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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棠霜]別跑!丫頭【通關愛語之一】[全文完]

別跑!丫頭(通關愛語一) 作者:棠霜

「董世展是大騙子!我一輩子再也不跟你好了!」
搬家赴美前,他六歲的鄰居花薔薔哭著跟他鬧脾氣,
而且說什麼都不肯把寫著他新家地址的紙片接過去,
不料揮手打掉了紙片後,她又大驚失色地攀上欄杆要撈,
偏偏他一個不小心,腳打滑了下,還好死不死地撞上她,
結果她失足墜樓,流了一地的血,而一旁的他則被嚇傻,
自那年後,她害他整整作了十五年的惡夢!十、五、年!
這十五年來,他一直非常自責,所以根本忘不掉她,
沒想到,兩人再次見面後,這丫頭居然完全認不得他了!
好好,這也就算了,可他們家不管是老的還是小的,
居然都沒一個人記得他?!搞什麼鬼啊?這太過分了吧?
他「董事長」這麼好記的名也能忘?真是群健忘的傢伙!
哼,決定了!他非得纏著這丫頭,直到她記起他為止!

第一章

    一名體格健碩的男子,穿著簡單的T恤跟牛仔褲,肩上背了一個舊舊的登山背包,態度閒適地走在人行道上,身後還跟了一隻體型壯碩的大狗。

    一人一狗出現在街頭的景象,並不是太稀奇的事,而男人的面孔雖然端正且性格,但還稱不上俊美無儔大帥哥的程度,因此,應該沒有多少人會回頭看他們一眼。

    但是,男人所經之處,卻讓週遭不管男人、女人、大人或是小孩,都忍不住回頭望上一眼。

    T恤底下起伏有致的隆起肌肉,讓男人們忍不住投以又羨又妒的眼神,而女人則差點忍不住因驚艷而流出口水。

    至於小孩,則是又好奇、又敬畏地盯著男人身後的大狗狗猛瞧。

    有句話說:「什麼人養什麼狗。」男子自信強勢的氣質,似乎也潛移默化在狗狗的身上。

    只見那只拉不拉多混血種的黃毛大狗狗,一路雄赳赳、氣昂昂地高仰著頭,四條長腿像在踢正步似的,踢踢踏踏地踩著柏油路,非常有精神。

    忽然,從人行道另一端刮來一陣風,在風中飄來一張紅色的紙。

    狗兒一見到移動式標靶,雙眼立即興奮地大睜,在眾人讚歎的眼神中,靈敏地躍向半空中,再精準地張嘴咬住飛來的紙片。落地之後,迅速轉回頭,乖巧地將紙張送到男人跟前,尾巴用力地搖晃著。

    毫無疑問地,這隻狗肯定受過極佳的訓練。

    「好乖。」男人彎腰將紙張從狗的嘴裡抽出來,順手讚許地摸摸狗兒的頭。

    他隨意地瞄了一眼,發現這張紙是一張徵求員工的店家廣告。

    「幸福早餐店?」抬頭看了看旁邊的門牌,廣告單上的店家地址,就在附近而已。

    男人深邃的雙眸在四周梭巡了一下後,果然在前面十步遠的距離外,看到了一塊早餐店的招牌。

    他向前走去,好心地想將單子交還給早餐店的人。

    手上拿著單子,指使大狗乖乖坐在店門外後,他走進半休息狀態的早餐店。

    由於是歇息時間,店裡沒有一個客人,只有櫃檯裡一名正背對著他忙碌地擦拭爐台的女子。

    「小姐。」男人開口喚道。

    「咦?」櫃檯後方的女子轉過身來。

    那女孩有一頭微亂的及肩長髮,精緻可愛的臉蛋被髮絲包覆著,光潔飽滿的額頭亦被修剪整齊的劉海遮擋住。

    男人在心底暗估,這女孩的年齡似乎極為年輕。

    「小姐,這張……」男人揚了揚手中的紙。

    女孩先是看看他,又看看他手中的單子,雙眼登時一亮。

    「你是來應徵的?太好了,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人上門了!」她高興地對他露出笑容。

    「應徵?不,我是--呃--」他正要開口解釋,卻被她突如其來的行為驚得一愣,話語凍結在唇邊。

    「嗯,不錯、不錯,壯丁型的員工最好用了!」女孩很快地轉出櫃檯,走到他身邊,十分好奇地用指尖戳了戳他手臂上虯結的肌肉。

    「呃,小姐……」男人微微苦笑。

    「哇,你的肌肉好硬耶!是天天練出來的嗎?好了不起喔!」她興奮地驚呼一聲,注意力全放在他結實且驚人的體格上。

    男人臉上露出古怪的表情,有些僵硬地任這個素昧平生的年輕女孩在他胸前亂摸一把。

    這小丫頭……

    她對陌生人都這麼沒戒心嗎?

    胸口感受到她的指尖拂掠而過,一股熱流突然向下竄去,激起一陣微微的哆嗦。

    他心中一驚,不敢置信自己竟然因為她的觸碰而產生了反應。

    「小姐,這張廣告單……」他不太自在地清清喉嚨,並且不著痕跡地微微一退。

    「來來來,你先把這兩袋麵粉扛進廚房去再說。」女孩不由分說地拉著他到店門口的角落,指了指地上的兩袋麵粉。

    男人看看她,又看看麵粉,接著二話不說地放下背包,兩手一撈,一肩扛著一袋,跟在她身後走到店面後方的廚房去。

    「哇,你好棒喔!雖然齊阿姨本來想找的是女孩子啦,不過我覺得征一個壯丁也不錯,至少可以出力搬東西。對了,齊阿姨是這間早餐店的老闆娘,她姓齊,大家都叫她齊阿姨,她現在有事出去了。」女孩繞到他身後,邊讚賞邊吱吱喳喳地說話。

    將麵粉放在她指定的櫃子裡後,他轉過身來。「小姐,我--」

    「還有、還有,麻煩把這個瓦斯桶也搬過來。」她又拉著他走向廚房後門外的防火巷。

    走到防火巷,男人無言地看了看鋼瓶後,隨即默默地把瓦斯扛進廚房去,還順便裝好瓦斯接頭。

    然後,他決定乾脆好人做到底,不等她指示,他就自動地把空的瓦斯桶給扛到後門外頭。

    「啊,不錯不錯,你做事又負責、又積極,齊阿姨一定會對你中意極了!」女孩忍不住對他鼓鼓掌。

    「小姐……」做完了事,他轉身看她。

    「不要叫我小姐啦,感覺好老喔!我叫花薔薔,你叫我薔薔就好了!」她飛快地跟他自我介紹。

    男人驀地一愣。

    這名字……

    「花薔薔?薔薔的薔?」他的臉上微微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很久以前,他有個兒時玩伴也叫花薔薔……

    天底下不會有那麼多同名同姓的花薔薔吧?

    「對,薔薇的薔。那你呢?你叫什麼名字?」花薔薔可愛地偏著頭問他,無意間露出額間的細白淡疤。

    他看了看她的額。

    「董世展。」他輕聲吐出自己的名字,雙眼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的表情,一絲細微的變化也不放過,想知道她聽見他的名字時,臉上有沒有和他一樣,出現聽到對方姓名時的那種反應。

    花薔薔聽後愣了一下,露出古怪的表情。

    「你聽過我的名字」他雙眼冒出希望的光芒。

    下一秒,她忽然捧腹狂笑。

    「啊哈哈哈哈……」

    他被她誇張的反應嚇了一跳。「怎麼了?」

    「董……董事長?哇哈哈哈哈……」她一手指著他,笑彎了腰。

    他明白她在笑什麼了。

    「是董世展,不是董事長。」他拉下臉來糾正她,表情有些臭臭的。

    從小到大,他的名字一直是眾人取樂的笑點,一直到他出國後,身邊全是些不懂中國字的外國人,這種狀況才停止。

    「你是董事長?我還董事長夫人咧!」她不停地喘氣,邊笑邊抬手拭掉眼角笑出來的眼淚。

    董世展先是面無表情地瞧著她,深邃的眼眸高深莫測,接著露出詭異的笑容。

    「董世展夫人?我真榮幸,有這麼漂亮的小姐當我的夫人。」他故意曲解她的話,還悠閒地將雙手插進口袋,調侃地挑起一眉。

    她笑聲一梗。

    「你、你別胡說!我的意思是哪……哪有人叫自己是董事長的?」她才不是他的夫人好嗎?

    在他的目光下,她面色一紅,不好意思地收住笑容。

    他看她不笑了,這才正式地再一次介紹自己。

    「我是董卓的董,世界的世,展開的展。」

    「呃,董世展先生,抱歉。」這一次,她用力地念正確了,但唇邊還是抑不住一波波的笑意。

    他看了她半晌,最後歎了一口氣,不想跟她計較,遞出一直捏在手裡的徵人廣告單。

    「花小姐……」

    「我說了我叫薔薔。」

    「呃,薔薔小姐,這張單子……」

    「喔,放桌上就好。」她隨手往旁邊一指,努力揉著忍得有些酸的臉頰。

    「那麼我」他邊走邊道別,才剛走到門邊,還來不及講出後面的「要走了」三個字,手臂又被她一把拖住。

    「等一下、等一下!這裡還有兩桶可樂和五箱牛奶,麻煩你也一起搬到後面去,謝謝喔!」花薔薔笑咪咪地拜託他,隨即轉過身去,率先向裡面走去。

    站在門口若有所思地看著甜美女孩嬌柔纖瘦的身影,男人低頭看了看一直乖巧地蹲坐在門邊的黃毛大狗。「你覺得,這個花薔薔是我認識的那個花薔薔嗎?」他若有所思地問著狗兒。

    「汪!」大狗的尾巴用力拍打地面,張著大嘴不停地吐舌哈氣。

    「但她怎麼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認識我的樣子呢?奇怪……」他自言自語地摸著下巴。

    「汪、汪!」

    「或許……說不定只是同名同姓而已……」他瞇眼思考著。

    「汪汪汪!」狗兒依然回應得很熱烈。

    「你從頭到尾就只會汪汪汪,一點實質的建議也沒有。」他沒好氣地低頭瞪了大狗一眼。

    大狗垂下耳朵,無辜地趴到地上去。

    「董事長先生,還不快過來啊?」

    花薔薔在廚房大喊,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又將他的名字叫錯了。

    他聳聳肩,抓起兩桶可樂鋼瓶,慢慢走進「幸福早餐店」。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就當作日行一善,幫忙幫到底再走吧!

    「噗!你請一個董事長到齊阿姨的店裡打雜?」

    外表美艷、兼生了一對桃花大眼的花家二姊花萱萱,此刻毫無形象地噴出一口茶來,一臉的不可思議。

    「哇!二姊,你好惡喔!」原先坐在她身邊的花薔薔,尖叫著閃開。

    「你快說,是哪兒來的董事長?」萱萱拉住她,好奇得不得了。

    「不是、不是,他的名字叫董世展,不是真的董事長啦!」坐在她身旁的小妹花薔薔格格笑著解釋。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真的有人董事長不做,竟然去早餐店微服出巡呢!」花萱萱「呿」了一聲,馬上失去興致。

    「當時我以為那個人在對我『裝孝維』,所以我還當著他的面笑翻過去咧!結果……那真的是他的名字。」想到那個尷尬的時刻,她不好意思地搔搔頭。

    「董世展?這名字取得還真有架勢。可惜空有好名字,卻是個打零工的。」花萱萱抽來面紙擦擦唇角。

    「他一身肌肉,孔武有力,應該是滿好用的。」不由得想起拚命巴著老臉賴在齊阿姨店裡當店員,但卻笨手笨腳、老是越幫越忙的自家老爹……齊阿姨若是花些錢請到一個像董世展那樣的年輕人,絕對抵得過兩個像老爹那種自動送上門的老義工。

    「肌肉?那他的臉蛋長得怎麼樣?」花萱萱雙眼一亮。

    「很酷。」薔薔回想起那男人的臉孔,胸口不自覺地怦然一動。

    「喔,我最喜歡渾身肌肉的酷小子了!明天我跟你一起去齊阿姨的早餐店幫忙!」萱萱滿眼充滿興趣。

    「去幫忙?那要四點起床喔!」薔薔一臉懷疑地瞪著她。

    「沒問題、沒問題!」萱萱心花朵朵開,忙不迭地拍拍胸脯。

    「臭二姊!你最近不是又交到新男友了,幹麼還對素未謀面的猛男流口水啊?別這麼花心,不然這個新男友也會跟你以前的眾男人一樣,被你的花心給嚇跑。」

    「唉唷,帥哥人人愛嘛!」花萱萱眨眨她的桃花眼。

    「二姊,我們姓花,不見得心也要跟著花吧?」花薔薔忍不住翻白眼。

    「唷,我們純情的小薔薔教訓起二姊我啦?」萱萱不以為意地伸出手,捏住小妹的雙頰,當面皮般向兩邊用力拉。

    「啊--放手啦!好痛耶!」薔薔用力拍掉姊姊的魔手,兩手捂頰,含著兩泡淚閃得遠遠的。

    玩得盡興的萱萱笑著往沙發裡一躺,才閉上眼,腦袋裡忽然閃過一道極其模糊的記憶。

    「董、世、展……奇怪……」萱萱重新睜開眼,對著天花板自言自語。

    「董世展他怎麼了?」薔薔偏頭看著二姊。

    「我怎麼覺得『董世展』這個名字好耳熟?」花萱萱坐了起來,皺起眉頭苦思。

    「耳熟?難道你有同學也叫董世展?」薔薔興奮地靠了過去。

    「沒有。不過,我就是覺得好像聽過……」萱萱懊惱地敲敲頭。

    「在哪聽過?真的不是你同學嗎?」薔薔好奇地追問。

    一向懶得動腦的花萱萱,努力了三秒後隨即放棄。

    「不知道,大概我神經過敏吧!」她四肢大剌剌地張開,毫無氣質地躺回沙發裡。

    「真是的,害我期待了一下下,以為那個董世展真的是你認識的人哩!」失望的花薔薔撇了撇唇,起身打算上樓去。

    「明天早上四點記得叫我起床喔!我要看猛男。」花萱萱不忘叮嚀小妹。

    「好啦!」真是見色忘男友的二姊,竟然連美容覺都可以放棄。

    搖搖頭,薔薔邁開腿奔上二樓。

    萱萱閉上眼,過了一會兒又張開來。

    「真奇怪,『董世展』這個名字真的好耳熟啊……」她一臉苦惱地揉著頭。

    「咦?那個董世展沒來?」薔薔訝異地問道,眸中有些失望的神色。

    「董事長?哪個董事長?是哪個老傢伙要來追求韻如?」花老爹如臨大敵,腦袋頻頻四下亂轉,想揪出他的情敵。

    開玩笑,他追早餐店老闆娘齊韻如已經追了好幾年了,連他的三個女兒都不遺餘力地輪流陪他來「幸福早餐店」當免費的義工,這才換來現在這種似親似友的關係,有誰能比他投入更多的心血、精神跟人力?

    「不是啦,是一個叫董世展的人啦!」花薔薔拉住開始神經兮兮的老爸,跟他解釋清楚。

    「唉唷,早知道就不來了……我想睡覺啦……」花萱萱萎靡地癱在桌子上,呵欠連連。

    「你們在說誰啊?」四十多歲、風韻猶存的齊韻如,一邊穿戴圍裙,一邊好奇地問這三個天沒亮就來店裡幫忙的花家父女。

    花家父女在幾年前無意中經過她的店,吃了一次早餐後,從此就莫名其妙地介入了她平淡的生活。

    她當初曾千般推拒花家父女們的熱情,但他們被趕走一次又上門一次,久而久之,她也懶得趕他們了,任他們自顧自地挽起袖子走入櫃檯,當起她早餐店裡的半個主人,幫忙經營招呼。

    由於花家老爹風趣健談,幾乎跟每個客人都能哈啦上兩句,加上有花家三女兒的美貌當招牌,原本生意平平的「幸福早餐店」,客人竟然一天比一天多了起來。

    齊韻如知道年輕喪偶,並父代母職養大三個女兒的花家老爹對她有意思,但兩人畢竟都上了年紀,根本做不來露骨的事。因此他嘴上不說,卻為她做盡各種事,而她也把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放在心底。

    彼此的心意,心照不宣。

    「昨天有個人來應徵,我以為他是個雖然落魄,但是很有責任心的男人,誰知道昨天只是叫他做了一些活兒,他就嚇跑了。」

    「早餐店的工作本來就辛苦,我們就慢慢找店員吧,寧缺毋濫。」齊韻如輕柔地說道,完全不以為意。

    「嗯。」花薔薔心中冒出一股說不出的濃濃失望。

    昨天她還以為今天一大早就可以再見到他,害她整夜失眠,拚命等著起床的時間。

    沒想到,他竟然沒出現。

    她昨天忘了留下他的資料,不然她就能找到他,好好地痛罵他懶做怕累,不知上進。

    「芸芸呢?」齊韻如問及沒有出現的花家大女兒。

    「大姊她前兩天就陪姊夫去日本出差了。」花萱萱懶懶地回答,又掩口打了一個呵欠。

    「感情這麼好啊?真羨慕。」齊韻如笑著隨口說道。

    「你也想去日本玩嗎?我們可以一起去玩一趟!」花老爹盯著齊韻如的眼,充滿期待。

    「我只是說說而已,別當真。對了,請你幫我到後面拿支湯匙來。」齊韻如紅著臉,在他打算開口再說話之前,快速地支開他。

    花老爹有些失望地垂頭離開。

    「好了,我們趕快再整理一下,待會兒就要開店了。」齊韻如看看牆上的鐘,彎身抬起一籃雞蛋,向櫃檯裡走去。

    花薔薔拉著搖搖晃晃的二姊,讓她抱住一桶沙拉油給齊韻如,自己也抱起一箱牛奶,開始幹活。

    她不甘心地一邊搬東西,一邊在心裡偷偷地罵著。

    「可惡,真是可惡!董世展,你是個言而無信的小人!明明來應徵卻又跑了,祝你一輩子當不上董事長!」

    本來對那個男人的一些好感,全都被怒火給烘光光了。

    走進廚房要找湯匙的花老爹,忽然停住腳步。

    「咦?董世展?這個名字怎麼有點兒耳熟啊……」抬眼看了看天花板,困惑地搔了搔頭。

    花老爹站在原地用力地想了三秒鐘,發現徒勞無功後,隨即將這個人名拋到腦後,忙著去找他心愛的韻如要他拿的湯匙了。

    「哈--啾!」

    某處,還窩在暖暖床上睡大頭覺的男人,猛然在被窩中打了一個噴嚏。

    男人惺忪地眨眨眼,揉揉鼻尖,懶懶地翻個身,打個呵欠後,又舒服地酣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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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阿嬌,你真是讓我太失望了。」冷酷的男音在公園一角揚起。

