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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11 0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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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宋太祖統中原未能混一
詞曰:
檢盡殘編並斷簡,細數興亡,總是英雄漢。物有無常人有限,到頭落得空長歎。
富貴榮華春過眼,漢主長陵,霸王烏江岸。早悟夜筵終有散,當初睹甚英雄漢。
卻說宋太祖姓趙名匡胤,涿郡人。今北直順天府涿州是也。
高祖眺,為唐幽都令。曾祖珽,為唐御史申丞。祖敬,為涿州刺史。父弘殷,為周檢校司徒、岳州防禦使。弘殷娶杜氏,生匡胤於洛陽夾馬營,赤光滿室,營中異香,經宿不散,人謂之香孩兒營。及長,容貌雄偉,器度豁如,識者知其非常人。累宮殿前都指揮使,掌軍政,數立大功,人望歸之。周世宗嘗於文書囊中,得長三尺餘木,題云:「點檢作天子。」時張永德為殿前都點檢,命匡胤代之。及恭帝宗訓立,加檢校太尉,領歸德節度使。時主少國疑,中外密戴匡胤。陳橋兵變,遂代周而有天下。以火德王,都汴京,立七廟,追帝其祖考。增葺學宮,塑先聖先賢像,自為贊書於孔顏端座,於是臣庶始貴學。
以范質、王溥同平章事。質等自以周朝舊臣,稍存形跡,且憚宋主英睿,乃請用札子,各疏其事而取旨。上從之,後世用札子奏事始此。
昭義節度使李筠起兵會北漢伐宋,宋擊破之,筠自焚死。
淮南節度使李重進復起兵反,宋擊破之,進亦自焚。太祖謂趙普曰:「天下自唐李以來,數十年間,帝王凡易八姓,十三君,僭竊相踵,戰爭不息,其故何也?」普對曰:「此無他,方鎮之權太重,君弱臣強而已,宜制其錢谷,收其甲兵,則天下自安矣!」太祖大悟。一日因晚朝,與石守信等飲酒酣,屏左右謂曰:「朕非卿等不及此,然天子亦大艱難,殊不若為節度使之樂。居此位者,誰不欲為之,朕終夕未嘗安枕也。」守信等曰:「陛下何出此言?今天命已定,誰敢異心?」太祖曰:「卿等固然,如麾下欲富貴何?一旦有以黃袍加汝身,雖欲不為,不可得矣。」守信等泣謝曰:「臣等愚不及此,願陛下哀矜,指示可生之路。」太祖曰:「人生如白駒之過隙,所以圖富貴者,不過欲多積金銀,厚自娛樂,使子孫無貧乏耳。卿等何不釋去兵權,出守大藩,擇便好田宅市之,為子孫立永遠之業,多買歌兒舞女,日夕飲酒為歡,以終其天年,上下相安,不亦喜乎?」守信等皆謝曰:「陛下念臣等至此,所謂生死而骨肉也。」明日皆稱病,乞罷典兵,賜賚甚厚,唯石守信兼職如故,其實兵權不在也。其諸州守土官,帝用趙普謀,或因其卒,或因遷徙致仕,皆以文臣代之。又令各州諸節鎮,得自奏事,不屬諸藩,於是節度使之權始輕。以呂餘慶參知政事,詔百官以次轉對,指陳時政得失。事關急切者,許非時上章奏聞。詔舉孝弟力田,奇才異能,文武可用者。
