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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亂賊狡猾
  
  西北邊陲京離京城的距離果然還是十分遙遠的,大軍緊趕慢趕,還是花了十一天的時間。這十多天來,顧雲果然都是在騎馬,與夙任、韓束他們毫無二致,晚上也是在隨意搭建的軍棚中入睡,吃著乾糧度日,由始至終沒有抱怨過一句,而且看起來還是一樣的精神奕奕。
  
  她這十多天來的表現不僅獲得全軍戰士的尊重,也獲得了樓穆海的認同,這女子不錯!青家在皓月也算得上是大戶人家,養出來的女兒卻沒有半點嬌奢之氣,難怪夙凌會看上她!
  
  自從進入西北境地之後,滿山滿野的都是樹叢、峽谷,溪流、小河也隨處可見,空氣中的濕度明顯大了很多,尤其現在正值夏季,悶熱的空氣讓人受不了。
  
  官道兩旁,是茂密的樹叢,一眼看過去,竟是看不到邊。太陽已經漸漸西沉,估計不到半個時辰天就會完全黑下來。
  
  韓束合上地形圖,對夙任說道:"再往前六十里就是佩城了。"趕一趕,今夜應該可以到達佩城。
  
  夙任忽然停下馬,問道:"樓老將軍,由此到佩城都是這樣的地形嗎?"
  
  樓穆海點頭回道:"嗯,前面還有一條很長的山谷,穿過山谷再走十里就到佩城了。"
  
  夙任斂眉思索了一會,下令道:"天色不早了,今天先在此紮營。"
  
  "是。"
  
  韓束有些奇怪,按照這樣的速度,再過兩個時辰就能到達佩城了,夙任為何要在此紮營?!心中雖有疑問,但是現在夙任是主帥,軍令如山,他說紮營就紮營!
  
  營地紮好,天色也已經完全黑了,主帳內,夙任、韓束、樓穆海圍坐在一張大桌前,顧雲手裡拿著一塊白布,輕輕擦拭著冰冷雪白的劍身,眼睛不看他們,耳朵可沒閒著,他們說的話,她一字不漏地全聽進去了。
  
  "樓老將軍,您駐守西北時日最久,與亂賊周旋多年,先給我們說說佩城與亂賊的情況吧。"
  
  "好。"樓穆海點點頭,認真地講述道:"當年先帝沒有攻下這塊土地時,佩城與附近的幾個城鎮都是些蠻荒小城,一直歸永穆族管轄,族長就是他們的首領。後來先帝想把穹岳與臨國交界的這一小塊地方納入穹岳,一場為期兩年的對戰之後,大多數地方被攻陷,永穆族長帶著那些不願受降的居民退入了西面那片森林裡。先帝曾派兵兩萬,想將他們一網打盡,結果都未能如願。永穆族人不時出來搶掠邊關貨物,反抗朝廷,也因為這樣,朝廷才會在佩城設鎮西將軍一職。"
  
  韓束奇道:"這麼多年來,你都沒有圍剿嗎?"
  
  樓穆海臉色一暗,歎道:"不是我不圍剿,實在是……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據他所知,鎮西將軍統領三萬將士,一些落草為寇的亂賊竟然會讓他無能為力,夙任追問道:"怎麼說?"
  
  樓穆海一臉無奈地回道:"他們平日都匿藏在森林裡,我曾三次派兵進入森林圍剿,不但未能將他們殲滅,反而是我軍死傷慘重。不得已,我只能派兵駐守在森林外圍三里處,一旦他們集結而出,再加以圍堵。不過近兩年,我發現他們出來掠貨的次數少了,而每次出現時,兵器軍需一次比一次精良,故此我才會急著入京上報。"
  
  不過是一片樹林而已!韓束不認同說道:"他們生活在那片森林裡,平日生活所需總需要補給吧。你大可以堵住出口把他們圍死在裡面。"
  
  "我早已試過了,可惜森林之大,根本圍不完,不知他們從哪條路徑出入。"那片森林深不可測,也不知道有又大,怎麼可能圍得住!
  
