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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傅鑫仁今天在外面丟了臉,回來又在郎家人面前出醜,怨氣爆棚,面對罪魁禍首栗夏,這一巴掌下了百分之百的力氣。

  他知道栗夏性子又硬又倔,根本不會躲。

  卻沒想她被人拉開,反而把傅憶藍扯過來,收手已來不及,用盡全身力氣的一耳光竟打在最寶貝的女兒傅憶藍臉上。

  男人的力道太大,巴掌聲狠烈得讓聽的人都頭皮發麻,傅憶藍直接被甩到茶几上,杯盤狼藉茶水四溢,乒乒乓乓響。

  她的臉頰頃刻間腫得似饅頭,像是被人扇了幾十巴掌,痛得全身冒冷汗。

  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包括栗夏,她撞進倪珞懷裡,沒看見卻聽見了,她徹底心冷,他竟然下這麼狠的手。

  傅鑫仁也驚怔,看著傅憶藍腫的跟豬頭一樣的臉,心疼得要滴血,怒氣無處發泄,反而成倍地猛漲,扭頭看向栗夏,眼睛起了火,怒斥著上前:

  “你這個不孝女!”

  倪珞面色冰冷,手腕一帶,面前的栗夏就拉去了身後。栗夏沒站穩,又撞到他背上。這才感覺,他身上的氣息是前所未有的冷。

  栗夏的視線剛好越過倪珞的肩膀,就見對面的傅鑫仁,怒火未消,下不來台,尷尬又驚愕。

  栗夏對他失望透頂,準備迎上去,可倪珞的手緊得像鋼箍,她被困在他身後,挪不開。

  傅鑫仁這才看向面前高出自己不少的年輕人,他自然不敢打他,也不好發火,沉了沉怒氣,說:“我們家要管女兒,不方便待客。就不送了。”

  面對逐客令,倪珞輕蔑地勾勾脣角:“我是栗夏帶來的客人。”說罷,手又是一帶,把栗夏從背後扯到身側,垂眸看她:“你要趕我走?”

  栗夏踉踉蹌蹌站穩,這才意識到家裡的醜事讓他看到,其實很丟臉,咬牙決定自己處理讓他離開,可一看倪珞的眼神,微微眯著,陰沉沉的,分明就在警告兩個字:“你敢?”

  栗夏沒見過他這副樣子,咽了咽嗓子,不做聲了。

  傅鑫仁氣絕,這麼厚臉皮,趕都趕不走!

  而傅憶藍捂著紅腫發燙的臉,盯著倪珞的手,眼睛跟扎了針一樣怨疼。那個不屑和她握手的男人,此刻竟然緊緊攥著栗夏。

  她哪裡沒有栗夏好了?

  想著便嗚嗚地抽泣,無辜又委屈:“栗夏,爸爸要打你,我還幫著勸架,可你為什麼要害我,把我拉過來挨打?”

  說這話,卻望著倪珞,水汪汪的眼睛在燈光下亮閃閃的,楚楚可憐。

  栗夏沒來得及應,倪珞卻淡淡開口:

  “我怎麼看見是你扯著她的手?原本覺得你意外挨打也可憐;現在還有心情誣陷別人,這麼看,挨上一巴掌也不過分。”

  傅憶藍哽住,傅鑫仁面色如土。

  倪珞淡定自若拉了栗夏坐在沙發上,直直迎上對面的郎曉和郎爸,看似笑了,眼底卻沒有笑意:

  “我和栗夏也算是朋友一場,相親的話,我來幫她參考參考。”

  不認真地看郎曉一眼,很認真地下結論:

  “嗯,不行!”

  郎曉幾乎被這話憋死,不行?

  不行這個詞用在男人身上,有隱含的意思,不舉。

  他不知道倪珞是無心還是刻意,但他確實就不舉,深受刺激。

  他的性障礙是心理病,治不好,只有找到對的女人才能再挺起來。他被困擾這麼多年,很確定栗夏就是他唯一的藥,所以才不顧一切要得到她。

  帶爸爸進傅家的那一刻,郎曉就認定栗夏是他的女人。可這個倪珞,跟著栗夏同進同出,還拉她的手,疑似抱她,現在又來挑戰他,簡直是不可忍!

  郎曉隱忍著笑:“別人的事,輪不到你感情用事。”

  倪珞漠漠的:“我是很主觀,可你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說完,不顧在場之人集體黑化的臉,扭頭看栗夏,笑眯眯的:“對吧?”

  栗夏:……

  這種打擊人的方式還真是……低級又幼稚,可是……栗夏咧嘴笑,重重點頭。

  眾人的黑臉又白了。

  郎爸不免憋氣,看著傅鑫仁:“今天是來好好相親的,我都親自登門了,你好歹拿出點兒誠意來。”

  傅鑫仁怒氣衝衝看栗夏,栗夏無視,看郎爸:“伯伯,你對我爸挺有誠意的,一個賣女兒換錢,一個想一本萬利吞栗氏。作為你們眼中的棋子,我有必要說一下,栗氏股份不會給你,還有你的兒子,我也看不上。這就是我最真誠的意思,簡稱誠意!”

  郎爸臉紅成了豬肝,郎曉也受了羞辱,冷硬道:“栗夏,你以為就憑你,能夠拿回栗氏的經營權?能夠管好一個商廈?”

  倪珞攔在栗夏前面,慢悠悠道:“這麼說,你好像挺有本事的。不過,我怎麼聽說去年你自己建了個投資公司,欠了一堆債務,還要靠本家的錢來還?”

  郎曉一怔,這是他從商多年來唯一的污點,倪珞是怎麼知道的?

  當初他把家裡的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條,意氣風發地想證明沒有家庭的力量他也能白手起家,沒想慘敗收場。

  郎曉鎮定自若地一笑:“那是因為決策失誤,惹上了放高利貸的,反正也是試試手,就不做了。”

  他撒了謊。資金困難時,他很有骨氣,不從家裡拿一分錢,是找的一家新興借貸機構,可依舊沒轉圜過來。

  倪珞看他,笑了。

  郎曉看出了輕蔑又譏諷的意思,不悅:“怎麼?”

  “高利貸?嗯?”倪珞摸摸眉毛,語調懶散,“我就是那個放高利貸的。”

  栗夏撲哧一聲沒忍住笑。

  郎曉被戳穿,羞恥得臉上燒了火,怎麼也沒想到那機構的背後老闆是倪珞。男人掉面子起來,更是恥辱。一句話不說,起身就走。

  郎爸更怒,卻只能把火發在傅鑫仁身上:“好啊你,以後別再想跟我們家合作!”

  突然,

  “小爸爸!”小孩兒糯糯歡歡的叫聲。

  郎曉沉著臉還沒走出客廳,就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

  喬喬坐在輪椅裡,仰著小腦袋,吶吶地看著郎曉,片刻前歡歡喜喜的小臉上瞬間有點害怕。

  想必此刻郎曉看著腳底下這小東西時,臉色非常難看。

  栗夏立刻起身衝過去,卻快不過郎曉冷漠的聲音:“我當是誰?原來是栗秋的小野種!”

  她咬牙捏了拳頭,剛要上去狠狠揍他,喬喬卻歪著腦袋看過來,擰著眉毛,小聲音糾結又疑惑:“小野種是什麼?”

  栗夏的心狠狠一揪,陡然止住腳步,卻見喬喬一臉的天真和納悶,看著自己身後,不知什麼時候,倪珞也過來了。

  沒有人回答。

  小孩更加不解,眼珠烏溜溜望著倪珞:“小爸爸,小野種是什麼?”

  倪珞默然,而傅憶藍輕笑:“就是沒有爸爸的孩子。”

  喬喬垂下腦袋,白白細細的手指撥弄著輪椅,仍是揪著小小的眉心,撅著嘴說:“那我就是小野種呢!”

  “誰說的?”栗夏心裡刺痛,喬喬卻揚起頭,望著郎曉,又好奇地問:“那沒有媽媽的孩子,叫什麼呢?”

  郎曉看著他黑葡萄般的眼睛,莫名心滯,可一想到這是栗秋和別人生的孩子,他又冷了心,道:“叫栗喬!”說罷出去了。

  喬喬不太明白,眼睛眨了幾下,再次默默垂下小腦袋,小小一團縮在輪椅裡。

  栗夏拳頭幾乎捏碎,眼睛像撒了鹽一樣痛,不忍去看那小小的影子,可倪珞走進了視線,到小輪椅邊,站定。

  他仍舊筆直得像棵樹,沒有傾身。喬喬看見了他的腳,抬起頭來,望住他,聲音很小,沒了底氣:“小爸爸?”

  這次,倪珞沒有暴躁,也沒有抓狂,只應了一個字:“欸。”

  周圍一片寧靜。

  傅憶藍嫉妒得發瘋。有了喬喬,栗夏豈不是更好勾引倪珞了?

  喬喬驚喜地睜大眼睛,蒼白的小臉像被太陽點亮,忘性很快地不記得剛才的事,張開短短小小的手臂,撲上去抱住倪珞的腿蹭蹭,不鬆開了:

  “小爸爸,我剛剛都在想你哦,好像聽到了你的聲音,我就下來了哩。小爸爸,真的是你哇。你是來看我的嗎……”

  栗夏眼中的霧氣漸漸蒸發,就見喬喬跟樹袋熊一樣纏著倪珞的腿,她有點擔心他會不會炸毛。可他只是安安靜靜地垂眸,望著腳下拿小臉蹭他褲管,自說自話的一小坨。

  小孩跟小獸一樣歡樂地嘰嘰喳喳,他卻靜靜的,一動不動。

  像達爾文和小松鼠。

  栗夏望著倪珞這瞬間柔和的側臉,心弦微動,這才意識到,為什麼沒見幾次面,就莫名對他動心了。

  自從醒來後,這個世界都變了,陌生而虛偽,偏偏只有他是真實;所有人都對她冷漠而殘忍,偏偏只有他在不經意間就觸碰到溫暖。

  她心裡一直都沉悶而隱重,偏偏他在時,輕鬆自在。

  他真的很好,不是嗎?

  只是,喬喬知道倪珞默認後,很得寸進尺地要享受福利,於是,

  “小爸爸。”*^_^*

  “欸。”(╯﹏╰)b

  “小爸爸。”*^_^*

  “……欸。”⊙﹏⊙b

  “小爸爸。”*^_^*

  “……”==

  “小爸爸。”*^_^*

  “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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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柳飛飛大鬧傅藍商廈,一人撂翻傅家的事很快傳開,各角度拍攝的手機視頻在網上蔓延,大小網站論壇甚至連“小太妹”都紛紛轉載,點擊量居高不下。

  除了極少數同情的聲音,大都是鄙視和痛罵,經典段子如“鑽褲襠”“秀乳找插”“負心人”“不要臉十周年”有成流行語的趨勢。

  事情發展出乎傅家人意料,按理說,信息爆炸的時代,這種小風波放一放就淹沒塵埃。沒想短短幾天,卻愈演愈烈。

  知名各大網站的評論員,開始分析鳳凰男和小三的道德問題與社會危險性,專欄專題地拿傅家做例子,和其他臭名昭著的道德淪喪案例對比分析,進行TOP10不要臉評比。結果是傅家穩居榜首榮獲5顆星,成為鳳凰男的典範,小三二奶的極品。

  傅家這才知攤上大事了,趕緊公開發聲明,暗中買媒體。

  可傅家事件已變成網絡媒體賺錢的香餑餑,火勢根本控制不住,好些新聞和評論甚至接入大公司的內網,受眾面成倍擴張。

  傅家人開始懷疑有人在幕後操控,可栗夏每天都淡定自若地上學,沒有任何異常。

  風口浪尖上,傅憶藍受不了同學們的冷嘲熱諷,選擇休學,天天在家發脾氣。藍欣也不得不搬出傅家,而藍玉一改之前金絲鳥的狀態,頻頻陪丈夫出入各種場合,扮演恩愛夫妻。結果流言更確定傅家有鬼。

  局勢的轉折是某論壇的一篇長貼:“傅家事件幕後黑手?”

  該帖以“旁觀者”的視角分析了傅家最近一系列公關危機,剛好和栗夏重返傅家的時間吻合。箭頭直指栗夏。

  該樓主揣摩列舉,神乎其神。

  先舉例栗夏一開始在傅鑫仁生日宴上不合時宜的出現,說她的言論看似句句穩妥,卻句句挑刺。當晚網路上出現傅憶藍的“不雅”視頻,結果卻是被陷害。在這之後,栗夏指使同學蘇俏言語刺激外加身體打擊傅憶藍,辱罵潑水打臉,小太妹惡習盡顯,行為令人發指。在學校肆無忌憚,在家更是任意毆打。而近期危機事件的主角柳飛飛,也是混酒吧的小太妹,不得不懷疑是栗夏請她過來鬧場子。

  帖子極為煽情,把傅鑫仁的痛心,藍欣的無奈,傅思藍的沉默和傅憶藍的凄慘受虐描述得淋漓盡致;栗夏的各種“暴行”讓看者義憤填膺。

  一石激起千層浪,輿論轉向,紛紛猜測栗夏潛伏傅家,是最有陰謀的復仇女。

  栗夏懶得回應,花半小時把帖子看完後,給千賢打了個電話。

  很快,網上又出現一名專業技術帝,一系列的圖片和證據,證明當初發布傅憶藍剪輯視頻的手機,竟屬傅家人名下,反倒是發布洗白視頻的手機,是栗夏的。

  又說同班同學作證,傅憶藍當眾說過小三無罪原配無能的話;至於這次周年事件,傅憶藍摔倒瞬間的截圖顯示,是她自己用腳把自己勾倒的。

  相比前篇帖子的情感號召,這帖子平淡無奇,只擺出各種真實例證。

  誰真誰假,明眼人一看便知。

  自此網友分成兩派,一小派認為傅憶藍矯情又惡毒,陷害栗夏不成反害己;

  另一大派則認為,栗夏把傅憶藍一步步往圈套裡帶,她就是最會玩陽謀的復仇女。網友甚至把一個個事件拆分得出結論,栗夏一次次利用傅憶藍想害她的心思,借力打力,反讓她承受苦果。

  幾日後,輿論漸漸消散,好事的年輕人卻涌入小太妹論壇,天天討論栗夏的復仇技巧,期盼著她的下一步棋。

  更有人發布了膜拜貼,說栗夏聰明果敢,能隱忍蟄伏又能利落出擊,手段殘忍得可怕又率直得可愛,各種詞天花亂墜。

  栗夏無視這些無聊的話,卻把論壇上“如果我是栗夏,下一步該怎麼計劃”的帖子保存。

  集思廣益才是正道哇!

  這場網絡風波鬧得很合她心意。傅家自顧不暇,現在就是回收栗氏的大好時機!

  關了電腦,帶喬喬下樓。

  小傢伙坐在輪椅裡,歡樂地撲騰兩隻小爪,小腦袋扭來扭去:“小爸爸來了!小爸爸來了!”

  栗夏和千叔抬著他下樓,就見傅憶藍,臉色很不好地瞪著她。傅家最近花那麼多錢來擺平網絡流言,結果還是栗夏占上風,她當然咽不下氣。

  出門去,老遠見倪珞一副太陽鏡,整個人鬆鬆垮垮倚著車。

  喬喬立刻撲騰:“小爸爸,小爸爸。”他掙脫栗夏,推著輪椅咕嚕嚕奔過去,張開小手臂噗通一聲就撞到倪珞腿上,死死纏住。

  倪珞動了動腿,小傢伙纏著他,屁股粘著輪椅,在腳邊滑來滑去的。

  倪珞帶著太陽鏡,神色不明,聲音很淡:“喂,放手!”

  喬喬看不懂表情,仍舊緊緊抱著他的腿,仰著小臉笑嘻嘻。

  栗夏見倪珞眉梢又跳了,總覺他隱忍著把喬喬一腳踢飛的衝動,趕緊上去把他拉開:“我們先坐車啦。”

  喬喬放手,歡呼:“哦,坐小爸爸的車車囉!”

  一句話不離小爸爸!

  倪珞瞟了小傢伙一眼,總覺這些天被他耍了。他天天膩在家,撒嬌不肯看醫生,卻要倪珞過來陪他玩。原以為他膽小害怕,不願見生人,可尼瑪他越來越覺得這傢伙是個腹黑有木有?純粹就是故意啊,裝可憐,扮可愛。

  動不動就小受傷模樣,人話都聽不懂,你受傷個毛線啊!

  倪珞倒不至於對小孩發脾氣,結果對栗夏全程黑臉,一句話不多說。栗夏不管,依舊嘻嘻哈哈往他跟前湊,惹得他更加狂躁。

  才開車,栗夏就找他講話:“哎,最近有沒有上網看新聞,我成風雲人物了,厲害吧?”

  倪珞目不斜視:“八流新聞,沒興趣。”

  後座的喬喬豎著耳朵,來興趣了,小腦袋湊過來:“小爸爸,什麼是八流?”

  倪珞大拇指朝栗夏一揮:“她就是八流。”

  喬喬揪著小眉毛看栗夏,小腦瓜開始運轉,最好的小媽媽是八流哇,靈光一閃,興奮道:“那小爸爸也是八流哦。”

  栗夏:噗!

  倪珞冷冷掃她,栗夏趕緊收笑。

  喬喬歪頭擔憂,他們怎麼不說話了哩,氣氛不好哇,於是提議,

  “小爸爸,我給你唱歌吧,”倪珞沒來的及拒絕,小孩脆生生軟糯糯的聲音已經響起,“傷不起真的傷不起,馱著唐玄奘小跑三兄弟,良心有木有你的良心狗叼走,一走就是幾萬里。”

  倪珞差點兒沒嗆聲:“唱得真好!”

  “是吧,”聽不懂反話的小孩很自豪,“幼兒園阿姨誇我是跑調小王子哩!”

  倪珞:……

  到目的地後,栗夏見到了顧瞳醫生,面善又溫和,眼睛卻有種洞悉人心的精明。她不愧是專業的,只和喬喬說了幾句話,一向認生的小傢伙就乖乖打開話匣子。

  栗夏放心送喬喬去了。等待的時間,見倪珞坐在一旁看雜誌,直接走過去問:“喂,你最近吃火藥了?幹嘛天天對我黑臉?”

  倪珞不理她,說什麼?說我懷疑你和喬喬一大一小居心叵測想對我不軌?

  栗夏抽走他手中雜誌,見他不悅地抬了頭,笑得賊兮兮的:“倪!珞!”這刻意的加重音讓他的心莫名一磕一絆。

  “你該不會是,察覺到我想追你,所以要躲吧?”某人一點兒不害羞。

  倪珞不動聲色看她一眼,把雜誌抽回來重開打開,說了兩個字:“是啊。”

  這下,知難而退吧!

  他家那位是隻刺蝟,栗夏是顆栗子,多刺科的女人天生克他,他要是和她談戀愛,找虐啊!切,不來點兒狠的,你們真以為我是抖M!

  栗夏原以為這句調戲會刺激他炸毛,她最愛看他無語又憋憤的表情了。沒想他神情很是淡漠,叫她心裡失落,難道他還記掛著別人?

  可她的表白才不要無疾而終,她的聲音清脆又爽朗,“但我好像喜歡你耶,你要躲,那我只好繼續追了。”

  倪珞這下臉色變了,像是鬱悶又像是臉紅,惡狠狠看她,想說句“厚臉皮”,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栗夏見他這反應,不要臉地模仿喬喬語氣:“呀,小爸爸好像喜歡我哩!”

  倪珞再次被調戲了,不明白她這麼執著不害羞的精神哪兒來的,可毫無疑問他的心緒攪亂了,氣急敗壞剛要把她壞笑的臉揮開,門被拉開,顧瞳走進來:“栗夏小姐!”

  栗夏出去後,顧瞳蹙眉糾結地問:“喬喬有句話我不太明白,呃,拉屎吃粑粑,是什麼?”

