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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游蘭池始皇遇盜 築長城蒙恬防胡

  話說始皇自博浪沙受驚回京,一連三年都未遠出。但始皇生性好動,不肯安居宮中,便時常微服出遊。又因前回博浪沙中之事,常恐遭人暗算,遂挑選精壯武士四人,懷著兵器,隨侍左右保護。
  一日,始皇正行之間,忽聞路人口唱謠歌道:神仙得者茅初成,駕龍上升入太清。時下玄洲戲赤城,繼世而往在我盈,帝若學之臘嘉平。
  始皇聞此謠歌,便召父老問故。父老對道 :「近有仙人姓茅名濛,字初成,於本年九月庚子日,在華山中乘雲駕龍,白日昇天。當茅仙未昇天之前,邑中先有此謠。如今其事果驗,所以路人常唱此歌 。」父老述畢,因勸始皇修長生之術。始皇聽了,欣然又動求仙之念。遂下詔將臘月改名為「嘉平月 」,以應仙謠。至今世俗尚稱陰曆臘月為「嘉平 」,由此始也。先是始皇因連年求仙,都未成事,便在咸陽地方開一大池,引渭水灌入。此池共長二百里,闊二十里,名曰「蘭池 」,就池上築起宮殿,以像蓬萊瀛洲。池中生成有一大石,始皇命工匠刻成鯨魚模樣,長二百丈。唐人杜甫詩所謂「石鯨鱗甲動秋風」是也。始皇此數年中未到海上,便常來此間遊玩,以慰求仙之志。
  始皇在宮中夜來無事,乘興換了便服,步行到蘭池宮去。武士四人隨侍在後。趁著月光,愈增清興。方到半途,所遇一群強盜,見始皇服飾華麗,以為買賣上門,卻不料他便是當今皇帝。便呼哨一聲,擁至始皇面前,團團圍住,要想劫取始皇身上財寶、衣服。始皇此時真如游淺水,縱有權力,無從施展。正在危急之際,幸得武士拼命保護,奮力上前,擊殺強盜數人。餘眾不敵,始各四散。始皇吃此一次驚恐,比在博浪沙更甚。心想 :「輦轂之下,竟至盜賊橫行,真是不法已極 !」回宮之後,下令嚴拿餘盜。飭關吏「閉起關門,按戶搜檢二十日,務獲究治」。從此,始皇也就不敢微行。
  光陰迅速,又過一年。始皇求仙心切,按捺不住。遂起駕東遊碣石,使燕人盧生入海,尋求古仙人羨門。自己復往北邊遊行一番,然後回到咸陽。說起盧生,本是儒士出身,因為利欲薰心,遂學著方士口脗說自己具有何等道術,花言巧語買得始皇寵信,故使他入海求仙。
  盧生奉命前往,心想 :「大海中一片汪洋,何處有羨門蹤跡?但平日在始皇前何等誇口,今若空手回報,重則貶官罰罪,輕則失寵見疏,如何是好?」盧生左思右想,正在為難之際,忽然思得一計,便乘船徑向海中空走一回。卻暗地寫成一書,回奏始皇道 :「仙人雖未遇得,已將仙書私下抄來 。」說罷,將書呈上。始皇披閱書中言語,大抵覷無縹渺之談。惟中有一語道 :「亡秦者,胡也 !」始皇讀到此處,暗吃一驚!心想:「胡是匈奴別號,現在國內一統,人民無力造反,內亂可保無虞,不消說得。將來與我子孫為敵者,定是胡人。不如趁此時將他逐出塞外,就中外交界地方築起一座城牆,遣兵把守,方免後患 。」始皇想罷,即命蒙恬帶兵三十萬人,往伐匈奴去了。說起匈奴人種,相傳為夏後氏苗裔,常居中國西北一帶地方。種類甚多,有山戎、玁狁、獯鬻、畎戎等名目。三代以來,常為中國之患。其人以牧畜為生,常逐水草遷移,無一定住處。其部落亦有君長,自君長以下皆食畜肉、飲獸乳、衣用皮毛。所居之處,張設氈帳,並無城郭房屋,也無文字。其人自少學習射獵,無事時牧養獸畜,有事時皆出當兵。戰勝則奮勇輕進,戰敗便四散逃走,各不相顧。其俗重少輕老,精美飲食皆盡少年人享用;若有餘剩,方給老者。凡父死,則子娶其後母為妻。兄弟死,亦各娶其妻,其野蠻如此。當戰國時代,燕、趙、秦三國並與匈奴接近,皆遣兵擊破之,將匈奴逐往塞外。各築長城拒守,匈奴也就勢窮力蹙,不敢犯邊。
  此次蒙恬奉始皇命令,帶領三十萬人馬,浩浩蕩蕩,殺將北去。匈奴出其不意,未及防備,望風逃循。蒙恬遂收河南地,分為四十四縣。將內地犯人移往居住。再就從前燕、趙、秦三國所築長城,首尾聯絡起來。西自臨洮,東至遼東,共長萬餘裡。那築城士卒真是困苦異常。只因北地天氣甚寒,每值大雪瀰漫,朔風凜冽,往往凍得手指墜落,肌膚破裂。又被軍吏驅迫作工,手不停杵,也有凍死者,也有不勝勞苦而死者。計用人數十萬,歷時十餘年,方得成功。
  蒙恬一面築城,一面又率兵北渡黃河,取陰山地。自己常駐上郡指揮調度。當時中國兵威遠振,至今西人稱我國為支那,說者謂即秦字之轉音也。此長城到了北魏及唐代,重行建築。因當時邊境縮小,所以位置變更,非復秦時之舊。現在長城西起甘肅布隆吉爾城,東至直隸山海關,即唐以後改定之形勢,僅長五千四百四十里,此是後話。
  始皇已遣蒙恬北逐匈奴,又想起 :「嶺南一帶,蠻人尚多,不易降服,須用兵佔領其地,定為郡縣,方可一勞永逸 。」正在籌劃南征,誰知,嶺南地方去也不易。基地向係蠻人居住,文化未開。加以氣候酷熱,地勢卑濕,山嶺叢雜,瘴霧極重,蛇蟲又多。中國人一到其地,不服水土。或為瘟疫瘴氣所侵,或為猛獸毒蟲所害,往往死亡。所以當時人民將北地、嶺南兩處視為畏途,無人敢往。一班士卒聞說南征北成,爹、娘、妻、子哭聲相送,其苦如此,縱使秦法甚嚴,但欲強迫無辜人民到死地去,也就不行。
  始皇見軍民人等不願到嶺南去,卻想得一法,下令將從前犯罪逃亡被獲之人並贅婿、商人,一律勒令當兵,出征嶺南。原來,秦自商鞅為相,變法以圖富強,最注重是增加戶口,振興農業。定下法令,凡民家養子長成,有財產者,為子娶婦,即行分居。其實在貧窮,無力娶婦者,使之入贅妻家,名曰「贅婿」。此等身為贅婿之人,大都赤貧不能自立,鄉里都輕賤他,連國家也不與平民一律看待。至於商賈,本是一種正業,但因商鞅政策務在辟盡地利,設肆貿易之商人,視為末業,另立名簿,謂之市籍。凡有市籍之人,不得與農民平等。此一班贅婿、商人平時受國家苛待,已是抱屈。不料此次始皇竟將他視同犯人,迫之前赴死地,直與身犯大罪發往極邊煙瘴充軍無異。大眾聞此命令,相聚號哭,真是彌天冤枉!但迫於權力壓制,無可如何,各各離鄉背井,上道而去。
  且說嶺南蠻人,生性強梁。其野蠻程度也與匈奴相似,茲不細述。秦兵既到嶺南,不服水土,沿路死亡不少。其餘幸得生存無病之人,惟有冒死前進。遇見蠻人,戰了數次,蠻人抵敵不住,陸續歸降,嶺南由此平定。始皇將其地分為桂林、南海、象郡三郡,設官治理。又在險要地方分兵駐守,以防蠻人背叛。仍命原來之逃亡人、贅婿、商人充為戍卒,尚屬不敷分布。復將從前曾經為商,名列市籍之人並其祖父母、父母名列市籍之人,一概發往充數,統名曰「謫戍 」,共計五十萬人,分紮五嶺地方戍守。始皇佈置既定,心想 :「現在武功大振,外患已除 」,不勝歡喜,便時在宮中飲酒作樂,但是杯酒中間,竟興起焚書大獄。欲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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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焚詩書李斯建議 築阿房盧生進謀

  話說始皇三十四年,天下無事。一日,始皇在咸陽宮中排下筵宴,大會群臣。博士七十人,亦在其列,隨例向前舉杯獻酒。始皇正在開懷暢飲,旁有僕射周青臣上前奏道 :「往時各國並立,秦地不過千里。托賴陛下神聖,統一天下,設立郡縣,驅逐蠻夷,人民得以安生樂業,永無戰鬥之患。國祚久遠,傳於萬世,陛下功德巍巍,自古帝王皆不能及 。」始皇聽此一片諛詞,語語正合其意,不覺大悅。誰知卻惱了一位博士。
  其人複姓淳於,名越,係齊國人。因見平日所讀古書,皆言封建如何好處。今始皇一日將他廢去,設立郡縣,心中已大不以為然。卻又湊著周青臣極口奉承,愈覺忍耐不住,便發言道 :「臣聞殷周兩朝所以能傳國久遠者,皆由大封子弟功臣,得其輔助之故。今陛下富有四海,而子弟無盡寸之地,假使將來或有奸臣專政,並無親藩保衛皇室,其勢甚危!大凡作事,不學古人,斷難長久。青臣又當面獻諛,非忠臣也 !」始皇聞淳於越之言,心中自然不快,但面上仍不發作,卻問群臣意見如何?此時李斯已由廷尉升為丞相,聽了淳於越之言,心想:「郡縣制度行了數年,是個已成之局。如今他又欲建議推翻,大抵此等儒生,拘泥古法,不達時務,最喜拾著古人一二言語,發為議化,真是討厭!不如設法從根本上剗除淨絕,使他沒了把柄,便可盡塞反對之口 。」李斯想定主意,出席奏道 :「博士所言,猶是戰國習氣。只因戰國時代諸侯厚待遊學之士,所以百家並起,各誇學問,譏刺時政。今天下雖定,積習未除。朝廷每有命令,一班儒生最喜發出反對議論,毀謗君上,煽惑人民,實屬目無法紀。此種惡習,若不嚴行革除,必至號令不行,是非倒置,為害甚大!惟是種種議論,都由迂儒平日但知讀書講學,不識世務所致。臣之愚見,請將一切史書非記秦事者,並皆燒卻。除宮中藏書仍歸博士掌管保存外,凡民間平日所藏詩書及諸子百家書籍,通令盡數交與該管地方官,一律燒毀。此後人民有敢偶然談起詩書者,即行正法。如敢引證古典,譏笑時政者,誅及三簇。官吏聞有此種情事,不即舉發者,與之同罪。自此令發布之後,三十日以內尚未將書燒燬者,將違犯之人面上刺字,發往邊地。白晝偵探匈奴,夜間築造長城,四年滿罪,名曰『城旦』。只餘醫藥、卜筮、栽種之書不必燒毀。人民如有欲學法令者,可拜官吏為師。似此辦法,方可尊重朝廷,屏除浮議 。」