太祖朝杜太后於殿上,群臣稱賀。太后愀然不樂,左右異之。太后曰:「吾聞為君難,若治得其道,則此位可尊,苟或失馭,則求為匹夫而不可得。」太祖再拜曰:「謹受教。」及杜太后疾革,召趙普入受命,謂宋主曰:「汝知所以得天下乎?」
宋主曰:「正由祖考及太后之積慶耳。」太后曰:「不然,由周世宗以幼兒主天下,故汝其得至此。汝萬歲後,當傳位光義,光義傳光美,光美傳德昭,國有長君,社稷之福也。」宋主泣曰:「敢不如教!」「後顧謂趙普曰:「爾同記吾言,不可違也。」
普即就櫥面為約誓書,於紙尾署曰:「臣普記。」藏之金匱,命謹密宮人掌之。太后遂殂。
帝遣慕容延钊、李處耘伐荊南,並襲南平。南平高繼衝、荊南周保權俱降,湘湖悉平。命王全斌等伐蜀,蜀主孟昶降。
全斌在蜀,縱部下淫掠子女,奪取財物,蜀人苦之,遂作亂。
曹彬招慰擊破之,兩川遂定。是役也,惟劉光義、劉廷讓廉謹,曹彬能戢下,上優賞之。使潘美將兵伐南漢,克廣州。南漢主劉钅長降,兩廣悉定。帝遣使諭江南國主入朝,不至,遣曹彬將兵十萬伐之。將行,帝戒之曰:「江南之事,一以委卿,切勿暴掠生民,務廣威信,使自歸順,不須急擊也。」且以劍授彬曰:「副將而下,不用命者斬之。」潘美等皆失色。自王全斌平蜀,多殺人,上每恨之。彬性仁厚,故專任焉。彬克江南,振旅而還,封江南主李煜為違命侯。彬歸自江南,舟中惟圖籍衣衾而已。閣門進榜子云:「奉敕差往江南勾當公事回。」時人嘉其不伐。以上削平諸國事跡,各見上回諸國,下不贅。諸國既平,吳越大懼,遣使納賂於趙普。初,帝每微行,屢幸趙普家,相與謀事甚密。至是,帝又幸其第,會吳越所遣使適到,致書於趙普,及海物十瓶,置於廡下。未及發而帝至,倉卒不暇屏。帝顧問何物,普以實對。帝曰:「海物必佳。」即命啟之,皆瓜子金也。普惶恐謝曰:「臣未發書,實不知。」上曰:「第受之,彼謂國家事,皆由汝書生輩爾。」普不自安,遂求罷政。又上表於帝,乞遵太后遺詔,傳位晉王光義,帝手封其表,藏之宮中。
宋都東京開封府汴梁,而以洛陽河南府為西京,帝如西京,遂封其父宣祖墓安陵,祭天地於當郊。都民垂白者相謂曰:「我輩少經亂離,不圖今日復睹太平。」天子儀衛有泣下者。帝欲留都洛陽,群臣咸諫,弗聽。晉王光義言其非便,帝曰:「遷河南未已,終當居長安耳。」光義問其故,帝曰:「吾欲西遷,據山河之勝,以去冗兵。」光義曰:「在德不在險。」力請還汴,帝不得已,從之。因歎曰:「不出百年,天下民力盡矣。」
遂還東京。五星聚奎,竇伊曰:「天下自此太平,文明自此日盛矣。」帝友愛光義,數幸其第,恩禮甚厚。光義嘗有疾,親為灼艾,光義覺痛,帝亦取艾自炙,以分其痛。帝元配賀氏早卒,繼王氏,又宋氏。宋氏欲立皇子德芳,十月壬子,夜大雪,帝召晉王光義,屬以後事,宦官宮妾悉屏之,左右皆不得聞,但遙見燭影下,晉主時或離席,若有遜避之狀。既而帝引玉斧戳地曰:「好為之。」俄而帝崩,在位十七年,壽五十歲。