  栗夏也疑惑好久,回去的路上卻驀然明白,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郎氏酒店,788號房間。

  傅鑫仁從浴室出來,就見藍欣半臥在書桌上,媚眼如絲瞧著他。猩紅色的聚胸情趣內衣把兩團36E的胸器擠得呼之欲出,最小號的丁字褲遮不住底下幽暗的毛髮。

  女人四十猛如虎,剛才大戰一場,還沒餵飽她。可這樣的風騷,傅鑫仁很受用。不像家裡那個,從來都是矜持少女羞答答的,一開始很有征服欲,後來卻沒了激情。

  藍欣有情趣又拉得下臉,不管是口乳菊花,還是各種體位,只有他想不到的,沒有她做不到的。

  她深知搶男人的關鍵是把他的那裡伺候舒服了,這樣即使他遇著別的女人,行事的時候食之無味,便能想起她的銷魂。

  傅鑫仁本來沒什麼體力了,可藍欣身子一轉,雙腿對著他張開,自己撫弄起來。書桌上的女人情不自禁地扭動著臀部,丁字褲的絲線在她手指的撥弄下,把粉黑色的洞口撥得一片泥濘。女人臉上紅暈鋪開,嬌聲哀求。

  傅鑫仁再次被她惹得精蟲上腦,大步上前便撕開她的內衣,把白波盪漾的36E揉捏成各種形狀。

  而此刻,7樓的電梯“叮”地一聲響,栗夏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藍玉和傅思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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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藍欣一直不明白,姐妹兩個裡,為什麼所有人都更喜歡藍玉。

  在她眼裡,藍玉內向又沒膽,嬌弱又矯情,說幾句話就臉紅,除了柔美,簡直一無是處;而自己呢,膽大心細,果決聰明,豪爽直率,性格和男孩子一樣。結果卻是,男人都成了她的好哥們,然後在見到姐姐後,成了姐姐的男朋友。

  最後一次,也是藍欣先遇到了新婚的傅鑫仁。她在栗氏商廈的銷售部打工,對長相很好的有錢老闆一見鍾情。傅鑫仁以已婚為由拒絕了她,卻和她保持著朋友關係。那時的傅鑫仁處於學習階段,遇到不懂的問題還和藍欣切磋。

  藍欣被他迷得七暈八素,感嘆果然是個好男人好丈夫,可沒想,人家不是不願出軌,是不願和她出。

  有次下雨,藍玉來給妹妹送傘,推門進來,白裙微濕貼在身上,長髮粘著雨水,星星點點。臉頰緋紅嬌羞,水眸清純無辜。

  只一眼,傅鑫仁的心,按他的說法,被偷走了。

  當他懇求藍欣不要告訴藍玉他已經結婚的時候,藍欣才知道她再一次輸給姐姐。她真的沒告訴,而是使了壞,等藍玉懷孕後再告訴她真相。但藍玉還是十分堅挺地生了孩子。

  傅鑫仁有錢又有權,對藍玉各種好,藍欣看在眼裡,嫉妒的發瘋,發誓這輩子最後一次,一定要把這個男人搶到手。

  她很清楚男人永遠對偷來的東西最迷戀,所以她從沒想過做他的妻子,而是成為他的情人。讓他在無數次的對比裡意識到,她比姐姐好;同時,也要膈應姐姐一輩子。

  她成功了。

  此刻她坐在桌上,雙腿夾著男人,正面迎接著他一次次的猛衝,迷亂歡愉地尖叫。

  很久以前,藍玉曾跟她抱怨,說傅鑫仁不怎麼碰她,藍欣心裡得意地笑,她把這個男人纏得那麼緊,他哪還有精力在她身上揮汗如雨。

  傅鑫仁顯然很有興頭,他最喜歡藍欣浪蕩的叫聲,不像藍玉總是很嬌羞矜持,讓他興奮不起來。他捧住她的臀,一個翻轉抬得高高的,當充氣娃娃一樣擺弄成趴跪式。

  藍欣也十分配合,臀部情不自禁地配合著男人揉捏的雙手前後擺動。

  兩人是數十年的炮友,彼此十分默契,書桌上一片泥濘的體液。

  空氣全是灼熱的情欲氣息。

  藍欣的叫聲格外響亮,傅鑫仁也不受控制地低吼起來,絲毫不知這聲音已經穿透門板,一點點溢到走廊上。

  藍玉還是懵懂,傅思藍卻意識到了什麼,剛要去阻止栗夏,可她已經用前一晚從傅鑫仁書房裡偷來的鑰匙打開了門。

  兩人交配的姿勢非常完美地展現在大家面前,這一刻,藍欣跪趴在書桌上,嬌紅的容顏痛苦又暢快,還瘋狂地扭著屁股自發自動地在男人腰際磨蹭著。而傅鑫仁雙手握著兩坨劇烈擺動的乳房,狠命把那白的刺眼的身子往身下抵。

  門嘀鈴鈴一響,兩人都驚訝地扭頭過來,一下子沒動靜了,只剩房間裡污濁的氣味。

  藍玉當即便衝了過去。

  栗夏慢悠悠抱手靠著門,沒看屋子裡的香艷,只望著玄關對面的鏡子,和低著頭攥著拳的傅思藍,不說話。

  耳邊有人手忙腳亂的聲音和藍玉的尖叫聲:“你們這對狗男女!”

  栗夏望著鏡子裡自己牛仔褲兜上露出的手機攝像頭,耐心地等待著。她聽見一聲清脆的巴掌聲,目光一挪,卻是藍玉在打藍欣。

  栗夏挑眉,這都是女人的本能反應?這個時候,難道不應該打傅鑫仁?

  和火急火燎穿衣服的傅鑫仁不同,藍欣很淡定,只裹了件睡袍,胸口大露,全是男人揉捏出來的紅色。

  挨了藍玉一耳光,藍欣還能淡定,反手一巴掌摔了上來。

  “啪!”

  兩姐妹全是臉色血紅。

  藍玉捂著發痛的臉,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你打我?你要不要臉?偷了我的男人,竟然還敢打我?”

  藍欣臉上通紅的五個手掌印,卻冷冷一笑:“你的男人?你從哪裡偷來的男人?”

  這話一說,藍玉氣得絕倒。她沒有藍欣反應敏捷,也沒有她牙尖嘴利,幾乎搜腸刮肚活活氣死也找不出一句能對付她的話。

  縱使她渾身發抖,藍欣也只是笑盈盈看著她,袒胸露乳的:

  “姐,我和你偷來的男人偷了十年的情,你現在才發現啊。這下我算是相信,你之前在我喜歡的男人面前裝無辜,是真無辜了。怎麼,男人被搶的滋味好受吧?前幾年你不是說他不碰你嗎?他在我身上都泄完了,哪還有精力去伺候你?你看看他臉上的汗,和你一起的時候,有這麼盡興過沒?”

  藍欣一番話說得揚眉吐氣,卻讓藍玉臉上褪盡最後一絲血色。

  傅鑫仁急得跳腳:“欣兒,你少說一句!”

  欣兒?

  藍玉更受刺激,再去看傅鑫仁,可不正是滿臉通紅,大汗涔涔。她已經好些年沒見過他因為床上運動而這般“勞累”了,還一度以為他那方面出了問題,沒想到,是沉浸在外面的香閨不可自拔。

  藍玉盯著書桌上被淫水打濕的不夠巴掌大的丁字褲,這種她從來沒穿過的東西看得她一陣臉紅肉跳,而剛才開門的瞬間藍欣肉體又主動迎合的畫面深深刻在了她腦子裡。

  她又妒又恨,抓著書桌上的裁紙刀就朝藍欣撲過去。藍欣大驚失色趕緊躲,傅鑫仁也嚇一大跳,慌忙上前控住藍玉,怒吼:“你給我冷靜點!”

  藍玉怒火攻心,大吼:“你還護著她!”尖叫著用力一轉身,美工刀嘩啦從傅鑫仁臉上劃過,瞬間一條不深不淺的傷口。

  藍玉一驚,手一抖,刀子掉進垃圾桶。

  傅鑫仁還只是感覺臉上一陣刺痛,幾秒鐘後,劇痛來襲,血珠沿著傷口匯集,一滴滴地凝聚滑落。

  藍欣見狀,心疼地撲過來,溫柔又著急:“你沒事吧?”說罷,扭頭就是一臉惡相:“你這人怎麼跟潑婦一樣?”

  藍玉原本還歉疚傷了老公,這話又把她刺激得不輕,瞧這樣子,難道她才是三兒了?

  “你不要臉!”藍玉抬手又是一巴掌往藍欣臉上打,後者臉頰再次腫的老高,藍玉氣瘋了,撲上去撕扯著藍欣的浴袍,“你那麼愛勾引男人是吧,我就把你脫光給別人看看!”說著,就把她的浴袍撕拉著往外拖。

  走廊裡偶爾有服務員走過,看一眼都趕緊竄走。傅鑫仁當然不敢讓藍玉把藍欣脫得光溜溜扯出去,趕緊箍住她的手臂,不讓她亂動。

  而藍欣挨了一巴掌,早就火氣沖天,現在傅鑫仁也幫著她,更加大膽,雙手並用啪啪啪連扇了藍玉好幾耳光。

  藍玉雙頰被打得跟滴血一樣,悲愴痛哭:“傅鑫仁你這麼欺負我,我今天要死在你家裡,叫你以後沒臉見人!”

  她果然了解傅鑫仁,這話一出,傅鑫仁趕緊鬆手,朝藍欣怒斥:“誰準你打她的?”

  藍欣也知道傅鑫仁最好面子,鐵著臉不說話,只怨毒地看著藍玉。藍玉脫離了束縛,撲上去也是左右開弓,狂扇藍欣巴掌。

  藍欣忍了幾秒,可哪裡還忍得住,直接和藍玉對打起來,扯頭髮,撕衣服,拳打腳踢,罵罵咧咧。兩個瘋女人打成一片,尖叫聲巴掌聲此起彼伏。

  傅鑫仁圍在一旁,左也不是,右也不對。就怕哪個女人反彈,竟不敢去勸架。

  走廊裡有其他房間的人罵了:“吵什麼吵?捉姦啊?”

  傅鑫仁這才驚覺房門沒關,一看過去,兩個女兒站在門口,頓時驚得魂飛魄散。

  傅思藍仍舊是低著頭,握著拳頭,栗夏抱著手,靜靜的,看著傅思藍的眼淚,跟玻璃小珠一樣,清明透亮,一滴滴砸到地毯上,暈開濕潤的花兒。

  栗夏見傅鑫仁怒氣衝衝過來,知道他要撒氣了,她偏不給他機會,拉著傅思藍離開,還隨手關上了門。

  她知道傅鑫仁衣衫不整,是不敢追來的,且房間裡那兩個瘋女人打成一團滾去了地下,他也不敢放著不管。

  栗夏一出來,就鬆了傅思藍的手,也不管她,裝好手機走去電梯。

  要關門的時候,傅思藍卻突然衝進來,臉上早沒了淚痕,只是睫毛有點濕。臉色又白又紅,一半是震驚,一般是羞恥。

  她直直地盯著栗夏,神色不明。栗夏看都懶得看她,眼神定在緩緩下降的數字上。

  傅思藍也知她不會主動開口,默了默,問:“栗夏,你為什麼要這樣?”

  “傅憶藍比你的接受能力強多了。”栗夏答非所問,輕笑,

  “幾年前,爸爸去南城區的郎氏酒店,無意中讓喬喬記住了房間號。傅憶藍聽懂了喬喬的話之後,沒有告訴你和你媽,卻傷害了喬喬。788,他們還真是喜歡這個數字,換了酒店也不換房間,讓我好找。”

  傅思藍默默聽完,臉全白了,忍了半天,說出來的話卻是:“我看見你錄像了,把手機給我。”

  栗夏眼瞳暗了:“你再說一遍?”

  傅思藍突然上前啪地摁下故障鍵,電梯陡然停住。

  她轉身,定定看著栗夏,一字一句道:“我一定要,毀了你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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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故障鍵按下的一瞬間,電梯裡的警示燈刺耳地響,紅色燈光一閃一閃的,密閉的空間裡,氣氛格外詭異。

  栗夏白皙的皮膚被紅光襯得透明,一雙眸子陰森的像鬼怪,看得傅思藍一陣心驚。

  沉默地對峙半晌後,栗夏笑了:

  “傅思藍,我以為你和傅家其他人不一樣,至少還有點兒良心。在知道你妹妹當年對喬喬做的事情之後,你問的第一句話,真是好關心啊!”

  這麼明顯的諷刺,讓傅思藍臉色更白,不看她,只執著道:“一碼事歸一碼事,喬喬的事,是我們不對;但是視頻,我不能讓你帶走。”

  栗夏看她決然護短的樣子,心裡一時說不出什麼感受,脣一勾,嗤笑:“喬喬的事和你沒有半點關係,你不必要為傅憶藍擔責任。至於視頻,我要用這個換栗氏的經營權。你說,我會不會給你?”

  傅思藍閉了閉眼,氣息不穩地扯扯嘴角:“是嗎?我卻不相信你。我可以幫你拿回經營權,但還是那句話,我擔心你會把視頻發出去。我不允許,絕對不允許你傷害我的家人。”

  栗夏被她這話氣得笑起來:“你不信我,憑什麼我要信你?”

  傅思藍有氣無力道:“當初,也是我同意讓你進家門的,栗夏,你不要讓我後悔。”

  “原來你是想感化我來著,不好意思啊,讓你失望了。”栗夏走過去要摁電梯鍵,沒想傅思藍飛快攔住,突然伸手要去掏栗夏的口袋。

  栗夏忍無可忍,擰住她的肩膀一推,傅思藍猝不及防,轟隆一聲撞到電梯壁上,狠狠磕到了頭。

  栗夏冷冷看著,沒有半分的歉意:“傅思藍,你以為就憑你能搶我的東西?我看你沒有做任何對不起我和我家的事,才對你有幾分客氣。但是你要是再惹我,我下手就不會這麼輕了。”

  傅思藍似乎是真的撞痛了,彎著身子,倚著電梯壁重重喘氣,可好不容易順過氣來,又一聲不吭朝栗夏撲過來,要搶她的手機。

  栗夏眼瞳陰暗,擰著她的脖子使更大的力氣一推,她就像毫無招架之力的麻袋,轟地一聲又撞到電梯壁。她這次沒有站穩,整個人頹廢地坐在地上,臉頰蒼白,胸口劇烈起伏,額頭也似乎是疼出了細細的汗。

  栗夏咬牙:“不要不自量力了行嗎?我對痛扁你這種事,一點兒興趣也沒有!”

  說著轉身要去摁電梯,沒想傅思藍撲過來死死抱住她的腿,斷斷續續地求:“栗夏,不要這樣。不要把視頻發出去傷害我的家人,求你不要這樣。”

  “我說了我只是拿這段視頻換經營權,信不信由你!”栗夏動了動腿,卻終究沒有踢她,而是冷哼一聲,“傅思藍,你其實很清醒吧?知道那麼多的邪惡,卻不阻止糾正,你這樣的人,更可惡!”

  傅思藍無力苦笑:“可是,家人不就是不管她好壞,都要維護嗎?”

  栗夏不說話了,好久都默然不語。

  傅思藍終於鬆開她,倒靠在電梯壁上。

  栗夏失神半刻,漸漸發現她的樣子奇怪了,警惕地問:“你怎麼了?”

  傅思藍揪著胸口,冷汗涔涔,嘴脣咬得煞白,只吐出一句話:“我,我有密室,幽閉症。”

  “那你還停電梯!”栗夏煩悶地蹙眉,一拳重新啟動電梯,把她拖了出去。她不想管她,直接把她留在大廳休息,自己先走了。

  栗夏開車趕到幼兒園的時候,就見倪珞身形筆直,立在幼兒園門口的垃圾桶旁,手裡拿著一包紙袋,在剝什麼東西。

  喬喬仍是經典造型,緊緊摟著他的腿,就像是長在倪珞身上一樣。

  起初的時候,倪珞不喜歡被小傢伙這麼黏著,還會不耐煩地甩幾下,甩得小輪椅嘩啦啦地滾,可熊孩子就是不鬆手,可勁地抱著他蹭蹭。久而久之,倪珞就放棄了。

  看到這一大一小,好像之前的壞心情都一掃而光了。

  栗夏走近,才發現倪珞竟然在剝栗子,喬喬還是困難地仰著小臉,自說自話:“小爸爸,你為什麼那麼高呀?”

  不理。

  “小爸爸,你剝栗子為什麼不用嘴咬哩?”

  不理。

  “小爸爸,你喜不喜歡吃栗……嗚……”

  倪珞擰著眉,一顆栗子堵住小鳥的嘴,又塞了好幾顆在他小手心。喬喬的小手小心翼翼捧著,趕緊往嘴裡塞,一面咕噥:“好甜哩!”

  栗夏見喬喬小手裝不下,剛要拿一個,倪珞手中的袋子就打過來,沒好氣的:“自己剝!”

  “小氣。”栗夏癟嘴,拿過袋子捏開一顆,香噴噴的,卻沒有吃,忽然遞到他嘴邊,“謝謝你幫我接喬喬!”

  倪珞看看眼前那顆香香嫩嫩的栗子肉,又看看她笑嘻嘻的臉,沒動靜,說:“拿我的東西來答謝,你真客氣!”說罷轉身,“我先走了。”

  喬喬不樂意了:“小爸爸,你不和我一起啦?”

  倪珞頭也不回上車:“有事。”

  栗夏收回手,把那顆栗子塞到自己嘴裡,暗想這男人真彆扭呢!

  還想著,小傢伙搖搖她的腿,栗夏低頭,就見喬喬一臉無語:“小媽媽你好笨哦,竟然拿栗子來謝。你應該說為了謝謝你,請你吃晚飯啊!”

  栗夏拍頭,對啊,不過,這毛孩子怎麼這麼精明了?

  栗夏蹲下來,哄:“喬喬乖,我不在的時候,他有沒有提過我啊?”

  喬喬嘴裡含著栗子,咕噥著含糊不清:“嗯。小爸爸給我買栗子吃的時候,說小媽媽就是栗子,渾身都是刺,小爸爸說,他不喜歡有刺的東西。”

  栗夏一愣,喬喬又歪著小腦袋,把手裡軟綿綿的栗子肉捧到栗夏面前,疑惑不解:“可是小媽媽,栗子一點兒都沒有刺哇,還軟呼呼甜甜的,可好吃了哩。”

  栗夏微微一笑,摸摸他的頭。喬喬低頭咕噥:“我就是這麼跟小爸爸說的。”

  栗夏又詫異了,問:“那他怎麼說?”

  喬喬揪著眉毛:“他說我話多。”

  栗夏笑笑,不問了。

  抱他上車,腦袋裡浮現出一個片段,栗秋帶喬喬經過郎氏的酒店,小傢伙指著LS商標,歡樂地喊:“媽媽,拉屎哇!”

  顧瞳說喬喬被綁架後,或許自主保護,醒來之後忘了那段時間的事,只有殘缺的記憶。他的腿其實生理上已經好了,可心理上以為自己站不起來。如果真要喚醒他的記憶,很有可能他站起來了,結果心理受更大的傷。

  栗夏也遲疑,只能暫時先繼續做物理治療。

  回到家時間不早了,家裡只有傅憶藍,其他人都沒有回來。見到傅憶藍的瞬間,喬喬趕緊縮去栗夏的身後,探出小腦袋,警惕地看著她。

  他雖然不記得她做的事,可還是條件反射地害怕。

  傅憶藍沒功夫理他,而是和慶典公司的人商量著她的21歲生日宴會,栗夏由她去了,奶奶最近去山裡吃齋,要等傅憶藍生日後回來。

  而栗夏要在奶奶回家之前,把傅家人全部趕出去。

  栗夏上樓陪喬喬玩了一會兒,才回房間用郵箱傳真機收資料。文書都準備齊全時,院子裡傳來車響。

  傅鑫仁他們回來了。

  栗夏才走出房間,就聽見一聲清脆的巴掌聲,接下來就是傅憶藍驚愕的尖叫:“媽你瘋了?幹什麼打我?”