  一直不出聲的顧雲忽然問道:"有沒有那片森林的地形圖?"
  
  看了顧雲一眼,迎著她冷凝清明的眼,樓穆海最後還是回道:"沒有。說來慚愧,就連那些亂賊到底有多少人,我也不得而知。他們藏匿在森林中,從不曾傾巢而出,據我所知,人數已不少於一萬。"
  
  樓穆海竟連對方多少兵力都不知道麼?!本來以為只是些小賊,三萬精兵足矣,現在看來,要棘手得多。
  
  夙任問道:"他們的首領叫什麼名字?"這個總不會也不知道吧?
  
  說起這個,樓穆海顯得有些惱,沉聲回道:"穆滄,他是死去族長的子嗣,他的手段要比他爹更加厲害,只可惜我未有機會與他正面交鋒,他的兩個左右手無極、言歌已經叫我焦頭爛額了。"
  
  連手下就已經把一個鎮西將軍搞得焦頭爛額?韓束冷哼一聲,嗤道:"當真如此厲害?我倒不信了!"
  
  樓穆海有苦說不出,他剛來駐守的時候也是百般不信,結果還不是一樣束手無策!
  
  韓束一副等不及立刻去衝鋒陷陣的樣子,顧雲失笑,說道:"韓束,你沒有聽明白樓老將軍的話,若是在大漠戈壁,一馬平川之處,我絕對相信,以你的戰績和夙家軍的勇猛,任何敵人都可以不放在眼中。但是這次不同,我們要面對最可怕的敵人,不是亂賊,而是那片神秘莫測、寬廣無垠的雨林!"
  
  天時地利,人家佔了兩樣,這場仗只怕難打了!
  
  樓穆海驚愕地瞪著顧雲看,他剛剛只說了幾句,她就已經抓住了他們真正的敵人,那片該死的雨林!!這一點是他在西北平亂兩年後才深刻認識到的。這女娃娃不簡單啊!
  
  顧雲被樓穆海瞪著莫名其妙,此時帳外傳來了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和低吼聲。
  
  夙任隱隱覺得不對勁,還沒開口問,帳外傳來一聲急促的稟報聲:"報!軍中糧草忽然著火。"
  
  糧草失火?!
  
  帳中的四人刷的一起站了起來,兩軍交戰,糧草先行,若是沒有了糧食,他們等於不戰而敗了!
  
  四人衝出帳外,夙任急道:"現在糧草如何?"
  
  "此刻正在撲救。"
  
  顧雲瞇眼看去,遠處火光不大,她記得糧草足足裝了三十多輛馬車,這點小火光,情況並不嚴重,但是無緣無故為什麼會著火呢?!如果是有人縱火,火勢也不該這麼小,還是說……
  
  心中劃過一個念頭的同時,手中的冰煉猛地震了一下,顧雲警覺地抬頭,只見一道暗銀色的流光朝著夙任的胸口直直射出,顧雲大叫一聲:"小心!"
  
  用力揚起手中的冰煉迎向那抹流光,只聽見"叮"的脆響,顧雲虎口一麻,一隻大約三寸長的短箭匡噹一聲落地。
  
  忽然變故讓幾人都是一怔,此時一抹黑影朝著樹林深處跑去。
  
  "那邊!"韓束髮現了他,大喝一聲的同時,人也追了過去。
  
  顧雲大聲急道:"韓束不要追!"
  
