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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不題撰人]二十四史通俗演義【中國歷代興衰史】(全文完)

【名稱】︰二十四史通俗演義(又名:中國歷代興衰史演義)

【版本】︰原書《二十四史通俗演義》有雍正間刋本,四十四回。本書删去原先四十一至四十四回(各朝年號丶儒家道德丶歷朝各地物產丶歷朝各地災異風俗),另增二十回,總計六十回。但有數回篇幅過大.拆為2章.故共計81章..

【作者】︰本書以歷代史書為藍本.故不題撰人.

【內容】:本書一至四十回記敍盤古開天至清兵南下統一全國之大事。後二十回由清康熙時期,平西王吳三桂絞死明朱桂王一事寫起,至民國時期軍閥混戰,各派代表簽訂和約,將上海改為商埠一事止,著重在民國之事。

第一回     盤古王一出世初分天地

  詩曰:
  混沌初開氣候淳,標枝野鹿看君臣。
  三皇五帝賓天去,辛苦閻浮世上人。

  卻說王者父天母地,而子萬民。可見天為父,地為母。帝王為之子,而天下萬世臣民,則又帝王之子也。此書單言歷代帝王之事,自不得不由子而溯源其父母。

  從來言天地者,曰形如雞卵,誠哉斯言。第以為悉如雞卵,則又與雞卵不同。蓋雞卵只一重,而天凡九重。其第一重宗動天,無星轉動,有氣無形。為黑罡風,瞬息千里,其力甚猛,帶三垣二十八宿天,以至土、木、火、日、金、水月輪諸重天,自東而西,一日繞地一周,而過一度。其外則渾淪一氣,衝穆無際矣。又曰宗動天之外,為元際天,為常靜天,元遠無極,宗動天之內。其第二重為經星三垣二十八宿天,與宗動天甚近,帶轉甚速,其自西而東轉也,一歲只差得一分,六十年只行得一度,七千年作一周。此以下八重天,俱自西而東行。然為宗動天所帶轉,故在下望之,俱升東而沒西也。第三重填星,即土星天,去宗動天稍遠,帶轉稍遲,其自西而東行也,二十八日差一度,二十八年一周天。第四重歲星,即木星天,去宗動天漸遠,帶轉漸遲,其自西而東行也,一日差一度,十二年一周天。第五重熒惑,即火星天,去宗動天較遠,帶轉較遲,其東行也。二日差一度,二年一周天。第六重日輪天,去宗動天遠,帶轉遲,其東行也,一日差一度,一年一周天。第七重太白,即金星天。第八重辰星,即水星天,去宗動天遠,帶轉俱遲,其東行也,一日差一度,一年一周天。第九重月輪天,去宗動天愈遠,且以近地,帶轉極遲,其東行也,一日差十三度有奇,一月一周天。
  其經星分六等:第一等最大者,穿心三百五十六里零,其餘以次而減。至六等星最小者,每天穿心二百六十里零。日大穿心一千七百五十里零,月大穿心六百里零。其五星惟土星、木星為大,穿心俱三百四十里零。太白穿心一百一十四里,辰星穿心六十里零。其諸重天,各相去九萬里零。
  一重天,間一重氣,而日輪經星二重天倍之。其所謂差者,謂宗動天自東而西行,諸重天自西而東行,與宗動天差,所謂天道左旋,日月五星右旋也;一度者,下望天一尺也。此九重相包,如忽頭皮皆堅硬。而日月星辰,定在其體內,如木節在板,因天而動。
  第天體明無色,則能通透光,如水晶玻璃然,而內外若一體。星則如石然,而潤澤有光,故在下視之,能透九重,愈遠愈明也。其月輪天之下,為火際,火際之下為冷際,冷際之下為溫際,人物俱在溫際氣中。
  其月有晦、朔、弦、望,日月有薄蝕者,以日猶火,月猶水也。月與星俱無光,借日照之光以為光。月在第九重天,於人最近。日居第六重天,遠而在外,故晦朔,則日照月之上面,而下面無光。弦則月東行,漸與日遠,日從旁照,漸有一線之明。望則日月相對,日光照月之下面,而全明矣。然所謂相對者,以日行黃道。月春行二青,夏行二赤,秋行二白,冬行二黑之八道。此八道,皆斜出於黃道之內外,雖相對不甚正,從傍借照也。若日月各當九道之交,相對甚正,則地居中,日光為地所掩,而月蝕。若當晦朔之時,日月之行,適當九道交處,則日光為月魄所掩,而日蝕矣。其交處近日者曰天首,是為羅猴,故日猶火也,故曰火之餘。其對衝為地尾,是為計都,以其常當地影,故曰土之餘。勃星生於月,月行有遲速之不同,其最遲處為孛。月屬水,故孛為水之餘。而氣則生於閏,二十八年十閏,而氣一周天。閏為歲之餘,故氣為木之餘。此四餘,無形而有度,並七政為十一曜也。
  其有瑞星、妖星者,乃治亂災祥之氣。積而先見,本乎地而應乎天。又或一方冤淫之氣上蒸,積為彗孛,必有刀兵殺掠之慘,皆生於月輪天之下者也。其流星乃五行之散精,其隕星乃日月五行之厲氣,積而成象於月輪天之下,非真星也。
  其風雨,則以海水廣受日照,濕熱之氣上騰,至冷際扼不得上,漸結成云。其內地濕熱之氣引之,隨風帶入內地而為雨。
  若日照諸海山,與地面乾燥之氣上騰,至冷際,扼不得上,則橫飛而為風。風所以帶雨,故雨隨風至也。若本地乾燥之氣,上升而為風,與本地濕潤之氣,發越而為雲,皆無雨,雖雨亦小也。若霞者,係日照雲而成。若虹霓,係雨氣映日而生。若雷者,乃陰陽搏擊之氣。其猛烈者,為霹靂,物遭之無不破。
  而電則又以陽之精氣,格於雨水之陰氣,映鬥成光,其甚者為霆也。若露者,乃土氣津液,從地上升,天氣下降,凝而為露。
  而霜則又以露凝結而成,霧則從濕土之氣而生者也。若雪霰,本雨也,冷氣薄之,寒甚,而在雲中結者為雪。其既下於雲,而在空中結者為霰,故霰如雨點之形,而且下在雪前也。其獨厚於高山者,以高山招風。雪體輕,故隨風飄至也。其雨各種異物者,大抵不祥之兆,皆此方災厲之氣,積而成形;或妖龍野鬼,亦能為之也。其江河之水,日出不窮,且多出於高原者,以地上面為高山,地下面為深穴。其穴之西向者,以天行運轉鼓水入穴,有入無出,遂從泥沙上湧,而為江河諸水。其溫泉,以地下入水處,適當黃道,日之熱氣所致也。其有地震者,亦以地下多巖穴,日行海底,熱氣熏蒸,穴中日日蒸之,愈積愈重,漸升而上,至地面,勢不得散,必潰圍四出,以致震動。或陷裂,或有聲有火。故地土厚,而無江湖池井之處,以泄氣者,震恒多。
  地土薄,而多江湖池井之處,以泄氣者,震恒少也。
  其氣候有寒暑者,以中國之地近北,故日行北陸則暖,日行南陸則寒也。其海水有潮汐者,以日行海底,所過處熱氣極盛,月升而冷氣與之一激,乃號叫怒起而生潮。潮既過,而日之精神熱氣,與月之精神冷氣,恒映積淤衝。蓋與日月相對之處,積有一股冷熱之氣,亦與日月同,故再值再潮而為汐,其有大小者,以日月之行,有遠近之異勢,近則潮大,遠則潮小。
  至晦朔時,月雖無光,而月之體魄,與冷氣仍在,故猶然發潮發汐,朔望同也。其海水之咸,亦由太陽亢炎,乾濕二氣熏蒸所致。所以夏月之水,常鹹於冬月。海面之水,獨咸於海底。
  其浸入地中者,以得土滲而淡也。
  至於地面之大,穿心九萬里零,厚二萬八千六百三十六里零,去月輪天周圍隔海四萬五千餘里零。蓋地面是土,土之下是砂石,砂石之下是浮岩,浮岩之下是海,海之下仍是天。其不與天俱動者,以地之四旁底下,皆是海如載舟然。地之東為潮海,水隨天升,舟上則覆。地之西為溜海,水隨天入,舟至則陷。地之北為冰海,海水常冰,舟行則礙。地之南為熱海,海水如熱油,舟入則焚,此天之所以終古不可近也。又天升東而沒西,故海水亦自西北而東南流也。
  其地輿,則居中近北之地,曰亞細亞洲。國土不啻百餘,大者首推中國。又小島各自為國者數百。其亞細亞洲之西而略北,曰歐羅巴洲,即今之所謂西洋。國之大者七十餘,小島亦不下數百。其亞細亞洲之西南,歐羅巴洲之南,曰利未亞洲。
  大小共百餘國,小島數百。亞細亞洲之東而帶北,曰亞墨利加洲,地分南北,中有一峽相連。峽南曰南亞墨利加,峽北曰北亞墨利加。地極廣,平分天下之半,小島千餘,總之四洲之內,奇奇怪怪之事,所在多有,載不勝載。其亞細亞洲之南,曰墨瓦蠟泥加洲,此洲人至者少,未審其山川國土、人物風景何如。
  此天地形體之大略也。
  若夫天地之數,止於一元,一元共十二萬九千六百年。元統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之十二會,每會一萬八百年。會統三十運,每運三百六十年。運統十二世,每世三十年。前此一元之天地,亦是萬國九州,花花世界。無奈行到申會,便晝夜失序,寒暑舛錯,五穀不生,人類日稀。行至酉會,漸漸無君無長,不復知有文字。再至戌會之初,千里才得見人,五穀全無,民乃食土,亦少衣服,男女相遇即交,交訖而退,即間有生育,亦但知有母而不知有父。道路不通,其後漸至無人無物。至於亥會,黑黑暗暗,山川日月,盡歸烏有,不覺天地混蒙起來。直至子會,逐漸開明,乃生起日月來,漸有天光而天開。再至丑會,復生起水土砂石來,漸漸凝結而有地。再至寅會,於大荒山腰,受天地之靈秀,蘊日月之光華,遂孕有靈通之性,內育人胎,於十月十六日寅時,豁刺刺一聲響亮,山腰迸裂,產出一個人來。學爬學走,餐風吸露,食草飲水,漸漸長成,龍首人身,身長百尺,頭角猙獰,神眉怒目,獠牙露齒。
  遍體皆毛。將身爬上山頂,用手把天細摸,覺天之體,躍躍欲動。將身走到地上,用足把地細踹,覺地之體,凝凝欲靜。且天漸漸高起來,地漸漸低下去,漸次將開,相附而動,仔細一看,見崑崙山頂,與月輪天相連,堅不可破。天性慾動而不得動,地性慾靜而不得靜。天地相連,兩不得所,人物難生。
  盤古心中自忖,必得一件物事,斷其連處。自然天清地寧,萬物得所。東尋西尋,並無物件。尋至多時,不期事有湊巧,一日行至西方,尋得先天金石之精,一斧一鑿。盤古約重千斤,乃右手持爺,左手執鑿,或用斧劈,或用鑿開,用功多時。忽然一日鑿開,有如天崩地裂,大響一聲,天地兩分。輕清者為天,漸高而運轉;重濁者為地,漸低而凝靜。天地遂分而為二。
  又在上者名之為天,在下者名之為地,而混茫開矣。自後陰陽二氣交媾,生人生物,繼之者為天皇氏。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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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至三皇傳多氏漸剖乾坤

  詞曰:
  細想三皇五帝,一般錦繡江山。風調雨順萬民安,不見許多公案。
  後世依他樣子,齊家治國何難。流芳百世在人間,萬古稱揚贊歎。

  邵康節曰:
  天開於子,復卦也。地辟於丑,臨卦也。人生於寅,泰卦也。周十二宮而終於坤,是為一元。盤古生於寅。
  天皇在寅,地皇在卯,人皇在辰,五帝在巳。自夏禹八年,始入午會。今正為午會之中,未至未會也。

  卻說盤古後,陰陽二氣,交媾融結,漸漸生起人來。或從天降,或從地出,或三或五,盡成人形,皆長大丑漢。星散而居,飲水食草,無知無識,亦無君長。乃於木德王。歲起於攝提,衝動四象,於崑崙山腰,瑞氣結成靈胎,產出十三個人來,而天皇氏為之長。身有毛,面青色,裸體無衣,披髮兩肩,長三丈六尺,淡泊無為而俗自化。以木德王,乃作天干地支。天干者,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也。此時甲尚未名之為甲,名之曰閼逢。乙尚未名之為乙,名之曰旃蒙。丙曰柔兆,丁曰強圉,戊曰著雍,己曰屠維,庚曰上章,辛曰重光,壬曰玄默,癸曰昭陽。地支者,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也。此時子尚未名之為子,名之曰困敦。丑日赤奮若,寅曰攝提格,卯曰閼單,辰曰執徐,巳曰大荒落,午曰敦牂,未日協洽,申曰氵居灘,酉曰作噩,戌日閹茂,亥曰大淵獻。天干地支,輪流配合,週而復始,是為六十甲子,以定歲時所在。自是五運始興,大化始立。
  足弟十三人,共治天下一萬八千歲。繼之者地皇氏也。地皇氏以火德王,生於熊耳龍門之山。於二山中,忽然生出紅光數丈,光中現出五色祥雲,將二山罩定,湧出十一個人來。而地皇氏尤為聰明首出,身長三丈三尺。膊大數圍,身有毛,面黑色,目如火光,立乎中央,以治八方。先時,天皇氏雖創立干支,然而晝夜不分,日月不辨,不知日之升降,與夫月之朔望盈虛。地皇氏乃定明於晝者為日,明於夜者為月。自無而有,從一線之光起,至於大圓,復歸一線之光。至無而止凡二十九日,或三十日,為一月。其三三兩兩,散碎明於天上者為星,星之空處為辰,並日月星辰謂之三辰。三辰既定,以十一月為冬至,凡三百六十五日,共十二月,為一歲,週而復始。於是龍興鸞集,自然成文,萬民安泰,與十弟共治天下一萬八千歲。
  繼之者人皇氏出焉。人皇氏以土德王天下。地皇之末,忽然地氣沖天,天地交感,山中降出九個孩兒。出於刑馬之山,提地之谷,漸漸長大,凡九人,而人皇氏為之長。生得面帶白色,目若明星,身長三丈。乃相厥山川,分天下為九區,自治一區,俾八弟各治一區,故又號曰居方氏。此時風氣漸開,時序頗著,萬物群生,淳風沏穆,遍處皆山林鳥獸,人民同居,又無衣服,雌雄相視,甚覺奇異。其雄者視雌者:「彼何以獨凹也?」其雌者視雄者:「彼何以獨凸也?」一日雄物挺然豎立,乃謂凹者曰:「我有餘而汝不足,試以有餘補不足何如?」
  遂向凹者投之。其投也,甚覺美快,於是忻然。眾共效而投之,遂分凹者為女,凸者為男,而男女分矣。且自一投,美快之後,而凹者漸覺腹大,至十月而後生男生女,於是乎有生育。有男女生育,遂有父子君臣。此時君乃明君,而主不虛王;臣乃良臣,而臣不虛貴。制治漸敷,而政教由此興;禮義漸備,而君尊臣卑自此起;饑飧渴飲,而民之食用漸著;男女交媾,而民之婚姻漸起。兄弟九人,共治天下一萬五千六百年;或曰四萬五千六百年,非也。
  人皇之後,有五龍氏。兄弟五人:一曰皇伯,二曰皇仲,三曰皇叔,四曰皇季,五曰皇少。五姓同朝,治在五方。司五行,布山嶽,駕五龍,以治天下,行無為之化。今上郡膚施有五龍山,蓋出治之所也。繼五龍氏而治者,曰鉅靈氏。鉅靈氏出於汾睢,與元氣齊生,握大象,持大權,揮五丁乏士,驅陰陽,反山川,居無恒處,而跡躔於蜀。繼治有句疆式、譙明氏、涿光氏、鉤陳氏、黃神氏、巨神氏、犁靈氏、大馬鬼氏、鬼隗氏、弇茲氏、泰逢氏、冉相氏、益盈氏、大敦氏、靈陽氏、巫常氏、泰壹氏。泰壹氏開圖挺紀,調大鴻之氣,正神明之位。
  蓋茫無形,嘗無味,操法久視而長存者。厥後,皇帝老子受法於泰壹元君,有泰壹之書傳於世。空桑氏、神民氏,蓋使民神異業,而精氣通行者,猗帝氏、次民氏、辰放氏。
  古初之人,卉服蔽體,辰放氏教民扌搴木茹皮以御風霜,綯鬢闊首以去靈雨,而人從之,號曰衣皮之民,傳四世。蜀山氏、馬鬼豗氏、渾沌氏,生而不殺,予而不奪,天下之人,服其威而懷其德。當是時,陰陽和平,萬物無爭。蜚鳥之巢,可俯而探也,走獸可係而走也。蓋執中涵和,無內而無外者,傳七世。
  東戶氏,當是之時,禽獸成群,竹木遂長,道不拾遺,傳十七世。皇覃氏、啟統氏、吉夷氏、幾蘧氏、稀韋氏、有巢氏,太古之民,穴居野處,搏生咀華,與物相友,尚有與禽獸同食共宿者。至是,民有機智,凌虐禽獸,而禽獸始為人敵,爪牙角毒,概不足以勝禽獸。有巢氏教民構木為巢,居而避之。未知稼穡,食草木之實。
  未有火化,渴飲禽獸之血,饑則帶毛而食禽獸之肉,故曰茹毛飲血。取禽獸之皮,以蔽前後。傳二世而燧人氏繼之。燧人氏有四賢臣:一曰明山、二曰必育、三曰成博、四曰隕丘,輔燧人氏以治天下。時民不知有火,未知熟食,燧人氏仰觀列宿,俯察五行,知空中有火,麗木則明。一日遊於南垂,有木焉。
  鳥喙其枝,見磷磷火出,燧人氏感之,於是鑽木取火,教民烹飪,放於石上,炙而食之,以免腥臊生食,民大利之。
  時未有文字,燧人氏作結繩之政,大事則大結,小事則小結。立傳教之台,為日中之市,興交易之道,人情以遂,故又謂之燧皇,傳八世。繼治有庸成氏,再繼有伏羲氏出焉。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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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五帝起亶聰明創制立法