  栗夏走到欄桿邊,朝樓下客廳望。

  藍玉面紅耳赤,衣衫不整,估計是被藍欣打得夠嗆了,此刻正指著傅憶藍痛罵:“你這個白眼狼,誰是你媽你分不清楚,小姨和你爸鬼混的事你早就知道了,竟然還幫著他們隱瞞。我真是白養你,今天非要打死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

  藍玉多年來都是溫柔和順的媽媽,今天一發飆,瞬間成潑婦,兩隻手啪啪啪往傅憶藍頭上打,不出半會兒,後者梳得齊齊整整的頭髮就被她扯成了雞窩。

  傅鑫仁最寶貝傅憶藍,見藍玉從酒店打到家裡,早就忍不住火氣,直接抓住藍玉狠狠一推,後者撞到茶几上,痛得腰都直不起來,又氣又哀,厲聲尖叫:“你們爺倆是和那賤貨一家的,你們就這麼幫著她欺負我?”

  傅憶藍頭髮亂糟糟,臉上還是指甲印,疼痛之下,不顧一切地發泄對罵:“誰是你養大的?傅家的產業都是小姨幫著爸爸打下的,和你沒有半點關係。你自己沒那個本事,還不讓其他人好過了!你的太太命和榮華富貴,有一大半都是小姨的功勞。你有什麼資格說她!!”

  藍玉驚怔,不敢相信這番刻薄狠毒的話竟從自己親生女兒口中說出。

  是,傅思藍從小身體不好又是刻意早產,她對大女兒的愧疚和照顧自然多些;而小女兒基本都是妹妹藍欣帶大的,可她也不曾對傅憶藍有過半點不好。怎麼會變成今天這副樣子?

  妹妹勾引老公,老公護著妹妹,連女兒都幫著罵她,難道,這就是報應?

  傅憶藍見藍玉面露痛苦,愈發瀉火:“那麼看不起小姨,你自己好歹……”

  話沒說完,傅思藍突然上前,狠狠一耳光扇過去,痛斥:“住嘴!”

  傅憶藍又挨了一巴掌,被打得頭暈目眩,嘴裡一片血腥味。

  傅思藍從沒像今天這樣冷漠可怕。傅憶藍愕住,說實話,這家裡她誰都不怕,卻怕那個從來一言不發的姐姐。傅思藍這一耳光又重又狠,比剛才媽媽打的所有加起來還重。

  傅憶藍委屈得眼淚瞬間就涌出來了:“姐,你,你打我?”

  傅思藍背對著栗夏,她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見她的背影頹然又消瘦:“給媽媽道歉!”

  傅憶藍悲愴地大哭:“我沒有錯!你憑什麼打我?”

  傅思藍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咬牙切齒:“沒有錯嗎?我卻恨沒有早點兒打你!小姨和爸爸的事,你混蛋!你裝不知道就算了。可喬喬呢,喬喬變成這樣,你敢說不是你害的!”

  傅憶藍捂著臉,悲屈地喊:“當初他要不是間歇性失憶,栗秋早就發現了,你有沒有想過她會怎麼對……”

  又是一聲清脆得滲人的巴掌,傅憶藍痛得哇的一聲尖叫。

  傅思藍的背影抖得不成人形,整個人是從沒有過的憤怒:“你良心被狗吃了!那麼小的孩子你怎麼下得去手!”

  傅憶藍沒了面對其他人時的狠戾,捂著腫得老高的臉,縮著身子,眼淚嘩嘩地掉,偏是咬著脣一聲也不吭。

  傅鑫仁見傅思藍連扇她兩個耳光,更怒:“思藍,你怎麼回事?你這麼打妹妹……”

  “爸爸你沒資格說話!”傅思藍猛然扭頭看他,語氣凶狠,“這個家裡最錯的就是你,媽媽這麼軟弱,是你欺出來的;憶藍這麼狠毒,也是你驕縱出來的;小姨那麼邪惡,也是你縱容出來的。爸,這麼扭曲的家庭,你好意思在你的商界朋友面前,說你是正直君子嗎?”

  她從來話少,性子又淡,一旦發起火來,連傅鑫仁都有些忌憚,可她說的每句話都是在打他這父親的臉,“思藍,大人的事情,你們不會懂。”

  傅思藍冷笑:“你們那齷齪的世界,我也不想懂!我都替你丟人!”

  傅鑫仁恥得無力反駁,像所有專橫的家長一樣,知道自己在孩子面前犯錯時,就訴諸武力。二十三年來的頭一個耳光落在了傅思藍臉上。

  傅思藍被打得連連後退了幾步,卻輕輕說了一聲:“謝謝!”

  可傅家的人,沒人會懂她的意思。

  客廳裡一片安靜,傅憶藍也止了哭泣,驚悚地看著;栗夏眸光陰暗,淡淡看著傅思藍,她別著臉,看不到表情,整個人安靜又沉默,就像她在這個家裡的無數次出場一樣,永遠都是沉默的背景。

  藍玉臉上的眼淚已經乾了,呆愣半晌,突然不顧一切地衝上去和傅鑫仁廝打起來:“傅鑫仁你他媽的混蛋,在外面睡了小姨子,回家還打我的女兒。你這麼欺我,我也不活了,我今天就和你拼了。”

  或許是兔子急了也會咬人,或許是傅思藍挨的那一巴掌喚醒了藍玉的母性,又或許是此刻她終於明白,她所有的苦難不是源自藍欣,而是源於這個男人。

  這一刻的她,是真的瘋了。在藍欣那裡受的氣,在傅憶藍那裡受的藐視,全部發泄到了傅鑫仁身上。

  她尖聲叫罵著,撲上去廝打抓咬,無所不用。

  兩人扭打著,客廳裡混亂一片,桌椅掀倒,瓷器碎裂,震天動地的劈哩啪啦響。

  栗夏看了一會兒,脣角噙著笑,轉身走去了傅鑫仁的書房。照今天這個戰況,他肯定是沒臥室睡了的。

  栗夏坐在黑暗的門後,樓下的尖叫打罵聲也不知持續了多久,終於漸漸消停。在藍玉斷斷續續的哭泣罵咧聲裡,往書房這邊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了。

  栗夏歪在藤椅裡,翹著二郎腿,靜靜等著。

  傅鑫仁走進來,大力摔上門,哐噹一聲地巨響。他也沒看到角落裡的栗夏,就徑自往書桌走過去。

  走了半晌後發現不對勁,他這才詫異地回頭,就見栗夏閒散地靠在椅子裡,像是看了一場好戲,心情很愉悅,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傅鑫仁還沒有平息的怒氣蹭地又竄了上來:“今天的事,是你搞的鬼?”

  栗夏幽幽一笑,日光燈下,她的皮膚瑩白得透明,眼珠卻漆黑得沒有一絲光亮,“我哪裡搗鬼了?爸,我可沒給你下春藥啊。”

  傅鑫仁被她嗆得半死。栗夏神情輕鬆又高傲,語調藐視又譏誚,尤其是一雙眼睛,看似笑著,卻異常陰狠,莫名讓他想起了前妻。這彷彿就是栗伊人在商場上準備狠殺對手時的眼神。

  他又想起剛才傅思藍的反抗,在幾個女兒面前,他做父親的老臉,是真的丟得乾乾淨淨了。

  他知道栗夏這個女兒嘴毒,即使是在她面前發火,也討不到一點兒的好,索性怒斥:“你給我滾出去!”

  沒想到,栗夏慢悠悠走到門口,手指一撥,鎖上了門。好幾秒鐘的時間,她都沒有轉過身來。整個人靜得沒有一點兒氣息,卻又像是隱忍著蓄勢待發。

  書房裡的氣氛,瞬間詭異到驚悚。

  蒼白的日光燈下,傅鑫仁臉上全是傷,有美工刀割開的傷口,有藍玉指甲摳抓的血痕,衣服也被扯得亂七八糟皺巴巴的,像是經過了生死逃難。

  而栗夏,一條米黃色的裙子,整齊順貼的短髮,乾淨利落,氣勢簡潔得像刀。

  她背身立了幾秒,才緩緩地轉過身來,寂靜無聲地看了傅鑫仁半晌,忽然一笑:“東西沒拿到,怎麼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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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栗夏轉身,平靜地看向傅鑫仁。記憶裡,他從沒像現在這麼凌亂落魄過,除了十多年前被媽媽趕出去的那一天。

  那時候他看似放棄尊嚴地跪地祈求,讓小栗夏以為他捨不得離開家,可真正捨不得的只是利益。

  那之後,他永遠衣冠楚楚,氣勢堂堂。估計今天這種被好幾個女人刺激打罵得不成人形的樣子,是從未有過的。

  這麼一想,栗夏笑得格外開懷:“爸,平日你在人前都是風度翩翩,儒雅倜儻,現在見你這麼狼狽,還真挺有趣的。”

  傅鑫仁自然知道自己此刻是副什麼德行,偏栗夏還故意刺激,讓他更為惱怒:“我叫你出去!”

  栗夏不理,笑盈盈走上前,隔著辦公桌,從文件袋裡抽出一摞紙遞給他:“爸爸那麼討厭我,就快點簽字吧!簽完了,我馬上消失,眼不見心為淨。”

  這話不知在說誰。

  傅鑫仁面色極差地掃了一眼,除了股權轉讓書,竟然還有經營權讓渡書。

  “栗夏,你這是幹什麼?趁火打劫?你以為把家裡鬧成這個樣子,我就會放棄她們相信你?”傅鑫仁額頭上青筋跳起,“你休想!”

  栗夏微笑看著他,眼神卻極冷,他這句無情的話又讓她的心冷了好幾度:“爸你別自作多情了。我今天來,不是想討好你,也不是想證明我還是你的家人。恰恰相反,我來就是和你劃清界限的。”

  栗夏手指在紙張上點了點:“你果然最關心的是財產,還沒有看到這個吧,這裡,”她把那張紙提到他面前,“還有一張解除父女關係的絕交書!”

  傅鑫仁討了個沒趣,自作多情又被打臉,搶下那張紙嘩嘩就簽上名字塞給她:“簽字了,你可以走了。”

  雖然他簽字的速度和栗夏想像的一樣快,可栗夏還是有些恍惚,看著白紙黑字傅鑫仁的名字,稍稍出神。

  傅鑫仁見她瞬間安靜下來,以為她後悔了,愈發得寸進尺地發泄怒火,還自以為是地站在了道德制高點上:“這都是你的錯,要不是今天你幹出這麼不孝的事情來,我也不至於對你這麼狠。栗夏,你小小年紀,心卻太惡毒了,唯恐天下不亂,非要挑撥家裡人的關係。是我沒有教好你,你這個女兒,我算是白養了!以後,我傅鑫仁再也不會認你!”

  他以為栗夏剛才只是威脅,現在他說了這番狠話,栗夏就會道歉求饒把絕交書撕得粉碎。

  可栗夏平平靜靜聽他把話說完,無所謂地牽牽脣角,小心翼翼把那張紙放進文件袋裡。剛才的出神,大部分只是在想要怎麼最大化地利用這張紙:“剛好,我認為你這個做爸爸的沒有起到教育的責任,我也不想再認你了!”栗夏抬眸,笑容有些不可思議,“這個世界上的爸爸有很多種;有的寬厚溫柔,他的女兒驕傲自信;有的深沉勇敢,他的女兒隱忍果斷;有的堅毅嚴苛,他的女兒懂事守矩。也有的,貪婪自私,懶惰無能,偏心無情,自卑暴戾,這樣的父親不是可以依靠的山,只是負擔!”

  栗夏臉上已經沒了任何表情,隱約記得小時候她還曾騎在他的肩頭,以為那裡是最快樂的地盤,可誰會想到……

  她的笑變得有些無力:“自從你把傅憶藍偽裝成遠房親戚的女兒接回家開始,你就沒把媽媽當親人,也沒把我和栗秋當女兒了。什麼好的都給她,每次爭吵都是先打我,做父親的偏心成這個樣子,還拿什麼孝順禮義來責罵我?傅先生,你捫心自問,你有資格嗎?”

  一句“傅先生”讓傅鑫仁怔了神,卻不是內疚或其他,而是憤怒。栗夏這番話無疑表明,在她心裡,他這個父親的形象已經坍塌渺小到塵埃裡去了。

  栗夏說完,又給最後一擊:“生我養我的,都是媽媽,和你沒有半點關係。”

  “沒有關係?”傅鑫仁滿臉通紅,“這是她教你說的?栗夏,你天天都說我對不起你媽媽,你又怎麼知道是她太高高在上,不給我一點兒尊嚴和面子,我怎麼愛得起來?你天天說你阿姨是小三,呵,你媽要是那麼好,怎麼會有別人插足?”

  栗夏噁心得幾乎要作嘔,反諷一句:“原來你的尊嚴和面子,不是自己掙的,是要女人給的。”

  傅鑫仁臉一白,栗夏更加冷漠,“你自己沒能力,要靠女人爬上高位,轉而又嫌女人地位太高,人怎麼會虛偽到你這種地步?呵,你出軌倒還是媽媽的錯了?是她的錯,當年趕你出門的時候,你下跪求什麼?還不是求榮華!”

  “藍玉那麼服低做小,給你的面子還不夠,怎麼又冒出個小四了?這小四還是你的小姨子,我都替你臊得慌!可你好像甘之如飴呢。這麼喜歡她,看來,藍欣給了很多的尊嚴和面子啊。但我卻覺得,你怎麼看都像是被她包養的!”

  “說起來,我很好奇,你有沒有自立意識?從以前到現在,有哪一件事情是靠你自己成功的?有哪一次你檢討過自己的錯誤?什麼事情都往女人身上推責任,你真噁心到我了!”

  她竟然說出這麼忤逆的話來!

  傅鑫仁只差沒氣出心臟病,一掌拍在桌子上,發出駭人的聲響,筆筒咚咚地跳著。他的手心都有些疼了,可栗夏卻不為所動,甚至連一絲半點兒的驚嚇都沒有:“傅先生,如果你還有哪怕半點的良心和廉恥,就請把本來屬於我家的栗氏股份和經營權,歸還給我!”

  他本就理虧,一見栗夏巍然不動,拍完桌子後反而氣勢全無,說不出話來了。

  栗夏不屑地看他,心裡越來越厭惡,語調也漸漸不耐煩而陰冷起來,“傅先生,你應該知道,這些東西不給我,我就不會輕易收手。放我在你身邊,是件很危險的事。反正今晚你也要簽字的,我就不必在你面前裝了,索性就告訴你個明白。”

  “傅憶藍跳舞的音樂是我換的,傅思藍手機上的視頻是我發的,我就猜到傅憶藍會發出去自毀;在學校裡,傅憶藍頭上的飲料是我倒的;藍玉是小三的證據也是我放出去的;傅憶藍被柳飛飛打,是我想了兩套方案,一是直接踢她的椅子,二是刺激她,讓她想害我自己踢椅子,可結果都是一樣。還有,你們被柳飛飛羞辱的視頻還是我發的,網絡評論員我先收買了,後面的技術分析貼是我親自寫的。抓奸也是我帶過去的!”

  “傅先生,我要是你,放這麼個定時炸彈在身邊,我肯定選擇痛痛快快簽字,一了百了。”

  傅鑫仁驚愕地聽她說完這麼長一段話,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兩頰通紅,手指抖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你,你,”

  他急火攻心,也顧不得還隔著桌子,傾身就揚起巴掌朝她打過去,沒想,栗夏竟然一手狠狠握住他的手腕。傅鑫仁今天被幾個女人鬧得精疲力盡,巴掌是砸不下去了。

  “你沒資格打我,”栗夏語氣凶狠,抓起簽字筆塞到傅鑫仁手裡,一字一句地威脅,“你最好是馬上簽字。我有辦法讓你那個寶貝又愚蠢的女兒,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自毀的事情來。更有辦法讓你們傅家雞飛狗跳,永遠不得安寧!”

  傅鑫仁猛地揮開她的手,簽字筆砸到地板上,叮噹地響,“你做夢!”說著抓起文書就奮力胡亂撕成紙片。

  “不要緊,我還有很多,撕了,還有。”栗夏冷笑,穩穩當當從文件袋裡又掏出一疊,手腕狠狠用力,“啪”地一聲,厚厚一摞紙砸在書桌上。

  氣勢逼人。

  傅鑫仁一怔,栗夏卻幽幽往後一倒,坐進椅子裡,翹著二郎腿,歪頭輕笑:“傅先生,股份本來就是我的,就算你不還,我也可以去打官司,我不介意讓所有人知道你是多麼居心險惡,栗家的人還沒死絕,你就想吞前妻的東西!”

  傅鑫仁看著日光燈下她幽靜漆黑得沒有一絲光亮的眼瞳,半晌,突然唰唰簽了字,劈頭蓋臉扔向她:“你給我滾!”

  可合同訂的整整齊齊的,並沒有散頁分開,栗夏抬手穩穩一抓,文書清爽利落地落到她手心,服服帖帖的,沒有砸到栗夏。

  她反而志在必得地笑了:“謝謝!”

  傅鑫仁氣得絕倒,指著門,咬牙切齒:“還不給我滾!”

  栗夏慢里斯條地把文書裝進袋子裡:“經營權讓渡書還沒簽呢!”

  傅鑫仁這下臉都憋成了噁心的豬肝色:“我不會簽的,你那麼有本事,就等董事會的時候開會決定!”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已經開始收買董事了?你也知道我回來之後,你還把持著栗氏,難免落人口舌。所以你早跟郎家商量好了,用栗氏的經營權換他們的資金注入傅藍商廈。你計算得可真好。栗家的東西不被你榨得乾乾淨淨,你是不會罷休了!”

  栗夏語調陡然轉狠,不無輕蔑與鄙夷:“傅先生,你十年前發家就是靠的我媽,現在還想從栗氏撈東西,十年的臉皮真是日積月累得比城墻還厚。我以為,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你應該還有點羞恥心,至少是骨氣!”

  她的聲音決然用力如雕刻,“知道什麼是骨氣嗎?不接受別人的施捨,不惦記別人的東西。都說當父親的人是山,可我看你的脊梁比山路還彎!做人貪婪無恥到你這種地步,忘恩負義寡廉鮮恥之類的詞也不過是一句笑話!”

  傅鑫仁被她不帶髒字的一番話說得狗血淋頭,怒氣爆棚卻無力反駁,只能雙手狠狠握著桌沿,渾身顫抖得幾乎站立不穩。

  栗夏陡然起身,“傅先生,你現在最好是不要和我爭搶什麼。你沒有發現嗎,以前都是藍欣幫你,現在家裡鬧成一鍋粥了,還指望能管得住栗氏,管好你自家就不錯了。”

  這就是她的目的?潛伏這段時間,就為拆散他穩定的家庭?現在目的達到,所以就不顧一切地撕破臉,再也不把他放在眼裡?

  傅鑫仁驚愕她的心計,愈發暴怒:“經營權絕對不會給你。你就算是去打官司,也拿不到,只會讓董事認為你意氣用事,不知分寸。”

  栗夏退後一步,靜靜看著他,閒散地抱住了手,這副樣子又讓傅鑫仁莫名滲得慌。

  栗夏不緊不慢道:“差點兒忘了告訴你,找去酒店,讓藍玉發現你和藍欣的奸情,這只是順帶的開胃菜;我真正的目的,”她淡淡一笑,燦爛如朝陽,“是你們的成人視頻!”

  傅鑫仁如遭雷擊,頓時面如死灰。

  栗夏不顧傅鑫仁又白又紅的臉,惋惜地嘆:“相比明星們的艷照,你們這個,只怕會讓觀眾噁心得吃不下飯呢。”

  傅鑫仁怒目圓瞪,幾乎眼珠都要爆出來,臉上才癒合的傷口又盡數繃開,怒吼:“你這個畜生!!!”

  “畜生也是你生的!”

  栗夏氣勢絲毫不輸,惡狠狠地吼了回去!

  她不做停留地凌厲反擊,又凶又惡,“你討厭我這個女兒,我更噁心你這個爸!”