    「嗚嗚~~」

    「不要裝可憐,給我站起來。」

    「嗚嗚嗚~~」

    「趕快走,我沒空跟你蘑菇。」

    「嗚~~」

    「你走下走?不走我踢你屁股了!」男人明顯動怒了。

    「嗚嗚哼哼哼哼哼~~」

    董世展額上掛滿黑線,無言仰頭望天,一點兒也不想理會那只死巴在他腿後,不敢前進半分的孬狗。

    「……阿嬌,對面只是一隻又餓又瘦的流浪犬,打不過你的。」不過那只灰毛流浪狗看起來倒是精神奕奕的,直盯著阿嬌,像是想找她練一練身體似的。

    「嗚嗚~~」阿嬌聽不進去,依然四肢癱軟,縮在他腳後跟,發出可憐兮兮的哀哼。

    「虧你還擁有優良警犭的血統,竟然連只體型比你小的流浪狗都會怕,真是有辱你警犭爸媽的臉!」董世展恨鐵不成鋼,用力數落空有份量卻沒有膽量的笨狗。

    大狗垂著耳朵,無辜地含淚望著他哼哼叫。

    「好好,算我倒楣,我抱你走總成了吧?」董世展咕噥一聲,彎腰將被他餵養得有些過胖的大狗一把抓起,半拖半扛地向前走去。

    灰毛流浪狗雖然不怕阿嬌,卻很忌憚董世展的體格,一看到他走過來,馬上機靈靈地低頭閃遠。

    阿嬌此時竟然狗仗人勢,趴在他肩頭對著流浪狗狺狺狂吠。

    「笨狗,給我閉嘴!」他沒好氣地低斥,一掌拍上阿嬌的頭。

    阿嬌嗚哼一下後,馬上乖乖噤聲。

    通過流浪狗的地盤後,董世展才將阿嬌放回地面上,牽著狗繩繼續尚未完成的晨跑時間。

    此時,他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耳熟的女孩嗓音。

    「小灰,過來過來,吃飯嘍!」女孩輕聲呼喚著。

    轉過頭去,他發現走向灰毛流浪狗身邊餵食的女孩背影十分眼熟。

    「花薔薔?」他訝異地叫出她的名字。

    正在將早餐店裡剩下的食物餵給狗吃的花薔薔回過頭來,一看見他,也是一臉的訝異。

    她注意到他渾身是汗,亮晶晶的汗珠正沿著他有力的頸子滴溜溜地滑進衣領裡,半濕的運動衫貼在他起伏的胸肌上,模樣性感得讓她情不自禁地暗暗吞了一口口水。

    她倏地驚覺自己的眼神太過放縱,馬上收回視線,並拉下一張臭臉。

    「原來是你啊!董事長先生!」花薔薔盡力冷淡地低哼一聲,接著不怎麼友善地撇過頭去,繼續招呼另一隻靠過來的流浪狗吃東西。

    「你好,董事長夫人!」他一邊對她含笑打招呼,一邊拉著四肢趴在地上耍賴不肯回頭的阿嬌,走向她身後。

    「你亂叫什麼?」她飛快轉回頭來,發現他離她好近,幾乎可以感受到他身上輻射出來的熱氣,隨即向後跳開一步,惱羞成怒地瞪他,臉頰微微飛上一抹紅暈。

    「是你自己說你是董事長夫人的。」

    「我才不是!」

    「難道我聽錯了?啊,莫非那天你說的果然是『董世展夫人』?」他戲謔地對她眨眨眼。

    「董世展!」她嘟著雙頰,明顯的生氣了,不過倒是把他的名字念對了。

    「花薔薔小姐,有何指教?」他覺得她生氣的表情好可愛,整張臉紅撲撲的,像顆甜美多汁的紅蘋果,忍不住向她走近一步,彎腰仔細欣賞她紅潤的臉蛋。

    正在吃東西的灰狗警覺地抬頭,看見董世展逐漸靠近,馬上閃得遠遠的,不肯再吃一口。

    「小灰?過來吃呀!」花薔薔不解地看著狗兒閃避的動作,伸手向狗兒招了招。

    灰狗黑色的眼珠子警戒地在他跟阿嬌身上來回瞄了一圈後,頭也不回地迅速跑掉。另一隻更膽小的流浪狗一口也沒吃到,也回頭跟著跑走。

    「小灰!你怎麼跑了?」看著一向不怕生的流浪狗竟然莫名其妙地逃之夭夭,花薔薔有些愕然。

    灰狗一跑走,像被下了軟骨藥的阿嬌又忽然威風重振,四肢一彈,重新站了起來,頗有氣勢地朝著灰狗跑走的方向狂吠。

    「汪汪汪汪--」阿嬌肺活量充足地對著灰狗的背影大叫。

    「閉嘴!你有膽下次就直接跟人家單挑!」他彎腰用手掌拍了大狗的頭頂一記。

    「你都這樣對待狗嗎?你剛才是不是有欺負小灰?」她懷疑地瞅著他。不然小灰怎麼會一看見他靠近,就躲得遠遠的?

    「我沒那麼惡劣。」董世展聳肩。

    她沈默地盯著他,久得讓他覺得她是不是變成化石了,她才微微欠動了一下身子。

    「你……你早上怎麼沒來?」她轉開頭看向遠方。

    「什麼?」他一頭霧水地看著她。

    「我知道早餐店的工作不輕鬆,但是你怎麼試也不試,就放棄不來了?」她低聲數落他,語氣有些不諒解。

    原本她對他的印象很好,本來還想在齊阿姨面前幫他好好美言兩句的,誰知他今天早上完全沒出現在店裡,讓她失望到了極點。

    沒想到,他竟然帶著狗狗到公園裡曬太陽了。

    他未免也太游手好閒了吧?

    「我從來沒說過我要應徵。」他啼笑皆非地搖頭。

    「你帶著廣告單來店裡,難道是閒來無事,想找人耍一耍嗎?」她聽了很生氣,氣呼呼地轉身瞪他。

    「我只是撿到那張單子罷了。當時是要拿去還給你的,結果卻被你不由分說地抓去當苦力使喚,後來你又急著拉鐵門離開,根本沒機會讓我說清楚。」他對地攤攤手。

    「是嗎?」花薔薔瞇起眼。

    「真的,我目前並不缺錢,所以不考慮找工作,謝謝你。」

    「不缺錢?」她看看他的衣著。

    他的打扮雖然跟昨天看起來差不多,似乎尋常又平凡,但仔細一看,她才驚駭地發覺他全身上下都是運動名牌,連身後那個舊舊的背包,也是價錢高級得令人咋舌的知名品牌,更別說他手上那只比一般表面多出好幾個小指針、小圓圈的多功能運動型手錶了,亮晶晶的,怎麼看都覺得它價值不菲。

    她怎麼沒發覺到他的外表其實並非她所見的那般普通與隨興呢?

    「那……當我搞錯好了,真抱歉。」她還以為他是個落魄猛男呢,沒想到一身看似不起眼的家當,竟然都那麼高級。

    「沒關係。你要回家休息了嗎?」他好奇地問她。

    「我現在要去學校。」她拉了拉斜背在身上的包包給他看。

    「現在才去學校?都已經超過十點了,遲到沒關係嗎?」他的表情好驚訝。

    「你以為我還在讀高中啊?我二十歲了,現在是大學二年級的學生。」

    「那你每天早上都要去早餐店工作嗎?」

    「我早上沒有課的時候,才會去早餐店幫忙。因為我要上課,沒辦法天天去,所以齊阿姨才想找個時間可以固定的人手去店裡幫忙。」

    「你在哪裡唸書?」

    「X大,就在這附近。」她向公園外頭指了一個方向。

    一聽到她提的學校名稱,他的雙眼忽地一亮。「X大?」

    「是啊,別跟我說你剛好也是X大的學生。」她懷疑地瞧著他。他看起來很「糙老」,一點兒也不像大學生。

    「我今天正好要去X大,有朋友邀請我過去一趟。」他露齒一笑。

    「這麼巧?你去X大做什麼?」她好奇地追問。

    「我要去X大,是因為今天學校裡有辦一場演講--」

    「你要去聽演講?幾點的?」她打斷他的話,拾起手腕看看表上的時間。

    「呃,下午一點。這場演講是我--」

    還沒說完,他的話又被她打斷。

    「好,那走吧!」她抓住他的手臂向前走。

    手指一摸到他手臂上硬邦邦的肌肉,她在內心無聲地「哇嗚~~」了一句。

    他的身材真不是蓋的,真想看看他衣衫底下長得什麼模樣……

    「走?走去哪兒?」他疑惑地低頭看她。

    「去學校啊!你不是說要去聽演講?」她白了他一眼。

    「可是演講時間是一點,現在還不到十一點,這時候去會不會太早了?」他也抬起腕上的表看了看。

    「不會、不會,中午人會多得像難民潮一樣,這個時候先去吃午餐最舒服了。我本來就打算現在先去吃午飯,下午再去圖書館找資料的。不過圖書館可以明天再去,我先帶你去吃飯,吃完飯休息一下,然後就去聽演講。唔,我也順便去聽一聽好了,連你這個校外人士都想特地來聽,這場演講肯定不錯。不過我下午三點有一堂很重要的課,到時如果演講還沒結束的話,我就要先閃人了。」她興沖沖地計劃著接下來的時間要做什麼活動。

    「呃……那麼,我要先回去換件衣服。」還得洗個澡。他渾身都是汗,臭死了。

    「換什麼衣服?你穿這樣就很好啦!」她拍拍他的肩膀,以為他對自己的外表沒有自信。

    雖然露在衣服外的肌肉,秀出來會教人想入非非,是罪過了一些,但他整體看起來就是很有男人的味道,肯定會讓所有參與演講的女性同胞們神魂顛倒的。

    「可是……這樣似乎不得體。」他依然一臉為難。

    「唉唷,你在龜毛什麼啊?主角又不是你,換什麼裝?你以為誰會看你啊?走啦!」她口是心非地數落他一頓後,拉著他往學校走去。

    董世展暗暗歎了一口氣。

    「快走啦!」

    在她的催促之下,他一臉無奈地拉著狗跟她走,一面不放心地抓起胸口的衣服,低頭嗅了嗅。

    汗味有點兒重……

    算了,等一下跟朋友借一件外套穿好了。

    花薔薔張口結舌,驚嚇萬分地瞪著台上的演講者,這個動作已經維持了二十分鐘沒變。

    「哇,小妹,你真厲害,現在全校都在傳,說你竟然能跟國際知名的建築設計師Eric  Don吃午飯耶!你走在路上小心被嫉妒的人蓋布袋喔!」花萱萱調侃地用手肘戳一戳當了二十分鐘水泥雕像的小妹。

    她在中午吃飯時聽到風聲,說小妹正在跟一名猛男吃飯,因此,忍不住好奇心的她,也跟著同學蹺課,興沖沖地摸來演講廳看戲。

    「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是Eric  Don。」花薔薔煩躁地吐了一口氣。這個問題,她已經被無數人問過無數遍了。

    「你都眼他一起吃午飯了,還不知道他的身份?」花萱萱驚訝地張大眼。

    「算我弧陋寡聞,報紙雜誌看得太少行不行?我是聽過Eric  Don的大名啦,但卻不知道他長得什麼樣子。」花薔薔沒好氣地翻了一個白眼。

    難怪中午吃飯時,她老是覺得週遭的人似乎偷偷對著他們指指點點的,但她當下卻沒有聯想到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一直到她跟他進到演講廳,看到他主動上前和幾名教授熱絡地握手,接著從舊舊的背包裡拿出一台精巧的筆記型電腦,熟練地和投影機連線,打開檔案進行測試後,她才恍然大悟到--這場演講的主講人,竟然就是他!

    她真是只神經遲鈍、後知後覺的恐龍。

    「建築設計師……我一直以為他是個失業的流浪漢呢,我真是看走眼了……」花薔薔失神地喃喃自語。

    什麼嘛,這男人有名又有成就,她果然錯得太離譜了,還浪費了好多不必要的同情心在他身上。

    這男人,一點兒也不像他外表所以為的那般簡單。

    就在她出神地望著他時,他忽然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並輕輕對她眨了一下眼睛。

    一瞬間,她的心臟狠狠地靜止了一秒鐘,接著就像抽筋的兔子一樣狂亂跳躍,跳得她心慌意亂,臉蛋也迅速佈滿熱熱的紅暈。

    花萱萱捕捉到那個男人偷偷對妹妹拋來的媚眼,好奇地湊近妹妹,小聲詢問:「小妹,你到底是怎麼認識他的?」

    「他就是我跟你說的那位董世展。」花薔薔低頭回答,順便躲開他的視線。

    「啊,他就是早上沒出現的肌肉猛男?!」花萱萱驚訝地搗著唇,接著飛快地抬頭猛瞧著他。

    「是啊。」她點點頭,語氣微微透著一絲失落。

    他站在演講台上,看起來十足的意氣風發,一點兒落魄的模樣也沒有,而且還妙語如珠,用最淺顯的文句,配合著筆記型電腦裡的豐富圖片,解說世界知名的現代建築所擁有的意義與象徵,就連非建築科系的學生,也能聽得懂。

    「他一身的肌肉好棒喔,可惜被那件有點土土的外套給遮住了。」花萱萱張大眼研究他頸上、胸膛上的肌肉線條,至於演講內容,實在引不起她的興趣。

    「我也這麼覺得!」花薔薔用力點點頭,十分的認同,甚至還在心裡拚命學杜德偉的音調大唱:脫掉、脫掉、脫掉~~

    「搞不好他的腹部也有傳說中的六塊肌呢!」花萱萱看得都快流出口水了。

    「什麼六塊雞?肯德雞還是麥當勞的?」花薔薔心不在焉地問。

    她注意到他遊歷極廣,當他一項項地述說與建築有關的所見所聞時,她不知不覺地被他輕鬆詼諧且十分有見地的談吐給深深吸引住。

    他身上的結實肌肉不再是她唯一關注的目標,他腦子裡的建築知識和美學思想,豐富得令她讚歎,忍不住想挖掘看看他還有多少的內涵還沒攤出來。

    不只是她,演講廳裡擠進滿滿慕名而來的師生,全都聽得聚精會神,不時隨著他的生動言語爆出大笑。

    「真是可惜了……他怎麼會是個這麼有名的建築設計師呢?如果他能來齊阿姨的早餐店工作該有多好。」花萱萱惋惜地看著董世展搖頭。

    花萱萱果然是她的好姊妹,竟然分毫不差地說出了她的心聲。

    「你希望他是個流浪漢啊?」她看向姊姊。

    「當然不是啦,我只是可惜沒有機會可以好好地欣賞他的身材呀!」花萱萱憂鬱地皺起眉頭。

    「哇!你這個色情狂。你男朋友呢?怎麼沒陪你,放你一個人來這裡對猛男意淫?」

    「喔,分啦!」花萱萱一臉無聊地揮揮手。

    「怎麼分了?不是才開始交往嗎?」花薔薔懶懶地問,沒啥太驚訝的反應。

    她根本就算不清二姊到底交了多少個男朋友,分手簡直當是在三餐點菜一樣,聽她分手的消息配飯已經配到麻痺了。

    「那男的餘情未了,我就做做好人,把他還給別人了。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呢?」花萱萱灑脫地聳聳肩膀。

    花薔薔凝睇二姊的側臉好一會兒後,遲疑地開口,問出長久以來壓在心底的話。

    「二姊,你真的有在談戀愛嗎?」

    花萱萱回頭,臉色忽然變得有些古怪。

    「怎麼了?」花薔薔疑惑地看著二姊。

    當花萱萱開口正要回答時,演講廳裡的人忽然一陣熱絡騷動,甚至還有人發出好幾聲尖叫跟口哨聲,她們姊妹倆立即不約而同地將視線轉到講台上。

    「很抱歉,我太緊張了,所以一直冒汗,大家不介意我脫掉外套吧?」口頭上有禮的詢問,可實際上董世展已經將外套給脫了,露出棉質運動衫底下金黃色的漂亮臂肌,引來更多的讚歎聲。

    接下來,場面有些失控,所有人都忘了建築主題,頻頻追問他是如何鍛煉出一身結實的肌肉,男人對他又羨又護,女人對他猛流口水。

    「我為了能更貼近建築,所以常常親自到工地挑磚頭、蓋房子,這身肌肉自然就練出來了。」董世展露齒一笑。

    「嘩,真的是貨真價實的猛男啊~~」花萱萱捧著臉跟著叫。

    花薔薔皺眉瞪著他。

    「騷包!」她喃喃罵道,對他秀出肌肉給大家分享的舉動,不順眼極了。

    接下來,投影機在螢幕上放出他的作品,花薔薔不由自主地跟著眾人屏息欣賞。

    他所設計的建築空間,不是譁眾取寵式的奢華,也不是時下流行的冷硬,簡潔的空間線條中,有種空曠、溫暖、可以自由呼吸的特質。nidewo

     就像他的人一樣,樸實、沈穩,寬厚的肩膀彷彿能提供無比的安全感及信賴感。

    她忍不住開始幻想,倚在他的肩上,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感覺?

    「啊,我在想什麼呀!」花薔薔驚恐地摀住臉頰。

    難不成她被二姊傳染,也變成花癡了?

    不成、不成,這種失控的感覺太可怕了,她一定要離那個太有吸引力的男人遠一點兒!

    演講一結束,大家還在不停地鼓掌時,花薔薔立刻起身,拉著二姊就要乘隙離開。

    沒想到董世展竟然丟下圍著他問問題的一堆崇拜者追了出來,在人潮中拉住了花薔薔。

    「薔薔,等我一下。」

    「什麼事?」她敏感地察覺到,四周的人正以銳利的眼神在捕捉他們之間的一舉一動,因此不自在地輕輕掙開他的手。

    「我剛才講得怎麼樣?」董世展低頭笑著問她。

    「普普通通。」她抿著唇,面無表情地回答。

    打死她也不說他早就風靡了全校,所有在場的女士們全都被他給迷倒的事實。

    「你在生氣?」他低頭看著她微嘟著嘴的表情。

    「我生什麼氣?」她轉過身子不理他。

    「不會啊,我覺得講得不錯呀!剛才你明明還聽得好入神耶!」一旁的花萱萱插話,奇怪地看著口是心非的妹妹。

    「二姊!」花薔薔扯了扯二姊的手臂,有些氣她扯後腿。

    「你是花薔薔的二姊?」董世展轉頭笑著看向花萱萱。

    「你好,我是薔薔的二姊,我叫花萱萱。」

    「花萱萱?」他的臉色一陣古怪,看看花薔薔,又看看她的二姊,最後,他臉上浮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那你們是不是有一位大姊,叫花芸芸?」他意味深長地瞧著花薔薔。

    「咦?!」兩姊妹同時驚訝地抬頭。

    「你怎麼知道?」花薔薔充滿戒備地瞪著他。

    董世展沒有回答她,而是看向花萱萱。

    「我是董世展,你對我也沒有印象嗎?」

    「你很有名啊!很多人一定都會對你有印象的。怎麼了嗎?」花萱萱疑惑地看著他。

    董世展先是一怔,接著有些無力地搖搖頭。

    「你們等我一下,我無把外套還給我朋友,然後我們再好好地聊一聊。」他要她們在演講廳門口等著,而後轉身進演講廳裡,走向邀請他來演講的友人。

    花薔薔不安地拉拉二姊的手。

    「二姊,你覺不覺得他怪怪的?他竟然知道大姊的名字耶!」

    「不是你告訴他的吧?」

    「當然不是!」花薔薔搖頭否認。

    「那真是怪了……」

    花薔薔抬起手腕,一看到表上的時間,馬上驚跳起來。

    「啊--完了!我三點有王大刀的課,一次點名沒到就鐵定死當了啦!」

    經她提醒,花萱萱也跟著大驚失色。「糟了,我三點也有課啊!」

    「快走、快走,遲到就死定了!」

    花薔薔和花萱萱以奪命追魂的速度,匆匆奔離現場,完全忘了一分鐘前叫她們等他一下的那個男人。

    躺在草地上睡大覺的大狗阿嬌聞聲醒來,猛搖尾巴對著她們的背影狂吠,不知道她目送著離開的兩個女孩,把她的主人給放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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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花薔薔一直覺得有千萬根的刺不停地戳著她的背脊,害她彆扭得不得了,十分鐘之內差點打翻好幾杯豆漿、煎焦好幾份蛋餅、算錯好幾份早餐錢。

    某個人盯著她的眼神熱烈得令人害怕,像是發現了一道極品美食,想一口把她給獨佔吞掉,不留一絲機會讓別人嘗到滋味似的。

    那個人腳邊的大狗,也跟他主人一樣露出飢餓感十足的眼神,正哈哈地吐舌,望著店裡唯一一個內用客人盤裡的蛋餅猛流口水。

    吃蛋餅的客人坐立不安,忍不住頭皮發麻,唯恐大狗對他盤裡的蛋餅發動攻擊,因此呼嚕兩下草草掃光食物後就匆匆丟錢走人了。失去目標的拉不拉多大狗低嗚一聲,哀怨地趴到地板上。

    「薔薔,你是不是認識那位客人?」花老爹走到她身邊拉拉她的袖子,不放心地偷瞄那位十分鐘前走進來坐下後,就一直盯著他小女兒看的年輕人。

    那年輕人長得很魁梧,他真怕萬一對方鬧事的話,他不但救不了女兒,還會被打飛到土星上去。

    被打到土星去不要緊,但如果在心愛的韻如面前出糗,那會讓他晚節不保的。

    「需要報警嗎?」早餐店老闆娘齊韻如也擔心地湊過來低語。

    雖然那個男子看起來孔武有力,但卻沒有流氓會有的煞氣,反而有種穩重的學究氣質。不過,即便她感覺不出他有什麼想傷害薔薔的意圖,但現在是個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社會,凡事還是小心謹慎一點兒的好。