  詞曰: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後商周。英雄五霸鬧春秋,秦漢興亡過手。
  青史幾行名姓,北邙無數荒丘。前人田地後人收,更有收人在後。

  呂氏曰:從來五帝之說,紛紛莫定。有以黃帝、顓頊、帝嚳、帝堯、帝舜為五帝者;有以太昊、炎帝、黃帝、少昊、顓頊為五帝者。惟《易經繫辭》傳,稱古者伏羲氏王天下,伏羲氏沒,神農氏作,神農氏沒,黃帝、堯、舜氏作。不據傳而據經,而五帝之名實定矣。此一回只伏羲、神農、黃帝三帝事實。
  堯、舜見下回。
  卻說太昊伏羲氏,成紀人也。其母華胥氏,居於華胥之渚。
  華胥,即今陝西西安府藍田縣是也。一日閒嬉游入山中,見一巨人足跡,羲母以腳步而履之,自覺意有所動,忽然紅光罩身,遂因而有娠。懷十六個月,生帝於成紀。成紀,今陝西鞏昌府泰州是也。身長一丈六尺,首若蛇形。
  生有聖德,人民感戴,推之為君。以木德王天下,以風為姓。建都於宛丘,今河南府陳州是也。帝居位,上合天心,下合人望。共工、柏皇、朱襄、昊英等諸文武大臣,各秉賢能,分理宇內,而政大治,教民作網罟,捕魚蝦,以瞻民用。又教民養馬、牛、羊、雞、犬、豕六畜,以充庖廚,且以為犧牲、享神祗之用。上古之民,臥則口去口去,起則吁吁,饑則求食,飽則棄之,與禽獸無異。知有母而不知有父,知有愛而不知有禮。帝始制嫁娶之法,凡欲娶人女,先正姓氏,遣媒妁,說合議定,然後以儷皮為禮。儷皮者,雙獸皮也。古者衣服用皮,故用之以合配偶。而民始知有父子、男女有別,而不相瀆。
  時帝治極盛,文明將起,聚天地之精華,於河中生出一件物事來。其物龍首馬身,而龍鱗,高八尺五寸,形類駱駝,左右有翼,波中踏水,如履平地。背負圖點,其文後一六,前二七,左三八,右四九,中五十,出於孟津河中。百姓看明,飛報入朝。伏羲聞報,即命駕至河邊觀看。果見其物踏水不沒,乃歎曰:「此文明之始也。」命抬石案至前,同群臣拜禮訖,遂將其背上圖點,用火孚炭畫於石上,再取竹木之板,畫於板上。
  由是則而象之,推而廣之,畫成乾、坤、艮、巽、震、離、坎、兑八卦。卦有三爻,因而互相配合,重為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教民決嫌疑,定猶豫,使民不迷於吉凶悔吝之途。開物成務之學,天地秘藏之機,至此而盡泄矣。
  於是仰觀象於天,俯觀法於地,近參乎身,遠取諸物,初作文字,以代結繩之政。雖草草創立,未能精工,至於倉頡制以六義,而文字大備矣。因有河圖之瑞,以龍紀官,各官皆以龍名,如飛龍、潛龍、居龍、降龍之類。作甲歷,甲歷者,起於甲寅,支乾相配,為十二辰。六甲而天道周矣。歲以是紀而年不亂,月以是紀而時不易,晝夜以是紀而人知度,東西南北以是紀而方不忒,此為曆日之始。又斲桐為琴,以繩絲為弦。
  弦二十有七,命之曰離徽。又纟亙桑為瑟,弦三十有六。以通神明之貺,以合天人之和,以修身理性,反其天真,而樂音自此興焉。帝在位一百一十五年崩,壽一百九十有七,葬於陳。
  戊辰元年,妹女媧氏立。女媧氏與伏羲氏同母所生,生而神靈,面如傅粉,齒白唇紅,身長一丈。佐兄太昊氏,正婚姻媒妁嫁娶之禮,以重萬民之制,是為神媒,帝愛而敬之。伏羲氏崩,群臣推女媧氏為主,號為女皇。以云為姓,建都於中皇之山。
  時有鎮守冀方諸侯共工氏名康回者,生得面如黑漆,發似硃砂,身長二丈六尺,遍身皆毛,任智自神,俶亂天常,竊保冀方,自謂水德,以水德紀官。
  共工神通廣大,善用妖法,能駕雲湧水為助,乃壅防百川,隳高堙卑,振滔洪水,以害天下,大興兵馬作亂。女媧氏命祝融氏征之。共工氏念動真言,湧水滔天衝來。祝融氏聚盧灰止之。共工氏大敗,乃駕雲望北而逃。豈知當初盤古開天之時,鑿破崑崙山,原有一半帶在月輪天上,名曰不週山。亦曰天柱。
  彼時原在天中,迨後日運日移於北,且亦體重將崩。此時共工氏駕雲逃至北方,見天柱下垂,擋住去路,心中大怒,大吼一聲,以頭盡力向不週山一觸,天柱大折,崩將下來,將共工氏屍首壓得粉碎,又將地壓成側勢,海水浸將上來,地乃大缺一角。祝融氏得勝回朝,將此一段事情奏與女皇,女皇亦未有良策處治。只見北方一群百姓前來求見,女皇問其原故。百姓奏道:「自祝將軍征康回之後,彼處晝夜不分,黑黑暗暗,陰風凜冽,不似人世,百姓們取火尋路至此,望吾皇速為主張。」
  女皇聞奏,即同群臣起駕,令百姓引路,前往不週山審視。只見天昏地暗,冷氣逼人,舉火照之,西北方一帶,天缺有七八痕。只因天氣大泄,故冷風吹下,日月無光。女皇尋思良久,乃命群臣於五方尋取五色雲母石,復命取五色礬石煉成膏,將雲母黏成大塊備用。女媧氏原是女仙,能騰雲駕霧,念動咒語,雲生足下,將石升在空中,凡天有缺處,隨其缺用膏用石補之。
  事畢,天體照舊完好。女媧氏下來,又將前所崩之不週山鑿斷,分為四段,鑿成鼇足之形,大展神通,運入海底,將地撐起,地體依然如舊。第天體原與水晶玻璃一樣,故日月照之,所在有光。石則不能明亮,故石所補處,乃復體濁無光,女媧氏患之。
  彼時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色,身長千里,兩眼有光,開目則如日月一般,有光照地,且其氣暖,吐出溫和,就如夏天一般。女媧氏乃以法制鍾山之神,令之常居鍾山之上,昂其首以照北海諸國。其目開則為晝,閉則為夜,其氣出則為夏,吸則為冬。不飲不食,使之乘時以吐風雨,而百姓乃得安生。
  女媧氏治天下一百三十年,繼之者柏皇氏、中央氏、大庭氏、栗陸氏。栗陸氏剛愎自用,民始攜叛。其臣東裡子諫而被殺,天下益貳,栗陸氏亡,渾沌氏、驪連氏、赫胥氏、尊盧氏、昊英氏、有巢氏。前有巢氏教民架木為巢於樹,及其久也,木處而顛。此有巢氏,教民編槿緝藿,造成茅屋,而民賴之,蓋屋廬之始也。故亦號有巢氏。朱襄氏、葛天氏,其治世也,不言而信,不化而行,俗熙熙而自治。陰康氏,此時水瀆不疏,陰凝易悶,人鬱於內,脈理壅滯,多患重腿之疾,陰康氏始制舞焉,以和其關節,治於華原。無懷氏,其民甘食樂居,懷土重生,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自後神農氏作,而帝王之歷代世數,遂斑斑可稽矣。
  炎帝神農氏,名石年,乃少典國君之子。初,少典國君娶有蟲喬氏之女,曰安登,生二子焉。長曰石年,感神龍而生帝,故身似龍形,生於烈山之石室,身長八尺七寸,以火德王天下,故曰炎帝,都於陳,遷都曲阜。曲阜,今山東兗州府曲阜縣是也。癸未元年,初藝五穀。古者民茹草木之實,食禽獸之肉。
  神農氏思禽獸有限,而人民眾多,一旦禽獸食盡,民將無以為生。若草木一年可生一次,源源無窮,而草木之可以養人者,莫如五穀。乃因天時,相地宜,斲木為耜,揉木為耒,作陶冶,制鎛耨。教民樹藝五穀,而農事興矣。教民治麻為布,而衣服起矣。時民有疾病,未知藥石,故多死亡。神農始嘗百草,察其溫、平、寒、熱之性,辨其君、臣、佐、使之宜。嘗一日而遇七十毒,神而化之,遂作方書,以療民病。始列廛於國,為日中之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而不相爭。作蠟祭,以赭鞭鞭草木。作扶犁之樂,致豐年之詠。
  有火瑞,以火紀官,如大火、鶉火、西火、北水之類。諸侯夙沙氏叛,煮海為鹽,不受帝命。其臣箕文諫而被殺,帝益修德。
  夙沙氏之民,自攻殺其君而來歸。於是南至交趾,北至幽都,東至暘谷,西至三危,莫不從其化。帝南巡狩,崩於長沙之茶鄉,今湖廣長沙府茶陵州是也。在位一百四十年,壽一百六十八歲。
  神農氏納莽水氏之女,曰聽,生帝臨魁,在位八十年。
  臨魁生帝承,在位六十年。承生帝明,在位四十九年。明生帝宜,在位四十五年。宜生帝來,在位四十三年。來生帝裡,在位四十三年。裡生節莖,節莖生剋及戲,俱不在位。克生子帝榆罔立,居於空桑,為政苛急,務乘人而鬥其捷,法多酷民。
  群臣怨望,諸侯攜貳。
  其臣蚩尤,乃姜姓,炎帝之裔也。好兵喜戰,作大弩刀戟,以兼諸侯。帝榆罔不能制,命居少顥以臨四方。蚩尤益肆其惡,出洋水,登九淖,以攻帝榆罔於空桑。炎帝遜居涿鹿,軒轅乃征師諸侯,與蚩尤戰於涿鹿之野。蚩尤作大霧,軍士昏迷,不能取勝。軒轅乃作指南車,以示四方,遂擒殺蚩尤於中冀,因名其地曰絕轡之野。炎帝榆罔仍然不改前非,軒轅修德治兵,與炎帝榆罔戰於板泉之野。三戰,然後勝之。榆罔在帝位五十五年。諸侯遂推軒轅,代神農氏為天子,是為黃帝有熊氏。
  初,神農氏之母生二子,長為神農氏,其弟則世嗣少典氏為諸侯。至帝榆罔之代,少典國君之妃曰附寶者,見大電繞北斗樞星,感而懷孕。二十四月而生帝於軒轅之丘,因名曰軒轅。
  軒轅,今河南開封府新鄭縣是也。姓公孫,長於姬水,故又以姬為姓。帝生而神靈,弱而能言,幼而徇齊,長而敦敏,聰明絕世,國於有熊,故又號有熊氏。以土德王天下,故號曰黃帝。
  都於涿鹿,今北直保安州是也。帝始制陣法,內行用刀鋸,外行用甲兵。設旌麾,有不順者則征之。拔山通道,未嘗寧居。
  雖都涿鹿,而遷徙無常,以兵師為營衛。時有雲瑞,乃以雲紀官,如青雲、縉雲、白雲、黑雲、黃雲之類。帝一日忽夢大風,吹天下之塵垢皆去,又夢人執千鈞之弩,驅羊萬群。寤而歎曰:「風為號令執政者也,垢去土而後在也,天下豈有姓風名後者哉。夫千鈞之弩,異力者也。驅羊萬群,能牧民為善者也,天下豈有姓力名牧者哉?」於是依二占求之,得風後於海隅,進以為相。得力牧於大澤,進以為將。又得六相而天下治。風後明乎天道,故為當時;力牧察乎地勢,故為稟者;奢龍辨乎東方,故為土師;祝融辨乎南方,故為司徒;大封辨乎西方,故為司馬;后土辨乎北方,故為司李。帝一日又夢兩龍以圖授帝,帝乃齋戒往河求之。有大魚溯流負圖文而進,帝拜受之,得其五要。乃設靈台,立五官以敘五事。命羲和占日,常儀占月,鬼臾蓲占星,車區占風。命大撓探五行之情,占鬥綱所建,始作甲子,干支相配,而定以納音。命容成作蓋天以象天,以占日月星辰而定氣運。造神歷,積邪分以置閏,於是時惠而辰從矣。
  帝又命倉頡制文字。倉頡四目,生有聖德。時有靈龜負書,出於洛水之汭,丹甲青文,倉頡受之。遂窮天地之變,仰觀奎星圓曲之勢,俯察龜文鳥羽山川,以指畫掌,而創文字。文字成,天為雨粟,鬼為夜哭。初,自伏羲畫卦以來,略有文字。至是以六義製字,一曰象形,二曰指事,三曰諧聲,四曰會意,五曰轉注,六曰假借,而天下之文字備矣。
  命隸首作算數,命伶倫造律呂,命大容作承雲之樂,命之曰咸池。作冕垂旒充纊為玄衣黃裳,以象天地之正色,帝觀翬翟草木之華,乃染五色為文章,以表貴賤,於是兗冕衣裳之制興。命寧封為陶正,赤將為木正,作杵臼,而穀粟始鑿。作斧灶,而民始粥。作甑,而民始飯。以烹以炰,以為醴酪。澤有橋樑,行有屨履,死有棺槨。命揮作弓,夷牟作矢,岐伯作鼓吹鐃角靈鞞神鉦,以揚武德。命共鼓化狐刳木為舟,剡木為楫,以濟水,邑夷法鬥之周旋,作大輅以行四方。帝始立宮室之制,遂作合宮,祀上帝,接萬靈,布政教。始範金為貨,制金刀,立五幣,為輕重以制國用。
  帝以人之生也,負陰而抱陽,食味而被色,咨於岐伯,而作《內經》。復命俞跗、岐伯、雷公察明堂,究息脈;巫彭桐君處方餌,而人得以盡年。
  命元妃西陵氏之女嫘祖,教民育蠶。初,太古之時,未有君長,無所統攝,所聚,即推一人為長。蜀地有長,為鄰所掠去,已逾年,唯所乘之馬在。女念父隔絕,或廢飲食,其母慰撫之,因誓於眾曰:「有得父還者,以此女嫁之。」部下之人,唯聞其言,無能致父歸者。馬聞其言,驚躍振迅,絕其拘絆而去。數日,父乃乘馬歸,自此馬嘶鳴不已。父問其故,母以誓眾之言白之。父曰:「誓於人,不誓於馬,安有人而偶馬乎?」
  但厚其芻養,馬不肯食,每見女出入,輒怒目奮擊。父怒,射殺之。曝其皮於庭,女行過其側,馬皮蹷然而起,卷女飛去。
  旬日,得其皮於大樹之上,女化為蠶,食葉,吐絲成繭。因名其樹曰桑。桑者,喪也。父母悔恨,念之不已。忽見蠶女乘流雲,駕此馬,侍衛數十人,自天而下。女謂父母曰:「上帝以我孝能致身,心不忘義,授以九嬪宮仙之任,長生於天矣,無復憶念也。」乃沖虛而去。父母不忍,年年取繭,出蛾生子,收養之。至是上其事於朝,西陵氏取養之。一日偶將數繭入於湯內,以之抽絲,牽之牢而不斷。織而成絹,比苧麻所織之布,軟而嬌嫩,披之可蔽寒暑,又可染各種顏色,其繭又可煮為綿枲以禦寒。西陵氏教民間女子,各收養之。治絲以供衣服,後世祀為先蠶。
  黃帝畫野分州,得百里之國萬區,命匠營建國邑,置左右監,監於萬國。帝又分田畝,為井田之制,定經界以杜爭端。
  由是民不習偽,市不預價,見利不爭,風雨時若。時有草生於庭,見佞人即指之,名曰屈軼。鳳凰巢於阿閣,麒麟游於苑囿,稱極治之世焉。
  帝彩首山之銅,鑄三鼎於荊山之陽。八月既望,鼎成。有龍垂髯下迎,帝騎龍上天,群臣後宮從者七十餘人。小臣不得上,悉持龍髯,時掛弓於髯,髯拔弓墮,仰攀莫及,乃抱弓而號。後因名其地曰鼎湖,弓曰烏號。群臣葬其衣冠弓劍於嶠山。
  帝在位一百一十年。初,帝與仙女西王母相往還,凡一切宮室衣冠器用之物,俱於仙域得其法,效而為之,故制度無不舉。帝四妃,元妃西陵氏,二妃方累氏,三妃肜魚氏,四妃嫫母。生子十二人,並庶子二十五人。
  少昊金天氏立,姓己,名質,黃帝之子。母西陵氏嫘祖感大星如虹,下臨華渚而生。帝以金德王,故號金天氏,能修太昊之政,故曰少昊。都曲阜,時鳳鳥適至,因以鳥紀官,作樂曰大淵。其晚年,諸侯黎氏九人作亂,能為妖法,以役鬼神,天下之人,相懼以神,相駭以怪。家為巫史,民瀆於祀,災禍並至。在位八十四年崩。
  兄昌意之子,顓頊高陽氏立。姬姓,黃帝之孫、昌意之子。昌意娶蜀山氏之女,曰女樞,感瑤光貫月之祥,生帝於若水,以水德王。初國高陽,故號高陽氏,遷都丘帝。自少昊之衰,九黎亂德,民神雜揉,不可方物。帝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北正黎司地以屬民,絕地通天,無相侵瀆,革除九黎之亂。神人不雜,萬物有序,民安其生焉。作歷以建寅之月為歲首,作承雲之樂,在位七十八年崩。
  少昊之孫,帝嚳高辛氏立。姬姓,名俊,父曰蟲喬極,祖即少昊金天氏。初受封於辛,故號高辛氏。以木德王,色尚黑,都於亳,今河南偃師縣是也。帝普施利物,不私其身,聰以知遠,明以察微,仁而威,惠而信,修其身而天下服。帝四妃,元妃有邰氏女姜嫄,與帝禋祀上帝,感巨人跡而生稷。陳鋒氏女慶都,有赤龍之祥,孕十四月而生堯。有女戎同戈氏女簡狄,祈於高礻某,有飛燕之祥而生契。女戎訾氏之女常儀生子摯。帝在位七十年崩。子摯立,荒淫無度,不修善政,居九年,諸侯廢之,而尊堯為天子。上五帝,已表過伏羲、神農、軒轅三帝,尚有堯、舜二帝未表。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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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堯讓舜舜讓禹總為斯民