  窮寇莫追!再說那片黑壓壓的樹林裡到底有沒有埋伏也不得而知。
  
  可惜,那抹高大的背影已經迅速衝進了樹林。
  
  握緊手中的冰煉,顧雲對著夙任說了一句:"你留在軍中坐鎮,糧草最為重要!"竟也一頭扎進了樹林裡。
  
  "青末--"
  
  不遠處,冷蕭和葛驚雲正站在帳篷外看著不遠處漸小火勢,耳邊傳來一熟悉的清音:"冷蕭、葛驚雲,隨我來。"
  
  兩人回頭看去,正是顧雲。
  
  她暗黑的身影幾乎消失在樹林間,兩人對看一眼,想也沒有多想,立刻跟了上去。
  
  顧雲跑在前面,冷蕭和葛驚雲緊跟其後,越往樹林深處跑,腳下的土地越是鬆軟濕滑,周圍也越來越黑,只能隱約看見人影而已。正在三人不知該往哪個方向繼續追的時候,不遠處響起了兵器打鬥的聲音給三人指明了方向。
  
  三人朝著聲響的方向急奔而去,奇怪的是打鬥聲並沒有持續多久,顧雲心生疑惑,她是與韓束交過手的,他的武功不弱,不至於這麼幾招就被制伏了吧?
  
  雖然沒有聲音地指引,但好在他們的方向是對的,不一會就看見遠處有一團黑影,看身形大約是三四個男子。
  
  他們正在將一樣東西裝進一個大布袋裡,顧雲看得心驚不已,韓束竟然被擒了,若不是這些人使了什麼陰招,就是他們的武功當真高到如此地步!
  
  眼看著他們中的兩人將布袋扛在肩上就要逃離,顧雲大喝一聲:"站住!"
  
  幾人皆是一驚,抬眼看去,也發現了密林中三個身影正以極快的速度向他們狂奔而來。他們驚訝的並不是有人追過來,而是夙家軍中何時有女人了?剛才那道聲音雖然凌厲,但一聽就知道是女人的聲音。
  
  "帶他先走,他們交給我。"黑暗中,顧雲聽到了一聲極低的男聲,那口音語調有些怪,不似一般穹岳人的口音,暗黑的環境裡看不見對方的樣貌,光聽聲音應該是一個年輕男子。
  
  他身後的三個人默契地抬起布袋就走,這樣的環境下,讓他們逃了是絕對不可能再找到人的,這男子應該是這些人的頭,他的武功也必定是最高的,顧雲暗自分析了一番後,對著身後的冷蕭和葛驚雲說道:"你們倆追上去。"
  
  "是。"冷蕭,葛驚雲一個向左一個向右,朝著三人包抄而去。
  
  男子寒眸一冷,手中已經多出了一條兩丈有餘的長鞭,即使在如此晦暗的樹林中,也能看到長鞭上一縷縷奇異的金光。
  
  趕在他出手之前,顧雲率先拔劍,清冽的輕吟和著凌厲的寒氣,冰煉出鞘。
  
  男子被眼前通體瑩白的長劍掠去了心神,劍鋒間暗自流傳的冰寒之氣竟然讓五丈開外的他都心顫不已,好一把寶劍!
  
  就在男子發愣的一剎那,冷蕭與葛驚雲已經越過他,朝著三人追去。
  
  男子並不在意,他對眼前的長劍和持劍的人似乎更感興趣。
  
  女子朝他漸行漸近,那股刺骨的寒意也越發逼近,男子有些好奇能掌控如此好劍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子。
  
  瞇眼看去,那是一個只到他胸口,身材瘦小的女子,她穿著一身的黑衣,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看不見樣貌,看那握劍的架勢,到像是個練家子。
  
  握緊長鞭,男子毫不保留,勁力齊發的揮鞭擊向顧雲的前胸,顧雲身形極快地側身閃過,長鞭狠狠地鞭打在地上,瞬間留下一道三寸多深的溝痕。
  
  顧雲手腕逆轉,手握冰煉刺向男子,寒光一閃,男子縱身一躍,從顧雲頭頂上躍了過去,他手中的長鞭似有生命般迅速收回,從身後纏上了顧雲沒有握劍的手。
  
  顧雲回身,兩人離得很近,顧雲也趁機看清了眼前的男子,他身著一件艷藍色長衫,黑髮也不像一般男子帶冠或結髻,而是編成一條長辮垂於身後,額間細碎的髮絲幾乎將眼睛全部遮擋,看不見他的眼神,也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她還是第一次見男人穿如此明艷的顏色,夜色中,他顯得那麼扎眼那麼獨特!
  