  始皇聞李斯所說,暗想 :「此法甚好,不但可絕許多謗言,且與自己所主張之愚民政策相合 。」遂下詔依議辦理。於是,民間所有古書盡付一炬。「五經」中只有《易經》視為卜筮之書,未遭此厄。但當時所燒,不過民間之書。至官中藏書,仍然存在。直至後來項羽入咸陽,放火焚燒宮室,始將書籍燒個淨絕。至今世人但知歸罪始皇,卻不知項羽也有關係。
  且說始皇下令焚書之後,過了一年,心想巡遊北方,便下詔令蒙恬開築直道一條,自云陽至九原,共長一千八百里。沿途開鑿山陵,填平溪谷,費卻許多人工。經營數年,竟未成就。始皇已命蒙恬去後,卻又想大興土木,建築宮殿。說起當時現在宮殿,不為不多。除咸陽正宮外,所以離宮,在關內者三百所;在關外者四百餘所。
  先是削平六國之時,每破一國,始皇即命畫工將其宮室繪成圖樣,就咸陽北坂上照樣建築。南臨渭水,西自雍門,東至徑、渭二水合流之處,一路樓閣連綿,復道貫通。又將所擄各國妃嬪、子女、寶器、珍玩安置其中。後來復在渭南建築一宮,初中「信宮 」,後改「極廟 」,取天文中宮名曰「天極」之意。由極廟開道通至驪山,復建甘泉前殿,築甬道直達咸陽宮。此外尚有章台上林,都在渭水之南。始皇有此許多離宮別苑,已是遊玩不盡。今又想起 :「咸陽正宮乃是先代建築,當時不過是一國諸侯,規模自然狹隘。今我既為天子,所有文武官吏以及隨從人等,增加甚多。每遇正式朝會宴享,覺得宮庭過小,人眾擁擠不開,必須另建一極大宮殿,方足以壯觀瞻 。」
  始皇欲建新宮,自然應先擇地。咸陽人煙稠密,空地無多。只有渭南上林苑中空地不少,距離咸陽又近。且聞周文王建都於豐,武王建都於鎬,上林地在豐、鎬之間,正是帝王都會。始皇計算已定,命工畫成樣本,先行建築前殿。此殿之高大,古來無比。計東西廣五百步,南北長五十丈。每值大朝會,上可以坐萬人,下可以豎立五丈大旗。一遇宴享,用車巡行斟酒,用馬傳遞肴饌。殿之四圍,架木為柵,上可行車。由殿下築路,直至南山。就山頂上安設華表,算是門闕。又按天文星象,天極紫宮之後有十七星,渡過天河,直至營室,名為「閣道」。始皇便將渭水當作天河,就水上建築一橋。橋闊六丈,長二百八十步。渡過渭水,以像天文之閣道。統計此宮所占地盤,北至甘泉、九嵕;南至鄠、杜;東至黃河;西至汧、渭之交。東西八百里,南北四百里。似此工程浩大,需用材料甚多。始皇分遣人役前往楚、蜀各地採辦材木,運至關中。一面兼修治驪山墳墓,發宮尚未完工。
  始皇本意欲俟富成,別立美名。時人因其前殿四阿廣闊,便依形立名,名曰「阿房 」,故天下皆稱為「阿房宮」。唐人杜牧有《阿房宮賦》,其文如下:
  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壓三百餘里,隔離天日。驪山北構而西折,直走咸陽。二川溶溶,流入宮牆。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簷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鬥角。盤盤焉,囷囷焉,蜂房水渦,矗不知其幾千萬落。長橋臥波,未云何龍?復道行空,不霽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東。歌台煖響,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風雨淒淒。一日之內,一宮之間,而氣候不齊。
  妃嬪媵嬙,王子皇孫,辭樓下殿,輦來於秦。朝歌夜弦,為秦宮人。明星熒熒,開妝鏡也;綠雲擾擾,梳曉鬟也。渭流漲膩,棄脂水也;煙斜霧橫,焚椒蘭也。雷霆乍驚,宮車過也;轆轆遠聽,杳不知其所之也。一肌一容,盡態極妍,縵立遠視,而望幸焉。有不得見者三十六年。燕趙之收藏,韓魏之經營,齊楚之精英,幾世幾年,取掠其人,倚疊如山。一旦不能有,輸來其間,鼎鐺玉石,金塊珠礫,棄擲邐迤,秦人視之,亦不甚惜。 嗟乎!一人之心,千萬人之心也。秦愛紛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沙?使負棟之柱,多於南畝之農夫;架梁之緣,多於機上之工女;釘頭磷磷,多於在庾之栗粒;瓦縫參差,多於週身之帛縷;直欄橫檻,多於九土之城郭;和弦嘔啞,多於市人之言語。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獨夫之心,日益驕固。戍卒叫,逐谷舉,楚人一炬,可憐焦土!嗚呼!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夫!使六國各愛其人,則足以拒秦;秦復愛六國之人,則遞三世,可至萬世而為君,誰得而族滅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
  此賦形容阿房宮之廣大,淋漓盡致,可謂古今中外第一大宮矣!
  當日盧生自從假作仙書,瞞過始皇之後,仍得始皇寵任,屢受賞賜。他心尚不足,又在外招權納賄,作弊既多,惟恐始皇察出,以此常懷疑懼。今見始皇大興土木,因想出一計,欲使始皇終日在宮尋樂,被聲色迷住,不問外事,便可由他任意妄為,無所忌憚。遂往見始皇,說道 :「臣等奉命往求靈芝奇藥及仙人,往往不能遇得。據臣愚見,就中似有惡鬼作崇!大凡人君欲求神仙,必須時為微行,以辟惡鬼,入火不焚。上乘雲氣往來,壽與天地同久。今主上因留心政事,未能恬淡無為。平日遊幸所在,往往使臣下得知。此於求仙大有妨礙,願主上此後所到之處,勿使人知,然後不死之藥方可求得 。」始皇聽盧生之言,甚以為然。不待說完,因接口道 :「我甚仰慕真人,從今以後,便自稱為真人,不再稱朕 。」遂依照盧生之言,下令凡咸陽近旁二百里之內,所有宮、觀二百七十所,一律建成復道或甬道,彼此連接,以便遊行時旁人無從窺見。各處分住妃嬪美人,並將日用器具,陳設物品,一律配置齊全,臨時不必遷移,以免動人耳目。又通告隨從人員 :「所到之處,當守秘密,不得漏泄,違者立處死刑 。」從此,始皇遂日在宮內微行。未知盧生此計有無效果,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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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興大獄儒生受坑 避暴秦方士入海

  話說始皇雖信盧生之言,日在宮內微行。然仍照常閱看文書,判決政務,並不因求仙之故稍有荒廢。群臣每日都到咸陽宮,等候批示下來,各依職守辦事。始皇心中終因久未外出,時恐受人蒙蔽。身子雖然閒曠,心中卻更焦勞。諸位莫看得專制皇帝是容易做的。
  一日,始皇駕到梁山宮。偶然登山遊玩,忽見一隊車馬由山下經過,前呼後擁,十分顯赫。始皇問 :「是何人?」左右回奏說 :「是丞相 。」始皇對左右道 :「我從未見過丞相出門,原來如此威風 !」言下露出不悅之氣。其時丞相不知始皇就在山上,安然過去。卻有始皇身邊一個近侍,素與丞相親密,見始皇不喜,暗地遣人飛報丞相。丞相得知,吃驚不小。過了數日,始皇又在一處遇見丞相,覺得隨從人馬比前減少許多,心下頓然悟道 :「此必近侍漏泄吾言 !」遂立喚近侍至前,逐一詰問。大眾皆不承認。始皇大怒,叱令武士將前日隨從在旁近侍,一概縛出斬首。餘人嚇得膽戰心寒,益加警戒,不敢多口。以後始皇遊行所在,外間果無一人得知。
  盧生見始皇雖依言微行,卻不為聲色所迷,御下更加嚴刻。心想 :「此計不能見功,我若留戀不去,必遭誅戮 。」乃與侯生等密議道 :「主上天性剛戾,親近獄吏,喜用嚴刑。又貪戀權勢,不肯恬淡無為。吾輩不能為之求仙尋藥,不如棄之而去。」二人議定,遂結伴逃走。
  事後,有人將逃走消息並臨行言語報與始皇。始皇聞知,拍案大怒,道 :「我平日收召許多文學方術之士,希望可以致太平,求長生,誰知韓終一去不回,徐福等費錢無數,並未得有奇藥,且聞有受賄舞弊情事。至如盧生諸人,我對之尤加禮貌,優給賞賜。如此厚待,竟敢出言誹謗!必須拿獲,處以重刑,方泄我忿 !」於是,通令各地,嚴密查捕。各地官吏奉命,四出訪拿,竟未尋獲。
