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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隨軍出征
  
  大清早,城郊夙家軍營中五萬將士整軍待命,為了這次圍剿海盜,夙凌還調了南面兩萬駐軍共同出戰。不過數千海盜,夙凌竟出動五萬精兵良將,可見這次夙凌消滅海盜的心有多麼堅決。
  
  顧雲特訓的百餘名特種兵除了羅巖重傷不能前往,其餘的人全部隨大軍出征,由余石軍領隊站在隊伍的最前面。他們奇怪的裝束引來其他將士好奇的眼光,比起普通十兵的長矛、大刀,他們腰挎弓弩銀箭、腳佩短刃匕首,武器顯然精良得多,眾將皆羨慕不已。
  
  各營將領正在點兵,夙凌負手而立站在隊伍的最前面,臉色陰沉。顧雲手裡拿著冰煉,半靠著營地的旗桿,神情愉悅。韓束暗笑,前幾天是青末一張冷臉,現在換成將軍鬱結,這兩人還真是有趣。
  
  韓束朝著顧雲的方向調侃道:「軍師大人,您應該站在將軍身邊才配您的身份吧!」這位青姑娘真不是-般人,進宮一趟吃個皇子的滿月酒,也能弄個御封軍師出來。
  
  韓束話音才落,夙凌如箭一般的冷眼立刻朝他射過來。韓束摸了摸鼻子,不敢再撩撥虎鬚。
  
  顧雲白了韓束一眼,明知道某人心裡堵著一口氣還去招惹他,活該。
  
  一直冷眼旁觀的游弋對這位將軍夫人也有些好奇了,在夙家軍的營地裡只要提起她,每個將士都津津樂道她的種種作為,她在城郊駐軍中的威望和聲譽也都極好。如果他們說的有一半是真的,她一同隨軍出發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夙家的三位長輩今天也要回夙家主宅,順便過來給他們送行。顧雲一襲暗紅色勁裝利索瀟灑,配上她清麗堅定的氣質頗為耀眼。夙全笑瞇瞇地朝顧雲招手示意她過來。顧雲走了過去,才站定,夙晏便大笑著誇獎道:「青丫頭,這身打扮英姿颯爽,很好看。」
  
  顧雲很想翻白眼,她練兵的時候都這麼穿好不好,只是為了與夙家軍的紅色戰袍合拍一點,她換成了暗紅色的勁裝而已。雖然心裡不以為然,但是面對長輩的誇獎,顧雲還是禮貌地回道:「謝謝晏叔。」
  
  夙擎淡笑地立在一旁輕捋著白鬍子,頗有些道骨仙風的味道。顧雲眼前一亮,說道:「族長,我有一件事情想請教您。」
  
  夙擎微笑地點頭,顧雲更靠近一些,小聲問道:「像我臉上的這種疤痕,您能治好嗎?」上次夙擎從她的手心給她渡過一次所謂的真氣,真的很神奇,聽夙任說他的醫術也很厲害,要是他能治好青楓的臉就太好了。
  
  顧雲神秘兮兮地小聲說話,夙晏好奇地豎起耳朵想聽聽她說什麼,結果一聽她提臉上的疤,立刻就怒了,大聲叫道:「凌小子嫌你醜?!晏叔幫你去教訓他!」
  
  洪亮的聲音引得不少人的目光朝他們這邊看過來,顧雲哀歎,連忙解釋道:「不是不是!我……」
  
  不讓別人把話說完,似乎是他們夙家的傳統,顧雲才剛開口,夙晏已經繼續大聲說道:「不是你幹嗎要治臉?有什麼委屈和叔叔們說,別陽!」
  
  天!她已經能感受到背後一道道目光集中在她身上,顧雲朝夙晏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急道:「我不是為自己問的,我是……」
  
  「我從來沒有嫌過你醜!」背後低沉而嚴肅的男聲忽然響起。顧雲背脊一涼,他來湊什麼熱鬧?緩緩回過身,對上夙凌神色複雜的眼,顧雲極力解釋道:「事情不是這樣的,我……」她真的想哭了。
  
  顧雲無奈的表情在夙晏眼裡就是委屈,虎目圓瞪著夙凌,罵道:「女為悅己者容,一定是你沒有給她信心。」
  
  「不是!我只是想幫……」顧雲的說辭明顯很無力,因為根本沒人在聽。
  
  女為悅己者容……是他疏忽了,夙凌盯著顧雲臉上兩道傷痕,無比誠懇地說道:「我真的沒覺得你臉上的疤難看,你這樣就很好。」
  
  「都給我閉嘴!」他們一唱一和徹底惹惱了顧雲,瞪著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夙晏,顧雲怒道:「我是想幫青楓把臉治好!到底能不能治,給句話!」
  
  這丫頭脾氣還真大,撇撇嘴,夙晏回道:「夙家治療刀傷劍傷、內傷外傷還可以,給小姑娘治臉這種事根本無能為力。」
  
  眉頭越皺越緊,顧雲低喃道:「真的沒得治了?」宮裡的御醫束手無策,夙家人也治不好,青楓的臉真的只能這樣了嗎?
  
  「有。」一直含笑看著他們的夙擎終於開口了,「江湖上傳說鬼醫不僅醫術高超,易容術也天下無雙。一般易容術極好的人,對這種疤痕都比較有辦法,你可以找他試試。不過鬼醫性情怪癖,要請動他實在不易。」
  
  「鬼醫。」是敖天的師傅嗎?下次有機會見到他再讓他幫忙引見吧,所謂世外高人,有點怪癖也是正常的,「多謝族長,我知道了。」
  
  遠處的號角第二次吹響,將士們集結完畢。顧雲對著身旁的夙凌說道「走吧。」顧雲朝著大隊的方向走去,手腕突然被熟悉的大手緊握著,她奇怪地轉過身。夙凌的臉色異常凝重,盯著她的鷹眸黯沉而幽深。半晌,他無比認真地說道:「我真的沒嫌棄你!」
  
  顧雲一愣,他還在想這事呢?她都說了不是為自己問的勒,雖然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但是不可否認,夙凌眼中急於解釋的緊張讓她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反手握住那雙溫暖的大手,低笑道:「我知道了,走吧。」
  
  看著兩人牽著手離去的背影,三位夙家長輩相視一笑,夙家喜事將近了吧。
  
  大軍幾乎是日夜行軍,七天之後,終於進入東海邊城冒城。為了不驚擾到城中百姓,夙將軍沒有進入城內,繞行城郊朝著東海駐軍的營地趕去。一路上,很多衣衫檻褸、拖家帶口的村民慢慢地往冒城的方向走,高高飄揚的夙家軍旗讓一張張悲哀、驚恐的臉上又燃起了點點希望,但是大軍行進速度很快,村民們只敢遠遠地看著。
  
  這些人應該是從海邊村落裡逃出來的難民,他們中不少是走路都踉蹌的老人,若不是真的沒法活,他們也不會選擇離開生活多年的家園。
  
  「是夙家軍嗎?夙將軍!夙將軍——」淒楚的號叫聲幾乎淹沒在整齊的腳步聲和馬蹄聲中,一位六十來歲老婦人不要命似的朝著夙凌戰馬的方向跑去,幾次差點跌倒,卻仍是不肯放棄。
  
  聽到叫聲,顧雲勒緊韁繩停了下來,夙凌也勒緊韁繩回頭看去。
  
  老婦人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來到隊伍前方,撲通一下重重地跪在粗糙的石子路上,「夙將軍,您要為我們作主啊!我閨女她死得慘啊!夙將軍!」老婦人也不管馬上的人是誰,只知道磕頭,咚咚的聲音聽得人心酸不已。
  
  夙凌眉頭微皺,朝著韓束揮了揮手,韓束下馬,跑到老婦人身邊,攙著她的胳膊急道:「老人家!你快起來!」
  
  手被拽著,老婦人沒能再繼續磕頭,前額上殷紅的血和著泥沙一點點往下流淌,淚模糊了雙眼,沙啞的聲音揪心地哭喊著:「老頭子和閨女都死了,都死了!我一個人還活著幹什麼!」常年在海邊勞作如刀割一般的皺紋深深地刻在這張悲愴的臉上,淒厲的哭聲如一把把帶刺的尖刀一下下地刺入每一個將士的心。行軍多日,將士們本來已經疲憊不堪的身體似乎在這一刻湧進了一股悲憤的力量。
  
  韓束人高馬大,卻也不敢強拉老人,勸說了幾句,老夫人根本沒在聽,仍是半跪在地上一遍一遍地哭訴著。
  
  顧雲翻身下馬,走到老婦人身邊,抱著她的雙臂,使巧勁將老人從地上扶了起來。老人家哭得悲切,乾瘦的身子不住地顫抖者。顧雲沉穩地朗聲說道:「老人家,夙將軍一定會將那些匪類剷除,還你們一個公道和寧靜的生活。」他們現在需要的是公道和希望,這些或許才是他們堅持下去的動力。
  
  「夙將軍,救救我們!」路旁一直默默看著的村民們也齊刷刷地跪了一地,多日來的恐懼和悲哀在這刻爆發出來,哭聲由低泣變成號啕大哭。夙凌的臉色也從一開始的黯沉到後來的冷戾,就連他腰間的赤血也感受到他的怒火而紅光微閃。
  
  「大家都起來吧,先到冒城避一避。」顧雲將老婦人扶到其他村民附近,大軍繼續向營地趕去,行進的步伐明顯又加快了幾分。
  
  東海營地駐紮在離海岸線十里遠的地方,這裡長駐軍只有不到兩萬人,若不是這次海盜猖獗,這座邊陲駐地絕對不會迎來夙凌這樣的大人物。遠遠看見夙家軍的旗幟,駐軍將領喬麟封早早地等在駐地外,一見夙凌立刻迎了上去,單膝跪地,「夙將軍。」
  
  夙凌下馬,絲毫沒有寒暄的意思,冷聲說道:「到帳裡再說。」
  
  一行人進了主帳,一群壯漢之中唯一的女子顯得特別突兀,喬麟封在游弋耳邊低聲問道:「她是誰?」
  
  「皇上親封的軍師。」游弋話才說完,沒有意外地看見喬麟封臉色微變,滿目的不屑,現在都什麼時候了,皇帝老子搞什麼,他以為打仗是在玩?!
  
  喬麟封心生不滿,但是連夙將軍都沒有說什麼,他也不能怎麼樣自動忽略顧雲,喬麟封直接將她安排到了最靠門邊的位置。顧雲微微挑眉,雖然她是比較喜歡這個位置,但是這位駐地將軍居然對她這個「御封軍師」這般不待見,可見是性情中人。顧雲仔細觀察了一番,這人不到三十歲的樣子,看起來很年輕,黝黑的皮膚,精瘦的身材,看他與游戈不時耳語,此人應該是個隨和的將領,就不知道領軍打仗的能耐如何了。
  
  才剛坐下,韓束終於忍不住怒道:「現在海盜到底有多猖獗!」大軍越往駐地走,越是心驚,附近的村落幾乎都沒人了,到處是打砸搶燒之後的殘骸。
  
  喬麟封站在主帳中間,臉色凝重地回道:「他們一般隔三五天就會上岸洗劫一次附近的村落,我軍已經派兵駐紮在海岸邊,但是他們總能找到駐紮軍隊最薄弱的地方上岸,燒殺擄掠之後徜徉而去。凡是出去追擊的戰船不是傷亡慘重就是有去無回,我軍已經損失了四條戰船了。」作為駐軍主帥,他很慚愧,但是這次的海盜實在厲害。
  
  「奶奶的!」實木案桌被韓束拍得嘎吱作響.軍隊尚且如此,那些手無寸鐵的老百姓面對海盜的暴行,除了任人魚肉還能做什麼?!想到一路上恐懼和絕望的村民,每個人都恨得牙癢癢。
  
  喬麟封微低著頭,沒繼續說下去,顧雲只好開口問道:「他們還有什麼其他的行動規律嗎?和海盜交鋒這麼多次,他們的戰略和裝備如何?」
  
  喬麟封回頭看了一眼坐在門邊的女子,清亮的聲音,堅定的眼神,筆直的坐姿,看起來沒有他想像中的討厭,喬麟判回過頭,看著主位上的夙凌回道:「海盜對這帶海域的情況非常瞭解,東海西南處有一大片暗礁群,他們平時都藏匿在那裡。暗礁群很大,他們並不固定從哪個方向出來,根本沒有辦法堵截他們。海盜多用彎刀和需要兩人配合的重弩,海盜的主戰船都是長十丈、寬三丈的兩層大船,目前見過的主戰船有八艘,每條船上左右都有六面大炮,還有十六艘三丈左右的小船。小船上岸掠殺時,主戰船在海上監視海岸和海面的情況,看見我軍的戰船和將士就會開炮。」
  
  顧雲暗暗驚歎,這哪裡是海盜?簡直就是艦隊!這次的海盜之禍極有可能是一場軍事試探,如果穹岳沒有能力防禦,下一次來的就不會僅僅是「海盜」了。
  
  「夙羽有消息了嗎?」夙凌或許在來之前就已經知道這裡的情況,臉上沒有表露出太多的神情,只是一貫的冷凝。
  
  「從那日起,戰船每日都到事發海域附近搜索,但是還是沒有副將的消息。」夙羽才來幾天就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實在沒臉見夙將軍。
  
  「準備戰船。」夙凌豁然起身。
  
  喬麟封一愣,很快回過神來,「是。」
  
  顧雲皺眉,他現在要出海?
  
  隆冬時節,海邊的風很大,駐軍海岸旁停靠著十來條大大小小的戰船,艷紅色的夙家軍旗插在船頭,被風吹得啪啪作響,在顧雲眼中,這樣大小的船隻比起她在原來世界見過的艦艇還真的算不上什麼大船,但純木質的船身與鐵皮鍛造出來的艦艇感覺完全不同。寬大的暗紅色船帆整齊地疊放在高高的桅桿之下,顧雲可以想像它張開的樣子是多麼的恢弘大氣,這讓顧雲有一種興奮的感覺!
  
  戰船前,一千多名將士站姿筆挺地立在那裡,海風冷冽得如刀割一般,他們臉已經被凍成暗紅色,但仍是一動不動。
  
  風聲太大,夙凌大聲問道:「目前東海駐地還有多少兵力和戰船?」
  
  喬麟封回道:「長十丈以上、帶十六門大炮的戰船還有十二艘,五丈以下的戰船有二十三艘。全部停靠在沿海,防備海盜突襲,這樣軍力雖然有些分散,但是在海盜突襲的時候還能抵擋一陣,讓附近的百姓有時間逃離。原來東海駐軍有一萬人,但是這三個月來接連對抗海盜,只剩下不到三千,夙副將帶來了兩萬將士,因為都不熟悉海上行船,目前都駐守在岸邊。」
  
  夙家軍在內陸戰無不勝,皇上估計也覺得就算誰想從東海入侵穹岳,進入內陸之後,一樣會被夙家軍剷除,所以一直不太管東海海域。東海幾十年來也確實平靜,誰曾想突然會冒出一群窮凶極惡的海盜。
  
  喬麟封跟著夙凌身後,問道:「將軍要去哪兒?」
  
  「到你說的礁石群看看。」
  
  「是。」喬麟封以為夙凌會去夙羽失蹤的地方再找找,想不到他要去的竟是暗礁群,心中對夙凌的敬重又加深幾分,喬麟封恭敬地說道:「將軍請。」
  
  夙凌並沒有帶很多人出海,只有韓束、顧雲、喬麟封、游弋和冷蕭得以隨行,本來打算只出動一條戰船,在喬麟封的堅持下,最後還是調派了兩條戰船前後護送。
  
  戰船乘風破浪,船帆逆著風向,強勁的風力讓戰船漸漸提升著航速,顧雲站在船尾的圍欄上,看著層層激盪開來的白浪花,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其實她對海戰並不是很熟悉,尤其是這種完全靠船帆和水手划槳行船的船隻,她更加不瞭解如何操控。出海之前她就下到船的底艙看過,戰船的底艙裡有六十名划船的水手,他們能讓船更快地掉頭和逆行。每一側船體還有八個炮台,每個炮台由四名戰士負責填充炸藥和調整發射的方向,船上配備的拖是那種最簡易的炮,射程不會超過八百米,每一次填充炸藥還需要三到五分鐘的時間。這樣一來,兩船交戰時距離就會很近,這麼大的船靠得越近越難躲避和掉頭,誰對船隻的操控能力越強,對大海的環境越瞭解,勝算就越大!
  
  夙家軍的水師很弱,常駐軍隊只剩不到三千,即使夙凌帶來了五萬人,畢竟都不熟悉海上作戰,更別說操控戰船了。就像喬麟封所說的,那些將士只能駐守在岸邊,等待海盜上岸再將他們擒獲,若是他們不上岸,夙家軍一點辦法都沒有!
  