  暗自感歎間,左臂忽的一緊,長鞭深深地勒進肉裡,顧雲暗哼了一聲,手中的冰煉彷彿能感覺到她的疼痛一般,劍身微震,一道寒光閃過劍鋒,顧雲瞬間感受到手中的冰冷蘊含著一股極大的力量,她都幾乎控制不住它。
  
  忍住疼痛,顧雲左手抓住長鞭,用力一拉,右手握著冰煉,朝男子面部直直刺去。
  
  一股凌厲的劍氣帶著刺骨的寒氣直逼臉面而來,男子驚得只能收回纏繞著顧雲左手的長鞭揮鞭抵抗,當長鞭於劍身相交時,由金色與玄鐵編製而成的長鞭居然迎著劍鋒斷裂開來!好在有長鞭的阻礙,冷劍的速度減弱,男子才有機會後躍一步躲開這一次攻擊。
  
  男子心中大駭,想不到這個看起來個子小小、弱不禁風的女子竟是如此厲害,她手中的劍不知是何兵刃,鋒利之極,寒氣逼人。
  
  雖然躲過了這一擊,男子已知自己不是顧雲的對手,或者說不是那把劍的對手,收起長鞭,男子朝著更深的密林極奔而去。
  
  "想跑,沒那麼容易!"顧雲緊追其後,可惜男子輕功極佳,顧雲雖然體力很好,動作也靈敏迅速,但是畢竟不會什麼輕功,漸漸地兩人拉開了距離。男子踏上一片土坡,一躍而下,顧雲也追了上去,卻不曾想,那看起來只是微微傾斜的土坡的另一邊,落差竟然那麼大,她差點崴到腳。也因為這一時的停滯,男子已經沒了蹤影,遠遠的只留下一句囂張的話:"想救他,讓夙凌親自進森林來,若他不敢來,三日後到烏鴉谷收屍吧。"
  
  還想再追,南面忽然一聲壓抑而痛苦地低呼,那是……葛驚雲的聲音!
  
  "該死!"顧雲低咒一聲,這群亂賊的目的是借韓束引出夙凌,他應該不會有性命之虞,顧雲調轉方向,朝著聲音的方向跑去。
  
  直到顧雲的腳步聲漸行漸遠,躲在遠處山石後的男子才敢大聲喘氣,看了一眼手中跟隨自己多年,現在卻斷做兩截的長鞭,男子眼中劃過一道晦暗的寒光,這個女人將會是首領的一大勁敵!
  
  沒有跑多遠,顧雲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葛驚雲,濃重的血腥味在空氣中瀰漫開來,他受傷了!將他扶起,顧雲急道:"葛驚雲,你們怎麼樣?"他胸前的濡濕讓顧雲的心咯登一下,傷口在前胸嗎?
  
  幾聲粗喘之後,葛驚雲有些艱難地回道:"我……我沒事。"聽聲音,他的神智還算清楚,只是手中不斷湧出的溫熱的液體,還是讓顧雲擔心不已。
  
  周圍光線太弱,顧雲甚至看不清傷口在哪,利落的撕下本來就不長的衣服下擺,顧雲問道:"傷口在哪?"
  
  布料撕拉的聲音在夜間聽起來可以說是刺耳的,葛驚雲的心卻是一暖,久久才低聲回道:"右肩。"
  
  顧雲暗暗舒了一口氣,還好是肩部,摸索著要幫他包紮,卻意外地摸到了一小段還露在身體外面的金屬,這是什麼兵器?
  