  始皇心中痛盧生諸人,偏偏被他逃脫,無處泄忿。忽想起二人本是儒生,遂遷怒到一班儒生身上。說道 :「諸生在咸陽地方,我曾使人察訪,往往造作妖言,迷惑黔首。若不盡法懲治,何以儆戒將來?」便下詔,命御史將在京儒生一律傳到,逐人究問,有無造言惑眾?一班儒生中有平日喜發議論者,便坐以誹謗之罪。輾轉牽引,連累之人,不計其數。御史將案情供詞復奏,始皇自行按名定罪,共有四百六十餘人定了死罪,一律正法咸陽市上。
  始皇長子扶蘇,居心倒還仁厚。每遇始皇殘暴行為,常行諫阻。今見始皇欲殺儒生多人,因進言道 :「現在天下初定,遠方人民尚未歸心,一班儒生都是誦法孔教,若加以嚴法,恐致天下不安 !」始皇正在盛怒,不但不聽,反厭扶蘇多言。命其前往上郡,為蒙恬監軍去了。
  始皇怒猶未息,因見此次所殺儒生,僅限咸陽一地。想:「此等人各處多有,平日最喜搖唇鼓舌,譏刺時政。如今聞我殺死多人,正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諸人心中必然不服,不如趁此一律剿除。但若通令各地方官究治,恐天下騷動,或生變亂。且風聲一露,狡猾者先期逃避,反多漏網。惟有用利祿誘之使來,然後不動聲色,一網打盡 。」始皇想定主意,托詞招致賢才,命各郡縣徵集儒生,限期送京,聽候錄用。此詔一下,遂有許多貪圖富貴之人如蟻慕羶,如蛾投火,紛紛來京。待得到齊,已有七百人。始皇一概召見,假意溫言慰諭,都拜為郎。諸生受職謝恩,各自歡喜。
  始皇乃密喚親信之人,近前囑咐道 :「汝可前往驪山,尋溫泉近旁之地,栽下瓜種,須要他冬月結實。待得瓜實成時,使人來報,不可有誤,亦不可漏泄於人 。」其人奉命前往。就馬谷地方依言栽下瓜種。瓜得了溫泉暖氣,寒冬時候居然發芽引蔓,結子成實。於是使人上書報告此事。始皇假作驚異,召集諸生問道 :「近日如此嚴寒,竟有人報稱驪山地方瓜忽結實,不知是何原因?」諸生見問,各陳意見。有說是祥瑞者,有說是災異者,議論不一。始皇因對諸生道 :「汝等未曾目睹真瓜,各自懸想揣測,所以意見不同。可即親往其地,看個明白,再行議決復奏 。」
  諸生奉詔,一齊前往。到得谷中,看見瓜實,人人指天划地,大發議論,各執一說,互相辯駁。始皇已預先遣人在四圍山動。諸生正在興高采烈,引經據典,爭議未決。忽見土石如雨雹一般,從四面山上飛墜下來,慌得四下亂竄。無如窮谷之中,出路已斷,無處逃避。一時呼號之聲,震天動地,慘不忍聞。守機人只顧將士石填下,直壓到大眾無聲,方始罷手。可憐七百人,全數活埋在內!至今驪山馬谷西岸,尚有高坑。父老相傳,即秦坑儒之處。後人號其地為「愍賢鄉」。唐明皇改為「坑儒鄉 」,建立「旌儒廟」。
  當日盧生逃走,始皇發怒,言語連到徐福身上。徐福心中已抱不定,後又見始皇歸罪儒生,興起大獄,愈加危懼。心想:「數年來求仙尋藥,毫無效果,終久必遭殺害,不如設法逃走。但平空逃走,始皇聞知,定然下詔捕拿,若被追獲,命仍不保。惟有逃往海外,到他權力不及之處,覓地居住,方得安穩 。」事有湊巧,徐福正在設法逃走,忽奉始皇召見,命他前往東海祖尋覓不死之藥。
  原來,始皇數日前據官吏報告 :「大宛地方多有枉死之人,屍身橫在道上。近來常有飛鳥,形狀如烏,口銜一草,飛近死人身旁,將草放置面上,其人立時復活,即能起坐。因拾得此草一本呈上」始皇聽奏,甚覺奇異,遂將此草遍示群臣,並皆不識。有人奏說 :「現在北郭有一鬼谷先生,隱居學道,博物多聞。請主上遣使問之,或能識得 。」始皇依言,立遣近侍,將此草往問鬼谷先生。鬼谷先生見了此草,因說道 :「此乃東海祖洲所產。祖洲在東海之中,地方五百里,距中國七萬里。此草生在瓊田之中,亦名『養神芝 』,其葉狀似菰苗,叢生,長三四尺。凡人死,三日之內,將草覆其面上,皆可復活。一株可活一人,服之令人長生 。」
  使者將言回復始皇,始皇聞得,心中大喜,故特命徐福往尋。徐福聞命,正中其意,便想趁此逃走。又想到 :「獨身逃往海外,未免生活艱難,必須如此如此,料想始皇急於求藥,不至生疑 。」計算既定,因對始皇說道 :「欲到祖洲,須要童男童女各三千人,並五穀種子,百工技藝一切完全,裝載數十大船,方能求得不死之草 。」始皇不知徐福用意,也不問其作何用處,命人如言備辦。徐福辭別始皇,率領諸人,乘船渡海而去。欲知徐福此去如何,一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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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比封君傳披貨殖 禮貞婦台築懷清

  話說徐福奉始皇之命,往祖洲尋不死之草,帶領一班童男女等乘船向東海進發。行經多日,但見一片汪洋,海水作深碧色,四顧無岸。一日,遠遠望見一個海島,徐福催船前進,到得岸邊,將船一齊下碇泊住。徐福登岸瞭望一回,見平原廣大,可容多人。山水清秀,氣候溫和。但是榛莽荒蕪,毫無人跡。若慢慢開闢起來,可成樂土,徐福暗喜。回到船中,吩咐隨來之人一概登陸,方對眾人說明來意。眾人心想 :「久住內地,身遭虐政,苦不可言。今得到此新世界,雖開闢須費工夫,但免受壓制,已覺快樂 。」於是大眾都慨然應諾,歡歡喜喜,各將生平技藝就荒島上施展一番。有鑿井者,有耕田者,有製造器物者,有建築房屋者。不多幾時,一切完備。若比起魯濱孫漂流絕島故事,彼是意外之遭逢,此為意中所預定,似彼難而此易。但彼是理想,此是實事,畢竟彼易而此難。話休煩絮。卻說徐福又將帶來童男女配成夫婦,從此在島上安居樂業。既不須納稅服役,又不遭可法酷刑,居然一海外桃源,大可避秦矣!現在日本某地,尚有古墓,相傳即是徐福葬身之處。始皇自命徐福去後,日坐宮中,閱看文書,留心各處消息。忽見隴西官吏報告烏氏縣人名倮,由牧畜致富情形。原來,烏氏倮自幼生長西北地方,因見西北一帶都是荒原曠野,最宜牧畜,遂籌備資本買得馬牛羊等,盡心牧養。過了數年,牧畜既多,便行發賣與人。得了賣價,卻別作計算。心想 :「牲畜從小牧養起來,須費許多工夫時日。到得長大賣錢,除去成本耗用,終覺獲利不豐。從前資本微薄,只好營此辛苦事業。現在既經賣得一宗大錢,必須另換一種簡便方法 。」烏氏倮想定主意,便到內地購買綢緞綾絹以及新奇物品,運出塞外。只因久居邊地,素與戎人熟悉,通其言語,便將以上各物私自獻與戎王。
  原來戎人生活與匈奴相似,居住塞外荒寒之地,專以牧畜為業。所以衣服用品都甚相惡,最是仰慕中國所產綢緞等物。但恨中外阻隔,無由到手。此次戎王得烏氏倮所獻各物,生平都未見過,不覺喜出望外。看了此件又看彼件,件件皆是心愛,直把玩到不忍釋手。「要是謙讓不收,心中甚難割捨。但萬無白受他人禮物之理,自須用物報酬 。」又想起 :「報酬之物,其價值必須高過原物,方不至累人賠本。今此諸物,究竟價值若干?無從曉得 。」戎王所有的,無過馬牛羊等牲畜,平日看得甚賤。此番估起價值,便將十匹之馬,抵作一匹綢緞之價。十頭之牛,或二三十頭之羊,抵作一匹綾絹之價。結果一算,竟將無數牲畜給與烏氏倮,作為答謝。
  烏氏倮落得全數收受。辭別戎王回家,將所得牲畜估出價值,比較原買各物,竟有十倍以上之利。此牲畜都經戎人養得長大,烏氏倮享受現在。無論世上何種買賣,不能及此利益。從此,烏氏倮依著原法,二次三次,接續而行。不上數年,所養牛馬,漫山遍野皆是。僱就許多牧人,每日放出,飲水吃草。及至傍晚收回之際,因為數目太多,不及按頭點算,便都驅到一最大山谷裡。等到牛馬塞滿谷中,算是足了原數,並無遺失。因此人稱為「谷量牛馬」。其家之富,不言可知。始皇見奏甚悅,立即下詔,將烏氏倮比之封君。每遇年節,准其入朝,隨班應駕,與諸侯並列。
  過了數日,始皇又得巴郡郡守報告,中敘 :「本郡有一寡婦,名清,丈夫早死,自己年紀尚少,立志守節,不肯再嫁。夫家先代得了一所硃砂礦,當時呼為『丹穴 』,所出硃砂甚多。一門數代,恃此為生,也就積下許多家財。寡婦清自夫死之後,親自擔當家務,經營礦業,財產愈加興旺。鄉里之人見其青年美貌,家產又多,大眾羨慕,爭欲娶之為妻。便厚賄媒婆,花言巧語,前往說親。誰知,寡婦清全不動心,三番五次,拒絕回去她既不肯改嫁,眾人自應罷休。偏有一班輕薄少年,無賴子弟,想用種種計策誘她破節。寡婦清知道有人暗地算她,不得不步步留心,預為防備。平日多蓄婢僕,嚴分內外,謹守門戶。一舉一動,毫不苟且。又不時局恤鄉里,賑濟貧窮。本地之人無不道她一聲好。一班浪子遂亦不敢侵犯。事為郡守聞知,故特申報始皇 。」始皇平日最重貞題節,閱此報告,心想 :「寡婦清真是一位貞婦!必須特別優待,使天下婦女開風興起。」於是,下詔大加褒美,特召:寡婦清入朝覲見。沿途通飭驛吏,預備車馬迎送。並飭地方官辦理供應,不得怠慢。
  寡婦清奉詔到得京師,朝見始皇。始皇竟用客禮看待,厚加賞賜。過了數日,寡婦清告辭回家,始皇命群臣在城外餞送。一路上仍飭官吏依前照料。又命巴郡郡守 :「就寡婦清本鄉附近高山之上,築台一座,務要高大華美 。」台成,始皇命名為「懷清台 」,以示旌表貞節之意。後人因呼其山為「台山」;又曰「貞女山」。二事係明詔宣佈,到處皆知,一時傳為美談。始皇一心盼望到祖尋藥的徐福快快回來,將不死之草連根吞下,活到與天同休,收拾得秦國江山如鐵桶一般,方稱心願。悶坐之中,無端來了烏氏倮、寡婦清兩件事,隨手發落,只算略為解悶,其心仍係在徐福身上。屈指一算,徐福去後,早已經年,杳無消息。