    「不用報警啦!」薔薔掃了那人一眼,無奈地咕噥回答。

    一看見年輕人忽然站起來,面帶和善微笑地直直走向他們時,花老爹跟齊韻如不由得向後縮了一下。

    「請問,你是花智升花伯伯嗎?」年輕人極有禮貌地對他彎了一下腰。

    「呃,我是。請問你是……」花老爹疑惑地眨眨眼,微仰頭看著這個遠看大塊頭、近看塊頭大的年輕人。

    「我是董世展,好久不見了,花伯伯。」他伸手主動握住花老爹的手,爽朗地露齒一笑。

    「董事長?韻如啊,沒想到你的早餐店生意做這麼大,上面竟然還有個董事長?」花老爹茫然地轉頭問她。

    「你胡說什麼!」她送了他一記白眼,接著轉身端詳年輕男子。

    「花伯伯,我是董世展啊!你忘了嗎?」他微微皺眉,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花老爹。

    「呃……抱歉,我記憶力一向不太好。」花老爹尷尬地搔搔頭。

    看看一臉茫然的花老爹,再看看同樣茫然的花薔薔,他頓時一陣無語。

    「董世展?啊,你是薔薔提過要來應徵店員的人嗎?」齊韻如恍然大悟地指著他,忽然想起前幾天薔薔曾經說過的話。

    據薔薔的描述,那個食言而肥沒來上班的壯丁,應該就是他沒錯。

    「那天是誤會,我只是撿到廣告單,送過來還而已。」董世展笑睇花薔薔一眼。

    「齊阿姨,他其實是個很有名的建築設計師啦,有前途得很,那天是我看走眼了。」花薔薔不自在地撇過頭去,臉色微紅地開口解釋。

    「原來如此。聽說你那天幫店裡搬了不少東西,真是謝謝你了。」齊韻如向他道謝,也敏銳地察覺到兩個年輕人之間的眼神一來一往的,隱隱激擦著細微火花。

    「小事一樁,齊阿姨不用客氣。」董世展大方地擺擺手。

    花薔薔瞅了他一眼。這小子真會嘴甜裝熟,竟然還學她叫早餐店老闆娘為「齊阿姨」。

    果然,齊韻如高興得呵呵直笑,心防完全被打破。

    「來,請坐、請坐!你今天的早餐務必要讓本店請客!薔薔,你幫我送餐點飲料給董先生。啊,對了,我看那隻狗好像也餓了,薔薔,記得也弄一份蛋餅給狗狗喔!」齊韻如推了推薔薔,示意由她負責服務。

    董世展笑著道謝後,一臉高興地走回位子去,花薔薔則不情不願地轉身走進櫃檯裡忙碌。

    「董世展?我真的認識嗎?唉呀,老了,腦袋不中用了……」站在一旁的花老爹還在搔頭低喃,努力苦思是否曾經見過他。

    「好啦,想不到就別想了,先跟我到後面去忙啦!」齊韻如搖頭,拉著記憶退化的花老爹走到店面後方的廚房去,刻意讓薔薔跟這個明顯是想來追求佳人的年輕人獨處一下。

    一瞬間,店裡就只剩下他們兩人。

    在董世展充滿興味的注視下,花薔薔硬著頭皮做了兩份蛋餅。她先盛好一盤放到地板上給狗解饞,接著再拿一杯冰可樂,連同另一盤熱騰騰、香噴噴的蛋餅,「砰」的一聲用力放在董世展面前,幾滴可樂還震得飛濺到他臉上。

    「喂,你看夠了沒?」她故意粗魯地擺出大姊頭的凶狠架勢,一腳踩在椅子上,臉色惡劣地瞪著他。

    「還沒看夠。」他伸指抹了一下臉頰上的可樂,直勾勾地看著她的眼,笑嘻嘻地將手指送到唇邊吮了一下。

    她倏地紅了臉。

    他的動作也許只是下意識的反應,但看在她眼裡,卻覺得無限的曖昧,讓她的臉頰情不自禁地發燙。

    「你到底想怎樣?」她哼了一聲,坐到他對面,撇過頭去,在心裡偷偷罵他騷包一百遍。

    「沒想怎樣,我只是想跟你聊聊,但是你昨天卻不等我就跑了。」他拿起一雙衛生筷拆開來,話語裡有著似真似假的埋怨。

    「我早就說過了,我三點有課。而且,我們有什麼好聊的?」

    「我想跟你聊聊往事,敘敘舊。」他很認真地回答。

    「見鬼了!我根本不認識你,敘什麼舊啊?你老實說,你是從哪裡知道我們一家人的名字?」她俏臉一板,防衛地瞧著他,懷疑他心懷不軌。

    挾起一塊蛋餅正要送進嘴裡的動作倏地停住,他看向她,臉上浮起失望的表情。

    「你真的不認得我了?」

    「認得啊,你是董世展,鼎鼎有名的建築大師嘛!」

    「你對我一點兒印象也沒有嗎?」他失去胃口,放下筷子,微微皺起眉頭。

    「難不成你是我小時候私訂終身的無緣未婚夫嗎?」她嗤笑一聲,對他棄婦似的表情完全不以為然。

    他的內心瞬間波濤洶湧,不敢相信她真的將他遺忘得這麼徹底。

    一半賭氣、一半惡作劇的念頭一起,他順著她的話演起戲來。

    「啊,你想起來了?!」他雙眼一亮,高興得像是快要喜極而泣了。

    她受不了地對天翻白眼。

    「拜託你醒一醒,別人戲太深好不好?我隨便亂屁,你也隨便應我喔?現在都什麼時代了,哪來什麼私訂終身啊?你秀斗嘍?」

    董世展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我是很念舊的人,只要是被我認定的,我絕對不會輕易遺忘。」

    他這是在指控她才是那個輕易遺忘、拋卻舊情的無賴負心人嗎?

    「抱歉,我是很健忘的人,尤其是無關緊要的路人甲,我根本就不會放在心上,佔據我腦袋的記憶體的。」她皮笑肉不笑地瞪他。

    他臉上一瞬間閃過受傷的表情。

    她的心一縮,忍不住內疚地咬住唇,覺得自己說話似乎太不留餘地了。

    「薔薔,你記不記得額上的傷是怎麼來的?」他伸手摸上她右額那道小小的十字形淡白疤痕。

    好可惜,一張甜美如瓷的臉蛋,卻讓額上那道不完美的痕跡給微微破壞掉了。

    這個不完美,是他當年無心犯下的罪過。

    「爸爸說我從樓梯上跌下來,摔破了頭。」她抬手揉了揉疤痕。

    其實額頭上的舊傷早就癒合了,一點感覺也沒有,她對於破相這件事,也並不甚在意。

    當年幫她縫傷口的醫生技術還不錯,並沒留下太明顯、太難看的縫合痕跡。現在除非自己仔細照鏡子瞧,或是旁人近距離靠近她的臉,才會發現到那道疤,並好奇地詢問。大多時候,她根本就忘了它的存在。

    「你對於摔傷的事,一點兒印象也沒有嗎?」董世展深邃的眼眸瞧著她。

    「怎麼?難道我這傷是你弄的,你現在要回來負責了?」她挑挑眉。

    「是啊!」他深深歎息一聲,認命而且無怨無悔地用力點頭。

    「你……」她被他嚴肅的表情嚇到了,渾身也冒出又麻又癢的雞皮疙瘩。

    媽啊!這個男人是打哪個時代來的?

    「小時候,我曾經對你說過,我會負責一輩子的,你真的全忘了嗎?」他執起她的手,深情地望著她。

    既然她忘了他,就別怪他掰故事騙她,誰要她把這麼重要的往事給忘光光了。

    她渾身汗毛瞬間立正,還情不自禁地抖了一抖。

    拜託,她是「甜言蜜語過敏體質」,根本受不住這種重度肉麻話的轟擊。

    「神……神經病!」

    她用力抽回手,捧著頭,壓抑著想尖叫的衝動,從他面前驚恐倉皇地逃之夭夭。

    因為太急著跑開,所以她沒看到他用力拍著大腿,被她的反應逗得快要笑翻過去的舉動。

    「董世展定大騙子!」

    一個模樣極為標緻的六歲小女孩站在樓梯口,生氣地向前方正要走下樓的小男孩大叫。

    比她大三歲的小男孩,面無表情地一步一步走下樓,對於身後小女孩氣急敗壞的吼叫聽而不聞。

    「董世展是大笨蛋!」

    見小男孩依然沒有回頭,小女孩一跺腳,急得逼出滿眶的眼淚。

    「大笨豬!」軟嫩的嗓音已經開始哽咽了。

    男孩的步伐微微遲疑了一下,而後又繼續踩著階梯下樓去。

    小女孩咬著唇,滿眼惶惑、不知所措。

    打從剛才他對她說出他將要跟父母搬家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後,她就開始莫名的心慌難過。

    「很遠、很遠的地方」是多遠的距離,她並不太懂,但當他說很久、很久都不會再來她家時,她忽然就聽懂了,而且深深地覺得自己似乎就要被他拋棄了。

    她不明白,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從來就沒有分離過,他為什麼會忽然說走就走?

    眼看小男孩離她越來越遠,她眼中的淚水終於氾濫潰堤。

    「我一輩子再也不跟你好了!」嗚嗚~~

    既抉i他不哩她,那她就跟他「切」!

    搬家了不起喔!

    聽到這一句話,小男孩終於有了反應。

    他皺著眉頭,有些生氣地轉過頭來。

    「花薔薔,你敢說一輩子不跟我--呃,薔薔?」話說列一半,才發現小女孩早已經淚流滿面,他不由得愣在原地。

    小女孩傷心地摀著臉抽泣著,小肩膀一聳一聳的。

    小男孩徽微抬頭,定定地凝望著她,接著像足極為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抬步走向她。

    「薔薔,搬家的事,是爸媽決定的,又不是我願意的。」他對無理取鬧的她耐心解釋。

    「我不管!你不留下來,我就不跟你好!」她含著淚控訴,忿忿地扭過頭去不看他。

    他一時之間沒了主意,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沈默地面對她的眼淚。

    忽然,他靈光一閃,迅速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縐巴巴的紙條。

    「喏,薔薔,這是媽媽告訴我的美國地址,給你。」他將紙條遞到她面前。

    「我才不要!」她嘟著嘴,將兩隻小手藏到身後,硬是不肯接過來。

    「你拿好,將來一定要列美國來找我……」他伸手要拉她的手,想把紙條塞進她軟呼呼的小手心裡。

    「我才不要拿!走開,我討厭你!」地尖叫一聲,揮舞手臂,用力打掉他的手,結果把他手中的紙也打飛了出去。

    「啊!」他一驚,想也不想地反身要抓住飛出去的紙,沒想列輕飄飄的紙條竟然在空中繞了一圈,而後旋飛向欄杆外。

    一見到紙條要飛走了,她忘了與他的爭吵,也緊張地伸出小手要撈住紙張。

    她下意識地舉上欄杆要捉住紙條,沒料到男孩此時竟不小心踩空一腳,重心不穩地向欄杆跌撞過去,把她小小的身子猛然撞翻過欄杆,直直地跌落到一樓的地面,發出好大的一聲「砰」。

    小女孩摔下樓後,俯臥在地板上毫無動靜,像定死了一樣,手裡則死緊地捏著原先男孩要硬塞給她,她卻哭著說不要的小紙條……

    男孩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傻了,一臉死白,忘了要向大人喊救命,只能一動也不動地瞪著樓梯下方的地板。

    此時,花薔薔十歲的大姊剛好從外面走進來,一見列小妹倒臥在地板上血流不止,立刻緊張地失聲大叫,這才驚動了在屋外閒聊的大人們。

    接下來,他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事。

    他只記得自己死死地盯著地上那好大的一灘血,無法移開視線。憂惚中,他看見大人們衝了進來,急忙把滿臉是血的小女孩從地上抱起來送去醫院,將他孤單地遺忘在樓梯的台階上。

    他震驚地站在樓梯上,渾身冰冷、無助地顫抖著,腦海裡不斷地迴盪著同一句話--

    薔薔,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董世展從夢中驚醒,倏地從床上坐起,滿臉是汗。

    他微喘著氣,一手用力揪著心口的位置。

    夢境裡,胸口位置因內疚而痛得快要撕裂開的感受,還在身上真實地作用著,每吸一口氣,都幾乎痛得讓他快掉下淚來。

    他深吸好幾口氣後,平緩地呼吸,爬梳前額刺到眼睛的頭髮,然後虛軟地平躺回床上。

    睜著眼瞪著天花板,想著夢境裡最後的那個畫面。

    「那並不是夢……」他低喃著,心裡十分明白,那是確實曾經發生過的過往。

    小時候親眼目睹她墜樓,差點失手害死她的這段駭人記憶,造成他心頭十五年來永難抹滅的自責陰影。

    他還記得薔薔在醫院住了兩天才回來,當他去花家看她時,她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床上靜靜睡覺,纏著紗布的額頭腫得像兒童科學雜誌上畫的大頭外星人,當時的他怔得說不出話來。

    後來,沒能等到她傷癒,他就跟著父母移民到美國了。剛到美國時,他心裡一直掛念著她,嚷著要回來。父母只好幫他打越洋電話,確認薔薔已經沒事,但他依然擺脫不掉濃濃的罪惡感。

    整整十五年,他一直沒忘記過她,也從來沒有停止想過如果有一天兩人見面了,他要如何彌補當年的無心之過。

    但是,當他和她真的相遇之後,他卻發現她竟然什麼都不記得了。

    他對這種狀況有些啼笑皆非,不知是自己太過小題大作了,還是她太容易遺忘,竟然連如何摔傷的記憶都沒了。

    「可惡!十五年來,我從來沒忘記過傷害你的事,但是你卻一點兒印象也沒有了,真不公平!」他氣悶地捶了一記枕頭。

    被她這麼容易地忘掉,實在有點兒不甘心。有關於他的記憶,像是日記上的一頁紙似的,被她隨手一揉,拋到腦後去,一點兒重量也沒有。

    就連花家的其他人,似乎也都忘了他。

    「一群健忘的花家人!」不管是老的還是小的,居然都沒一個記得他的,搞什麼?

    從惡夢中醒來後,已經睡意全無的董世展翻了個身,直愣愣地盯著天花板。

    在身為建築設計師的父親栽培下,他還在唸書的時候,就意外奪得了國際建築大獎,自此,他的設計天分迅速受到賞識及肯定。

    但是這幾年來,他因為太過受到矚目與關切,壓力過大,工作也太過繁累緊繃,因此面臨了靈感枯竭的瓶頸期。一項重要的國際級建築物評圖比賽即將到來了,但他卻始終無法跳脫舊有的概念框架,畫出更有創意的設計圖。

    他的腦中響起了警訊,毅然決定向父親的建築事務所請假,暫時放下工作離開美國,回台灣來四處走走逛逛,並回到童年的老家看一看,順便搜尋設計的靈感。

    沒想到,環島玩了半個月,正要回老家時,竟然讓他提早遇到了想尋找的故人。

    此時,在他的腦子裡,什麼設計靈感已經全不重要了。對他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花薔薔找回遺落的、關於他的童年記憶!

    「花薔薔,你害我作了十五年的惡夢,我不甘心你的腦子裡一點兒也沒有我的影子!」

    明天開始,他要努力纏著她,想盡辦法讓她記起他。

    她是他童年記憶中最具有一席之地的人,他也要成為她童年記憶裡不可抹滅的人。

    就算是那段由他親手在她額上烙下疤痕的不愉快回憶,他也要她記起來。

    對著空中握緊雙拳,在內心裡他開始盤算起來,接下來的計劃該如何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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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花薔薔掩唇打了一個呵欠,搔著一頭糾結的亂髮,從屋內走出,穿越小院,打開大門,從信箱中抽出報紙。

  「早安!」

  一個頭上戴著棒球帽的男人,穿著白T恤展露雙臂肌肉,左右兩肩各扛著一個大行李箱正從她面前經過,轉頭對她笑得親切又燦爛。

  男人身後的大狗走過她面前時,也咧著大嘴,展露拉布拉多式的傻呵呵笑容,向她汪汪兩聲。

  「早安……」她下意識地朝對方笑了一下,雙眼惺忪迷蒙地眨了眨,又打了一個呵欠後,恍恍惚惚地關上大門。

  昨晚為了寫期末報告,拚了一整個晚上沒睡,直到淩晨才寫完。

  她只覺得才剛上床沾枕睡了一下下,鬧鐘就響了。

  雖然極度想睡,卻又不得不爬起來,因為她必須在中午前趕到學校把報告交給教授,否則期末成績會被扣分。

  拿到老爹打電話來交代她待會兒要拿到早餐店給他的早報後,她轉過身去,半閉著眼,歪歪斜斜地走了兩步,忽地,她整個人凍結在原地。

  她忽然睜大雙眼,倒吸一口氣,瞬間清醒過來。

  「剛……剛剛那個人……那只狗……」怎麼那麼面熟?!

  她迅速轉頭沖回去,「霍」地一聲拉開大門,張口結舌地瞪著站在她家隔壁門前的男人跟大狗。

  董世展放下笨重的行李箱,咧嘴笑嘻嘻地對她再打一次招呼。

  「嗨!」

  大狗也興奮地在他腳邊跳了兩下。

  「汪!汪!」

  倒抽一口氣,她的眼睛張得跟銅鈴一樣大。

  「董、董世展?!你怎麼在這裏?」她驚嚇地伸出手指著他,驚叫的尾音還喊到破聲,在寧靜的早晨中聽來有些刺耳。

  察覺自己的聲音太過尖銳,她馬上壓低音量。

  「大建築師,你給我說清楚,你纏著我到底要幹麼?」她扯著他的前襟,惡狠狠地對他齜牙咧嘴地低聲詢問。

  看著她露出編貝似的牙齒,他感到一陣好笑,覺得她的表情可愛有餘,狠勁不足,讓他好想在她唇邊親一口。

  「你笑什麼?」她擰眉怒道。

  他的表情好像想咬她一口似的,讓她戒備地直盯著他。

  「妳的記性真的很差欸!我上次就對妳說過了,我要對妳負責一輩子,所以我是來履行承諾的。」

  他的兩隻大手抬起,包覆住揪在他胸前的那兩隻握拳小手,表情好誠摯、好深情。

  她像被什麼東西咬到似的,倏地甩開他的衣領,被他手掌碰到的手背肌膚突然變得好燙、好燙。

  「不要再演戲了你,表情一點兒也不真誠!」她用力吐槽他。

  「我發誓,我一定會對妳負責的。」他蹙眉舉起童子軍的三指禮。

  「負什麼責?」

  「妳頭上那道疤。」千言萬語全包含在這句簡單到不行的解釋裏。

  「就……就為了我額頭上那道疤?」她有些哭笑不得地瞪著他。

  真要命,這男人還真不是普通的執著。

  現在這個社會,就算上了床有了小孩,都不見得非得結婚了,更何況只是被他打破頭罷了,留下的疤又沒讓她毀容到嫁不出去,他是要負什麼責啊?真是腦袋有毛病!

  「妳放心,我絕對不會食言而肥的。」他正氣凜然地說著,童子軍的三指禮依然舉著沒放下。

  就是因為他這種不放棄的堅決態度,才讓她頭痛得要命啊!

  「我根本就不記得這件事呀!」他真的有夠「番」耶!

  她差點要被他「盧」到尖叫了。

  「雖然妳不記得,但我卻記得一清二楚,而且一天都沒有忘記過,所以我沒辦法欺騙自己。」

  「這位大哥,負責這種事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我是真的不記得這件事了,就算它真的發生過好了,就當它已經船過水無痕,前塵往事通通一筆勾銷,我們就兩忘煙水裏了,好不好?」她用力擠出假笑,努力想說服他。

  「不行!妳知不知道因為當年不小心把妳推下樓,我心裏非常不安,甚至整整作了十五年的惡夢,怎麼能一筆勾銷呢?」他義正詞嚴地斷然拒絕。

  為了後半生安穩的睡眠品質著想,他可不想繼續被另一個十五年的愧疚與惡夢死死糾纏著。

  「那如果我也把你的額頭敲破一個洞,這樣我們是不是就可以扯平了?」她猛翻白眼,被他「盧」得有點動怒了。

  沒想到他聽了之後,竟然沈默了好一會兒,似乎真的在思考這個方法的可行性。

  然後,他慎重地緩緩開口。

  「如果妳真的那麼討厭我,堅決要我走開的話,那妳就敲吧,我一定會滾開的。」

  他的表情好認真,認真得令她洩氣。

  她無奈地低頭撫額,覺得自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了。

  或者該說,她遇上了腦袋裝水泥的番牛呢?