  顧雲不小心的觸碰讓葛驚雲立刻疼得冷汗直流,顧雲不敢再碰,只是將布條紮住血口的上部。
  
  剛幫葛驚雲包紮好,顧雲感覺到一抹黑影正在向他們靠近,握緊冰煉,顧雲嚴鎮以待,來人越來越近,看那身形應該是冷蕭。
  
  "冷蕭?"為了確定,顧雲低叫道。
  
  來人一邊跑來一邊回道:"頭兒,讓他們跑了,我怕追太遠回來找不到葛驚雲,沒敢再追!"
  
  顧雲鬆了一口氣,說道:"做得對,幫忙扶一把,我們先離開這裡。"
  
  兩人扶著葛驚雲,朝著樹林外走去,雖然已經做了簡單的包紮,葛驚雲的血還在不斷地往外流。顧雲暗自揣測,對方用的兵器是否就是前面她打落的短箭,這麼暗的光線下,還能射中,這人用箭之道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走了不一會,前面行來一隊人馬,手舉著火把,一路尋找,顧雲抬眼看去,為首的是夙任手下的副將,顧雲朗聲急道:"我們在這。"
  
  聽到聲音,余石軍立刻迎了上去,看見三人頗有些狼狽地行來,急道:"夫人,您沒事吧?"
  
  顧雲搖頭回道:"我沒事。"
  
  只看到他們三人,余石軍問道:"韓前鋒呢?"
  
  顧雲沒有回答,沉聲說道:"有人受傷了,先回營地再說。"
  
  有火把照明,又有其他士兵相助,他們很快出了樹林,遠遠看見他們,夙任急道:"嫂子,你沒事吧?"
  
  顧雲搖搖頭,回道:"葛驚雲受傷了,軍醫呢?"他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昏迷,若是再不救治,只怕小命就要沒了。
  
  "下官在。"一名四十歲上下的男子上前,查看了一下葛驚雲的傷口,臉色瞬間一沉,急道:"快扶他入帳中。"
  
  葛驚雲被送入帳內,顧雲的心也終於放了下來,此時才覺得左手火辣辣的疼,輕撫左臂,顧雲皺起了眉頭,本來以為最多只是勒傷沒想到居然流血了!
  
  夙任卻敏銳地發現,她左臂上的點點血污, "嫂子,你也受傷了?"
  
  顧雲輕輕點頭,回道:"我傷得不重,進去再說。"
  
  進入主營,一名更加年老的軍醫抱著藥箱走到顧雲身邊,顧雲並不扭捏地伸出左臂,軍醫用剪子輕輕剪開袖子,當纖細的手臂暴露在外,上面三圈又紅又腫還不斷往外面滲血的傷口讓在座的幾個大男人都皺起了眉頭,但是盯著女子的手臂看於理不合,夙任與樓穆海別過頭去,余石軍則趕緊背過身去。
  
  這樣的傷雖然算不得重,但是卻非常的疼,老軍醫手裡拿著藥,小心翼翼地說道:"夫人,現在要給您敷藥包紮,您忍一忍。"
  
  顧雲微微一笑,點頭回道:"你儘管醫治吧。"
  
  將藥粉輕輕灑在傷口上,一陣鑽心的疼從手臂上襲來,顧雲忍不住低哼出聲:"嗯--"
  
  老軍醫手一頓,不敢妄動,這藥效果很好,就是……會很痛,顧雲深呼吸了幾下,對著老軍醫淡淡地說道:"我沒事,你繼續。"
  
  她額間早已是冷汗連連,卻沒再哼一句,老軍醫小心地包紮好傷口,輕聲交代道:"夫人,這傷每日換藥一次,半月後便可痊癒。您放心,我會盡量想辦法不讓您留下疤痕的。"
  
  顧雲笑道:"謝謝你,治好就行。"至於疤不疤的她倒是沒在意,老軍醫卻是暗下決心,這麼好的女娃,他一定想盡辦法絕不能留下一點疤痕!
  