  一日,偶閱文書,見東郡郡守報告,說是 :「某月某日,天上忽落下一星,到得地上化為石頭。不知何故,石上忽現出文字道『始皇帝死而地分』。細看七字,並是陰文,了了可辨。」始皇平日最忌言死,得此報告,心中大怒,因此又引動殺機,連累無辜,死了多人。欲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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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驚惡兆始皇道死 行廢立趙高首謀

  話說秦始皇三十六年,忽得東郡報告「墜星石上現出文字,偏是不吉之語 」,觸犯始皇忌諱,不覺大怒。心想 :「此文字定是人民刻成,此等無知頑民,竟敢咒詛朕躬,可惡之極!」立命御史前往東郡 :「就附近居民逐戶查問,究出私刻之人,嚴行辦罪 。」御史奉命而去,見石上文字果似人工雕刻。但追究起來,竟無一人承認,又不能尋得憑據指出犯罪之人。御史沒法,只得回京覆命。始皇聽了,也不管何人所為,下令 :「將石旁居民一概殺死,並將此石架起柴炭燒燬 。」地方官奉詔,立將附近人民盡數拿下,綁赴法場斬首,共計數百人,人人叫屈連天,有冤也無處訴。真是:閉門家裡坐,禍從天上來。
  始皇雖然殺死多人,稍平怒氣。但心中終覺得是個惡兆。又想起 :「連年招致方士,求仙尋藥,毫無成效。盧生既情虛逃走,徐福又去不回,眼見得長生不死之事已是絕望 。」因此思來想去,悶悶不樂,興致索然。
  一日,忽命博士作《仙真人詩》,詩成交與樂工,令其譜人音樂,作為歌曲。每遇閒暇或出遊時,便令樂工歌唱此曲,借以排遣心情。誰知又有不吉之兆接連而來。
  當年秋月,有一官吏奉使回京,見了始皇報說 :「此次由關東夜行,路過華陰平舒地方,忽望見有素車白馬從華山上馳下,漸漸行近,車中有人,手持一璧,授與使臣道 :『妝將此璧為我贈與謞池君,可告以明年祖龍當死 。』使臣接璧,心中詫異,方欲動問,頃刻間車馬連人忽然不見,真是奇怪之事。」說畢,將璧呈上。始皇聞言,心想 :「祖者,始也;龍者,人君之象。『祖龍』二字明是指著自己,此番不比從前,乃是使臣親見,況又有璧為據 。」想到此處,呆了半晌,方始勉強說道 :「聞說山鬼但知一歲之事,若明年之事,彼等豈能預知?所言殊不足信 。」使臣無言退出。始皇又自己寬解道 :「祖龍不過是說人之先代耳 !」遂將璧交與掌管御府官吏,令其驗明。據回報,說是二十八年出遊渡江時,祭祀江神所投之璧。始皇見說,心想 :「此又是水神作怪,竟不是山鬼了?!」因此心中疑惑不安。遂命太卜卜得一封,據云「出遊移徙最吉」。始皇便教官吏將內地人民三萬家,移至北河、榆中二處居住,以應卦兆。
  到了三十七年十月,始皇擇定吉日出遊。命左丞相李斯、中車府令趙高隨行,右丞相馮去疾留守。始皇少子胡亥素得寵愛,此次自願從游,始皇應允。十一月,南行到雲夢,過丹陽,抵錢塘,上會稽,祭大禹。又循海北上,至瑯玡。始皇求仙之心尚未盡死,便考問一班方士。方士恐始皇見責,假說道 :「蓬萊仙藥本可取得,奈因海上往往有大鮫魚為害,所以不敢前往。最好尋得善射之人,乘船同去,遇見鮫魚,便用弩箭射之。」始皇聽了,信以為實,不去追究。
  原來始皇曾夢見自己與海神爭戰,海神身披盔甲,手執戈矛,形狀與人無異。到得醒來,立召占夢博士問之。博士答道:「水神平日人不得見,大約每出必有大魚或蛟龍隨之,故可以大魚、蛟龍為驗。今陛下祭祀百神,甚屬盡禮。乃有此種惡神膽敢作祟,必須將其除滅,然後吉神自至 。」始皇聞言,記在心上。今見方士所說,與博士不謀而合,愈加深信不疑。遂命入海方士,船中隨帶捕拿大魚器具。一面挑選多力善射之人,架起連枝弩箭,隨著車駕沿海而行,預備與海神交戰。遂自由瑯玡起程,向北經過勞山、成山,一路留心。望著海洋,不見大魚蹤影。直至芝罘始見大魚。加發弩箭,射死一尾。始皇算是戰勝海神,便命駕回京。
  始皇渡過黃河,行至平原津,忽然患病,漸漸沉重。一日,到得沙丘,此地前屬趙國,建有行宮,趙武靈王身死於此。始皇因暫駐行宮養病。群臣見始皇病重,知他平日最惡言死,故無一人敢道及死後之事。後來始皇病得昏迷幾次,自知不起,召李斯近前,口授言語,製成璽書,賜與長子扶蘇。命其 :「將兵事交付蒙恬,速即趕回咸陽,等候靈柩到時會葬 。」此書寫就封好,交與中車府令趙高收藏,尚未發遣使者。到得七月丙寅日,始皇身死沙丘平台,享年五十歲。可憐一世之雄,化作南柯一夢!清人謝啟昆有詩詠始皇道:
  函谷關開瞰六王,天留一局待更張。
  惡名莫漫歸秦始,良法安能泥古皇。
  十二金人鑄銅狄,三千粉黛貯阿房。
  誰蒙萬世無窮利,星墮疆分刻石旁!
  始皇既死,丞相李斯見皇帝死在外間,恐天下發生變故,吩咐秘不發喪,將始皇屍身草草棺斂。只有少子胡亥與趙高及親信宦官五六人得知其事,趙高遂因此生出奪嫡之計。
  說起趙高本身,本屬卑賤。其父犯法下獄,身受宮刑。其母因父連累,沒為奴婢,復與他人私通,生高兄弟數人,皆冒父姓。其母后又犯罪誅死,高亦被宮,選入宮中,充當宦官。為人狡詐陰險,善伺人意,竟得始皇賞識。稱其辦事強幹,習練刑法,命為中車府令,教胡亥審判獄訟。趙高便極力奉承,買得胡亥十分寵信。但他平日為人本不安分,一旦得志,自然營私舞弊,犯下大罪。忽被發覺,始事便將趙高交與蒙毅審理。蒙毅審出所犯情節重大,應處死刑。遂依律判決,復奏上來,始皇平日殺戮無辜,不稍動念。今獨愛惜趙高,念其辦事勤敏,特命赦其死罪,並復官職。
  趙高既得性命,不思悔過,反恨蒙毅,便想設計害他。無如蒙毅乃蒙恬之弟,祖、父世為秦將,立有大功。始皇知其兄弟忠實,十分信任。用蒙恬為將軍,在外掌兵。蒙毅為上卿,居中用事。滿朝將相都不及其恩遇。趙高雖然懷恨,無從下手。此次始皇出遊,蒙毅自然隨行。誰知始皇半途得病,便使蒙毅往各處名山大川祈禱。蒙毅奉命而行,未及回報,始皇已死。趙高趁蒙毅不在,謀立胡亥為嗣,自己方得專權,且可報復仇恨。
  趙高主意既定,因先對胡亥說道 :「主上駕崩,並無遺詔封立諸子為王,單單賜書與長子。將來長子即皇帝位,公子並無尺寸之地,如何是好?」胡亥道 :「父命如此,更有何說?」趙高接說道 :「此卻不然!今欲掌握大權與否,惟在公子與高及丞相而已。願公子留意,須居人上,勿為人下 !」胡亥驚道 :「此悖理之事,切不可行 !」趙高道 :「臣聞,湯武殺其主,天下不稱其不忠。衛輒拒其父,孔子不指為不孝。總之,行大事者,不顧小謹。若猶豫不決,必致後悔。願公子斷然行之 。」遂用種種言語說得胡亥心動。
  趙高見胡亥已允,因道 :「此事不與丞相商定,恐不能成。臣請為公子向丞相計議 。」趙高遂往見李斯,道 :「主上已崩,外間並無人知。現所賜長子之書與同符璽,並存胡亥處。欲立何人為太子,全在君侯與高之口。此事究當如何辦理?」李斯聽了大驚,道 :「何來亡國之言?!此非人臣應議之事 。」趙高見李斯不肯答應,便將切己利害動之。因說道 :「君侯自料才能、功業、謀略比蒙恬如何?不結怨於人民,得長子之信任,比蒙恬又如何?」李斯答道 :「此五者吾皆不及蒙恬。但不知足下何以責備如此之深?」趙高道 :「今若使長子即位,必用蒙恬為丞相。君侯欲思懷通侯之印,榮歸鄉里,必不可得。高自受詔,教胡亥學法數年,見其慈仁篤厚,輕財重士,諸公子未有能及之者。君侯若立之為嗣,可長享封侯之貴。倘決意不聽,必至禍及子孫,可為寒心,君侯將何以自處?」李斯見趙高與胡亥事在必行,己若反對,又恐力不能制,反受其害。一時身家念重,只得應允。趙高滿心歡喜,回報胡亥。三人遂相聚一處,商議篡立之策。欲知所謀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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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二世篡位咸陽宮 始皇歸葬驪山墓