  顧雲揉了揉被海風吹得有些脹痛的腦袋。「頭兒。」冷蕭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顧雲回頭看去,只見他手中抱著一件藏青色的厚披風。將披風搭到顧雲肩上,冷蕭後退一步,說道:「將軍讓您披上。」
  
  身上忽然一暖,顧雲潛意識地去尋找那抹高大的身影,朝船頭的方向看去,迎風而立的他正在聽喬麟封說話,神色凝重,劍眉微皺,鷹眸沉冷地看著遠方的海面。
  
  她想得到的,夙凌定也已經想到了,這次的海戰勝算實在不高,但是作為一支軍隊的精神領袖,他卻不能表現出一絲的驚惶或是洩氣。顧雲有些擔心夙凌背負的壓力太大,拉緊身上的披風,朝夙凌的方向走去,默默地在他身後站定,沒有打擾他們。
  
  喬麟封指著遠處說道:「將軍,前面就是暗礁群,暴露在海面上能看見的礁石都是極少的一部分,還又很多隱藏在海底,不熟悉情況的船隻進入很容易就會觸礁。」
  
  寬闊的海面上浪濤不算大,喬麟封所指的那一大片海域,除了冒出海面的幾處或大或小的礁石之外,並無特別之處,乍看之下實在看不出有何凶險,韓束朗聲問道:「能不能划小船進去,以露出海面的幾個礁石點為基準,派人潛入水下畫出暗礁地形圖?」
  
  他以為是給山丘畫地形圖嗎?顧雲搖頭笑道:「可能性很低,即使是水性極佳、健壯如牛的將士一口氣潛下去,最長小半刻鐘的時間就必須起來,三丈以下的海底光線已經很弱了,他們下去之後連方向都沒搞明白就得起來。最重要的是海水漲潮和落潮的時候露出來的礁石是不一樣的,到時候你連原來的基準點都找不著。」
  
  喬麟封回頭,發現那個清瘦的女子不知何時站在他們身後,暗暗驚訝,這女子不過二八年華,想不到竟也有些見識。
  
  聽了顧雲的話,韓束不甘心地怒道:「難道任憑他們躲在裡面不出來?」
  
  顧雲搖頭,低聲歎道:「按照海盜之前囂張的行事風格,不可能躲著不出來,只是琢磨不透他們的行動軌跡,我們比較被動。」
  
  顧雲話音才落,站在高台上負責瞭望附近海面情況的將士忽然驚慌地大聲叫道:「喬將軍,七里之外暗礁後發現三艘海盜船!」
  
  「海盜船!」喬麟封渾身一僵,連忙抓起繫在腰間的嘹望鏡看去,三艘船頭從一塊巨大的礁石後迅速地駛出來,因為順風的關係,他們的速度很快,船頭高高飄揚的彎月旗幟讓喬麟封出了一口冷汗,果然是海盜!
  
  放下瞭望鏡,喬麟封對著旗語官急吼道:「傳令下去,立刻回撤!」
  
  說完喬麟封又衝到撐帆舵手前面大聲叫道:「右滿舵回航,快!」
  
  游弋也動了起來,衝到底艙門口,低吼道:「右行回撤!快!」
  
  顧雲皺眉,作為駐守東海多年的主帥,看見海盜船也不至於慌成這樣,顧雲看向身側沉穩地拿著瞭望鏡觀察遠方海盜的夙凌,他並沒有呵斥喬麟封的慌亂指揮,只是靜靜地看著漸行漸近的海盜船,顧雲有些搞不懂他的想法。
  
  喬麟封驚慌失措、手忙腳亂的樣子讓韓束看得很火大,指著他大罵道:「你這麼怕幹什麼!他們有三艘船,我們也有三艘戰船,未戰先逃,貪生怕死,你做什麼主將!」
  
  面對韓束的責罵,喬麟封臉色也變得很難看,口氣頗重地回道:「這些海盜都是有陣勢的圍攻,現在看見是三艘,待會兒就不知道會從什麼方向冒出幾艘海盜船,一旦被他們圍住,要脫身就難了。末將生死都無所謂,但是夙將軍有什麼閃失你擔待得起嗎!」夙羽就是這樣一意孤行的要與海盜對決,結果到現在還生死不明,夙凌若是也在這片海上出了事,他萬死難辭其咎!
  
  韓束仍是不恥喬麟封,但是牽扯到夙凌安危,他也不能說什麼,冷哼一聲背過身去。
  
  喬麟封也不再搭理他,繼續叫道:「全速回航!」船已經成功掉頭,始終無語的夙凌忽然放下手中的瞭望鏡,冷聲說道「來不及了。」
  
  在他們的正前方,兩艘同樣揚著彎刀旗幟的大船堵住了他們回撤的去路。
  
  同一片碧海藍天下,一道絢藍色的身影悠閒地斜依在大船的圍欄旁,百無聊賴地看著遠處又狹路相逢的兩隊人馬,言歌輕笑道:「嘖嘖,夙家軍和海盜又打起來了。」
  
  拿起手邊的瞭望鏡隨意地看了一眼,下一刻言歌異常興裔地坐直身子,大笑道:「夙凌!他竟然也來了,這回好玩了。」
  
  聽到他的笑聲,船艙裡的幾人也上到甲板上,無極依舊是一身灰衣,滿臉漠然。無極身旁站著一名絕色女子,純黑的袍子披在她身上,絲毫沒讓她顯得平庸,
        反倒越發冷艷,盤旋在她手腕上的幽綠小蛇探出頭來,一會又被呼嘯的海風吹得趕緊縮了回去。
  
  半靠著艙門的男子一襲紅衣,在蒼茫的大海上顯得格外扎眼,慕易鳳眸冷視著不遠處的戰局,那陰冷的樣子莫名地讓人心顫。
  
  無極冷漠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聲音裡也難掩興味,「這位旱地的猛虎估計鬥不過海裡蛟龍。」夙將軍的三條戰船已經被海盜圍困,想要脫逃只怕是難了。
  
  轟!一聲巨響,海盜一炮轟在最右方夙家戰船的船尾上,頓時燃起了一簇耀眼的明火。
  
  不一會兒,夙家戰船也開火回擊了,一時間炮聲隆隆。
  
  「交火了!」言歌幸災樂禍地笑道,「一世英名的夙家戰神不會就這樣死在海上了吧!」上次夙凌和那個良婆娘毀了他兩條鞭子,這筆賬他還沒好好算呢!
  
  果然是夙凌,還有她也來了,穆滄放下手中的瞭望鏡,半晌,沙啞的聲音暗沉地說道:「全速左行。」
  
  左行?無極一愣,急道:「首領!你是要幫哪一邊?」海盜和他們無冤無仇,夙家軍他們避之唯恐不及,幹嗎趟這渾水?!
  
  穆滄站立在船頭,冷漠的臉上看不出她的心思,但那雙明亮的眼眸卻是深深地凝視著夙家戰船的方向。
  
  族人揚起風帆,大船朝著前方的戰場駛去,言歌實在搞不懂首領的意圖,急道:「首領,夙家軍把我們害得夠慘了,為什麼總是要幫他們?」言歌說著還狠狠地瞪了一眼已經走到穆滄身邊的慕易,都是這個妖孽男,自從他黏上他們以後,首領就變得怪裡怪氣的。
  
  無極用力拍了一下言歌的肩膀,低聲說道:「首領這麼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快去讓族人準備火石!」要過去救人,一場惡戰是少不了的,他們沒有戰船上的那種大炮,希望船上備的火石足夠應付海盜的回擊。
  
  儘管心裡有一百個不願意,但是首領的命令誰都不能違抗,言歌一邊往船艙裡走,一邊嘟囔道:「黃金的事情好不容易告一段落,現在何苦自投羅網!再說海盜火力這麼猛,別救不了人把自己也給搭上!」
  
  言歌的抱怨穆滄聽得很清楚,她注視前方的眼依舊堅定,只是手不自覺地撫上腕間的翠青小蛇,這是她在思考或是煩躁不安的時候才會有的舉動。慕易緩步走到她身側,臉上陰冷的神色已經散去,沉聲說道:「海盜善於圍攻戰,要救夙家軍最好是由後方切入,這樣你既沒有腹背受敵的危險又可以打亂海盜的攻勢,為夙家軍爭取突圍的機會。」
  
  身邊的男人紅衣墨發,即使是這樣隨意地站在船頭也已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讓人想忽視都不能。胸中莫名地湧起一股怒意,穆滄冷聲說道:「我不需要你來教我怎麼做!」
  
  劍眉微挑,慕易笑道:「好,首領大人,那我旁觀好了!」
  
  穆滄嘴上雖然說不需要慕易多事,但是下令的時候,還是按照他的說法去做了。慕易斜睨著她那張永遠冷清的臉,薄唇揚起一抹輕柔的弧度,這個女人彆扭又倔強的樣子真是可愛。
  
  穆滄冷然地背過身去,不去看船頭笑得妖冶魅惑的男人,她討厭這種痞子一樣的男人,很討厭!
  
  炮彈在戰船周圍爆炸,海水嘩啦啦地濺上甲板,船劇烈地搖晃著,船上的人連站穩都很困難,夙凌對著冷蕭叫遭:「保護好她!」
  
  「是!」冷蕭趕到顧雲身邊,拿起一根繫在圍欄上的麻繩給她抓著,顧雲才勉強站直身子,心裡暗暗好奇,夙將軍的戰船上膛一枚炮彈需要幾分鐘的時間,為什麼海盜的攻勢卻好像沒有停過一般,他們上炮彈為什麼能這麼快?
  
  此時又一枚炮彈擊中船尾,實木的船尾瞬間焦黑,火苗沿著圍欄正往船中央蔓延,嗆人的火藥味和爆炸後的煙塵瀰漫整個甲板。
  
  船尾被炮轟得殘損了一大塊,海盜的火力基本都集中在這條船上,喬麟封急道:「旗語官!下令轉換陣形,縱向列隊!」
  
  「不行!」喬麟封話音未落,夙凌叫道:「橫向排列,西面突圍!」
  
  一個是駐地的將軍,一個是全軍統帥,旗語官愣在那裡,一時不知道要聽誰的,夙凌怒道:「這是軍令!」
  
  旗語官嚇得打了個哆嗦,趕緊按照夙凌的說法下令。
  
  喬麟封看向夙凌,勸道:「將軍,您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夙凌拿起瞭望鏡專注地盯著遠處海盜船的情況,根本沒理會喬麟封的話。
  
  顧雲一把拉住又要追上去勸說的喬麟封,說道:「喬將軍,縱向列隊看起來是在保護夙凌,實則不然,三條戰船縱向排列,四十八個炮台,只有十六個朝敵人,這樣的火力怎麼可能是海盜的對手!唇亡齒寒,到時候兩艘戰船都被擊沉了,只剩這艘船孤軍奮戰,同樣沒有活路。」
  
  喬麟封看了一眼將他們團團圍住的海盜船,再看了一眼面前毫無懼色的年輕女子,連她都不怕,老子也豁出去了!喬麟封朝著底艙下的炮兵大喝一聲:「西面突圍,全力應戰!』
  
  「是!」
  
  韓束、喬麟封和游弋都去幫忙揚帆,顧雲一直站在甲板上看著海盜船隊的行進方式,他們不斷在變換陣形,顧雲恍然大悟,他們的炮火不會斷,並不是上炮彈的時間短,而是他們交錯攻擊、互相掩護配合得好!難怪他們習慣群攻!顧雲眼睛緊緊地盯著前方船隻,大聲叫道:「冷蕭,給我炭塊和紙。」
  
  「是。」自從發現炭比毛筆方便之後,冷蕭一直將一小包炭塊和紙張帶在身邊,在懷裡翻找了一會兒,冷蕭將炭塊遞給顧雲,把紙張打開卻發現根本沒有可以放紙的地方,冷蕭手撐在膝蓋上,躬下身子,大聲說道:「在我背上寫。」
  
  「好!」顧雲也不囉嗦,把紙放在冷蕭背上,在晃蕩不已的船頭艱難地畫著海盜的行船規律。
  
  夙凌放下瞭望鏡,鷹眸中劃過犀利的鋒芒,揚聲說道:「喬麟封,傳令下去,東面炮火主攻最中間那條船。」他也看出了海盜船交錯航行的秘密,換到中間行駛的船就是他們需要上地彈的船隻,這時這條船基本沒有攻擊力。
  
  「是。」喬麟封下到底艙指揮炮兵,三條戰船的火力都集中在中間那條船上,結果可想而知,中間的海盜船確實被擊沉了,但是他們的船也被打得殘破不堪,船身上到處是炮痕和焦黑的印記。
  
  正當他們準備攻擊下條海盜船的時候,韓束忽然指著西面海域問道:「那幾條又是什麼船?」
  
  眾人回頭看去,只見六條比戰船略小的船隻正無聲無息地繞到兩艘海盜船的後面,船上卻沒有炮台,不像是戰船,為首的船隻上站在最前端的是一名女子。
  
  顧雲低喃,「是她?」雨林裡和她交手的綠衣女子。她身後跟著無極、言歌還有——慕易??顧雲一愣,仔細看去,真的是他,那樣妖嬈悶騷的紅衣也只能那個潔癖的男人敢穿!山賊為什麼會出現在海上?慕易又怎麼會和他們在一起,更奇怪的是他們這時候出現是來幫他們還是來落井下石?
  
  顧雲還在猜測著他們的意圖,穆滄帶領的六條船已經將西面兩艘海盜船圍住,他們的船雖然沒有大炮,但是甲板上放著一排如小型投石機一般的武器,炸藥就這樣被他們投擲出去,威力沒有炮彈大,但是拋落下來的炸藥在甲板上、船艙裡爆炸殺傷力同樣不可小覷。
  
  西面的海盜船被圍困,東面的三隻船也只剩下兩條,但是它們仍是不肯放棄,將火力完全集中在他們所在的這條船上只攻不守,喬麟封驚訝地低叫道:「這些海盜不要命了?」這種時候,他們已經沒有勝算了,不是應該撤回暗礁群裡去嗎?何必苦苦糾纏?
  
  夙凌冷笑道:「他們是衝著我來的。」夙凌一直懷疑他們並不是海盜,交手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對的,這些人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擊沉這條船要他夙凌的命。
  
  就在雙方戰得正酣的時候,瞭望台上的士兵忽然大聲叫道:「喬將軍,外十里處發現五艘大船朝這邊駛過來。」
  
  「是海盜船嗎?」喬麟封心下一涼,如果是其他增援的海盜船到了,那麼這一仗他們輸定了。
  
  不是,是……是聚靈島的船!」聚靈島的船他不會認錯,暗色的船身,墨黑的大帆,船頭沒有掛任何旗幟,但船上散發出的那種黑暗的陰寒之氣,讓只要見過它一次的人都絕不會忘記。
  
  遠遠的,五條黑帆大船成楔形排列,如一隻蝙蝠朝著他們的方向疾速逼近。
  
  聚靈島的人竟然也來湊熱鬧,喬麟封狠狠地拍了一下桅桿,咒罵道:「媽的,要不就不來,要不就一塊兒都來了!」
  
  聚靈島這次為何而來?夙凌看向不遠處的顧雲,她還在專注地畫著海盜船的陣型圖,夙凌忽然回頭,對著身後的喬麟封說道:「全力攻擊西面兩艘海盜船,找到空隙立刻全速撤離。」
  
  「是。」喬麟封舒了一口氣,他還以為夙將軍堅持要死戰到底!
  
  夙家軍想要撤離,海盜卻絲毫不給他們機會,步步緊逼,而聚靈島的黑帆大船也漸行漸近,一字排開,黑森森的大炮也對準了他們所在的方向。
  
  只要他們同時開炮,夙將軍已經殘破不堪的戰船立刻就會被擊沉,夙凌拉著顧雲到船的另一側,不容她拒絕地冷聲叫道:「待會若是戰船被擊沉,你和冷蕭一起跳入海裡,游到慕易那邊去,他會救你的!」
  
  顧雲搖頭,緊緊地拽著夙凌的手,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說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海盜船隔在我們與聚靈島的船中間,我們可以和海盜船保持在一條直線上,那麼……」
  
  還沒等顧雲把話說完,轟隆的炮聲齊響,被擊中的卻不是他們,而是——海盜船?一下被十數枚炮彈擊中,海盜船霎時間火光沖天,就連船帆上都燃起了熊熊大火,船上的人不堪火燒紛紛跳下海裡。
  
  戰況瞬間逆轉,喬麟封一時還反應不過來,低喃道:「他們居然幫夙家軍?奇了!」當年在東海駐守,不時會遇到聚靈島的船隻出海,平日裡井水不犯河水,但是若朝廷下了追捕令,他們就不得不追了。但是聚靈島的人都生活在島上,進出全靠船隻,他們也是海上蛟龍,夙家軍不知吃了多少悶虧。
  
  黑帆大船朝著他們一路駛來,顧雲瞇眼看去,主船船頭上的黑衣男子,銀白的髮絲在海風的撩撥下,張狂地飛舞著,那人——好眼熟!抓過喬麟封手裡的瞭望鏡,顧雲仔細一看,「敖天?」他怎麼也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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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海盜對決
  
  夜色籠罩下的東海岸邊,將士們正在清理和修補破損的戰船。月光依舊皎潔,海浪也如常地沖刷著岸上的細沙,只是沙灘上的氣氛有些詭異。
  
  夙凌和顧雲彼此對看一眼,兩人皆是一臉的無奈和疑惑。
  
  站在他們左手邊的是以穆滄為首的百餘山賊,無極、言歌等山賊們對她都無比敬畏,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才是山賊的首領。其實朝廷要的只是黃金而已,黃金已經找回來了,根本沒人去管誰才是真正的山賊頭子。夙家軍這次的任務是滅海盜,所以山賊目前不歸他們管。
  
  站在他們右手邊的是敖天為首的聚靈島殺手們,個個黑衣冷面,滿目森寒,一身肅殺之氣。
  
  一邊是山賊一邊是殺手,如果一定要說有仇怨,兩方人馬也應該是與夙家軍結了仇,要尋仇也應該找夙凌吧?但是目前的狀況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雙方的首領彼此冷視著對方,敖天這邊還算平靜,山賊們卻是一副要撲上去打群架的樣子,顧雲納悶不已。
  
  一直和山賊站在一起的慕易此時也閃到了夙凌身邊興致勃勃觀望著,他一定知道內情。感受到顧雲的目光,慕易側過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顧雲失笑,這男人還真記仇。
  
  言歌忽然上前一步,盯著敖天冰冷的臉,大聲叫道:「把靈石交出來!」靈石對於外人來說,可能就只是一塊普通的石頭,但是對水穆族人來說卻是至寶。
  
  敖天根本連看都沒看他一眼,言歌惱了,「不要以為不說話我們就會罷休!把痕石交出來。」言歌揮舞著手中的銀鞭朝敖天抽去,銀鞭才剛揚起,敖天身後的兩名男子瞬間一躍而起,一人手持長劍迎向落下來的長鞭,一人手握大刀砍向言歌握鞭的右手。
  
  顧雲倒吸一口涼氣,這一刀下去言歌的手絕對會斷掉!
  