  顧雲自然是不知道老軍醫的心思,緩緩收回手臂,她臉色沉重地回道:"韓束被亂賊抓走了,他們要求夙凌親自進入森林要人,三天時間,三天不見夙凌,就得在烏鴉谷給韓束收屍。"
  
  聽了她的話,樓穆海回過頭,急道:"不行!別說夙凌將軍還未趕到,就算真的到了,也絕不能讓將軍涉險!那片森林是他們最為熟悉的地方,對他們最有利,將軍進入只會凶多吉少!"
  
  夙任的手也是鬆了又緊,緊了又鬆,看來他還是太小看那些亂賊了,還沒進入佩城境內,人家已經先下手為強了。這次的對手,絕對不僅僅只是一些小毛賊而已!
  
  余石軍仍是不敢回頭,背對著顧雲和夙任,說道:"統領,以末將之見,他們今天既然會對統領放箭,可見他們並不知道誰才是夙凌將軍,既然如此,就由我穿上將軍袍,帶領五千精兵入森林一探究竟。"
  
  夙任還在猶豫,顧雲已經冷然地否決了,"我勸你們不要貿然行事。我今天去追韓束的時候,遇到一個高手,善用長鞭。看葛驚雲所受的傷,必定還有一個精於短箭,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他們應該就是樓老將軍口中的無極和言歌,那兩人武功極高自不必說了,對夜間作戰和叢林地形都十分精通。如果他們還都只是副手而已,我想我們這次有大麻煩了。"
  
  房間內一度沉寂,此時,帳簾被一隻白皙的手緩緩掀開,一道似笑非笑的男聲幽幽傳來:"誰有大麻煩?"
  
  進來的是一個身著殷紅長袍美艷男子,顧雲暗暗好笑,今晚是怎麼了,她原來還以為林間那個藍衣男子已經夠妖艷了,想不到一山還比一山高,眼前的男子才真真正正是妖嬈,好在雖然一襲紅衫,卻沒讓他顯得女氣,而是隱隱有著一股子邪氣。
  
  挺有意思的男人,顧雲輕揚的唇角在看到男子身後進來的那道冷傲的身影後,瞬間降到了冰點。
  
  "夙將軍!"
  
  "大哥?"
  
  後面進來的人,正是夙凌。
  
  樓穆海趕緊拱手迎上前去,笑道:"夙將軍來了,實在太好了!"夙凌縱橫沙場多年,謀略膽識自然高人一等,有他在,起碼也能震懾那些個亂臣賊子。
  
  夙凌也微微拱手,回道:"樓老將軍。"
  
  他們那邊寒暄虛應,慕易一點興趣都沒有,鳳眸微轉,竟在營中發現了一名黑衣女子,雖只看到一張側臉,卻已能看出是位艷若嬌花的美人。
  
  美人他見過無數,再美的女子也不一定能勾起他的興趣,不過這名女子倒是讓他好奇,慕易上前一步,嘖嘖笑道:"想不到軍中還有美人,凌,你艷福不淺啊!"
  
  這男人一身紅衣,手握玉蕭,一股子邪氣。顧雲翻了個白眼,對這種故作幽默的男人很不感冒,起身走進內室,隨便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卻沒注意到那張椅子……正是營中主位。
  
  聽了慕易的話,夙凌才注意到,顧雲居然也在營中,眉頭緊蹙,夙凌冷聲問道:"你怎麼會在這?"
  
  顧雲覺得根本沒有必要回答這個問題,看向樓穆海,顧雲問道:"樓老將軍,烏鴉谷是什麼地方?"那男子強調說在烏鴉谷收屍,想必是要約在那裡見了。
  
  樓穆海回過神來,一邊朝她走去,一邊回道:"那是靠近森林右側的一道峽谷,每當雨季,高處的雨水彙集形成瀑布,峽谷就成了一條河流,到了旱季,水少了,才會顯現出峽谷的形狀來。因為地勢險峻,只有飛鳥能從那裡飛過,峽谷周圍也全是密林,陰暗潮濕,所以得名--烏鴉谷。"
  