  詩曰:
  百歲光陰似水流,道高德重把名留。
  兒孫自有兒孫福,莫與兒孫作遠憂。

  卻說帝堯陶唐氏,乃高辛氏之子,摯之弟也。生於丹陵,育於母家伊侯之國。後徙祁,故曰伊祁氏,以祁為姓。年十三,佐摯封植,封於陶。年十五,改封唐,故又號陶唐氏。年十八,代摯為天子,以火德王,色尚白,都於平陽之安邑,今山西平陽縣是也。甲辰元載,時以年為載。帝智如神,而仁如天,就之如日,望之如雲,茅茨不剪,太羹不和,飯於上簋,飲於土鉶。命羲氏、和氏置閏法,定四時成歲,以授民時。時有蓂莢生於庭,十五日以前,日生一葉,十五日以後,日落一葉。月小盡,則一葉厭而不落,觀之可知旬朔。
  帝巡狩方岳,觀於華。華封人祝曰:「嘻!請祝聖人,願聖人多福多壽多男子。」帝曰:「辭,多男子則多懼,富則多事,壽則多辱。」封人曰:「天生萬民,必授之職,多男子而授之職,何懼之有?富而使人分之,何事之有?天下有道,與物皆昌;天下無道,修德就閒,千歲厭世,去而上仙,乘彼白雲,至於帝鄉,何辱之有?」帝置敢諫之鼓,使天下得盡其言;立誹謗之木,使天下得攻其過。作樂曰《大章》。帝治天下五十載,不知天下治與不治,百姓願戴己與不願戴己。問左右,左右不如;問外朝,外朝不知。問在野,在野不知。乃微服游於康衢。
  聞童謠曰:「立我烝民,莫非爾極;不識不知,順帝之則。」有老人含哺鼓腹,擊壤而歌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何有於我哉?」
  卻說黃帝之後瞽瞍,娶妻握登,見大虹,意有所感,而生舜於姚墟。故瞽瞍姓媯,舜以姚為姓。舜母早喪,瞽瞍更娶後妻壬婦而生象。象為人極傲,瞽瞍愛後妻之子,常欲殺舜,舜巧避之,而又不失為子之道。年二十,以孝聞。耕於歷山,歷山之人皆讓畔;漁於雷澤,雷澤之人皆讓居;陶於河濱,河濱之人器不苦窳缺壤。作什器於壽丘,就時於負夏。所居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堯得舜於服澤之陽,問曰:「我欲致天下,奈之何?」對曰:「執一無失,行微無怠,忠信無倦,而天下自來。」曰:「奚事?」對曰:「事天。」日:「奚任?」
  對曰:「任地。」曰:「奚務?」對曰:「務人。」曰:「人之情奈何?」對曰:「妻子具而孝衰於親,嗜慾得而信衰於友。夫人道則吉,反道則凶,猶影響也。」初,帝娶散宜氏之女曰女皇,生九男二女。長子丹朱不肖,好聚男子,朋淫于家。其八於雖無失德,亦無恁好處,俱不足以承天下。帝求賢自代,群臣舉舜,帝亦素知舜賢,乃以二女娥皇、女英妻舜。舜以德化,二女皆執婦道,帝賢之。歷試以諸艱難之事,舜皆能勝任,遂與舜以相位。時高陽氏有才子八人,天下謂之八愷。高辛氏有才子八人,天下謂之八元。此十六族,世濟其美。堯未及舉,舜於是舉之。帝鴻氏有不才子,號曰渾沌,即歡兜。少昊氏有不才子,號曰窮奇,即共工,顓頊氏有不才子,號曰檮杌,即鯀。
  縉雲氏有不才子,號曰饕餮,即三苗。天下謂之凶,堯未能去,舜皆投之四裔,乙卯七十二載,舜攝位,乃命鯀之子禹治水。
  自洪荒以來。原自水多地少,漫山遍野,甚是厲害。初,堯使羲仲、羲叔、和仲、和叔分四方之極邊,看驗日影與星宿,以驗四時。乃知四方海水極低,可以泄水。因求能治水者,四岳舉鯀。帝曰:「鯀方命圮族,不可用。」四岳力舉之,帝不得已,乃命鯀治水。鯀承命,乃作城以御水,聚民居之,水至而民盡淹死。又以荊州有息壤,息壤者乃是一塊大石,逕六尺八寸,上有城池山川人物,甚是生得奇巧可觀。原係眾水之母,鯀遍尋,掘出之。只道掘出水之根原,則水患自可息滅,豈知自掘出之後,水來救母,霪雨不止,水愈大了,浩浩蕩蕩,高出於眾山之上,將略小山頭盡行沒了,各處經過,勞而無功。
  至於九年,徒然勞民傷財,竟不能治一水。舜相堯,知其兇頑虐民,乃命祝融殛鯀於羽山。鯀死三年不腐,剖之以吳刀,化為黃熊,尋化為黃龍,入於羽淵,反將息壤竊去。不知己之不是,反怨堯舜將他殛也。乃糾集黨類巫支祁、天吳、相柳氏等,一同鼓起水來,於是水勢愈覺大了。堯與舜日夜憂心,各處諸侯告急。舜思鯀既靈異,盜去息壤,助水為害,必得鯀之後裔治之,則彼自悅服,息壤可得,水患可除矣。又見禹克勤克儉,日懋乃德,知慮如神,乃命禹為司空,付以治水之任。
  禹傷父鯀功不成而受誅,乃勞身焦思,虔誠禱於上下神祗,仰空咨嗟。俄見上帝授以太上呼召萬靈之書,且命之曰:「凡有鬼怪蛇龍護惜巢穴者,可先攻之以火,繼之以兵箭。若再不可治,可攻之以神力。」遂令其臣狂章、虞餘、黃魔、大費、庚辰、童律為之助。由是能呼吸風雨,役使神物,又命應龍為之輔。應龍者,乃有翼之龍也,以尾畫地,則不論岩石坭砂,地開而水通。禹謹凜上帝之命,乃奏請益為掌火之官,領步兵五百前行,多持乾柴火把,凡遇山林叢木,盡行燒著,燒得煙燄閉天,響聲震地,滿山通紅。於是惡禽怪獸,見之俱倉惶失措,四散奔逃。復奏請羿為繼陣,引弓弩手一千,凡有惡禽惡獸逃匿者,盡數射死,以絕禍根。時有猰貐,狀類虎,大如屋,猛不可當,食人無算。此時走出,被羿先射瞎其雙目,眾兵亂箭射死。又桑林之野,有桑高十九丈,內有封豨,大如小山,身有毛如箭,逢人遠,-則放毛如箭射之,射過之後,又能收毛入身;近則不論人畜,盡皆食之。此時走出,亦被羿射死。
  禹乃陸行乘車,水行乘舟,泥行乘橇,山行乘輦。又南潯國獻五色毛龍於堯,雌雄各一。因置豢龍氏,至是賜禹乘之以治水。
  禹率人役五千,從帝都治起,冀在北,其北條水患之大者莫如何。時河淮有水神,名巫支祁者,狀如青猿,身長五丈餘,鼓水則水湧,觸岸則岸崩。又有水神名天吳者,虎身人面,八首、八足、八尾,青黃色,是為水伯。以八口噴水,八足鼓水,八尾扇水,則水浪滔天而至。禹自冀州壺口山起事,治至呂梁山,只見水中波浪,忽然湧起,陵山駕埠而來,將治水人役氽去一半。大禹正在山上督工,見之大驚,又恍惚見水中二怪物,鼓起浪來。禹即請狂章等天將,命之擒捉妖魔。那巫支祁與天吳雖然神通廣大,如何敵得天將?大戰良久,抵敵不過,以兗州水大,逃奔兗州去了。
  初,諸怪因帝都在冀,恐帝治水,故群聚於冀以為難也。
  禹乃將呂梁之山及岐山鑿開,河水順流而下。又為龍門山所塞,其山懸崖峭壁,人力難施,禹乃請應龍以尾穿之,使河水懸流直下,竟如大門一般,即今魚鱉不能上,是為龍門,今在山西平陽府河津縣。龍門既下,又有底柱山,在黃河中流,仍將河水阻住。禹鑿底柱以通河,三川既決,謂之三門。又治汾水、漆水、淇水,清、濁二漳水,俱導之入河,而冀州之水治矣。
  冀州既治,禹以兗州居河下流,遂從兗州治起。那巫支祁與天吳自以為遁跡既遠,水勢浩大,甚覺喜歡。不期坐尚未暖,山中仍然火起,禽獸仍然逃匿被殺,仍是冀州一般光景。二怪大驚,遂糾集水怪,龍子龍孫,蝦兵蟹將,專候大禹兵到,出其不意,鼓起大浪,夏禹幾為所溺。禹急請天將擒治,二怪與天將大戰了七日七夜,二怪大敗,巫支祁遁回揚州,天吳遁入豫州去了。禹乃疏河為九,使分其勢,以入於海,而河水安流矣。
  又治濟水、灉水、沮水,俱使之安流,而兗州之患息。兗州既畢,乃至青州。時青州有風伯,鼓大風以起波浪,又將百姓房屋廬舍盡行吹壞。恍惚中見一物在山頭鼓風,禹命羿伏地至山後,繳矢射之,應弦而倒,風患遂息。
  時禹有船,破不能載,乃棄之石室中,今山東濟南大湖山上石室中,有敗漆船一隻,乃禹所棄者。又治濰水、淄水,使之安流。青州之大患已除,遂至徐州,治淮水、沂水、濟水,諸流事畢,竟至揚州治水。揚州為江水之下流,水患之大者,在北條莫如河,在南條莫如江。禹正欲治江之下流,只見眾百姓前來稟曰:「此處洞庭山中,有修蛇,身長千尺,不論人畜,遇之無不被吞。吾主必須仔細。」禹聞言,乃命伯益、後羿一同戒嚴。益使人放火燒山,至洞庭,長蛇果出,逢人即吞,羿射傷其雙目,蛇無目亂滾,乃射殺之。
  彼時巫支祁自兗州敗後,遁回揚州,潛居彭蠡。彭蠡即今之鄱陽湖,水廣且深,自為得計,料禹王斷不到此。豈知坐尚未暖,見山頭火起,猶然與前日之火一同無異。乃大驚駭,用盡平生之力,鼓起滔天之浪。禹見勢頭不好,即召狂章、虞餘、英魔、大費、庚辰、童律等,八面擒拿。又遣應龍入水,協力擒捕。巫支祁力屈,乃遁入渦水中藏身。被應龍於渦水中拿獲,獻於禹,禹命斬之。誰知刀斧鑿鋸俱不能入。狂章等稟曰:「此怪亦有神通,利於水而不利於火。若以火烹燒,用醋沃之即死。然黨羽甚眾,恐水族為之報仇,水患未必寧靜,不如用火燒針通紅,鑽其鼻孔,鎖之深淵,則水忠永息矣。」禹乃為大鐵索,鎖其怪於龜山下。今鳳陽府盱眙縣東北三十里龜山西南,上有絕壁,下有重淵,即其處。
  唐永泰中,李湯以牛五十,引索出之,索末鎖一青猿,高五丈許,水浪大作,復拽牛入水。明洪武以千人拽出看之,大吼水湧而入。又有共工氏之臣相柳氏,因共工氏敗,投於河,變為水神,九首,人面蛇身而青色,能作大浪,與巫支祁一同為害。禹遣天將治之,相柳氏遁入荊州去了。彭蠡既定,禹又鑿峽石山以通淮水,峽石山今在壽州。又於今淮安府贑榆縣羽淵中,見黃龍鼓浪甚猛,禹遣天將治之。天將曰:「此係伯鯀,不可治,可禱之,則患自息。」禹知是父,乃泣下,因具表啟奏於其父。鯀見表大悅,遂置息壤於岸而去。禹得息壤,仍埋之於江陵城南門外,後世若遇大旱,掘出之,必有大水,埋之則止。禹又鑿宛委山,得赤圭如日,碧圭如月。又藏書於石匱山。宛委、石匱二山,今在紹興府。禹乃注水於越東,勢猛,積沙成岩,是為海門,今在紹興府新昌縣南巖山。山下巖洞中有佛寺,禹遂鑿丫溪,引水入海。丫溪、今在嵊縣。禹棄餘糧於丫溪山上,今化為禹餘糧石,因以名山。
  事畢,乃至荊州,濟大江。相柳氏知禹濟江,急遣黃龍覆其舟。黃龍如命負舟,舟中人大懼。禹仰天歎曰:「吾受命於天,竭力以勞萬民,生寄也,死歸也,視龍如蝘蜓耳!」顏色不變。急命天將擁護。龍乃俯首低尾而去?相柳氏乃據九江之中,遣罔象鼓起九江之水,作起風沙大霧,雷電晦暝,白晝如夜,迷失道路,對面不見人,浪大如山,將一切山頭盡行沉沒。
  百姓半入波臣。又遣巴蛇,身長三千尺,腰大五十圍,不論人馬駝象,盡行吞入。
  禹大怒,知是相柳氏所為,乃使羿聚兵,先射瞎巴蛇雙眼,亂劍斬之。蛇死積骨成丘,今湖廣岳州府巴丘山是也。又急遣天將擒捕相柳氏黨羽。罔象大懼,急循入海中去了。相柳氏遁入梁州地界。禹乃平定九江之水,又治沱、潛諸水。荊州水患既平,禹於峋嶁山上,勒碑以記其事,凡七十二字,皆科鬥,不可曉,今在衡州府。
  事畢,乃至豫州。大河原從豫州經過,天吳自從兗州一直從黃河直上,遁入豫州,潛居河底,並不敢鼓水作浪,自以為禹未必到此。誰知一日,益縱火焚山,後羿畋獵殺獸,復與昔日光景一般。天吳大駭,無計可施。禹率三軍掘塹疏河,天吳乃作起浪來。三軍四散奔逃,見天吳踏行水面,往來如飛。禹急請天將擒治,天將曰:「是不可殺。須得鐵門四扇,各長八尺,厚十尺。鐵柱十六根,各長一丈,各重八百斤。鑄成,用索貫之。又用鎖一開。沉之水底。令千兵吶喊助威,可鎖此怪於河底。」禹如言,令軍人如法鑄成鐵門、鐵柱、鐵索、鐵鎖,沉之水中,金鼓吶喊之聲,聞百餘里。只見陰雲四布,怪風異浪拍擊不絕。須臾雲開浪息,禹令止金鼓,分撥疏河,旬日告成。禹乃於峽州城外,鑄鐵牛一個,頭在河南,尾在河北,以鎮河患。又鑿闕塞山以導伊水入河。乃導洛水,有神龜負文出於洛,是為「洛書」。禹敘之為《洪范九疇》,而天下之義理,盡具於「河圖洛書」內矣。
  禹又導瀍水、澗水、滎水、波水,俱入於河。豫州治畢,乃從豫至梁州。導漢水、沱水、潛水,俱入於江,再往北,疏通渭水。相柳氏見禹又至,大驚無措。復鼓浪來爭,大阻一陣,知不能敵,竟遁至雍州崑崙山北,黃河之源,藏身去了。禹知其惡不可縱,竟至雍州,急遣天將追捕,搜擒之於崑崙山北,遂斬之。其血腥臭,不可以治五穀,乃以其地為眾帝之台。又從崑崙西至岷山,見長人,授禹以黑玉圭,上有字,禹拜受之,乃疏鑿江河,至白帝城。見其懸崖削壁,水門狹隘,令軍人用火燔之,不開。工人曰:「此不可為也。」禹曰:「岷山周圍千里,惟此一道,若不安流,其害更有甚於淮河之水者。」乃命應龍為助,次日興工,崖崩如雷,上起西陵峽,中巫峽,下至歸峽止。三峽共七百餘里,頃刻疏通。至今西陵峽壁岸猶有影不滅,故人皆稱神禹焉。禹導弱水西流,復導涇水、渭水、漆水、沮水、澧水,俱入於河。雍州原係諸水上流,治之最後。
  雍州之水治,而九州之水盡治矣。
  初,禹承命治水時,娶於塗山氏,才得四日,遂出外治水,凡三過家門而不入。塗山氏自夫離後,生子四歲,名曰啟,聞夫治水過家,抱啟出視,啟呱呱而泣,禹不之顧。在外十三年,所在歡聲載道。水患始息,民可耕種粒食。禹乃任土作貢,以在岷山長人所授之元圭為贄,告成功於帝。帝大悅,心服禹之功,後來禪位之命基此矣。
  時冀州有一仙狐,原係洪荒時物,神通廣大。因狐屬眾多,散居宇內,伯益放火,後羿和獵,狐狸之屬,殺死過半。老狐不憤,心生一計,以為大禹能治水者,未必能治火。乃以烏鴉精九隻,各銜大玻璃一塊,借日之光,映照於地,與日略同。
  並真日儼然如十日之並出,遍地若火,禾稼乾槁,草木焦枯,百姓驚惶,竟有為日所曬死者,屋宇竟有無故自焚者。帝大以為憂,問群臣以弭災之術。後羿進曰:「臣觀此九日,附日而行,雖光燄如火,而不甚高。日邊有飛鳥之形,待臣登高射之,看是如何?」帝曰:「或得射之而中,此生民之福也。姑試為之。」
  羿乃登三峻山,見九日過來,皆有一烏銜之。後羿看得親切,一箭射去,只見墮下一隻烏鴉,口銜一片玻璃,如日一般。
  羿見射落一日,精神倍增,連射八矢,八日皆落。羿試將真日連射數矢,分毫不動,遂走馬復命。帝大悅,封羿於窮,是為有窮後羿,其子孫襲爵。因有帝相時之亂,後羿既屢立大功,又得封賞,喜氣洋洋,朝散回家。見妻出迎,手內擎藥一丸,光閃燄灼,香氣襲人。羿問曰:「卿手中所執何物?」妻曰:「此長生不死藥也。」羿曰:「有此佳寶,卿從何處得來?」妻曰:「自君奉差去後,仙人西王母憐我孤身獨宿,夜夜到此相伴。遇月明時,則呼侍女搗藥。試問所搗何藥?西王母曰:『此長生不死藥也。每百年搗成一丸,服之後天而老。』三日前,恰好搗成一丸,命我收起,她去蓬萊探望東王公,約至半月後到此取討。我今夜見月明如晝,取出試一展玩耳。」羿曰:「卿何不吞之?」妻曰:「他來討時,我何詞以對?是欲求長生,先得短命也。」羿曰:「既號靈藥,是處可以潛形,何必拘此而自誤乎?汝不能吞,我代吞之,看是何如?」其妻沉吟不語。羿曰:「我昔從禹治水,嘗至西王母家,王母許我丹藥,必此是也。我當吞之。」妻見勢不可遏,因思我若自吞之,有此靈藥,或可迴避不死。若夫吞之,王母問我取討,我係凡身,必死無疑矣。遂自吞之,習習欲飛,身輕若雲,遂奔入月宮之內。羿緊攬其衣,隨之而去。妻為嫦娥,羿為蟾蜍云。時帝堯八十年甲辰八月十五日夜也。
  彼時,明昕佐禹治東方有功,封於卯地,嘗與嫦娥相好。
  其八世孫需,當殷時,居中山,得神仙之術,能入月宮,竊嫦娥。蟾蜍訟之天帝,天帝捕之急,遂變為兔,此是後話不提。
  卻說舜自攝位以來,作璇璣玉衡之渾天儀,以占日月五星之七政,祭天地寒暑日月星辰水旱,及山川岳瀆之神,以時巡狩於四方。光陰迅速,不覺二十八載。帝堯游於陽城,忽沾疾,數日而崩,在位一百載,壽一百一十七歲。百姓如喪考妣。三年,舜與天下,終帝三年之喪,舜避堯之子丹朱於南河之南。
  天下之人,不歸堯之子而歸舜。舜不得已,乃於丙戌元載正月上日,舜至文祖之廟,即天子位,號有虞氏。帝舜有虞氏,以土德王天下,色尚赤,都蒲坂。帝明目達聰,廣天下之視聽為視聽,咨於十二州諸侯之長。命禹作司空,宅百揆。棄作後稷,播百穀。契作司徒,敷五教。臯陶作士,明五刑。垂作共工,理百工。益作虞,治山澤。伯夷作秩宗,典三禮。夔典樂,教冑子。龍作納言,出納帝命。是為九官。封堯之子丹朱於丹淵,以奉堯祀,謂之虞賓而不臣。養國老於上庠,養庶老於下庠,憲其行止。貴德尚齒,恭己無為。彈五弦之琴,歌《南風》之詩,而天下自治。其詞曰:「南風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
  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兮。」作《九韶》之樂,而鳳凰來翔。景星出,慶雲興。百工相和而歌曰:「卿雲爛兮,糾縵縵兮,日月光華,旦復旦兮。」八伯咸進,稽首曰:「明明在天,爛然星陳,日月光華,宏於一人。」帝載歌曰:「日月有常,星辰有行,四時順經,萬姓允誠。於予論樂,配天之靈。遷於賢聖,莫不鹹聽。鼚乎鼓之,軒乎舞之。精華為竭,褰裳去之。」
  舜之子商均亦不肖,舜於是薦禹於天,使之代己,命之曰:「天之曆數在汝躬,汝終陟元後。」禹曰:「枚卜功臣,惟吉之從。」帝曰:「朕志先定,鬼神其依。卜不習吉。」禹拜稽首固辭。帝曰:「毋惟汝諧。」正月朔旦,禹受命於神宗帝堯之廟,率百官若帝之初。初,帝已竄三苗之君於三危,其臣民不服,相聚為亂。舜命禹征之,兵臨其地,已是一月,苗民仍然逆命。
  益贊於禹曰:「惟德動天,無遠弗屆,至誠足以感神,矧茲有苗。」禹拜昌言曰愈。乃班師而回。愈修文德,有苗來格,乃考其善惡而分別之。善者仍居故土,惡者遷之他鄉。
  禹攝位十七年,舜南巡狩,至蒼梧之野,忽然染病不起,乃召禹及群臣至蒼梧,後娥皇、女英亦至。帝曰:「朕出南巡,陡沾風寒,想不能起矣。朕子商均不肖,眾臣可立禹以代朕位。」又謂禹曰:「昔帝堯以重任付朕,朕今以付卿,卿其勉之。」又謂二后曰:「朕蒙先帝之不棄,授以天下,又以二卿配朕,此恩此德,無有報日。但朕承位,不敢偷安,今得天下安寧,皆賴二卿內助之力。不想一病不起,不能與二卿相隨久遠。朕崩之後,以天下授之禹,二卿其自愛。」言罷而崩。舜在帝位五十載,壽一百十歲。娥皇、女英大慟,淚灑於竹,皆成斑痕,今謂之湘妃竹。禹同群臣即行殯禮。葬帝於九嶷山,眾臣隨二后還朝。禹避舜之子於陽城。天下之人不歸商均而歸禹,共請禹還朝即位。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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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夏後氏四百年一十七世

