咨決。朝臣忤意,輒如斬殺,威行內外,百僚側目,莫敢違命。帝不堪之,遂與中常侍單超等謀,使尚書令尹勛待節勒丞郎以下,皆操兵守省閣。黃門令具援將左右都侯劍戟士與司棣校尉張彪共圍冀第,使光祿勳袁盱持節收冀大將軍印緩。冀及妻壽即日皆自裁,悉收諸梁及孫氏中外宗親送詔獄,無長少,皆棄市。其他所連,及公卿、列校、刺史、二千石,死者數十人,故吏賓客兔黜者三百餘人,朝廷為空。收冀財貨,斥賣,合三十餘萬萬,以充王府用,減天下稅祖之半,散其園囿,以業窮民。百姓莫下稱慶。帝封畢超等五人為侯。又封小黃門劉普等八人為鄉侯。
  自是權歸宦官。天下名士,號為黨人。李膺下獄,陳著策免。迨靈帝即位,李膺傳天子詔,竇武、陳蕃共秉朝政。時宦言曹節、王甫等弄權,武、蕃欲誅之,而節等反矯詔殺武、蕃,李膺自詣,皆死。宦官復奏鉤於黨人,死者百餘人。

  郭林宗私慟曰:「《詩》云:『人之雲亡,邦國殄瘁。』

  漢室滅矣,但未知瞻烏爰止於誰之屋耳。」想古好臧否人物,而下為危急激論,故能處濁世而怨禍不及焉。初,桓帝時陳蕃嘗薦處士徐樨、姜肱、袁閎、韋著、李曇,上備禮徵之,皆不至。又稱魏桓,其鄉人勸之行,桓曰:「後宮千數,其可去乎?廄馬萬匹,其可減乎?左右權豪,其可去乎?皆對曰:「不可。」桓乃慨然歎曰:「使桓生行死歸,於諸子何有哉。」遂隱身不仕。

  按安帝、順帝在位皆十九年,桓帝二十二年,靈帝二十三年,獻帝雖在位三十年,播遷之餘,徒為曹操所挾以令諸侯耳,有《三國志》,在故靈帝以後,不復縷述。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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