  話說趙高同著李斯、胡亥,密議篡立之策。先將始皇賜與扶蘇璽書燒燬,假傳始皇遺詔,立胡亥為太子。別作一書,賜與扶蘇、蒙恬,說:他二人帶兵數十萬,在邊已久,士卒多死,不能立功。扶蘇反敢時常上書誹謗,都因未奉命令,不得歸為太子,所以日夜怨望。扶蘇為子不孝,今賜以寶劍,可即自殺。蒙恬不能諫正扶蘇,反與通同一氣,為臣不忠,一並賜死。即將兵事交與裨將王離掌管。此書寫就,蓋上御璽,命胡亥門下親信之人為使,星夜奔往上郡,趙高等仍在沙丘等候回音。趙高等派往之使,不消幾時到了上郡。開讀詔書已畢,扶蘇捧著賜劍,一路涕泣,走入內房便欲自殺。蒙恬連忙趕入止住,說道 :「主上出巡在外,未立太子,命臣帶兵三十萬守邊,公子親為監軍,此乃天下重任。今僅憑一使,便欲自殺,安知使者非詐?應遣人向主上處請命,如果屬實,再死未晚 。」扶蘇素性忠厚,又被使者幾番催促,乃對蒙恬道 :「父命子死,不得不死,何用再請?」說畢,遂伏劍自盡。蒙恬見扶蘇已死,自己卻不肯便死,必欲遣人請命,看個究竟。使者亦無如之何,遂將蒙恬交與陽周縣官,下獄看管。
  使者見事已畢,趕回報知胡亥與李斯、趙高,三人皆大喜。胡亥聞扶蘇已死,便想將蒙恬釋放。趙高恐蒙氏兄弟復得進用,遂誣陷蒙毅道 :「先帝素愛公子,久欲立為太子,只因蒙毅諫阻,以致中止。此等不忠之人,罪該正法 。」胡亥依言,命使往拿蒙毅。正值蒙毅祈禱事畢,回至代地。使者傳旨,將其下獄。
  趙高等見諸事順手,篡立可望成功,便假傳始皇命令,起駕回宮。將始皇屍身載入轀輬車中。此車本係臥車,四邊有窗,只說始皇因病畏風,緊閉窗櫺。遣始皇寵信宦官,陪坐車上。所至地方,依時進奉飲食,文武百官照常在車旁奏事。宦官在車內假傳始皇旨意,允准所奏。一路行去,並未被人察破,但無意中卻露出破綻來。只因時當八月,天氣尚熱,始皇屍身蒸發,但從轀輬車上放出一陣臭氣,觸鼻難聞。李斯與趙高商議道 :「此節最易動人之疑,如何遮蓋得住?」趙高想出一法,命從官車上各裝醃魚一石,以亂屍氣,使聞者無從細辨。一面催促車仗,日夜趲行,循著蒙恬所築直道前進。一到咸陽,入得宮中,立刻發喪。李斯、趙高便扶胡亥即皇帝位,是為二世皇帝。 一班大臣及諸公子聞得始皇已死,新皇帝即位,一齊入宮哭臨,並向新君稱賀。各人聽說扶蘇賜死,胡亥嗣立,心中雖然懷疑,但事實真假,無從得知,也就不敢提及此事。二世竟安然坐了帝位,便替始皇大營喪事。喪中陳設之美,儀節之盛,費用之奢,自不消說。到得九月,即將始皇安葬。
  至於墓地,當始皇即位之初,已擇定驪山地方,發遣人夫,穿壙起土。後來得了天下,又用犯罪徒人數十萬作工。只因驪山上有土無石,遂分派徒人,到渭北諸山彩石運來。又因秦川北流擋住墓道,乃將水道填塞,移向東西流去。當時運石徒人勞苦怨恨,遂作歌道:
  運石甘泉口,渭水為不流。千人一唱,萬人相鉤!
  始皇命李斯監工,李斯報說 :「現在發掘已到極深,鑿之不入,燒之不燃。用手叩之,其中空空,似乎其下有天?」始皇尚嫌太小,命再旁開三百步,然後住手。總計建造工程歷時十年,方始完竣。此墓高大可謂古今無兩。裡面竟是一座大宮殿,外面便成一座大山林。墳身計高五十八丈,周圍約有五里餘。穿地之深,直透過三重泉水。壙之四圍用銅鎔成牆壁,外涂以漆。壙中上備天文,也有日月星辰,皆用大明珠綴成;下備地理,也有江河湖海,以水銀為水,安設機器,使之周流不息;中間建築宮觀苑囿,備置奇珍古玩。並雕刻百官古像,排列兩旁。又用金銀為鳧雁,玉石這鬆拍。壙中所燃之燭,皆用人魚油為之。人錢殂狀似人,長尺餘,肉不中食,出東海中。取其油作燭,點之壙中,能經久不滅。
  二世見始皇墓中工程已十分完全,又命將始皇妃嬪及御幸宮人,凡未曾生子者,都令殉葬。應行殉葬之人,不計其數。到了葬日,始皇棺槨既下,便將殉葬諸人納入,外面重重封閉。又因壙中寶物甚多,恐將來被人發掘,令工匠於壙之四圍安置機關,排列管箭。人若行到近旁,機關一動,弩箭自能發射。是日因為葬事,使用工匠甚多,有人向二世說道 :「此墓不啻一個寶藏!今壙中一切秘密工匠皆知,若漏泄於外,非同小可!」二世深以為然,暗地設計,等到壙中內門一律封閉完固,工匠尚未出外,便令人將壙道外門關閉,加土填築。一班工匠人等何曾得知此事,遂都被埋人擴中,並無一人走脫。又在墓上栽起樹木,儼然天生一座大山。
  誰知,二世用盡心機,又枉殺許多無辜工匠,不過數年,遂為項那個羽發投降,所有珍寶搜括一空。壙道既開,不復填塞。後有兒童至此牧羊,一羊失足,墜入壙中。牧羊兒點起火炬,入內搜尋。及至羊已尋獲,隨手將火炬棄擲穴中,誰知竟延燒起來,一連三月,煙火不絕。壙中一切焚個罄盡,此是後話。
  趙高見始皇葬事已畢,便想謀害蒙恬、蒙毅,以報前仇。於是日夜在二世面前訴說二人罪過,引得二世發怒,欲殺二人。旁有二世兄子子嬰進諫道 :「蒙恬兄弟為我朝之大臣謀士,今陛下無故誅之,必致群臣離心,戰士喪氣,臣竊以為不可 。」二世不聽,立遣御史曲宮,前往代地、陽周兩處,竟將蒙毅、蒙恬次第傳詔賜死。蒙恬平日為將,深得士卒之心。此次冤死,士卒皆為流涕,只有趙高一人暗自稱快。
  光陰迅速,過了一年,是為二世元年。此時二世年方二十一歲,因趙高擁立有功,便用為郎中令,參預朝政,親幸無比。一日,二世對趙高說道 :「先帝在日,常巡行郡縣,海內畏服。今朕初即位,年紀尚小,人民未必歸心。若安居宮中,不出巡行,恐被遠方輕視,何以君臨天下?」趙高聞說,便極力贊成出遊。二世遂依照始皇方法,東行郡縣,李斯隨從。自碣石循海,南至會稽,沿路遊玩。每到一處,見有始皇所立之石,皆就旁面加刻數語,以表始皇功德。直至四月,始回咸陽。趙高與二世習處,知他素性闇弱,懶親政務,但知逸樂。心想 :「設法盡除諸公子及各大臣,使二世孤立,自己方得弄權 。」
  一日,二世坐在宮中,趙高隨侍左右。二世喚趙高近前說道 :「人生一世,譬如白駒過隙。吾已貴為天子,富有四海。今欲快吾心中所欲,極吾耳目所好,以終吾身,不知此事可行否?」趙高聽了,以為「趁此時機,正好行吾之計 。」因應聲答道 :「此正賢君應行之事。惟據現在時勢觀之,恐尚未可。」二世急問其故,趙高欲言又止。後被二世催促數次,趙高方請二世屏退左右,近前低聲說出。只因數句言語,興起大獄,害死無辜多人。欲知趙高所言何事,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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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聽奸言大行殺戮 縱淫樂遍肆誅求

  話說趙高屏退左右,近前密對二世說道 :「陛下欲盡情尋樂,臣竊以為未可者,其中別有緣故。只因當日沙丘奪嫡之謀,事後聞說諸公子及大臣各懷疑心。諸公子皆陛下之兄,各大臣亦係先帝所置,積有功勞,累代顯貴。今陛下即位未久,左右甚少親信之人。臣又出身微賤,幸蒙陛下拔擢,得居上位,管理內事。諸大臣不過表面聽從,心中吵服。久之不免相聚結黨,謀為變亂。臣正日夜憂懼,惟恐死無葬身之地。陛下有此後患,欲享安樂,豈非難事?」二世聽了趙高之言,信以為真。呆了半晌,方說道 :「為今之計,如何是好?」趙高見二世聽了自己的假話,果然心動,知已中計,因答道 :「欲除此患,須用威猛。奇怪陛下用法加嚴,令有罪相坐,陸續誅滅大臣及宗室。一切要任,皆改用寒門白丁,何則?貧者驟富,賤者驟貴,必能感激知遇,忠心於陛下。如此則舊臣盡去,恩德歸於陛下,禍害不生,奸謀永息。到得此時,陛下方可高枕無憂,一意快樂 。」二世聽說,立即依言而行。
  原來二世自從了趙高學習法令審判,為日已久。所見之事,不是斬首刖足,便是夷人三族。平時看著殺人,有如割草一般,習慣成性,早將天性中一點仁慈惻隱之習喪失已盡。故一聞趙高之言,坦然行之,毫無顧慮。立命有司將法令改定,比前更加苛刻。又暗地分遣多人,偵探大臣與諸公子舉動,隨時報告。縱使毫無影響之事,亦必捏成過惡,編上罪名。或嗾人告發,或徑自拿辦。每出一案,二世便交與趙高審問。趙高不分皂白,專用嚴刑,屈打成招。並窮究黨羽,株累多人,一律坐罪。不上一月,近侍之官或死或貶,朝廷一空。宗室中竟有公子十二人殺死咸陽市上。公主十人磔死於杜。所有子女家產,盡行沒收入官。尚作公子將閭兄弟三人,辦係內宮,未議罪名。只因當時案件過多,刑官辦下不及,幫暫將此案擱起。
  公子將閭兄弟無故被囚,不知身犯何罪,更不知二世存心殺他。還想見了二世,自行剖白。偏是二世急於尋樂,見三人尚未了結,便等不得刑官議罪,自己立遣使者,迫其自殺。使者奉命,到得內宮,對三人口傳二世命令,說是 :「汝等犯了不臣之罪,應行處死,就命使者到來行法 。」公子將閭聽了,心中不服,便道 :「吾平日入到宮中,出在朝廷,並未失過禮節。至於受命應對,語言亦未錯誤,自念毫無不臣之處,請將犯罪事實指明,死方甘心 !」使者道 :「公子是否有罪,臣不得而知。臣但知奉詔行事 。」公子將閭冤憤填胸,乃仰面呼天三聲,說道 :「天乎!吾並無罪 。」兄弟三人相抱大哭一場,遂皆拔劍自殺。至是,始皇子女竟將死絕。