  “要麼簽字把經營權給我,要麼一個小時後,你就會成為網絡紅人!別說你和藍玉藍欣的老臉丟盡,我倒要看看你寶貝的傅思藍和傅憶藍,這輩子還怎麼見人,還嫁不嫁得出去!”

  傅鑫仁怒得眼睛裡全是紅血絲,前所未有的恥辱和無力席捲全身。

  栗夏今晚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給他的一扇扇耳光,又狠又準,無力反駁,他被打得鮮血淋漓,沒有知覺。

  他真恨不得親手掐死這個不孝女,可她意味深長的眼眸陰涼而狠烈,陌生得脫離控制,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小小年紀打了之後給顆糖就會甜甜叫爸爸的小丫頭了。

  栗夏冷著臉從保險櫃裡拿出印鑒,沾了印泥,遞到他手裡:“動手吧!”

  傅鑫仁仍是一動不動,刻薄而怨狠地盯著他:“栗夏,你這麼逼你的父親,會遭報應的!”

  “傅先生,我們剛才已經解除父女關係了!”栗夏眼瞳一暗,語調一轉,“至於報應,哼,我的報應早就來了,怕什麼!”

  說著,她把印鑒塞到傅鑫仁手裡,突然死死摁著他的手,“哐”一聲砸在白紙上。

  傅鑫仁驚愕,猛地推開她的手,可黑色的字已經清晰明了地印上去了。

  “你這個混賬!”傅鑫仁怒極,一把抓起文書,接下來的動作卻被栗夏一聲笑阻止:“你不敢的,傅先生,奉勸你不要逆我的意思,不然,”她指了指桌上的電腦,“你知道後果的。”

  說著,慢悠悠朝他伸出手。

  傅鑫仁之前還猜測栗夏不會真把他的風流視頻放到網上去,畢竟是父女,名譽是連在一起的,他被人唾棄,她也會連帶受罪;可此番見了栗夏凶狠決裂不講情面的一系列言辭動作,他這才發現,她是個瘋子,她什麼都乾得出來!

  身體氣得劇烈顫抖,四肢無力,更無力的卻是內心,他狠狠憋著一口氣,把文書砸在她手心。

  栗夏收好文件,瀟瀟灑灑地笑,轉身離開時,卻留了一句話:“原來傅先生也相信報應,你說我媽媽姐姐,還有喬喬的報應,會落在哪裡呢?”

  傅鑫仁渾身一抖,驚悚地望著她輕快出門的背影,雙腳發軟,再也站不住,破麻袋一樣癱倒在椅子裡,全身仍是氣得直顫抖,怎麼都停不下。

  ***

  栗夏很快把文件交給千賢去處理,從這一刻開始,栗氏完完全全回到她的手裡。由於她已經拿回了經營權,下個星期的董事會,她有權把非重要股東,比如傅鑫仁郎曉這類的剔除出局。

  沒了這些煩人的攪屎棍,重選之後的經營權很可能還會落在她手裡。

  栗夏總算是舒了一口氣,只等傅憶藍生日的時候,把這群人全部趕出去。

  接下來的好幾天,傅家都是吵聲不斷。

  藍玉現在幾乎到了疑神疑鬼的地步,不許傅鑫仁接任何陌生電話,也不準他出門,不然就是鬧離婚。

  栗夏猜想,她這種毫無自立精神的女人,又到了這種年紀,不敢真的離。可傅鑫仁害怕啊,這幾天他見到了藍玉瘋狂的一面,和他打架罵人再也沒有以往那個纖纖淑女的風姿。結果他竟真的就在家裡待了好幾天。公司裡的事全交給了傅思藍和傅憶藍。

  與此同時,藍欣也不消停,既然已經鬧開,就更要光明正大地搶男人,好幾次還直接跑上門來,又是姐妹幾人一番痛打,傅鑫仁拉都拉不開,還連帶受了傷。

  彼時,栗夏就會站在樓上,輕輕笑一聲:“傅先生,齊人之福,消受得可好?”

  又對那兩姐妹說一句:“小三和小四打架是五十步笑百步,或許傅先生還有小五小六也說不定呢,等找出來了一起打?我給你們當裁判?”

  這些都是小戲碼了,還有一幕劇沒有上演呢。

  幾天後,一切準備就緒。

  栗夏立在房間的落地窗前,望著院子裡的生日宴場地。今天傅鑫仁要宣布把傅藍商廈交給兩個年輕女兒管理。最近傅家風波太多,一來轉移注意,二來藍玉把他鬧得還真不能跟藍欣成雙入對了。

  看著樓下,地方不大,但處處精緻,想必傅家花了不少的心思。也是啊,一連串的醜聞,傅家現在急需在社交場合重振旗鼓。

  只可惜……

  栗夏笑笑,先不管這個,今晚的話,喬喬不方便待在家裡,不用多想,就給倪珞打了電話。

  還是簡短的開頭:“幹嘛?”

  栗夏覺得好不容易打了一場勝仗,也想找人一起慶祝,但說出來的話卻是:“上次你幫我接喬喬,應該請你吃飯的。”

  話音未落,就見喬喬的小手無語地扶住腦門,垂頭默哀了。栗夏詫異,果然下一秒,倪珞就沒什麼語氣地說:“都忘了,不用了。”

  栗夏剛準備重新找個理由,耳畔就傳來喬喬的尖聲哭鬧:“不管不管,我就要小爸爸帶我去。小媽媽是壞人,我不跟小媽媽去,小爸爸不來,我就不去醫院了。”

  栗夏望著他沒有眼淚還在輪椅裡亂扭亂動“嚎啕大哭”的樣子,終於重新認識了他。

  話筒裡倪珞的聲音有點兒緊張:“喬喬怎麼了?”

  栗夏這次反應極快:“哦,我和醫生聯繫好了,帶他去做物理康復治療,想讓他試著開始走路,可喬喬不肯去。”說著說著,看了喬喬的口型,“他說怕別人笑他。”語氣飄渺又小聲,把自己都說心碎了。

  “你等一下!”倪珞掛了電話。

  栗夏轉頭看小傢伙,瞪他一眼:“虧你想得出來!”

  喬喬不服氣地吐吐舌頭,竟然開始訓她:“小媽媽,你好菜哦。過去好幾天了才請吃飯,沒有誠意哇。這個理由不能用啦。哎,”他重重嘆了一口氣,小腦袋搖搖晃晃的,“我都替你捉急,就你這樣,等你追到小爸爸的時候,他的小孩都在地上爬了。”

  栗夏見他這小大人模樣,忍不住戳戳他光光嫩嫩的腦門:“要你操心。”

  喬喬小手捂著額頭,癟癟嘴,眨巴眨巴眼睛:“小媽媽,現在你難道不應該打電話聯繫醫生嗎?不然小爸爸一來,肯定會知道是你讓我撒謊的。”

  栗夏一面驚嘆這小孩還真是能人,一面去打電話,才拿起來,又回頭:“我什麼時候讓你撒謊了?”

  喬喬嘟著嘴,攤攤手:“因為可愛的小孩子不會撒謊呀!”說完,又擺擺腦袋,小手托著嘟嘟臉:“現在的大人真不靠譜,追男生都指望小孩子,壓力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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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栗夏聯繫好了醫生,推喬喬出門。

  經過草地時,喬喬指著生日場地問:“家裡要請客嗎?”

  “嗯,不過宴會上沒有蛋糕哦!”栗夏撒謊。

  喬喬扭頭不看了,望著院子門外,“我不喜歡家裡有很多人,很吵。”小傢伙的聲音越來越小,“吵來吵去的,真不好。”

  栗夏心裡一個咯噔。

  下一秒,他卻忘了片刻前的低落,忽然仰頭看她,扯扯她的衣裙。

  栗夏低頭,就見他的小臉白白潤潤,像上好的玉,偏偏一雙眼睛烏溜溜的,黑得純粹:“小媽媽,過會兒我自己跟著醫生練習,你在外面等我的時候,就和小爸爸好好玩哦。”

  栗夏笑:“你這個人精!”

  說到這兒,栗夏欺身,摸摸他小腦袋:“喬喬,你是不是很喜歡我和你小爸爸在一起?”

  喬喬卻不太明白,奇怪地擰著眉心:“因為小媽媽你喜歡他呀。”

  栗夏一愣:“我什麼時候跟你說過?”

  “我看出來的哩。”喬喬嘿嘿地笑,“小媽媽和家裡別的人一起,都不笑;可是和喬喬在一起,就會笑哩。而且和小爸爸在一起,也會笑。以前小媽媽總是看我,現在卻總是看小爸爸。”

  有那麼明顯嗎?

  栗夏被他說得脖子都冒汗了,岔開話題:“你呢,你為什麼那麼喜歡他?”

  喬喬歪著頭,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想明白,咕噥道:“是因為,小爸爸也喜歡我。”

  栗夏戳他:“羞不羞,他哪裡喜歡你了?每次你抱他的腿,他都想把你踢飛。”

  喬喬連忙搖頭:“不是哩,小爸爸很好的。憶藍阿姨說喜歡喬喬,可其實她不喜歡。小爸爸說不喜歡我,可我知道他喜歡哩。”

  栗夏又是一愣,難道小孩子心靈更加純粹天真,所以真有感受人心好壞的特異功能?

  她眼珠一轉,小聲問:“那,你看不看得出來,他喜不喜歡我?”

  喬喬囧臉:“你去問呀?我上次就是直接問的。”

  栗夏扶額:“我自己能問還找你啊!”

  喬喬揪眉毛,這個意思是小媽媽要他幫忙問?喬喬認真地點了點頭。

  老遠見了倪珞,喬喬低下頭,小爪子開始揉眼睛,搓來搓去。栗夏以為他眼睛進了沙,要拉他,“手髒,不能”

  喬喬一抬頭,可憐兮兮,眼睛紅紅,像只小兔子。

  栗夏:

  倪珞以為他在擦眼淚,忍不住上前來,低頭看他,小傢伙癟著嘴,很委屈難過的樣子。

  倪珞看栗夏:“他怎麼了?”

  栗夏:

  我也很想知道他要幹嘛。

  “小爸爸。”小孩兒聲音糯糯的,哀哀的,哇嗚一聲,就撲到倪珞的腳邊,削瘦的小肩膀一抽一抽,抱著他的腿直蹭蹭。

  這次倪珞沒有條件反射地先甩他一甩,而是彎腰,摸摸他的頭,他的小手臂還是死死纏著倪珞的腿,小臉緊緊貼著他,頭髮又細又軟,卻埋著頭,看不到臉。

  倪珞聲音難得的清和:“喬喬,怎麼了?跟小爸爸說。”

  “嗚嗚,”喬喬抽抽搭搭的,“小爸爸,我怕醫院裡的小朋友會笑我沒有爸爸。嗚。”

  為什麼醫院裡要有小朋友?但這不是重點。

  倪珞想起那天在栗家,朗曉的一句“小野種”,雖然孩子不懂,但那個解釋也足夠傷心了。他臉色暗了暗,復而換上淡淡的笑,蹲下,摸摸他的小臉:“沒有爸爸?那我是誰?”

  喬喬驚喜地把小嘴巴張開成“O”型,烏黑的眼珠水亮亮望著他:“呀,真的呀。小爸爸,你喜歡喬喬嗎?”\(^o^)~“嗯,喜歡。”O(n_n)O“那你喜歡喬喬的小輪椅囉!”

  “嗯,喜歡。”o(╯□╰)o

  “那你也喜歡喬喬的小媽媽囉!”\(^o^)~“嗯,”(⊙o⊙)

  倪珞拒絕回答,立刻站起來,垂眸睨著這小兔崽子。一旁的栗夏真想學兔斯基一板磚拍死自己,這就是喬喬的幫忙?

  喬喬仰著頭,費解又困難地望住倪珞,看著看著,細小的眉毛揪成了一個結,黑葡萄眼珠水汪汪的,可憂愁了:“那,不喜歡啊?”

  倪珞一愣,望著小孩子純粹又難過的眼神,竟不知道怎麼回答,吶了半天鬼使神差地回了句:“也不是。”

  “那就是喜歡啦!”小傢伙瞬間眉飛色舞,眼睛亮閃閃的,“別人的爸爸和媽媽都住在一起,你們為什麼不住在一起?”

  倪珞咬著牙笑兩聲,暗想自己好久不拍人的衝動,似乎又要冒出頭了。

  喬喬眼力見兒特好,見倪珞濃濃的眉毛開始跳跳了,立刻對手指,小聲地自說自話,還疑似嘆氣:“幼兒園嘟嘟的爸爸媽媽要離婚呢,看來我也要面對爸爸媽媽離婚的問題,我該選哪一個呢?大人真是不負責任,為什麼要離婚?”

  “喬喬!”倪珞輕輕揪住他的脖子後面,揉了揉,極淡地咬牙警告著,“離婚是結了婚的人才可以說的。”

  “哦!”喬喬恍然大悟,扭過頭來眨巴眨巴眼睛,“小爸爸和小媽媽要先結婚嗎?”

  倪珞絕倒。

  這熊孩子絕對是故意的啊!

  栗夏倒無所謂,很樂呵,在旁邊看好戲。倪珞淡淡掃她一眼,又瞟向院子,神色如常地岔開話題:“你們家要幹什麼?”

  “生日宴會。”

  “你過生日?”他單手推著喬喬的輪椅往車邊走。

  “傅憶藍。”

  “哦。”他把喬喬從輪椅抱起來,“那你生日是什麼時候?”

  栗夏稍稍一愣,笑:“昨天。”

  倪珞並沒太大詫異,專心去提輪椅。

  此刻,小傢伙小小一坨坐在他的手臂上,短短的手還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小腦袋歪在小爸爸的肩膀上,輕輕抿著粉紅色的脣,快樂又幸福。

  栗夏看著倪珞,不免失神。

  這時的他迷人得不得了,單手抱著喬喬,另一隻手在折後備箱裡的小輪椅。小小的喬喬就那樣乖乖趴在他懷裡,沒有古靈精怪,也沒有小大人的假成熟,只有四歲半小孩最純粹最簡單的快樂和依靠。

  學會生活,不能沒有媽媽;學會成長,不能沒有爸爸。對於小男孩來說,尤其如此。

  倪珞從容關上後備箱,把喬喬抱上車,栗夏舒心一笑,也跟著要蹭上去,旁邊卻有車開了過來。

  是傅憶藍,而副駕駛的座位上,是朗曉。

  她今天生日,打扮得很漂亮,似乎心情很好,望著栗夏竟還笑得出來,只不過說出的話很有意思:“栗夏你這個時候去哪兒?不會是找不到舞伴,不好意思參加我的生日宴會了吧?”她是真的希望栗夏在場,看看她是多麼風光,多麼眾星捧月,多麼高高在上。

  栗夏笑得意味深長:“這麼重頭的戲,我怎麼能錯過?”

  傅憶藍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栗夏的車,嶄新的香檳金賓利飛馳,抵她十輛車了。不太舒服,卻也嘲諷,呵,栗夏果然成不了氣候,前幾天才拿回股份,現在就開始敗家。

  她開心地笑了:“對了,今天朗曉哥哥要做我的開場舞伴哦;至於郎旭哥哥,我姐姐和他約好了。不知道你的舞伴會是誰?”

  栗夏瞟一眼朗曉,總覺得他的目光一直盯在自己身上,太奇怪了;她淡淡道:“我看戲就好,不用跳舞。”

  傅憶藍哼一聲,剛要再說什麼,卻聽見一個低低的男音:“那麼多廢話,還不上車嗎?”

  像是對栗夏說的,可廢話的只有傅憶藍。

  她一愣,這才見栗夏一轉身,視線移開,車裡坐著倪珞。

  說得通了,栗夏怎麼會買這麼貴的車?

  傅憶藍狠狠一震,他們真攪在一起了?栗夏都坐上車了,她才反應過來,語調異常的溫柔婉轉:“倪珞,今天我生日,可不可以請你賞”

  話還沒說完,車已經飛走了

  栗夏很不厚道地特開心,一路上都是笑嘻嘻的,興奮地告訴他說她已經把栗氏的股份和經營權拿回來了。

  或許是她臉上的光彩太過耀眼,這次,他沒有冷嘲熱諷,瞟了一眼車鏡裡的她,總覺得這樣少見卻異常真摯的笑容,帶著努力後的成功和不易,他一眼就看透了。

  總是要靠一次次的受傷換來,所以這種笑容,往往格外讓人動容。

  他不覺想起那天在傅家,她也是一個人,面對心狠手辣的家人和居心叵測的外人,也是最在乎的父母那偏執又偏心的一巴掌,也是自虐式地要去挨。

  那時,她的背影,倔強執拗得讓人眼睛痛。

  多麼似曾相識的場景?

  以前他是個混蛋,還好,他早就不是了。

  他回過神來,微微一笑:“恭喜你啊!”

  栗夏沒想到他今天竟然沒有和她鬥嘴,也覺得稀奇,兀自嘻嘻笑了一會兒,說:“是很好啊,等正式開始管理栗氏,我就是女老闆了。到時候,我可以更加正大光明地追你。”

  倪珞差點兒手抖,一頭黑線:“喬喬三句話不離小爸爸,你三句話不離……”

  “小爸爸你找我呀?”後面的喬喬聽見了,立刻把小腦袋湊過來。

  倪珞:==

  “……沒你的事。”

  喬喬又馬上縮回去,嗯,現在不需要他來暖場,他要有乖乖做背景墻的自覺!

  “栗夏,”倪珞平復了情緒,似有似無地說,“我們,其實不合適。我沒你以為的那麼好。而你……”

  而你其實挺好的。

  可栗夏無法理解這句話,愣了半晌,以為他意有所指,垂下眸,輕輕說:“以你們家的條件,確實看不上……”

  “不是!”他突然冷硬地打斷她的話,莫名有點兒惱,卻不知自己究竟在氣什麼。既然不想招惹她,隨便她怎麼以為都行,可怎麼就是心裡憋著氣呢。

  栗夏望向窗外,好久才輕輕道:“倪珞,你真笨!”

  倪珞蹙眉,心思全放在她這兒了。

  “應該說痴情吧?”栗夏微微一嘆:“你肯定也知道那個女生有很多別的男人對不對?她不戀你,你卻一直想著她。呵,感情真是奇怪。一個吃一個,像是食物鏈。”

  “她跟我說,喜歡一個人就要說出來,所以,我說了。可還是沒有回應,看來也是因人而異。如果是她,說一句喜歡,很多人就拜倒了吧?”

  倪珞:+_+…你在說神馬?

  栗夏回頭看他:“我看見你說的很討厭的那個女生了,就是十周年慶那天。”倪珞詫異地看著她,她卻替他不忍似的,“你和她一起,可她轉身就跟別的男人了。不過,你其實很喜歡她吧?”

  “我是很喜歡她,不過,”倪珞忍了半天沒忍住,把車停在路邊,伏在方向盤上笑得肩膀直抖。

  “有什麼好笑的?”栗夏給他一拳。

  喬喬也湊過來,歡歡喜喜:“對呀對呀有什麼好笑的?喬喬也要笑,哈哈。”

  倪珞笑了老半天才抬起頭,重新開動汽車,語調都不穩了:“她叫倪珈!”

  “倪珈是,”誰字還沒發音完全,栗夏猛然一怔,幾乎尖叫,“倪珈?倪珞的倪,珞珈山的珈?和你是雙胞胎的那個倪珈?做編劇寫電影的倪珈?嫁進越家成前總理孫媳婦的倪珈?”

  倪珞揉了揉耳朵,哼一聲:“我怎麼不知道她的名字前邊可以加這麼多定語?”

  “這不是重點好吧?”栗夏幾乎跳腳,想起那天的事,真是糗到爆了,真希望把自己的臉重新組裝一下讓她下次認不出來。

  這麼一想,難怪那天看著覺得倪珈眼熟,長得和倪珞這瓜娃子多像啊!

  想到這兒,栗夏憤憤不平看向肇事者,某人還在笑剛才的事,栗夏沒好氣地凶他:“為什麼你們長得那麼像,她那麼漂亮你卻那麼醜啊?”