帝仁孝豁達,質任自然,不事矯飾,宮中葦簾,緣用青布,常服之衣,浣濯至再。性嚴重寡言,獨喜觀書,雖在軍中,手不釋卷。聞人有奇書,不吝千金購之。嘗讀二典,歎曰:「堯舜之世,四凶之罪,止於投竄,何近代法網之密耶?」於是立法,鞭撲不行於殿陛,罵辱不及於公卿,臣下除謀反外,不得誅戮。故臣下得以有為,而忠君愛國之心,油然而興矣。帝既崩,弟晉王光義立,是為太宗,更名臯。吳越王錢俶來朝,上留之不遣,俶懼,盡獻其地,封俶為淮海國王。上遣潘美等分道伐北漢,又自將繼之。遼遣使來言曰:「何名而伐漢也?」
帝曰:「河東逆命,所當問罪,若北朝不援,和約如故;不然,惟有戰耳!」潘美等屢敗北漢兵,北漢求救於遼,遼遣兵赴之,潘美等大敗遼師,盡銳以攻北漢,北漢主出降。帝發太原,遂伐遼,遼將多降。遼耶律學古守燕,悉力御宋,不能支。遼主遣耶律休哥救燕,帝與遼將耶律莎大戰於高梁河,沙敗,將遁,休哥兵適至,與耶律斜軫分左右翼以進。刻戰,帝大敗,急乘驢車走免,自是遼好遂絕。太祖適子德昭,從帝攻太原,軍中嘗夜驚,不知帝所在。有謀立德昭者,帝不悅。及還,以北征不利,久不行太原之賞,德昭以為言。帝大怒曰:「待汝自為之,賞未晚也。」德照退而自刎。帝聞之驚悔,往抱其屍,哭曰:「癡兒何至此耶?」追封魏王。北漢既平,天下復歸一統,惟契丹內據河北幽、薊之地,宋師取之,屢敗不能克復,天下非復漢唐之舊矣。
趙普奉朝請者累年,盧多遜益毀之,謂普初無立上意,普鬱鬱不得志。會晉邸舊僚柴禹錫等告秦王廷美驕恣,將有陰謀竊發。帝疑以問普,普因言願備樞軸,以察奸變,且自陳曰:「臣忝舊臣,為權幸所沮。」遂備道預聞昭憲太后顧命,及前朝上表等事。帝發金匱,得誓書,及覽普前表,因召見,謂曰:「人誰無過,朕不待五十,已知四十九年之非矣。」乃拜普為司徒,兼侍中。初,昭憲太后遺命,太祖傳位於帝,帝傳廷美,美傳太祖子德昭。及德昭不得其死,德芳相繼夭歿,廷美始不自安。柴禹錫因上變以搖之。帝意不決,召趙普諭以太后遺旨。
普對曰:「太祖已誤,陛下豈容再誤。」廷美遂得罪,盧多遜得貶竄,趙普復相,廷美竟以憂卒。帝長子無佐,少聰警,貌類帝,帝鐘愛之。廷美遷房州,元佐嘗力救。及廷美死,遂發狂疾。會重九,召諸王宴射苑中,元佐以新瘥不預。及諸王宴歸,暮過元佐,元佐恚曰:「若等侍上宴,我獨不預,是棄我也。」因發憤被酒,夜縱火焚其宮。帝大怒,廢為庶人。趙普免相,以呂蒙正參知政事。初入朝堂。有朝士指之曰:「此子亦參政耶?」蒙正佯為不聞而過之。同列不能平,詰其姓名,蒙正遽止之曰:「若一知其姓名,恐一時不能忘情,不若弗知之為愈。」時人服其量。夏州李繼遷作亂,契丹封繼遷為夏王,後鼎立為夏國。詳見下回。