  二世對於諸兄姊妹,任意慘殺,怡然不以為意。當時也有一二朝臣實在看不過意,婉言進諫。二世大怒,指為誹謗,發交有司議罪。從此更無人敢言一句。群臣自保祿位,阿諛取容。一班宗室,人人自危。就中尚有一位公子高,亦是始皇之子。見二世無故大行殺戮,便猜破他疑忌心事。自思 :「二世此種行徑,不將兄弟殺盡不止,我現在雖然倖免,將來難保不別生枝節,歸罪吾身。不但一己性命不保,連妻、子、財產都斷送。到了其時,悔之無及!必須及早打算。為今之計,要想活在世間,惟有逃走之一法。但是我既逃走,二世聞得,定然發怒,將我家族捕拿治罪。我雖逃得一身,反害妻、子無辜受戮,此計實屬不妥 。」思來想去,無路可走。「橫豎只有一死,惟須覓個安全方法,死得乾淨 。」
  公子高沉思數日,忽得一策。心想 :「必須如此如此,與其伏誅,不如自盡。與其被誣受刑,連累妻、子,不如托詞從死,保全家族 。」公子高主意既定,遂作成一書,上與二世。二世得書,披開一閱,只見書中寫道:
  先帝在時,臣入則賜食,出則乘車。御府之衣,臣得服之。中廄之馬,臣得騎之。受恩深重,無以為報。及先帝駕崩,臣不能從死,偷活至今。自念為人子不孝,為人臣不忠。不孝不忠之人,無以立名於世。臣願從死,氣葬驪山之足,惟陛下哀憐之。 二世將書閱畢,不覺大悅,心想 :「我正欲借事殺他,他偏願自尋一死,免我費力,可謂知趣。他既情願如此,我自然樂得允許 。」正想下筆批准,忽轉念道 :「貪生怕死,人之常情。天下豈有無幫自願尋死之人!或者他預備作亂,先將此書試我心事?我若允許,他便起事,也未可知?」因喚趙高近前,將書與之看過,便問道 :「此人是否急而生變?」趙高答道:「他方懼得罪誅死,豈有工夫謀變?」二世聞言,方始放心。將書批准,落得褒美幾句,並賜錢十萬,為喪葬之費。
  公子高得了批准,便服毒自盡,葬在始皇墓旁。二世仍飭將其生平禍根已絕,可以縱情肆樂。因想起 :「先帝建築阿房宮,尚未竣工。後因先帝葬事緊急,將原有工人移向驪山修墓。現在墓已修好,役徒無事,不如將阿房宮趕緊築完,以便遊玩。」遂下詔道:
  先帝因咸陽宮廷過小,故營建阿房,以作朝宮。工程未竣,先帝已崩。今若不繼續興修,是顯帝舉事之過。應令役徒,仍舊建築。
  此詔即下,阿房宮重複起工。二世又命召集天下勇猛有力之士,選出五萬人,編成軍隊,屯紮咸陽,以為護衛。一面通飭各處地方官,搜求狗馬禽獸進獻。從此二世便鎮日遊玩作樂,國家大事盡在趙高手裡。
  一日,有司奏報 :「咸陽一地近來增加人口、牲畜甚多,日常供給食料頓覺不足,請旨辦理 。」二世道 :「此有何難?立即下詔各郡縣,加徵米豆藁草,遣人轉運來京。所有轉運之人,勒令自備糧草。凡在咸陽三百里之內,不得買食米穀,以免損卻京師食料 。」地方官奉到此旨,便任意加徵,例外需索,不管人民困苦。一般人民平日已納重稅,此時又遇加徵,吏役追呼,急如星火。稍有遲延,捉到宮裡嚴刑責罰,說是抗旨欠課。只得賣兒貼婦,賠補了事。直弄得地方蕭索,十室九空。富人變成貧民,貧民變成盜賊。三五成群,到處打家劫舍。地方官隱匿不報,二世坐在宮中,何曾得知。尚要學著始皇大耀武功,防備胡寇。但因軍隊都已調發,謫戌亦皆遣盡,更無人丁可用。不得已,遂將閭左貧民充數。
  原來秦時戌役,都是富人充當。如今富戶已盡,故用貧民。貧民都居巷之左邊,故名為閭左之成。只因此舉,遂引起首先發難之人,動了四海干戈,斷送秦朝天下。欲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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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言壯志隴畔輟耕 誤軍期戍卒發難

  話說秦末首先起兵者二人,一姓陳名勝,字涉,乃陽城人。一姓吳名廣,字叔,乃陽夏人。此二人雖然同時起事,但是後來卻推陳勝為主。
  說起陳勝出身,本是農民,家極貧寒,自己毫無田產,不得已向他人承種田畝過日,算是一個佃戶。他平日雖未讀書,卻也抱負不凡,與一班村農見解不同。一日,農忙之際,陳勝正同諸人胼手胝足,忙個不了。眾人見他忽然放下耰鋤,走到坡上去了。意中以為他是歇息一回,別無他故。誰知,陳勝別有感慨,他想:「同是一樣為人,何以富貴人家終日安坐無事,享受快樂?我輩長年勞苦,猶然衣食不充。兩相比較,豈非極不公平 !」想到此處,不免怨恨自己命薄。又轉念道 :「世間富貴有出於生成者,亦有出於人為者。我現在雖然貧賤,一旦遇有機會,或能圖得一場富貴,也未可知 。」
  陳勝正在一人胡思亂想,因看許多同伴照舊耕作不休,一個個面目枯黃,手足泥塗,垢汗交流。真是天下之人惟農最苦!再看自己,也是一樣。不覺同病相憐,點頭歎息。心想 :「同伴中倘有一人能夠發跡,定當提拔大家,同享富貴才是 。」因向眾人說道 :「我輩將來若能富貴,彼此不可相忘 。」一班佃戶聽得陳勝此言,不覺一陣大笑。中間有人應道 :「汝身為佃戶,有何富貴可言?」陳勝想 :「此輩愚人,不可與語 。」遂長歎道 :「汝等譬如燕雀一般,豈能知我鴻鵠摩天之志哉!?」讀者試想,陳勝乃一鄉里小民,妄想富貴,豈非不安本分!但就中亦自有原因。當專制時代,政令煩苛,賞罰不公。奸詐的得了富貴,老實的老於貧賤。富貴也罷了,還要倚勢欺人!貧賤也罷了,還要受盡惡氣!迫得無路可走,自然生出事來,孔夫子道得好 :「不均不和,內變以作 。」一部《廿四史》,革命風潮,皆是如此作成的。陳勝遭逢此種境遇,遂起此種思想。果然不久,時運到來,竟演出一番掀天事業。
  秦二世皇帝元年秋七月,朝廷下詔 :「著當地官吏,發遣閭在貧民九百人,充當戍卒,前往漁陽地方,防備匈奴。委派將官二員,帶領同行 。」陳勝、吳廣二人名字皆在冊內,充為屯長。陳勝與吳廣本不相識,此次萍水相逢,彼此見面,談論起來,意氣相投,遂成至好,隨著一行人匆匆就道。不料,一路上秋雨連綿,沿途積水,跋涉艱難,不免多費時日。一日,行至蘄縣大澤鄉地方,竟為大水所阻,不能前進。二將只得發出號令,扎住營盤,暫行歇息。
  陳勝等此次行程,係照行軍辦理。官中立有一定期限,倘使過期不到,依法應行斬首。陳勝屈指一算,為期已迫。似此情形,斷不能依限趕到。遂暗地與吳廣商議道 :「為今之計,只有兩種辦法:一則各人私自逃走;二則聯合大眾起事。惟是孤身逃走,最易被獲。一旦捉到官裡,平白地斷送生命。至聚眾起兵,尚有萬一希望。事成之後,可以共享富貴。縱使事敗,亦不過引頸受戮。由此觀之,同是一死,與其逃走,不如起兵。為圖國事而死,也覺死得有名。但是,舉事必有為首之人。其人又須素有聲望,方能號召四方豪傑,使之聞風響應。我二人平日毫無名望,萬不足以動人。即起兵,亦恐難成事。我有一計在此:現在天下人人怨恨二世。以我所聞,二世本是始皇幼子,不應嗣位。應嗣位者,乃是公子扶蘇。只因扶蘇平日見始皇作事不當,時常直言進諫,以致失愛於父,令其帶兵在外。據外間傳說,扶蘇已被二世設計殺害。但人民大抵稱頌扶蘇賢德,尚未知其已死。又有項燕者,本是楚國將軍,常立戰功,撫恤兵卒,楚人愛之。後為秦兵所敗。或言其已死,或言其逃走,傳說不一。現在不如聯合眾人,詐稱公子扶蘇與項燕二人為主,我想天下必多響應之人 。」吳廣聞言,甚屬贊成。
  陳勝、吳廣二人計議已定,又念 :「此事重大,不可造次,如何下手?尚須想一妙法。若使輕舉妄動,反致弄巧成拙 !」因此不免遲疑。恰好前面有一賣卜先生,二人商量同往問卦,一卜吉凶。不多時間,走到店前。賣卜人知他二人欲來卜卦,便先問明來意,所為何事?二人不便明言,只得含糊說個大概。不料此位賣卜先生真是老江湖,善觀氣色,見二人形狀,並聽他所說言語,早已看破二人心事。即依法布成一卦。子午卯酉算了一算,便向二人道 :「此卦大吉大利!足下所作之事,包可成功。但是起手之前,尚須借重鬼神之力,顯個神通。以後辦事,便不費力 。」二人聽得此言,頓然大悟,不覺滿心歡喜,謝了賣卜先生,回去安排計策。
  讀者須知,陳勝、吳廣尚未著手辦事,何以如此歡喜?只因他二人此次前往問卜,不過借此決定行止,別無希望。卻被賣卜先生明白底裡,極口贊成,說是非常吉利。又恐他不知下手方法,便暗中指點,使他辦事有個把握。所以他二人加倍歡喜。
  此時陳勝、吳廣雖係屯長,可以管束士卒,但尚有二員將官在他之上。現在若要起事,第一方法,除非說通將官,得他同意方可。惟是此種將官,平日受君主深恩豢養,而且身家祿位看得最重,豈肯乾此危險之事!倘他二人據實往說,便不啻將謀反罪名自去出首,立刻推出營門,做了刀下之鬼。讓一步說,便作為將官,因失期畏罪,也願起兵,以後辦事,到底須由將官作主,他二人不得攬權。事成既無甚好處,事敗或反歸罪於他二人,說是起意謀逆。所以第一方法萬不可行。至第二方法,惟有乘機殺死二將,代領其職。但此事亦非容易辦到。因為一班士卒,平日對著將這比對著屯長格外尊敬服從。縱使出其不意,立把將官殺死,無如眾心不服。不但不能成事,反連自己性命都保不住。所以必須預先設個方法,無形之中,收拾人心,使大眾心目中不知不覺,都畏服他,事就易辦。此種作用,除卻利用人心迷信鬼神之外,更無他法。二人當商議時,尚未想到此層。誰知賣卜先生兼作軍師,一口道破二人意中之難題目,安有不歡喜之理!