  “你眼睛怎麼長的?明明是我帥她醜好吧?”倪珞說完,又故作詫異,“啊?你見過她?”

  “沒有!”栗夏立刻否認,當天她說的是孫哲,沒有提到倪珞,所以,應該還沒有穿幫。把人家的雙胞胎誤認成情人這種糗事,不要讓倪珞知道哇。

  倪珞繼續開車,看鏡子裡栗夏漸漸鬆氣的表情,彎彎脣角。其實倪珈當時就猜出來,孫哲只是栗夏的藉口,她想說的是倪珞。

  他怎麼會想到,那顆自由散漫,堅強獨立又咄咄逼人的毛栗子會因為擔心他,幹出這種傻呼呼的事情來?

  當時倪珈說了一句話:“看來是真喜歡了,不要傷人心哦,你懂的吧?”

  倪珞最不想的,就是傷她的心。

  毫無疑問,他是有些喜歡她的。那麼喜歡喬喬,一半是因為小孩兒自身,一半是因為她。可非要說喜歡到了哪一種程度,倪珞說不上。

  他以前沒有認認真真談過一段戀愛,也沒有規規矩矩維持過一段感情。這次,如果真的開始,或許會很美好;如果破碎了慘淡收場,這個單純的女孩必定傷痕累累。

  栗夏自然不知他看似平靜的側臉下,竟想了那麼多的事,她還兀自擔心著上次的糗事,小心翼翼地問:“那個,你姐夫看上去,挺溫和的。”心裡卻腹誹,上次明明那麼冷漠的說。

  “溫和嗎?”倪珞很少聽陌生人或是工作中的人這麼形容越澤,問,“你有沒有看見過柳飛陽的右手?”

  “嗯,不是安著假肢麼?”

  “他打斷的。”

  “……⊙﹏⊙b”

  栗夏囧了一會兒,又小聲問:“不過倪珈看上去脾氣挺好的。”

  “好嗎?她有次差點兒把柳飛飛的朋友從30樓扔下去。”

  “……”

  栗夏:┭┮﹏┭┮為啥撲倒二貨的路途如此艱難哇!

  此刻,倪珈打了一個噴嚏:咦,誰在說我?不管,回家打珞珞。

  從醫院治療回來之後,栗夏把喬喬托給了倪珞,說今天晚上家裡有事太吵了,希望他收留小傢伙一晚。

  倪珞很快答應,說是剛好倪珈回家,估計還會帶著小嬰兒,喬喬肯定會喜歡。

  栗夏聽到倪珈的名字,又是背脊電流一竄,嘿嘿地笑:“那我不去接了,明天還是麻煩你送喬喬過來可以嗎?”

  倪珞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再說。”

  栗夏回到家裡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不大的院子裡人群熙熙攘攘,傅家的人早換了人模狗樣的裝扮,一家人其樂融融抬著酒杯在賓客間穿梭,唯獨少了藍欣。

  每個人都是興高采烈,臉上掛著幸福到甜蜜死人的微笑,讓人幾乎忘記了不久前傅藍商廈的那一幕,以為他們幾個又是和諧美滿的幸福一家人了。

  栗夏繞道進家門的時候,傅憶藍看見了她,她原本最擔心栗夏也會找來舞伴,沒想到她形單影只地回來,格外孤獨的樣子,心裡又不免開心了不少。

  栗夏進屋,千叔已經等著了。

  “家裡的保安都換人了吧?”

  “是的。”

  “等宴會正式開始的時候,就叫傭人開始給他們清行李,不要行李箱,全部用編織袋。”

  “記住了。”

  “給藍欣的請帖呢?”

  “發了。”

  “LED顯示屏?”

  “那個有點困難,他們應該是想到了這點,派人專門控制著。”

  栗夏立在窗前,望著樓下光華燦爛的場地,蹙了眉,這個問題該怎麼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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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傅憶藍今天穿的淺黃色,和栗夏那天周年慶的顏色一樣,光彩照人。所以栗夏特意把自己的淺綠色禮服收起來,挑了件明媚的紅色。

  還化了煙燻妝,把眼睛襯得愈發漆黑,像夜一樣。

  下樓出門,經過小花園的時候,意外看見了傅鑫仁和藍玉,兩人拉拉扯扯的,卻不是爭吵。

  傅鑫仁難得的和顏悅色,哄:“今天憶藍生日,那麼多我們的朋友,還有憶藍的同學。別人看了不好。你不看我的面子,看她的面子,好歹先別生氣了。這些天我都給你道歉多少次了?”

  藍玉聲音很小:“那你把藍欣從公司趕出去?捨不得也無所謂,反正等孩子們都自己成人了,我就和你離婚。”最後這話明顯沒有真意。

  傅鑫仁繼續花言巧語:“我心裡有你,死也不會和你離婚。以前是我一時糊塗,你妹妹的性格你不知道,是她先招惹的我。現在已經這樣了,要是把她惹急,我們也完了。到時不離也得離。這是你想看到的結果?”

  藍玉不做聲了,現在唯一真實的就是這個合法身份,她才不願放棄。默了半天,語氣鬆動:“那你打算怎麼辦?”

  傅鑫仁接下來的一句話差點兒沒讓栗夏爆笑。

  他很無奈地說:“為了不惹她跳腳,我也只有繼續在她身邊周旋。但你放心,我的心都在你”

  藍玉哪不懂他的花花腸子,當即怒罵:“你還想和她好呢,混蛋!”

  “我混蛋,”傅鑫仁也硬氣起來,“我混蛋我就不會今晚宣布把管理權交給思藍和憶藍,這兩個都是你的親生女兒,你不放心我,難道不放心她們?”

  栗夏暗自腹誹,那是因為他沒本事管。可藍玉被他這句話說得沒了主意,也是,家產都是女兒們的,她害怕什麼。

  栗夏很想提醒她,傅家的股份都在老太太手裡呢,你就算是離婚都分不到一點兒財產,這老公把你算計成了這樣,還看不到本質,是瞎了麼。

  傅鑫仁見藍玉軟下來,想著周圍也沒人,就摟著她的腰溫柔說情話,也不知動手動腳了沒。栗夏聽著藍玉嘴裡溢出的各種嬌滴音,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趕緊溜走。

  邊走邊想,這女人還真是爛泥扶不上墻。

  還沒走到草地上,卻遇到千叔:“小姐,藍欣她來不了了。”

  栗夏一愣:“為什麼?”

  千叔小聲道:“或許是另外兩位小姐察覺到了什麼,藍欣她剛到門口,我還沒來得及迎上去,她接了個電話,立馬轉身就走了。”

  栗夏輕輕挑眉,看來,近段時間,她不應該表現得那麼尖銳又刻薄,每次都把傅家整得那麼慘。前幾天才抓了奸,他們還不吸取教訓,真是侮辱智商了。

  他們也倒學的夠快,LED顯示屏被控制了,藍欣也在半路被說服了回去,想的還真多。

  栗夏讓千叔先走,兀自站立一會兒,剛要挪步,聽見身後傅思藍叫她:“栗夏。”

  轉身就見傅思藍一身米色的裙子,很低調,很符合她一貫的作風。她看了栗夏一會兒,微微一笑:“這條裙子真適合你,很漂亮。”

  栗夏沒什麼興趣:“沒正事我先走了。”

  剛要轉身,就聽見她幽幽的聲音,不無傷感:“可以請你,放下仇恨嗎?”她說到後面,自己都沒了底氣。

  栗夏側頭看她,剛好一束光從栗夏背後打過來,她的容顏有些模糊,只有眼睛格外清亮,全是不可思議:“傅思藍,你演戲呢?”

  傅思藍臉色一白,垂下眸,靜得可怕:“我說過,我不允許你傷害我的家人。”

  栗夏點點頭,面含讚許:“嗯,你也算是有點兒本事,能防備到這種地步。”

  傅思藍抬眸,平靜看她:“不是我,他們也都想到了你會攪局。所以栗夏,你以前的那些小打小鬧其實都不能傷筋動骨。真要鬥什麼,你未必是他們的對手。你這是白費力氣,何必呢?”

  “他們?”栗夏輕笑,“我還以為是你們呢?”

  傅思藍沒什麼表情變化,看似並不覺得失言。

  栗夏轉身:“謝謝你的提醒,只是有些事情,不是知道困難,就不去做的。”

  傅憶藍的生日宴,來的女人大都知道主客之分,知道傅憶藍是今晚的主角,所以不會選太搶眼的衣服。

  結果栗夏出現,成了全場唯一的紅色,紅得燦爛,紅得耀眼。她身子比較瘦,但這件吊帶蓬蓬裙卻剛剛好,像花骨朵兒一樣,不會顯得單薄又嶙峋。

  且她皮膚顏色本來就淺,夜色漸黑,襯得愈發白皙,有種玫瑰含雪般的美好驚艷。

  她才走進人群就吸引了好些人的目光。

  夜燈初上,紅色更紅,白色愈白,與黑夜相得益彰,卻不會奪色。

  反倒是傅憶藍的黃色禮服,被黑夜和各色的彩燈一照,根本沒了白日裡的風采,色調暗淡又渾濁,想要的靈動效果沒有,反而凝滯死氣,跟抹布一樣。

  傅憶藍看到栗夏的那刻,再次察覺到她們倆的差距,這才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每次只要栗夏一出場,她的光彩就完全暗淡。

  這一襲奪目的鮮紅色,分明就是來搶她風頭的。

  傅憶藍剛才的好心情一掃而光,十分憋悶地跟傅鑫仁訴苦:“爸,你看看栗夏,穿那麼惹眼就是故意和我作對,你去說說她,讓她把衣服換掉。她以為今天是誰生日呢?”

  傅鑫仁看栗夏一眼,此刻她正和幾個年輕董事們聊天,夜風吹動,女孩兒的短髮俏皮飛舞,短裙蓬蓬,倒真有點兒公主的意味。

  他雖然不喜她搶了傅憶藍的風光,可更不願上去找沒趣。那一晚在書房裡,栗夏是徹底藐視了他。雖然他清楚此刻在公共場合,栗夏不會像那晚那麼狠烈毒舌,但他也不願自找沒趣,更怕萬一刺激了她又是一番冷嘲熱諷。所以只道:“她愛怎樣,隨她!”

  傅憶藍瞠目結舌,還很委屈,不明白爸爸為什麼不站在她這邊。

  想了想,決定自己去跟栗夏說,還沒走到卻見郎曉先了一步。

  栗夏出現的第一刻,郎曉就看見她了。

  這個宴會讓他意興闌珊,只有她讓他眼前一亮。近幾次,這個女孩竟能每次讓他耳目一新。今天的她,性感又大方,叫人挪不開目光。

  更讓他意外的是,他莫名感覺耳旁的血管一突一突的,就好像他猜想的,只有她能救他,不再是猜想,而有坐實的跡象。

  他愣了愣,當即就朝栗夏走過去。

  她背身對著他,在和幾個同學講話。

  郎曉在身後站定,望著她光露的肩膀,纖細粉白,似乎在夜裡散著熒光,心中長久陌生的悸動涌起。他忍不住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女孩兒的肌膚微涼,滑膩滑膩的,叫人捨不得挪開手,他心中的熱度再一次攀升。

  栗夏回頭,以為是哪個女生找她,一見是郎曉,立刻嫌惡地蹙了眉,條件反射地躲避著往後退了一步。

  這男人有病啊,懂不懂禮貌?有事就開口,隨隨便便碰她露在外面的肩膀是怎麼回事?

  她雖然討厭郎曉,卻沒想過他是個猥瑣男啊。

  郎曉看著栗夏警惕又懷疑的目光,也不惱,反而溫和地笑了笑:“栗夏,你沒有舞伴是不是?我做你的舞伴,好不好?”

  栗夏奇怪看他,暗想他是不是腦回路有問題。話說他們倆以前根本沒什麼交集,怎麼這次她醒來後,這傢伙就跟狗皮膏藥一樣拼了命往她身上黏?

  剛要直接拒絕,卻見傅憶藍此刻正在郎曉背後,咬著牙,臉色又紅又白。

  栗夏莞爾一笑,這乖巧樣子落在郎曉心裡又是一番不小的地震,對他來說,這個能夠解救他的女人就是一顰一笑,都驚為天人。

  她輕巧地開口:“可是你不是要和傅憶藍跳開場舞的嗎?今天是她的生日,你不怕她沒有舞伴要傷心了?”

  郎曉淡然自若地一笑:“如果我說,我來這兒只是為了見你一面,你信嗎?”他垂眸看她,眼中脈脈含情。

  栗夏臉上的笑容微微凝滯,如果不知道他的真面目,或許真會為他此刻的柔情和好皮相略微心跳加速,可她腦子裡此刻全都是姐姐的記憶,全是郎曉對栗秋的各種情話溫柔。

  她噁心得無以復加,只恨不得一巴掌抽死他才好。

  可她終究是克制下來,幽幽一笑:“要是憶藍聽見這話,要生氣了。”

  郎曉瀟灑地笑,吐出兩個字:“管她!”

  他身後的傅憶藍,已經氣得渾身發抖,死死握著一杯水,估計是想往郎曉身上潑,卻因為不想毀掉自己的生日晚會,又忍又憋,十分難受。

  栗夏聳聳肩,“啊哦”一聲,往他身後努努嘴,“傅憶藍小姐好像聽見了。”

  郎曉絲毫沒有驚嚇或尷尬,無所謂地轉身看向傅憶藍。後者竟然還能在半刻之間恢復笑容,盈盈地等著郎曉解釋。

  可郎曉並不把她放在心上,連解釋都懶得,只淡淡說了句:“我想和栗夏跳舞,不想和你跳。”

  傅憶藍眼中一閃而過蝕骨的怨毒,而奇怪的是她竟一瞬間不氣了,很大度地笑:“那就算了,我和郎旭哥哥跳,好不好?”說著,她甜甜看著栗夏身後。

  栗夏和郎曉同時一驚,轉身就見郎旭立在一旁,目光空洞地看著栗夏和自己的哥哥,臉色微白,乾淨的眼睛裡全是深深的不信與刺痛。

  栗夏心中一刺,這才知道剛才和郎曉那番話,他也聽到了。來不說什麼,他已經默默地轉身,郎曉大驚失色,趕緊追過去解釋。

  他還要拉郎旭,沒想郎旭突然一個轉身,狠狠一拳砸向親哥哥,郎曉猝不及防,被他乾乾淨淨一拳撂趴下。

  周圍一片吸氣聲,驚愕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過來,現場一片寧靜,只有音響憂傷地在場apologize。

  傅憶藍幾乎氣炸。

  一貫溫文的郎旭打了人,也不能當她的舞伴了,她今天沒有舞伴了!!

  怎麼能?

  更氣的是,從始至終所有人的目光還沒有在她身上匯集過,結果又來這麼一出,郎家人是來砸場子的啊。

  好在她很快鎮定,發現了契機,她要上前勸解息事寧人,吸引目光展示風範。可還沒走近,郎旭盯著倒在地上面目驚愕的郎曉,語調不狠,卻極盡悲傷:“哥,你明知道的,我喜歡她,我從小就喜歡她。”

  一片死寂。

  timberlake的聲音那麼無力憂傷:it’s too late to apologize.

  栗夏狠狠一怔,心像是被誰捅進了刀子。

  因為郎曉,她刻意封閉了對郎旭的感情,可這一刻,不知為何心痛得發慌,像有什麼要奔涌而出。

  這一聲表白,牽扯出太多的八卦。所有人眼放金光,目光在栗夏和傅憶藍之間移動,親兄弟爭一個女人的戲碼,要不要太刺激?

  誰還關心什麼生日啊喂?

  傅憶藍也不管生日了,羞答答站在大家的目光裡,暗想這真是個完美的生日,還有什麼比兩兄弟為了她打架更好呢?

  郎旭這一聲輕緩而哀傷的表白,真是聞者心碎啊。

  想必在場很多同學都記住這個帥哥了,不過她還是要找個更有錢的,所以只能拒絕普通女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了。

  只不過她的腦補還沒完全展開,郎旭再次開口,“對不起,是我太衝動。對不起,夏夏。”

  傅憶藍溫柔地抬頭到一半,聽到了“夏夏”兩個字,差點兒厥倒。就見郎旭正直直望著栗夏,眼睛裡是說不清的柔情和歉意,脣角還含著落寞的微笑。這一瞬間,彩燈打在他的臉上,斑斕得像王爾德的快樂王子。

  一時間所有目光聚在紅裙女孩身上,議論紛紛。

  傅憶藍嫉妒得幾乎要瘋,今天她跳不成開場舞,失了風頭,還讓栗夏成了焦點,這個生日被栗夏毀了。

  而栗夏望著郎旭晴朗又孤單的笑,有些悲傷,想上前去安慰他,他卻轉身走了,穿過人群,形單影只地離開。

  她的青梅竹馬,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爸媽離婚了她找他哭,打架了他幫她包傷口,不想回家了他就背著她走過小巷裡的夕陽西下。即使後來出了那次意外,他也不離不棄地守候。

  出車禍的時候,她想再醒來一定和他好好的,一定不辜負。

  可是……

  她望著他的背影只剩一角,眼睛莫名地刺痛,想衝上去追他,卻死死忍住。而一扭頭,眼中的淚霧徹底驚散。

  人群裡,不知什麼時候,站著,倪珞。

  他隔著稀疏的人群,目光籠在她身上,神色莫測。

  栗夏只覺一道雷從頭劈到尾,剛才的事,他都看見了?

  可不是看見了,看得清清楚楚,連栗夏眼角的淚光都是顯微鏡放大了折射出760道光圈刺到他眼前。

  他臉色有點兒黑,直直朝她走過來。

  還沒走到一半,毫無眼力見的傅憶藍估計是出於挽救生日宴的目的,衝到倪珞面前攔住:“倪珞,可不可以請你……”

  話沒說完,倪珞冷冷看她一眼:“讓開!”

  傅憶藍立在周圍人詫異的眼光裡,有點兒委屈,微微咬脣,柔弱地看他:“我只是……”

  這次,倪珞直接推她一把。

  傅憶藍踉蹌著後退,高跟鞋一扭。雖然不想出洋相拼命站穩了,可左腳還是狠狠扭了,痛得一瞬間眼淚都出來,差點兒沒尖叫。

  不可思議!倪珞居然推她?她是女生!他怎麼這麼無禮?

  倪珞煩不勝煩:“你這女人怎麼回事?見一回就往身上貼一回?我現在明確地告訴你,每次看到你,都想起我這輩子最噁心的一個女人。所以請你自重,好嗎?”

  他脾氣不好,聲音也不小,這番話說得所有人都噤聲。

  剛才的事情顯而易見,大家看向傅憶藍的目光,又開始不純潔了。

  傅憶藍羞憤至極,委屈至極,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裡惹了他。

  栗夏也嚇了一跳。

  雖然他有時傲嬌有時暴躁,但也從沒有過現在這冷冰冰一句話就殺死人的狀態啊,她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不對,卻不知怎麼了。

  倪珞走到栗夏面前站定,背著光,身影高大得幾乎把栗夏整個罩住,看不清表情。

  “那個……”栗夏莫名脊背發涼,話沒說完,他突然抓住她的手,一聲也不吭。

  他手心的溫度滾燙滾燙的,栗夏一抖,咽了咽嗓子。

  圍觀群眾津津有味地看著。

  “你”栗夏還沒有發音完全,背後音響傳來巨響,把這詭異的氣氛打斷了。

  傅鑫仁帶著家人走上台去,笑容款款,人模人樣:“今天,傅某謝謝各位朋友,謝謝憶藍的各位同學,謝謝大家的捧場。最近業界有很多關於傅家的傳言啊,但是對於子虛烏有的東西,傅家認為寬容過去,無需回應。只要自家和諧美滿……”

  此刻,他身後的藍玉正是笑盈盈的,傅思藍一如既往的冷漠,而傅憶藍不知什麼時候過去的,腳痛得似乎都在抽筋了,還努力維持著微笑,僵硬得像是刷了漆。

  傅鑫仁說得坦蕩,說得他自己都信了,“祝我的寶貝憶藍生日快樂,也祝我們傅家越來越……”

  “好”字沒說出來,嘩啦啦一聲巨響。

  所有人抬頭望去,就見三層高的樓房頂端,幾十米長寬的白布滾滾而下,頃刻間就把樓房罩住。大家還以為有什麼新奇的節目表演,全部翹首期待,熱烈鼓掌。

  栗夏回頭,見倪珞也有些詫異,立刻尷尬起來,難道……

  這種事她不想讓他看見啊!