帝在位日久,儲貳未立,寇準自鳳翔召還,入見,帝曰:「朕諸子孰可付神器者?」准對曰:「知子莫若父,惟陛下擇所以副天下望者。」帝曰:「壽王可乎?」准曰:「聖慮既以為可,願即決定。」於是立壽王元保為太子,更名恒,以寇準參知政事,以呂端平章事。初,帝欲相端,或曰:「端為人糊塗。」帝曰:「端小事糊塗,大事不糊塗。」決意用之。帝不豫,宣政使王繼恩忌太子英明,陰與參知政事李昌齡、殿前都指揮使李繼勛等謀立故太子楚王元佐。宰相呂端問疾禁中,見太子不在旁,疑有變,乃以笏書大「漸」字,令親密吏趨召太子入侍。帝在位二十三年崩,壽五十九歲。皇后令繼恩召端議所立,端知有變,即紿繼恩,使入書閣鎖之。亟入宮,後問端曰:「宮車已晏駕,立嗣以長順也,今將何如?」端曰:「先帝立太子,正為今日,今始棄天下,豈可遽違命,有異議耶。」
後默然,乃奉太子即位。太宗仁恕恭儉,愛民下土,性無他好,惟喜讀書,而李日方、呂蒙正、張齊賢、呂端、寇準、李沆、向敏中等,相繼登用,足稱守成之令主。然而金匱渝盟,背母負兄,一弟二姪,俱不得其死,後世不能無憾。太子既立,是為真宗,垂簾引見群臣,呂端平立殿下不拜,請捲簾,升殿審視,然後降階,率群臣拜焉。及呂端以疾免,以寇準平章事。
初,夏李繼遷作亂,叛服不常。其降也,賜姓名為趙保吉。
時趙保吉死,子德明立,曹瑋上書:「繼遷擅據河南北二十年,今出其不意,擒德明送關下。復河西為郡縣,此其時也。帝以恩致德明,下詔招撫之。德明使中國有西顧之憂,若乘其國危子弱,不即捕滅,後復強盛,不可制矣。願假臣精兵。」寇準不發,飲笑自若。帝聞之大駭,以問准,准對曰:「陛下欲了此,不過五日,願駕幸澶州。」帝降於遼。遼冊立德明為西平王,遼主隆緒大舉入寇,邊事告急,一夕五至,中外震懼。寇難之,欲還內,准請母還,而速議行,畢士安力勸,帝如准所請。王欽若,臨江人,請帝幸金陵;陳堯叟,閬州人,請帝幸成都。准曰:「陛下神武,將臣協和,大駕親征,敵當自遁。
不然,出奇以擾其謀,堅守以老其師,我得勝算矣。若棄宗廟幸他方,示之以弱,敵乘勢深入,天下可復保耶!」帝乃決策幸澶州,二人由是怨准。帝廢京師,准以欽若多智,懼其妄有關說,疑沮大事,出欽若知天雄軍。契丹至城下,欽若束手無策,閉門修齋誦經而已。帝次於澶州,契丹大將蕭撻覽出視地形。宋威武軍頭張環守牀子弩發矢射死蕭撻覽,契丹主大懼,欲引去。而宋師數十萬方至,帝至澶州南城,望見契丹軍勢甚盛,群臣請駐蹕。寇準固請車駕渡河,遠近望見御蓋,諸軍皆踴躍呼萬歲,聲聞數十里。契丹益懼,遣騎薄城,高瓊擊敗之。
契丹大懼請和。准欲擊之,帝方厭兵,曰:「吾不忍生靈重困,姑聽其和可也。」契丹遣使持書來請盟,宋遣曹利用如契丹軍,議歲幣。帝曰:「必不得已,雖百萬亦可。」准聞之,召利用至幃幄,謂曰:「雖有敕旨,汝所許過三十萬,吾斬汝矣。」
利用竟以絹二十萬匹,銀十萬兩定和議,南朝為兄,北朝為弟,交誓約。各解兵歸,自是南北弭兵,寇準之力也。
帝待寇準甚厚,王欽若深嫉之。一日會朝,准先退,帝目送之。欽若進曰:「陛下敬准,為其有社稷功耶?」帝曰:「然。」欽若曰:「城下之盟,春秋恥之,澶淵之舉是也。陛下聞博乎?博者輸錢欲盡,乃罄其所有出之,謂之孤注。陛下乃寇準之孤注也。」帝由是顧准浸衰,竟罷相,出知陝州。以王旦平章事,帝深以澶淵城下之盟為辱,居常怏怏。王欽若度帝厭兵,因謬進曰:「陛下以兵取幽薊,乃可滌恥。」帝曰:「河北生靈始免兵革,朕安忍為此?可思其次。」