  陳勝、吳廣二人受了賣卜人指點,回到營中,避著眾人,秘密商議一回。暗中自去行事,外面卻不動聲色,一切如常。當日,一行大眾住在大澤鄉地方。過了一夜,次日早起,仍是霪雨不絕,水勢覺得更大。望去前途,一片汪洋。稍低田地都遭淹沒,幾成為魚鱉世界。二將見此景況,實在不能前進,心中雖然焦急,別無方法可想。出路由路,只好耐心守候。但是終日坐在營中,鬱鬱不樂,不免飲酒解悶。一班兵卒見主將日夜飲酒,也就學樣。大家鬥出錢文,買些下酒之物,歡呼痛飲。一日,有一兵卒買得大魚一尾,將魚腹剖開,忽然發現一物,心中驚異!不覺大叫一聲。眾人聞聲,爭來觀看。欲知魚腹中取出何物,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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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假神道魚腹藏書 收眾心狐鳴篝火

  話說大澤鄉本是冷僻地方,客商無多,貿易不盛。因為地近水濱居民大抵以魚為業。平日出產魚蝦甚多,價值甚賤。此次又值大水,江湖中水族隨流泛溢而來,遍地皆是。居民家家張網,戶戶攀罾,三餐下飯,無非此物,愈覺得不值錢。所以雖然添了九百戍卒,所食魚蝦不但不至缺乏,也並不漲價。兵士等便個個買魚下酒。
  一日,有一兵卒買得大魚一尾,攜回營中。正要烹食,不料剖開魚腹,腸雜之外,卻又額外多了一物。那物似書信一般,兵士心中驚異,失聲大叫。眾人聞聲,爭來觀看,原來卻是一方素綢,上面朱書「陳勝王」三字。一時眾人圍觀,盡皆錯愕!都說 :「魚腹中何來此物?必是天數如此,鬼神特來報信?」於是一人傳十,十人傳百,不一刻滿營皆知。彼此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但只瞞著二將。二將終日在內飲酒,不管外事,也無一人敢向他說。只因秦法甚嚴,人民偶然談起詩書,尚應斬首,何況說要稱王,真是大逆不道!若使認真窮究,不但陳勝犯罪,連買魚之小卒與賣魚之漁翁,並一班傳說之人,都有乾係,誰人肯平空興此大獄!況事屬暖昧,並無一毫憑據。雖然轟傳一時,過後也無人談論。不過,從此人人腦中都印了陳勝稱王之想像。
  諸位若問魚腹中書從何而來?不消說得,就是陳勝、吳廣的詭計。他二人聽了賣卜先生之言,私下商議道 :「此是教我先行造作鬼神,威嚇眾人之意 。」陳勝便想出此法,用綢寫字,捲成一小束,帶在身邊。次日絕早起身,趁著眾人未起,獨自走到賣魚攤上,假作買魚光景。揀來揀去,將一尾大魚持在手中,故意掂著斤兩。乘漁翁不在意之際,便將綢書從魚中內塞人腹中,仍把魚放在攤上,自己卻另買一尾回去。一路往來,幸未被人看見。但陳勝何以料得此魚定是兵士買去?若被別人得了,豈非枉費心機?此中卻有個道理。只因本地居民家家有魚,不必向他人購買。惟有過往之人方來買食。又遇著大雨,行人久已斷絕,魚攤生意就全仗兵營中人來做主顧。試問一行九百餘人,個個用此下飯,此魚豈有不歸兵卒手中之理?陳勝既行此計,便留心竊聽眾人說話。果然都是談論此事,不覺暗暗歡喜,但外面仍裝作不知,一似並無其事。又料到:「此番舉動,雖然引起眾人注意,但尚未能使人深信不疑,必須再設一法,令多數人親自聞見,方可得他信服 。」遂密喚吳廣到來,與他一個錦囊。吳廣依計自去行事。
  是夜三更時候,大家都已睡熟,吳廣悄悄的一人走出營來。見雨聲稍住,天色卻是陰沉得狠,便在身邊取出火種,將隨帶燈籠點上。此燈外面有罩,只露微光,可借此辨別路徑。此都是吳廣預先備下,因夜間行走荒僻地方,道路本來崎嶇,加以久雨泥滑,昏黑中辨不出來。若無燈火,如何去得。但是此去係欲假裝鬼神,倘使眾人窺見燈光,看出破綻,弄巧反拙,豈不誤事!所以想出此法,既便走路,又免被人窺破。
  原來兵營附近所在有一古廟,傍著山坳。廟之四圍高下都是墳墓,樹木成林,路徑冷僻,人跡少到。廟中也無住持看管,真是狐兔窟穴。值此雨夜,更覺陰冷幽森,大有鬼氣。吳廣借著燈光,尋得路徑,一路拖泥帶水,甚是難行。將近深林,望見一株株樹木,恍如惡鬼一般,頭髮鬅鬙,面目獰惡,排立兩旁,已覺毛髮皆豎。忽然一陣風過,吹著眾樹呼呼作響,刮得樹梢無數雨點連許多落葉,迎面撲來,更令人心膽俱寒!吳廣既到此地,也顧不得,便硬著頭皮前進。好容易行到廟前,推門進去,不提防撲嗤一聲,將吳廣嚇得一跳。定睛一看,原來是一隻野貓,見有人來,從廟中竄出。吳廣定一定神,走進廟中,覺得荒涼滿目,破爛不堪。他無心細看,一徑走近。過了正殿,踱上後樓。此樓三面靠山,只有一面凌空,卻正對著兵營。但燈對林遮住,平日登樓一呼,三面聲浪,為山所阻,反響過來,都朝著凌空一面傳去,所以聲響加大。此地方是陳勝日間腕定,吳廣即上樓來,先將燈籠安向壁間,隱住火光,便扯起喉嚨,學著狐狸的聲音,一字字大呼起來。
  營中兵士無事之時,息燈甚早。從初更睡到四更時候,也有一半睡醒了。枕邊忽聞得遠處一陣陣風送來音響,便側耳細聽,好似狐叫一樣。聽它叫了幾次,覺一字字約略辨得,好像是「大楚興,陳勝王」六字。心想 :「狐狸竟會說話,世間豈有此種奇事 !」便趕緊喚醒伙伴同聽。一時各人大半睡醒,都已聽得。大眾便想出外聽個清楚,於是約伴走出營門。見狐狸仍前叫喚,卻更聽得楚清,明明是此六字,大家都覺詫異。正當夜半更深,一望漆黑。又是風狂雨驟,愈覺得那聲音異常淒厲。有一半人嚇得魂不附體,連走帶跌,跑回營中。顧不得天氣尚熱,將被蒙頭而睡。雖有尚未回營之人,個個也都擔著驚恐。中間有一二個膽大之人,便欲邀同眾人,點起火炬前往搜尋。無奈眾人曉得該地十分冷僻,無人肯去,只得作罷,一同回營。過了一刻,聲響毫無,大家疲倦,便都睡了。
  吳廣叫了一回,咽喉覺得乾燥。心想 :「大眾應該聽得。」便就止住。等到五更將盡,仍前持著燈籠,照了出來。走到樹林之外,見東方漸白,路徑約略可辨,便把燈籠吹滅。因恐被人察破,轉由別路行至營前,卻是冷清清的。只因許多兵士驚擾半夜,此時正在好睡。吳廣喜得無人看見,仍悄悄回到自己臥處,倒頭便睡。只有二將是夜飲酒過醉,一徑睡到天明,所以並未聽得。
  到了次日,眾人都起,彼此見面所談,都是夜來之事。三五成群,指天畫地的議論。更有昨夜未曾聞得之人,也來詢問。吳廣便在背地留心竊聽。有說 :「狐狸年久修煉成精,便會變化通靈,能知過去未來之事,成為狐仙。此必是狐仙暗地指示與人 !」也有說道 :「此古廟不知祀何神靈?年久荒涼,便被狐仙盤據。因為香火零落,想要顯個神通,預言未來之事,使人民敬信,借此享受三牲供養。但不知它所言是否靈驗?」又有道 :「我輩本是楚國人民,為秦所滅。據它說來,我楚國又將復興?!卻是新王也出在我輩之中?提攜大眾,共享富貴,也是我輩之幸 !」眾人一壁廂說,吳廣一壁廂聽。正是:大風吹倒梧桐樹,自有旁人話短長。
  吳廣正在聽得有趣,忽見一人從外走進,神氣洋洋。大眾方才談得高興,此人一到,忽然都變成啞子一般,卻個個眼睛一齊釘在此人身上。說起此人來,又是諸人天天見慣,並不是天外飛來的。

欲知來者何人,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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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謀激眾勝廣起兵 諫稱王耳餘獻策