  詞曰:
  天上鳥飛兔走,人間古往今來。沉吟屈指數英才,多少是非成敗。
  富貴歌樓舞榭,淒涼廢塚荒台。萬般回首化塵埃,只有青山不改。

  詩曰:
  為看青山日倚樓,白雲紅樹兩悠悠。
  秋鴻社雁催人老,野草閒花滿地愁。

  卻說夏禹王,姓姒氏,字高密,黃帝玄孫也。黃帝生昌意,昌意生顓頊,顓頊生駱明,駱明生鯀。鯀娶有莘氏之女曰志,是為修己,感流星貫昴,夢接意感而懷孕。孕十有四月,以帝堯之五十五年六月六日,生禹於僰道之石紐鄉。年十七,舜聞其賢,舉之使續父業治水。在外十三年,水害皆息。
  禹為人敏給克勤,其德不違,其仁可親。聲為律,身為度。
  都安邑,以金德王。色尚黑,以建寅之月為歲首,改載為歲。
  封堯之子丹朱於唐,封舜之子商均於虞。南巡狩,會諸侯於塗山。承唐、虞之盛,執玉帛者萬國,立貢法,作樂曰《大夏》。
  懸鐘鼓、磬、鐸革召,以待四方之士,曰:「教寡人以道者擊鼓,諭以義者擊鐘,告以事者振鐸,語以憂者擊磬,有訟獄者搖革召。」
  一食而十起,一沐三握髮,以勞天下之民。古有杜康造醴酪之酒,飲之不能醉人。至是帝女儀狄作酒進於禹,禹飲而甘之,遂疏儀狄,絕旨酒,曰:「後世必有以酒亡國者。」禹任臯陶、伯益以國政,後臯陶卒,禹薦益於天,天雨金三日。收天下之美銅,鑄九鼎,以象九州。每州之輿圖貢賦,山川草木,奇禽異獸,並諸神怪,俱載於鼎。夏、商、週三代相傳,至秦滅周,遷九鼎於咸陽。其一飛入泗水,其八項羽焚阿房,同為灰燼。
  禹出巡狩,見罪人,下車問而泣之。左右曰:「罪人不順道,君王何為痛之?」禹曰:「堯舜之人,皆以堯舜之心為心,故不犯法。今寡人為君,百姓各自以其心為心,因而犯法,是以痛之。」禹巡狩於江南,致諸侯於會稽,防風氏後至,禹戮之。
  防風氏長大而勇,其骨節專車,後為長狄種。禹崩於會稽,攝位一十七歲,在位十歲,壽一百六歲。
  古以天下為家,故不載還都,遂葬之會稽。葦席桐棺,穿壙七尺,上無瀉泄,下無邸水,壇高三尺,土階三等,延袤一畝,命以益為王。三年之喪畢,益避禹之子啟於箕山。天下之人,不歸益而歸啟,曰:「吾君之子也。」啟乃即天子位。
  或曰,禹初行於塗山,有九尾白狐,瑞狐也。化為美女,造於禹。天姿國色,百媚千嬌,因是狐足小而不能變大,遂為弓跬裝,美冠一時。聰俊有德,禹乃納而愛之,是為女僑。生三子,長曰啟,承其本姓;次日宰,為顧氏;三日罕,封餘慶王,即姓餘氏。
  塗山氏能明訓教,而致其化,三子皆賢明。禹王治水,其黃帝水經,與降龍伏魔、穿山透地之書,俱授於塗山氏,故天下不歸益而歸啟也。啟命益為輔佐,不一歲而益沒,啟歲獻犧牲以祭之。時有扈氏無道,不奉正朔,啟召六卿征之,大戰於甘,不勝。六卿請召諸侯伐之。啟曰:「吾地非淺也,民非寡也,今茲不勝,是吾德薄而教不善也,何以伐之?」於是班師,琴瑟弗張,鐘鼓弗考,不茵席,不仍味,親親長長,尊賢委能。行之期年,而有扈自服。在位九歲而崩,子太康立,厥弟五人,分封於衛。
  太康荒逸,不理國事,大權歸於有窮國之君後羿。王愈盤游無度,出獵於洛水之外,至百日之久,尚不思返國,民大怨恨。後羿因民心弗忍,乃作起亂來,距之於河外,不得歸國。
  厥弟五人,御其母,同待其兄於洛水之汭.五人待兄不至,見後羿作亂,乃述大禹之戒,作歌五章以怨之。太康既不得歸,遂棄舊都,都於夏陽。在位二十九歲,崩於夏陽。後羿迎立王之弟仲康。仲康即位之初,首命允侯掌六師,以收羿之兵權,羿猶為相。時掌天文之官羲和,黨於羿。至日蝕大變,竟不奏聞救護。意謂日者君象,有難,欲使天下莫救也。王命允侯征之,剪羿之羽翼,以潛消其逆志,故終仲康之世,而不得逞其惡。王在位十三歲崩,於帝相立。相既立,微弱不能制服後羿,後羿專權,逐相居於商邱,依同姓諸侯斟灌、斟尋鬥氏,羿因代夏為政,恃其善射,不治民事,專好畋獵,棄賢臣而用寒浞。
  浞行媚於羿之宮人,施賂於羿之左右,愚弄其民,使稱羿之功德,娛羿於畋,內外咸服浞。羿猶弗悛,將歸自畋,家眾逢蒙等殺而烹之。以食其子,子弗忍食,亦殺之。浞自立為王。夏舊臣靡奔有鬲氏。浞因奸宿後羿之妻,生澆及氵豕壹。澆即是也,力能陸地行舟。至是浞使滅斟灌、斟尋鬥氏,而弒帝相。相後緡方娠,逃出白竇,歸於有仍,生少康於有仍。
  少康既長,為仍牧正,使其臣椒求之,逃奔有虞,為虞庖正。虞君思妻之以二姚,以邑諸綸,有田一成,有眾一旅,能布其德,而兆其謀,以收夏眾,撫其官職,謀中興焉。潛通信於舊臣靡。靡自有鬲氏收斟灌、斟尋鬥二國之燼以滅浞,而立少康為王。王使其臣女艾滅浞長子於渦,使太子季杼滅浞次子氵豕壹於戈,乃歸故都即位。夏道復興,諸侯無不悅服。後羿專權八歲,寒浞篡位六十歲。少康封庶子無餘於越,春秋祀禹墓於會稽,享國極久,至漢武帝時乃亡。
  或曰:「相後之逃,少康之奔,與舊臣靡之舉兵,皆狐後塗山氏為之通信,為之主宰。」然史冊並無此說,恐係小說家附會,茲不敢從。少康以位二十二歲崩,子季杼立。杼在位十七歲崩,子槐立。槐在位二十六歲崩,子芒立。芒在位十八歲崩,子泄立。泄在位十六歲崩,子不降立。不降在位五十九歲崩,弟扃立。扃在位二十一歲崩,子厪立。厪在位二十一歲崩,不降之子孔甲立。孔甲無道,好鬼神之事,肆行淫亂,夏政始衰。
  時天降二龍,一雌一雄。王求養龍者。昔殿叔安有裔子曰董父,甚好龍,能求其嗜慾而飲食之,龍多歸焉。於是有豢龍氏。陶唐氏衰,後有劉累者,學撫龍於豢龍氏,事王,能飲食之,賜氏曰御龍。龍一雌死,累潛醢以食王。王食之甘美,既而使求其羔,累無以應,又慮龍死之事發覺,懼而遷於魯縣。
  其雄龍見雌死,又無豢之者,流漦於庭,曰:「餘褒國之神也,還我雌來。」孔甲卜殺之留之俱勿吉,卜請其漦而藏之,吉。
  乃布幣而策告之。漦者,龍之精氣也,龍亡漦在,櫝而藏之。
  傳及殷周至厲王之末,又有一段奇聞出來,且待後話不提。
  孔甲在位三十一年崩,子臯立。臯在位十一歲崩,子發立。
  發在位十九歲崩,子履癸立,是為桀。尤為無道,暴虐荒淫。
  有趙梁者,教之貪狠,天下怨恨,諸侯或不朝。桀有力,能申鐵鉤使直,鐵索使斷,諸侯有不朝者伐之。伐有施氏,有施氏以妹喜女焉。喜有寵,所言皆從。為瓊宮瑤台,彈百姓之財。
  將肉砌於糟堤,將脯懸於林間,酒池可以行船,糟堤可望十里。
  宮女三千人,盡去其衣,聞鼓聲一響,俱使之將頭倒撲在池上飲酒。將陰器高聳獻出,如牛一般。又聞鼓聲一響,俱使之就林食脯,將一足踏地,一足踏樹,俱要獻出陰物。又一鼓飲酒,又一鼓倒在堤上食肉,如牛一般,紛紛忙亂。桀與妹喜觀之,大笑取樂。鑿山穿陵以通於河,有諫者即殺之。鑿池為夜宮,張燈飲酒,男女俱使之雜處而裸體,觀交接之勢。桀與妹喜大以為樂,因作女樂。太史終古執其圖法泣諫,不聽,遂出奔商。
  時商湯為夏方伯,得專征伐,鄰國葛伯放而不祀。湯使人問之曰:「何為不祀?」答曰:「犧牲不給故耳!」湯使遺之牛羊,葛伯食之,又不以祀。湯又使人問之曰:「何為不祀?」曰:「粢盛不供故耳。」湯使毫眾往為之耕,葛伯率其民奪之,其不與者殺之。時有童子以黍肉餉耕者,葛伯欲奪,童子死不肯與,葛伯乃殺而奪之。湯大怒,起兵征之,民大悅服,惟恐湯師之不至,曰:「彳奚我後?后來其蘇。」湯嘗外出,見人張網四面而祝之曰:「從天墜者,從地出者,從四方來者,俱入吾網。」
  湯曰:「噫!盡之矣!」乃解其三面,止留一面,更祝曰:「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高者高,欲下者下,不用命者,乃入吾網。」漢南諸侯聞之曰:「湯德至矣,恩及禽獸。」歸之者四十餘國。桀窮其宗族,辱其勛舊,輕其賢良,棄其禮義。關龍逢諫曰:「人君謙恭敬信,節用愛人,故天下安,而社稷宗廟固。
  今君用財若無窮,殺人若不勝,民惟恐君之後亡矣。人心已去,天命不祐,盍少悛乎?」桀曰:「吾之有天下,猶天下之有日,日亡吾乃亡耳。」遂囚龍逢而殺之。商湯聞又歎息,使人哭之,桀怒囚湯於夏台,已而得釋。
  時星隕地震,伊洛竭,泰山崩,災異迭見。桀暴虐愈甚,伊尹佐湯帥師伐桀。桀起九夷之師,不至,曰:「吾悔不殺湯於夏台,使至於此。」及戰不勝,奔於三朡之國。湯又從而伐之,放於南巢。在位五十二歲,後三歲死於亭山。夏亡,凡十七王,並羿、浞共四百三十九歲。湯因代夏為王。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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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殷湯氏三十世六百餘春