  顧雲正要出手,一條翠綠色的蟒紋長鞭纏上男子握刀的手臂,夜色下長鞭竟還泛著淡淡綠光,長鞭上面佈滿了鋒利無比的鱗片。穆滄狠拽了一下長鞭,鱗片立刻全數沒入男子手臂肉裡,大刀匡當落地,艷紅的血浸濕了墨綠色的鱗片。
  
  敖天寒眸一凜,暗黑的刺陵出鞘,眾人只看到一抹黑影閃過,他已經逼近穆滄,手中的刺陵也同時纏上了翠綠的長鞭,劍刃與鞭上的鱗片摩擦劃出一道道火花,尖銳的聲音刺得人耳朵難受。
  
  顧雲想上去勸阻,夙凌輕輕按住她的肩膀,顧雲急道:「那女子的蛇皮鞭很厲害。」
  
  夙凌低聲回道:「敖天的劍也不是俗物,看看再說。」
  
  兩人武功都不弱,鬥得難解難分,軟劍與長鞭對決也不分高下,顧雲想了想也沒再上前。
  
  「啪!」又是一鞭子重重地打在戰船的實木船身上,立刻留下了一條深深的鞭痕。兩人打得盡興,停在岸邊的戰船卻遭了秧,一道道鞭痕、劍痕交錯地落在船身上,戰船本就已經殘損了,現在看起來更加慘不忍睹。
  
  夙凌的臉色越來越暗。顧雲輕咳一聲,問道:「你確定還要再看下去?」
  
  「住手!」夙凌低喝一聲,拔出赤血一劍隔開兩人,強勁的內力和赤血炙熱的劍氣將兩人逼退數步。
  
  顧雲也上前攔在敖天面前,敖天一開始也沒想和穆滄動手,顧雲來勸,他也就順勢收了長劍。
  
  穆滄雖然也收回了長鞭,但清亮的明眸中依舊滿含殺意。
  
  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顧雲歎道:「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麼私人恩怨,我很感謝兩位救了我們,有什麼事都可以坐下來好好談。如果你們不想好好談,那就等出了夙家軍的領地再打吧。」
  
  今天發生的事情真是有些戲劇化了,白天出海被海盜圍攻,危機的時候居然是聚靈島的人救了他們。好不容易回到岸邊,這兩隊人馬卻又打了起來,有沒有人能解釋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雲的調節顯然有些作用,無極拉住還想叫囂的言歌,沉聲說道:「我們會從雨林追到海上完全是為了拿靈石,除非他們把靈石交出來,不然根本沒什麼好談的。」
  
  靈石又是什麼?顧雲看向敖天,敖天酷酷地回道:「我不知道什麼靈石。」
  
  穆滄的神色慢慢緩和了一些,低聲問道:「十年之前,聚靈島的人從我父親手裡盜走了靈石,三年前你們又殺了我父親。我知道聚靈島只是收錢辦事,事情過去這麼久了,其他的我都不想追究,我只想知道靈石現在在哪兒?是誰雇你們殺死我父親的?」
  
  低低的聲音沙啞暗沉,一點也不像女子的聲音,尤其是配上她那張絕美空靈的臉,更讓人存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敖天看向身後一名四十出頭的男子,男子恭敬地上前在敖天耳邊說了幾句話,敖天聽完臉色倒沒什麼變化。低聲回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清亮的眼眸看向沉默地站在夙凌身旁的顧雲,穆滄揚聲回道:「你若告訴我,我就幫她剷除海盜。」
  
  顧雲一愣,滅海盜什麼時候成了幫她?喬麟封嗤笑一聲,說道:「這位姑娘口氣不小,你們就那六隻小船竟敢妄言剷除海盜?」雖然今天確實是她出手相助才讓他們有機會回擊,但是也不能這樣大言不慚吧。
  
  穆滄並不惱,沙啞的聲音淡淡地回道:「我知道海盜窩在哪兒,也知道他們到底有多少船隻、多少人。如果我不說,你們找三年五年也不一定找得到。」
  
  夙家軍找了三個多月確實沒有找到,喬麟封半信半疑地問道:「海盜窩在哪兒?」
  
  穆滄看向敖天,意思很明顯,敖天不回答她的問題,她就不會說出海盜窩的位置。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敖天身上,顧雲覺得很好笑,穆滄憑什麼以為敖天會為了滅海盜這種事情而問答她的問題?正當顧雲以為敖天不會理會的時候,敖天忽然說道:「聚靈島只做交易,從來不會出賣主顧。不過我也可以接你的生意,你給我一兩銀子,我幫你找回你的靈石,還可以幫你殺了殺父仇人。」
  
  穆滄冷眉微皺,她更想親自手刃仇人,不過看樣子對面的冷漠男子是絕對不可能告訴她的,肯妥協到這種地步也完全是為了那個叫青末的女子吧。久久,穆滄朗聲說道:「好。」說完爽快地從腰間掏出一兩銀子拋向敖天。
  
  微微抬手輕鬆地將銀子抓住,敖天說道:「三個月後你會收到靈石和殺父仇人的腦袋。」
  
  平靜的語調,冷酷的聲音,彷彿他們交易的不是一個人的性命,而是一件極普通的東西。顧雲暗暗心驚,他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敖天嗎?
  
  他們之間看起來已經達成了共識,喬麟封興奮地問道:「你現在可以說海盜窩在哪了吧?」今天已經殲滅了海盜的五艘主戰船,若是能找到他們的老巢很快就能將海盜徹底剷除了!
  
  「今天太晚了,明日午時我會再來找你們的。」忽視眾人期待的目光,穆滄轉身就走。
  
  「喂!」喬麟封瞪著那道說走就走的身影,怒道:「你什麼意思!耍我們啊!」
  
  怒吼確實讓穆滄停下了腳步,不過她並沒有回頭,「夙羽在我船上,你們最好找人把他弄走。」丟下一句話,穆滄頭也不回地走了。
  
  羽在他們那裡?!夙凌看向身側的慕易,急道:「羽怎麼了?」
  
  慕易將手搭在夙凌的肩膀上,回道:「放心,只是昏迷不醒而已。」夙羽那小子命還真硬,靠著一塊破船板也能在海上漂那麼久,本來他以為穆滄不會救他,想不到她竟是救了。
  
  只是昏迷不醒而已?這也算安慰?夙凌狠狠地拍了一下慕易的手,對身旁的顧雲說道:「我去看看,你早點休息。」
  
  「嗯。」
  
  夙凌走後,顧雲回過頭時敖天已經走遠,遲疑了一會兒,她還是朗聲叫道:「敖天,我有話和你說。」
  
  遠遠的,敖天腳步一滯對著身後跟隨的人揮揮手,那幾人迅速離開,速度快到讓顧雲覺得不可思議。
  
  兩人並排走在細軟的沙灘上,敖天始終冷漠地看著前方,兩人久久無語。
  
  「謝謝你救了我們。」顧雲率先開口,試圖打破這沉默的僵局。可惜敖天半晌不接話。顧雲皺起眉頭,他怎麼了,這次見面總覺得他怪怪的。
  
  就在顧雲以為他打算這樣和她一路無語地走下去的時候,敖天終於開口了,「你的傷,好了嗎?」
  
  「已經完全好了。」上次劍傷的事情,她知道敖天一直很內疚,她也不願再提。
  
  離夙家戰船三四里的地方停靠著聚靈島的黑帆船,那一隻隻暗黑的大船似乎融入到無邊的月夜中,若是不仔細看很難發現它們的存在。
  
  顧雲停下腳步,低聲問道:「你做了聚靈島的族長?」
  
  不願多談,敖天「嗯」了一聲便不再接話。
  
  「為什麼?」
  
  顧雲不解,他當時不是極力想擺脫聚靈島嗎?現在怎麼會去做族長?想了想,顧雲歎道:「是因為夜魅嗎?十年競選一次族長,你們只要躲過這段日子,待有了新族長他們就不會抓夜魅來逼你了。」
  
  敖天搖頭,「只有銀髮族人才有資格成為旗長,夜魅是我的親妹妹,她是最有可能生出銀髮後人的女子,他們不會放過她。」
  
  顧雲還想說什麼,敖天忽然背過身去,沉冷的聲音帶著淡淡的無奈,卻是異常堅定地說道:「我,有必須守護的人。」手緩緩收緊,指尖深深地刺入掌心的傷口,她有一雙清亮敏銳的眼,疼痛能讓他記住要冷漠。
  
  守護,多麼溫暖的詞,他真是一個好哥哥。顧雲想起了與他在夜下肆意喝酒的時光,被譽為穹岳第一的賞金獵人捉拿兇徒竟只是為了打發時間,那時候的他,快意江湖是何等的逍遙。此刻的他成了權力的擁有者,卻再也沒有了那份灑脫與自由,孤傲的背影甚至透著淡淡的悲哀。
  
  人活在這個世上總有這樣那樣的無奈和悲哀吧!深吸了一口氣,掩下心中的酸楚,顧雲低聲問道:「你師父是鬼醫嗎?」
  
  敖天回過身,急道:「你不舒服?」
  
  搖搖頭,指著臉頰上的兩道疤痕,顧雲笑道:「我想是問問,他能不能治好我臉上這種疤痕?」
  
  疤痕?敖天的臉色倏的一冷變得陰冷恐怖,顧雲微愣,他這是幹嗎?
  
  敖天寒聲問道:「為什麼要治臉?」
  
  顧雲恍然大悟,猜到他可能是誤會了,趕緊解釋道:「不是我想治!!是我姐姐,她在宮裡生活不易,我想幫她找大夫把臉治好。」
  
  大家都怎麼了?就算是她想治好自己的臉也不需要這麼驚訝吧?最可憐的就是夙凌,每個人第一想法就是他嫌棄她,
  
  
  
  敖天盯著顧雲看了很久,在確定她沒有說謊、沒有強顏歡笑之後,臉色才緩緩平復,沉聲回道:「我會和師父說的。」
  
  「你只要幫我引薦下就行,我自己和他說。」聽說高人都有怪癖,若是讓他師父認為她沒有誠意那就不好了。
  
  「他不喜歡見生人。」敖天明顯是在拒絕,顧雲也只好回道:「那好吧,謝謝你。」
  
  夙凌高大的身影正朝著這邊走來。掩下眸中的痛,敖天低聲說道:「早點休息吧。」說完也不等顧雲反應,他已經轉身離開,腳步竟是有些急促,孤傲的背影漸漸融入夜色中,唯有那抹銀絲依舊耀眼。
  
  他——怎麼了?
  
  顧雲有些失神地看著敖天離去的背影,背後忽然一暖,熟悉的氣息將她圍繞。
  
  「在想什麼?」沿著她的視線看去,夙凌也看見了那抹遠去的身影,敖天成了聚靈島的族長,那些沒完沒了的追殺也應該結束了吧。這個男人若不是主動放棄,他就是他最大的對手。
  
  顧雲沒有回答,低聲問道:「夙羽怎麼樣?」
  
  才一月不見,羽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夙凌歎道:「我命人連夜將他送回夙家祖宅了,希望族長能救他。」
  
  回過身,顧雲安慰道:「放心吧,他會沒事的。」
  
  「嗯。」
  
  夙凌牽著顧雲的手,兩人朝著營地緩步走去,與身後那道孤影漸行漸遠。
  
  夜深了,不知疲倦的浪花還在沙灘上追逐,一抹清影獨自坐在銀白的沙灘上,呼嘯的海風吹得黑色的披風啪啪作響,女子輕撫著腕間的小青蛇,眼中儘是冷然。
  
  他的眼中只有一個女人,卻不是她,即使到船上接他弟弟,他也不曾正眼看過她。穆滄自嘲地一笑,果然是她自作多情了。
  
  斂下唇角的笑,穆滄冷聲說道:「你跟著我幹什麼?」
  
  雙手環在胸前,慕易嘖嘖笑道:「只花了一兩銀子就能不費吹灰之力找回靈石報殺父之仇,首領大人還真是聰明。」
  
  「你給我滾!」他還好意思說!她可是花了一千兩銀子和他買靈石和殺父仇人的消息,他卻只告訴她搶靈石和殺他父親的人是聚靈島的殺手。殺手不過是凶器,她要的是幕後主使,這個該死的男人居然敢說他不知道!假裝好心的說要帶他們找到聚靈島,結果在海上漂了一個月也沒找到去路!她現在只希望他快點從她眼前消失!
  
  穆滄起身,慕易非但不走,反而繞到她前而,擋往她的去路,故作可惜地笑道:「這麼快就過河拆橋了?其實你自己就很想幫夙凌滅海盜吧,畢竟人家對你可是有恩啊!哎,早知道五年前在幽山,我就不應該只顧著欣賞美人淋浴而忘了應該英雄救美。」
  
  「你說什麼!」穆滄臉色一白,從來都鎮定無波的臉上劃過深深的驚恐。
  
  她驚慌的樣子取悅了他,慕易心情大好地繼續調侃道:「當年若是我比夙凌早一步給你留下披風,你現在念念不忘的人就應該是我了吧。」當年他與凌約好了一同到幽山喝酒,他早到了半日,無意中看見一個女子竟然大膽地獨自裸身泡溫泉,他自然是樂得欣賞了。後來又來了幾個踏青的年輕人,他還準備看好戲呢,誰知剛到的凌看她可冷,給她留下了披風,壞了他的好戲。
  
  他……他居然也在場!穆滄四肢冰涼,血液急速地往臉上湧來,握著長鞭的手也在發抖,眼中燃起殺意,穆滄低叫道:「你找死!」
  
  長鞭毫不留情地往慕易的脖子抽去,慕易早知道她會動手,立即提氣後躍一步,躲過來勢洶洶的長鞭,「我的首領大人,如果你的脾氣和身材一樣好的話,我會更為你著迷的!」留下張狂的笑聲,慕易身形奇快地朝著冒城方向奔去。
  
  「慕易!」穆滄追出十里之外,但終是讓他給跑了。心口一陣悶痛,她捂著胸口,一步步往回走,屈辱、氣惱將她壓得喘不過氣來,回憶也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慕易以為她和夙凌的第一次見面是在五年前的幽山溫泉,其實不是,她和他第一次見面是在十年前的佩城。那時她還不滿十歲,長得又瘦又矮,當年族裡的靈石剛剛被盜,父親怒火攻心,以為是穹岳派人幹的,就與穹岳守將大戰了一場,從那之後凡是穿著水穆族服飾的人進入佩城都會被抓走。她還太小,什麼都不懂,偷偷溜出雨林想到佩城玩耍,誰知才剛進城就被守城的士兵發現了,造得她四處逃竄。逃到一個巷道的轉角處時,她只感到渾身一輕立刻落入了一個堅實的懷抱裡,還沒弄清楚是什麼回事,她已經坐在馬背上,渾身上下被披風包得嚴嚴實實。
  
  救她的人就是夙凌。那時的他還是少年將軍,清朗不羈,和現在一般不愛說話,他把她送到雨林後沒有說一句話就策馬離走了,只留給她一個不能忘懷的背影。若不是那一次的相助,在幽山再次遇見的時候,她也不會一看是他就慌了神。她那麼期待與他再見,他卻根本沒有認出她,只是給她留了一件披風而已。當時心思都被再見他的驚喜和被他無視的失落所佔據,才會沒有發覺慕易這個該死的男人也在附近,想到這個她又恨得牙癢癢!
  
  慕易!你最好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不然一定將你碎屍萬段!
  
  翌日,主帳內。
  
  夙凌坐在主位上,顧雲站在大大的案桌前,看著昨日畫的海盜陣形圖,其實他們的陣形變化倒不是很多,主要是配合得很默契,對船隻的操控能力很強。一群大男人都在等,韓束和喬麟封顯然已經開始不耐煩了。
  
  顧雲抬眼看去,靠門邊的位置留給了一襲黑衣的敖天,他之所以會在這兒,是因為喬麟封覺得只有他能牽制穆滄,所以才請他過來。顧雲覺得大可不必,雖然和穆滄交手次數並不算多,但是她認定穆滄絕不是出爾反爾之輩。
  
  午時剛過,主帳外響起稟報聲,「將軍,水穆族長穆滄到了。」
  
  夙凌朗聲回道:「請她進來。」
  
  帳簾輕動,穆滄如期出現在帳中,她身後只有言歌一人跟隨。看清門邊的敖天,言歌年輕的臉上立刻湧起一股惱意,生怕他們又打起來。喬麟封連忙問道:「你現在可以說海盜窩在哪裡了吧?」
  
  穆滄走到案桌前,看了一眼對面的顧雲,眼中劃過複雜的情緒。顧雲還沒來得及看清,她已經掩下眼眸,將手中一塊牛皮卷宗打開指著其中一處,低聲說道:「在這兒。」
  
  顧雲仔細看去,那是一張繪圖精緻的暗礁分佈圖,上面標明了暗礁群大小礁石的位置。顧雲暗暗驚訝,她竟然畫出了暗礁的分佈圖,她才來東海多久?
  