  想要拉住倪珞趕緊跑,已經來不及。

  一束聚光從沒有人影的欄桿上投射過來,首先傳來的是男人嘶啞的低吼,和女人浪蕩的呻吟,一句“鑫哥,再快點!”讓所有人吐倒。

  碩大的幕布上好一幅春光無限好的動態圖。中年女子趴在書桌上屁股翹得老高,中年男子立在她身後身體抖得跟機器一樣,女人巨大的胸部劇烈震顫,幾乎甩得要飛起來。

  高清投影出來的人可不就是傅鑫仁和他小姨子?賓客們和他們的小夥伴們當時就震驚了!!!尼瑪中年人的AV怎麼就特麼的那麼猥瑣??

  要不是兩人結合的部位做了處理,這群人估計連隔夜飯都要吐出來。

  可關鍵是,誰特麼的那麼奇葩,那麼不厚道,為什麼猥瑣兩人的屁股結合部位,不是馬賽克,而是一張笑臉?

  為什麼不是卡通笑臉,而是傅憶藍的笑臉啊噗!!!

  所有人都夜風中凌亂了有沒有?

  傅憶藍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臉出現在小姨和爸爸的交配場合,才隨著兩人的劇烈運動一顫一顫,只差沒有活活羞憤而死。

  傅鑫仁和藍玉也全然震驚,等找到燈光源的時候,叫保安去管,卻沒有一個人理。傅鑫仁只得羞紅著老臉,顧不得別的,趕緊往欄桿上去爬。

  隨即,視頻戛然而止,很快換了一個場景,傅家內部大爭吵。

  藍玉掌擊傅憶藍,責罵她知道父親的外遇卻幫著隱瞞;傅憶藍更說出類似小姨有錢就是媽的不孝言論;傅思藍掌摑傅憶藍,罵她殘害小孩子沒良心;接下來,傅鑫仁打傅思藍,藍玉打傅鑫仁。

  一家人互打互罵,亂成一鍋粥,好不熱鬧。

  這就是此刻台上和和美美一家人的真實寫照所有人都震驚了,通奸,害小孩,罵母親,互相包庇隱瞞,傅家的人是爛得連心都臭了啊!

  爛成這副德行,還能裝作和諧幸福地光彩示人,簡直就是侮辱在場所有人的智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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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傅鑫仁爬到高高的欄桿上,將投影儀摔下來砸個粉碎。視頻消失了,音響也關了。人流擁擠的露天party上,很長時間一片詭異的寧靜。

  只有巨大的白布在樓房上隨風飛舞,嘩啦啦的聲音聽著很滲人。

  傅家人立在眾人批判和鄙夷的目光裡,一個比一個驚愕,不知所措。

  藍玉臉色慘白,搖搖欲墜,只恨不能暈死了事。傅鑫仁是好面子的人,她又何嘗不是,本想等過段時間把這件事了結,到時她還是眾人眼中丈夫溫柔女兒乖巧的太太。可視頻一播,只怕以後在其他太太面前是抬不起頭。妹妹和老公攪在一起,連女兒都不幫她。活得這麼窩囊還不如死了算了。

  想到這,她眼中盈了淚水,可憐楚楚。她自以為是受害者,該遭唾棄的是傅鑫仁和藍欣。

  眾人卻想她是活該,當年搶了別人的老公,現在被妹妹搶。受欺成那樣還不離婚,說什麼真愛,分明就是貪錢。

  然而最可惡的還是傅憶藍,小小年紀,看著溫柔乖巧,沒想如此心狠手辣。對小孩子下狠手不說,連親情都不管不顧,而幫著外人欺負自己親媽,簡直狼心狗肺,畜生不如。

  傅鑫仁已經從欄桿上爬下,跑回來的時候,商人們嗤之以鼻,年輕人們看不下去,故意使絆。他狠狠摔了好幾個跟頭,狼狽不堪的樣子又引來接二連三的嗤笑。

  他踉踉蹌蹌跑到台上,竟還能撒謊:“絕對是有人誣陷,是有人PS”話沒說完,人群中爆發出憤怒的議論聲,現在還抵賴,以為全天下是傻子不成。

  “滾下去!”不知哪個年輕人吼了一聲,一腳踹倒了場地中央的香檳酒杯金字塔,幾百個玻璃杯同時砸碎爆裂,香檳酒四處飛濺。眾人亂竄地躲避。

  現場轟然一片,狼藉不堪。

  傅鑫仁也知控制不住了,只好趕緊說:“今天的事,以後會給聲明,眾位請會吧。是傅家招待不周了。”說著就要帶著家人下場。

  沒想此時,傳來栗夏鎮定而穩妥的聲音,很是清脆:“既然事情鬧到這一步了,就請大家做個公斷吧!”

  周圍再次安靜下來,齊刷刷看著栗夏。

  傅鑫仁停住腳步,眼神憤怒至極,他早猜到只有她會這麼做。可關鍵是,他們分明達成協定了的,她竟然出爾反爾騙了他!

  栗夏深深吸一口氣,不知在對誰發話:“千叔,麻煩你去收拾傅家人的行李!”話是這麼說,其實早就收拾好了,總要有個時差,不然人家以為她蓄謀已久呢。

  “速度快點。”她輕輕一笑,說得有條不紊,“現在,我要把這家噁心得看了都想吐的人,從栗家,趕出去!”

  眾人早就憤慨,所以沒有太大的詫異。傅家的人卻全部震驚,這些天栗夏雖然每每和他們不和,但也丁點兒看不出要趕人的跡象啊。

  這樣當眾趕他們,就是狠狠地打臉,且這麼突然,他們去哪兒找地方住?

  傅鑫仁算是穩得住氣的,冷笑出兩聲:“栗夏,沒想到你心計這麼深。再怎麼我們也是你的家人,即使有錯,你有什麼大可以直接和我說明。這樣的公開羞辱,實在是陰狠毒辣,不講人情!你有沒有把我這個做父親的放在眼裡?這樣羞辱你的父親,你的良心過得去嗎?”

  “原來你要和我講良心?”

  栗夏似笑非笑看了他好一會兒,故作哀傷地皺了眉,“和你們住在一起的日子,不管傅家發生什麼錯,你們都要賴到我頭上。傅憶藍的視頻是她自己發的,你怪我;傅憶藍自己踢自己害柳飛飛打罵她,你也怪我;今天,你自己做了錯事,招惹了桃花債,還是怪我。偏心到不分是非了,你還跟我講良心?”

  栗夏全然否認了,因為剛才的視頻確實太噁心,雖然人家看了會鄙視痛恨傅家,可要是知道栗夏把親爸的視頻拿出來播,不免也覺得滲得慌。

  栗夏將計就計:“我想問一句,藍欣人呢?她不是一直都出入傅家公開場合的嗎?現在怎麼不見她?”

  “今天我一整天都在外面陪喬喬做康復,根本沒有回家。如果是我,直接用你們現在身後的LED顯示屏更方便,何必搞那麼多事。你懷疑我,就不懷疑是藍欣要報復你,要毀掉你的聲譽,害你離婚?酒店是常住的,家裡她也是前段時間才搬出去,安個針孔攝像儀太簡單了。”

  反正藍欣現在不在場,怎麼說都沒人對證。

  眾人心中更認定栗夏的話。想想這個瘦弱低調的女孩兒,再想想那個張牙舞爪連姐姐丈夫都搶的藍欣,誰是誰非很清楚。視頻裡她被藍玉狠狠打了一頓,這幾天都沒露面,以她睚眥必報的性格,肯定是她。

  傅鑫仁傻了眼,好不容易苦口婆心把藍欣勸返,不要來生日宴上惹藍玉發怒,沒想卻被栗夏抓住反咬一口。

  還來不及想好對策,

  “你不懷疑她,只因為你跟她比跟我親。”栗夏嗤笑一聲,語氣堅定起來,“你從來沒有把我當你的女兒,在你眼中,我只是替罪羊和撒氣筒。今天轟你們出去,不服氣嗎?傅先生你別忘了,這個房子是我媽的。你當年在外面養小三生孩子,她把你掃地出門了。現在你是有什麼臉面重新爬回這座宅子的。那麼多十年前的記憶,你們一家人也不嫌膈應?”

  她立在夜風裡,短裙和短髮肆意飛舞,“現在,你們家爆出這麼大的醜事,五個人鬥得你死我活。我不想參與,更不想無辜受連累。我只想管好我媽媽的栗氏商廈,算是對她有個交代,至於你們傅家,愛怎麼鬧怎麼鬧,不要和我牽扯。而且,最重要的是,”

  栗夏語氣一轉,陡然凶狠激動起來,“喬喬那麼小的孩子,就是被你們家害得體弱多病站不起來。以前我不知道,還能和你們這些仇人待在一個屋檐下。今天知道了,我要是還不把你趕出去,我怎麼對得起親姐姐栗秋!”

  一番話說得群情激奮,全部開始哄:“滾!滾出去!要不要臉啊!”

  抗議聲此起彼伏。

  就在這時,千叔帶著傭人保安們提著大大小小幾十個編織袋出來了,全都不客氣地扔在地上,一瞬間幾乎閃瞎了眾人的眼。

  這種生日晚宴突然變成火車站候車廳的亂入感是腫麼回事?

  有的傭人手段很粗暴,把胖鼓鼓的編織袋直接往地上砸,一個個跟粽子一樣橫七豎八地倒著,有的袋子提繩斷了,有的被袋中的尖物刺開,有破裂的傾向。

  一大堆的編織袋高如小山,十分狼藉。

  傅家人瞠目結舌時,栗夏已淡淡開口:“這裡就是你們所有的東西了,栗家的房子,從此不會讓你們進去。趁著現在有時間,趕緊去找賓館吧!”

  傅鑫仁怒極,指著栗夏痛罵:“不肖子,你會遭報應的。”

  “傅先生你記憶真差,”栗夏深深斂瞳,眸色如水,從手包裡拿出一小疊紙展開,“這是你簽字了的絕交書,聲明我們斷絕了父女關係。是你先簽的字,傅先生,你還想拿父親的威嚴來壓我?”

  傅鑫仁一句話噎死,是啊,是他先簽的字,又上了栗夏的當。

  夜風吹著她手中紙片嘩嘩地抖,她的臉嚴厲而凶狠,“請你以後,起碼要做父親的覺悟!生活品行糟糕也就算了,容忍女兒去傷害自己的外孫,簡直就是冷血無情,是非不分!我要是還帶著喬喬和你們住在一個屋檐下,那才是要遭報應!”

  栗夏的目的很明確,其他都是個人作風問題,只有喬喬的事情,是事關生命安危的。

  “而且,”栗夏涼涼一笑,“誰知道下次,我會不會也出什麼意外?”

  這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所有人的情緒都被煽動了起來,群情激昂,全都站在栗夏這邊轟趕傅家人:“滾啊,又不是你的房子。”

  “吃栗家的,喝栗家的,連遺產的房子都賴著,要不要臉。”

  “害了那麼小的孩子,還厚臉皮住在人家家裡,真是人渣!”

  “滾啊!”

  傅鑫仁似乎還在竭力說著什麼,可人群的聲音太大,根本沒有人聽他講。

  栗夏對千叔使了個眼色,馬上上去幾個保安開始推搡傅鑫仁等人;另外幾個則拖著肥肥胖胖的編織袋往外扔。

  年紀大一點兒的商人們倒沒什麼動作,只是嘴上議論;可年輕人們站不住了,看著草地中央小山高的紅紅藍藍編織袋,生怕傅家人趕不走似的,一個個過去搶行李往外扔。

  大大少年們托著亂七八糟的行李笑哈哈地在草地上飛跑,然後幾個人提著旋轉,跟丟鐵餅一樣,旋出離心力後手一鬆,編織袋飛到院子外,哐噹一聲砸到水泥地面。

  偶爾傳來各種器件破碎的聲音。

  藍玉和傅憶藍這下是真哭了。母女兩哭得可憐兮兮梨花帶雨,哀求大家“不要這樣,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可視頻裡兩人凶神惡煞的樣子已經深入人心,此刻的嬌柔只會讓大家更覺受了騙。

  不知是誰實在看不慣,直接一大杯紅酒往兩人身上潑;更多人效仿,紛紛往渣男賤女身上潑酒。

  栗夏沒料到群眾這麼憤慨激動,事情都超出了她的想像。她趕緊退到一邊,卻還是避免不了傅憶藍凶惡怨毒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剝抽筋扒皮一般。

  栗夏不以為意,淡淡一笑,但是好些人看見了傅憶藍的那個眼神,全嚇得毛骨悚然。這才知傅憶藍果然是演技高人,之前的一切真的全部都是裝出來的。

  傅家人渾身濕漉又髒亂,跟過街押去斬頭的惡劣罪人一樣,狼狽不堪地從人群中走過,所有人都唾棄。

  他們許是不堪忍受這樣赤裸裸的羞辱和謾罵,走的很快,可是再快,到了門口卻只能茫然地停駐,望著黑夜的路中央,幾十個殘破不堪的編織袋。

  這麼多凌亂慘敗的東西,他們該怎麼收拾,又該去哪裡?

  栗夏立在人群裡,抱著手,神情淡漠地看著他們沒有任何尊嚴地離開,心裡卻沒有留下什麼印象,只有傅思藍經過時的一個眼神,空茫而無力,悲傷卻隱忍。

  她看不懂,也不在乎。

  隨便交待了千叔幾句,讓他趕緊把這些客人打發走了清場。吩咐完,她就立刻離開了這群興奮的人群。她累了,終於可以好好休息。

  走出了好遠,才隱隱覺得是不是忘了什麼事沒乾。

  可偏偏怎麼都想不起來,猶疑著又往前走了幾步,腳一頓,一拍腦袋,呀,她把倪珞弄丟了!

  趕緊轉身,卻迎面撞進那個陌生又有點兒熟悉的懷裡。她沒說對不起,也沒連連後退,而是很坦然地抬臉看他。

  夜色裡,他本來就不怎麼開心的臉,更加陰郁了。

  栗夏心裡一個咯噔,剛才她的一系列行為,該不會被他認為是“惡毒”吧,她略略緊張了一下,小聲說:“我也是沒辦法,不把他們趕出去,我住得不安心。”

  “哈?”倪珞煩躁地皺眉,她說的什麼跟什麼?

  他只知道,從她把喬喬托給他的那一刻,他就猜出今天晚上會發生什麼事。本來和他沒有半毛錢的關係,可他莫名其妙地擔心她一個人挑戰一家子奇葩,萬一扛不住受了欺負怎麼辦。

  他鬼使神差地跑過來,結果就看見郎家的兩兄弟為了她打架,而她疑似還含著淚,剛好燈光折射得很清楚好嗎?他們什麼關係值得她哭,啊不,眼淚汪汪啊!

  對於一個平時只會嘻嘻哈哈的女生,眼淚汪汪很嚴重了啊喂!

  本想把她扯到一邊問清楚,結果看了一場中年AV,差點兒噁心得上輩子吃的東西都嘔出來,心裡更加鬱悶。

  結果這一家子沒完沒了,好不容易群眾暴動把人趕走了。

  可栗夏呢,完全忘了他這號人的存在,自得其樂地開開心心蹦躂走了。走了好一會兒,猶猶豫豫似乎在想什麼,終究沒把他想起來,直到剛才……

  “誰跟你說這個?”倪珞實在忍不住,暴躁了。

  栗夏吶吶的,那他幹嘛生氣啊,莫名其妙,不過,她嬉皮笑臉的,“你怎麼來了?不會是擔心我被欺負吧?”她自我感覺很好地拍拍他的肩膀,“倪珞,你小子還是有點兒良心嘛!”

  倪珞被她無所謂的態度弄得更加嘴角直抽抽,真想什麼都不說,轉身就走。可心裡彆扭死了,咽著氣就是走不動,默了半天,冷淡看她:“你喜歡剛才那個男的?那麼暴力,你的口味是這種?”

  語調酸得不忍直視,他似乎完全忘了自己就是個暴力男……

  栗夏愣了愣,臉一紅,小聲說:“沒有啊。”

  “沒有?”倪珞見她神色不對,差點兒跳腳,聲音一下子大起來,“你喜歡他都喜歡得快哭了!”

  “哪有快哭?你什麼眼神?”栗夏斜他一眼,忽然發現不對,立刻笑嘻嘻,“呀,倪珞吃醋啦?呀,你喜歡我呀?”

  倪珞臉色更黑,不承認,卻也不否認,只是繃著臉,陰沉沉看著她,好半天只說出一句:“栗夏,花心是不好的。”

  栗夏撲哧笑開,差點兒笑得肚子疼,舉著手趕緊解釋:“倪珞,實話告訴你吧。他是我的青梅竹馬,雖然以前談過戀愛,但他哥哥太噁心太人渣了,我和他哥有血海深深的仇,所以,”她忍過心頭淡絲絲的痛,“我是絕對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

  可這種解釋,讓倪珞的臉幾乎黑成了包公。

  真是讓人唏噓感嘆的愛情怨偶啊!尼瑪他是你心中永遠遺憾的刻骨銘心,我就是湊合著過唄還能咋滴……

  栗夏見倪珞的眼神明顯越來越陰沉,也不禁納悶,咦?我解釋得很清楚了呀,多麼誠懇又真摯啊。這隻瓜怎麼這麼難伺候,莫非他情商有問題?

  栗夏乾脆岔開話題:“對了,你來了那喬喬呢?”

  “我家裡的人都陪著他玩,你放心。”某人說到此處,竟然出於求同情的目的,加了一句,“因為他,我還被踢了。”

  栗夏詫異:“為什麼?”

  “倪珈以為我開車把人家小孩撞進輪椅了。”倪珞無語,這麼奇葩的思維也只有她了。

  “那你還好吧,傷到哪裡了,我看看?”栗夏有點兒擔心的樣子,又找不到傷處,小松鼠一樣圍著倪珞轉圈圈。

  他不免心情稍微好了一點兒,語氣鬆動:“也沒什麼。”說罷,淡淡看著栗夏。

  夜色裡,她的臉愈發的白淨如玉,眼瞳還是那麼清黑乾淨。

  他心頭微動,淡淡笑了:“栗夏,恭喜你!恭喜你成功地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栗夏一愣,望著倪珞會心的笑容,心裡也莫名悸動。她以為這樣的她會不被理解,會讓人覺得可怕,望而生畏。可為什麼他好像那麼地知曉她的心情?

  此刻心裡奇怪的歸屬和認同感是怎麼回事?

  “沒事我先走了。”他笑笑,剛要轉身。

  可栗夏望著他帥氣的臉,現在只有一個想法。

  她突然小豹子一樣撲上去,細手勾住他的脖子。倪珞始料未及,被她拉得彎下身子,而下一秒,她柔軟清香的雙脣就覆上來,深深吮了一下。

  倪珞心底狠狠一震,忽然很想摟緊她的腰,不放她走。

  可她又在他脣間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隨即很快放開他,像是怕他發火似的趕緊逃竄。

  她飛快地倒著往後跑,對著他俏皮大笑,得逞又得意地衝他擺擺手,笑得張揚又放肆,聲音像夜裡的風鈴般悅耳:“哈哈,蓋章了哦!哈哈,倪珞是栗夏的啦!”