  詞曰:
  攜酒上吟亭,滿目江山列畫屏。賺得英雄頭似雪,功名,虎嘯龍吟幾戰爭。
  一枕夢魂驚,落葉西風別換聲。誰弱誰強都罷手,傷情,打入漁樵話裡聽。

  卻說商王成湯,名履,又名天乙,黃帝之後,姓子氏。初,帝嚳高辛氏第三妃有娀氏女名簡狄,祈嗣於高禖,適有紫燕墮卵於地,簡狄知是祥瑞,拾而吞之,遂孕而生契。契事唐虞為司徒,教民有功,封於商。十一傳至主癸,娶扶都氏,感白氣貫月而生湯。湯既伐桀,諸侯大會,湯退就諸候之位。曰:「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惟有德者可以處之。」三讓,諸侯皆推湯,於是即天子位。以水德王,色尚白,國號商,都於亳,今河南歸德府商邱縣是也。
  王既即位,除桀虐政,以寬治民,用人惟已,改過不吝,遠近歸之。乃改正朔,以建丑之月為歲首,改歲曰祀。立助法,以六百三十六畝之田,畫為九區,形如井字,是為一井。區七十畝,中一區為公田,其外八家各授一區,但借其力以助耕公田,而不複稅其私田。其國君及卿大夫列士之祿,各取給於公田有差,是為助法。以伊尹、仲虺為相。二十一祀,大旱。伊尹言於王,發莊山之金鑄幣,通有無於四方,以賑救之,民是以不困。時大旱七年,太史占之,曰:「當殺人以禱。」湯曰:「吾所以請雨者,為民也。若以人禱,吾請自當之。」遂齋戒,剪髮斷爪,素車白馬,身嬰白茅,以為犧牲,禱於桑林之野,祝曰:「無以予一人之不敏,傷萬民之命。」以六事自責,曰:「政不節歟?民失職歟?宮室崇歟?女謁盛歟?苞苴行歟?讒夫昌歟?」言未已,大雨數千里。歲則大熟,天下歡洽,遂作桑林之樂,名曰《大濩》。作諸器用之銘,以為警戒。王在侯位十七祀,在王位十三祀,共三十祀而崩。壽一百歲,葬於濟陰之桐宮。太子太丁早卒,太丁之子太甲立,百官總己,以聽塚宰,國事俱聽伊尹處分。太甲恃有伊尹,不明厥德,顛覆湯之典型。伊尹屢次誥戒,王未克變。伊尹因諒陰之制,居太甲於湯墓所桐官,使思祖業之艱難,無終身迷惑也。太甲居桐宮三年,果能顧乃祖而興思,自怨自艾,處仁遷義。伊尹乃以冕服,迎太甲復位。太甲增修厥德,諸侯咸服,在位三十三祀而崩,子沃丁立。八祀,伊尹薨,年百有餘歲,大霧三日,沃丁葬以天子之禮,親臨其喪。任賢臣咎單為相,一順伊尹所行之事,在位二十九祀崩。弟太庚立,庚在位二十五祀崩。子小甲立,甲在位十七祀崩。弟雍已立,已在位十二祀崩。弟太戊立,太戊即位,以伊尹之子陟與臣扈為相,巫咸佐之。時有祥桑谷共生於朝,七日而大拱。王懼,以問伊陟。陟曰:「妖不勝德,君之政其有闕歟?」王於是修先王之政,明養老之禮。早朝晏退,問疾弔喪,三日而祥桑枯死,諸侯皆朝。遠方重譯麗至者,七十三國,商道復興,在位七十五祀崩。子仲丁立,時亳都有河決之患,乃遷都囂,在位十三祀崩。國內亂。弟外壬立,王在位十五祀崩。弟河亶甲立,時囂都又有害,乃遷都於相,在位九祀崩。子祖乙立,時相都又有河患,乃遷都於耿,復遷於邢,以巫咸之子賢為相,諸侯賓服。商道復興。在位十六祀而崩。子祖辛立,辛在位十六祀崩。弟沃甲立,甲在位二十五祀崩。國亂,祖辛之子祖丁立。丁在位三十二祀崩。國亂,沃丁之子南庚立,庚在位二十五祀崩。國亂,祖丁之子陽甲立。甲在位七祀崩。弟盤庚立,時邢都又有河決之患,乃復遷都於毫,復湯之故都,改國號曰殷。復行成湯之政,商道復興,諸侯來朝,在位二十八祀崩。弟小辛立,辛在位二十一祀崩。弟小乙立,乙在位二十八祀崩。子高宗武丁立。初,武丁為太子時,小乙欲知其民疾苦,使居民間,以知稼穡之艱難。及即位,以甘盤為相,恭默思道,居喪三年不言政事,皆決於塚宰,既免喪,亦弗言。群臣咸諫曰:「不言無所稟命。」王曰:「朕夢上帝賜我以良弼,其代予言。」乃以夢中所見形象畫為圖,使人持其像,旁求於天下,見傳說在傳岩之野築牆,與畫中人無異,遂聘請以見武丁,武丁與語,大悅,用以為相,天下大治,殷道復興,在位五十九祀崩。子祖庚立,庚在位七祀崩。弟祖甲立。初,高宗欲廢祖庚而立祖甲,祖甲以為不義,逃於民間。
  及即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於庶民,不敢侮鰥寡。國大治,在位三十三祀崩。子稟辛立,辛在位六祀崩。其弟康丁立,丁在位二十一祀崩。子武乙立,遷都河北。武乙無道,為木偶人,謂之天神。與之博戲,行雙陸,令人代為天神行博,天神不勝,乃戮辱之。為革囊,盛血其中,懸於空際,仰射之,使血流下,名曰射天。在位四祀,獵於河渭之間,暴雷震死。子太丁立,丁在位三祀崩。子帝乙立,乙在位三十七祀崩。子受辛立。初,帝乙三子,同母所生。其母初為妾時,生微子啟及仲衍;後立為後,時乃生受辛。帝乙與後欲立啟為太子。太史據法爭之曰:「有妻之子,不可立妾之子。」乃立受辛,即紂也。紂資辯捷疾,聞見甚敏,才力過人,手格猛獸。智足以拒諫,言足以飾非,以為天下皆出己之下。
  紂聞有蘇氏有女妲己甚美,因伐有蘇氏。有蘇氏以妲己進獻。或曰:妲己本一賢慧女子,因禹後塗山氏忿成湯取桀之天下,屢決河水以窘之。至是因冀州侯蘇護進女,乃遣千年粉面妖狐,於恩州驛舍魅死妲己,脫其形容,而臥帳中,蘇護不知,以進於紂,其足仍小,而不能變大,亦為弓跬裝,嬌媚無比。
  卒以亡商。此係小說家話,無據,不敢擅入。紂寵妲己,所言皆從,所好者貴之,所憎者誅之。作奇伎淫巧以悅之。使師涓作朝歌北鄙之音,北裡之舞,靡靡之樂,淫亂無比。造鹿台為瓊室玉門,其大三里,高千尺,七年乃成。厚賦稅以實鹿台之財,盈巨橋倉之粟,狗馬奇物充滿後宮。廣沙邱苑台,為離宮別館,以酒為池,懸肉為林。男女俱要脫去衣服,精著身子,相逐於其間,使相遇即交,又使紛紛亂交。紂與妲己觀其交接之勢以為樂。宮中九市,為長夜之飲,百姓怨望。諸侯有叛者,妃己以為罰輕,乃重刑辟,為熨鬥內燃以火,以熨人手,即時糜爛。更為銅柱,外涂以膏,內燃以火,縛罪人於柱,號叫之聲不忍聞,糜爛見骨而後斃。紂與妲己大以為樂,名曰炮烙之刑。紂詔天下諸侯,各進美女。九侯進女於紂,貌美無比,膚如凝脂,紂王亦嘗幸御,但見其畏畏怯怯,無甚風情,與妲己大不相同。紂王心生一計,要此女精著身子,與人交接。紂與妲己縱觀為樂。此女不肯,紂殺之而醢九侯。鄂侯爭之,並殺鄂侯。又裸孕婦於前,剖開其腹,視其胎之或男或女。又在鹿台之上,於寒天霜朝,見老幼二人涉水,而老者反不畏寒,乃使人拿來,砍斷其足脛,視其骨髓誰盈誰虛。
  西伯昌聞之歎息。崇侯虎以告紂曰:「西伯昌與子發及旦,皆聖人也,三聖合謀,君其慮之。」紂乃囚西伯於羑里,將殺之。西伯曰:「吾唯明於天人之道,以順受之耳。」因取庖犧氏八卦,重為六十四卦,演成爻辭,垂世立教,而筮吉凶焉。
  時西伯長子伯邑考,質於殷,進諫於紂。紂烹為羹,以賜西伯曰:「聖人當不食其子羹。」西伯食之。紂曰:「誰謂西伯聖者?食其子羹,尚不知也。」因有欲赦之意。西伯之臣閎夭散宜生,求有莘氏之美女,驪戎之文馬,有熊之九駟,及奇怪之物,因紂嬖臣費仲獻之。紂大悅,指有莘氏之美女曰:「此一物足釋西伯,況其多乎?」乃赦之。
  西伯既釋,獻洛西之地,請除炮烙之刑,許之。遂賜西伯弓矢鐵鉞,得專征伐。西伯退而修德,諸侯多叛紂歸昌。昌率殷之叛國以事紂。西伯將出獵,卜之曰:「非龍非彨,非熊非羆,非虎非貔,所獲霸王之輔。」及出獵,果遇呂尚於渭水之濱,在水邊垂釣,與語大悅,曰:「自我先君太公曰:『當有聖人適周,周因以興。』子真是耶?吾太公望之久矣。」故號之曰:「太公望」。載與俱歸,立為師,謂之師尚父。時西伯化行江漢汝墳之間,四方諸侯皆來決平。有虞、芮二君相與爭田,久不決,乃相與朝周,入其境,耕者讓畔,行者讓路。入其邑,男女異路,斑白不提挈。入其朝,士讓為大夫,大夫讓為卿。二君感而相謂曰:「我之所爭,周人之所恥。我等小人,不可以履君子之庭,何往為?只取辱耳。」遂還,俱讓其田而不取。漢南諸侯聞之,歸之者四十國。西伯伐密須、伐耆、伐邢、伐崇,作豐邑,徙都之。西伯立靈台,鑿靈沼,掘地得死人骨。西伯曰:「葬之。」吏曰:「此無主矣。」西伯曰:「有天下者,天下之主也。有一國者,一國之主也。寡人固其主矣。」遂以衣冠更葬之。天下聞之曰:「西伯澤其枯骨,況其人乎?」於是歸者三十國,三分天下,奄有其二。以服事殷,終身不貳。西伯寢疾,五日而地動。只國都,不出四郊。有司請曰:「地動不出四郊,人主當之,請興師動眾,以增國城,可以移之。」西伯懼其勞民,不可。及疾甚,謂世子發曰:「見善勿怠,時至勿疑,去非勿處,此三者道之所以止也。」世子再拜受教。
  西伯昌薨,壽九十七歲。子發嗣為西伯,西伯發以太公望為師,周公旦為輔,召公奭、畢公高之徒,皆在左右。率修父之緒業。時殷地山鳴河竭,兩日見女子化為丈夫,宮中夜聞哭聲,而不見其人。黎侯近於王畿,不恭王命,紂不知治。西伯發斟黎,殷人大震。祖伊恐,奔告於王。王曰:「我生不有命在天。」勿聽。西伯發觀兵於孟津,渡河,至中流,有白魚躍入舟中。西伯俯取以祭。既渡,有火自上而下,至於西伯所居之屋,流為烏,其色赤,其聲魄。諸侯不期而會者八百國,皆曰:「紂可伐矣。」西伯曰:「吾觀兵,冀其悔悟耳!天命有在,未可伐也。」乃還師而歸。紂愈淫亂不止。有梅伯者,性忠直,數諫諍,紂怒殺而菹醢之。有雷開者,性阿佞,進諂言,紂賜之金玉而封之,賞以夏田。微子數諫不聽,乃與太師箕子、少師比乾謀,遂去之。抱祭器以歸於周。箕子諫亦不聽,或勸之去。箕子曰:「知不用而言,愚也。殺身以彰君之惡,而自悅於民,吾不忍為也。」乃佯狂為奴。紂又囚之,遂隱而鼓瑟以自悲。
  比乾乃陳先王創業之艱難,天命之不易,國家將亡之征,伏於象魏之門。紂大怒曰:「比乾自以為聖人矣!吾聞聖人心有七竅,信有之乎!」遂殺比乾,刳視其心。太師疵,少師疆,抱其樂器奔周。於是武王遍告諸侯曰:「殷有重罪,不可不伐。」乃東伐紂。伯夷、叔齊,孤竹君之二子也。其父將死,遺命立叔齊。及父卒,叔齊讓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齊亦不肯立而逃之。至是武王伐紂,載西伯昌木主以行。伯夷、叔齊叩馬諫曰:「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謂孝乎?以臣弒君,可謂忠乎?」左右欲殺之。太公曰:「此義士也。」
  扶而去之。武王大會於孟津。己卯正月戊午,師畢渡,陳師牧野。紂發兵七十萬人拒之,皆無戰心。武王使師尚父以百夫致師。紂前徒倒戈,反攻其眾,自相殘殺。武王馳之,紂兵皆崩畔。紂衣珠衣,登鹿台自燔而死。在位三十三祀。武王斬妲己,殷亡。凡二十八王,共六百四十四祀。