  話說吳廣正在竊聽眾兵士議論,忽見一人走進,大眾神情頓變。急忙定睛一看,原來卻是陳勝。心想 :「他也是來探消息。看他神氣,偏裝作不知此事。但是眾人見他,何以十分注目?!此中原故,容易猜得 。」只因眾人日常見慣者,乃是身充屯長之陳勝,無甚稀奇。如今卻將他當作一位國王,前後身分不同,便同遇著生人,看了又看。
  吳廣一面心中尋思,一面看見陳勝向前走過。又有人背地指著陳勝向眾人道 :「此便是將來楚王。看他身軀雄偉,氣象軒昂,果有楚王身份。諸君欲圖富貴,不可當面錯過 。」大眾見說,哄然一笑。吳廣聽了大喜,心知事已成熟,便來尋陳勝,密議下手方法。陳勝附耳說道 :「我等若平空殺了二將,尚恐人心不服。必須如此如此,激起眾怒,方得萬全 。」吳廣稱善。便走近二將帳外,對著眾人說道 :「吾輩住此已有數日,進又不進,退又不退,終日坐在營中,悶得難熬。我想逃走,不知眾意如何?」眾人聽了,意中盡皆贊成。但因恐被二將聞知,遂皆默然無語。
  說起二將,平日對於外面之事一概不知。此次吳廣故意就近高聲說話,要他聽見。所以他方才句句聽得清清楚楚,並曉得是吳廣聲音。再聽一班兵士,卻無甚話說。心想 :「在此耽擱多日,連我也甚著急,無怪他口出怨言。至逃走一事,想不過是句空話,我只當作不聞罷了 。」吳廣曉得二將已聞他之語言,卻偏不發作出來,想再撩他一次。候二將酒醉之時,又立在他帳外發話道 :「諸位伙伴,明日若再停頓此地,我是真要逃走。只因大家相聚許久,甚是親熱,所以特地通知一聲,不要怪我不告而去 。」此一番話,自然又給二將聽見。說是「當真要走 」,二將萬不能置之不理,遂令人喚進吳廣,責備道:「汝在外大驚小怪,說要逃走,此話是真是假?」吳廣答道:「小人生長田間,終日勞動,身子到現活潑。近來一住幾日,天天下雨,坐在營內一步不能行走,實在拘束得很,便如下牢入獄一般,弄得無法,所以心想逃走 。」二將聞言,拍案大怒,道 :「汝豈不知軍法?!逃走之罪,應該斬首,如何敢生此妄想!若人人效尤,豈不逃走一空?似此搖惑軍心,本應即行正法。姑念初犯,從寬發落 。」便喝令左右將吳廣拖翻在地,用軍棍責打。
  原來吳廣平日善能籠絡人心,自為屯長以來,看待兵士如同自己骨肉,同甘共苦,買得人人歡喜,都願聽他調遣。此次眾人聞得二將呼喚吳廣,知是勢頭不佳,便都跟進來。後見二將發怒,要責吳廣,一齊跪下求饒。二將酒後性發,又見大家都替吳廣苦求,更似火上澆油,執定不許。眾兵士見二將借酒作威,違拂眾心,大眾正在敢怒不敢言之時,忽有一將官趁著酒氣,直跳起來,指著吳廣數罵。誰知,他身邊所佩之劍被他一跳,劍鋒脫出鞘來,卻被吳廣看見。出其不意,即從地上爬起,將劍奪在手中,一揮過去,把那將官殺了。陳勝早已預備,立在二將身後。見吳廣動手,他也拔劍,將那一員將官一並結果。眾人出其不意,見二人殺死將官,都驚得目瞪口呆,不得主意。
  陳勝、吳廣已把二將殺死,便召齊九百人,當眾開言道:「諸位,此行為雨所阻,已是誤了行期。按起軍法,都該斬首。若仍舊前進,豈不自行送死!就使僥□萬一得了寬赦,但到得北邊嚴寒地方防守匈奴,十人之中,定有八九人不被胡人殺死,也被冰雪凍死!要想保全性命,真是萬難!據我愚見,大丈夫不死便罷,若到無路可走,拼此一死,只有舉事,尚可博得大名。試看古〔往〕今來王侯將相,豈有現成種子!都是出於人為。不知諸位意思以為然否?」此一篇話,說得大眾個個贊成,便齊聲應道 :「情願聽命行事 。」
  陳勝見眾人同心造反,心中大喜。便命築一大壇,樹起旗幟,即將二將首級祭旗。大眾立了盟誓,陳勝自為將軍,吳廣為都尉,定國號曰「大楚」。下令軍中,詐稱公子扶蘇、項燕為主。軍士各解開衣袖,袒露右臂,作為記號。號令已定,陳勝率人先將大澤鄉佔領。四出招兵買馬,只是缺少兵器,一時打造不及。正在躊躇,忽想 :「此時兵荒歲亂,到處逃難,農家器具沒個用處,何不把它來充作兵器?」於是,耰鋤等類皆變做殺人之物,兵器頓時有了。又遣人入山,伐木作棍,截竹為旗,以助軍容。
  陳勝、吳廣見諸事齊備,引兵北進。一路攻城掠地,勢如破竹,又陸續添了許多軍隊。到得陳縣已有車六七百輛,馬兵千餘,步卒數萬人。陳勝下令攻城,正值縣令不在,只有縣丞帶兵,迎戰大敗,縣丞被殺。陳勝遂據了陳縣,安紮已定。忽報 :「張耳、陳餘二人前來求見 。」陳勝久聞二人之名,便請入內相見。
  原來張耳、陳餘二人都是大梁人。張耳年少時,曾為信陵君門客,後來因犯事逃到外黃。外黃有一富家之女,容貌生得非常美麗,所嫁丈夫偏是蠢漢,此女心生厭惡。一日,趁丈夫不在,私自走到其父朋友家中,不肯回去夫家。其父朋友素來認識張耳,知他是個豪傑,卻又憐他孤身作客,並無妻室。因想 :「此女既與其夫不和,何不替張耳撮合成親?真是郎才女貌,兩相匹配 。」便對女子說道 :「汝欲尋好丈夫,更無有勝過張耳者 !」女子也就應允。果然此女仗著其父朋友之力,竟與其夫離婚,轉嫁張耳。張耳本一亡命之人,無意中忽得美妻,兼以婦家富足,又格外看重女婿,多與錢財。張耳便將錢交結許多賓客,名望愈大。魏王聞其才能,即命為外黃縣令。說起張耳,生平朋友交厚甚多,惟有陳餘最為親密。陳餘年紀比張耳小得多,奉事張耳如父兄,張耳也看待陳餘如子弟。二人約同生死,當時人稱之為刎頸之交。陳餘為人喜讀儒生,少時常到趙國苦陘地方遊玩。其地有富人,複姓公乘氏,見陳餘人品軒昂,知是非常之人,便將女兒嫁之。他二人同在他鄉得婦,甚是湊巧。後來秦兵滅魏,張耳棄官,仍在外黃居住。過了數年,秦始皇聞得二人是魏國名士,要想殺他。捕拿不獲,便懸出賞格:有人擒獲張耳,賞以千金;陳餘五百金。二人聞此風聲,遂變換名姓,同往陳縣,充作裡中監門,借以餬口。他二人所居之裡,恰好相對,便也得日在一處。
  有一日,裡吏經過陳餘所在地方,尋些小過,將陳餘責打。陳餘不服,便欲掙扎起來。張耳卻用足踹住,使他受打。直等到裡吏去後,張耳將陳餘引到一株桑樹之下,責備道 :「吾從前與足下所言,如何忘記?!現在遭此小小恥辱,何故不能忍受,便欲與一個小吏拼命 !」陳餘見說,心中省悟,從此遇事含忍。其時正值秦廷有詔,購拿他兩人。他兩人卻喜無人認得,反用監門名義,號令裡中訪拿,以掩眾人耳目。如今聞得陳勝據了陳勝,便到軍門求見。陳勝見了二人,甚是歡喜,優禮款待。
  陳生得了張耳、陳餘二人,更召集縣中父老豪傑,都來會議。眾人議請陳勝稱王,都說道 :「將軍披堅執銳,征伐無道,復立楚國社稷,具有大功,宜為楚王 。」陳勝問張耳、陳餘:「可從與否?」二人答道 :「秦為無道,破滅國家,殘害百姓。今將軍出萬死一生,為天下除暴,初至陳縣便自稱王,轉使天下人疑有私意。願將軍勿即為王,急引兵西向,並遣人立六國之後,為我黨援,則勢大兵強。由此滅暴秦,據咸陽以令諸侯,則帝業可成。今獨王陳地,恐天下由此解體 !」陳勝出身微賤,急欲自尊,遂不聽二人之計,擇日即了王位,改國號為「張楚」,下令起兵伐秦。立吳廣為假王,監督諸將,領兵西進。

欲知以後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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