欽若曰:「惟封禪可以鎮服四海,誇示外國,然自古封禪,當得天瑞,然後可。天瑞安可必得?前代蓋有以力為之者,惟人主深信而崇奉之,以明示天下,則與天瑞無異也。」帝沉思曰:「王旦得無不可乎?」欽若曰:「臣諭以聖意,宜無不可。」乘間為旦言,旦勉強從之。帝召王旦飲,歡甚,賜以樽酒,曰:「此酒甚佳,卿歸與妻孥共之。」及歸發封,則皆美珠也。旦自是不敢有異議。戊申正月朔,帝謂群臣曰:「朕於去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夜將半,方就寢,忽室中光曜,見神人星冠絳衣,告曰:『當降天書三篇。』適睹皇城司奏言,承天門有黃帛,曳鴟尾上,其所陣之書乎?」王旦等皆稱賀。帝步至承天門,遣二內侍升屋奉之以下,旦跪進帝再拜受之,付陳堯叟啟封。其書詞類老子《道德經》,讀訖,盛之金匱,而言祥瑞者紛紛矣。獨龍圖閣侍制孫爽言於帝曰:「以臣愚所聞,天何言哉,豈有書耶?」
帝默然。詔議封禪,帝封泰山禪社首,大赦,皇太子生。太子,後宮李氏所生。李氏,杭州人,初入宮侍劉修儀,莊重寡言,帝命為司寢。既有娠,從帝臨砌台,玉釵墜地。帝私卜:釵完,當得生男子。左右取釵以進,殊不毀,帝甚喜,已而果生子。
劉修儀攘為己子,李不言,中外亦不知。帝得子已晚,始生,晝夜啼不止。有道人言能止兒啼,召入,則曰:「莫叫莫叫,何似當初莫笑。」啼即止。蓋真宗嘗吁上帝求嗣,上帝問群仙:「誰當往者?」皆不應,獨赤腳大仙一笑,遂命降為真宗子,在宮中每好赤腳,此其驗也。帝立劉氏為後,後家世寒微。而性警敏,漸乾外政。立升王受益為太子,更名禎,即李氏所生也。
帝寬仁慈愛,有帝王之量。景德以前,呂端、張齊賢、李沆、呂蒙正、畢士安、寇準、王旦諸君子輔之,足為繼世之賢君。祥符以後,王欽若、陳堯叟、馮拯、丁謂、曹利用諸小人輔之。於是好奉道教,信惑邪說,天書封祀,製作紛紛焉。在位二十五年崩。太子禎立,是為仁宗,時年十三。劉太后與帝五日一御承明殿,垂簾聽政。丁謂欲擅權,潛結內侍雷允恭,密謂太后降手書云:帝朔望見群臣,大事則太后召對,輔臣決之;非大事則令允恭傳奏,禁中畫可。於是允恭恃勢專恣,丁謂權傾中外,眾莫敢抗,獨王曾正色立朝,時倚為重。初,真宗臨崩,惟言寇準、李迪可托。丁謂怨准,而太后憾迪,嘗諫立己,遂誣以朋黨貶之。王曾疑責太重,謂熟視曾曰:「居停主人勿復言,恐不免耳。」曾遂不復言。葬真宗,以丁謂為山陵使,以內侍雷允恭為都監。司天監邢中和謂允恭曰:「今山陵上百步,法宜子,但恐下有石與水耳。」允恭曰:「第移就上穴,我入見太后言之。」允恭方貴橫,人不敢違,太后命與山陵使議,丁謂唯唯而已。既而穿上穴有石,石盡水出,眾懼,不能成功。內侍毛昌達自陵還,奏之,詔遣王曾復視,曾還對,因言丁謂包藏禍心,故令允恭擅移黃堂於絕地。太后大驚,怒甚,欲並誅丁謂。馮拯曰:「帝新即位,亟誅大臣,駭天下耳目。」遂止,誅允恭而貶丁謂。以王曾平章事,呂夷簡參知政事。