  諸侯尊周為天子,伯夷、叔齊恥食周粟,隱於首陽山,采薇而食。野有婦人曰:「子義不食周粟,此亦周之草木也。」
  遂餓而死。未知武王治周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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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成周氏至平王遷都洛邑

  詩曰:
  世上生靈作業多,功名富貴反成魔。
  常懷杞國憂天悶,不見康衢擊壤歌。
  仗劍提刀爭日月,伏屍流血換山河。
  白頭釣叟秋江上,笑指清鷗下碧波。

  卻說周武王,姓姬,名發,黃帝之後。初,帝嚳高辛氏元妃,有邰氏之女姜嫄,出野見巨人跡,悅而踐之,心動有娠,期年而生子。以為不祥,棄之隘巷。馬牛過者皆避之,徙置林中,適山林多人,遷之。又棄之渠中冰上,飛鳥以翼復之。姜嫄以為神,遂收養之。初欲棄之,因名曰棄。棄為兒時,屹如成人。其遊戲,好種植麻菽,及為成人,遂好耕農。堯舉為農師,天下得其利。有功,封於邰,號曰後稷,別姓姬氏。稷之曾孫公劉遷豳;又九世曰古公稟父,避狄人之難,去豳遷岐。
  古公三子,長泰伯、次仲雍、次季歷。季歷生昌,有聖德,古公欲傳位於季歷以及昌。泰伯知之,與仲雍逃之荊蠻。古公卒,季歷立,是為王季。王季卒,子西伯昌立,是為文王。文王娶有萃氏女曰太妊,不妒忌,有聖德,生十子。長伯邑考,早卒。
  次發。
  文王薨,子發立,是為武王。遂伐商而有天下,封紂子武庚為殷侯。王為殷初定未集,乃使其弟管叔鮮、蔡叔度為之監,相武庚治殷。命召分釋箕子之囚,命畢公釋百姓之囚,表商容之閭。命南宮括、散宜生散鹿台之財,發巨橋之粟,以賑貧弱。
  命閎夭封比乾之墓,微子膠鬲為臣,殷人大悅。改正朔,以建子月為歲首,改祀曰年。色尚赤,服以冕。乃祀於周廟,追王古公稟父曰太王,季歷曰王季,文考曰文王。立徹法,一夫受田百畝,其法與助法略同。王踐祚三日,召士大夫而問曰:「惡有藏之約,行之博,萬世可為子孫恒守者乎?」師尚父對曰:「黃帝顓頊之道,在丹書有之,曰:『敬勝怠者吉,怠勝敬者滅,義勝欲者從,欲勝義者凶。』凡事不強則枉,弗敬則不正。
  枉者廢滅,敬者萬世,藏之約,行之博,可以為子孫恒守者此也。」王聞言,惕若恐懼,退而為戒,書於席之四端,及凡鑒、盥、盤、楹、杖、帶、履、觴、豆、戶、牖、劍、弓、矛,各有銘焉。王虛己,問箕子殷所以亡。曰:「語殺紂,是歟?非歟?」箕子不忍言,王乃問以天道,箕子陳《洪范》,遂封箕子於朝鮮而不臣。武王追思元聖,乃褒封神農之後於焦,黃帝之後於祝,少吳之後茲輿於莒,帝堯之後於薊,帝舜之後胡公媯滿於陳,大禹之後於杞,祝融之後於邾,四岳之後文叔於許,仲虺弟雍滑之後於薛。又封功臣同姓,而師尚氏為之首,封於營邱,曰齊。封周公於曲阜,曰魯,封召公奭於北燕,封畢公高於畢,封弟叔鮮於管,封叔度於蔡,封叔振鐸於曹,封叔武於郕,封叔虔於霍,封康叔封於衛,封叔繡於滕,封虢仲於西虢,封虢叔於東虢,封泰伯之後周章於吳,仲雍之後於虞,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國。封兄弟之國十五人,姬姓之國四十人。
  周之子孫不狂惑者,即為諸侯。班賜宗彝,分殷器物於諸侯。
  王威德遠揚,遂通道於九夷八蠻。各以其方物來貢,肅慎氏貢楛矢石砮,西旅貢獒。王遷都於鎬,是為鎬京。建學養老,作樂曰《大武》。王有疾,周公旦為壇,祝告太王、王季、文王,求以身代王死。史錄其冊祝之文,藏於金滕之匱。王翌日乃愈。
  後五年,王崩。在西伯位十三年,在王位七年,壽九十三年。
  初,武王暮年,納呂望之女曰邑姜,亦有聖德,生子誦,至是立,年方一十三歲。周公旦位塚宰,乃攝政,代王當國,南面負扆以朝諸侯。管叔、蔡叔、霍叔乃流言於國曰:「公將不利於孺子。」王亦疑公,周公旦乃避位,出居東土,取《易》之三百八十四爻,各係以詞。周公居東,憂武庚必叛,王室必搖,乃作,《鴟鴞》之詩以貽王。三年秋,大熟未獲。天大雷電以風,禾盡偃,大木斯拔,邦人大恐。王與大夫盡弁。以啟金滕之匱,考往古事跡,以占驗其吉凶。乃見周公請禱代武王之事,王執書以泣。乃出郊,迎周公。周公乃相成王,天乃雨,反風,禾則犀起。畢公、召公命邦人盡豎起所偃大木,以土築之,依然無恙。歲則大熟,奄君薄姑謂祿父曰:「武王既死,今王尚幼,周公見疑,此百世一時也。」清舉事。武庚從之,與管叔、蔡叔、霍叔等同反,奄及淮夷、徐戎皆叛。周公乃作《大誥》,曉諭天下。奉王命以討武庚、管叔,誅之,放蔡叔於郭鄰,降霍叔為庶人。命子魯侯伯禽代淮夷、徐戎,遂定奄及淮夷,東土其寧。封微子於宋,以紹殷後。用殷禮樂,於周為賓而不臣。王漸長,能聽政。
  周公歸政於王,王中立聽政,四聖維之。周公常立於前,太公常立於左,召公常立於右,史佚常立於後。是以慮無失策,事無過舉,天下大治。定鼎於郟鄏,郟鄏即洛邑,以其居天下之中,四方入貢,道里均也,是為東都,又為成周,遷殷頑民於成周,使周公分治之。復封蔡叔之子蔡仲於蔡。封弟叔虞於唐,後為晉國。王在位三十七年崩。子钊立,是為康王。
  成康之際,天下太平,人不犯法,刑措四十餘年不用,在位二十六年崩。子瑕立,是為昭王。在位五十一年,周道漸衰。王巡狩,返濟漢,楚使漢濱人以膠舟乘王,王至中流,膠液船散,王及蔡公皆溺死。子滿立,是為穆王。穆王得八駿馬,造父以善御得倖。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徐戎作亂,率九夷以伐宗周,西至河上。穆王畏其逼,分命東方諸侯徐子主之。徐子,嬴姓也,國方五百里,行仁義。得朱弓矢,自以為天瑞,乃稱偃王。諸侯陸地而朝者三十六國。王正西巡狩,樂而忘返,聞徐子僭號,乃命造父為御而歸,以救偃王之亂。命楚伐徐,徐子愛民無權,不忍鬥,乃北走彭城,百姓隨之萬數。徐子將死,曰:「吾賴於文德,而不明武備,故至此。」穆王乃以趙城封造父,其族由此為趙氏。命呂侯作祥刑。王在位五十五年崩,壽一百四歲。子共王繄扈立,在位十二年崩。子懿王又喜雞立,在位二十五年崩。弟孝王辟方立,時有商蜚廉、惡來之後曰非子者,好馬,善養息之,王命主馬汧渭之間,馬大蕃息,王封為附庸之君,邑於秦,使續伯翳之後。天大雨雹,牛馬凍死,江漢冰。王在位十五年崩。懿王之子夷王燮立,始下堂而見諸侯,在位十六年崩。子厲王胡立,以夷公為卿士,專以聚斂圖利為事。國人謗王,召公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衛巫,使監謗者以告,則殺之。國人莫敢出言,道路以目。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謗矣。」召惠公曰:「是障之也,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今王塞天下之口,而遂上之過,恐為社稷憂。」弗聽。於是國人莫敢言。王心戾虐,萬民弗忍,乃相與畔襲王。王出奔於彘,太子靖匿召公家,國人圍之。召公以其子代太子,太子竟得脫。王在彘不敢歸。二相周真公、召惠公以太子靖尚幼,乃相與和協,共理國事,號曰共和。王崩於彘,在位五十一年。子靖立,是為宣王。
  周公、召公輔王修政,法文武成康之治,任申伯、仲山甫、張仲,順天下之人心,而更改其失理之事。興德教,舉逸士,海內翕然向風。諸侯復宗周,王化復行。王嘗晏起,姜後脫簪珥,待罪於永巷,使其傳母通言於王曰:「妾不才,至使君王樂色而忘德,失禮而晏起,亂之興,自婢子始,敢請罪。」王曰:「寡人不德,實自生過,非夫人罪也。」自是勤於政事,早朝晏罷,卒成中興之名。時有馬化為人,有兔舞於鎬京之異。
  王欲殺其臣杜伯而非其罪,伯之友左儒爭之,王不聽,殺杜伯,左儒死之。因出獵,見杜伯、左儒以朱弓矢射王,中心,王病心痛而崩,在位四十六年。子幽王宮涅立。
  初,夏孔甲時,卜藏龍斄於櫝,傳及商周,莫敢發也。厲王之末,發而觀之。漦流於庭,不可除也。王使婦人裸體噪之,化為鼋,入於王府。府有童妾,齔齒尚未盡,遭之,既笄而懷孕,積至多年。至宣王時,乃生一女,以其不夫而育,懼而棄之。時童謠曰:「厭弧箕服,實亡周國。」山桑曰厭;弧,弓也;箕,草名,似荻而細,可結為服以盛箭。王禁國人不得鬻是器。有夫婦不知,仍鬻桑弧箕服者,王使執而戮之,棄而逃,於道見前者後宮童妾所棄妖子,夫婦哀其夜號而取之,逸逃於褒。褒人褒妁有獄,入是女於王,王置是女於後宮,而舍褒妁之罪。棄女子出於褒,龍斄肇於夏。夏姒姓,是為褒姒。生得兩頰芙蓉,眉清目秀,齒白唇紅。因是龍精所生,雙彎瘦小,為弓跬裝。與妲己一般,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王往後宮,見而愛之,寵幸無比。生子伯服。褒姒與虢石父相比,而譖申後及太子宜臼。王廢申後及太子宜臼。以褒姒為後,以其子伯服為太子。宜臼出奔申。西周地震,三川竭,岐山崩。
  太史伯陽父曰:「周將亡矣,禍成矣,無可奈何矣!」褒姒好聞裂繒之聲,王日發繒裂之,以適其意,而不得一笑。蓋褒姒一笑嫣然,媚人腸胃,王百計誘之而不能得。先王嘗置烽火,與諸侯約,有寇至則舉火,諸侯各引兵來援。王欲褒姒笑,乃無故舉烽火。諸侯悉至,至而無寇,褒姒乃大笑。時王欲殺太子宜臼,求之於申,申侯弗與,王伐申,申侯與鄫人召西夷犬戎入寇。王舉烽火徵兵,無一人一騎至者。
  犬戎遂弒王於驪山下,在位十一年。犬戎虜褒姒,並殺鄭桓公,盡收周寶賂而去。秦襄公力戰卻戎,衛武公和晉文侯仇,將兵救周逐戎,鄭世子掘突收父散兵,從諸侯迎故太子宜臼於申,歸即王位,是為平王。
  王以豐鎬逼近犬戎,乃東遷洛邑以避之。秦襄公以兵送王,王始命秦為諸侯,賜以岐豐之地,秦於是始大;命衛侯和為公,賜晉侯仇以河內附庸,而晉始大。西周遂亡,凡十二主,共三百五十二年而東。自王室東遷,天子微弱,號誇不行,政由方伯。未知五霸之起,起自何人,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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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齊桓公晉重耳五霸稱尊