  眾人都被穆滄那張暗礁分佈圖吸引到案桌旁邊,看過之後無不驚奇。喬麟封驚奇地問道:「你——你是怎麼做到的?」
  
  穆滄依舊面無表情,沙啞的聲音冷淡地回道:「萬物都有靈性,大海也一樣。」
  
  靈性?眾人還在疑惑時,一條小青蛇從她的袖間滑落出米,懶懶地吐了吐信子,又慢悠悠地繞上穆滄的手腕,穆滄輕撫了一下它的頭,小青蛇就乖乖地一動不動。喬麟封暗暗嚥了一口口水,靈氣他不知道,這女子怎麼看都是一身邪氣。
  
  「你接著說。」顧雲早見識過穆滄那條可惡的小青蛇,她的心思只在分佈圖上,穆滄既然能找到海盜窩就一定瞭解裡邊的基本情況。
  
  「海盜共有十五艘主戰船,昨天被打沉了五艘,還剩下十艘,小船有三十六隻。一般主戰船都分佈在這片海域,因為這裡的暗礁群都很大,是天然屏障,能輕易躲過你們的搜尋,小船大多集中在大船與大船之間,躲避潮漲時翻湧的海浪。海盜喜歡從這兩處出口出來,一處是今天你們被圍攻的地方,另一處就是這裡。」在圖上指出一片海域,穆滄繼續說道:「只要進入這片海域的戰船就很容易被海盜圍攻。」
  
  海盜的船竟然比夙家軍的還多,這太不可思議了,韓束驚歎道:「想不到海盜還有這麼多條戰船!好在都是小船多用處不大。」
  
  「你錯了。」顧雲擔憂地說道:「小船有時候比大船更厲害,這些小船隻要躲在大船之後慢慢接近敵船,然後看準時機一擁而出接近敵船。小船體型小又靈活,炮彈想要打中並不容易,一旦讓他們繼續靠近到二十丈以內大炮就打不到他們了,到時候海盜就可以放火箭甚至直接攀爬上船。」
  
  這麼嚴重,煩躁地拍拍後腦,韓束揚聲叫道:「我們現在已經知道海盜的老巢,又有了暗礁分佈圖,正好趁其不備,衝進去將他們一舉殲滅!」
  
  「暗礁群遠遠比你們想像的複雜,圖上的只是大體分佈,裡面大大小小的海底礁石沒有人能完全知曉。夙家軍的戰船這麼大,一旦駛入很容易就被發現的,你們又沒有海盜熟悉地形,到時候不是你們殲滅別人而是自尋死路。」穆滄冷冷的聲音徹底澆熄了韓束高昂的氣勢。
  
  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海戰真麻煩!韓束怒道:「那你們說怎麼辦,進又進不得,海盜昨天才受了重創,一定不敢出來,就算出來了,也有可能如昨天那樣出來三五隻船,不能一舉殲滅他們後患無窮。」
  
  一直沉默的夙陵忽然開口說道:「只要下對餌,他們還是會出來的。」
  
  「餌?」
  
  顧雲心驚,「你想用目己做餌?」
  
  喬麟封臉色白,急道:「將軍萬萬不可!您——」
  
  夙凌抬手,阻止喬麟封接下去要說的話,繼續說道:「他們有這麼多大型戰船,作戰還有陣法變換,這些海盜肯定不是普通的盜匪。我看他們這段日子以來這麼囂張地挑釁,第一是想試試夙家軍的能耐;第二就是衝我來的,只要用我做餌並且出現在他們認為會必勝的海域,他們一定會出來,而且還會全數出擊。」想在陸地上要他命難於登天,但是若是在海上就容易得多,他們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游弋忍不住低喃道:「海盜到底是什麼人?誰在背後支持他們?」不然怎麼可能有這麼多戰船?
  
  「這個慕易應該知道吧。」他號稱天下間的事情只要肯花錢,沒有他不知道的。韓束左看右看也沒發現那道殷紅的身影,問道:「慕易呢?」昨天還在,怎麼一晚上就沒影了?
  
  「他死了!」
  
  眾人一愣,紛紛當做沒有聽見地低下頭,看著密密麻麻的暗礁分佈圖。只因那瘖啞的聲音裡還有帶著咬牙切齒的憤恨,也不知道慕易怎麼得罪這位冰山美人了。
  
  「好了,我們還是商量一下擬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吧。」看向夙凌,顧雲回道:「你怎麼看?」他既然會想到用自己做餌,肯定也已經想好了作戰計劃吧。
  
  夙凌指著圈上海盜經常出沒的區域,沉聲說道:「我率領六艘戰船、十隻小船進入他們埋伏圈的領域,另外的六隻戰船、十三隻小船兵分兩路伏擊在海盜包圍圈的外圍。待他們全部出擊擺好陣型之後,再左右包抄將他們圍困。」
  
  韓束大喜,笑道:「此計甚好,到時候內外夾擊,海盜必定插翅難飛。」
  
  顧雲盯著暗礁分佈圖,臉色絲毫未見喜色,眉頭反倒是越皺越緊。游戈問道:「軍師以為呢?」
  
  顧雲冷聲說道:「這個內外夾擊的計劃很好,只是要使這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個黃雀必須要在蟬沒被吃掉之前趕到。要躲過海盜的視線,另一批戰船必須匿藏在離戰圈十里外的暗礁群後面。」顧雲抬頭,看向游弋問道:「最近都在刮西北風,在逆風的情況下從十里外的地方趕過來要多久?」
  
  在心裡計算了一下,游弋回道:「小半個時辰。」
  
  顧雲看了夙凌一眼,在那雙黑眸裡看見了淡淡的無奈和堅持,他也知道這麼做很冒險吧,但是他還是提出來,是太自信還是太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瞪了夙凌一眼,顧雲不客氣地說道:「這麼長的時間,黃雀還沒趕到,蟬已經被螳螂吃掉了。」
  
  顧雲這話讓韓束聽著不爽,大聲反駁道:「小半個時辰而已,你也太小看人了吧。」
  
  小看?夙凌這樣以身涉險,顧雲心裡已經惱火得很了,現在韓束還說小看他們,她終於忍不住怒道:「海盜還有十條大船、三十六條小船,炮火猛烈,熟悉海戰,又善於圍攻,夙家軍只出動六條戰船、十條小船來誘敵,你們有幾條命!能撐多久?」
  
  顧雲幾乎是在咆哮,不僅韓束嚇得愣在那裡,所有人都被她忽來的怒火震住,大帳內人不少卻是靜得連呼吸聲都顯得異常清晰。
  
  夙凌暗歎,她的脾氣是越來越差了,他明白她會這麼生氣,完全是因為擔心他,但是海盜一日不除,東海沿岸一日不得安寧。海盜明顯是衝著他來的,他不能讓百姓再繼續受苦。
  
  吼完了,事情還是要解決,顧雲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煩躁與憂慮,低聲說道:「如果一定要誘敵出動,你必須帶八條戰船進入埋伏圈,再加上穆滄的六條船應該能抵擋得住。」
  
  一直不耐煩地坐得遠近的言歌一聽他們也必須去,立刻吼道:「我們憑什麼要一起去?」
  
  顧雲輕輕佻眉,冷哼道:「有人不是說過要幫我殲滅海盜嗎?現在反悔了?」顧雲把「幫我」兩個字說得很重,穆滄敢拿她來說事,她又怎麼好意思不物盡其用呢!
  
  美麗的冰顏難得地露出一抹笑容,穆滄爽快地說道:「好,我會隨夙凌一起進入海盜的埋伏圈。」
  
  穆滄這麼爽快,顧雲的臉色也好轉了些,「你們投擲炸藥雖然沒有大炮威力大,但是對付小船就很有效。」
  
  喬麟封苦笑道:「夙家軍目前一共只有十二條戰船,還有三條是殘破的。誘敵用了八條戰船,埋伏圍攻就只有四艘,還要兵分兩路,恐怕火力不夠吧。」
  
  主帳中再一次安靜下來,是啊,船就那麼多而已,很容易顧此失彼。
  
  「我可以助你們伏擊海盜。」低沉的男聲依舊冷漠,卻很清晰,眾人看向獨坐在椅子上的敖天,不明白身為聚靈島主人的他為什麼要幫助夙家軍?!敖天臉色幾乎沒有什麼表情,就連暗黑的眼眸中也不曾洩露任何情緒。
  
  別人不明白,夙凌卻清楚得很。鷹眸微斂,看了—眼身側的女子,夙凌大聲說道:「好。青末,你就和敖天一起指揮埋伏在外的戰船圍攻。」
  
  顧雲一怔,為什麼不讓她陪他一起誘敵?顧雲的臉色很難看,夙凌之心並不難猜,即使多給他增加了幾艘船,與海盜的實力依舊有差距。這一仗凶險無比,她與敖天在外圍支援會安全得多,而且……敖天不會讓她出事。
  
  顧雲冷哼一聲,他想得還真是周到!冷冷地別過頭去顧雲不再看他,雖然不能與他在一起應戰,但她說過要保護他就會想盡辦法做到!顧雲冷眸微瞇,沉聲說道:「既然知道他們的主戰船停在哪裡,在對戰之前還可以做些其他的事情。」
  
  做什麼?眾人疑惑地看向顧雲。顧雲也不賣關子,回道:「海盜最厲害的就是大炮,只要我們能破壞他們的大炮,即使只是破壞掉一部分,我們的勝算就會很大。」
  
  喬麟封急道:「如何破壞?」
  
  顧雲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扭頭看向穆滄,問道:「如果是在晚上,你的船能接近海盜船營地多近而不被發現?」
  
  沉默了一會兒,穆滄回道:「兩里之外。海盜警覺性很高,即使是夜裡,每條大船小船上都會有人巡視,一旦有船隻靠近兩里之內,哪怕是再小的船都會立刻被他們發現。」
  
  她以為她是想讓人划小船過去吧,顧雲輕笑問道:「如果是人呢?」
  
  「人,你想靠游泳過去?」穆滄一愣,隨即搖頭,「現在是一月天,海水冰冷刺骨且不說,大海也不是江河,沒有人能在波濤洶湧的海裡游兩里這麼遠。」
  
  「這個你無須擔心,我只想知道能不能躲過海盜的眼□。」
  
  「如果是人的活,可以。」盯著顧雲篤定的眼看了很久,穆滄疑惑,「你想怎麼做?」
  
  不僅穆滄好奇,所有人都想知道顧雲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昨天我看見將士們在修補戰船,他們用了一種很特別的東西黏合破損處。」說完,顧雲看向喬麟封,喬麟封解釋道:「那是東海特有的植物——蕉情樹,把果實剖開和莖葉混合就能得到一種黏滑的黏液,當地的漁民常用它來補船底的小漏洞。這東西混合後兩刻鐘就會變得堅硬無比,被它粘住的東西基本上是分不開的,而且遇水不化。」
  
  顧雲點頭,精銳的眼中閃過一抹狡黠,低聲說道:「我們,只要把這種黏液灌進海盜的炮口,他們的大炮就不能用了。」
  
  是啊!堵住海盜的大炮,看他們還如何囂張!喬麟封興奮地一拍大腿,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這個主意是很好,但是誰能做得到?」
  
  「余石軍。」
  
  余石軍上前一步。顧雲低聲說道:「去『蒼鷹』中挑選五十名耐力最好的將士,做好作戰準備等我的命令。」
  
  「是。」余石軍領命離去。
  
  喬麟封一頭霧水,夙家軍中什麼時候有了「蒼鷹」這支隊伍,不是伏虎營最厲害嗎?游弋在京城駐地停留過一段時間,聽說過所謂「蒼鷹」的威名,在喬麟封耳邊低語了幾句,喬麟封驚訝地看向顧雲,她正和將軍低聲說著什麼,將軍臉色變得有些暗,不過最後還是點頭答應了。
  
  夙凌沉聲說道:「游弋,派人去準備蕉情樹的果實和莖葉。」
  
  「是。」
  
  「今夜子時我和穆滄去偷襲,明日一早就與海盜決戰。」顧雲和身側的穆滄對看了一眼,她依舊是一張冷臉,不過顧雲從她的眼中看到了淡淡的期待。她猜得沒錯,穆滄絕對是那種一迎接挑戰就會興奮的人。
  
  「這是我昨天畫的海盜船陣形圖,戰場上的對攻戰還是你比較有經驗,你安排一下具體的作戰計劃吧。」顧雲將桌上的圖紙遞到夙凌面前,語氣還是不太好,但是卻同意了夙凌的安排,與敖天一組。只有圍攻的及時才能解夙凌之困,她要的不過是助他獲勝,站不站在他身邊並不重要。
  
  夙凌搞不懂她為什麼忽然想通了,但是只要她不涉險就行。
  
  「明日巳時,韓束、喬麟封隨我出戰,穆滄的船和小船——」
  
  偌大的主帳內,一群人圍繞在案桌前部署著明日的行動,就連一直離得很遠的敖天和言歌也起身靠了過去。
  
  夕陽西下,金黃色的陽光、嫣紅的落霞為沉寂的大海鍍上了一層暖暖的橙光,波光搖晃得有些刺眼。海岸邊,將士們都在為明日出戰忙碌著,一抹頎長的身影獨自站在沙灘上,黑眸注視著遙遠的海平面,看著火紅的太陽一點點地被吞沒,冷硬的臉上竟也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傷感,
  
  海浪追遙著沙灘,一波波的浪花和腳邊散開,他仍是那樣專注地盯著前方,彷彿一點也不在意海浪即將打濕他的衣角。
  
  顧雲輕歎一聲,上前抓著夙凌的衣袖,將他往後拉了幾步。明白夙凌身為主帥的壓力,顧雲站在他身側,放作輕鬆地笑道:「這麼有閒情逸致地欣賞落日?」
  
  顧雲話音剛落腰已經被一雙大手緊緊環著,下一刻她已經落入熟悉的懷抱裡,遠處還有很多將士在檢查船隻和大炮,不時還有人向這邊看過來。顧雲有些不自在地掙扎了一下,環在腰間的手卻不肯鬆開,低沉的聲音和著溫熱的氣息在耳邊響起,「讓我好好抱抱你。」
  
  有力的心跳透過背心,一下又一下地傳來,顧雲沒再掙扎,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通過他令人窒息的擁抱來感受他心中的波瀾。顧雲低聲問道:「你,怎麼了?」
  
  夙凌沒有回答,只是環在她腰上的手越發緊了。明日一戰,他早知凶多吉少,他已經將她「安排」到敖天的身邊,這樣算是在提前告別嗎?腰被緊緊環著,她卻並不覺得痛,只是心一陣陣地收緊,比痛更難受。
  
  任由他就這麼擁著,久久,顧雲冷聲說道:「夙凌,我不讓你死你就不能死,明白嗎?」
  
  清冷的聲音完全是命令的語氣,卻帶著輕輕的顫抖。背後的胸膛倏的一僵,將懷裡的人更深地擁入懷中,低沉的男聲堅定地留下一個字,「好。」
  
  太陽已經完全落入海平面,只剩下點點餘光,卻也足夠將這對相擁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深夜的大海與白天完全不同,白天裡湛藍清澈的海水在這一刻變得異常猙獰,每一個浪濤背後彷彿都是一個幽暗的黑洞,將一切吞噬,海浪沖刷在暗礁上的聲響,每一下都那麼駭人。
  
  一處大大的暗礁背後停著一艘船,兩個女子站在船頭,靜靜地注視著不遠處一字排開的戰船。
  
  顧雲低聲歎道:「警覺性果然很高。」每艘戰船上都安排有四五個人巡視,甲板、船艙和船尾還分別有人把守,她只能看到這一面的情況,按照穆滄的說法,兩排大船的中間會停泊著小船,那裡的守衛必定也會很嚴密。
  
  穆滄低聲回道:「想要把所有的大炮堵上是不可能的,能把最靠近我們這面的五艘船上的三十個大炮堵上,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顧雲點頭,說道:「開始吧。」
  
  穆滄回頭,對著身後的兩人說道:「言歌、無極,派人混合蕉情樹的果實和莖葉。」
  
  「是。」
  
  甲板上堆滿了蕉情樹的果實和枝葉,幾十個永穆族人利落地剝開果實,與莖葉交融,再把黏稠的液體灌進早就準備好的大竹筒裡,最後用熱蠟密封好。
  
  一邊封著筒口,言歌忍不住看向前方五十個精壯的男人,他們正在將木桶裡的海水一勺一勺地往身上澆。傳說這是為了怕他們待會入水的時候一時受不了海水的低溫,身體抽筋或者心臟麻痺,他是不太懂抽筋、麻痺是什麼,不過他倒是真的很佩服這群男人。
  
  夜裡的大海比白天冷得多,他裹著大衣都還覺得冷,更別說暴露在外面的耳朵和手指早就已經凍得有些僵了。而他們竟然還一聲不吭、毫不遲疑地將一勺勺冷水從頭淋到腳,那種刺骨的冰寒可想而知,每個人的身上已經升起了淡淡的白霧,即使如此,眾人的臉色都是同樣的堅毅神情。
  
  就連穆滄都不得不感慨,夙家軍果然是夙家軍,這樣的紀律嚴明、剛毅勇猛,難怪戰無不勝!難怪她敢說夜遊過海!
  
  顧雲走到他們面前,所有人都動作統一地放下手中的勺子肅穆而立,等著她下令。
  
  顧雲指著對面的大船,低聲說道:「對面有三十個炮台,你們今天的任務就是把竹筒裡的黏液倒入海盜的大炮裡,時間只有兩刻鐘,明白沒有?」
  
  「是。」整齊而簡單的回答,沒有異議只有服從。
  
  「準備一下,明確各自目標。」
  
  在「蒼鷹」的訓練裡,顧雲從來都只說任務,而不會教他們如何去做。她需要的是一個全方位都優秀的特種兵,他們必須自己能擬定作戰計劃,能相互溝通,能單兵作戰,也能協同作戰,這一次也是一樣。
  
  顧雲話音才落,五十人便熟練地列隊站好。
  
  竹筒已經全部灌滿,將士們每人背著一個竹筒、一捆繩索齊刷刷地站在船頭,等著顧雲最後的命令。
  
  「記住,只有兩刻鐘,必須完成目標。」
  
  「是。」
  
  看著那一道道年輕的背影,顧雲的心一陣疼痛。海水有多冷她知道,兩里的路程有多遠她也知道,但是若不能破壞對方的大炮,明天那場使就很難有贏的機會!
  