初,劉太后既取帝為己子,與楊太妃保護之,李氏默然,處先朝嬪御中,未嘗自異,人畏太后,亦無敢言者。以是帝雖春秋長,不自知為李氏出也,至是疾革,乃自順容進位宸妃,薨。太后欲以宮人禮治喪於外,呂夷簡時為首相,奏禮宜從厚,太后遽引帝起。有頃,後獨立簾下,曰:「一宮人死,相公云云何也?」夷簡對曰:「臣待罪宰相,事無內外,皆當預也。」
後怒曰:「相公欲離間吾母子耶?」夷簡曰:「太后他日不欲全劉氏乎?」時有詔,欲鑿宮城垣以出喪,夷簡又謂內侍羅勛曰:「宸妃誕育聖躬,而喪不成禮,異日必有受其罪者,莫謂夷簡今日不言也。當以後服殮用水銀。」崇勛懼,馳告太后,乃許之。劉太后愛帝如己出,帝亦盡孝,故始終無毫髮間隙,及劉太后崩,尊楊太妃為皇太后,帝始親政。帝與呂夷簡謀,以張耆、夏竦、陳堯佐等附劉太后,欲悉罷之。夷簡以為然。
帝退,以語郭后。後曰:「夷簡獨不附太后耶?但多機巧,善應變耳。」由是夷簡亦罷。制下,夷簡方押班,聞唱名,大駭,不知其故,因令素所厚內侍閻文應洞之,乃知事由郭后,於是深憾後。及呂夷簡復相,時尚美人、楊美人俱有寵於上,數與後忿爭。一日尚氏於上前有侵後語,後不勝忿,批其頰。帝自起救之,誤批上頸,上大怒。內侍閻文應因與帝謀廢后,且勸帝以爪痕示執政。帝以示夷簡,夷簡因舊怨,遂主廢黜之議。
帝猶疑之,夷簡曰:「光武,漢之明主也。郭后止以懟怨坐廢,況傷陛下頸乎。」帝意遂決,於是中丞孔道輔率諫官范仲淹、宋庠等切諫,皆坐貶,廢郭后為淨妃玉京衝妙仙師。夷簡勸上立曹彬孫女曹氏為後。郭后既廢為淨妃,出居瑤華宮,上密遣人召之。後辭曰:「若再見召,須百官立班受冊方可。」文應以嘗譖後,懼其復立,會後小疾,帝遣文應挾醫視疾,後暴崩,帝深悼之,追復後號。知開封府范仲淹劾奏內侍閻文應之罪,竄之嶺南,道死。翹王元儼,太宗第八子也,性嚴毅不可犯,人呼為八大王。元儼為帝言:「陛下乃李宸妃所生,妃死以非命。」帝始知為宸妃子,因號慟累日,下詔自責,幸洪福寺,祭告易梓宮,親啟視之。妃以水銀殮,玉色如生。冠服如皇后。
帝歎曰:「人言其可信哉!」待劉氏加厚。
夏州趙元吳反,寇環慶,遂稱帝,國號夏。夏人寇保安軍,指揮使狄青擊敗之。元昊陷塞門諸岩,以范仲淹知延州。仲淹大閱州兵,得萬八千人,分六將領之,日夜訓練,量賊眾寡,使更出御賊。敵人相戒曰:「無以延州為意,今小范老子腹中有數萬甲兵,不比大范老子可欺也。」大范謂范雍也。元昊寇川諸岩,韓琦使任福等領兵夜趨白豹城,平明克之,破四十一族,焚其積聚而還。遼主乘朝廷有西夏之憂,遣使求割關南地。
帝許以增歲幣,遣富弼報之。富弼兩次使契丹,以言語諄諄折服契丹,於是止許歲增銀絹各十萬,並前共各五十萬,和好復定。以韓琦、范仲淹為陝西路安撫經略招討使,二人號令嚴明,愛撫士卒,諸羌畏威懷德,不敢犯邊。境上謠日:「軍中有一韓,西賊聞之心膽寒;軍中有一范,西賊聞之驚破膽。」天下稱為韓范。夏主元昊更名曩霄,上書請和,再上誓表,帝約歲賜銀絹茶二十五萬五千以和。自是邊境稍寧。