  詞曰:
  滾滾龍爭虎鬥,匆匆鳥飛兔走。席前花影坐間移,百歲光陰有幾。
  說古談今話本,圖王霸業兵機。要知成敗是和非,都在漁樵話裡。

  卻說幽王時,鄭桓公友為王司徒,甚得周眾。後犬戎入寇,桓公友死於犬戎之難。平王命其子掘突為司徒,是為武公。及武公卒,子莊公寤生,復為王卿士。王貳於虢,鄭伯怨王。王曰:「無之。」故周鄭交質,王子孤為質於鄭,鄭公子忽為質於周。平王崩,周公將畀虢公政,鄭祭足帥師取溫之麥。秋,復取成周之禾。周鄭交惡,桓王奪鄭伯政。鄭伯不朝,王以諸侯之師伐鄭,鄭伯御之。戰於繡葛,蔡、衛、陳皆奔,王卒大敗。祝聃射王中肩,王尚能軍,祝聃請從之。鄭伯曰:「君子不欲多上人,況敢凌天子乎?苟自救也,社稷無隕足矣。」乃遣祭足勞王,且問左右。時鄭兵強政舉,齊僖公祿甫欲以其女文姜妻鄭太子忽。忽辭。人問其失故,曰:「人各有偶,齊大,非吾偶也。《詩》云:『自求多福』,在我而已,大國何為?」
  及北戎伐齊,鄭公子忽帥師求齊,大敗戎師。齊侯又請妻之,固辭。
  齊侯乃以文姜妻魯桓公。文姜生得秋水為神,芙蓉似面,比花花解語,比玉玉生香,真乃絕世佳人,古今國色。兼且通今博古,出口成文,因此號為文姜。只是舉動輕浮,妖淫成性,魯桓公寵愛無比。
  及齊僖公卒,子襄公諸兒立,魯桓公欲與文姜如齊,申繻曰:「女有家,男有室,無相瀆也,謂之有禮,易此必敗。」
  公不聽,與夫人文姜會齊侯於濼,遂與文姜如齊。文姜入宮,與齊襄公敘飲,四目相視,兩下動情,不顧兄妹之親,竟成苟且之事,色慾昏迷,日上三竿,尚相抱未起。早有宮人報與魯桓公。桓公謫文姜,文姜以告於襄公。魯桓公辭行,齊襄公享魯桓公,桓公醉,襄公使公子彭生抱桓公登車,摺其陰,魯桓公死於車。
  魯人立桓公之子莊公。齊襄公政令無常,復因魯人之請。
  殺彭生以悅於魯。鮑叔牙奉公子小白奔莒。襄公獵貝邱,逐豕,忽變彭生。夜宿離宮,弟無知弒之。管夷吾、召忽奉公子糾奔魯。齊雝廩殺無知,魯納公子糾,小白自莒先入,立為桓公。
  發兵拒魯,大敗魯師。鮑叔牙使言於魯曰:「子糾,親也,請君討之;管仲,仇也,請受而甘心焉。」乃殺子糾於生竇。召忽死之,管仲請囚。桓公欲使鮑叔為相,辭曰:「臣不若管夷吾,君必欲治國家,非管夷吾不可。」公曰:「夷吾射寡人中鉤,是以濱於死。」鮑叔牙曰:「彼各為其主爾。君若宥而用之,亦猶是也」。乃請管仲於魯。魯莊公以問施伯,對曰:「管子,天下才也。所在國必得志,請殺而以其屍授之。」莊公將殺之,齊使者請曰:「寡君願生以為戮。」於是使縛以與齊,鮑叔牙受之。至常阜而脫之。比至,三釁三浴之。桓公親迎之郊,解其縛而問之,對輒稱善,乃以為相,號曰仲父。制國為二十一鄉,工商之鄉六,不從征役。士農之鄉十五,作內政而寄軍令。五家為軌,軌有長。十軌為裡,裡有司。四里為連,連有長。十連為鄉,鄉有良人。五鄉一師,桓公帥十一鄉。高子、國子各帥五鄉。勿使遷徙,世同居,少同游,耳目足以相識,歡忻足以相死。守則同固,戰則同強。又使重罪贖以犀甲,輕罪贖以珠玉,小罪贖以金。復官山海鹽鐵之利。為女閭三百,專居美婦,日事顏華脂粉,務為妖淫妖媚,以迷各國之商賈賓旅,征其夜合之資,以足國用。於是國富兵強,諸侯畏服。
  初,桓公出亡過譚,譚不禮焉。齊師滅譚,齊桓公會諸侯於北杏,以平宋亂,遂人不至,齊人滅遂。齊桓公會諸侯於鄄,宋服也。與諸侯同盟於幽,陳、鄭服也。山戎伐燕,齊桓公救燕,伐山戎,克之,至孤竹而還。狄人伐邢,管仲言於桓公以救邢,遷邢子夷儀,邢遷如歸。狄人滅衛。初,衛公子州吁弒其君桓公而自立,石蠟與國人共殺之,而立桓公之弟宣公。宣公嘗烝其父妾夷姜,生子伋,為伋娶於齊而美,宣公遂自娶之,是為宣姜。夷姜失寵而自縊。宜姜生公子壽、公子朔。宣姜與朔搆伋子,宣公偽使伋子於齊,使盜待諸莘而殺之。壽子知之,以告伋子,使逃奔他國以避難。伋子曰:「棄父之命,惡用子矣。」勿聽,壽子不忍,飲伋子以酒而醉之,載其旌以先,冀盜殺己,可以免兄之死。盜果殺之。伋子酒醒,追至曰:「我之求也,此何罪?請殺我乎屍盜又殺之,國人痛忿。及宣公卒,惠公朔立,左公子泄、右公子職等攻逐之,而立公子黔牟。宣姜年少而寡,齊人使宣公庶於頑烝庶母宣姜,生齊子、戴公、文公、宋桓夫人、許穆夫人。迨惠公朔逐黔牟而自立,傳子懿公赤,性最喜鶴,鶴有乘軒者。狄人伐衛,將戰,國人受甲者皆曰:「使鶴,鶴實有祿,予何能戰!」戰於滎澤,衛師敗績,殺懿公,遂滅衛。宋桓公迎其遺民,渡河而南,立戴公以廬於漕,未期而卒。齊桓公帥諸侯救衛,立戴公之弟燄,是為文公,城楚邱而遷焉。衛國勿忘亡,衛文公衣大布之衣,大帛之冠,訓農通商,勸學任能,卒興衛。齊與諸侯會於陽谷,謀伐楚也。齊侯以諸侯之師侵蔡,蔡潰,遂伐楚。與楚盟於召陵而還。
  初,周惠王娶於陳,生太子鄭及叔帶。王愛叔帶,欲立之。
  齊桓公帥諸侯會太子鄭,盟於首止,以定其位。惠王使周公召鄭伯曰:「吾撫汝以從楚。」鄭伯喜於王命,逃歸不盟。齊桓公會諸侯伐鄭,圍新城。鄭人乞盟,惠王崩。太子鄭立,是為襄王。齊桓公會諸侯於葵邱。襄王使宰孔賜齊胙侯曰:「以伯舅耋老,加勞,賜一級,無下拜。」對曰:「天威不違顏咫尺,小白敢貪天子之命?無下拜,恐隕越於下,以遺天子羞。」下拜登受。宰孔歸,路遇晉獻公,將來與會。宰孔謂晉侯曰:「可無會也。齊侯不務德而勤遠略,其在亂乎?」晉侯乃還。王子叔帶欲與戎狄伐周。王知之,將誅叔帶。叔帶奔齊,齊侯使管夷吾平戎於王。戎侵王室,王以戎難告齊,齊侯使諸侯各發卒戍周。齊管仲卒,桓公用易牙、開方、豎刁,霸業稍衰。
  初,桓公好內,姑姐妹因美貌不嫁者七人,內嬖如夫人者六人。及桓公薨,五公子爭立。公屍在牀上六十七日,屍蟲出於戶。易牙與寺人貂,因內寵以殺群吏,而立公子無虧,孝公奔宋。初,齊桓公與管仲屬孝公於宋襄公,至是,宋襄公以諸侯伐齊,齊人殺無虧。四公子之徒與宋人戰,宋敗齊師,立孝公而還。宋人執滕子嬰齊。宋公盟諸侯於曹南,鄙子會盟於邾,邾人執?子,宋公使殺?子,用為犧牲,祭於次睢之社,欲以屬東夷。於是諸侯患宋之虐。宋人為鹿上之盟,以求諸侯於楚,楚人許之。諸侯會宋公於盂,楚執宋公以伐宋,諸侯為會於薄而釋之。宋伐鄭,楚救之。宋及楚人戰於泓,宋人既成列,楚人未既濟,司馬請擊之,公曰:「不可,君子不困人於厄。」
  既濟而未成列,又以告,公曰:「未可。」既陳而後擊之,宋師敗績,公傷股,門官殲焉。國人皆咎公。公曰:「君子不重傷,不禽二毛,寡人雖亡國之餘,不鼓不成列。」司馬子魚曰:「若愛重傷,不如勿傷,愛其二毛,不如報焉!君未知戰。」
  襄公以傷股故,遂薨,子成公立。
  時周天子不能駕御諸侯,諸侯悉遵霸主號令。自齊桓公薨,宋襄公欲圖霸而不能成。諸侯正苦無所告訴,而晉文公重耳出矣。初,晉獻公併吞各國,而國日強。烝於父妾齊姜,生太子申生。又娶二女於戎,大戎胡姬生重耳,小戎生夷吾。公伐驪戎,驪戎女驪姬生得如花似玉,嬌豔異常,公甚嬖之,生奚齊;其娣生卓子。驪姬欲立己子,賂外嬖梁五與東關嬖五,使言於公曰:「若使太子主曲沃,而二公子主蒲與屈,則可以威民而懼戎,且旌君伐。」公乃使申生居曲沃,重耳居蒲城,夷吾居屈。晉獻公將立奚齊,與中大夫成謀。驪姬謂申生曰:「君夢齊姜,必速祭之。」申生祭齊姜於曲沃,歸胙於公。公方出田獵,姬置諸宮中六日,公至,毒而獻之。公祭之地,地墳;與犬,犬斃;與小臣,小臣亦斃。姬泣曰:「賊由太子。」
  太子聞之,奔新城,公殺其傅杜原疑。或謂太子辯之,君必明焉。申生曰:「君非姬氏,居不安,食不飽,我辯明,姬必有罪。君老矣,吾又使君不樂,何以為孝?」或曰:「子其行乎?」申生曰:「君實不察其罪,被此名也以出,人誰納我?」縊於新城。姬遂譖二公子曰:「皆知之。」重耳奔蒲,復奔翟;夷吾奔屈,復奔梁。獻公使荀息傳奚齊。晉獻公疾,謂荀息曰:「以是藐諸孤,辱在大夫,其若之何?」荀息對曰:「臣竭其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貞。其濟,則君之靈也;不濟,則以死繼之。」
  公卒,裡克以申生之死及公子出亡之故,結黨殺奚齊。荀息將死之,或曰:「不如立卓子而輔之。」苟息立公子卓以葬,裡克又殺卓子,荀息死之。秦穆公、齊桓公遣兵納公子夷吾,立為晉侯,是為惠公。惠公殺裡克、丕鄭及七輿大夫?許秦河東五城以求返國。歸而背約,不與其在秦也。秦穆夫人囑以賈君,賈君色未衰,歸而烝於賈君。賈君泣從之,而請葬其太子申生。晉侯許之,改葬太子。狐突往新城,遇太子於路,告之曰:「夷吾無禮,吾得請於帝矣,敝於韓。」晉饑,乞糴於秦,秦輸之粟;秦饑,乞糴於晉,晉閉之糴。秦伐晉。晉惠公與秦穆公戰於韓,秦獲晉侯。秦穆公夫人姬氏,惠公之姑也,為之請於穆公,不殺而仍歸之,以惠公公子圍為質。是歲,晉又饑,秦又饋之粟,曰:「吾怨其君而矜其民。」秦穆公以女妻子圍,子圍自秦逃歸。晉惠公卒,子圍立,是為懷公。其妻在秦,是為懷嬴。
  初,晉公子重耳自翟奔齊,齊桓公妻以宗女姜氏,居五年,無去心,趙衰與舅犯謀行。齊女侍者聞之,以告其主姜氏。姜氏殺侍者,與趙衰等謀醉重耳,載之以行。及曹,曹共公聞其駢脅,使之浴,迫而觀之。僖負羈之妻曰:「吾觀晉公子之從者,皆足以相國,若歸,必得志於諸侯。得志於諸侯,而誅無禮,曹其首也。子盍早自貳焉。」乃饋盤飧,置壁焉。公子受飧返璧。及宋,宋襄公贈以馬二十乘。及鄭,鄭文公亦不禮焉。
  去之楚,楚子饗之,送諸秦,秦穆公納女五人,懷嬴與焉。
  秦納重耳,懷公圍奔高梁,殺之,重耳立。呂甥、郤芮將弒之。寺人披以告,晉侯僭會秦伯於王城,秦伯誘呂、郤而殺之。晉侯迎夫人嬴氏以歸,即姪婦懷嬴也。因歸文公為妻以後,復號文嬴。周王子叔帶以戎兵入寇王室,襄王出適鄭,處於汜,秦穆公師於河上,將納王。狐偃言於晉侯曰:「求諸侯莫如勤王,諸侯信之,且大義也。」晉侯辭秦師而下,逆王入於王城,取叔帶於溫,殺之。晉侯朝王,王與之陽樊、溫原、攢茅之田。
  原不服晉,晉侯圍原,命三日之糧,原不降,命去之。諜出曰:「原將降矣,軍吏請待之。」公曰:「信,國之寶也,民之所庇也,得原而失信,何以庇之?所亡滋多。」退一舍而原降。
  初,晉文公為公子出亡時,過衛、過曹,曹衛俱不禮焉;過宋。宋襄公禮之。宋以其善於晉侯也,故叛楚即晉。楚令尹子玉帥師伐宋,圍緡;魯以楚師伐齊,取谷。宋公孫固如晉告急,晉先軫曰:「報施救患,取威定霸,於是乎在矣!」狐偃曰:「楚始得曹。而新婚於衛,若伐曹、衛,楚必救之,則齊、宋免矣。」於是搜於被廬,作三軍,侵曹伐衛。楚人入衛,晉人救曹,執曹伯以畀宋人。令無人僖負羈之家而免其族。楚師子玉請戰。晉侯、齊師、宋師、秦師與楚師戰於城濮,楚師敗績。晉獻楚俘於周王,王策命晉侯為諸侯伯。晉召諸侯朝周王會於河陽踐土,諸侯畢朝。鄭二於楚,晉侯、秦伯圍鄭。鄭使燭之武夜見秦穆公,曰:「鄭在晉之東,秦在晉之西,越國鄙遠,君知其難也。焉用亡鄭以倍鄰?鄰之厚,君之薄也。」秦伯悅,與鄭人盟,使杞子、逢孫、楊孫戍之,乃還。
  及晉文公薨,子襄公立,杞子自鄭使告於秦曰:「鄭人命我掌北門之管,若潛師以來,國可得也。」穆公訪諸蹇叔,蹇叔曰:「勞師以襲遠,不可。」公辭焉。召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使出師。蹇叔送其子白乙丙曰:「晉人御師必於淆,淆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後臯之墓也,其北陵文王之所避風雨也。
  子必死是間,予收爾骨焉。」秦師遂東行。及滑,鄭商人弦高遇之,以乘韋先,以牛十二犒師,曰:「寡君聞吾子將步師,出於敝邑,敢犒從者。」且使遽告於鄭。孟明視曰:「鄭有備矣,不如還也。」滅滑而還。晉先軫曰:「秦違蹇叔而以貪勤民,天奉我也。奉不可失,敵不可縱,必伐秦師。」遂發命,遽興兵戎,敗秦師於淆。獲百里、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以歸。文嬴請釋三帥,使歸就戮於秦,乃舍之。既而使追之,則在舟中矣。孟明稽首曰:「君之惠,不以纍臣釁鼓,使歸就戮於秦,若從君之惠而免之,三年將拜君賜。」秦伯素服郊次,向師而哭曰:「孤違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大夫何罪?
  且孤不以一眚掩大德。」復使孟明視為政。秦穆公復使孟明視伐晉,濟河焚舟,取王宮及郊,晉人不出,遂自茅津濟,封淆屍而還。秦穆公用由餘之謀伐戎,並國十二,開地千里,遂霸西戎。周天子使召公過賀秦穆公以金鼓,命為西方諸侯伯。穆公任好薨,子康公立。自是秦與晉為仇,而與楚相好矣。
  卻說楚自熊通僭號稱王,併吞諸小國,而國日強。至穆公商臣卒,子莊王旅立,三年不出號令,日夜為樂。伍舉入諫,王左把鄭姬,右抱越女,坐鐘鼓之間。伍舉進曰:「有鳥於此,三年不蜚不鳴,是何鳥也?」王曰:「三年不蜚,蜚將沖天。三年不鳴,鳴將驚人。」舉退曰:「吾知之矣。」居數月,淫益甚。大夫蘇從又諫,乃罷淫樂聽政。所誅者數百人,所進者數百人,任伍舉、蘇從以政,國人大悅。楚大饑,戎伐楚。庸人帥群蠻以叛楚,麋人率百濮聚於選,將伐楚。楚人謀徙於阪寓,蒍賈曰:「不可,我能往,寇亦能往,不如伐庸,夫麋與百濮,謂我饑,不能師;若我出師,必懼而歸。」乃出師,遂滅庸;群蠻從楚子盟。宋昭公無道,弟公子鮑禮於國人,宋饑,竭其粟而貸之,養老尊賢,親自桓以下,無不恤也。鮑美而豔,鮑嫡祖母宋襄公夫人王姬欲通之。鮑不可,乃助之施。國人奉公子鮑以通於夫人,昭公將田孟諸,未至,夫人使衛伯帥郊甸之師,攻而殺之,公子鮑立,是為文公。晉荀林父以諸侯之師伐宋,宋及晉平。楚莊王伐宋,宋告急於晉,晉師不出,宋及楚平。楚子伐蕭,巫臣曰:「師人多寒。」王巡三軍,撫而勉之。三軍之士,皆如挾纊,遂滅蕭。楚滅舒蓼而疆之。及滑汭,盟吳、越而還。
  時有夏姬,鄭女也。貌極美而善淫,淫其兄子蠻,子蠻夭死。嫁於陳夏御叔,生征舒,御叔亦為淫死。陳靈公與孔寧、儀行父通於夏姬,皆藏其近體褻服,以戲於朝,飲酒於夏氏。
  公謂儀行父曰:「征舒似汝。」對曰:「亦似君。」征舒病之。
  公出,自其廄射而殺之。孔寧、儀行父奔楚。楚入陳,殺夏征舒,虜夏姬,因縣陳。申叔時曰:「合諸侯以伐陳,討有罪也。
  今縣陳,貪其富也,以討始而以貪終,無乃不可乎?」莊王曰:「善。」乃復封陳,立成公。莊王將納夏姬,申公、巫臣止之,王乃止。子反欲娶之,巫臣又止之。乃以與連尹襄老,襄老戰死於邲,不獲其屍。其子黑要烝於夏姬,巫臣使謂夏姬曰:「歸鄭,吾聘汝。」夏姬遂以求襄老之屍為名,歸於鄭。巫臣因謀聘齊之役,遂適鄭,娶夏姬以奔於晉。子反怨巫臣之娶夏姬也,遂殺巫臣之族,而分其室。巫臣乃通吳於晉。教吳乘車,教吳戰陣,教吳叛楚,蠻夷屬於楚者,吳盡取之。而吳於是始大,通吳於上國。蓋夏姬善彭祖交接之術,以故老而復少者三,巫臣必欲娶之,以傳其術。歸巫臣後,又生男女數人,至百餘歲,猶如二三十歲時,後與巫臣皆仙去。所著有《夏姬秘訣》二十七卷,皆言男女採補交接之事,其書不傳,即今妖狐術也。此係閒話不提。
  卻說鄭既受盟於楚,又二於晉,楚子圍鄭,晉苟林父救鄭,與戰於邲,晉師大敗,鄭屬於楚。初,楚莊王宴群臣,命美人行酒,日暮酒酣,燭滅,有引美人衣者,美人授絕其冠纓,請取火視之。王曰:「奈何顯一婦人之節,而辱士乎?」命曰:「今日與寡人飲,不絕纓者不歡。」群臣盡絕其纓而火,極歡而罷。及圍鄭之役,有一臣常在前。五戰五獲首,遂得勝,詢之,則夜絕纓者也。因以美人賜之,人心悅服,楚遂大霸諸侯。
  楚莊王旅卒,子共王審立。晉悼公周復霸,三駕而楚不敢與爭。
  春秋之世,自晉文公後,晉霸於北,北方諸侯晉主之。楚霸於南,南方諸侯楚主之。齊服於晉,秦服於楚,而鄭為必爭之地。鄭服於晉,則楚伐鄭。鄭服於楚,則晉代鄭。所謂伐者,入其鄉邑,淫其婦女,擄其人民,服則盟而還之,不甚殺人。
  故鄭風不過婦女淫亂,猶可以為國也。如是者八十餘年,鄭幾於亡。後賴於產為政,善於治國,又善於事大國,乃四十餘年不被兵。宋向戌善於晉執政趙文子,又善於楚令尹子木,請合二國之好,弭兵釋爭,為會於宋。除齊、秦外,使二國之屬國交相見,於是秦晉分霸。楚屬國陳侯、蔡侯、北燕、杞伯、鬍子、沈子、白狄朝於晉,晉屬國宋公、魯侯、鄭伯、許男朝於楚,如是者十八年。
  自晉會諸侯於平邱,而晉不復主諸侯。是年,楚公子比弒靈王,公子棄疾殺比自立,是為平王。平王使伍奢為太子建師,費無極為副,為建娶妻於秦,無極與迎,先歸,謂平王曰:「秦女極美,王可自取之。」平王遂自娶建妻,置建於城父。費無極復讒建將叛,王執伍、奢,使司馬奮揚殺子建,奮揚告建使行,建奔宋。平王使召伍、奢二子,伍尚來歸,弟伍員奔吳。
  楚殺奢尚,伍員欲報之,求用於吳。吳自巫臣教戰以來,而吳漸強,至壽夢稱王。壽夢四子,長諸樊,次餘祭,次夷昧,次季札。札甚賢,壽夢欲立札,札讓不可,乃立諸樊,約以次相傳,必致國於札。三兄俱以酒色狂樂,自促其壽。及夷昧卒,以國授札,札逃去。吳人立夷昧之子僚。諸樊之子光使專諸弒僚而自立,是為闔閭。用伍員,復以孫武子為將則伐楚。五戰及郢,楚昭王奔隨。吳人入郢,以班楚宮,而淫其婦女,孫子乃去。伍員使人取平王之屍,鞭之三百。申包胥乞師於秦,秦伯使就館。包胥依庭牆則哭,勺飲不入口者七日。秦哀公為賦《無衣》,秦師乃出。申包胥以秦師救楚,於越乘吳兵在楚,興師入吳。闔閭聞有越師,又與秦戰不勝,乃棄楚歸吳,昭王入郢復位。吳伐越,越子勾踐御之,敗吳於槜李。闔閭傷將指卒,子夫差嗣立。夫差使人立於庭,苟出入必叫曰:「夫差!爾忘越王之殺爾父乎?」王應曰:「唯!不敢忘。」三年乃報越。吳伐越,敗越於夫椒,遂入越。越勾踐以甲楯五千,棲於會稽,用范蠡計,使大夫種困於平城,因吳太宰嚭以行成於吳,夫差將許之。伍員不可。勿聽,員退而告人曰:「越十年生聚,十年教訓,二十年後,吳其為沼乎?」吳及越平。
  勾踐返國,勞身焦思,臥薪嚐膽,養士愛民,與范蠡、文種謀。以古今絕色,如花似玉,國色天香之美女西施饋吳。西施得寵,教之荒淫失政。吳內荒於色,外荒於兵,而國日危矣。
  伍員數諫,反賜之死。吳伐齊,敗齊師於艾陵,與晉定公會於潢池。而吳霸諸侯,越勾踐日夜謀吳,生聚教訓,知眾可用,因吳與晉會,乘虛伐吳。吳王兵敗,棲於姑蘇。使人行成於碎。
  -勾踐舉許之,范蠡不可,勾踐聽之,夫差自殺。
  勾踐以眾北渡淮,與齊晉諸侯會於徐州,致貢於周天子。
  周王使人賜以胙命為伯,使號令齊、楚、秦、晉,歃血盟而去。
  橫行江淮,諸侯畢賀。迨范蠡去,而文種誅,勢稍弱。其後六卿分晉,並為韓、趙、魏三國。田和篡齊,新國四,加舊國秦、楚、燕,是為戰國七雄。至秦孝公用商鞅之計,而秦漸強,併吞之勢成矣。夫春秋之世,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勝數。男女亂倫,恬不為怪。公卿大夫,易室飲酒。先師孔子,為世道人心憂懼,乃因魯史以作《春秋》,為百王之大法。而物則彝民,賴以不墜。
  不知孔子之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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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簡王後至靈王時生孔子