  根據他的說法,也不過就是小時候被他害得摔破頭罷了,他竟然就死死地認定了她,怎麼開導也沒用。

  「等一下!那一大早你就在我家附近出現,該不會是在跟蹤我吧?」她忽地又抬起頭來。

  董世展深邃有神的眼眸一瞬也不瞬地瞅凝著她。

  嚇!她飛快地倒退一步。

  要命!他的眼睛是不是有電流啊?被他那麼一看,她竟然有種被電到的感覺。

  「我是搬回來住,不是跟蹤妳。」他從口袋掏出一串鑰匙,咧嘴向她揮了揮,然後當著她的面插入大門的鎖孔,證明他不是跟蹤狂,而是正大光明新搬進來的住戶。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大門。

  大門推開後,他既好奇又緊張地瞧著裏頭,臉上露出某種類似近鄉情怯的懷念表情。

  「搬回來住?」

  「我們家移民美國之前,就住在這裏。」

  「你不是在誆我吧?」他們小時候是鄰居?

  「我要誆妳,能誆到這種程度嗎?」他都提著家當來到這兒了,她還懷疑?真是個疑心病嚴重,健忘症也嚴重的花家小白癡。

  她上上下下看了他好幾眼後,這才勉強自己暫時相信他。

  「好吧。那你回來這裏的這段時間,住在哪里?」

  「飯店呀!」他心不在焉地回答她,兩手提起大大的行李箱踏進門裏。

  「既然飯店住得好好的,幹麼要搬來這裏?」她跟在他身後追問,也踏進門裏。

  「飯店雖然舒服,但終究不是自己的家。而且帶著阿嬌住飯店真的十分不方便,飯店規定不能在房裏養動物,所以我只好每晚都把她送到動物旅館去睡。」

  大狗兒耳尖地聽到自己的名字,立刻機靈地轉過頭來,對著她高興地猛搖尾巴。

  「阿嬌?」這什麼鬼名字?一隻雄赳赳的拉不拉多大狗,竟然配上一個這麼台的名字?

  她低頭瞪著永遠精神奕奕,似乎不知疲累為何物,也不知要為自己的上名字感到羞慚的大狗狗,同情感不禁油然而生。

  「妳別看阿嬌體格壯碩,其實她十分沒種,而且怕生又怕寂寞。妳看,才短短幾天,原本圓圓胖胖,像條美國大熱狗的阿嬌,就已經瘦得像一根忘了灌肥肉的風乾香腸了。」他一臉疼惜地彎腰搔搔阿嬌的下巴跟耳朵。

  乖巧的阿嬌很配合,張著一雙黑汪汪的無辜大眼,並適時嗚出兩聲委屈給她聽。

  好阿嬌,不枉我平時疼妳!董世展滿意地拍拍阿嬌的頭,給她一記贊許的眼神,讓阿嬌樂得吐舌汪汪叫。

  「那你當初就不要把狗從美國帶回來啊!帶狗上飛機不是很麻煩嗎?」這麻煩是他自找的吧?

  「阿嬌不是我從美國帶回來的。」

  「咦?阿嬌不是你養的狗嗎?」她驚訝地眨眨眼。

  這只大狗走路的神態跟他一個模樣,走起路來虎虎生風,而且長得又壯又驕的,任誰都會以為阿嬌是他一手養大的寵物,因為長年耳濡目染地吃口水之下,所以把主人的模樣給學了個十成十。

  「我是去拜訪一位朋友時,遇上對方臨時有要緊事,必須立刻出國,所以我才會受友人之托,暫時照顧他的寵物。過一陣子,等我朋友從國外回來後,我就會把阿嬌送回去給她的主人了。」想到那個吃定他的惡友,他就完全沒轍。

  「喔。那,原來住這裏的那對夫妻呢?你把他們趕走了?」她像個好奇寶寶,不停地發問。

  「他們上個月剛退租,所以房子空了下來。我考慮了一下,馬上決定退掉飯店的房間,帶著阿嬌搬過來住,把這裏當作我這段時間的落腳處,順便回味一下童年生活。」他很有耐性地回答。

  在他的計畫裏,首先就是要搬回老家,住得離她越近越好,想辦法讓她那顆忘性十分離譜的花家小腦袋找回失落的記憶。

  現在有天時、有地利,只要再得到人和,他就功德圓滿了。

  只是,這丫頭的腦袋一直不怎麼靈光,讓他直想歎氣。

  「我想起來了!他們曾經跟我爸說過新買了房子,很快就會搬走了。」她恍然大悟,輕輕「呀」了一聲。

  「妳的腦袋自從撞破之後,好像就變得十分遲鈍。」他記得她小時候記仇記得可厲害的咧。

  「你管我!」她紅著臉哼他。

  他走進院子中央,臉上難掩興奮地左顧右盼,阿嬌也在院子裏沖來沖去,好奇萬分地在院子四周左嗅嗅、右聞聞。

  「真神奇,院子竟然都沒有什麼改變耶!」棚子、藤架、花圃,都在他兒時的記憶裏一一歸位。

  「我們小時候……經常在一起玩嗎?」她忍不住開始好奇他們兩人小時候的相處情形。

  「我們之間差三歲,從小妳就一直黏著我跟進跟出的,我有什麼玩具,也都會分給妳玩。」他目光灼灼地瞧著她。

  「我們感情這麼好啊?但我還是一點兒印象也沒有耶!」她遲疑了一下,不太確定地眨了眨迷糊的大眼。

  她的猶疑眼神讓他有些灰心。

  仔細瞧她的反應,發現她對他所描述的事,露出全然陌生的眼神。

  他的心微微扯痛了一下,笑容忽地顯得有些落寞。

  「妳真的忘了我。」他搖搖頭,無奈地笑歎一聲。

  不光是她,連花家老爹、花家二女兒,也都不記得他。

  只有他!只有他一個人,整整十五年來一頭熱地認真惦著她,連在夢裏也從來沒有放鬆過!這著實令他心裏很不是滋味。

  他忍不住低聲咒了一句,又怒、又不甘,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花薔薔眨眨眼,不知該如何回應他奇怪的情緒。

  他的話,莫名地令她的心感到一陣刺痛。

  彷佛她真的是個負心人,忘了與他之間某個很重要的、遙遠得有如上輩子的約定。

  「你……你別難過嘛!我那時那麼小,哪會記得那麼多啊……」她尷尬地笑了笑,語氣也軟了下來。

  他沒有回答她,只是把眼神從她身上調開。

  他有意無意的漠視,讓她的心口揪了一下下。

  她想開口,卻不知道要對他說什麼,只好又咬唇下語,兩人就這樣沈默地站立在庭院中。

  他忽然歎了一口氣,而後抬眼看向四周。

  「我……」她咬了咬唇,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打破沈默。

  「咦?」他搜尋的眼神驀地一變,視線定定地鎖在庭院中的某一處,過了一會兒,他忽然笑了起來。

  發覺他的怔仲,她好奇地轉頭看往他注視的方向。

  「還是有改變呀……以前,那裏曾經有棵楊桃樹。」他拾手指向與她家相隔的那道牆。

  「什麼楊桃樹?」她反射地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轉過頭去。

  他指的那個方向,只有牆邊那一排草,別說是楊桃樹了,連叢矮灌木都沒有。

  「小時候,我經常爬到牆上,摘楊桃給嘴饞的妳吃。」他露出懷念的眼神。

  董世展的酷臉上泛出溫柔的笑容,頓時讓她看傻了眼,心臟不受控制地開始怦怦直跳。

  她望向牆邊,忽然有種奇異的感覺。

  在他手指的那個地方,似乎的確應該有一棵開得像一把傘似的濃蔭綠樹。只要季節一到,細細瘦瘦的枝葉頭,一定會掛著肥碩的星芒形黃綠色果子。

  她好像常常站在牆角邊仰望,看著跨坐在牆頭上的小男孩努力伸長手臂,摘下兩顆最熟的星芒形果子扔給她。

  她沒接好,讓果子滾了一地,背著光的小男孩發出笑聲,嘲弄她的笨手笨腳……

  眨眨眼,她轉過頭來,仰望著整整高過她一顆頭的他。

  他低頭瞧著她,整張臉背著陽光,眼眉五官全都隱在陰影裏,看不真切。

  小男孩模糊的臉,似乎與他重迭了……

  「你……」她一臉茫然,像是迷了路的小孩。

  她的脆弱表情讓他的保護欲油然而生,忍不住心神一動,忘我地低頭靠近她,在她右眉上方輕輕落下一吻。

  她一愣,忘了反擊他的輕薄,只能傻傻地瞪著他。

  他的唇印在她額上,很軟、很暖,但是唇邊的男性硬髭,紮著她額頭上細嫩的皮膚,有些刺刺癢癢的,不太舒服。

  他也有片刻的失神,沒料到吻她的滋味竟然超乎預期的美好。

  定睛望著她一會兒後,他衝動地下了一個決定。

  「不記得也沒關係,就讓我們重新開始吧!」

  他低沈溫柔的嗓音,麻顫顫地竄入她的骨髓。

  她愣愣地抬手壓住額上被他吻過的位置,手指底下,觸摸到那道經常被自己遺忘的小疤痕。

  那道早就痊癒得快要看不見的疤痕,莫名地開始燙熱,讓她無法忽視它的存在,甚至,還隱隱泛著針刺般的細疼。

  她抬手揉著額上那道微小的疙瘩,呆滯地望著他唇邊的笑意,覺得自己好像在夢遊。

  「重新開始?」她不懂……還是不懂啊……

  這感覺就像有人在跟她討論上個月的日劇劇情,她不記得自己有看過,但對方卻當她看過了,內容講得斷斷續續的,讓她拼不出全部的劇情,卻又一直問她「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對不對?對不對?」

  她腦子裏根本就沒有那一段劇情,哪回答得出來他說的究竟是對還是不對呀?

  「花家丫頭,聽清楚了!我董世展決定現在開始追求妳,妳可不要落跑,不給我面子啊!至少,要還我十五年的感情債之後才能跑。」他捧住她的臉,不讓她離開他緊迫盯人的眼眸範圍。

  「嗄?」她愣愣地張口瞪他。

  他在說什麼外星話啊?她每個字都聽得懂,可是串連起來後,怎麼比達文西密碼還要令人費解?

  還來不及清醒,她微張的柔軟唇瓣竟然就猝不及防地被人給攫去,連呼吸,也全都一併被一個聲稱欠了他十五年感情債的猛男型酷哥給偷走了……

   一整天,花薔薔都魂不守舍,腦袋裏全是董世展所說的話……還有那個吻。

  「那傢伙到底想做什麼啊?」她托著腮,咬著筆頭,呆呆地望著與她房間窗口相望的隔壁屋子。

  他一面叫她不要跑,一面又趁她失神時偷襲她的唇,簡直就是只居心不良、心機深沈的大色狼!

  「竟然偷親我,可惡!」用力咬了一下筆頭,恨不得現在嘴裏啃的就是董世展的大頭。

  不過她好歹也賞了他一個五百大鍋貼,心情有比較平衡些,就當作一筆抵一筆了。

  心思轉動間,好不容易回到眼前書本上的視線,又溜到對面的屋子去。

  董世展現在就住在隔壁那棟據說是他童年舊居的屋子裏面。

  屋子裏的人一整天都沒動靜,只偶爾聽見幾聲阿嬌中氣十足的吠叫。

  無意識地揉著右額上的淡疤疙瘩,她望向窗外,猜測他現在正在屋子裏做些什麼?

  她的房裏有兩扇窗,一扇對著馬路,一扇對著隔鄰的房子。

  以前,她常覺得對著隔鄰屋子而開的那扇窗口讓她很沒有隱私感,因此常年來,她總是密密地掩著簾、閉著窗,只開啟另一扇面對馬路的窗。

  但現在她卻不知道是哪條神經壞掉了,竟然推開了那扇很少開的窗戶,甚至還敞著窗簾,讓她的房間大大地洞開著。

  對面的人只要一開窗,就能與她兩兩相對望,還能將她的閨房看得一清二楚。

  她告訴自己,她只是要讓房間通通風罷了。

  忽然,對面的窗戶被推開,嚇了她一跳。

  「嗨!」一顆左頰上赫然有座小小紅色五指山的男性大頭從窗裏鑽了出來,笑嘻嘻地對她打招呼。

  她一驚,反射地馬上低下頭,假裝正在忙碌地看書,但臉頰上卻無法克制地泛起潮紅。

  一看到他臉上的巴掌印,她就忍不住想到被他偷走的那一個吻。

  「薔薔~~薔薔~~」大頭熱絡地喊著她。

  她裝作沒聽到。

  「薔薔~~花薔薔小姐~~」

  沒聽到、沒聽到~~

  她鐵了心就是不回應。

  董世展先是瞇了瞇眼,接著不懷好意地咧嘴一笑,抬起雙掌在唇邊圍成圈--

  「董~~事~~長~~夫~~人~~」

  刻意拉長的戲謔嗓音清晰地傳了過來。

  她像被戳了一針,激動地從椅子上跳起。

  「董世展!不要臉!你在亂叫什麼?」她脹紅臉沖向窗邊,揚起手裏的筆,當成致命武器用力射向他。

  「喂,這麼危險的動作,沒練過怎麼可以隨便出手呢?」很容易失敗的唷!

  他躲也沒躲,笑咪咪地看著她。

  果然,原子筆後勁無力,在半空中畫了一道弧線後,軟綿綿地掉落到樓底去。

  「練你的頭啦!叫我什麼事?」她凶巴巴地瞪他。

  「唷,我喊了好幾次『薔薔』都人沒應我,原來是要喊『董世展夫人』,妳才聽得懂我在叫妳呀!」他裝出恍然大悟的模樣。

  「董世展!」她鼓起氣得紅通通的雙頰,兩眼閃動著晶晶亮亮的火光。

  他好歹是個大男人,怎麼就一直記恨她曾經取笑他名字這件事?而且還三不五時就拿她以前開玩笑的話來損她。

  哼,他最好就不要給她抓到把柄,不然她也要整死他!

  才一喊完,她忽地一愣。

  奇怪,她怎麼覺得……吼他的名字吼得好順口呢?

  好像在什麼時候,她也曾這樣氣衝衝地吼過他……

  「妳現在忙嗎?」他沒注意到她怪異迷茫的臉色,心情很好地笑臉以對。

  「眼睛沒看到啊?」她回過神來,轉身抓起桌上一本精裝版大部頭的教科書,用力揮給他看。

  要不是書很重、很貴,還關係著她期末考的生死存亡,她是很想把書也砸向他的臉。

  她到底是著了他什麼道?他才短短幾句話,就能把她氣得像是尾巴被點上了火的暴躁母獅般。

  「這麼認真看書?」

  「我明天期末考啦!」她嘟唇瞪他。

  「喔……那,不打擾妳了,妳專心看書吧!」大頭微一蹙眉,想了一會兒後,退回窗後。

  他倏地離開的舉動,讓她一愣,心底瞬間湧上一陣失落。

  「搞什麼?像只大猩猩似地蹦上蹦下,一會兒喊人,一會兒又莫名其妙地走開,耍人啊?」她喃喃低罵,走回書桌旁坐下。

  花薔薔身子坐正,攤開書,勉強將視線拉回書上,努力溫習明天期末考要考的科目。

  誰知道,雙眼直直地盯著書頁上滿滿的字花,卻一個字都看不下去,心頭又浮又躁,董世展那張有點欠揍的笑臉一直在腦袋裏打轉。

  打從跟這男人碰面開始,他的一舉一動就老是讓她的心情高飛低蕩,定不下來,她莫名地感到心慌意亂,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怎麼處理這些奇怪的情緒。

  「薔薔~~」

  擾亂她心神的大頭,又從同一個窗口探了出來。

  這一次她學聰明了,不等他使出激將法,她就自動乖乖地走到視窗去,免得他嘴裏又冒出什麼「董事長夫人」的丟臉稱號。

  「幹麼?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她不悅地嘟起唇,雙手環胸瞪著他。

  「妳怎麼知道我現在想放屁上廁所呢?」他故作訝異地張大嘴。

  「你可以更沒衛生一點!」她狠狠地瞇起眼。

  她好想找出答錄機錄下他的話,然後送給媒體,讓大家都來聽聽知名建築設計師Eric  Don說話的衛生指數是多麼的低劣。

  一見她真的冒火了,他趕緊把問題問出口。

  「妳現在有沒有空?」董世展雙臂交迭搭在窗臺上,半個身子探了出來,姿態閒適自然。

  「我不是說了嗎?我在看書,你吵什麼吵呀!」

  「嗯……我知道,但是……好吧,算了。」

  他有些為難地看了她一眼,想了一下後,似乎打了退堂鼓,腦袋瓜慢慢地縮回窗裏。

  「到底什麼事?快說啦!」她搶在他有動作之前趕快開口問。

  她在內心告訴自己,絕不是為了他的失望表情而心軟,她只是想早早地打發掉他,這樣才能清靜地K書!她再次強調著。

  「我家現在空蕩蕩的,什麼東西都沒有,需要添購一些生活用品,否則我今晚沒辦法洗澡刷牙,連上廁所蹲大號都會有問題。」他搔搔頭笑著說。

  「那就去買呀!」真囉嗦!

  「但是這附近跟十五年前已經完全不一樣了,而且天色又快暗下來了,我怕我出門後會迷路。妳對這裏比較熟,也知道商店在哪里,所以我想問問妳,能不能陪我上街去買個東西呢?」他看著她的表情既無辜又期盼。

  她想回答說沒空。

  拜託,她明天要期末考耶!如果陪他出門,今天來不及看完書的話,她這個暑假就泡湯了。枯燥的課,讀一學期就夠了,她沒那麼好的興致再讀一學期。

  但,像是被鬼附身一樣,她一開口,舌頭就像有自主意識似的,回答出違反她理智的話來--

  「你早說嘛!婆婆媽媽的磨蹭半天不說清楚,浪費我的時間。喂,我現在就下去,你也趕快出來,聽到沒?我時問很寶貴的,下去沒看到你的話,我就不理你了。」她翻翻白眼,說完後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她有種很不妙的預感,她的期末考啊……

  「啊~~薔薔,我愛妳!」董世展臉上一亮,雙手朝空中握拳後,立即轉身離開窗邊。

  唉,她妤想拿書狂砸自己短路的腦袋。

  明天就要期末考了,而她的書還沒看完。

  書沒看完,就等於她期末考可能會死得很慘……

  但是……但是……

  「唉呀,算了,人家需要幫忙,就順手教敦睦鄰一下好了。況且,出去買個東西應該花不了多久時間。」

  掙扎了一下後,她還是把枯燥的書本推到桌邊,樂呼呼地準備跟董世展出門逛街去。

  她沒發覺,當她跑出房間,下樓去與他會合時,是踩著雀躍得像只小鳥兒般的輕巧步伐,迫不及待地飛奔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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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花薔薔苦著臉,懷裏抱了滿滿一大袋沉重的物品,覺得手累得快斷掉了。

  她是笨蛋!為什麼要來當免費的苦力啊?明明書都念不完了,還出來當濫好人。她是笨蛋,明天考試一定死定了……

  「好重……」她停了下來,把提袋放到地上,一邊喘氣,一邊用力地甩動酸麻的手臂。

  正要再提起來時,一隻手臂橫伸了過來,將她手上那袋東西搶了過去。

  「提不動就別勉強了,給我。」

  她俏眸一瞪,雙手插腰。

  「敢情你是說我不自量力,多管閒事了?」瞧不起她,可惡!