范仲淹司監選,取班簿視不才者,一筆勾之。富弼曰:「一筆勾,一家哭矣。」仲淹曰:「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耶?」時貝州妖賊王則反,文彥博討平之。廣南蠻賊依智高反,狄青討平之。以趙汴為御史,彈劾不避權幸,聲稱凜然,京師目為鐵面御史。文彥博、富弼同平章事,及文彥博罷,以韓琦同平章事,朝野共慶得人。以包拯知開封府事。拯立朝剛直,貴戚宦官,為之斂手,吏民不敢欺,童稚婦女亦知其名,呼曰「包待制」。京師為之語曰:「關節不到,有閻羅包老。」又以其笑比黃河清焉。召河南處士邵雍,不至,雍德氣粹然,深於易理,遇事能先知。
初,上三子皆早亡,無子,取太宗曾孫汝南郡王允讓之子宗實入宮,命曹後撫鞠之以為子。生四歲矣,至是年雖長,尚未立為皇嗣,復以年長出居於外。時居父汝南王之喪,司馬光、歐陽修、包拯、呂景初、趙抃、吳奎等,皆上疏力請早建皇嗣,宰輔文彥博、富弼、王堯臣相繼勸帝早定大計,皆未見聽。司馬光上疏曰:「向者臣進預建太子之說,意謂即行,今寂無所聞,此必有小人言陛下春秋鼎盛,何遽為此不祥之事。小人無遠慮,特欲倉卒之際,援立其所厚善者耳。『定策國老、門生天子』之禍,可勝言哉!」帝大感動。時知江州呂誨亦上疏言之。韓琦入對,以光、誨二疏進讀。帝遽曰:「朕有此意久矣,誰可者?」琦惶對曰:「此非臣輩所可議,當出自聖裁。」帝曰:「宮中嘗養二子,小者甚純近不慧,大者可也。」琦請其名,帝曰:「宗實。」琦等遂力贊之。議乃定。命下,宗實固請終喪,許之。宗實既終喪,帝復起之,猶力辭,帝命王珪作詔立為皇嗣,宗實復稱疾辭。司馬光言於帝曰:「皇子辭不貲之富,其賢於人遠矣;然父召無諾,君命召不俟駕,願以臣子大義責之,宜必入。」帝從之,宗實遂受命。將入宮,戒其舍人曰:「謹守吾舍,待上有嫡嗣,吾即歸矣。」因肩輿赴召,良賤不滿三十人,行李蕭然,惟書數櫃而已,中外相賀。既為皇子,更名曙,慎靜恭默,無所猷為,天下陰知其聖德云。
仁宗恭儉仁恕,始終如一,敬天重民,有司嘗請以玉清舊址為苑,帝曰:「吾奉先帝苑囿,猶以為廣,何以是為?」大辟疑者,皆令讞,上所活歲以千計。嘗云:「朕未嘗詈人以死,況敢濫刑乎!」嘗語近臣曰:「昨因不寐而饑,思食燒羊。」
近臣曰:「何不取索?」帝曰:「恐遂為例,可不忍一夕之饑,而啟無窮之殺乎?」燕私常服浣濯之衣,惟帟衾稠,多用繒絁.或獻蛤蜊二十八枚,枚值千錢。帝曰:「一下箸費二十八千,吾不堪也。」北使言高麗職貢疏,今欲加兵。仁宗謂曰:「此只王子罪,不干百姓事,今加兵,王子未必能誅,且屠戮百姓。」卒以寢兵。又好學崇儒,當經筵謂侍臣曰:「朕盛暑未嘗少卷,但恐卿等勞耳。」詔州縣皆立學,定太學生員,王堯臣及第,賜《中庸》旁篇;呂臻及第,賜《大學》篇。於《禮記》中,表章此二經,以風厲儒厙,實開《四書》之端。
其後程頤配以《論語》、《孟子》,朱喜集注,聖學為之昭然。
慶歷以前,朝未嘗無小人,而不足以勝善類之氣;慶歷以後,君子滿朝。傳曰:「為人君止於仁。」帝誠無愧焉。在位四十三年崩,皇子曙即位,是為英宗,尊曹後為皇太后,遺制下日,雖深山窮谷,莫不奔走悲號,如喪考妣。