  身為軍人,他們沒得選擇,她也沒得選擇。
  
  緩緩走到他們身後,顧雲用僅有他們能聽到的音量說道:「都給我活著回來!」
  
  嚴厲的聲音帶著明顯地哽咽,眾將沒有回頭,依舊直面蒼茫幽冷的大晦,一股暖流卻在心裡循動著。
  
  「出發。」
  
  顧雲下了命令,一道道暗黑的身影沒有一絲遲疑地一躍而下,跳入冰寒的大海之中。
  
  言歌忍不住跑到船頭向下看去,洶湧的浪濤之中只隱約能看見一個個上下起伏的頭顱正奮力朝著遠處的大船一點點地靠近。冷風吹在身上像刀割一般,言歌不自覺地抖了一下,不管他們有沒有把那些大炮堵上,就光是這種勇氣和毅力他已經服了!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顧雲的心高高地提著,即使她極力保持沉穩,臉上的擔憂還是遮也遮不住。
  
  穆滄拿了一隻瞭望鏡遞到她手中,顧雲感激地朝她點了點頭。舉起瞭望鏡看去,茫茫大海根本看不見人影,海盜的大船附近也沒有任何動靜。馬上就到兩刻鐘了,顧雲既擔心他們的安危,又擔心過了時限黏液已經凝固,那麼這次行動就失敗了,他們也白受這噬骨的冰寒。
  
  就在顧雲惶惶不安的時候,身邊響起言歌的驚歎聲,「霍,還真行!」
  
  顧雲仔細看去,只見一條條繩索從海面上拋起,帶著鐵鉤的一側穩穩地勾在炮台上。緊接著一個個暗黑的身影順繩索一路往上爬,爬到炮台處,用雙腳勾著繩索穩住身子,馬上拿出背在身後的竹筒,身子迅速地探人炮台口,不一會兒就退了出來。接著他們順著繩索再次落人海中,用巧勁一抖繩索,繩索就無聲無息地落人海中。他們動作極快,乾淨利落,總共不超過五分鐘。大船的周圍再次平靜了下來,甲板上來回巡視的人絲毫沒有注意到底艙下發生了什麼。
  
  放下瞭望鏡,顧雲臉上沒有太多任務完成時的喜悅表情,而是眉頭微皺。她給他們做過耐寒訓練、耐力訓練,她有信心他們能游過去,但是最大的挑戰是能不能游回來。
  
  顧雲站在船頭,雙手緊緊地抓著冰冷的圍欄,眼睛盯著湧動的海面一眨不眨,每一分鐘都顯得那麼漫長!
  
  終於,一個個奮力向前游動的身影出現在顧雲眼前,這一刻,她心中的激動遠勝於看到他們完成任務的那一刻。站在繩梯旁邊,在他們爬上船頭的時候,顧雲伸出手一個個將他們拉上來,手心的溫度溫暖了那顆顆冷到幾乎麻痺的心。
  
  已經上船的戰士裹著厚厚的棉被蜷在地上一直抖著,夜色下,他們的臉色蒼白髮青,呼出的氣息斷斷續續。顧雲的心再一次抽痛,眼窩一熱趕緊揚起頭,不讓淚從眼眶滑落,好不容易平復下心情,點了一下人數,顧雲臉色大變,急遭:「石虎和方鴻呢?」
  
  慢慢緩過勁來的將士們也是一臉茫然,他們當時都拼了命地往回游,周圍又很黑,根本看不清楚附近有沒有人。
  
  顧雲跑回船頭,睜大眼緊緊盯著波濤洶湧的海面,這麼冷的水,如果他們還游不回來,只怕——
  
  冷蕭和葛驚雲也走到她身邊,一同盯著海面,試圖找到一丁點蹤跡。
  
  一會兒之後,冷蕭指著不遠世,低聲馴道:「他們在那兒!」
  
  兩人在海浪中沉浮幾次差點被浪花壓下去,力鴻好像已經暈厥,石虎將他馱在背上,疲憊、冰冷讓他手腳也漸漸不聽使喚。他們其實離船頭很近,但是這個樣子根本不可能爬上繩梯!冷蕭扯下身上披著的棉被,說道:「我下去托他們一把。」
  
  「我也去。」葛驚雲也跟著爬上船頭的繩梯。
  
  「你們都不要再下水了。」兩人的手被顧雲同時抓住,他們的手冰冷得不像是人的手,就連此刻牙關都是在抖著,暗紫色的唇色說明他們的心臟已經極度缺氧,她怎可能讓他們再次下海!若是弄不好,四個人都沒命!
  
  顧雲推開他們,自己爬上繩梯。兩人大驚,「頭兒!」只有親身體驗才知道海水有多冷!!
  
  抓起兩條繩索繫在手腕上,顧雲將繩索的另一端拋給他們,說道:「你們放心,我下去把繩索繫在他們的腰上,待會你們把他們拉上來!」
  
  冷蕭急道:「還是我去吧!」即使是這樣,她也要在水裡泡一陣子!
  
  「這是命令。」時間緊迫,顧雲不再與他們多說,沿著繩梯一路往下爬,石虎看到顧雲下來,已經開始渙散的精神猛地一提,清醒了許多,馱著方鴻繼續往繩梯的方向游去。
  
  看到顧雲爬下了繩梯,穆滄也走到了船邊,清冷的眼眸中揚起淡淡的佩服。這個女人有魄力,有武力,有謀略,有心計,還有仁心,收服這些「蒼鷹」的心是遲早的事情。『!
  
  穆滄背過身去,對著無極低聲說道:「到船艙裡生幾盆火。」
  
  無極點頭,言歌笑道:「我也去。」他最佩服硬漢,只是沒想到那個姑娘也有這等膽識和魄力,好吧,他就不和她計較斬斷鞭子的事情了!
  
  顧雲下到繩梯底都,石虎也已經游到她附近,顧雲大聲說道:「石虎,你撐住!」
  
  顧雲跳下海中,發現海水比她想像中的冷,湧動的波濤讓她想接近石虎都很困難,好不容易游到他們身邊,顧雲將繩子繫在昏迷的方鴻身上,用力拽了一下繩索,示意上邊已經綁好了,繩索慢慢往上拉,方鴻漸漸被拉了上去。
  
  「石虎,到你了。」顧雲將繩索拴在他的身上,石虎拉拽了一下繩索,說道:「我可以自己爬上去。你讓他們拉你上去!」
  
  他現在出氣比進氣少,還這麼囉嗦。「少廢話,別動,老娘冷死了。」一邊駕著,一邊把繩索繫好,顧雲再次拽了一下長繩,石虎也被拉了上去。
  
  顧雲的手腳都開始僵硬,也不敢再多耽擱,她奮力游向繩梯,抓住繩梯的那一刻,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後一步步往上爬。
  
  上到甲板上。顧雲也是全身盡濕,臉色慘白,狼狽地抖個不停,穆滄抓起旁邊的被子扔在她身上,冷冷地說道:「我要返航了,你們到船艙裡去,不要妨礙我。」
  
  顧雲進到船艙內,一陣暖意襲來,地上放著好幾個大火盆,溫暖的火苗正舞動著。顧雲嘴角微揚,族長就是族長啊,表達善意也是要這麼酷。
  
  顧雲和穆滄回去之後就直接上了敖天的船,並沒有和夙凌見面,也沒讓夙凌看見她一身狼狽的樣子。為了不讓海盜發現有埋伏,戰船必須在天亮之前就藏匿在暗礁後面,所以大半夜的他們就得出發。
  
  「不喝了。」又一碗姜茶遞過來的時候,顧雲不得不拒絕,她已經喝了兩碗了!
  
  她覺得自己很蠢,她應該先回營帳中換件衣服再去找敖天的,現在倒好,沒被夙凌吼卻被敖天瞪。敖天雖然一個字都沒有說她,但是這一晚上他都拿她練眼力!
  
  輕嚏一聲,顧雲笑道:「我睡一會兒,天亮了你叫我。」說完就立刻靠在躺椅上背對著敖天,她可不想一晚上面對他的冷臉。
  
  背後久久沒有聲音,一會兒之後,一件貂皮外袍輕輕蓋在她身上,然後是艙門合上的聲音。
  
  顧雲緩緩回頭,船艙裡就剩下她一個人,本來想閉目養神睡一會兒就起來,但或許是皮裘太暖,又或者是真的太累,顧雲竟是完全睡著了。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陽光已經穿透窗邊的竹簾照進艙內。
  
  顧雲趕緊起來,推開窗戶看去,外面天雖然已經大亮,但太陽還只是剛剛從海平面上升起,可見並不算晚。
  
  顧雲出了船艙來到甲板上,聚靈島的黑帆船很大,比夙將軍的戰船還要大,所有的東西都是用顏色暗沉的原木所製,給人一種很壓抑的感覺。
  
  敖天站在船頭,著著太陽初升的方向,銀白色的髮絲被陽光漸染成淡淡的金黃色,很漂亮。敖天忽然回頭朝她輕輕招手,背對著陽光,顧雲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感覺他在笑。
  
  笑?她好像沒怎麼見過敖天笑吧!顧雲走近,果然還是那張淡漠的臉,也許是她自己恍神了。
  
  「夙家軍過來了。」敖天低沉的聲音讓顧雲回過神來,抬眼看去,遠遠的只能看見一隊船隊駛來。
  
  拿起瞭望鏡看去,確實是夙家軍的船隊,為了引誘海盜,他們行駛得很慢。離得太遠,即使有瞭望鏡,顧雲也看不清具體情況。現在只有等了,等海盜上鉤,只要海盜上鉤了,他們就可以出發。
  
  這一等就是一個時辰,太陽漸漸升到頭頂上。顧雲有些心急,難道是海盜發現大炮損壞,所以就不出來了?
  
  「軍師。」估計是等得太久,游弋也不安起來,來聚靈島的船上找她。「海盜還是沒有出來,我們怎麼做?」
  
  顧雲想了想,剛要回話,就見遠遠的,暗礁群裡出來六條戰船和幾十條小船,朝著夙凌的船隊慢慢靠了過去。
  
  游弋有些興奮地笑道:「海盜終於出來了!我現在回去準備起航。」
  
  「等等!」顧雲忽然叫住他,臉色微變,「為什麼只有六艘戰船?還有四艘呢?」海盜留著四艘戰船是想幹什麼?
  
  看向若有所思的顧雲,游弋低聲問道:「軍師,現在要過去嗎?」
  
  顧雲久久無語,就在游弋以為她已經沒了主意的時候,顧雲沉穩的聲音淡淡回道:「再等等。海盜只出了六艘戰船,夙凌應該應付得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招誰都會用,就看誰是螳螂誰是雀了!
  
  顧雲這邊靜觀其變,那邊已經交上了火。
  
  夙凌早知道會被圍困,已經做好了準備,海盜又只出動了六艘戰船,即使他們配合得很好,也沒佔到太多便宜。尤其是其中還有兩條海盜船,正是被顧雲動了手腳的,直到開火時才發現有一面大炮不能發炮了,不得已又趕緊調轉船頭將能用的那一面對著夙家軍戰船。
  
  被動了手腳的海盜船隻出動了兩艘,這麼說剩下的四艘船中有三艘都是只能單面做戰的船隻,顧雲心情大好,這樣算起來這一仗的勝算頗大!
  
  海盜雖然沒有佔到便宜,但夙家軍也樣打得很慘烈。就在游弋想勸顧雲前去支援的時候,離他們三里外的暗礁群中,忽然駛出了六艘戰船和十幾艘小船,顧雲心驚,怎麼還有六艘!看來穆滄也沒真正搞明白海盜的底細。
  
  看清前方的戰船,游弋暗自慶幸,好在剛才沒有輕舉妄動,不然就變成被海盜伏擊了!
  
  這次應該是全數出擊了,看向身旁的敖天,顧雲說道:「全速前行。」這麼多戰船同時圍困夙家軍,若是他們不能及時趕到就糟了。
  
  游弋下了黑帆船,回到夙家軍的戰船上,朗聲說道:「全速前行。」
  
  夙家軍的戰船和聚靈島的黑帆船同時揚起風帆,急速向著激烈的戰圈而去。
  
  兩隊人馬都越來越接近戰圈,黑帆船與海盜船的距離也漸漸拉近,這段距離海盜船已經可以用大炮攻擊他們了,但是海盜似乎並不想理會他們,一個勁兒地往最中心的戰圈裡沖。
  
  敖天冷聲說道:「他們打算只攻不守。」
  
  顧雲暗罵一聲,「該死!」海盜肯定是知道那三艘船的大炮被堵上了,只有一面大炮可用,他們就選擇了攻擊夙凌而不是防禦他們,海盜竟然寧願同歸於盡也要殺了夙凌?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如果海盜把火力都集中在攻打夙凌上面,那麼他就太危險了,顧雲急道:「追上去,集中火力,炮轟兩側的船隻。」只要不讓他們形成包圍圈,夙凌就不至於四面受敵。
  
  「好。」敖天點頭,黑帆船急速前行,五條黑色的大船再次列成楔形陣,如一隻振翅的蝙蝠,船上的大炮對準兩側海盜船發起攻擊。
  
  轟!
  
  「將軍小心!」一個炮彈正中船頭,整個船身都劇烈地搖晃起來,韓束拽著桅桿,急道:「海盜的火力太猛了!」
  
  「無論如何要撐下去。」夙凌拿起瞭望鏡看去,隔著爆炸後的層層煙霧已經能看到聚靈島的黑帆船和夙家軍的戰船,只要再堅持一刻鐘,他們應該就能趕過來。
  
  放下瞭望鏡,夙凌看向前方穆滄的船隻,他們投擲的炸藥已經擊沉了很多靠近的小船,若是能把這些炸藥投擲到海盜的主戰船上,就算不能毀船也能炸死很多海盜。
  
  夙凌揚聲說道:「喬麟封,下令向海盜船逼近,掩護穆滄的船,讓她能將炸藥直接投擲到悔盜船上去。」
  
  「是。」
  
  喬麟封站在底艙入口大聲叫道:「左向行船——」
  
  轟!
  
  又是一炮正中桅桿中央,粗壯的桿子從中折斷,朝著甲板上砸了下來,低頭說話的喬麟封抬頭看去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避開。
  
  「啊!」桅桿重重地壓在他前胸,好在夙凌橫握赤血扛著桅桿的另一頭,喬麟封才得以喘息。
  
  海盜也看中時機,一海盜舉起手中的弓弩對準夙凌的背心,赤血紅光猛的一閃,提醒著夙凌危險的到來,但是夙凌此時卻不能鬆手,他要是鬆手,喬麟封的命就沒了。
  
  「嗖!」弩箭滿弓而發,呼嘯而來,夙凌只來得及微微側身,卻還是沒能躲過這一箭,弩箭穿胸而過重重地釘在船柱之上。
  
  離他不遠的穆滄正好看見這一幕,心倏的一緊,那海盜還想繼續放箭,穆滄迅速舉起弓箭滿弦射出,一箭正中海盜咽喉!
  
  冰煉劍身猛的一震,顧雲心驚,難道是夙凌出事了?顧雲拿起瞭望鏡,在煙火繚繞的戰船間尋找著夙凌的身影。
  
  「將軍!」韓束從船尾趕來,只見夙凌舉著赤血撐著粗大桅桿,桅桿下壓著已經口吐鮮血的喬麟封,將軍的左邊胸處正咕咕地冒著血!
  
  夙凌強忍劇痛,沉聲說道:「把他拉出來!」
  
  韓束低下頭,拉著喬麟封的肩膀往外拖,好不容易將他拖出來。夙凌剛想放手,聽見一聲轟鳴聲在耳邊響起,腳下的甲板轟然倒塌,夙凌高大的身影被沉重的桅桿狠狠地壓入大海之中。
  
  「夙凌!」顧雲好不容易找到夙凌的身影,看到的卻是這殘忍的一幕。
  
  那一瞬問,韓束和穆滄也立即跳下海裡,朝著夙凌跌落的地方游去,波濤湧動的海浪卻已迅速將夙凌吞噬。
  
  顧雲握著瞭望鏡的手不受控制地抖著,他胸口還冒著血,海水又冰冷刺骨,身上還被桅桿壓著,他能不能撐到韓束和穆滄去救他!爆炸後的濃煙瀰漫了整個戰圈,顧雲就連想看清韓束和穆滄到底有投有找到他都那麼艱難。
  
  淚在不自覺間已滴落.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拽住,癇得她無以復加。原來,她早已將心遺落在他身上,她不是那麼不在乎!
  
  看著她眼角默默滾落的淚和難掩的悲傷,敖天冷聲說道:「我送你過去。」
  
  「不用。」緊緊地抓著桅桿,顧雲才勉強穩住身體。穆滄和韓束已經去救他了,她現在過去也沒用,她一定要幫他打贏這場仗,那些傷了他的人一個也別想跑!
  
  深呼了一口氣,冰冷的聲音說道:「旗語官,下令夙家軍戰船左移,收緊包圍圈!」
  
  「是。」
  
  夙家軍戰船左移,漸漸向中心逼近,隨著包圍圈漸漸縮小,大多數海盜船已被擊沉。夙凌重傷落海,眼見目標已經達成,剩下的海盜船已經放棄攻打其他船隻而不斷後退,想衝出包圍圈逃向暗礁區。
  
  想逃!沒這麼容易!顧雲冷聲說道:「下爭戰船後撤,堵住返回暗礁的路。」
  
  「是。」
  
  戰船聽令快速後撤,呈縱隊排開,穩穩地擋在海盜進入暗礁海域的入口。
  
  「追!」黑帆船緊追不捨,夙家軍戰船也分毫不讓,很快逃竄的四艘海盜船被堵在夙家軍戰船和黑帆船之間。剛才和夙凌對戰的時候,海盜船上已損耗了大量彈藥,船體也殘破不堪,海盜此時已是強弩之末。
  
  顧雲毫不留情地說道:「開火!」
  
  一聲令下,夙家軍戰船和黑帆船同時開火,四艘本就殘破的海盜船幾乎是在頃刻間被炸得四分五裂,剩下的殘骸也很快被翻湧的海浪吞沒。
  
  敖天從沒看見顧雲臉上有過這樣陰鷙的神情,彷彿不將海盜船統數毀掉,就難以平復她心中的怒火,也許可能是悲傷。
  
  「太好了!我們贏了!」對面傳來勝利的歡呼聲,顧雲卻絲毫沒有感覺到喜悅,只覺得渾身上下的力量被抽空了一般,心一陣陣地收縮。夙凌!夙凌他到底怎麼樣了?此刻她迫切地想要見到他!只是見他!她抓著敖天的手,急道:「敖天,我要回去!」
  
  冰冷的十指緊緊地拽著他的手,朦朧的眼中滿是焦急的期盼,敖天掩下眸中的痛,低聲說道:「好,我送你回去。」
  
  黑帆船掉頭朝著那一片狼藉的戰區駛去,找了很久,顧雲終於在一艘看起來還算完整的戰船上找到了夙凌。
  
  她跑上甲板,船頭已經圍了很多士兵,看見她來了都紛紛讓開。甲板中央,夙凌一動不動地躺著,淡淡的血水從他的身下一點點滲出,慢慢地向下流淌。顧雲腦子一片空白,極慢地走到他身邊蹲下,他的臉色蒼白,雙目緊閉著,顧雲顫聲急道:「夙凌。」
  
  他再也不會回應她,不會和她黑臉,不會吼她,不會被她氣個半死但最後總是妥協,手輕輕撫上那張蒼白的瞼,淚不受控制地滴了下來,落在他的額頭上。
  
  等等!顧雲手上一僵,他的臉還有溫度!顧雲的手下移撫上脖間的動脈,一下又一下有規律的脈動讓顧雲沉入谷底的心一點點上揚,他沒死!
  