  「不是、不是,我是心疼妳太累了。」他腦子靈活,馬上甜嘴甜舌地回應。

  好話很受用,花薔薔不豫的臉色果然緩和了下來。

  「你手上已經有兩袋了,再加上這一袋,行嗎?」她不放心地皺眉,看他左右手臂已經各掛了一大袋,再加上從她這裏接過去的一袋,她真的懷疑他走得到家。

  「我在工地扛的磚比這幾袋玩意兒還重,早就習慣了。現在要我在背上背著妳走都不成問題。」他毫不謙虛地把購物袋當沙袋舉起來,向她展示多年來訓練有成的虎背熊腰。

  她看看董世展輕輕鬆松地提著三大袋重物邁步而行,忍不住羡慕起來。她才抱了一袋,就差點累斷兩隻手,虛脫的手指到現在都還在抖呢!

  「要不是我親眼看見你放了多少東西到袋子裏,看你這麼愜意的模樣,我會以為你手上提的只是三袋衛生紙。」她又贊許、又敬佩地拍拍他堅硬如石的手臂。

  「像我這樣不但有魅力、有智慧,還充滿力量的男人,很有安全感吧?」條件這麼好,有哪個女人看了他不動心的?

  「身邊有只大金剛護著,當然很好用嘍!現在世道這麼差,隨時都可能會碰上壞人,跟你走在一起,誰不會有安全感啊?」她十分贊同地用力點頭。

  董世展的酷臉微微垮了下來。

  他一向對自己一身男人豔羨、女人著迷的肌肉十分自豪,結果她卻只把他當成一隻可以保平安的大猩猩?呿!

  花薔薔這丫頭還真是不解風情,她不明白他在跟她示愛嗎?

  「哇,今天晚上好舒服喔!出來走動一下也好,最近一直悶在屋裏看書,全身都僵了。」

  花薔薔沒看見他埋怨的眼神,微涼夜風吹來,雙手向空中伸舉,用力舒展了一下,不小心露出腰際可愛的小肚肚。

  董世展眼尖地瞧見了她一小片瑩白軟嫩的肌膚,和好可愛的小小肚臍眼。

  雖然天色昏暗,但借著路燈,他仍能清晰地捕捉到她腰際無意中外泄的小小春光,呼吸不自覺地微微一窒,氣血也悄悄暗湧。

  驚覺自己紊亂的情緒,他立即氣息不穩地轉開頭。

  「你怎麼了?臉紅成這樣,是不是東西太重,用力過度?小心會腦充血喔!」她忍不住伸手摸他的臉調侃,渾然不覺自己正在火上澆油。

  「不要小看我董世展,這幾樣東西,我還不看在眼裏!」他不服氣地抬起下巴,不著痕跡地避開會撩動他所有感官知覺的柔嫩小手。

  不是他自誇,他身邊一向圍聚著各式美女,但他向來正氣凜然,能抵擋無邊美色、坐懷不亂。

  可沒想到,她的可愛小肚肚殺傷力竟然這麼強,讓他如此輕易就破功了,連他自己都覺得驚訝。

  「你是打算長住下來嗎?買這麼多東西,足以給一個家庭用上一整年了。」她歪頭指指他身上的民生用品。

  舉凡衛浴清潔、廚具、調味料……所有想得到的家用雜物,他都一口氣備齊了。

  「目前是有這個打算。」他輕描淡寫地笑了一下,看著她的目光卻炯炯有神,意味深長。

  他打算長期抗戰。

  她一天沒有記起他是誰,他就一天不離開這裏。

  「喂,我問你,你一直希望我記起你,但如果我一直想不起來的話,怎麼辦呢?」

  「不怎麼辦。」他瀟灑地聳聳肩。

  「噢……」她吶吶地垂下眼睫,遮住眸中失望的情緒。先前覺得他纏人纏得好可怕,現在看他無所謂的態度,竟然讓她若有所失。

  才這麼想著,沒想到,他看著她又繼續開口說話。

  「反正我也打算要追求妳。不管是對妳負責一輩子,還是把妳追到手,最後結果都是一樣的,我們兩人會在一起。」酷酷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

  花薔薔的心神微微一悸,忽然覺得他的眼神又嗆又燙,她不自在地轉開小臉,小心翼翼地避開他的視線。

  「這麼有自信?一輩子很長耶!」她覺得自己的臉好燙,拚命忍住抬手摀臉的衝動。

  「只要妳跟我一樣有自信,說不定我們還要把下輩子拿來續約呢!」他呵呵直笑。

  「一輩子?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我可不太相信什麼一輩子,更何況還扯到下輩子。」她不解風情地嗤笑一聲,完全沒有聽見男孩訴說山盟海誓時,應該出現的感動受應。

  對於不可預測的未來,她才沒有他那種強烈的信心。

  「薔薔……」他有些詫異地凝望她忽然間充滿憂鬱的小臉。

  「人類一向是很脆弱的生命體,要是突然發生個什麼事,就會『噗』的一聲從世界上消失不見,什麼都不留下。」她抬手在空中比了一個開花的手勢。

  「妳真悲觀。唔,也難怪啦,妳很小的時候就沒了媽媽,所以才會沒有安全感。妳五歲那年媽媽去世的時候,當了整整一個月的淚娃娃,把所有人都急壞了呢!」這丫頭外表開朗活潑,內心卻十分的敏感,讓他心疼得要命。

  要不是他雙手都掛著袋子,他還真想將她一把抱進懷裏,好好地疼惜一番。

  她的腦袋驀地閃過一幕情景--

  她似乎曾經聲嘶力竭地痛哭著要找媽媽,結果爸爸紅著眼,不知該怎麼安撫她。接著,她被一個模樣早熟的小男孩按入懷中,他不斷地拍撫她的背,不斷地幫她擦淚……

  腳步一頓,她臉色古怪地轉頭瞪視他。

  「怎麼了?」他一頭霧水地跟著她停下來。

  「沒事。」她飛快地搖頭,微微露出驚恐的神色。

  這種感覺真奇怪,只相處短短的時間,她卻開始斷斷續續地想起過去的畫面,好像自己真的曾經患過失憶症似的。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透明得能讓所有人看出思緒的表情。

  「妳想起什麼了嗎?」他扯開唇瓣,好整以暇地睨著她。

  「沒有。」為了掩飾自己手足無措的反應,她低頭向前快走兩步。

  「薔薔。」他叫住她。

  「幹麼?」

  「就算今生真的沒辦法一輩子在一起,我們還可以約定下輩子嘛,對不對?」他咧嘴一笑。

  「拜託,這叫孽緣耶!我是欠了你什麼,要這樣懲罰我?」她插腰瞪他。

  救命!他在對她說情話嗎?她快要過敏了啦~~

  「妳欠我十五年的感情債。」

  「切!」嘴上一啐,轉過頭,臉蛋卻情不自禁地紅了起來。

  董世展捕捉到她害羞的表情,樂得哈哈大笑。

  「對了,你的工作不是在美國嗎?離開這麼久沒關係嗎?」油腔滑調比不過他,她趕緊轉移話題。

  「現在網路很方便,對我的工作沒有什麼影響,到哪里都能畫設計圖。」感謝現代科技的發達啊!

  「你為什麼會從美國回來這裏?」她轉過身來看他,腳步倒退著走。

  「工作上遇到了瓶頸,腦袋需要休息一陣子,所以我給自己幾個月的時間,到處旅行,放鬆一下。」

  「你遇到了什麼瓶頸?」她走到他身邊,跟他並行。

  「設計作品時沒有靈感,失去感覺了。」

  「二姊畫畫沒靈感的時候,就會跟一票朋友到處去遊山玩水,聽說很有用喔!」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幹麼這樣看我?」她瞄他。

  「妳何時開始放假?」

  「期末考完就放暑假了。問這做什麼?」

  「考完後,陪我出門去找靈感,順便跟我培養感情。」他雙眼露出期待的光芒。

  「陪你的頭啦!」她馬上拒絕。

  「旅費我出。」

  「不去!」她很有原則滴,說不就是不。

  「地點妳挑。」

  「不……不去!」啊……好、心動喔……

  「旅館妳選。」

  「呃……」啊……怎麼辦?她想變節了!

  「行李我扛。」

  「……」她忍不住咬唇,內心開始天人交戰。

  這個天上掉下來的好康機會,以後會不會再也遇不到啊?

  「好吧,那……」他故意低頭歎氣,一副想放棄遊說了的模樣。

  「成交、成交!」小雞啄米似的,她非常沒原則地飛快點頭。

  沒辦法,是他求她的,他想當凱子爹,她怕拒絕的話,會遭天打雷劈。

  「太好了,那我們打勾勾蓋印章。」

  「有什麼問題!」她還怕他開芭樂票哩!

  當她伸出小拇指時,才突然發現一個大問題。

  「呃……你的兩隻手都抓著袋子,要怎麼跟我打勾勾蓋印章啊?」

  他思考了一下。

  「唔,我有辦法,妳過來。」他叫喚她靠近他。

  「什麼辦法?」她好奇地問

  「再過來一點。」他對她眨眨眼。

  「靠這麼近幹麼?」她都快貼進他懷裏了。

  嘴裏雖然抱怨,她仍然不疑有他地再靠近他一步。

  「沒辦法打勾勾,至少可以蓋個印章。」他低頭笑睨著她。。

  「小指頭打勾勾都沒辦法了,大拇指要怎麼伸出來跟我--唔……」她的話還沒說完,小嘴就被他「蓋」住了。

  他掛著重物的手臂輕輕圍住她的身側,吮覓她唇裏的甜蜜滋味。

  她的氣息漸漸不穩,像被催眠似地緩緩閉上眼,低歎一聲後,小手攀上他有力的頸項,迎上他近似索求的親吻。

  他的親吻雖然積極,卻又十分的小心翼翼,讓她覺得自己像是被他呵護在掌心裏,怕一個不小心用力過度而擰碎了。

  在這一刻,她心動了,而且劇烈蕩漾。

  好吧,就讓他追求吧!

  這個男人讓她覺得挺有安全感的,雖然老愛說些跟一輩子有關的約定、說情話也不打草稿,但是,試試也無妨……

  察覺她的迎合與投入,他又驚又喜,再也無法管手上的東西,粗魯地將袋子往地上一扔,有力的雙臂立即緊緊地鎖住她,彷佛想將她揉進身體裏似的。

  正當兩人吻得火熱、難分難解、昏天暗地、不知今夕是何夕時,身邊三道不約而同的吸氣聲,頓時驚醒了沈浸在熱情擁吻裏的醉鴛鴦。

  「薔薔?!」

  她嚇得立即彈離董世展的懷抱,一轉頭就對上三張呆滯的臉。

  噢……天啊……她好想死……

  她將臉埋進雙手中。

  「花伯伯、齊阿姨、花二姊,你們好。」

  人家是醜媳婦總得見公婆,他這個醜夫婿倒是很大方,禮貌周到地一一打招呼,臉上一點兒也不覺得心虛。

  「你們幹麼站在門口?要親也要選地方啊!」花萱萱同情地搖搖頭。

  這個董事長怎麼會犯了追求的大忌呢?親吻女孩的時候,竟然被人家女孩的爸爸給當場撞見了,嘖!

  「呃……」花老爹有些傻眼,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老爸,現在該怎麼辦?」花萱萱用手肘戳戳老爹,要他想辦法化解尷尬的場面。

  猶豫了好一會兒後,花老爹轉頭向齊韻如求救。

  「現在該怎麼辦?」

  「問問董先生要不要一起吃飯?」她笑著看向兩個分明已經是情投意合的年輕人。

  這兩個孩子當街擁吻呢!啊~~年輕真好!

  「呃……咳,一、一起吃飯吧!」

  花老爹搔搔頭,雖然心中覺得怪怪的,但還是聽話地開口邀請面前這個親了他女兒的傢伙。

  「喔~~我想起來了!你是董家那個小不點!」

  吃飯時,董世展努力地自我介紹半個小時後,花老爹突然拍桌而起,用力抱住坐在他身旁那位體格壯碩的年輕人。

  餐桌上幾個人「噗」地笑出來,差點把嘴裏的飯粒灑了一桌。

  「爸,人家明明是個全身肌肉結實的酷猛男,你怎麼叫人家小不點啊?」花萱萱格格地笑道。

  董世展黝褐色的臉皮底下泛起尷尬的暗紅色,對於花老爹給他的稱號,也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唉唷,難怪我會想不起來!想當年,你個子好小,跟現在簡直是天差地遠,我根本就認不出來了。嗚嗚~~來來來,再給花伯伯抱抱……」花老爹激動地又抱抱他,雙眼冒出淚光。

  「花伯伯,別太激動。」他僵笑著,兩手不知道該擺在哪里,兩眼求救地望向薔薔,用眼神告訴她,如果此刻是她來抱他,他會更樂意。

  薔薔白了他一眼,順道還在桌下補踢了他一腳,警告他眼神安分一點兒。

  「真想不到,已經十……十……呃,到底有十幾年沒見到你啦?」花老爹數著手指頭,一時之間算不清楚。

  「十五年。」董世展頭頂飛過一隻烏鴉。他以前怎麼從來都沒發現,花家一家子全是迷糊蛋呢?

  有其父必有其女,看樣子,他以後也不好太苛責花薔薔那近乎殘障的記憶力了。

  「唔,難怪我也覺得你的名字好耳熟。薔薔小時候老愛黏在你屁股後頭,像只小企鵝似地團團轉,好可愛呢!」花萱萱含著筷子望著他,也想起他是誰了。

  「我哪有?」花薔薔死不承認有這回事。

  董世展對她挑挑眉。「我沒騙妳吧?我們以前的確有過一段情。」

  「你不要亂講話啦!什麼一段情?」花薔薔不小心嗆了一下,脹紅著臉反駁。

  「欸,薔薔,他說的可是真的喔!你們小時候感情可好了,只要見著了一個,另一個一定就在身後。不過直到妳摔下樓受傷後,就再也沒提起過他了耶!」花萱萱繼續補充。

  董世展斂起笑意,轉頭注視花薔薔。

  「妳就這麼氣我,氣得不願意再提起我?」

  「我不知道,別問我。」她一臉冤枉地搖搖頭。

  「妳放心,我不會再離妳而去了。」他滿心歉疚,動容地把她抓到身邊,給她一個大熊式的擁抱。

  「唉唷!你這個大色鬼!不要動手動腳啦~~老爸!你怎麼光笑啊?把這只臭章魚拉開啦!」她手腳並用,氣惱又狼狽地抵擋八爪男的侵略。

  花老爹呵呵笑。「你們感情真是數十年如一日啊!」

  「年輕真好。」齊韻如也在一旁羡慕得抿唇直笑。

  「喂!你們是誰的家人啊?快來保護我的貞操啦!」花薔薔氣急敗壞地大叫,努力扭頭避開他噘得高高的、直往她臉上蹭來的噁心章魚嘴。

  「不過,現在想起來還真覺得奇怪耶!薔薔跟董世展感情好得不得了,怎麼會絕交得這麼徹底呢?」花萱萱思考著花薔薔缺漏的記憶。

  「會不會是薔薔當時摔破頭後,失去記憶啦?」齊韻如推測道。

  「耶?唔……有可能喔!薔薔當時摔得腦震盪,受傷醒來後,曾經傻了好幾天才慢慢回魂。」花老爹點點頭。

  聽見他們談論的董世展,也停下動作,若有所思地望著花薔薔。

  大家深思的目光,全都聚集在花薔薔身上。

  「我什麼都不知道,別看我。」花薔薔無辜地攤攤手。

  「我說過,不管妳有沒有想起我,我都追妳追定了。」對於她的記憶,董世展已經看得很開了。

  「你在說什麼啊!」花薔薔捶他一記,臉蛋又染上一片嬌羞的櫻色。

  「哇嗚~~你們進展得好快啊!」花萱萱調侃地對他們眨眨眼。

  「咳咳!小子,你要追我女兒,應該正式知會我這個老爸一聲吧?」花老爹端出一家之主的威嚴。

  「花伯伯,我很喜歡薔薔,希望你能讓我追求她。」董世展一點兒也不彆扭,馬上慎重地對花老爹開口請求。

  「請便、請便!」花老爹笑呵呵地將女兒大方奉上,頗有任君挾去配的氣概。

  「老爸!你真隨便耶!」花薔薔脹紅著粉臉大嚷,不自覺地露出了小女兒的嬌態。

  「感激、感激!花伯伯,你人真是太好了!」董世展不客氣地伸手一勾,勒著抗議連連的女主角,以野人搶婚的姿態,把她揣到懷裏好好「疼惜」,順便想辦法讓她有點吵鬧的小嘴閉上。

  不顧花薔薔的嬌嚷,花家一片歡樂,用力祝賀小女兒桃花開滿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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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你要去哪里找你的靈感?」

  車子開上高速公路後,她才懶洋洋地開口問。

  雖然他親口說要她陪他去旅行,地點任她挑,但是她一向懶得動腦計畫,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她也樂得順應一下。

  「墾丁怎麼樣?」

  看吧,他早就想好要去哪里了。

  她的雙眼驀地一亮。「好啊、好啊!我好久沒去了。」她用力地拍手,拍了幾下後,才想起其他的問題。

  「唉呀,你應該早點講,我沒帶換洗衣物跟泳裝耶!我以為今天的行程只是一日遊而已。」

  「我幫妳準備好了。」他指了指後座。

  她轉頭一看,果然在阿嬌身旁發現了一個大提袋。

  「你是有錢沒地方花啊?」她向後先摸了摸阿嬌擠過來撒嬌的腦袋,接著再伸長手把提袋勾到前座來。

  「我是有閑無處去。妳考試這幾天,我悶得發慌,所以乾脆就一個人跑去百貨公司,採買妳在旅行中可能會用上的東西。」

  「哇~~你好體貼喔!」花薔薔感動地抱著提袋,覺得好有受寵愛的感覺。她迫不及待地打開袋子,看看他為她準備了什麼。

  在她好奇地低頭往提袋裏撈了十五秒之後,動作越來越僵硬,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這什麼?比基尼泳裝?蕾絲胸罩?縷空小褲褲?情、情趣睡衣?!」

  「呃……妳不喜歡?」他小心翼翼地揣測她的表情。

  「喜歡?你還好意思問?董世展!原來你這個堂堂大建築師,腦子裏裝的全是些黃色廢料!」她又羞又氣地將手伸進袋子裏,抓出一塊疑似內褲、面積比她的手掌還小、鑲滿閃亮亮水鑽的小布料丟到他頭上。

  她決定把讚美他的話全部收回!

  他接住小布料,瞧清了手裏的東西,發現居然是件性感無比的丁字小內褲,酷酷的臉迅速脹成尷尬的豬肝色。

  「呃……這些全都是專櫃小姐推薦的,不關我的事,我根本沒看清楚小姐幫我包的是什麼東西啊~~」像是會燙手似的,他立刻把性感小褲褲扔到後座去,連忙委屈地向她解釋。

  專櫃小姐信誓旦旦地說,他的女朋友收到後一定會又驚喜、又滿意,所以他才阿莎力地要小姐把展示在櫃檯上的東西全都打包起來送她的,哪里知道他的一片心意,竟然得到了反效果。

  「彎甕」啊~~

  「你還真是凱子爹,出手這麼大方,讓人隨意做業績呀?」

  「我不會挑,只好請小姐幫忙嘛……」

  「你是怎麼跟專櫃小姐說的?」

  「我就說我要幫女朋友買一些貼身衣物,她問我女朋友是什麼模樣,我回答說我的女朋友個子嬌小、身材不錯,渾身上下充滿了魅力。」他一五一十地把他跟專櫃小姐的對話轉述給她聽。

  她一聽,火氣頓時消失無蹤,唇角還忍不住揚起一絲絲彎弧。

  「你……你真是個笨蛋!說得這麼籠統模糊。什麼渾身充滿魅力?連我都要以為你的女朋友是個嬈嬌豔女了。」她臉蛋火熱地數落他,語氣卻軟過了頭。

  「妳在我眼中,的確是充滿吸引力的美女啊!」他強調自己沒說錯。

  換句話說,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咩~~

  他字字句句都在讚美她,害她心花怒放都來不及了,哪里還凶得起來?