英宗有疾,詔請皇太后權同處分軍國重事。太后性慈儉,頗涉經史,及聽政,多援經義以決事,中外章奏日數十上,一一能記綱要。於外戚左右,分毫無所假借,宮省肅然。帝疾甚,舉措或改常度,遇宦者尤少恩,左右多不悅,乃共為讒間。太后與帝遂成嫌隙,內外洶懼。知諫院呂誨上書,兩宮猶未釋然。
一日,韓琦、歐陽修奏事簾前,太后嗚咽流涕,具道所以。琦曰:「此病固爾,病已必不然。子病,母可不容之乎?」太后意不解。修進曰:「太后事先帝數十年,仁德著於天下。昔張貴妃有寵,及卒,追冊為溫成皇后。太后於溫成之寵,尚能處之裕如,今於母子之間,反不能容耶?」後意稍和。琦又進曰:「臣等在外,聖躬若失調護,太后不得辭其責。」後驚曰:「是何言!我心更切也。」同列聞者,皆為縮頸流汗。後數日,琦獨見帝,帝曰:「太后待我少恩。」琦對曰:「自古聖帝明王,不為少矣,獨稱舜為大孝,豈其餘盡不孝哉?蓋父母慈而子孝,此常事不足道,惟父母不慈,而子不朱孝,乃為可稱,但恐陛下孝未至耳,父母豈有不慈者哉?」帝大感悟。帝自六月不御殿,至是初御紫宸殿,見百官。琦因請乘輿禱雨,且奉服以出,人心大安。
帝命侍臣講讀經史於邇英閣。翰林侍讀學士劉敝進讀《史記》,至堯授舜以天下,拱而言曰:「舜至側微,堯禪之以位,天地享之,百姓戴之,非有他道,惟孝友之德光於上下耳。」
帝悚然改容,太后聞之亦大喜。兩宮疑漸釋,立妃高氏為後。
後母曹氏,太后姊也,少育於宮中,與帝同年生,又俱撫鞠於太后,仁宗嘗曰:「異日必以為配。」既長,遂成婚,生三子,至是冊為後。韓琦欲太后撤簾還政,乃取十餘事稟帝,裁決悉當。琦即詣太后復奏,太后每事稱善。琦因白太后求去。太后曰:「相公不可去,我當歸深宮耳,卻每日在此,甚非得已。」
琦即稱:「前代如馬、鄧之賢,不免貪戀權勢,今太后便能復辟,誠馬、鄧之所不及,未審決取何日撤簾。」太后遽起。琦即命鸞儀司撤簾,帝始親政。內侍任守忠乘間交構兩宮。一日,韓琦出空頭敕一道,歐陽修已簽,趙概難之,修曰:「第書之,韓公必自有說。」概不敢違。既而琦坐政堂,召守忠立庭下,曰:「汝罪當死。」遂謫蘄州,取空頭敕填與之,即日押行,琦意以為少緩,則中變也。其黨史昭錫等悉竄南方。中外快之。
帝有疾,韓琦入問起居,因進言曰:「陛下久不視朝,願早建儲以安社稷。」帝頷之,即召學士承旨張方平至福寧殿,帝凴几言不可辨,方平進筆,帝乃書曰:「立大火王為皇太子。」
方平請書其名,帝力疾書之。方平退,草制立穎王項為皇太子。
太子既立,帝因泣然下淚。文彥博退謂琦曰:「見上顏色否?人生至此,雖父子亦不能不動情也。」在位四年崩。帝以明哲之資,膺繼統之命,優禮大臣,愛民好士,每裁決,皆出群臣意表,足為良主。乃天不假以年,不克大有所為,惜哉!太子項即位,是為神宗。立妃向氏為後,乃向敏中之曾孫女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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