  夜裡,女孩兒的裙子像最美麗的花兒,飛揚的短髮下,笑臉美麗得撩人。

  她笑得開心,吐吐舌頭,轉身一溜煙跑了。

  倪珞立在夜風裡,心底寂靜無聲,直到她燦爛地在他眼前消失不見,才哭笑不得地搖搖頭,可心裡滿滿的全是快樂。

  他不捨地回身,脣上還留著她的味道,任風怎麼吹,都散不了了。

  淡定地走了沒幾步,某人竟然一下子蹦好高,小跑小跳著離開了。

  栗夏歡歡喜喜,一口氣跑進屋子裡,小心臟還是撲通撲通地亂跳。今天真是太開心,想趕的人趕走了,想親的人也親到了,可以睡個完美覺了咯。

  走進浴室,才脫下裙子,卻疑似聽見房間門輕輕落上的聲音。

  這個時候?

  栗夏裹了浴袍出來,一片漆黑,誰關了燈?

  她心裡一驚,剛要衝回浴室鎖門,突然有人衝上來一手摟住她的腰,一手捂住她的嘴,把她拖進了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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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栗夏雖然會打架,但都是三腳貓的功夫沒有系統學習過,面對女人還可以應付,但制不了一個健康有力的成年男子。

  這人很不安分,一邊把她往黑暗裡拖,一邊就心急地伸手往她浴袍裡探尋。男人的手掌粗糙又粗魯,在她腰間胡亂揉捏。

  栗夏看不到來人,也發不出聲音,極力掙扎,可他力氣太大,反而越收越緊。

  家裡的人現全在草地上清場,屋子裡空無一人。栗夏喉嚨裡勉強用力發出幾絲聲音,卻沒任何人回應。

  他很快把栗夏摁趴在床上,撲倒的瞬間有半刻的鬆懈。栗夏手肘狠狠往後一擊,也不知打到他哪裡,他稍微一鬆。

  栗夏躥起來尖叫:“救……”

  “命”字尚未發音完全,他就捏住她的脖子,把她摁進枕頭裡。呼吸困難,再次發不出聲。

  栗夏背身趴著,根本使不上力,他蠻橫地坐到她腿上,更是把她控制得死死的。

  她嗚咽了幾聲,可男人太重,她的手和頭都被摁在枕頭上,無論怎麼掙扎,身上的人都是紋絲不動,反而另一隻手把她的浴袍扯開,掀到腰際,毫不憐香惜玉地到處揉。

  栗夏幾乎刺激瘋了,凄厲地尖聲嗚嗚,可聲音很快被枕頭吸收。

  下一刻,他用腿分開她的雙腿,整個兒地壓在她身上。栗夏頓感某件硬硬發熱的東西抵在了她的屁股上,探尋著往別處滑。

  栗夏大驚,幾乎哭出來,兩腿奮力地撲騰踢床板,身子竭力扭來扭去,想要擺脫那件讓她噁心的東西。可背後的人明顯呼吸更加沉重而曖昧,欺身過來,濕潤的吻就砸在栗夏的脖頸上。

  可這時傳來敲門聲,略微遲疑,“咚~咚~”,還有扭鎖轉動的聲音,可門被鎖上了。

  床上的兩人都是一驚,可那人竟還不跑,反而更狠地摁住她的頭,另一隻手彎到她肚子下,把她的身體抬起來就要衝刺。

  栗夏差點兒魂飛魄散,用盡所有的力氣“嗚”了一聲,又狠狠踢床板,趁男子坐起來的功夫,翻側了身。

  他還要抓她,沒想突然一陣極其凶殘的踹門聲,一瞬間整個門板哐噹巨響著倒下來。男子飛快跳起來,躍下窗戶,滾出去了。

  而栗夏被他一扯,從浴袍裡滾下了床。

  如蒙大赦時,房間的燈亮了。

  倪珞就看見,栗夏一絲不掛地趴在地毯上,他原本想要跟那個黑影追去,結果,他愣了愣,有條不紊地背過身去。可腦子裡總是浮現出,栗夏她,圓圓的小屁屁……

  栗夏扭頭見是倪珞,也嚇一跳,又羞又窘,慌忙爬起來拿浴袍裹住自己。光著腳在地毯上搓搓了一會兒,才小聲說:“謝謝你啊!”

  這話一說,有歧義,謝謝你白看了我。於是立馬加一句,“是謝謝你救了我。”

  她越說越臉紅,趕緊岔開話題:“你怎麼會過來?”

  倪珞這才側身,不太自在地說:“我見你房間的燈突然熄了,有點兒奇怪。再說今天你們家來了那麼多閒雜人,所以……”

  栗夏稍稍一愣,沒想到他那麼細心又貼心,一瞬間慶幸又感動,要不是他,她只怕……

  想到剛才的事,她手腳發軟,朝他靠近幾步,突然就撲到他懷裡:“倪珞,幸好,幸好你來了!”

  她聲音很小很抖,帶著難以察覺的委屈,緊緊抱著他像是怕事的小孩。倪珞被她撞得心亂跳,拍拍她的背,輕聲安慰:“沒事了。”

  聽到房裡的不對勁,踹門進來,又見她安然無恙,短短幾秒,心陡然懸起又驟然放下,這種坐過山車一樣的感覺很久沒有體會了。現在還後怕,幸好他返回了,幸好。

  不然她真出了事,他一定後悔得無以復加。

  懷裡的女孩還在瑟瑟發抖,他知道,縱使在人前表現得多麼堅強,她終究還是有脆弱害怕的一面,更可況這種事?

  倪珞眼瞳暗了暗,又怒又恨,低頭貼近她細軟的頭髮,忍了好久才輕聲問:“你,能猜出來是誰嗎?”

  栗夏迷茫搖頭:“或許是家裡人計劃在生日會上害我出醜,才找來的人吧。想來想去只有這個可能。”

  倪珞還是皺眉,心情不好:“或許吧,不過你們家也該換換安保系統了。沒那麼多傭人和幫手,下次就不要在家裡辦什麼活動。好的壞的全混進來。”

  栗夏點點頭,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鬆開他,竭力輕鬆地笑:“倪珞同學,看來你還是很靠譜的。”

  倪珞眉心抖了抖,默了默,眼神往下一滑:“上次衣服裡墊東西了吧,應該還小點兒,34A。”

  栗夏:……

  這是不靠譜,還是靠譜?

  他掃一眼周圍:“你們家今天閒人太多,要不去我家住一晚吧,反正喬喬也在,明天你剛好帶他一起回來。”

  栗夏本來覺得不妥,但一想一個人住在這裡,還真挺害怕,所以就同意了。

  路上接到千賢的電話,說股份和經營權的各種手續已經辦完,他剛剛才把商廈這段時間的資料閱覽了一遍來匯報,末了加一句“你做好心理準備”。

  栗夏一愣:“你說。”

  “原來栗氏從前董事長去世那個時候就一直堆積負債,傅家接手後,完全靠分期金融券和流通債券支票來融資。但栗氏這段時間盈利率很低,前幾期的兌現還是靠傅家的貼錢,而現在兩家已經分開……”

  栗夏詫異,傅家還賠錢控管栗氏?但這不是重點:“現在的情況是?”

  “即將到期的第十五期流通支票,總額有六千萬,兌現日期是,”他頓了頓,“明天。”

  “那,栗氏現在有錢嗎?”

  “沒有。傅家前段時間讓栗氏大量涉足新領域,那些資金都是找銀行借的。”

  “明天有債權人會議吧,”栗夏深吸一口氣,“那我也只能求他們緩期兌現了,就當是我的第一次社會經驗課吧!”

  激動又忐忑地掛了電話,就見倪珞似乎在笑,栗夏癟嘴:“笑什麼?喜歡看我手忙腳亂?”

  “是啊!”倪珞隨意回答,他才不會告訴她,他覺得剛才某人明明緊張卻強撐淡定自信的樣子很可愛好嗎?

  汽車開進山裡,望見山頂樹叢間那片明亮,栗夏有了另一種緊張。

  倪珞家裡還有他的家人啊!而且大家族規矩多,她這麼跑過去是怎麼回事?

  栗夏反悔了,嘰嘰喳喳說擔心。

  倪珞很淡定:“你放心,我帶回去借宿的朋友多得數不清,家裡人都習慣了。”

  栗夏:……

  汽車駛進院子,栗夏頓感像進了一座大莊園,瑩白的玉蘭花燈珍珠一樣綴在綠樹草地間。寬廣的路旁是茂密得遮天的梧桐,沒有盡頭,兩邊的游泳池球場花圃宴會地一應俱全,無邊無際。

  這哪裡是院子,分明是N個足球場的集合。

  跟這一比,她們家那小院子還真是八流,房屋的光越來越清晰,栗夏更是暗嘆,真有人住這種歷經好幾個世紀的古宅!

  中式老宅子典雅古樸,寧靜安詳,像是歷經滄桑和顏悅色的老者;一旁是民國前期風格的白色西洋樓,兩者配在一處倒是相得益彰。

  栗夏並沒太多時間觀賞,很快跟著倪珞下了車。

  裡面的裝飾也是古色古香,沙發椅茶几櫃子都是古典的紅木黃梨木造型,客廳一角還有個很精緻的落地西洋木鐘。

  這個時間不早了,宅子裡安安靜靜的。

  倪珞往角落望一眼,自然而然低了聲音:“奶奶和媽媽都睡了。”

  栗夏點點頭,小聲問:“喬喬呢?”

  倪珞指指樓上,兩人輕緩了腳步,沿著木樓梯上去,走到房間門口,就見穿著紙尿褲的小豆丁來來坐在地上搖搖晃晃,表情囧囧的。

  栗夏再次看見了倪珈,長髮披散著,側臉很美,她穿著一套看著很舒服的運動衫,抱腿坐在地上陪喬喬玩飛行棋。

  喬喬低著頭,很拘謹地盯著花花綠綠的棋子,一句話也不說,按部就班地轉骰子走棋子。

  小傢伙哪裡有以往在栗夏和倪珞面前活潑歡快的樣子,連眼睛都不敢抬,小手緊張地搓著衣角。

  剛好一盤棋下完,倪珈輕輕道:“好了,睡覺去吧。”

  喬喬乖乖地垂著眼睛,不做聲,只點點頭。

  倪珈笑自己果然沒孩子緣,陪這小傢伙下了一晚上的飛行棋,他都沉默不語。

  這時候,來來咚咚爬了過來,還沒坐穩就軟軟一坨倒在喬喬沒有知覺的腿上,蹭了蹭,不動了。小嬰兒眼珠黑溜溜的,看著喬喬。

  倪珈:……

  兩個小傢伙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喬喬看向倪珈,怯怯的:“阿姨是來來的媽媽?”

  “是啊!”

  “我也有媽媽哩。”喬喬臉有點兒紅,困窘地低頭,“憶藍阿姨說我媽媽死了,我可不相信她。”

  倪珈一愣,門外的栗夏也是一愣,她從來沒聽喬喬說過這事啊。

  喬喬並不怎麼悲傷,仰起小臉:“她還說我小媽媽死了哩,可小媽媽還不是回來了。所以我媽媽也會回來的。”

  他說完,眉心細細地擰起:“為什麼大人要說謊?”

  倪珈微笑,伸手過去摸他的臉:“不是說謊。有些人,他們自己做不到的事,就認為別人也做不到;他們自己不相信的事,就對別人說是假的。所以不要聽他們的,你自己相信就好。”

  喬喬似懂非懂,純粹的眼睛望住她,又默默垂下:“可等了好久,我都不……”小傢伙不說話了。

  “喬喬,你知道嗎?我的媽媽以前也坐車出事,醫生都說她要死了。”

  喬喬詫異地抬頭:“可是剛才,阿姨的媽媽都和我們一起吃飯的哇。”

  “是啊,”倪珈微笑,“所以任何時候,都不要忘記希望好嗎?一天一天,你希望親人健康幸福的願望,天使會聽到的。”

  喬喬愣愣半晌,用力點頭:“嗯!”說完臉又紅了,小聲說,“我和阿姨說的話,不要告訴別人好不好?”

  “好呀。”倪珈揉揉他的頭髮,“去睡覺好不好?”

  倪珞和栗夏趕緊後退,裝作剛來。

  倪珈一手抱著小來來,一手推喬喬出去時,看到這兩人,也稍稍詫異了一下。

  “栗夏,倪珈。”倪珞介紹了又對倪珈說,“她家裡有點兒事,所以借住一晚上。”一邊說一邊走神去逗來來,拿手指戳戳他的臉。來來小豆丁很淡定地盯著不靠譜的二貨啾啾,一副“啾啾你好幼稚哦”的表情。

  栗夏很窘,極盡自然地衝倪珈笑笑:“你好。”

  倪珈彎彎脣角,不太熱情也不冷淡:“你好。”

  栗夏見她神色平常,看上去竟像是沒認出自己。雖然奇怪,也不免鬆了一口氣,暗想她該不會也是臉盲吧。

  喬喬欣喜又小聲地喊了小媽媽,卻沒有喊倪珞。

  倪珈先帶小來來去休息了。

  畢竟在別人家,栗夏很拘束,也很快帶喬喬去客房睡下。

  抱著小傢伙睡覺時,栗夏想起之前看到的倪珈和喬喬的相處狀態,問:“喬喬今天在小爸爸家玩得開不開心,那個阿姨好不好?”

  “阿姨很好哩,來來也很可愛。”喬喬揉揉眼睛,“小媽媽,來來他為什麼不會說話?”

  “他還太小了。”

  “來來他也站不起來,阿姨說等來來會走路的時候,我也能站起來。”喬喬望著她,眼睛亮閃閃的,“阿姨說要我加油,不要輸給來來。”

  栗夏愣了,一時感慨萬千,把他攬進懷裡,輕輕說:“喬喬,我們加油好不好?”

  “嗯。”喬喬點頭,又有些內疚,“小媽媽,我剛才不禮貌。阿姨一直和我說話,可我不敢看她,也不敢說話。只是在最後才說了幾句,她肯定不喜歡我了。”

  “她喜歡你呢!”栗夏難過地把他摟得更緊,一面嘆喬喬在生人面前還是那麼膽小,一面詫異倪珈竟和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這兩次的見面,她都是不冷不熱的,卻沒想……

  栗夏第二天起來,經過一扇門時看見傭人在打掃,無意一瞟,竟見了架子鼓吉他等各種樂器,看上去是倪珞的儲藏室。

  她忍不住好奇走進去,發現這傢伙興趣還真多,籃球網球各種都有,櫃子上的紙盒裡則放著很多從小到大的作業本成績單紀念物之類的。

  栗夏隨意翻了幾張,看著那些不及格的分數,一陣好笑。小學時他的字歪歪扭扭,後來一筆一劃的正,再後來飄逸又張揚的草書。

  她又看到好幾盒相冊,想看看倪珞小時候的樣子,可意外的是,有些相冊明明封皮都泛黃了很有年歲,打開卻是空的,什麼都沒有。

  詫異時,身後響起倪珞淡淡的聲音:“都扔了。”

  “為什麼?”

  倪珞沒有解釋,卻溫和一笑,問:“過會兒要去參加債權人會議,緊張嗎?”

  栗夏少見他這樣柔和的笑,有點兒受寵若驚,小聲道:“還好吧。”

  倪珞垂眸看她,她白皙的臉在這瞬間莫名霏霏紅,睫毛撲閃撲閃的,不知在想什麼,他心裡一陣柔軟,忽然就開口:“栗夏!”

  “啊?”她濛濛地抬頭。

  他輕笑,漂亮的眼睛裡閃過耀眼的光:“要不,等這件事結束了,我們就……”

  栗夏心一跳,可他還沒說完,她的手機響了,是千賢。

  開頭的一句便是:“出事了。”

  栗夏明顯沒進入狀態,“啊?”

  聽筒裡一貫沉穩的千賢卻語調不穩,有些慌張:“剛才突然有人爆出一條信息,前年栗伊人董事長髮布的栗氏第二期金融券,並沒有全部兌現。有一張因為金額巨大,去年到期時栗氏支付不了,又寬限拖後了十八個月,而今天,就是那張支票兌現的日期。”

  因為栗秋的記憶,栗夏很快理解了這一長串話,心底猛然一沉:“多少錢?”

  千賢聲音微顫:“5……”

  “5千萬?”

  “5億!”

  栗夏呆若木雞,怎麼可能?

  姐姐的記憶都不知道有這張支票啊,難道?

  她強自鎮定下來:“很有可能是假的,我懷疑有人故意捏造虛假信息,”腦中一閃而過傅家和郎家的那群人,“哪會時間那麼巧,那張天價支票的兌現截止日期剛好就是我們近期流通支票的現金兌現日?”

  “栗氏這段時間資金緊張,還不了錢。我打算跟債權人說好話拖延日期,他們肯定也想到我會這麼解決,所以才弄出這張假支票,攪亂市場信心,嚇唬債權人急著討錢。我猜這應該是傅家或者郎家的陰謀吧。”

  栗夏身體僵硬得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現在馬上去辟謠,說沒有這張支票。”

  “小姐,”千賢的聲音很沉,“可我們的幾個往來銀行,剛剛已經中斷了活期放款,因為如果今天這張支票兌現的話,我們栗氏,就會立刻破產。”

  栗夏幾乎是不可置信:“我不是讓你去辟謠說沒有這張支票嗎?為什麼往來的銀行要相信市場謠言?”

  “除了謠言,還有一張原支票和延期協定的掃描件。”

  “別說掃描件了,即使是原件,也要經過鑒定了才知道真偽,誰知道是不是人偽造的?”栗夏急得額頭都出了細汗,“這麼大的金額,一張未經鑒定的掃描件就……”

  “因為簽名!”千賢低聲打斷了她的話,“因為那個債權人的名字,不可能,也不敢有人去偽造那個名字。”

  栗夏愣住,不解。

  千賢道:“我把圖像傳過來了,你先看看。”

  栗夏打開收件夾,接收進度30%,70%地跳動,時間一分一秒拉得極其漫長。

  圖片終於打開,

  栗夏望著支票下方債權人的名字,猛然睜大眼睛,一筆一劃,蒼勁有力,像是刀削斧刻地鑿在她心裡。一瞬間,栗夏脊背僵硬,渾身冰涼。

  5億的天價支票,是真的。

  她們家的栗氏伊人商廈,今天,要破產了。

  倪珞大概聽出了一些端倪,也以為是傅家搞的鬼,可見到栗夏此刻驚愕得如遭雷擊的慘白面容,也擔心了:“栗夏,怎麼……”

  他的手還沒碰到她,她卻驟然回神,凶惡地打開他的手,吼:“你別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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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倪珞的心狠狠一抽,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之間,栗夏的眼睛裡只有陌生和痛苦。

  不用猜都知道那張5億的支票和他有關係。

  “給我看看,”他去拿她的手機,可她的手止不住地顫抖著,在他即將碰到的一刻,栗夏猛然回神,飛速後退著躲開他的手,目色驚恐而悲怨,強忍著眼睛都紅了。

  倪珞心裡又是一刺,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彷彿他們之間不太疏遠不太親密的距離,在昨晚驟然拉近之後,又在這一刻,隔上了山窮水盡。

  栗夏全身發顫,盯著他,沒有怨言只有無力,看了幾秒就轉身跑走。

  倪珞趕緊追去。

  栗夏衝下樓的時候,倪家人還有喬喬,都坐在餐桌前吃早餐。

  奶奶和張蘭媽媽在聊天,來來坐在高高的木製兒童座椅裡,喬喬坐在椅子上,旁邊放著小輪椅,兩個小傢伙都是沉默又好奇地看著對方,眼珠都是黑溜溜的。

  倪珈坐在旁邊,一邊給來來餵米粉,一邊叮囑喬喬喝牛奶。兩個小傢伙都乖乖的,沒有一個吐泡泡。

  栗夏原本想抱上喬喬,馬上離開這裡;可下樓的時候腦子裡重複想起千賢的話,她不得不留下來。而有些事情,她必須問清楚。

  栗夏的突然出現,讓奶奶和媽媽都詫異了一下,雖然習慣性地料到是倪珞帶回來的朋友借宿,可畢竟他很多年沒帶過女生回來了。

  栗夏笑不出來:“昨天打擾了,謝謝倪奶奶,謝謝阿姨。”

  兩位長輩也沒掛在心上,奶奶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張蘭倒是笑著招呼:“你是倪珞的朋友吧,先坐下來吃早餐。”

  栗夏努力扯扯嘴角,坐了下來。倪珞跟著跑下來,見栗夏竟然沒有衝出門去,不知是慶幸還是疑惑,這麼看來,難道是自己惹了她?