  「下次要買東西,記得先問問我,不要再亂花錢了。」

  聽起來好像老婆在教訓老公。柴米油鹽醬醋茶之間的小小爭執,讓他覺得既平凡、又窩心。

  「沒問題。」他飛快地保證,沒有說出此刻的心裏話,就怕嚇跑了對甜言蜜語很感冒的花家丫頭。

  兩人之間沈默了一會兒後,他瞄了瞄她腿上的提袋。

  「唔……薔薔,既然都買了,妳不想穿穿看嗎?」

  很明顯的,有人不太死心,還懷著一絲絲期盼。

  「你想看?」她扯開唇,一臉笑咪咪的表情。

  「想。」她的溫柔表情,讓他的膽子稍微大了一些,講出了真心話。

  「沒問題,你儘管拿回去,自己穿給自己看!」她臉色倏地一變,眉毛倒豎地瞪他。

  可惡的大色豬!裏面那堆遮不住東西的小碎布,他敢買,她還不敢穿哩!

  「我說說而已嘛……」語氣帶著薄薄的可惜意味。

  花薔薔瞪他一眼。

  突然,後座傳來阿嬌的嗚哼聲。

  「薔薔,妳看看阿嬌在鬧什麼?」她最好不是在嚼皮椅,不然他要把她當給車行去換賠償費了。

  她好奇地轉過頭去。

  「我的天啊……」入眼的情景讓她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很受不了地撫額歎氣。

  「阿嬌怎麼了?」正在開車的他無法轉頭,只能從後視鏡裏拚命看後座的狀況。

  「看來阿嬌還挺喜歡你買的丁字褲呢!」她嘲諷地轉述後座的實況。

  不知怎地,阿嬌竟然把頭給拱進被扔到後座的閃亮亮小丁字褲裏,現在正狼狽地試圖用爪子抓頭,想把頭上那件只用一塊布跟兩條線組合成的性感丁字「帽」給剝下來。

  「什麼啊?」他莫名其妙地瞪大眼。

  「你要不要考慮叫阿嬌穿比基尼給你看?」

  花薔薔格格大笑,連忙拿出照相機,替阿嬌照了一張經典變裝照。

  「不必了。」他敬謝不敏,光是想像就倒足胃口。

  瞧他懊惱的表情,她的心情不禁愉悅了起來,就像是車窗外高高掛著的豔陽,好情緒輻散出暖洋洋的溫度,從心裏到全身四肢,都是暖烘烘的。

  瞧著他握住方向盤沈穩駕車的大手,她不禁好奇地想:如果她跟著他的腳步一起前進,他會帶領著她走到人生的哪一處呢?

  轉頭看向前方,高速公路兩旁的景物迅速向後退去,她微微瞇起眼,因為安心放鬆而有些昏昏欲眠。

  剛開始,她還強撐著,清醒地跟他聊天,後來擋不住瞌睡蟲的攻擊,還是睡著了……

  到了中午時,她被他叫醒,下車去休息站吃飯。吃完後一上車,便又昏迷過去。

  當她再度醒來的時候,眼睛一睜開,視線前方等著她的,已是一片又藍又綠、開闊得令人想尖叫出聲的海岸美景。

  「是海耶~~我們到墾丁了!」她興奮地抓住他的手臂,精神一瞬問全都回來了。

  一片美景,比一罐蠻牛還有效。

  感染到她的情緒,一路上十分乖巧安靜的阿嬌,也在後座快樂地躁動著,連續汪汪叫了好幾聲。

  董世展搖下全部的車窗,讓舒爽的勁風撲灌進車裏。

  到了墾丁後,他熟門熟路地把車停在一家以私人沙灘及海景客房而聞名的高級飯店前。

  他一手牽著她的小手,一手拉著黃毛大狗,肩上再背著兩袋小行李,大大方方地就往櫃檯的方向走去。

  「這裏客滿了耶,你有預訂房間嗎?」走進大廳時,花薔薔瞄到門口掛著一塊寫了「客滿」兩個字的塑膠牌。

  「沒有。」他意態閒適地推翻了她的期待。

  「沒有?那鐵定沒房間了啦!不必進去問櫃檯了,我們還是趕快到別的地方,問問附近的民宿還有沒有空房吧?」

  說歸說,不過她倒是挺不抱任何希望的。

  夏天的墾丁,一向是遊客如織,一房難求。他們出門時隨興又匆促,她不太相信他們有能在墾丁街上找到住宿房間的好運。

  董世展只是笑了笑,繼續牽著她走向櫃檯。

  正好站在櫃檯邊的飯店經理遠遠地看見他們,立刻畢恭畢敬地上前迎接,嚇了花薔薔一跳。

  「董事長,您又來度假了?」經理彎著腰招呼,似乎很熟絡的樣子。

  「王經理你好,請問有房間嗎?」董世展對經理微笑。

  「有有有,我們馬上為您安排!住的仍然是上回那間總統套房,可以嗎?」

  「嗯,謝謝你。」他滿意地點點頭。

  花薔薔在一旁不說話,只用一雙美目睨著他,看他在變啥把戲?

  她一直等待著兩人獨處的機會,本想好好問清楚這是什麼狀況的,但當她一站在總統套房裏時,眼底全被豪華闊氣的裝潢給占滿了,興奮得不停地東瞧西瞧。

  「哇~~好棒喔!」打開落地窗,看到一片大海時叫了一句。

  「哇~~好棒喔!」在豪華浴室裏觀光一圈出來後,又叫了一句。

  「哇~~好棒喔!」當她打開臥室,看見舒服的雪白大床時,還是叫這一句。

  花薔薔興奮地踢掉鞋子,撲向雪白色的軟綿綿大床,在上面用力地滾來滾去,把原本平整的床鋪滾亂。

  董世展將阿嬌牽到陽臺安置後,隨手扔下行李,玩興大起,對著她來個泰山壓頂,把她重重壓進鬆軟的棉被裏,惹得她哇哇大叫。

  「啊~~救命啊~~我快不能呼吸了啦~~」她又叫又笑,拚命在他身下扭動。

  「不能呼吸?不怕、不怕,我會人工呼吸。」

  他把嘴噘起來,又惹得她一陣尖叫,抓來枕頭抵擋他的侵襲。

  他力氣奇大,一把就抓開沒什麼防禦力的軟枕頭。

  她一見苗頭不對,馬上翻過身想從他身下爬開。

  不讓她有機會逃離,他扳住她的肩頭,將她釘回床面平躺,接著飛快地低頭,又濃又蜜地吻住他已經渴望了好幾個小時的香唇。

  她唔唔兩聲後,無條件地棄械投降。

  閉上眼,小手輕輕攀爬上他的頸項,無力地揪著他的衣領,整個神智被他狂襲而至的親吻給撩撥得神魂顛倒。

  他感覺到她柔順的曲線,貼合著他堅硬的身軀,她馴服的反應,更是讓他的感官知覺瞬間點燃,有如大火燎原般,一發不可收拾。

  他狂吻不休,大掌沿著她的腿側撫到腰際,再緩緩揉撫而上,溜進上衣底下,向上覆住她一隻渾圓。

  她急喘一聲,唇兒一張,驚慌得想開口阻止,卻反倒給了他更深入侵佔的機會。他用唇舌抵死與她纏綿,幾乎窒息,卻又捨不得輕易撤離。

  「董……」她喘息著按住胸前那只不安分的大掌,有些手足無措地低喚。

  他的大手好燙好燙,就覆在她的心口處,她好怕她的那顆心會在他手掌底下焚燒起來。

  「妳不會在這個時候還想叫我董事長吧?」他抬起頭來,瞅著她已經氤氳成一片的水眸,語氣一半警告、一半戲謔地制止她還沒喚出來的名字。

  氣氛霎時冷了一半。

  她眨眨眼望著他,腦袋好半晌後才恢復思考功能。

  呃……也對,這個時候叫他的名字,怎麼聽都會有一種彷佛好色老闆跟俏秘書打得火熱、正在偷情的可怕錯覺。

  「那要叫你什麼?」她露出苦惱的表情。

  「妳說呢?」他期待她對他有更親密的叫法。

  「嗯,那叫你……總裁?」她裝傻,故意曲解他的話。

  「妳想當總裁夫人?早說嘛!我以後就改名,姓總名裁。」他沒惱,反而笑嘻嘻地回答。

  「夠了你!」她被逗得大笑。

  「好吧,總裁夫人,我們繼續。」他再一次將她壓進棉被裏。

  「繼續汁--唔……」她嫣紅的唇瓣二度淪陷。

  閉上眼的一瞬間,她才發現他的手一直沒離開過她的胸部,隨時都在準備著繼續中斷的親吻。天啊,這男人心機還真重!

  心中抱怨沒多久,她的神智就再度潰散,被他撩撥得不能自已。

  「阿展……」她不自覺地細細嚶嚀出聲。

  聽見了想聽的稱呼後,他滿意地微笑,給予她更深、更徹底的擁吻,當作獎勵。

  一直到他發覺她開始因對陌生情潮不知所措而微微退縮,而自己也即將失控時,才猛然踩住煞車,從她身上撒開。

  兩人氣喘吁吁地各自攤在床沿一側,努力深呼吸,壓下即將沸騰的衝動。

  氣息漸漸平穩後,他半側過身,支著頭,笑看她一臉的潮紅。她的唇瓣潤澤腫脹,充滿媚人的風情,想到這是他的傑作時,他差點又情不自禁地再次撲過去。

  「薔薔,十五年不見,妳變得好美。」他伸手輕撫她的臉蛋。

  「唉唷~~好肉麻喔!」她馬上敬謝不敏地皺起臉,很沒情調地抓抓被他摸得有些癢的臉頰。

  他暗地重重地歎氣,有種被打敗的感覺。

  也許他真該修正目標。與其浪費力氣試圖讓她想起十五年前的遙遠時光,不如現在開始投注心力,改造眼前她對情話極度不適應的過敏體質,說不定還比較有可能得回一些投資報酬率。

  「阿展,你真的是這家飯店的董事長啊?」她翻過身來,好奇地問他。

  「不是,真正的董事長是我朋友,也就是阿嬌的主人。」他指了指乖乖趴在陽臺閉眼休息的大狗。

  阿嬌的神情非常自在熟稔,彷佛這問總統套房早就是她的地盤似的。

  「咦?那經理怎麼會稱你董事長呢?」她不明白地張大眼。

  「這是我朋友的惡趣味。半個月前他帶我來這裏度假,跟經理介紹我時,經理一聽我的名字,誤以為飯店的董事長已經換成我了,於是我朋友乾脆將錯就錯地演下去,並歡迎我動用他的董事長頭銜來這裏騙吃騙喝跟騙住。」

  「那我還真是托了你名字的福,才能住進總統套房大開眼界嘍!」難怪他一路上老神在在的,一點兒也不擔心食宿的問題。

  「是啊!不過,我怕騙不了多久就會穿幫,所以我們趕快出門去玩耍,住個幾天後就趕快閃人了。」

  「那……會不會有帳單啊?」

  「帳單?那就交給阿嬌的主人處理吧!」他無所謂地雙肩一聳。

  「哇!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堂堂正正的正人君子,原來你也這麼奸詐啊!」她張口結舌,不相信自己竟然目睹到他性格中的黑暗面。

  「這是公平原則。他丟一隻狗給我顧,我丟一份帳單讓他買單,這不過分。而且是他親口要我再來飯店玩的,我是恭敬不如從命啊!」

  「好吧,那我們還浪費什麼時間呢,趕快先去墾丁街上逛一逛、玩一玩,然後再回來做精油Spa美容按摩,給那個正牌的飯店董事長買單!」她的神色轉換得好快。

  「哇,妳也不手軟嘛!」他吹了一聲口哨。

  「笑話,沒有心狠手辣,董事長夫人……不,總裁夫人可不是那麼好當的!」圓潤可愛的小下巴高高揚起。

  「啊哈哈~~我真是愛死妳了!晚上吃飯時,記得提醒我要叫飯店把最貴的餐飲全都送過來!」他拉過她,啾了她的臉頰一口後,立即翻身下床整裝。

  「沒問題、沒問題!」她也馬上彈跳起來,在床邊到處找她的鞋穿上。

  兩個人狼狽為奸地互相嘿嘿一笑,勾肩搭背地計畫著遊玩的行程,然後大搖大擺地牽著阿嬌走出總統套房,志同道合地展開「白吃白喝白住之快閃鴛鴦的豪華墾丁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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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董世展跟花薔薔在墾丁整整逍遙了四天,直到玩得筋疲力盡,被南臺灣的豔陽荼毒成兩枚黑炭仔後,才心甘情願地打道回府。

  董世展將車開到花家門前停住,率先下車,先打開後車門,讓阿嬌跳下車,接著再繞到車子另一邊打開車門,將右腳被裏成白色大熱狗的花薔薔從車裏打橫抱出來。

  「阿展……對不起……是我粗心大意,破壞了美好的旅行。」花薔薔抱著他的頸子,自責又懊惱地咬著唇。

  由於董世展在半個月前才去墾丁玩過,因此這一趟行程安排得駕輕就熟,兩人玩遍了臺灣最南端的整個海岸線。

  一路上行程都很順利,而且托阿嬌主人的福,董世展偽裝成飯店董事長的事一直沒被識破,因此這幾天吃得好、睡得好,享受得不得了。

  唯一的美中不足,竟是最後一天前往台東的旭海大草原時,她在半路上不小心踩到了坑洞,扭傷了腳。當時全靠董世展一步一步地背著她下山,走了好長一段路才回到停車處,然後開車到鎮上就醫包紮。

  他安慰地低頭在她唇邊啄了一記。

  「沒關係,妳受傷,正好可以讓我表現男人氣概。妳沒看到當我一路背著妳下山時,有多少人羡慕死妳了。」

  「是啊,那些婆婆媽媽全都對著你的身材流口水,她們也好希望能有個猛男背她們走下山,恨不得你背後的位置是屬於她們的呢!」一路上聽著那些婆婆媽媽們虧他們的話語,又酸又羨的,讓她又好氣、又好笑。

  「怎麼樣。我很可靠吧!」他驕傲地挺起胸膛。

  「嗯,很可靠!」她點頭附和他,讓他滿足一下男人的虛榮心。

  從小到大她很少有被人背的經驗,當她抱著腳踝痛得飆淚時,他在她身邊蹲下,要她攀附在他背上,那種被細心呵護的感覺十分強烈。

  雖然滿頭大汗、又累又喘,但他還是笑著對她說不累。一直到醫生將她的腳包紮好後,他才放下心。當時,感動的情緒溢滿她整個心房,教她幾乎想落淚。

  但是,心房的某個角落,還是有個填不滿的小縫隙。

  明明感受到了滿滿的幸福,卻總會從縫隙中偷偷冒出一顆不安的小泡泡,成為小小的瑕疵。

  不管他在她心裏灌注多少的愛語和溫柔,就是無法把那顆小泡泡驅走。這讓她很不安,不禁猜測自己是不是太貪心、太不知足了?

  「我可以背妳一輩子。」他對她眨眨眼。

  「呸呸呸!我只是扭傷,又不是殘廢,不要咒我!」她捶他的肩頭。

  他翻翻白眼,情話攻勢又被潑冷水了。本想再說些什麼,想想還是閉上嘴。

  抱著她走到花家門口時,董世展要她伸手按電鈴。

  「阿展,你家有客人,而且還是個大美女喔!」花薔薔指了指他家門口。

  董世輾轉過頭去,驚訝地挑眉。

  「Judy?」

  成熟豔麗的女子風姿綽約地走向他,有意無意地瞥了眼他抱在懷裏的女孩。

  『Eric,我等你好久了!』女子的外表雖是東方人,開口卻用英語跟董世展交談,並貼近他身側,搭著他的肩頭,傾身在他的臉頰上熟絡地吻了一記,十分的大方洋派。

  那名叫Judy的女人,豐滿的胸部不客氣地向她壓來,濃濃的香水味也撲鼻而來,熏得花薔薔有些頭昏腦脹,連忙閉氣縮進董世展懷裏。

  基於女性天生的直覺,花薔薔敏感地察覺到這個女人正在向她示威。

  不知怎的,心情忽然變得惡劣起來,一把無名火不知該向誰燒去,她乾脆緊緊地閉嘴不語,讓董世展自己去處理。

  董世展一時沒防備,被吻了一下後,馬上後退一步。

  『妳來這裏做什麼?』他下意識地看了看薔薔的臉色,擔心她會想太多。

  果然,薔薔冷著臉不看他。他在心裏喃喃咒駡,幾天下來努力追求她的心血,似乎全都在瞬間付之一炬,又回到原點了。

  Judy假裝沒看到他對懷中女孩過分關注、過分在乎的眼神,一徑地瞅著他,頻送秋波。

  『你好幾天沒聯絡工作室,我們幾個夥伴都很擔心你,你父親給了我們這裏的位址,所以大夥兒就派我來找你。工作室有幾個重要的案子還在等你的設計圖,還有,國際評圖大賽就快到了,我們想知道你的進度如何了。』

  一聽到工作,董世展原本的好心情倏地被破壞殆盡。『我有把圖檔按時用網路傳送給你們,而且我現在在休假中,不想被打擾,一切等我回去再說。」他冷冷地回答。

  『我不想打擾你,但是只拿到你的藍圖,還是無法確實瞭解你的想法,所以我才會來這裏跟你實際討論一下。客人指定要你的東西,但卻無法跟你溝通討論,於是客人就對我們發火,我們的壓力也很大。幾個人忙得焦頭爛額的,沒想到你休假來這裏竟然是……』女人的語氣有著微微的不諒解,並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他懷中抱著的女孩。

  董世展知道自己在設計創作上的挫折感不能發洩在他的工作夥伴上,於是深吸了一口氣,重新調整情緒。『藍圖都在我家裏,妳先等一下,等我送她回屋裏後,妳再跟我回去看圖。』

  女人笑著點點頭,柔順地走回董家大門邊等待。

  董世展正要開口對薔薔說話,大門忽地在此時開啟。

  「你們回來啦?」花萱萱笑咪咪地跟他們打招呼。「阿嬌,妳也回來啦?」她摸摸阿嬌的頭。

  阿嬌高興地汪汪兩聲。

  「哇,這是新郎要抱新娘進門的姿勢嗎?怎麼,生米煮成熟飯了?」她有看到妹妹裹得胖胖的右腳,只是裝傻調侃一下。

  「沒有,花老爹警告我不能動薔薔。」他表情有些僵硬地回答。

  這幾天與薔薔同睡一張床,雖然時常吻得難分難舍,但他一直很自製,沒有越過最後一道防線。

  花薔薔沒說話,臉蛋倒是心虛地紅了一下。雖然沒越過最後的防線,可是除了最後一步,能做的部分他們也都……嗯……

  「別這麼認真嘛,老爸又不在這裏。薔薔的腳怎麼了?包得像個銀絲卷似的。」萱萱摸摸她腳上的紗布。

  「走路不小心扭到了,醫生說休息兩個禮拜就好了。」薔薔簡短地回答。

  花萱萱發覺他們之間的氣氛怪怪的,視線在兩人有些緊繃的臉上好奇地來回。

  「這幾天玩得怎麼樣?」兩人不會是吵架了,成了一趟分手旅行吧?