  也正在這時,夙凌眼皮動了一下,慢慢睜開眼睛。其實那一箭並沒有射中要害,劇烈的疼痛讓他的精神有些恍惚,落水後冰冷的海水正好讓他清醒過來。但右臂受傷,他沒辦法游動,好在韓束和穆滄及時游到他身邊,把他救了起來。把他救上船後,韓束去找軍醫,他失血過多實在太過疲倦就昏睡了一會兒,想不到醒來就看見顧雲哭成這樣。看到顧雲在哭,夙凌有些手忙腳亂,她在為他哭——夙凌的心在這刻飛揚到了極點,但是又心痛她傷心難過。強撐著坐起身子,夙凌心疼地抹掉她滿臉的淚痕,輕聲說道:「你沒讓我死,我怎麼敢死!」
  
  他還活著!顧雲真恨不得給他一拳,沒事幹嗎裝死,害得她那麼傷心,那麼恐懼,那麼痛!一把抓住他的衣襟,顧雲忽然傾身上前吻上夙凌蒼白的唇,夙凌瞪大眼睛,她她!她居然——
  
  溫軟的氣息在唇角流傳,風凌一愣之後,手很快環上了顧雲的纖腰,奪回了主動權。眾目睽睽下兩人抱在一起深情擁吻,周圍的將士先是一愣,接著便是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口哨聲、起哄聲響徹藍天。
  
  穆滄默然轉身離開這人聲鼎沸的船頭,十年前她欠他一命,今天算是還上了,他們兩清了。下船的時候,穆滄正好看見那抹孤傲的黑影轉身踏上黑帆船,大船無聲無息地緩緩駛離。
  
  
  
  海盜剷除,大軍返回海岸,顧雲攙扶著夙凌下船。兩人才站定,一名將士小跑著迎上來,稟報道:「軍師大人,有一人自稱是樓相府上的人想見你。」
  
  相府?不會是晴又出了什麼事吧?顧雲回道:「帶他過來。」
  
  小將對著身後招了招手,站在遠處的一名布衣男子立刻走了過來,恭敬地叫道:「見過姑娘。」
  
  「是你們夫人讓你來的嗎?」
  
  「是,夫人叫小的在附近候著,一旦剷除了海盜立刻給姑娘報一個消息。」
  
  顧雲眉頭緊皺,急道:「出什麼事了?」
  
  「三皇子夭折了。」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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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宮闈噩耗
  
  早春時節,京城內春意盎然,一大早,進出城門的人絡繹不絕。一輛黑篷馬車由北門入城,駕車人朝城門守將舉起腰牌,本來要上前查看的守將立刻恭敬地退後,馬車一路急奔朝著丞相府的方向駛去。
  
  車內,顧雲看著靠在身邊的夙凌,低聲勸道,「我自己去見她就行了,你回府裡休息吧。」她要回來,夙凌也非要和她一起回來,還說冒城的大夫醫術不好要回京城治,這幾天折騰下來,傷口都有些發炎了。這個男人倔強起來,八頭牛也拉不回來。
  
  幾天的日夜趕路確實很疲憊,不過夙凌還是提起精神問道:「要不要我安排你們進宮?」
  
  想了想,顧雲搖頭回道:「先不要,我問清楚發生什麼事情再說。」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顧雲掀開窗簾看去,馬車停在了相府門前,夙凌明白她著急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也沒再多說什麼,低聲說道:「去吧。」
  
  掀開門簾,順雲下車前還不忘交代,「待會回到將軍府立刻請大夫給你治傷,知道嗎?」
  
  夙凌微笑著點頭,顧雲才放心地下了馬車。
  
  顧雲走到相府大門前,一名僕人打扮的男子迎了上來,顧雲說道:「我想見我姐姐。」
  
  「青姑娘裡面請。」他都不需要通報就請她進去,可見晴早有交代,這樣一來也更說明事情的緊急。
  
  僕人將她帶到攬月樓,進入院中就看見卓晴坐在湖邊的石凳上,眼睛看著遠處的天際,好像在發呆,又好像在想著什麼。
  
  顧雲走到她身後,沒有寒暄,開口就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卓晴被嚇了一跳』回頭看去,顧雲正面色沉冷地站在她身後。雲臉色很差,一臉倦容,這一路趕得一定很辛苦,拍拍身邊的石凳示意她坐下,卓晴低聲回道:「宮裡傳出來的消息是說孩子滿月的第二天就開始發燒,一直高燒不退,七天後就病死了。」
  
  在卓晴身邊坐下,顧雲沉聲問道:「真的是病死的?」這其中一定有可疑,如果是病死的,晴不會這麼著急地把她叫回來。
  
  「我得到消息後馬上進宮,趕到清風殿的時候,孩子已經死了。一般嬰兒高燒最容易引發的是肺炎,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太差,肺炎引發急性呼吸衰竭而死也不是沒有可能。我趕到的時候,屍體已經冰冷,臉色暗紅,嘴唇烏紫,看起來確實有七分像因急性呼吸衰竭死亡的症狀。不過我又發現孩子的手自然放鬆地垂在身體兩側,而且據當時陪在孩子身邊的宮女說,她並沒有聽到孩子呼吸急促或者哭鬧,孩子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了,這不太對勁兒。急性呼吸衰竭引起的死亡是很痛苦的,孩子應該會掙扎,會極力哭鬧,而不應該這樣平靜。」
  
  「你是說,孩子有可能不是病死的!」果然還是有問題。
  
  卓晴無奈地搖頭,「不知道。孩子太小了,也有可能是其他併發症引起的死亡,現在不能做病理測試,又不能解剖屍體,孩子的死因到底是什麼我不能下定論。」
  
  「現在孩子的屍體在哪兒?」
  
  「都過去半個多月了,夭折的孩子又不會大辦喪事,早在五天前下葬皇家陵園。」
  
  顧雲皺眉,「事情還沒確查清楚,怎麼能草草把孩子下葬了?」
  
  卓晴揉了揉這幾天就一直隱隱做痛的額頭,歎道:「所有御醫都說孩子是病死的,那幾天孩子也確實高燒不斷。穹岳每年因為高燒致死的嬰兒不計其數,在他們看來這事情已經很清楚了。」
  
  知道卓晴的壓力很大,顧雲放柔了聲音,問道:「屍體上還有其他發現嗎?」目前沒有任何證據,只希望屍體上能留下蛛絲馬跡。
  
  「我只來得及做初步的檢查,太后、皇上、皇后、嬪妃們就都來了,我根本再也沒有機會靠近孩子的屍體。若不是青楓在發現孩子死亡後立刻派人通知我,估計我連屍體都看不到。其實就算檢查得再仔細,用處也不大,除非讓我做解剖屍檢。」但是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說她手上沒有任何證據,就算孩子的死因真的有可疑、皇室也不可能讓人解剖皇子。
  
  孩子死得如此突然,顧雲聽到消息後心裡就一直堵得慌,想到宮裡那個最傷心的人,顧雲擔憂地問道:「她,現在怎麼樣?」
  
  卓晴搖頭歎道:「很不好。」半個月已經消瘦得不成人形。
  
  「我想見見她。」
  
  
  
  卓晴點頭,起身說道:「燕弘添說體恤青楓喪子之痛,准許我三天入宮一次陪陪她,今天正好可以進宮,一起去吧。」
  
  「好。」
  
  卓晴手中有燕弘添的令牌,兩人順利地進了皇宮,走進清風殿就看見院子裡一棵大樹下放著一個嬰兒的小搖籃,搖籃邊一身素衣的青楓長髮未綰半跪在搖籃邊,眼睛直直地盯著小搖籃看,神情呆滯,她身邊只有一個侍女茯苓陪著。
  
  看見她們來了,茯苓微躬下身子彷彿怕驚著她一樣,用著極輕的聲音說道:「娘娘,樓夫人和青姑娘來看您了。」
  
  她和半個月前若兩人,削瘦的下巴,無神的雙眼,蒼白的臉色,單薄的身體,讓她看起來彷彿隨時都會暈倒一般,一陣心酸湧上心頭,顧雲低聲叫道:「姐。」
  
  久久,青楓才動作遲緩地回過頭,茫然的眼眸在顧雲的臉上停留了很久好像才認出她是誰,平靜地說道:「你回來了,坐吧。」沙啞的聲音很微弱,幾乎被風吹散,她不哭不鬧卻放任自己陷入無盡的哀傷之中,漠視身邊所有的人和事。顧雲輕聲勸道,「人死不能復生,你節哀,不要把自己的身體給搞垮了。」
  
  青楓彷彿沒聽見一般,仍是那樣盯著孩子的小搖籃,眼睛眨不眨,嘴角兒不時還會揚起一抹笑容,只不過那笑容裡儘是苦澀。
  
  顧雲心裡忽然冒起一團火,是誰這麼狠毒,連嬰兒都不放過?!將一個母親折磨成這樣!如果真是他殺,她要為那個孩子討一個公道。
  
  「你過來一下。」
  
  茯苓不明白顧雲為什麼要叫她,但是青楓並沒有阻止,她只好跟著顧雲走到院子的另一側,兩人才站定,顧雲沉聲問道:「是誰第一個發現孩子死亡的?」
  
  茯苓一怔,低聲回道:「是奴婢。」
  
  「把事發當天你所知道的事情再說一遍,想清楚了再說,任何細節都不要遺漏。」
  
  茯苓遲疑了一會兒,稍稍轉身,看向不遠處的青楓。顧雲側身擋住了她的視線,低聲說道:「說實話。」
  
  顧雲的聲音並不高,卻有一種讓人不敢違抗的氣勢,思索了很久,茯苓才低聲回道:「滿月宴之後,三皇子就染上了風寒,一直在發熱,御醫每日巳時都會入宮為皇子診治。那日一早,未到巳時,胡太醫就來了……」
  
  「不要再說了,退下。」茯苓才說了一句話,就被青楓狠狠地呵斥,茯苓嚇得臉色微變,趕緊退了出去。
  
  青楓臉色鐵青,表情終於不再麻木,似乎在壓抑著某種清緒,顧雲走到她面前,問道:「為什麼不讓她說?」
  
  將頭轉向另一邊,青楓沒敢迎視顧雲的眼睛,低聲回道:「皇兒已經去了,我不想再提起這些事情。」
  
  她明顯敷衍逃避的言行讓顧雲覺得更加可疑,試探著問道:「如果他不是病死的,你也不打算追究了?」
  
  倏的抬起頭,青楓瞪著顧雲,眼中是深深的痛,沙啞的聲音聽起來竟是淒楚得揪心,「你想怎麼追究?所有太醫都說皇兒是病死的,我和誰追究?就算他不是病死的,後宮的事也輪不到刑部來管,最後還不是落到樓素心和辛玥凝去查!人都死了,查清楚了又有什麼用!」
  
  太過激動讓她虛弱的身體承受不住,咳了起來,她捂著胸口,背過身去,語氣強硬地說道:「孩子已經入土為安,這件事情你們都不要再管了。我很累,你們走吧。」
  
  卓晴和顧雲對看一眼,沒再刺激她,一起出了清風殿。
  
  顧雲面色凝重地說道:「青楓應該知道這件事情有蹊蹺,而且定已經有了一點線索,只是不願我們參與。」
  
  卓晴顯然也看出來了,低聲歎道:「這件事和你以前查的案子大不相同,不僅僅是一件謀殺案而已,其中還牽連很多權鬥。燕弘添又不是傻子,他已經有兩個兒子夭折了,為什麼到現在還不聞不問,其中的權利制衡、利益糾葛比我們想像的複雜,總之你一定不要輕舉妄動。」
  
  顧雲自然懂得卓晴言下之意,忍不住低咒,「真是麻煩!」
  
  卓晴拍拍顧雲的手,壓低聲音說道:「我知道你這個人是非分明,什麼事情在你心裡不是黑就應該是白,但是後宮偏偏是一個灰色的地方,什麼都不能太清楚,也不能太糊塗。我第一次見青楓的時候,她烈性倔強得很,現在也已經漸漸明白如何在宮裡生活了,這件事情我們不能不管,卻也不能大張旗鼓去管。既然她不願意我們插手,那麼我們就暗中觀察,找時機助她一臂之力,以她的脾性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偌大的一個皇宮來來往往的太監宮女不少,卻安靜得導彷彿沒有人一般,他們每個人都是同樣的步伐,同樣的表情,永遠是那樣低垂著,不敢發出一點聲音。這個皇宮華麗富貴,裡面有世間最名貴的珍寶,最至高無上的權力,但是卻冰冷得毫無一點人味兒,壓抑的氣氛讓人呼吸都那麼費力。顧雲沉默了很久終於還是點頭,「好吧。就按你說的做吧。」
  
  她信奉的是律法公理,卻永遠搞不懂政治。
  
  
  
  顧雲和卓晴每隔三天去看青楓一次,她還是和往常一樣,盯著搖籃一看就是一天。不過神智已經漸漸清醒,有時候會和她們說—兩句話。顧雲也沒再刺激她,不過還是私下盤問了一下清風殿的太監宮女。
  
  皇宮果然是個可怕的地方,它讓人變得謹言慎行,小心翼翼。無論顧雲問什麼,得到的答案幾乎都是奴才什麼都不知道。
  
  凌雲閣內,頤雲心裡想著青楓的事情,幫夙凌包紮傷口的手就忘了力道,夙凌倒吸了一口涼氣,她是在換藥還是謀殺!
  
  顧雲回過神兒來,抱歉地笑道:「我不是故意的!不過你的傷口癒合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回來的時候他還病蔫蔫的,這才不到十天,傷口已經癒合得很好了,氣色也恢復如常。
  
  這說的是什麼話,夙凌冷哼道:「你是希望我的傷好得慢一點?」這次的傷的確比平時好得快,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輕咳一聲,顧雲矢口否認,「當然不是,我只是羨慕而已。」
  
  「青姑娘。」院外傳來小將的叫聲。
  
  「進來吧。」
  
  小將進到院內,朗聲說道:「外面有一名男子求見,他說他是您要找的人。」
  
  她要找的人?顧雲一頭霧水,她要找誰?與夙凌對看一眼,夙凌臉上明白地寫著「我怎麼知道」幾個字。
  
  「請他進來吧。」顧雲懶得去猜,見到人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幫夙凌包紮好傷口,顧雲走出院外,小將正領著一名男子進來,顧雲暗暗打量來人,三十多歲的樣子,中等身材,長得極其普通,是那種典型的過目即忘的長相。若不是他渾身上下充斥著一股讓人想忽視都很難的傲慢之氣,她估計會以為他就是個毫不起眼的路人。
  
  顧雲遲疑地問道:「您是?」她不記得認識這號人,更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找過他。
  
  顧雲打量男子的時候,男子也在打量她,不同的是顧雲看得含蓄,男子卻很是囂張,眼光在她的臉上打轉了很久,才冷聲問道:「就是你要治臉?」
  
  越昇會這麼快趕到將軍府,完全是因為好奇,好奇是什麼樣的女人,讓那個冷漠的小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求他。眼前的女人怎麼看都很普通,不知道敖天想什麼。
  
  治臉?顧雲瞪大眼睛,驚道:「你是敖天的師傅?」不可能吧,他看起來最多像敖天的哥哥,哪裡像師傅?聽說敖天從小就被他師傅收養了,她一直以為這種世外高人都是如夙擎那般道骨仙風的形象,敖天的師傅怎麼會是這樣?轉念一想,傳說鬼醫易容術十分了得,顧雲猜想他估計是易容了,剛才自己的反應有些過激,顧雲抱歉地笑道:「您的易容術真足出神入化。」
  
  越昇冷眉微揚,「誰告訴你我易容了?」
  
  沒易容?顧雲很想問,他是怎麼保養的?心裡雖然一直在腹誹,嘴上卻沒多說什麼,擔心哪句話不小心惹怒這位高人,把他氣走就糟了。
  
  「傷口不算太深,一個月就能痊癒。」她臉上的疤看得出是自己劃傷的,估計當時也沒下狠心,兩道疤痕倒不算難治。
  
  顧雲箋道:「您誤會了,我想請您為我姐姐診治。」
  
  越昇聽了她的話,臉色倏的一暗,冷聲說道:「我只會幫一個人治。」
  
  越昇特意強調,顧雲有些莫名其妙,回道:「我知道。」她也沒敢奢望他治幾個人啊?
  