  傭人們問了栗夏的喜好,很快又端上來兩份早餐。

  栗夏盯著精緻的食物,卻沒有任何胃口,看一眼喬喬,小傢伙正專注地盯著小來來;見來來“啊嗚”吃了一大口米粉,就趕緊舀了一大口豬肝粥吃進嘴裡,像比賽似的。

  栗夏腦子裡一片混亂,剛要說什麼,張蘭卻問倪珈:“阿澤什麼時候來接你?”

  倪珈望了一下掛鐘:“半小時吧。”

  張蘭放下筷子,“都是不監督就不吃早餐的,我去給他煮碗湯。”

  “讓陳嫂去做就好了,你操心什麼?”

  倪珈的話沒起作用,張蘭一走,陳嫂和幾個傭人都跟著下廚房去了。

  餐廳裡的人少了一大半,栗夏莫名覺得壓力小了點,緩緩放下勺子,看著奶奶,輕聲道:“倪奶奶,有件事,我想請教一下。”

  奶奶平靜無波的:“說吧。”

  “今天,我聽到一個傳言,說是我媽媽當年發布的第二期金融券,有一張五億的沒有兌現。去年年初到期時栗氏沒錢支付,又寬限拖後了十八個月,今天就是截止還款日了。”栗夏整個人都輕輕地顫抖著,“我看到掃描件上債權人的簽名,是您的名字,倪瑾,請問這張支票,是真的嗎?”

  她眼睛裡燃著一絲迫切到瘋狂的希望,目不轉睛地盯著奶奶精神矍鑠的容顏。

  一旁的倪珞張口結舌,奶奶怎麼會莫名其妙去買一個商廈價值五億的金融債券?雖然他認為,有人發布虛假信息時動用倪瑾的名字不太靠譜,但想到傅家和郎家那一群奇葩,其實也很好理解。

  問題很簡單啊,他們偽造了假支票,一面為了攪亂市場,讓本來沒有充裕資金的栗氏在這次的債權人大會上陷得更深;一面為了挑撥栗夏和倪珞的關係。

  最有可能的就是這樣。

  倪珈一如既往地淡定,就跟聽到的是50塊錢一樣。

  奶奶聽了她的話,穩穩放下筷子,擦擦手,淡淡地說了兩個字:“是的。”

  倪珞一怔。

  栗夏如遭雷擊,頭腦一片空白,緊握的拳頭裡,指甲差點兒掐進手心,聲音顫抖著越來越小:“能不能,請您再給我一年的時間。”

  奶奶神色如常,直接道:“我憑什麼相信你?”

  倪珞皺眉:“奶奶!”

  奶奶看他一眼:“我們家不是做慈善的。”

  栗夏臉色慘白,咬咬牙,努力想要振作,“我,我一定會努力,改變栗氏,讓它越來越好……”可說到後面,怎麼都沒有底氣。這一刻,心裡的孤獨和絕望深刻得可怕,5億啊!栗氏的固定總資產總共都只有不到30億。這麼重的債務,連當年的媽媽都放棄了,她一年,她根本就做不到!

  是啊,倪家奶奶連媽媽都不相信,又怎麼會相信自己?或許還認為她就是之前那個不成器的小太妹。與其等她把栗氏敗光了破產,還不如現在就破產了回收。

  這一刻,栗夏前所未有地痛恨自己的無能,可是,心底另外一種委屈悲怨的情緒彌漫上心頭,鼻子酸得像是泡了醋,眼睛狠狠地刺痛起來。

  她固執地睜大著眼睛,漸漸續起的水霧中,面前老人家的臉還是那麼的平靜,她哽咽得幾近顫抖:“十八個月前,這張支票的兌付日期,正好是我媽媽跳樓的那一天。我想知道,當年,我媽媽來求過您沒有?您究竟她說了什麼?為什麼那麼堅強的媽媽會跳樓?”

  心底大悲大傷,眼淚一顆顆砸下,“倪奶奶,原諒我的無禮。可是我可不可以問一句,是不是您,逼死了我媽媽?”

  倪珈極輕地蹙了眉,把來來交到保姆手裡,起身去洗手。

  倪珞更是一臉震驚:“栗夏,我奶奶不是這種人!”

  可栗夏仍是固執地望著倪奶奶,心像是被誰揪扯著痛得無處發泄:“為什麼我媽媽一死,您就把支票延期了十八個月。是內疚了嗎?對不起,我不該懷疑您,也不是怪您,借錢還錢是天經地義,我不怨也不恨,可那個人是我媽媽,我真的無法冷靜。”她真的不想在外人面前這麼卑微落淚,可眼淚更泉涌一樣怎麼都止不住,“她來求過您對不對?您究竟對她說了什麼?她是您的學生,您為什麼不能哪怕稍微溫和一點點……是不是您,是不是……”

  “和當年一樣,”奶奶打斷了栗夏的話,神色依舊無波,“我沒有責任和義務,去照顧你的感情。你選擇咬牙活著,還是放棄生命,都是你自己的決定。”

  栗夏怔住,臉上突然沒有了一切情緒,只剩淚痕斑駁。

  “謝謝!”她胡亂抹乾眼淚站起來,深深鞠了個躬,走過去抱起一臉驚恐的喬喬和小輪椅,頭也不回地離開。

  “奶奶,”倪珞急得皺了眉,“到底怎麼一回事?是不是您真說了……”

  “你給我閉嘴!”倪珈一腳飛過來,“怎麼和奶奶說話的?”

  倪珈望著摔在地上的倪珞,臉色微冷:“你要認清楚一件事,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為你的命運負責,也沒有人有義務寬容你拯救你。你的任何決定都是自己做的,你的後果當然也要自己承擔。”

  倪珞張了張口,最終憋屈地重新站起來,一聲不吭把椅子拉得嘩啦響。

  倪珈看他一會兒,臉色緩了緩,道:“再不去追,人都走了。”

  倪珞彆扭地斜她一眼,這才跑出去。

  倪珈坐下來吃早餐,問:“奶奶不希望她和倪珞在一起?”

  “何以見得?”奶奶也鬧彆扭了。

  倪珈喝了口清湯,淡淡一笑:

  “奶奶沒做過的事情,卻讓她誤以為你做過,不就是讓她心裡彆扭,不和倪珞在一起?雖然借債還錢天經地義,可她的反應也是人之常情。媽媽因為不能延期,走投無路跳樓而死,於法於理都沒有問題,可感情上,怎麼都過不去這個坎。要是我,也會失控。”

  “理智上能夠理解,情感上卻不能和間接讓媽媽死的家族在一起。”

  奶奶看她:“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做過?”

  倪珈聳聳肩:“不難想啊,您從來都把人看得比錢重要,對華氏的員工就是這樣。如果栗夏的媽媽真來求過你,你一定會答應延期。栗夏懷疑她媽媽死後支票延期是因為你內疚,我卻認為,如果奶奶真的決定讓商廈跳票,就不會因為誰還不起錢自殺而有所改變。所以她媽媽的死,應該是有別的原因。就連這次信息傳出去,只怕也是栗氏內部的人。奶奶要是想讓她懷疑你逼她媽媽走上絕路,派人私下拿支票給她看就行,不需要公開鬧得滿城風雨,讓栗氏陷入這場大危機。”

  說罷,她微微眯眼,不知在想什麼,嘆了口氣,“家破人亡,一個人面對那麼多事,她其實也挺不容易的。”

  奶奶笑了笑,卻沒什麼笑意,見倪珈只喝粥,不說話了,問:“看你的樣子,有點兒站在她那邊,覺得我這麼拆散他們,狠了?”

  “沒有。”珈喝著粥,面無表情,“她,我不喜歡也不討厭。我關心的,只是倪珞。我不想他難過,但也不想他受傷。”

  “我和你一樣,所以惡人我來做吧。”奶奶輕嘆,“這孩子是個好孩子,可就像你說的,她們家爛攤子太多太複雜,不說栗氏要管,她的爸爸也實在……而且,門不當戶不對。”

  對最後一句話,倪珈不太贊同:“什麼年代了,奶奶你還老思想呢。”

  奶奶搖搖頭:“就像當年你姑媽和宋明一樣,雖然栗夏這孩子不像宋明動機不純,可我還是擔心她對倪珞的感情摻雜了別的考慮。”

  倪珈不以為然:“我和阿澤一開始的時候,你也沒……”話沒說完,倪珈心裡一梗,是啊,幸好她全心全意愛上他了,不然,對越澤多不公平。

  奶奶卻很坦然:“誰叫你是我的孫女呢?親情本來就是雙重標準的。而且越家阿澤一開始的時候和你的想法差不多,也算公平。可珞珞這孩子,雖然這幾年成熟了,心地還是太良善,他要是真喜歡了一個人……”

  倪珈默了,他要是真喜歡了一個人,不會有試探,不會有各種因素考慮,權衡對比,只有實心實意。

  “和奶奶不一樣,我相信他看人的眼光,起碼不會像前幾年專看上些奇葩。他喜歡誰,和誰在一起,我都沒意見。我擔心的只是,”她手中的勺子頓了頓,“我擔心,她太敏感,他會很受傷;就像,”她默默垂下眼,“就像當初阿澤因為我,受了很多傷一樣。”

  奶奶默然半晌,淡淡道:“所以這次,只有珞珞來求我,我才會把支票延期。”

  倪珈一怔:“你是逼栗夏接受倪珞的幫助?”給他們的感情加上5億的壓力,這麼重的金錢色彩,那以後奶奶已經放下餐巾,起身:“不用說了,這就是我的決定。”

  “奶奶!如果倪珞真有那麼喜歡她,她也真心喜歡倪珞,如果他們能把奶奶種下的危機解決,”倪珈的話擲地有聲,“那我請奶奶,到此為止!”

  末了,緩下聲音,“支票的事我不會管。但我希望這件事以後,奶奶不要讓倪珞為難,您也知道,他是孝順您的。”

  倪珞追出門去,就見栗夏一手抱著喬喬一手拖著輪椅,走得飛快。

  “栗夏!”他上前抓住她的手,“這件事我去和奶奶說,一定可以解決的。”

  “謝謝!”她禮貌地回答,卻輕輕掙脫了他的手。

  倪珞的手一空,心也空了。

  喬喬至始至終驚恐地望著栗夏和倪珞,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栗夏把他緊緊一摟,讓他趴在自己肩膀上,再也看不到她的臉。

  她垂著眸,睫毛還是濕漉的,臉頰上淚痕未乾。

  她很想有骨氣地說我不需要你的幫忙,可不能說。因為已經沒有別的希望,除了倪珞,再沒有可以阻止栗氏跳票的方法。

  媽媽的遺產,足夠把她的背脊壓彎。

  倪奶奶根本不相信她的能力,當年媽媽和姐姐還在時,她就不信她們有翻盤的能力,現在區區一個她,憑什麼?

  “倪珞,請你幫幫我。”話沒說完,她的眼淚就再次砸了下來,“就這一次,請給我一年的時間,就這一次。幫幫我。”

  她越說越卑微,抬不起頭看他,眼淚珠子一樣滾落。

  “我都說了幫你,你別哭呀。”倪珞看她哭,一時心疼,急得手足無措,忍不住抬手要替她擦眼淚。

  她卻默默別過臉去:“還有一件事。”

  倪珞心裡又是一個咯噔,莫名不祥:“什麼?”

  “剛才是我無禮,我也知道你奶奶沒有錯。是我媽媽脆弱才跳樓,我也恨她這樣不負責任地自殺,可……”她臉上空茫得沒有一絲情緒,晶瑩的淚珠一顆顆滑落,“我知道這樣說很不講理,可我還是會想,如果你的奶奶當初寬限一點點,或許我媽媽就不會死。奶奶沒有錯,可我心裡怎麼也過不去。我不怨她,卻也不喜歡她。所以……”

  倪珞懸在半空中的手,一點,一點,放下來。

  年輕人俊朗的臉上也沒了一絲情緒,聲音很沉:“我知道了。”說完,退後一步,“山上沒有公共交通,到門口讓司機送你。”

  “謝謝。”栗夏轉身離去。

  喬喬依舊懵懂,驚慌地朝倪珞伸手,“小爸爸,你為什麼不和我一起了?小爸爸!”

  倪珞立在陽光斑駁的樹影裡,側頭看著,可栗夏始終沒有回頭,越走越遠,終於不見。

  他抬頭望天,早晨的陽光是金色的,在綠葉上跳躍,很美好,可心裡說不清的難受。他退後幾步,索性往草地上一躺,遮著眼睛,什麼也想了。

  也不知躺了多久,有汽車過來在他身邊停下,沒有響笛。那人的習慣就是這樣。倪珞立刻起身,就見某人清挺的身影。

  “越澤哥,”倪珞跳起來,“有事要找你。”

  “剛好,”越澤脣角微彎,“珈珈剛剛給我打了電話,有些事也要和你說一下。”

  倪珞心一沉:“什麼事?”

  越澤眸光微閃:“你別緊張,只是看看你有多喜歡她。”末了,清黑的眼眸裡閃過一絲笑,“如果真那麼喜歡,倒是有一個辦法。”

  栗夏很快到了栗氏商廈,去會議室的路上,數不清的員工迎上來問:“那張支票是真的嗎?”

  “栗氏是不是要跳票了?”

  “員工都買了股票的,破產了該怎麼辦?”

  栗夏終究是不能對大家的焦慮和擔憂熟視無睹,竭力鎮定地回應:“大家放心,我會盡力,盡力保住栗氏。”

  眾人平息半刻,卻又質疑,心急則亂:“可你憑什麼?你以前什麼都不懂不是嗎?”

  “聽說栗氏可以由郎家接管的,是你硬要搶回來。沒這個能力,我們小員工小股民要被你害死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激動起來,栗夏獨自一人,寂靜地立在狂躁不安的人群裡,聽任他們發泄不滿。她覺得前所未有的孤立無援,可腦子裡莫名地清醒了,有一句話好奇怪,為什麼有人提到郎家?

  還有,倪奶奶要是想提醒她還錢,直接把支票送去銀行就行,沒必要公開成為大家的談資。栗氏商廈在倪家人眼裡估計就是小商廈一枚,實在不需要大動干戈。

  那些掃描內容,除了倪家,就只有栗氏內部有,難道是傅家人乾的?或許還和郎家聯了手。

  還想著,手機震動了,是倪珞的短信,只有兩個字:“好了。”

  栗夏一時間不知是慶幸還是悲傷。因為他,暫時保住栗氏了,可因為栗氏,她不能再喜歡他了。

  直到這一刻,心裡酸痛得幾乎再次落淚,才知道對他的喜歡已經深到了一定的程度。

  可,這或許是他們最後一次通訊。

  她都沒有時間傷感緬懷,就要離開擁擠混亂的人群,趕去會議室開債權人會議。

  一進去,幾十上百個債權人代表就齊齊涌來追問:“那張5億的支票是不是真的?”

  栗夏頭一次面對這麼大陣仗,心跳狂亂,臉色微白,聲音卻很穩定:“是真的。但是……”

  後面的話沒說完,所有人瞬間紅了眼,餓狼一樣撲上來,死死扯著栗夏要還錢兌現。千賢護都護不住,栗夏本來身子就單薄,被一大群人圍著推搡拉扯,跟狂風裡的小舟一樣無力,幾乎像要被扯成碎片。

  大家都聽說了栗氏要跳票的消息,又看是倪瑾的簽名,早就不安了。現在連栗夏都親口承認,更是驚慌失措。誰都要栗氏先兌換自己的流動支票。

  刺耳的爭吵聲和蠻力拉扯讓栗夏無能為力,她知道他們的怒火還沒發泄完,說什麼大家都聽不進去,索性一句話不說,任他們咒罵叫嚷,推來攘去。

  直到大家發火發夠了,聲音減小,栗夏才深吸一口氣,用力喊:“我拿到了一年的延期,那張支票今天不會兌現。”

  這下,四周一片安靜,彷彿點燃了一點希望地看著她,紛紛問:“那今天我們的支票能夠兌現嗎?”

  栗夏臉紅了,咬咬脣,定定地說:“不能。”

  一下子又是一片混亂,甚至有人開口威脅:“你不兌,我們集體去銀行去法院,讓你破產!”

  栗夏被刺激得一笑,看著那人:“聽說各位債權人都是和栗氏往來多年的夥伴,我母親在世時,各位不少人還受過她的恩惠。沒想到栗氏才遇到一小點危機,就有人說出這種話。”

  又是寂靜,有人面色緩和了。

  那人卻像是存心來找事的,當即又挑撥:“你這個沒本事的小太妹能管得好?栗氏遲早被你敗光,我保護自己的利益有什麼錯?5億就憑你能1年還清?”

  栗夏這才知道,昨晚生日宴她能請人去砸場子,今天傅家也可以請人來挑刺。

  她冷冷勾脣,鎮定自若地撒謊:“我沒本事,至少把5億的支票延期了一年。人家5億都沒有要兌現,栗氏欠你多少錢你就要煽動大家去告栗氏跳票。你安的什麼心?”

  那人一梗,沒想這小丫頭牙尖嘴利,竟把他說出錯處,眼看其他人似乎有鬆動的跡象,他大聲叫嚷起來:“這小太妹沒本事,萬一栗氏給她玩破產了,我們一分錢也沒有。現在就要兌換!”

  栗夏靜靜看他幾秒,往後退幾步,拉開和眾人的距離,沉默不知多久,等現場沒有一丁點聲音之後,一字一句,用力道:“我一定會努力拯救栗氏,可光說沒用。所以請大家給我一個星期的時間,讓我擬定栗氏商廈近期的企劃案和自救方案。到時候,如果大家覺得可行,就請寬限栗氏,推遲兌現日期;如果覺得不可行,再申請強制兌現。”

  她娓娓提出解決方案之後,語氣又變狠,“至於現在,我說了,栗氏沒錢。你們想讓栗氏破產,可以。把栗氏處理掉去還債務,按照法律渠道,最先是銀行和信託公司。然後再是你們,當然,你們前面還擋著一個5億。所以,你們只有兩個選擇,要麼相信我,讓栗氏正常化,或許花長一點的時間,拿回本金利息;要麼栗氏破產,你們,一分錢也拿不到!”

  現場落針可聞,大家或是半點相信,或是無可奈何,都不做聲。可這女孩一瞬間決然堅定的氣勢令人印象深刻,而且,怎麼有一種栗伊人和栗秋的錯覺?

  大家還是抱怨連連,但也忍著氣不了了之地散會了。

  栗夏立在會議室門口,一個個給離開的債權人們鞠躬:“謝謝!”

  “謝謝!”

  ……

  直到送走最後一個怒氣未消的人,栗夏才覺全身發軟,無力靠在墻壁上,緊張又後怕,默默回想一遍剛才陌生的自己,心底悄然無聲:“姐姐,謝謝你!謝謝你幫了我!”

  這一戰讓栗夏有如抽筋剝皮,累得跟狗一樣回家,卻見倪珞大搖大擺地坐在她家的客廳裡看電視。

  栗夏驚訝:“倪珞你幹什麼?這是我家,”怕他不明白意思,咬牙心狠地說,“我早上的意思是,我和你絕交了!”

  沒想倪珞不生氣也不跳腳,懶散地靠在沙發上紋絲不動,斜斜看她,清淡又傲慢:“我不是來追你的,是來追債的。”

  “我說過的吧?我是放高利貸的。”他吊兒郎當翹著二郎腿,慢悠悠掏出支票,瀟灑地往茶几上一拍:“你欠我這麼多錢,從某種意義上說,現在栗氏所有的流動資金,你家的不動產,包括這座房子,都是我的。可這樣還是遠遠不夠還錢,”

  他摸摸下巴,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終於忍不住,笑容燦爛得像桃花,“所以,連你,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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