  「很好。」

  「還好。」

  兩道回答同時響起,內容卻有些差距。

  董世展挑眉看著薔薔。「還好?我以為這幾天妳都很快樂。」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在他懷裏掙動一下。「你有客人,趕快去招呼。讓我下來,我自己走進去就好。」

  花萱萱好奇地向門外一望,果然看見有個女子站在隔壁門口,眼中有些不耐煩地一直朝這邊望。「耶,有美女來找啊?你行情真不錯呢!」

  「她只是我工作上的夥伴。」董世展擰眉澄清。

  「快放我下來。」花薔薔對他們的關係沒興趣,推了推他的胸膛,示意他放她下來。

  董世展沒有理會她的要求,仍然抱著她走進大門。

  他命令阿嬌待在院子裏等他,然後一言不發地跨步上樓,將她送到房間去,小心翼翼地將她安放在床上後才鬆手。

  「我--」董世展雙手插腰站在床邊,蹙著眉想開口。

  「你快回去,別讓人家在太陽底下等太久。」薔薔淡淡地下逐客令。

  董世展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要解釋什麼,只好歎一口氣,轉身跟一起走進來的花萱萱說道:「如果薔薔上下樓不方便,可以找我幫忙。」

  「謝謝。」花萱萱點點頭。

  董世展回頭看看薔薔,卻發現她已經躺下去,翻過身背對他。

  他無聲歎氣。他們兩人似乎不只退回原點,還比原點倒退了一大步。

  等他走出去後,薔薔才翻過身坐起來:心情複雜地望向房門口。

  「妳幹麼?冷著臉趕人,卻又一臉捨不得地看人家走,真矛盾。」萱萱坐在她床邊,好笑地問道。

  「那女的親阿展的臉,還用她的大胸部擠我,真是氣死我了!」

  「又不是董世展親人家,也不是董世展抱著妳去擠人家的胸部,他很無辜耶!」

  薔薔挫敗地歎一口氣。「我知道自己有些無理取鬧,但是,看到他跟剛剛那女人動作親密,還用我聽不太懂的語言自顧自地交談,我有種被排擠的感覺,覺得好討厭。」

  「看樣子你們感情進展得不錯嘛!」小妹根本就是狂灌了好幾桶醋,難怪酸味沖天。

  「二姊……」她若有所思地瞧著窗外對面那扇緊閉的窗戶。

  「什麼事?」

  「妳覺得……他是真心喜歡我,還是條件式地喜歡我?」

  「什麼條件不條件的?哪有那麼複雜啊!睡覺、睡覺,不要胡思亂想,睡醒後就沒事了。」萱萱翻翻白眼,不由分說地將她壓在床上躺平,然後轉身將窗簾拉下。

  看不到他的窗,薔薔失落地閉上眼。

  最好睡醒之後,真的就會烏雲散盡。

  本來不想理他,不料董世展卻不怕貼冷臉,天天上花家報到,甚至還親自送她去醫院看診。

  幾天之後,她終於心軟了。

  兩人和好如初,明顯地讓他十分高興。他眉問雖然有些鬱鬱的,但一對上她的視線,仍然會開心地咧嘴直笑。

  早上,董世展又來到家裏,花萱萱幫他開門之後,就假借到齊阿姨的早餐店去的理由,體貼地讓他們兩人獨處。

  「那位小姐還在你家?」她坐在床邊的小沙發上,接過他幫她泡的茶。

  「嗯。」他端著另一杯茶坐到她身邊,跟她擠小沙發。

  一提到那女人,他的眼神不自覺地黯了黯。

  「怎麼了?」她喝了一口茶後,將杯子放到小茶几上。

  「我告訴過妳,我的創作面臨瓶頸,所以才請了假想喘息一下,沒想到我的團隊夥伴還是追過來了。一看到Judy,那些煩惱全都通通回籠,想趕她走,又不好意思。」他放下茶杯,有些煩躁地抓抓頭。

  他的抱怨和苦水,讓她鬱悶好幾天的心情開始好轉。那個女人的存在,對她很有威脅感,想到他們兩人相處在同一個屋簷下,她就忍不住鬧彆扭,看來一切都是她在庸人自擾。

  「可憐的傢伙。」她安慰地拍拍他的胸口,偎在他身邊,腦袋也倚到他肩上。

  他見她主動親近,心中大喜,立即把握機會,低頭吻上他這幾天一直不敢造次的甜蜜櫻唇,懷念地細細品嘗。

  她發覺自己好想念他的溫存,小手忙著攀上他的肩膀,想要更加貼近他。

  沒想到只顧著親吻,卻忘了腳下的傷,右腳踝不小心撞到茶几,讓她吃痛地叫了一聲。

  他低笑一聲,將她抱坐到他腿上,讓她雙腳舒適地搭在軟軟的椅臂上,一條鐵臂圈住她的腰際,另一隻大手壓著她的後腦,再次密密地覆住她的唇,綿密而火熱地與她糾纏,探索她唇裏每一處的美好。

  過了好一會兒,他放開她的唇,將臉埋進她香馥的頸項間喘息。

  她也臉蛋潮紅,喘吁吁地窩在他胸前,一臉的甜蜜與滿足。

  「阿展,如果小時候我摔成白癡的話,你也會對我不離不棄嗎?」她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那當然!男子漢大丈夫,是我害妳變笨的,我一定會負責照顧妳一輩子的。」他拍拍胸脯保證,憐惜地親吻她右額上的十字形淡疤。

  他的保證,反而讓她感到一絲莫名的不安。

  「那……如果有一天,另一個女孩也因為你而受傷的話,你也會對她負起責任嗎?」她微微蹙眉,擔心地瞅著他。

  「這……」他皺起眉,沒料到她會問這種詭異的問題,一時之間愣住了,不知該怎麼回答。

  他的猶豫讓她的心窩微微一刺,一顆不安的小泡泡又從心房中央劃過。

  「那,如果--」她又要繼續問。

  「妳哪來那麼多如果啊?」他迅速打斷她的話。

  他有預感,前一個問題他都還沒回答出來,要是再來一個他無法招架的問題,這丫頭肯定會更往牛角尖裏鑽,然後頭也不回地從他身邊跑掉。

  「假設一下嘛!」她拉拉他的衣襬。他的答案對她很重要。

  「這種假設性的問題,我無法回答。但是,我現在非常非常地喜歡妳,甚至可以說是愛妳,而且想要一輩子跟妳在一起,這些才是事實。」

  「我知道了。」她悶悶地應了一聲。

  他現在很愛她,不見得他以後也會一直愛她,就如同他現在不歡迎那個叫Judy的女人,但並不代表他永遠都不會歡迎她。那麼,現在她愛上他的話,以後會不會有一天會變成她不能愛他了?

  董世展嚴肅地捧住她的臉,雙眸直直地探進她眼底。

  「對我有信心,也對妳自己有信心一些。愛情沒那麼複雜,一輩子的承諾也沒那麼可怕,妳為什麼不能坦然接受呢?妳對我也是有感情的,對吧?」

  「人那麼的脆弱,哪可能跟時間抗衡?」

  「信念可以支撐一切,妳只要相信我就好了,我會為妳解決任何的問題。我是個建築設計師,主要的工作就是將建築和環境相融所產生的衝突及困難通通解決掉,這是我最拿手的工作。」

  她看著他真誠的雙眼,歎了一口氣,無語地窩進他溫暖的懷裏。

  他抱著她,眼中隱隱閃過一絲不安。

  她的心,還是不在他的懷裏。

  在布簾半掩的視窗對面,有個女人倚在對面的窗邊,透過窗簾,一瞬也不瞬地注視著他們,眼神十分的深晦……

  Judy站在臨時拼了兩張大折迭桌充當工作桌的房間裏,看著低頭用鉛筆修改藍圖的董世展。

  感覺到她投來的視線,董世展拾起頭來。『怎麼了?有問題嗎?』他用英語問道。

  『有,我有問題。』Judy迷人地一笑,走到他身邊,伸手搭到他肩上。

  董世展微微退開,避開她的手。『這張圖有什麼問題?』他示意她將注意力放到藍圖上。

  她的手心落空,臉上一陣難堪。

  『花家那女孩現在又不在這裏,你避什麼嫌?而且我們又不是沒上過床,怎麼這麼拒人於千里之外?』她悶悶地收回手。

  這幾天,她不斷找機會跟他示好,但他卻一直閃避。

  『Judy,我很重視那個女孩,希望妳能明白我的心意。』

  『難怪你一看到我來找你,就一副很緊張的樣子,原來是怕她誤會。』她的語氣有點兒酸。

  『我們之間的事已經是過去式,就不要再提起了。如果我們還想繼續共事下去的話,最好把彼此的定位弄清楚。妳是個很棒的工作夥伴,我不想失去妳。」

  『定位嗎?我想要的定位是跟你在一起,而不只是夥伴。只是夥伴的話,大不了打一通電話問候你是活著還是死了,幹麼要費事地繞過大半個地球來追你?』她企盼地看著他。

  『Judy,我們說過了好聚好散。』他擰起眉。

  『唉,你是個很好的男人,當初放棄你,真讓我後悔。』她聰明地在此時退讓一步,不跟他纏扯。

  董世展看了她一眼,想了一想後,放軟了語氣。

  『我的心不在妳身上,強求也沒用。妳很聰明,一定會遇上另一個適合妳的男人。』

  『好老套的安慰話。』她聳聳肩,拿起鉛筆,指著藍圖上修注的地方。『你這裏真的要改成這樣嗎?』

  他看看她,也不再多說什麼,馬上投入藍圖的修改。早一點弄好,就可以讓她早一點帶著圖回美國去,了斷一件煩心事。

  由於房間沒有冷氣,只有一台中古電風扇,但怕風勁會吹亂桌上的圖表,所以只好聊勝於無地讓它對著牆壁驅散一室的熱風。

  此刻正值炎炎酷暑,不一會兒後,悶熱的房間就將兩人弄得揮汗如雨。

  『受不了了!我想洗個澡。』Judy嬌聲抱怨,拉著領口拚命搧風。

  『好吧,暫時休息好了,我們晚上再繼續。』他煩躁地揉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

  『晚上要不要繼續在床上完成呢?』她風情萬種地對他眨眨眼。

  『Judy!』他的臉拉下來。

  『開玩笑的嘛!』她吟吟嬌笑著走出工作間,回去自己住的客房。

  他也走回房間去,拉開窗戶,向花薔薔的視窗望過去,卻失望地發現她不在房裏。

  今天窩在工作問跟建築藍圖奮戰了一整天,好想念她的甜美笑容。

  「等一下再去找她。」

  他迫不及待地想去找她,於是快手快腳地脫衣服,打算趕快去洗個澡。不料襯衫的扣子才解到一半,房門忽然被輕叩了兩下。

  走過去打開門。『Judy,什麼事?』

   『我想洗頭,可是剛剛發現客房浴室的地板會積水。』

  『怎麼會這樣?不然,妳先用我房間的浴室好了,我去客房的浴室看一看。』他很紳士地讓出浴室,請她進房來,並告訴她浴室的位置。

  她正要開口,無意間發覺對面的窗裏有動靜,她眼裏倏地閃過一抹光芒。

  『謝謝你,你真是個體貼的男人!』她伸展香臂攬住他,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董世展輕輕推開她。『夠了,別這樣。我去那邊的浴室看一看,妳慢慢洗。』

  她點點頭,等他出去後,她刻意站到房間中央,慢慢地一件件脫掉衣裳,直到一絲不掛後,有意無意地對著對面的視窗,露出勝利的一笑,接著揚起下巴,以嬌媚至極的姿態進入浴室。

  花薔薔震驚地站在窗邊,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剛才他從窗邊走過去,雖然只有匆匆一瞥,但她還是清楚地看到他衣衫不整地敞著上身。

  而那女人,就在他房裏脫得精光……

  他們……他們……

  她不敢再想下去,「唰」地一聲,重重拉上窗簾,顫抖著後退,一時忘了右腳尚未完全痊癒,猛一著地,她痛得向後一軟,跌坐到床沿。

  她渾身冰涼,胃液急速上湧,難受得頻頻作嘔。

  「騙子……董世展你這個大騙子……」她失神地喃喃罵道。

  突然間,一道似夢似真的影像打進腦海裏。

  很久很久以前,她似乎也曾這樣傷心地對著一個男孩哭叫……

  「董世展是大騙子!」

  是他說會一輩子跟她在一起的,但是他現在卻說要搬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

  騙子、騙子!

  ……

  「董世展是大笨蛋!」可惡,她氣死他了!

  見小男孩依然沒有回頭,小女孩一跺腳,急得逼出滿眶的眼淚。

  「大笨豬!」軟嫩的嗓音已經開始哽咽了。

  男孩的步伐微微遲疑了一下,而後又繼續踩著階梯下樓去。

  ……

  「我一輩子再也不跟你好了!」嗚嗚~~

  既然他不理她,那她就跟他「切」!

  搬家了不起喔!

  ……

  她想起小時候摔傷的事了。但是,那又怎樣?這個時候想起來,只是讓她更加心痛而已。

  「你說要一輩子跟我在一起的,卻騙了我兩次……我不再相信你了、不要再相信你了……騙子……董世展是大騙子!」

  她捂著唇,蜷起身子,傷心地哭倒在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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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薔薔不肯見他,簡直要急壞他了。

  她無緣無故地鬧脾氣,讓董世展滿頭的委屈霧水無處發散,也氣得不想理她,連續兩天沒過來找她,悶在家裏拚命趕圖。

  過了兩天后,他猜想她已經氣消了,因此想上門來找她,誰知這次她竟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說什麼都不見他,讓他登時傻了眼。

  「薔薔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站在客廳裏,幾乎要跳腳了。

  「嘸宰樣!」花萱萱攤攤手,表示毫不知情。

  「總該有什麼蛛絲馬跡吧?」他像顆被放進微波爐裏的危險雞蛋,表面看似冷硬,其實內心如火焚,下一秒隨時就要爆開來。

  「她前兩天氣色突然變得很差,好像狠狠大哭過,只要一提到你的名字,她就直接叫我們閉嘴,然後轉頭就走。她現在好凶,我們沒人敢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董世展擰起眉,完全無計可施。

  「喂,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傷害她的事?我告訴你喔,如果你真的傷了薔薔,可別以為我們會像你小時候害她受傷那樣,輕易地就放過你喔!」花萱萱很護短,雙手環胸地警告他。

  「我沒有啊!」他大喊冤枉,想破頭也猜不出原因。

  兩天前他們最後一次相處時,一切都還好好的,怎麼一下子就風雲變色了?

  「那就奇怪了。」

  「真是女人心,海底針。」他沒好氣地抓了抓頭髮。

  「你講那什麼話?是你們男人渾身沒一塊好骨頭,隨時都在惹女生傷心生氣!」提到男人,她就想到身邊那堆爛桃花,想到那堆不入流的爛桃花,她就一肚子的不爽想發洩。

  「不要牽拖,我真的沒有做對不起薔薔的事。」

  「難說喔!聽說你就讓一個漂亮的ABC美女住在家裏頭,孤男寡女的,要不讓人誤會也很難。」她斜眼瞧他。

  「我解釋過好幾遍了,她是我同事,來找我拿設計藍圖,而且她很快就要回美國去了。」他感到十分無奈。

  「情人眼底容不下一粒沙,總之你好自為之啦!薔薔一向死心眼,要打動她不容易,要是打動了她的心,那她可會把整顆心全都掏給你,但你若是不仔細呵護,小心她會跑給你追。」

  「我怕她跑掉都來不及了,哪會想傷害她啊?」

  「最好是這樣啦!現在薔薔還在氣頭上,說不見你就不會見你的,你早點把那女人送走,再來跟薔薔解釋好了。」她好心地給他建議。

  「也只能這樣了。」想了一會兒後,董世展垂頭喪氣地離開。

  花萱萱送走他後,轉身上樓去找妹妹。

  「薔薔,他走了。」

  「我知道,我有聽到你們的對話。」花薔薔委靡地抱膝縮在床上。

  「厚,妳臉色蒼白得跟鬼一樣,好歹開窗曬曬太陽、透透氣嘛!」

  「不要開!」花薔薔生氣地制止她。

  「呃……」她好奇地看看窗簾外,再轉頭看看小妹。

  她撥開窗簾一角,向外看去,正好對著對面的一扇窗。

  此時,對面的窗忽然被打開,董世展的臉出現在窗邊,嚇了花萱萱一跳。

  他一臉陰鬱地看向這邊,發現窗簾緊閉著,看不到薔薔的身影,又落寞地轉過身去,消失在窗邊。

  花萱萱的腦海裏忽然靈光一閃,猜到了薔薔突然陰陽怪氣的原因。

  「薔薔,妳是不是在董世展的房裏看到了什麼?」她比了比窗戶外面。

  她像被針戳到似的,差點跳起來。「沒有!」她迅速撇開臉。

  喔喔,此地無銀三百兩!

  「嗯……他劈腿?」她大膽猜測最多男人都會犯的那個錯。

  花薔薔眼裏的淚水,忽地啪答啪答地滴落下來。

  一向不怎麼愛哭的小妹,瞬間成了個淚人兒,嚇了萱萱好大一跳。

  「啊,真的是……」萱萱懊惱地摀住嘴,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她真是烏鴉嘴,怎麼好的不靈壞的靈?

  「嗚嗚嗚~~」薔薔將臉埋進枕頭裏。

  萱萱心疼地過去抱住她。

  「別哭了、別哭了~~董世展這個花心爛蘿蔔,不值得為他掉眼淚!我幫妳報仇,找人去給他蓋布袋!」她握起拳頭,在空中用力揮動。

  「雖然董世展是個很強的猛男,但妳二姊我的人脈更強!我交過的男朋友有拳擊社的、柔道社的,還有胎拳道社的,不怕把他打不成大豬排!不然還有射擊社百步穿楊級的社長,絕對可以把他射成箭豬!這樣還不夠的話,沒關係,我還認識一些同志姊妹,我叫他們找人來捅他的菊花……」

  二姊越說越激昂,報復內容也越來越下流,因此眼睛雖然還流著淚,但薔薔卻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二姊,我怎麼從來都沒發現到,妳的思想變得這麼惡毒?」還捅菊花咧,真可怕。

  「男人認識多了,就會知道惡人自需惡人磨。讓那些爛蘿蔔們自相殘殺去,世界上也會少掉一些禍害。」

  花萱萱偏激的言論簡直讓薔薔大開眼界。

  「我很好奇,妳總共交過幾個男朋友啊?」薔薔擦著慢慢停下來的眼淚。被二姊這麼一鬧,她的心情竟然平復了許多。

  「現在的重點是要幫妳報仇,不是要算我交了幾個男朋友啦!」萱萱紅了臉。

  「我、我不想報復。」薔薔哽咽地搖搖頭,

  「那妳想幹麼?」

  「我也不知道。」她還是搖搖頭。

  啊勒,女主角不想做什麼,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她這個女配角根本是無從幫起,那還有什麼搞頭?

  花萱萱歎了一口氣。

  「依據妳二姊我縱橫情場、屢敗屢戰的經歷,失戀真的不算什麼,眼淚擦擦,明天又是一條好漢了!」她豪邁地拍拍胸脯。

  「嗯。」薔薔沒什麼精神地點點頭。

  失戀啊?她真的失戀了?真快……

  談戀愛的心情就像坐雲霄飛車,忽高忽低的,讓人真難受。

  明明耳旁還聽見他口口聲聲地對她訴說著他一輩子的承諾,還要她相信他,並且要有自信。

  言猶在耳,他卻對她做出最殘忍的欺瞞。

  她好討厭這種自憐的情緒。

  「爛蘿蔔,就讓他去種在土裏爛好了……」她喃喃罵道,抹幹淚水,告訴自己不准再為他流眼淚了。

  「或是把他射成箭豬?」花萱萱認真地問。

  她吸吸鼻子後,認真地開始思考。

  「妳覺得……把箭豬種進土裏的主意怎麼樣?」

  「贊!」花萱萱比出大拇指。

  姊妹倆同仇敵愾,努力地用想像力拚命淩遲負心漢,直到淩遲得滿意了,才倦極地抱在一起,雙雙睡去。

  趁著董世展牽狗出門運動去,Judy來到花家門口按電鈴。

  一開門,見到是董世展家裏那個ABC狐狸精,花萱萱立即雙手插腰,充滿敵意地瞪視她。

  花萱萱雖然表情兇狠,但心裏卻為小妹感到不妙。這女人很漂亮,比外表的話,小妹那個清純小碧玉根本就被比下去了。

  「請問花薔薔小姐在嗎?」Judy開口說中文,讓花萱萱愣了一下。

  「妳會說中文?」

  「會呀!」

  好啊,小妹說她跟董世展只用英文對話,看樣子她是故意的,真有心機,兼沒禮貌!花萱萱很快地確定了她是來意不善。

  「我小妹不在,找我也一樣。請問什麼事?」

  「我是來跟她道別的。」

  「妳要走了?」那很好啊,不送不送。

  「是的。我……我還想跟她說對不起……」

  「蛤?」

  「我不知道Eric已經心有所屬,不該介入薔薔小姐跟Eric之間的,是我情不自禁……我……啊!薔薔小姐……」美女泫然欲泣,一見花薔薔走了出來,立即咬唇流露驚慌狀。

  「妳喜歡董世展?」花薔薔開口問她。

  「我跟他的關係……很親密。」美女大方承認。「在美國的時候,我們的感情一直不錯,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愛上妳了,我……」美眸委委屈屈的一濕。

  花薔薔臉上沒有表情,心底卻狠狠一揪。

  「妳放心,我很快就會離開了。今天來找妳道歉的事,請妳們不要對Eric提起,如果我的出現傷害到妳,我很抱歉。另外,雖然我明知他現在愛的是妳,但我還是情不自禁地跟他上了床--」她演戲演得太投入了,沒察覺到身後的來人。

  「Judy!」

  一聲暴吼,伴隨一隻巨掌抓住她的肩向後一扯,Judy嚇得尖叫,轉身見到抓她的是董世展時,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Eric……我……」剛才臺詞超溜,現在卻嚇得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妳在說什麼鬼話?」她竟然趁他不在,想挑撥他跟薔薔的關係?!