  「天下間除了我,沒有人能治好這樣的傷口。」
  
  好自負的人,顧雲有些受不了地應和道:「那真是太好了。」
  
  說了半天,她好像沒懂他的意思,越昇沒好氣地說道:「幫她治了,你的臉就-輩子也好不了了,即使那小子再為你求情,我也不會出手的。」
  
  顧雲一愣,原來他拐彎抹角說了這麼多就是為了說這個,顧雲大方笑道:「您大可以放心,您只要幫我姐姐治好就行,我的臉不勞您費心。」
  
  顧雲在外面說了很久,夙凌擔心她,披上外袍走出院外。
  
  越昇看了一眼夙凌,忽然怒目圓睜,瞪著顧雲低呵道:「你居然把我的藥丸給他吃?不懂珍惜!」這藥十年才煉得成那麼幾顆,她居然用來治那點皮肉小傷!氣死他了!
  
  他只看了夙凌一眼,就知道她把乾荊送過來的藥丸給夙凌吃丁,果然是神醫,名不虛傳。
  
  越昇越想越氣,惱火地說道:「快走吧。」
  
  「上哪兒?」老天,高人的思維跳躍性也太強了吧。
  
  「治臉。」治好他也好早點走,不然會被她氣死。
  
  現在就治?顧雲臉上一僵,治臉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她和晴一廂情願,聽說當時把臉劃傷,就是青楓的主意,她不一定願意讓人給她治,再說現在她的心情這麼差,估計沒有心思想治臉的事情,現在忽然把人帶過去,青楓一氣之下把他們趕出來也是有可能的。顧雲輕咳一聲,笑道:「您大老遠趕來也累了,不如先休息,過兩日再去也不遲。」
  
  顧雲想先穩住他,越昇卻不吃這一套,不耐煩地說道:「哪兒來那麼多廢話!要麼現在去,要麼另請高明。你自己選吧。」
  
  顧雲急道:「現在去!」說什麼也不能讓他走!
  
  但是她沒有令牌,怎麼帶他進宮?回過身,顧雲對著夙凌低聲說道:「我先帶他去,你讓明叔通知青靈到宮門與我匯合。」顧雲忽然想到什麼,又問道:「沒經過燕弘添的同意,隨便帶一個男人進宮行不行?」
  
  當然不行,後宮之中,男子不得隨便進出,即使是朝廷重臣,也只有在召見的時候才能進入。夙凌想了想,歎道:「你們到宮門去,我現在入宮和皇上說明。」皇上當年一定要青家三姐妹,為的不就是她們的傾城之貌、驚世之才嗎!如今有機會恢復,他應該不會阻止她們給青楓治臉的。
  
  「好。」
  
  顧雲和卓晴在宮門匯合,但是因為帶著越昇,宮門侍衛將她們攔了下來,僵持了半個時辰,宮裡跑出來個小太監,在守將耳邊嘀咕了幾聲,守將終於放行。他們來到清風殿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今天的青楓精神看起來還不錯,看見她們進來,正要與她們說話,看清她們背後的男子,青楓戒備地問道:「他是誰?」
  
  卓晴和青楓更親近一些,顧雲示意她去說,卓晴走到青楓身旁,小心翼翼地回道:「他是大夫。」
  
  青楓臉色立變,冷聲回道:「我沒事,不需要什麼大夫,讓他走吧。」
  
  卓晴頭疼地看了顧雲一眼,兩人還在想應該如何說服青楓的時候,越昇冷哼道:「一個個脾氣都挺倔,要我走很容易,不過我走了你那張俏臉就沒救了。」
  
  什麼意思?青楓質疑地看向卓晴她們,卓晴輕聲解釋道:「我們找他來,是想幫你把臉治好,雖然臉上有疤也沒什麼,但是……」
  
  她們以為青楓定會發飆,誰知她一掃剛才的憤怒,認真問道:「他真的能治好我的臉?」
  
  卓晴立到點頭,「嗯。」
  
  「好,那就治。」
  
  青楓的爽快讓卓晴和順雲有些懵,而青楓眼眸中一瞬間閃過的陰騖卻沒有逃過越昇的眼睛,有意思!越昇笑道:「你的臉傷得比她們嚴重,要治好可得受點苦頭。」這個女人倒是比她的姐妹們下得去狠手,兩道深深的疤痕將她絕色姿容抹去了七八分。現在想要治好,絕不可能只是為了想要回一張絕色的臉而已。
  
  青楓面無表情地回道:「只要能治好,什麼苦我都受得了。」
  
  
  
  「好!」他就喜歡這種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女人,他不僅會把她的臉治好,而且還會讓她比之前更加美艷三分!
  
  「要受什麼苦啊?」霸氣的男聲帶著幾分冷意,在從院外傳來。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燕弘添剛踏進清風院,太監宮女已經跪了一地,青楓俯身行了一個禮,顧雲和卓晴也彆扭地做了做樣子,越昇則是依舊站一旁,似乎沒有要行禮的打算。
  
  「你能治好她的臉?」暗黑色的眸子掃過越昇平凡的臉,只是這樣不輕不重的一句話,已經讓人感到一股壓迫感襲來。
  
  燕弘添一向喜怒無常,卓晴和顧雲都開始為越昇擔憂起來。越昇面色如常,冷聲回道:「只要我想治,別說是這種小傷,就算整張臉都爛了,也能給她換一張新的。不過我幫她治臉的三個月內,除了我和她的貼身侍女,她不能見任何人,如果做不到,那張臉也就不用治了。」
  
  黑眸一暗,燕弘添低哼,「包括朕?」
  
  「當然。」
  
  青楓也為越昇捏了一把冷汗,按照燕弘添的性格,絕對不會讓忤逆他的人好過,剛進宮的時候她就已經領教過很過很多次了。果然,燕弘添冷聲笑道:「好,朕答應你,從今天開始,三月內外人不得踏入清風殿。若是三個月後治不好她的臉,朕就要你的命。」丟下一句話,燕弘添拂袖而去。
  
  越昇臉上沒有一絲懼色,看著燕弘添冷戾的背影,冷笑道:「煞氣太重,難怪命中子嗣稀薄。」
  
  「你們倆也走吧。」朝著顧雲和卓晴揮揮手,越昇把她們也趕出了清風殿。
  
  半個月過去了,顧雲沒再進宮,一直在暗中查找關於孩子病逝的相關線索。真正去查了才發現,皇宮就是個堅固的城堡,很難找到突破口,裡邊的每一個人,都是善於隱藏和謀劃的陰謀家,顧雲查案這麼多年,第一次覺得挫敗。
  
  「想什麼?」腰上忽然一緊,熟悉的男聲在耳邊響起,他似乎習慣了沒事兒的時候就往她腰上搭,一開始很彆扭,現在好像也習慣了。不願說太多關於查案的事情,顧雲隨口回道:「沒什麼,只是有些期待三個月後的奇跡。」
  
  夙凌笑道:「下個月我們去祭祀回來你就可以看到你姐姐了,一定會有奇跡的。」平常只覺得她與青靈感情很好,原來對青楓的事情她也挺上心的。
  
  「下個月?」顧雲心忽然猛的一跳,「那不是過幾天就到了?」
  
  「嗯,所以你可以準備一下了。」
  
  顧雲臉色不太對勁兒,夙凌低聲問道:「怎麼不開心?你不是對族徽很感興趣嗎?」
  
  對,八卦盤,她很快就能見到八卦盤了,她應該開心才對,為什麼心會如此的惶恐,顧雲仍是微低著頭,夙凌以為她對祭祀又沒了興趣,笑著說道:「現在是春天,鳳山的風景也很美,我陪你去踏青。」
  
  寵溺的語氣和著愉悅的笑聲,此刻聽起來她的心竟然會隱隱作痛,輕輕掙開夙凌的手,顧雲輕聲說道:「我想去和我姐說一聲,畢竟要好久不在京城。」
  
  以為她只是急著去和姐姐道個別,夙凌沒放在心上,笑道:「好,去吧。」
  
  顧雲沒有騎馬,一路走到丞相府,門房看見是她就自動把她請到花廳,身處丞相府這個陌生的環境裡,顧雲反而覺得心安定了一些,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身後傳來卓晴疑惑的聲音,「怎麼了?心情不好?」
  
  顧雲哀歎道:「過幾天我要和夙凌去祭祀,如果沒有意外,應該就能見到八卦盤。」
  
  原來如此,卓晴了然一笑,問道:「那麼你不開心,是擔心能回去,還是不能回去?」
  
  「不知道。」若是以往,想到有機會回去,她一定會很興奮,但是今天聽到夙凌和她說起回去祭祀的事情,她的心沒來由的慌了起來。
  
  看向卓晴,顧雲低聲問道:「你還想回去嗎?」
  
  卓晴搖頭,微笑回道:「我已經做了選擇了,這裡有我割捨不下的人。」
  
  她好像也越來越割捨不下夙凌了,其實她已經不想回去了,是這樣嗎?
  
  卓晴體貼地沒有逼問她,握著顧雲微涼的手,笑道:「雲,你做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支持你,不管我們以後還能不能再見面,你永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顧雲瞪著卓晴,低罵道:「拜託,不要害我哭。」
  
  卓晴一臉認真地回道:「感動吧,就是想看你哭啊!」
  
  「去你的!」
  
  笑鬧間淡化了憂傷,是啊,無論以後能否再見,是否還在一個時空,她們的心裡都有彼此,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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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命中注定
  
  春暖花開,入目之處皆是花紅柳綠,但是看了十幾天也會累,顧雲拉緊韁繩,馬兒停了下來,身旁的夙凌和夙任看她停下,也跟著停了下來,顧雲無聊地問道:「差不多到了沒?」
  
  「你已經站在夙家的土地上了。」
  
  夙任臉上的笑容有些詭異。顧雲猜道:「你不要告訴我,過了早上那個小鎮之後,就全是你們夙家的地盤?」
  
  夙任搖頭,顧雲剛想說還好不是,夙任接著說道:「鳳山鎮也是屬於夙家的。」
  
  啊?這也太誇張了吧。看向身旁的夙凌,顧雲調侃道:「原來你是財主!難怪將軍府這麼有錢!」做個防穿刺背心用的都是金絲!
  
  夙凌微微挑眉,低笑道:「我是財主,那你是什麼?」
  
  顧雲一愣,夙任卻直接不給面子地大笑起來。白了他們一眼,顧雲決定不理他們,青山綠水,藍天白雲,她欣賞風景好了。
  
  又走了一段,只見群峰中一座恢弘大氣的宅院建在半山腰上,遠遠地看去就像懸在蒼翠的山林之中一樣,很有特點,也頗有幾分超脫塵世的感覺。
  
  一路上,顧雲發現很多和他們一般朝著宅子趕路的人,他們大多都是騎馬,而且個個英姿颯爽。顧雲笑道:「你們夙氏家族人還挺多的。」
  
  夙凌回道:「嗯,三年一次的祭祀,夙氏子孫都必須回來。」
  
  這些天他們都是一邊玩一邊走,一是因為夙凌身上的傷還沒有完全好;二是第一次和她出遊,想讓她有時間多看看沿途的風景,因此趕到祖宅的時候,已經接近日落時分了,三人剛走進大門,剛好遇到夙晏。
  
  看見顧雲,夙晏立刻開心地笑道:「青丫頭,你來了。」
  
  洪亮的聲音估計山腳下都能聽到,不少夙家人都紛紛朝她這邊看過來,在看清她手中拿著冰煉後,皆是一臉的瞭然。一下子就成了眾人視線的焦點,顧雲有些尷尬,訕笑回道:「晏叔。」
  
  「嗯,乖。」夙晏走到他們身邊,忽然看見夙羽從外面回來,本來要朝著他們這邊走過來,現在又掉頭要走。夙晏大聲喝道:「夙羽,你躲什麼?」
  
  被夙晏這一吼,夙羽想躲也躲不掉了,慢慢地回過身,朝著他們這邊走過來,微低著頭,叫道:「大哥,大……嫂。」在祖宅住了一段日子,回想往日的點滴,一時間仍是放不下對她的情,卻也漸漸能接受她成為大嫂的事實。
  
  夙任狠狠地拍了拍夙羽單薄的肩膀,笑罵道:「臭小子,怎麼瘦成這樣,真的成小雞了!」
  
  這一聲小雞逗得幾人都笑了起來,夙羽咆哮:「二哥!」
  
  看到夙羽終於醒過來了,夙凌和顧雲都鬆了一口氣,若是他真有什麼不測,他們倆都不會心安。
  
  「青丫頭累了吧,晏叔給你準備了最好的廂房,來,我帶你去看看。」夙晏忽然熱情地拉著顧雲往後院走去,顧雲莫名其妙,回頭看向夙凌,夙凌一臉笑意地朝她擺擺手,絲毫沒有幫她解圍的意思。
  
  夙家的宅子很大,每個小院落都建造得很大氣,顧雲被拉著繞了好久,夙晏終於在一座小院前停了下來,精緻的門楣上掛著一個木匾「百花居」。
  
  顧雲滿頭冒汗,這名字取得也太俗了點吧。夙晏推開門,邀功似的問道:「喜歡嗎?」
  
  顧雲盯著眼前的院落,嚥了嚥口水,久久才幹笑地問道:「會不會有點誇張?」
  
  顧雲問得很含蓄,心裡卻在哀號,這何止是有點誇張,簡直是太誇張了,果然不負百花之名!從院門口開始,除了一條通往房間的細細的小路上是空的,其他能看到、能想到的地方,全部都種滿了花,真的,全都是花!各種各樣的品種,各種各樣的顏色,顧雲現在只覺得眼花,如果真的住進去,會不會花粉過敏?
  
  夙晏絲毫沒覺得有什麼不妥,開心地笑道:「不會不會,你先休息,晏叔不擾你了。」
  
  顧雲沒敢走進去,退後一步抓著夙晏的衣袖,問道:「等等,晏叔,祭祀什麼時候開始?」最好快點開始,這樣的院子住久了她絕對要精神衰弱的。
  
  夙晏搖頭,笑道:「沒這麼快,三天之後才開始,你好好休息,明天我讓凌陪你四處走走玩玩。」
  
  顧雲想了想,問道:「族長呢?我有些事情想請教他。」
  
  「他在禪房,你想現在去嗎?」
  
  「可以嗎?」一聽禪房這樣的名字,感覺就是不能打擾的地方。
  
  夙晏拍拍她的肩膀,有些神秘地回道:「是你的話,就可以。」
  
  顧雲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不過還是跟著夙晏往後院的位置走去,來到一處木門前,夙晏停下了腳步,說道:「你自己進來吧。」說完也不等顧雲應答,轉身就走了。
  
  顧雲微微抬頭,木門上方懸掛著一塊單薄的竹匾,上書四個字「上善若水」,字體很豪邁,不太適合這四個字的意境。手搭在門板上,顧雲忽然覺得有些忐忑,至於為什麼忐忑,也說不清楚,深吸一口氣,順雲還是推開了那扇簡單的木門。
  
  本來以為木門裡應該有一座屋子,就算是為了表現清雅,一座茅屋也應該有吧?可是木門後面居然是一塊空曠的荒地,從這裡可以看見更遠處層巒疊嶂的群峰,雖沒有一覽眾山小的開闊,卻蘊含著身處群峰之中的安然灑脫。
  
  「坐。」夙擎說道。
  
  在小木樁上坐下,顧雲看著面前冒著點點熱氣的清茶,忽然有一種感覺,在夙擎面前拐彎抹角地套話是一件特別沒有必要也很愚蠢的事情,顧雲坐直身子,直言道:「我來,是因為兩件事。第一,我聽夙凌說了冰煉和赤血的事情,他們都太可憐了,我想知道,夙家有沒有什麼古書記載或者箴言上提到能夠幫他們解除封印的辦法,讓他們的靈魂能得到自由。」
  
  顧雲話音剛落,身邊的冰煉猛地震了一下,顧雲輕輕拍了拍劍鞘,它終於又才平靜了下來。
  
  夙擎始終在認真地泡著手中的茶,隨口問道:「第二件事呢?」
  
  顧雲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坦誠地說道:「我想看一看夙家的族徽。」
  
  夙擎握著茶壺的手一頓,抬起頭來,問道:「為什麼對族徽這麼感興趣?」
  
  顧雲一時間沒想好應該怎麼回答,卻也不想說謊,微低著頭。她久久不說話,夙擎忽然問道:「你想通過它回去嗎?」
  
  顧雲如遭電擊般的抬起頭,清潤的眼眸直盯著眼前的老者,他怎麼知道她想要靠八卦盤回去?
  
  
  
  夙擎淡然一笑,「夙家有一個流傳千年的傳說,不過只有族長才能知曉,凌是下一任族長,所以他也知道,只不過他從來都不相信而已。」
  
  顧雲追問道:「什麼傳說?」
  
  「你有沒有發現,夙家幾乎沒有女人。」
  
  夙擎忽然轉移的話題讓顧雲愣了一會兒,回想起來,好像確實如此。與他們一路行來的幾乎都是男子,就算是到了祖宅,見到的女子也都是些嬸嬸、伯母,還真的沒看見夙家的女兒。
  
  夙擎輕輕搖頭,言語間滿是無奈,「自從一千多年前,冰煉和赤血的事情之後,夙家幾乎沒有生過女兒,就算是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女兒,很容易就會夭折,幾乎沒有成年的;而夙家的男子,大多戰死沙場,這或許就是對夙家的懲罰。」
  
  怎麼會這樣?顧雲眉頭微皺,但是仍是沒有忘記夙擎還沒有說到底是什麼傳說,「這與傳說有關嗎?」
  
  「傳說有一天,族徽會為夙家帶來一個人,她將解開所有的封印,結束上天對夙家的懲罰。」夙擎充滿智慧與希望的眼睛始終看著她,顧雲猜也知道他說的是自己,原來她會莫名其妙地來到這個地方,果然是因為八卦盤的力量。
  
  顧雲有些惱怒,它憑什麼沒有經過她的同意,就將她帶到這個地方,為他們夙自家解開所謂的封印?
  