  詩曰:
  孔子孔子,大哉孔子!
  孔子之前,未有孔子;
  孔子之後,未有孔子。
  孔子孔子,大哉孔子!

  卻說孔子名丘,字仲尼,魯人,今為山東曲阜縣,宋微子啟弟微子衍之後也。衍號微仲,五傳至弗父何,遜國於其弟厲公,世為宋卿。何生宋父周,周生世父勝,勝生正考父,考父生孔父嘉。五世親盡,別為公族,始以孔為氏焉。
  宋華督見孔父之妻於路,目逆而送之曰:「美而豔。」遂攻殺孔父,而娶其妻。嘉生金父,金父生睾生夷,睾夷生防叔。
  防叔避華氏之亂而奔魯,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紇,娶施氏,生九女而無子;其妾生孟皮,孟皮病足,紇乃求婚於顏氏。顏氏有三女,其幼曰征在。顏父問三女曰:「陬大夫雖父祖為士,然其先聖王之裔,今其人身長十尺,武力絕倫,吾甚貪之。雖年長性嚴,不足為疑,三子孰能為之妻」?二女莫對。征在進曰:「從父所制,將何問焉?」父曰:「即爾能矣。」遂以妻之。征在求子,禱於尼丘之山。征在升山時,草木之葉皆上起,及禱畢而下,草木之葉皆下垂。是夜夢黑帝見召,囑曰:「汝有聖子。」覺而有孕,於周靈王二十一年庚戌十月庚子夏正八月二十七日,生孔子於魯昌平鄉。先是未生時,有麒麟吐玉書於闕裡,其文曰:「水精之子,繼衰周而為素王。」顏氏異之,以繡紱係麟之角,信宿而去。懷妊十一月生。誕生之辰,有二龍繞室,五老降庭,顏氏房中聞鈞天之樂,空中有聲云:「天生聖子。」
  孔子生有異相,牛唇虎掌,鴛肩龜脊,海口輔喉,頂門狀如反字,中間低,而四傍反高,胸有文曰:「製作定世符。」
  父紇曰:「此兒秉尼山之靈。」因名曰丘。孔子生三歲,父叔梁紇卒。葬於魯東防山。六歲為兒嬉,嘗陳俎豆,設禮容。十七歲,魯大夫孟僖子病且死,誠其嗣懿子,與其弟南宮敬叔,往學禮焉。十九歲,娶宋亓官氏。二十歲為魯委吏,料量平。
  二十一歲為乘田,養畜蕃息。是歲,子鯉生。其生也,魯君適以鯉賜孔子,孔子榮君之賜,因名曰鯉,字伯魚。二十二歲,始教於闕裡,顏、閔之徒,皆受學焉。二十四歲,母顏氏卒,合葬於防。二十七歲,郯子來朝,夫子見而問官。二十八歲,見郯子而學禮,既而告人曰:「天子失官,學在四夷,信哉。」
  二十九歲,聞師襄善琴,往學焉。三十一歲,齊景公遣使聘孔子,孔子遂適齊。齊有一足之鳥,飛集於公朝,舒翅而跳,齊侯使問孔子,孔子曰:「此鳥名商羊,水祥也。昔童兒屈於腳,振肩而跳。且謠曰:『天將大雨,商羊鼓舞。』將有大水為災。」
  頃之大霖雨,水溢。景公曰:「聖人之言,信有征矣。」三十二歲,景公欲以廩邱之邑為養。辭不受,謂弟子曰:「吾聞之,君子當有功受賞,今吾言而君未行,先賜邑,其不知某亦甚矣。」
  三十四歲,謂南宮敬叔曰:「吾聞周有老聃,博古知今,通禮樂之原,明道德之歸,則吾師也,今將往學焉。」敬叔言於魯君,賜之車馬侍御,與敬叔俱適周,見老聃而學禮焉。老聃曰:「子所言,其人與骨,俱已朽矣,獨其言在耳,且君子得時則駕,不得時則蓬累而行。吾聞之,良賈深藏若虛,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凡聰明深察而近於死者,好議人者也。博辨宏遠而危其身者,好發人之惡者也。為人子者,無以有己。為人臣者,無以私己。歸而求之於身,則道不遠矣。」子曰:「敬受教。」
  又訪樂於萇弘。孔子觀乎明堂,睹四門墉,有堯、舜、桀、紂之像,又有周公抱成王,負扆朝諸侯之圖,謂從者曰:「夫明鏡所以察形,往古所以知今,人主不務襲其所以安,而忽其所以危,是猶卻步而求及前人也,豈不惑哉?」又入後稷之廟,有金人三緘其口,而銘其背曰:「古文慎言人也,誡之哉!無多言,多言多敗。無多事,多事多患。安樂必戒,無行所悔。
  勿謂何傷,其禍將長。勿謂何害,其禍將大。勿謂大聞,神將伺人。燄燄不滅,炎炎若何,涓涓不塞,流為江河,綿綿不絕,或成網羅,毫末不紮,將尋斧柯。誠能慎之,福之根也。口是何傷,禍之門也。強梁者必得其死,好勝者必遇其敵。盜憎主人,民怨其上。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上也,故下之。知眾人之不可先也,故後之。溫恭慎德,使人慕之。執雌持下人莫逾之,人皆趨彼,我獨守此,人皆惑之,我獨不徙。內藏我智,不示人技。我雖尊高,人莫我害。江海雖左,長於百川,以其下也。
  天道無親,常與善人,誠之哉!」顧謂弟子曰:「小子識之,此言實而中情。」夫子自周返於魯,而道益尊。弟子彌眾,遠方來受業者,蓋三千焉。
  三十五歲,昭公出奔。孔子適齊,舍於外館,景公造焉。
  賓主之使既接,而左右白曰:「周使適至,言先王之廟災。」
  公問曰:「何王之廟?」孔子曰:「必釐王之廟。」公曰:「何以知之?」子曰:「釐王變文王之政,而作玄黃華麗之飾,宮室高崇,輿馬奢侈。而勿可振,天災所宜加也。」俄頃,果報釐王廟災。公曰:「善乎!聖人之智,過人遠矣。」三十七歲,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齊人稱之。景公問政,大悅,將以尼溪之田封孔子。晏嬰沮之。孔子遂行,返於魯。
  四十二歲,在魯,季桓子穿井得土缶,中若羊,問仲尼,雲得狗。仲尼曰:「以丘所聞,羊也。某聞之:木石之怪,夔,罔蟲兩;水之怪,龍,罔象;土之怪,羵羊。」吳伐越,墮會稽,得骨節專車。吳使使問仲尼:「骨何者最大?」仲尼曰:「禹會群臣於會稽,防風氏後至;禹殺而戮之,其骨節專車,此為大矣。」吳使曰:「誰為神?」仲尼曰:「山川之神,足以綱紀天下,其守為神。」吳使曰:「防風何守?」仲尼曰:「汪罔氏之君釐姓,在虞、夏、商為汪罔,在周為長翟,今謂之大人。」客曰:「人長幾何?」仲尼曰:「僬僥氏三尺,短之至也。長者不過十倍之,數之極也。」使曰:「善哉聖人。」
  四十四歲,在魯。時季氏強僭,陽虎專政,孔子不仕,退而修《詩》、《書》、《禮》、《樂》,弟子益眾。四十六歲,在魯,觀於魯桓公之廟,有欹器焉。問於守廟者:「此謂何器?」對曰:「此宥坐之器。」子曰:「吾聞宥坐之器,虛則欹,中則正,滿則覆。明君以為至誠,故常置之於坐側。」顧謂弟子:「試注水焉。」乃注水中則正,滿則覆。夫子喟然曰:「嗚呼!夫物烏有滿而不覆者哉。」子路進曰:「敢問持滿有道乎?」
  子曰:「聰明睿智,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讓;勇力振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謙。損之又損,所謂道也。」
  四十七歲,魯定公以為中都宰,制為養生送死之節,長幼異食,強弱異任,男女別途,路不拾遺。器不雕偽,市不二價。為四寸之棺,三寸之槨。因丘陵為墳,不封不樹。行之一年,四方則之。公曰:「學子之法,以治魯國,何如?」對曰:「雖天下可也,何但魯國哉?」於是定公以為司空,乃別五土之性,而物各得其所生之宜。五十一歲,為魯司寇,攝行相事,理朝政七日,而誅亂政大夫少正卯於兩觀之下。子貢進曰:「夫少正卯,魯之聞人也,今夫子為政而始誅之,或者太過乎?」夫子曰:「天下有大惡五,而竊盜不與焉。心逆而險,行僻而堅,言偽而辯,記丑而博,順非而澤。五者有一於身,則不免君子之誅,而少正卯兼有之,此乃人之奸雄者也,不可以不除也。」五十二歲,齊大夫犁鉏言於景公曰:「魯用孔子,其勢危齊。」乃使使告魯,為好會,會於夾谷,魯定公將以乘車往,孔子攝相事。曰:「臣聞有文事者,必有武備,請具左右司馬以從。」定公曰:「諾。」
  會齊侯於夾谷,為壇位,上階三等,以會遇之禮相見,揖讓而登。獻酬之禮畢,齊有司趨而進曰:「請奏四方之樂。」景公曰:「諾。」於是旍旄羽祓,矛戟劍撥,鼓噪而至。孔子趨而進,歷階而登,不盡一等,舉袂而言曰:「吾兩君為好會,夷狄之樂。何為而進,請命有司。」景公心怍,麾而去之。有頃,齊有司請奏宮中之樂。景公曰:「諾。」優倡侏儒,為戲而前。
  孔子趨而進,歷階而登,不盡一等,曰:「匹夫而熒惑者,罪當誅。請命有司。」齊人莫應。孔子曰:「齊魯一也,魯左右司馬何在?」魯左右司馬加以法焉,手足異處。景公懼而動,知義不若,乃返所侵魯之鄆、汶陽、龜陰之田以謝過。五十四歲,孔子言於定公曰:「臣無藏甲,大夫五百雉之城,今三家過制,請損之。」使仲由為季氏宰,將墮三郈.於是叔孫先墮邱,季氏將墮費。公山弗狃、叔孫輒率費人襲魯,公與三子入於季氏之宮,登武子之台,費人攻之,弗克。孔子命申句須樂頎下伐之,費人北,國人追之,敗諸姑蔑,二子奔齊,遂墮費。
  將墮邸,公斂處父謂孟孫曰:「墮郕,齊人必至北門,且我孟氏之保障,無郕,是無孟氏也,我將弗墮。」十二月,公圍郕,弗克。五十五歲,孔子相魯,魯大治,齊人聞而懼。用犁鈕謀,饋女樂。季桓子受之,三日不聽政,郊又不致月番肉於大夫,孔子遂行,適衛,主於子路妻兄顏濁鄒家。
  五十六歲,在衛,衛靈公至粟六萬,居頃之,或譖孔子於靈公,靈公使以兵仗衛孔子,孔子恐獲罪焉,居十月,去衛。
  將適陳,過匡,顏刻為僕,以其策指之曰:「昔吾與陽貨入匡,彼缺處,被攻之所也。」匡人聞之,以為魯之陽虎。陽虎曾暴於匡,孔子貌似陽虎,遂拘孔子五日。弟子懼。孔子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乃使從者求解於衛臣寧武子。匡人曰:「吾以為陽虎,故圍之。今非也,釋之去。」過蒲,時子路治蒲,孔子善其政,月餘返乎衛,主蘧伯玉家。衛靈公夫人南子,甚有美色,舊通於宋朝。宋朝者,男子中之美色者也。既通於靈公之母襄姜,復通於靈公之夫人南子。宋朝懼,遂作亂奔晉。
  自晉歸宋,南於思之不置。靈公復為南子召宋朝,男女並寵焉。
  南子雖有淫行,而復賢慧,嘗與靈公夜坐,聞車聲轔轔,至明而止,過闕復鳴,南子曰:「此必蘧伯玉也。」靈公曰:「何以知之?」南子曰:「君子不為昭昭飾節,不為冥冥墮行,吾聞之,蘧伯玉君子也,是以知之。」公使人問之,果伯玉也。
  孔子主伯玉家。南子使人謂孔子曰:「四方君子不辱,欲與寡君為兄弟者,必見寡小君。寡小君願見。」孔子辭謝,不得已入見之。孔子入門,北面稽首。夫人答拜,環佩之聲璆然,隔簾相見而出。居月餘,靈公與夫人同車,宦者雝渠參乘,使孔子為次乘,招搖市過之。孔子丑之,去衛適曹,又去曹適宋,與弟子習禮於大樹下。
  宋司馬桓魋欲殺孔子,伐其樹。孔子遂微服過宋,適鄭,與弟子相失。孔子獨立郭東門,鄭人或謂子貢曰:「東門有人,其顙似堯,頂類臯陶,肩類子產,自腰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喪門之狗。」子貢以實告。孔子欣然笑曰:「形狀末也,而似喪家之狗,然哉!」遂至陳,主司城貞子家。五十九歲,自陳過蒲,會公叔氏以蒲叛,蒲人止孔子。弟子有公良孺者,以私車五乘,從孔子,賢而勇,曰:「吾昔從夫子遇難於匡,今又遇難於此,命也。吾與夫子再罹難,寧鬥而死。」鬥甚疾,蒲人懼,謂孔子曰:「苟無適衛,吾出子。」與之盟,孔子出東門。孔子遂適衛。子貢曰:「盟可負耶?」孔子曰:「要盟也,神不聽。」衛靈公聞孔子來,郊迎問曰:「蒲可伐乎?」
  對曰:「可。」靈公曰:「吾大夫以為不可,今蒲、衛之所以待晉、楚也,以衛伐之,無乃不可乎?」孔子曰:「其男子有死之志,婦人有保西河之志,吾所伐者,不過與公叔氏同叛者四五人。」靈公曰:「善。」乃不伐蒲。晉佛肸為中牟宰,趙筒子攻范中行,伐中牟。佛肸叛。使人召孔子,孔子欲往,子路不悅,已而竟不行。將西見趙簡子,至河,聞竇鳴犢、舜華二人見殺,臨河歎曰:「美哉水,洋洋乎!某之不濟此,命也夫!」子貢曰:「何謂也?」孔子曰:「二人皆賢大夫也。趙氏未得志時,用此二人。而後從政,君子惡傷其類,故餘云然。」遂反乎衛,主蘧伯玉家。他日,靈公問陳,孔子對以未學。明日與孔子語,見飛鴻,仰視之,色不在孔子。孔子遂行,復如陳。
  六十歲,在陳。魯桓僖之廟災,南宮敬叔救火。孔子在陳聞之,曰:「災必桓僖廟乎?」既而果然。秋,季桓子病,謂其子康子曰:「我死,汝必相魯,相魯必召孔子。」康子立,欲召仲尼。公之魚曰:「昔吾先君用之不終,為諸侯笑。今又用之不能終,是再為諸侯笑矣。」康子曰:「然則誰召而可?」
  曰:「必召冉求。」於是使使召冉求。冉求將行,孔子曰:「魯人召求,非小用之,將大用之也。」是日,孔子有「歸與!歸與!」之歎。六十一歲,自陳如蔡。六十二歲,自蔡如葉。葉公問政,既而返乎蔡,有《問津》諸章。六十三歲,孔子在陳、蔡之間。
  楚使人聘孔子,孔子將往拜禮。陳、蔡大夫謀曰:「孔子用於楚,則陳、蔡危矣。」相與發徒兵,圍孔子於野。孔子曰:「《詩》云:『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耶,吾何為於此?」子貢曰:「夫子之道至大,天下莫能容。」顏回曰:「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見君子。」孔子遭圍,請誦弦歌不衰。使子貢至楚,楚昭王興師來迎,然後得免。時楚昭王渡江,有一物觸王舟,使使問孔子。孔子曰:「此萍實也,其甘如蜜」。使曰:「何以知之?」子曰:「吾昔之鄭,適乎陳之野,聞小兒謠曰:『楚王渡江得萍實,大如斗,赤如日,剖而食之甘如蜜。』得無是乎?」驗之果然。楚昭王將以書社之地七百里封孔子。
  楚令尹子西沮之,昭王乃止。』於是孔子自楚反乎衛。
  六十四歲,在衛。先是,衛靈公夫人南子淫於宋朝,靈公之太子蒯瞶獻地於齊。過宋野,宋野人歌曰:「既定爾婁豬,盍歸吾艾豭.」太子羞之,謂戲陽速曰:「從我朝少君,我顧,乃殺之。」速曰:「諾。」乃朝夫人。太子三顧,速不進,夫人見其色,啼而走曰:「蒯瞶將殺餘。」公執其手以登台,太子奔宋,盡逐其黨。及靈公薨,蒯瞶之子輒立。蒯瞶欲人,輒興兵拒之,諸侯數以為讓。衛君欲得孔子為政,子路曰:「衛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故子路仕於衛。六十六歲,夫人亓官氏卒。期年,伯魚猶哭。孔子聞之曰:「誰與哭者?」
  門人曰:「鯉也。」子曰:「嘻!其甚也。」伯魚聞之,遂除之。六十八歲,在衛,冉有為季氏將,與齊師戰於鄭,克之。
  季康子曰:「子於軍旅,學之乎?性之乎?」冉有曰:「學之於孔子。」康子曰:「我欲召之,可乎?」對曰:「欲召之,則無以小人間之,斯可矣。」康子遂以幣迎孔子。孔子至魯,哀公館焉。哀公問政,終不能用。乃序《書》,上自唐、虞,下至秦繆,刪古詩三千,為三百五篇。晚而喜讀《易》,韋編三絕,修《禮記》。六十九歲,子伯魚卒。
  七十一歲,魯哀公十四年春,西狩於大野。叔孫氏之車子鉏商獲麟,傷其左足,見其麕而角,以為不祥,以賜虞人。仲尼觀之,曰:「麟也,孰為來哉?」反袂拭面,涕泗沾袍,曰:「麟出而死,吾道窮矣。」乃因魯史作《春秋》,自隱至哀十二公,自平至敬十四王,凡二百四十二年。而絕筆於獲麟。筆則筆,削則削,文學如游夏之徒,不能贊一辭。
  弟子三千,身通六藝者七十二人。顏回、閔損、冉耕、冉雍、端木賜、宰予、仲由、冉求、言偃、卜商、顓孫師、曾點、曾參、澹台滅明、高柴、宓不齊、樊須、有若、公西華、原憲、公冶長、南宮适、公皙哀、顏高、商瞿、漆雕開、公良孺、秦商、顏刻、司馬耕、巫馬期、梁鱣、琴牢、冉孺、顏辛、伯虔、公孫龍、曹恤、陳亢、叔仲噲、秦祖、奚藏、公祖茲、廉潔、父黑、公西蒧、壤駟赤、冉季、石處、左郢,狄黑、商澤、任常、鄭邦、樂欣、顏之僕、孔忠、漆雕哆、顏噲、顏無繇、公夏首、申振、鄔單、榮旂、懸成、燕僅、原亢、部巽、施之常、秦非、句並疆,步叔乘。七十二歲,子路死於衛。初,衛孔文子圉之妻伯姬,蒯瞶之娣也,素通于家人渾良夫。圉卒,子悝執政,蒯瞶因渾良夫求人,伯姬劫孔悝,立蒯瞶,輒出奔魯,仲由入,石乞、孟黶以戈擊之,斷纓,子路結纓而死。悝立蒯瞶.孔子在魯,聞衛之亂,歎曰:「柴也來,由也其死矣。」
  七十三歲,壬戌四月己丑,夏正二月十八日,孔子卒。先時七日,蚤作,負手曳杖,逍遙於門,歌曰:「泰山其頹乎!樑木其壞乎!哲人其萎乎!」既歌而入,當戶而坐。子貢聞之曰:「泰山其頹,吾將安仰?樑木其壞,哲人其萎,吾將安仿?夫子殆將病也。」遂趨而入。孔子曰:「賜,餘疇昔之夜,夢坐莫於兩楹之間,此殷禮也,某殷人也,夫明王不興,天下其孰能宗予?殆將死也。」寢疾七日而歿。哀公誄之曰:「夏天不弔,不寧遺一老,俾屏餘一人以在位,煢煢餘在疚,嗚呼哀哉!尼父!無自律。」子貢曰:「君其不歿於魯乎?夫禮失則昏,名失則愆。生不能用,死而誄之,非禮也;稱一人,非名也。君兩失之。」五月,葬魯城北泗水上,弟子皆服心喪三年而去。惟子貢廬於塚上,凡六年。魯人從塚而家者百餘,因名曰孔裡。
  孔子之弟子,惟顏回最賢,先孔子卒。其傳道有曾子。曾子名參,字子輿,父點,學於孔子之門。曾參年十六,孔子在楚,命參之楚,受學焉。參性至孝,嘗出彩薪於野,客至其家,母以手搤臂。參即馳至,問母曰:「臂何恙乎?」母曰:「今有客至,搤臂以呼汝。」參母死,後母遇參無禮,而供養不衰。
  嘗芸瓜,誤斬其根。曾皙怒,援杖擊之。參撲地,有頃而蘇,蹙然而起。進曰:「大人用力教參,得無疾乎?」退鼓瑟而歌,欲父聽其歌,而知其平也。孔子聞之;告門人曰:「參來,勿納也。昔舜事瞽瞍,索而使之,未嘗不在側;索而殺之,未嘗可得,故小杖則受,大杖則走。今參委身待暴怒,以陷父不義,安得為孝乎?」曾子曰:「參之罪大矣!」遂造孔子謝過。曾子每讀喪禮,泣下沾襟曰:「往而不可還者,親也,子欲養而親不在。是故椎牛以祭,不如雞豚之逮親存也。初吾為吏,祿不及釜,尚欣欣而喜者,非以為多也,樂其逮親也。既沒之後,吾嘗南游於楚,得尊官焉,猶北面而涕泣者,非以為賤也,悲不逮吾親也。」孔予以其能通乎道,故授以一貫之傳。曾子以《大學.聖經》一章教弟子,弟子記其意為十傳,為千古儒學之宗。其弟子孔伋,字子思,孔鯉之子,孔子之孫也。逮事孔子,而受業於曾子。於思年十六,適宋,宋大夫樂朔與之言學而怒,遂圍於思。宋君聞之,駕而救子思。子思既免,曰:「文王拘於羨裡,作《周易》。尼父厄於陳、蔡,作《春秋》。吾困於宋,可無作乎!」於是述父師之意,作《中庸》。古云:「孔僅窮居於宋,懼家學不明,作《大學》以經之,《中庸》以緯之。《學》、《庸》皆於思作,甚為近理。
  初,伯魚卒,其妻轉嫁於衛之庶氏,其後死於庶氏之家,訃於子思,子思哭於廟。門人至,曰:「庶氏之母死,何為哭於孔子之廟乎?」於思曰:「吾過矣!吾過矣!」遂哭於他室,見《禮記》。
  子思之弟子孟子,名軻,字子輿,魯孟孫之後,鄒人也。
  父激,字公宜,娶仉氏,夢神人攀龍鳳,自泰山來,將止於嶧,凝視久之,忽見片雲墜而寤。時間巷皆見五色雲,覆孟氏居,而孟子生焉。孟子三歲喪父,母有賢德,挾其子以居。始捨近墓,孟子之少也,嬉戲為墓間事,踴躍築埋。孟母曰:「此非所以居於也!」乃去。捨近市,嬉戲為賈彳玄亍事。母曰:「又非所以居子也。」遂徙舍學宮旁,其嬉戲乃設俎豆,揖讓進退。
  母曰:「此真可以居於矣!」遂居之。稍長,就學而歸。母方績。問曰:「學何所至矣?」軻曰:「自若也。」母以刀斷織。
  軻問其故,母曰:「君子學以立名,問以廣知皆由積累而成,亦猶織之待積而成也。若廢學無成,與斷機何異!」軻懼,旦夕勤學不息,受業於子思,道既通。值梁惠王卑禮厚幣,以招賢者,乃至梁。既而去梁適齊,齊宣王以為客卿。當是時,天下務於合縱連衡,以攻伐善戰為賢;而孟軻乃述唐虞三代之德,是以所如不合。退而與萬章之徒,序詩書仲尼之道,作《孟子》七篇,以詔來世。娶由氏,生子名仲子。孟子曰:「人皆知以食愈饑,不知以學愈愚。夫學者,崇名立身之本也。孟子之學,尊孔子而辟楊、墨,曰:「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故楊、墨之害,亦自是滅息,此孟子不世之功也。
  或曰:「佛老之教,甚於楊、墨,不知孟子之時,雖未知有佛,而老子生於孔子之前,其書流傳已久,何孟子初無一語辟之也?」今之人以儒、釋、道為三教,欲知佛老之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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