  「你可以否認我們有上床,但是我們交往過是事實,難道你也想否認?」Judy含淚看他,問話的方式很狡詐,故意模糊事實與謊話。

  「妳--」董世展氣得一時語塞,急急回頭向面無表情的花薔薔解釋。「薔薔,不要聽她胡說!我們現在真的沒什麼,而且我跟她的事都過去了!」

  Judy嗚咽一聲,摀著唇掙開他的手掌,奔回隔壁屋裏。

  少了對質的對象,董世展此刻根本就百口莫辯。

  「薔薔,妳相信我,我早就跟她分手了!」

  薔薔冷冷地看著他。「但是你一開始並沒有坦白你跟她曾經交往的事實。」

  「我是不想讓妳誤會!」

  「誤會?我明明看到--」她咬住唇,撇過頭去。

  「妳看到了什麼?」他警覺地追問,猜測Judy是不是又在他背後耍了什麼小手段?

  懷疑的種子一在心底生根,任何一句話都會造成完全不同的解讀。

  因此,在她眼裏,她覺得此時問話的他看起來很心虛。

  薔薔疲倦地閉上眼。「我不想追究你跟她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了。」而且,以後也別聯絡了。她默默地在心裏跟他道別。

  「薔薔,妳要相信我!我先回去處理Judy的事,然後再回來好好地跟妳解釋,好嗎?」他探手想捧住她的臉。

  她轉過頭,避開他的手,讓他的雙手停頓在空中。

  「你回去吧。」她淡淡地對他說,然後步履緩慢地走進屋裏。

  「薔薔……」他忽然覺得薔薔離他好遠,心裏像有火在燒,突然冒出非常不安的感覺。

  「董世展,別纏我妹了,我最討厭的就是不要臉的劈腿男,你回去反省吧!」花萱萱火爆地當著他的面狠狠甩上大門。

  「嗚嗚~~」一直被人遺忘在一旁的阿嬌,被甩門聲嚇壞了,膽小地向後一縮,沖到他身後瑟瑟抖。

  董世展毫無所覺,只能渾身僵硬地站在拒他於千里之外的花家門口,握緊雙拳低聲咒駡不休。

  想起整件事的罪魁禍首,他立即怒氣騰騰地拉著阿嬌回去,將阿嬌安置在院子裏後,沖進屋裏找人算帳。

  沒想到,Judy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著他,行李已經收拾好了,放在腳邊。

  「怎麼?闖了禍後就想一走了之?」

  「難道你希望我留下來?」

  「妳為什麼故意去薔薔面前說那些讓她誤會的話?」

  「誤會?我們之間的過去,你稱為誤會?」Judy含淚控訴地瞪他。

  「妳到底要什麼?」他疲累地歎氣。

  「我只是希望能回到你身邊。」

  「我曾經跟妳提過我跟她的故事,她在我心裏佔有極重要的分量。」

  「那是歉疚,你只是想彌補她!」

  「一開始也許是,但我確信我現在愛她。」

  Judy忽然雙眸炯然地望著他。

  「如果……如果我也因你而受傷,你會回頭愛我嗎?」她的眼中燃起希望。

  「妳在說什麼傻話?不要這麼異想天開,我跟妳真的不可能了。」她的表情讓他略微心驚,不由得擰眉,迅速要她打消這種奇怪念頭。

  Judy黯然低頭,默默垂淚,過了一會兒後,她才吸吸鼻子抬起頭來。「好吧,事已至此,我再留著也沒意思了。其實我早已經買好機票了,等一下就會離開。」

  「Judy,還有更好的男人值得妳愛。」

  她慘然一笑,不再說話。

  董世展歎了一口氣,也不多說什麼,只是轉身上樓去拿了一支圖筒下來。

  「我送妳去機場吧。還有,請妳幫我把這些藍圖一塊兒帶回去,工程就照這份新藍圖進行。國際評圖比賽的事,也轉告其他夥伴放心,我的腦子裏已經有靈感了,過一陣子會回美國去跟你們討論,這次的創作,肯定會讓所有人耳目一新的。」

  「那就好。」她提起精神,笑著點點頭後接過圖筒。

  「走吧。」

  他幫她提起行李,送她出門。

  麻煩雖然走了,冷戰才正剛開始。

  花老爹跟齊阿姨聽見花萱萱加油添醋的說明後,也氣呼呼地跟女兒們聯手起來不理他,讓董世展頻吃閉門羹,不得其門而入,並把他打來的電話完全過濾掉。

  見不到薔薔,他只好眼巴巴地每天守著房間對面的那扇窗。

  但那扇窗終日被厚厚的窗簾圍攏著,完全看不見佳人的動靜,讓他無計可施,幾乎要急白了頭髮。

  董世展站在院子裏,與花家相隔的圍牆對望。

  阿嬌蹲坐在他身邊,與他一併望著那片牆。

  他低頭對阿嬌一歎。「沒想到,我竟然會有被逼著去體會什麼叫做『狗急跳牆』的一天。」

  阿嬌仰頭對他咧嘴直哈氣,看起來十分像是在幸災樂禍。

  「好啊,妳這傢伙!虧我把妳養得這麼肥,妳卻一點兒同情心也沒有。」他開玩笑地拍拍阿嬌的頭。

  阿嬌則用力甩動尾巴,高興地「汪」了一聲。

  「好,山不就我,我來就山。不讓我從大門進去,那就只好爬牆冒險啦!」他卷起袖子,搬來一張凳子靠在牆邊,雙手搭上牆。

  記憶中,這面牆十分的高聳,因此他下意識地用了很大的勁,奮力一撐。沒想到才撐了一下,竟然就輕易地翻了上去,還差點因為撐過頭而翻到另一面摔下去。

  跨坐在牆頭上,他回頭看看院子,阿嬌依然乖巧地蹲坐在原地望著他。

  他想起小時候,就坐在這裏幫一個可愛的小不點摘楊桃,唇邊不自覺地揚起笑容。

  「喂,你在上面幹麼?」花老爹的聲音從牆下傳上來。

  他飛快地轉過頭去,只見花家老爹、花家二姊全都仰頭瞪著他,甚至連薔薔也站在下頭,望著他的眼神好複雜。

  「呃……你們好。」當場被抓包,他只能尷尬地笑著。

  花老爹瞪了他好半晌後,才沒好氣地指向大門。

  「小夥子,給我下來!老人家的脖子沒辦法這樣昂著跟你說話。門在那邊,自己進來!」

  意思就是說……他得到特赦通行令了?!

  董世展又驚又喜,呆坐在牆頭露出傻笑。

  「爸!」花薔薔嘟唇扯了扯老爹的袖子。

  「妳沒看那小子都爬牆過來啦?有什麼話全都坐下來好好講一回,講完之後要合要散,妳自己再作決定。」花老爹扭扭有些僵的脖子,逕自走進屋裏。

  花薔薔抬頭看看董世展後,也不發一言地跟著走進屋裏。

  齊阿姨催不情不願的花萱萱去幫他開門,順便笑著對他招手。「還不快下來?他們父女要是改變了主意,你就進不來啦!」

  「是、是,我馬上過去!」

  董世展心一急,手忙腳亂地想要趕快爬下去,沒料到重心不穩,直接選擇搭乘直達電梯--

  「啊--」砰!

  ……不必費事繞路走大門,他只花一秒鐘就直線到達花家的院子裏了……

  齊阿姨捂著臉搖搖頭,不敢看慘劇。

  「我說……你未免也太心急了吧?」另一個目睹慘劇的花萱萱,張口結舌地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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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笨蛋……」薔薔低聲罵道,拿著棉花棒,清潔董世展手腳上的擦傷。

  還好他摔在草皮上,除了一身擦傷,沒有其他重大傷害,實在是不幸中的大幸。

  那時聽到他摔下牆時,她的心臟幾乎要跳出來,沒想到他皮肉夠厚,當她大驚失色地沖去看他時,他已經從地上爬起來拍灰塵了。

  「誰叫妳不見我。」他採取低姿態的哀兵政策。

  她哼了他一聲,表示不領情。

  「哪里還有傷?」

  「唔……沒了……」他的臉色有點不自然。

  「快說!」

  「……背部。」

  「轉過去!」

  她有些粗魯地拉高他背後的衣服,隨即倒抽一口氣。

  「你這笨蛋!真以為自己皮夠厚,沒有痛覺嗎你?」擦破了一整片背部的皮,傷口嚇人得要命,他竟然還悶不吭聲地充英雄。

  眼見棉花棒已經不夠用,她改用夾子拿棉花球沾藥水。

  「痛啊,但是我怕妳擔心嘛!」

  「少廢話,把衣服脫掉!」

  不等他動手,她氣急敗壞地自己動手,一把扯掉他的上衣。

  「妳這樣好像急著想吃了我,害我好緊張喔!」他還有開玩笑的興致。

  「……」她忍著氣,走到他身後。

  「妳要輕一點喔,我會痛……」他雙手遮著胸口,嬌羞地撇過頭去。

  「去死啦你!」她面紅耳赤,又羞又怒地夾起一坨棉花沾上藥水後,給他用力一抹--

  「哇啊~~痛痛痛~~」他痛得伸出十指抓牆,冒出冷汗,英雄淚終於飆了出來。

  「活該!」聽他叫痛,她嘴上雖然不留情,但已經心軟,因此接下來的動作變得十分輕柔,儘量不再弄痛他。

  搽完了藥,收起急救箱後,她一言不發地坐在房間床沿,東看西看,就是不肯正眼看他,似乎打算跟他不和談、不妥協、冷戰到底。

  董世展裸著上身,雙手環胸地站在窗邊,若有所思地看向對面那扇屬於他房間的窗口。

  「你要說什麼?說完就快走!」

  耐不住凝窒的沈默氣氛,她還是先開了口。

  「妳過來一下。」他微笑地對她招招手。

  「幹麼?」她一臉的警戒。

  「妳過來一下。」他溫和卻堅持地重複一遍。

  她看看他,還是起身走向他。

  他倏地將她拉近身前,雙臂圈緊她,不讓她掙脫。

  「你幹什麼?」她嚇了一跳,抬眼瞪他。

  貼著他赤裸的肌膚,她的臉頰變得火熱,心臟也不由自主地急速跳動。

  地真氣自己無法控制的心,明明不想再理會他了,卻還是會因為他的貼近而感到呼吸急促。

  「如果我房裏現在有人的話,那人看到我們這樣子抱在一起,一定會覺得我們很甜蜜,完全看不出來我們其實正在吵架,對不對?」

  「那又怎麼樣?」她咬唇回答。

  他堅實胸膛的溫度,讓她好懷念,眼底不由得微微剌痛著。

  「妳看看我的窗口。」他指向對面。

  「看到了,然後呢?」她勉強看了一眼,語氣依然很硬,表情還是很臭。

  「我在窗戶右邊的牆上,掛了一幅我在墾丁幫妳拍的放大照片,可是妳並沒有看見,對不對?」

  他將下巴頂在她頭頂上,輕輕歎息。

  她的耳貼在他的心房,隨著胸腔的震動,他的話一字一字、清晰地傳進她耳裏,麻麻顫顫的,令她眼底一酸,淚水無法控制地氾濫成災。

  「你根本是個大騙子,還用同樣的話騙了我兩次!我不相信你了,你最差勁了!」她將臉埋在他懷裏,把委屈傷心的眼淚揉進他胸口。

  「我哪里騙妳兩次?」

  「小時候那一次,你騙我說一輩子會跟我在一起,結果你搬到好遠、好遠的美國去!」她指控的哭道。

  「妳記起來了?」他高興地推開她的雙肩,低下頭來直視她淚花花的臉蛋。

  「對!記起來了!然後是現在這一次!你再次跟我說你要一輩子和我在一起,可是我卻看到你跟別人……跟別的女人……」她痛心得說不下去,雙手掩住臉,嗚咽出聲。

  他一把抓下她的手,逼她直視他的眼。

  「妳看到了什麼?告訴我。」他覺得他已經找到誤會的根源了。

  「你非要我講出來嗎?好!我看到有女人在你房裏脫得一絲不掛!你百口莫辯了吧?」她憤憤地怒叫,不但抬手揍他的胸口,還氣得抬腳踢他脛骨一記。可惜他一身堅硬的肌肉像銅牆鐵骨似的,打得她自己徒然肉痛。

  董世展站著任她的花拳繡腿在他身上招呼,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這一笑,簡直勾出她所有的斬仇舊恨,氣得用力推開他,轉身奔離。

  他伸出長臂從她腰間一攔,將她拖回懷裏。

  「放開我!你放開我~~」她兩條腿在空中踢蹬。

  「薔薔!薔薔,妳聽我說,事情真的不是妳所想的那樣……」他將她往床上一帶。

  「你再不放手,我要叫救命了喔!」她努力地掙扎。

  「那天是因為客房的浴室積水,我讓她使用我房間的……」噢,臉好痛,他反射地一掌壓下她尖利的小爪子。

  「可惡!你以為我不敢叫是不是?爸~~爸~~救命啊~~」雙手被制住,她扯開嗓門大叫。

  「我去修理客房浴室的水管,修了兩個小時!」他長腿一跨,再壓住她差點踢中他重要部位的長腿。

  「有人想非--」她忽然住口,睜大眼瞪著他。

  他說……他去修什麼了?

  兩人靜止不動,喘息地互瞪著對方。

  「你……」她覺得自己像是由冰冷的北極海底,瞬間泡進溫暖的夏威夷海洋裏,被他傷透的心似乎又活了過來。

  他垂著頭,清澈的目光坦然地望進她眼底。

  還來不及解釋所有的誤會,聽到女兒喊救命的花老爹,已經舉著掃把沖了進來。

  一沖進來,見到一個大男人裸著上身,將女兒壓在床上,怎麼看都像是他獸性大發,要非禮他的寶貝女兒,花老爹一時之間教殺氣給染紅了雙眼。

  「可惡!你這個兔崽子!我這麼相信你,結果你竟然這麼下流無恥!我要告訴你老爸,看看他養出什麼樣的兒子--」他不由分說地揮起掃把一陣狂打,像在遊樂場打地鼠似的。

  「花伯伯,聽我說,不是你看到的那樣……」董世展不敢回擊,只能被動地舉手防衛,狼狽地滾下床去,抱著頭竄來竄去。

  「爸~~等一下!你別打,誤會了、誤會了啦!」薔薔驚聲大叫。

  「我宰了你!」花老爹沒聽見女兒的話,已經殺紅了眼。

  「爸,掃把別打到他的背,他的背有傷啦~~」薔薔拚命在一旁阻止,並趕緊大喊找救兵。「二姊、齊阿姨!快來拉住老爸啦~~」

  「背?我打、我打、我打打打!」花老爹以為女兒是在跟他提示色狼的弱點,不但沒住手,反而發狠地朝他的背部攻擊。

  「唉唷--」

  烏龜怕鐵錘,猛男怕掃把,董世展完全敗給了招勢淩厲的天下無敵花家帚。

  薔薔摀住雙眼,內心在流淚。

  嗚嗚~~談戀愛好辛苦,一定要這樣大喜大悲嗎?

  薔薔幸福地窩在董世展的懷裏。

  雨過天青,她覺得自己好快樂、好快樂,幾乎要飛上了天。

  他感染到她的心情,忘情地低頭捧住她的臉,密密實實地吻住她的唇。

  兩人吻得難分難舍、纏綿甜膩,刺眼得讓單身男女們看得好想打人。

  「喂,這裏是機場,人來人往的,你們不丟臉,我可不想跟你們站在一起。」

  旁邊終於有人看下下去,出聲制止。

  「呃,二姊……」薔薔瞬間清醒,嬌羞地想從董世展懷裏微微退開。

  但他不願放手,仍然要她偎在他懷裏。

  萱萱翻翻白眼,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要自告奮勇地帶著小妹來為董世展送行。結果咧?一路上被兩隻大演輔導級愛情動作片的肉麻鴛鴦給拚命傷害眼睛!

  「怎麼?小時候沒黏夠,現在你們是要把十五年的分也通通黏回來嗎?」花萱萱沒好氣地抱怨。

  鴛鴦們沒空理她。

  「薔薔,嫁給我,跟我回美國。」他擰眉望著她。

  「不行啦!老爸說我年紀還太小,要我念完大學才能嫁人。」她紅著臉搖頭。

  「美國也可以念大學啊!」

  「你不要這麼急好不好?反正我不會跑啦!」

  「真的不會跑?」

  「不會。」

  「唉,我真不想回美國去。」他無奈一歎。

  他比較想待在有她的地方。

  「乖乖等我,等我一有空,就會飛來臺灣看妳。」

  「嗯。」她乖巧地在他懷中點頭。

  「我每晚都會打電話給妳的。」

  「嗯。」

  「有空寫E-MAIL給我,還有,我在美國的地址要收好。」

  「……嗯。」她輕輕點頭,眼眶開始紅了。

  他越是交代,分離的感覺就越是真實,難過的情緒於是開始氾濫。

  「還有--」

  「不要走……」嗚嗚~~

  「薔薔,嫁給我,跟我一起走。」

  「不行啦,爸爸不准……」

  花萱萱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這已經是第七遍的輪回了!

  是怎樣?他們到底要把所有的對話倒帶幾遍才甘願啊?

  「美國也可以念大學……」

  「你不--」

  一陣搶白打斷了他們的話--

  「你不要這麼急好不好?反正我不會跑啦!真的不會跑?不會。唉,我真不想回美國去。乖乖等我,等我一有空,就會飛來臺灣看妳。嗯。有空寫E-mail給我,還有--我在美國的地址要收好。嗯。不要走~~薔薔,嫁給我,跟我回美國吧~~」花萱萱終於崩潰,一人分飾兩角,唱作俱佳地僅用十五秒鐘完成他們即將進入下一輪回的對話。

  董世展跟花薔薔互擁著轉頭看她,張口結舌。

  「怎麼樣?我念得對不對?有沒有漏掉的?我還可以倒著念,要不要聽啊?」她抓狂地瞪著他們,默默在心裏發誓,只要再聽到他們倒帶一遍,她就要暴走去挾持飛機,把他們兩個通通打包丟走!

  兩人對看一眼,最後只能無奈地緊緊相擁,代替離別的傷感,以及說不完也說不膩的千言萬語。

  「阿嬌就暫時拜託妳們了。過一陣子,阿嬌的主人回臺灣後,我會請他去找妳們把狗帶走的。」他終於說出其他跟薔薔比較無關的交代。

  「沒問題。」薔薔點點頭,眼眶紅紅的。

  他好下舍地擁緊她,低頭再次親吻她。

  知道真的要離別了,花萱萱這次倒是沒有當電燈泡,主動走到一旁去,讓他們好好珍惜獨處的時間。

  他吻她一遍又一遍,直到機場廣播的催促聲再也無法讓人忽視,他才在她右額上的十字形小疤輕輕印上最後一吻,一臉難受地放開她。

  「別跑,丫頭,等我回來。」

  她點點頭,蓄在眼角的眼水還是掉了下來。

  看著董世展走出海關,在關口另一端跟她揮手揮好久,還是捨不得走。

  她吸吸鼻子,笑著跟他揮手。

  「我不會跑啦,你早就抓到我了!」她用唇語對他說。

  他看懂了,咧嘴笑著,用手送了一個飛吻給她。

  紅了紅臉,她用力地對他揮手。

  她相信他,相信他的承諾,也知道以後一輩子的時間裏,都會有他陪伴……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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