  顧雲的臉色忽然變得很冷。夙擎輕歎了一口氣,拿起她面前漸冷的茶倒入一旁的草叢間,又給她沏了一杯熱荼,才平靜地說道:「你是族徽帶來的人,想通過它回去,我也會想辦法幫助你如願的。」
  
  「我——」夙擎這麼說,倒叫顧雲意外,其實她也不是真的想回去,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夙擎壓低聲音,淡笑回道:「他來了,你想清楚了,再來找我吧。」
  
  顧雲還想說什麼,院門已經被推開,夙凌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院門外,看著兩人對面而坐,品茶聊天,一副相談甚歡的樣子,夙凌輕哼道:「我怎麼不知道你們之間感情這麼好?」害他找了半天,還以為她失蹤了。
  
  才多久沒見就急成這樣,夙擎擺擺手,說道:「行了,把人帶走吧。」
  
  夙凌抓起顧雲的手.興奮地說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顧雲看了對面的夙擎一眼,夙擎已經將視線轉向遠處的山峰,沒再看他們。
  
  「那我們先走了。」顧雲禮貌地朝夙擎點了點頭,才與夙凌一同離開。
  
  兩人漸行漸遠,夙擎低歎一聲,若是那丫頭最後還是要走,凌可怎麼辦?
  
  夙凌拉著顧雲一路狂奔,也不說去哪兒,一路上只聽見嘩嘩的水聲越來越響,在顧雲跑到快虛脫的時候,夙凌終於停下了腳步。顧雲剛想罵他有病,拉著她跑個半死,夙凌忽然指著前方示意她快看,顧雲回頭看去,立刻被眼前的美景俘獲了心神。
  
  他們所在的位置是一座孤峰之上,前方是一片鬱鬱蔥蔥的群峰疊翠,一道足有百米高的大瀑布由青翠的山峰間傾瀉而下,嘩嘩的水流衝擊著山石,激起了無數細小的水花。現在正值夕陽西下,在霞光的映襯下,雲霧繚繞,煙雨瀰漫,落日餘暉侵染雲霧,遠遠地看過去,就像是一幅美麗的山水畫,霸氣蒼茫又不失旖旎風光!顧雲忍不住讚歎道:「好漂亮!」
  
  夙凌笑道,「在這裡看夕陽是最美的。」他就猜到她一定會喜歡。
  
  經他這麼一提,顧雲才注意到太陽正一點點地落到山下,難怪他剛才那麼趕,是怕來不及看日落吧。顧雲輕咳一聲,尷尬地回道:「我說的是瀑布。」她被氣勢磅礡的瀑布和滿眼的蒼翠奪取了所有的視線,實在沒注意到夕陽。
  
  「你喜歡瀑布?」
  
  顧雲點頭,實在太美了。
  
  手輕輕地攬上顧雲的腰,將她環在懷裡,夙凌在她耳邊低聲笑道:「那等我們老了,就在這裡建一座小木屋,這樣你就可以每天看瀑布看日落了。」
  
  嘩嘩的流水聲中,低沉的男聲在耳邊溫柔地響起,顧雲渾身一僵,「老了……」她和他能一起老去嗎?
  
  顧雲的身體僵硬得連夙凌都感覺到了不對勁兒,將她轉過身,黑眸緊盯著顧雲清亮的眼,沉聲問道:「你不想和我一起變老?」
  
  面前的男人,平時的他是多麼的驕傲霸道,此時看著她的眼,卻滿是掩飾不住的慌張,環在她腰上的手竟都在微微地抖著。晴說,她割捨不下樓夕顏,那麼她呢?她割捨得下夙凌嗎?
  
  他滿身血是躺在甲板上的一幕忽然在腦子裡閃過,即使是現在想起來,她的心仍是會疼。她在意這個男人,早已經放不下他,既然如此,又何必還要執著於離開還是留下呢?心在這一刻豁然開朗。
  
  顧雲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她迎上夙凌的懷抱,緊緊地抱著他的腰,堅定地回道:「我想和你一起變老!」她的心割捨不下他,她也不想割捨!這次輪到夙凌愣住了,低頭看著第一次這麼主動地往他懷裡鑽的女人,夙凌有些擔心地問道:「你怎麼了?」
  
  「沒什麼,讓我這樣抱你一會兒。」確定了自己的心意之後,真的很輕鬆!
  
  夙凌瞭然地笑道「原來你比較喜歡自己主動抱我。」難怪他抱著她的時候,她總是不太高興。
  
  身體又一次僵硬,鬆開手,顧雲抬起頭,狠狠地瞪了夙凌一眼。
  
  夙凌一臉的莫名其妙,顧雲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好吧,夙凌永遠也不會知道她在想什麼!
  
  既然決定了要留下了,顧雲就沒打算再騙他,拉著他的手,顧雲坦誠地說道:「我剛才去找族長,是想找辦法幫助赤血和冰煉,他告訴了我你們夙家的傳說。」
  
  「那個傳說我早就聽說了,傳了一千多年也沒看見族徽帶來什麼人,應該就是先人為了安慰後代的子孫編出一個故事而已。」他成年之後,族長就和他說過那個傳言,不過他一直不以為然。
  
  「如果不是故事呢?」顧雲看著夙凌,認真地說道:「我,就是族徽帶來的人。」
  
  「什麼?」夙凌仍是一副不相信的神情。
  
  顧雲猜到他不會輕易相信,低聲歎道:「一直以來,你一定都在好奇,傳聞中的青末是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大家閨秀,為什麼我卻是個舞刀弄劍、熱衷練兵的草莽女子,那是因為——我並不是青末。」
  
  「你不是青末?那你身上為什麼會有『末』字?」他不是沒有懷疑過她的身份,但是他確實親自驗證過,她的胸前真的有一個「末」字。
  
  想起他上次粗魯的行為,顧雲的臉有些紅,「這個身體是青末的,我卻不是她。我本來叫顧雲,是一名刑警,也就是你們這裡說的捕快,我當時正在追查一個案子,八卦盤剛好是物證之一。我不過是拿在手裡把玩了一下,就莫名其妙地昏厥了,醒來的時候就在這個身體裡,躺在你的床上。
  
  夙凌一直在認真地聽著她的話,久久,才問道:「你的意思是說青末在來穹岳的途中就死了,而你其實是借屍還魂?」
  
  借屍還魂?聽起來也太恐怖了,不過理論上確實是這樣的,顧雲苦笑道:「可以這樣理解。」
  
  聽完顧雲的話,夙凌的臉色倏的一暗,環在顧雲腰上的手忽然收緊,寒聲說道:「你對族微這麼感興趣,是想要離開?」
  
  「原來是的。」顧雲還沒說完,腰上又是一疼,趕緊繼續說道:「不過剛才有人說要幫我在瀑布旁邊建一個木屋,我又改變主意了,因為我想和他在木屋裡一起變老。」
  
  夙凌冷哼,「真的?」
  
  「真的!」顧雲立刻保證。
  
  終於,環在腰上的手鬆了松,顧雲暗暗舒了一口氣。夙凌輕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也太容易滿足了。」
  
  「夙凌你找打!」
  
  孤峰頂上,兩個大人像孩子一般追逐笑鬧著。
  
  當天晚上,顧雲和夙凌一起再次出現在夙擎面前,看著兩人的手始終交握在一起,夙擎笑道:「想好了?」
  
  顧雲點頭笑道:「嗯,我不想回去了,但是我想幫助冰煉和赤血,應該怎麼做呢?」
  
  「祭祀的前一天是至陰之日,夙氏陵園是至陰之處,明晚子時,你和凌帶上冰煉和赤血到陵園等我。」她終於還是留下來了,夙擎鬆了一口氣。
  
  「好。」那兩個孩子實在太可憐了,希望這一次真的能幫助他們!
  
  ***
  
  第二天夜裡,顧雲和夙凌很早就到了夙家陵園,說是陵園,其實是一個山洞。
  
  這個山洞很特別,看上去像是一個密閉的半圓形山洞,但是走進去之後能明顯感覺到有氣流在流動。山洞裡很寬敞,足足有兩個足球場那麼大,洞壁四面都有很多天然的半人高的凹洞,有些凹洞裡面還放著靈位。顧雲站在山洞正中央,抬頭看去四面都是靈位,確實有些恐怖。
  
  將近子時,夙擎來了。顧雲以為夙晏和夙全也會一起來,想不到只有他一個人而已。夙擎走到洞口正對的那面石壁前,在一人高的位置上用力地重拍了一下,石壁慢慢下降,石壁後露出了一個正方形的石洞,夙擎伸手將石洞中的木盒拿了出來,石壁又緩緩地合上。
  
  「把冰煉和赤血放過去。」手裡捧著木盒,夙擎示意他們把冰煉和赤血放在石牆前面。
  
  「嗯。」兩人才剛放下兩把劍,一直安靜的冰煉和赤血忽然同時動了起來,一紅一白地閃著耀眼的光芒。
  
  顧雲和夙凌對看一跟,不明白它們為何這麼激動,輕拍著劍身,顧雲笑道:「你們不用害怕,很快就自由了。」顧雲又安撫了幾句,它們終於不再抖了,但是耀眼的光芒還是閃個不停。
  
  子時將近,夙擎問道:「準備好了嗎?」
  
  「嗯。」顧雲點頭。
  
  夙擎打開木盒,將盒中的八卦盤遞到顧雲手裡。
  
  顧雲仔細地看著手中的金色八卦盤,與她在晴辦公室裡看見的那只一模一樣。不同的是,穿越之前最後一次看見八卦盤的時候,它是血紅色的,不是金色的。
  
  顧雲還在思索著,夙擎忽然說道:「時間到了,把你的一滴血滴在中央。」
  
  「哦。」顧雲回過神,拿起木盒裡的小刀,在食指上劃了一個小口子,將一滴血滴在了八卦盤的中央。
  
  滴完之後,顧雲趕緊看向不遠處的冰煉和赤血,它們還是那樣躺在那裡,沒有什麼變化。夙凌問道:「為什麼沒有反應?」
  
  夙擎也有些茫然,夙氏留下來的典籍上確實是這樣寫的。
  
  三人都在疑惑著,誰也沒有注意到顧雲手中的八卦盤由原來的金色慢慢變成了血紅色,洞穴中的風也忽然停了下來。
  
  「啊!」手上一麻,顧雲低叫一聲。
  
  夙凌回頭的時候正好看見八卦盤中央忽然衝出一道紅光,顧雲渾身上下都被這道紅光所覆蓋,身子也朝旁邊倒去。
  
  一把抱住滑倒的顧雲,夙凌急道:「雲!你怎麼了?」
  
  手心的酥麻感延續到四肢,顧雲忽然覺得很恐懼,她怕她這次暈厥再次醒來的時候,再也看不見身旁的這個男人,堅持著不肯閉上眼睛,顧雲叫道:「我,我不想——走。」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說出來的卻是這樣支離破碎的話語。
  
  「雲!」夙凌緊緊地抱著懷裡的人,夙凌想去打掉她手中的八卦盤,可惜還沒有碰到它,八卦盤已經從顧雲的手中脫手而出,懸於半空之中,始終將顧雲籠罩在紅光之中。
  
  看向夙擎,夙凌吼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夙擎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如此,難道族徽要把她送回去?
  
  夙凌抬頭,赤紅的雙目森冷地瞪著高懸於半空中的八卦盤,厲聲喝道:「你要是敢帶走她,我就毀了你!」高懸的八卦盤紅光微閃,非但沒有收斂,反而越發的明亮。
  
  「凌——」即使顧雲一再堅持,卻還是抵擋不住黑暗的侵襲,一會兒之後,她再也動彈不得。
  
  「雲!你不能走!你說過要陪我一起變老的,你不能失信啊!」用力地拍著顧雲的臉頰,不管夙凌如何地吼,如何地叫,顧雲再也沒有回應他。
  
  心像是被人用刀狠狠地剜去了一大塊,夙凌緊緊地抱著懷裡的人,卻深刻地感覺到自己根本抓不住她。
  
  你說過要陪我的,怎麼可以失信!
  
  「啊——」
  
  如受傷的野獸垂死般的嘶吼在山洞裡迴響著,此時一白一紅兩柄長劍從地上一躍而起,飛向懸於半空中的血紅八卦盤,原來還落在顧雲身上的紅光立刻轉到冰煉和赤血身上,半空中的兩把劍不停地抖動著,卻仍是不能掙脫分毫。在八卦盤的紅光照耀下,兩把劍的劍身上竟開始有縷縷的白光往外飄散。
  
  夙擎恍然大悟,孩子的靈魂在劍裡邊呆久了已經有了依賴感,如果他們一直躲在劍裡,族徽也解救不了他們。只有他們自願出來戰鬥,它才能將他們從劍身裡邊解救出來,族徽一開始就是在用青末那孩子來逼冰煉和赤血出手!
  
  夙凌並不在乎這些,他只在乎顧雲是否安好,輕拍著顧雲的臉頰,夙凌急道:「雲,你醒醒……」
  
  半晌,顧雲終於緩緩地睜開眼睛,捂著頭,痛苦地說道:「我頭好痛。」
  
  「沒事了,沒事了。」她終於醒了!再次將顧雲深深地擁入懷中,那種失而復得的喜悅幾乎要將他淹沒。
  
  一開始的疼痛過後,顧雲終於恢復了神智,抬頭看向半空中僵持的兩把劍和一個八卦盤,低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冰煉和赤血劍身上的光芒越來越弱,劍身旁,兩道自由流動的光暈卻越來越明亮。
  
  八卦盤上的紅光忽然消失了,八卦盤和兩把劍也同時從半空中跌落下來,唯有那兩團明亮的光暈在四處流動。
  
  顧雲在夙凌耳邊低聲問道:「他們就是被困在劍裡的孩子們嗎?」
  
  夙凌搖頭,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兩團光暈忽然從半空中飛下來,繞著顧雲和夙凌身邊轉了一圈。
  
  「謝謝你們。」稚嫩而輕柔的兩道童音輕輕地在耳邊響起。
  
  顧雲驚訝地問夙凌道:「你聽見了嗎?」
  
  「嗯。」夙凌點點頭。
  
  太好了,不是她幻聽!他們真的從劍裡出來了!圍繞著他們轉了幾圈,兩道美麗的光暈同時向洞外飄去,一會兒便沒了蹤影。
  
  它們自由了,不管有沒有投胎轉世這麼一說,起碼他們不需要再困在兩把劍裡了。
  
  「走。」夙凌忽然將顧雲攔腰抱起,顧雲急道:「去哪兒?」
  
  「以後你都不准再靠近那個族徽!」他絕對不會再帶她回來祭祀了,誰知道哪天該死的族徽會把她弄到什麼別的地方去!
  
  「好。」顧雲好笑,卻沒有反駁他。
  
  夙凌抱著顧雲出了洞外,山洞裡只留下夙擎一個人,輕歎了一口氣,也只能認命地收拾了。
  
  顧雲以為夙凌會把她帶回祖宅休息,誰知他把她帶上了孤峰,大半夜的,月光也不明亮,四周都是黑壓壓的一片,嘩嘩的流水聲比白天的時候更加清晰響亮。
  
  顧雲問道:「這麼晚了,來這裡幹什麼?」
  
  將她從懷裡放下來,夙凌問道:「你覺得木屋搭在哪裡比較好?明天我就在這裡建一個。」
  
  「為什麼?」為什麼忽然要馬上建一個木屋?
  
  「沒有為什麼,就是想建!」夙凌的語氣很急躁,好像急需做些什麼來肯定他們可以一直在一起。
  
  顧雲似乎有些懂得他大半夜帶她來這裡的原因了,握著他的手,十指緊扣,顧雲微微一笑,故意嫌棄地回道:「但是這裡很吵啊!住在這裡晚上會睡不好。」
  
  吵?嘩嘩的流水聲的確是吵了點,顧雲說話的聲音他都快聽不清了,夙凌想了想,回道:「那住山腳下?上山就能看日出日落。」
  
  顧雲忍住笑,搖頭歎道:「山下人來人往,不清靜,不好。」
  
  她喜歡清靜啊,絞盡腦汁想了半晌,夙凌笑道:「住在山谷裡清靜,離你最喜歡的瀑也近。」
  
  山谷?虧他想得出來,顧雲沒好氣地回道:「我可不想每年一到雨季,就擔心房子什麼時候會被洪水沖走。」
  
  夙凌惱了,「那你想住哪兒?」
  
  「隨便啊。」聳聳肩,顧雲無辜地回道,「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嘍。」以前常聽人說,一個人的無聊是無聊,兩個人的無聊是浪漫,當時她嗤之以鼻,現在看來還是有些道理的。一個無聊的話題,也能讓她的心隨之飛揚。
  
  「雲!」
  
  夙凌無可奈何的語氣逗笑了顧雲,輕靠在他懷裡,顧雲輕聲回道:「只要是有你的地方,住哪兒都行。」
  
  簡單的一句話,卻能讓夙凌彷徨了一整夜的心得到最好的安撫。一手握著她的手按在胸前,一手擁著她的肩,夙凌沉聲說道:「剛才嚇到我了。」他從來不知道,失去一個人會讓他如此驚慌失措,那種無論如何努力都留不住她的感覺讓他恐懼,深深的恐懼。
  
  「我知道。」
  
  夜色下,看不清夙凌的表情,顧雲卻能感覺到手心下,那顆堅定的心正在急速地跳動著,她知道,這個將她深深擁入懷裡的男人很用心地在愛她,或許他想要的不是一個木屋,而是一起變老的美好心願。踮起腳尖,顧雲在夙凌耳邊輕輕說道:「凌,我愛你。」
  
  「你——」夙凌整個人僵在那裡,這是她第一次說愛,心中的愉悅夙凌不知道如何才能宣洩,他現在只想好好吻她!
  
  傾身上前,就在夙凌馬上就要吻上她的唇時,一隻手隔在兩人中間,夙凌瞪著她,顧雲微微一笑,「我說過,只有我可以強吻你。」話音落下的同時,溫柔的唇也一併落下。
  
  黑眸中劃過一抹狡黠,他期待的可不僅僅是吻而已,他貌似想到了把她永遠留在身邊的最好辦法。
  
  要一個孩子怎麼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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