  顧雲思索了一會,說道:"他們選在烏鴉谷,我認為有兩個原因,一是亂賊的老巢或許就是烏鴉谷附近;第二個原因也是我認為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烏鴉谷的地勢對他們極端有利,所以他們選擇了那裡。我猜到時候他們會利用地形優勢,將我們阻隔在峽谷兩岸,讓夙凌孤身前往。"
  
  聽了她的分析,夙任和余石軍也走了過去,四人圍坐在一起,余石軍提議道:"末將記得夫人訓出來的新兵攀爬能力出神入化,我軍能不能從峽谷下面繞行上去,來個攻其不備。"
  
  顧雲搖頭,"現在是夏季,也正是雨水最多的季節,那裡應該已經過不去了。"
  
  樓穆海同意地附和道:"夫人說的沒錯,現在的烏鴉谷內已經被湍急的河水填滿了,要想從谷底穿過去是不可能的。"她沒進過森林,竟也對森林的雨季如此熟悉,夙將軍的妻子,果然不同於平常女子啊!
  
  夙任低聲問道:"那麼依你之見,應該如何應對?"
  
  顧雲沒有立刻回答,一會兒之後才謹慎地回道:"我看還是先去勘察實際地形再來商議應敵之法不遲,畢竟還有三天時間!"
  
  主營中,顧雲端坐在主位上,三人圍繞在她身邊,一副惟命是從的樣子,倒是夙凌和慕易兩人被晾在一旁,慕易笑道:"我說凌,這裡似乎沒你什麼事,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這是夙家軍營?到底誰才是當家主子?"
  
  聽這說辭像是在為夙凌打抱不平,但是細細聽那語調,絕對是不折不扣的幸災樂禍。
  
  回過身,迎著夙凌幽深的眸,夙任才想起他偉大的大哥還站在身後,尷尬地笑笑,夙任趕緊解釋道:"呃……大哥。今夜亂賊突襲營中糧草,韓束髮現賊人追了上去,不料在樹林裡中了對方的埋伏。他們要求大哥親自前往,三日後若是大哥不去烏鴉谷,就要韓束的命。嫂子剛才也進入樹林中,與亂賊正面交鋒過,我們正在商議,如何營救韓束。"
  
  韓束被亂賊所擒?!聽到這個消息,夙凌鷹眸一寒,好狂傲的亂賊,竟敢抓他的人要挾他!
  
  慕易在意的完全不是誰被擒了,而是那個"嫂子"。握蕭的手微抬,慕易眼中劃過濃濃的揶揄,看向夙凌,笑道:"我不知道,你居然成親了?嘖嘖嘖……還真會保密啊。"夙凌的臉瞬間冷得可以凍死人,不過顯然慕易不吃他這一套,優雅地一個轉身,對著顧雲微微一揖,滿含戲謔的聲音笑道:"嫂夫人,剛才失禮了!"
  
  慕易做作的表演讓兩個當事人同時火爆地吼道:"你給我閉嘴!"
  
  慕易輕輕揚眉,一臉驚歎地回道:"噢~果然是夫妻,默契十足!"
  
  顧雲厲眸一冷,瞪著慕易不客氣地低吼道:"妖孽,你想看戲就老老實實地站在一旁看,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來招惹我。"
  
  慕易鳳眸微瞇,"你叫我什麼?"
  
  顧雲一雙冷眸由頭看到腳,再由腳看到頭,將他打量了個遍,迎著他微閃的眸光,毫不避諱地反擊回去,"一個男人騷包成這樣,不叫你妖孽實在對不起你這身行頭!"
  
  夙凌依舊是一張冰塊臉,只是唇角正可疑地抽搐著,妖孽!這個稱呼真的太適合慕了。只不過這女人當真是不知死活了些,上一個說慕妖嬈的男人,墓前的雜草估計已經比她還高了!
  
  慕易細長的眸子輕瞇著,如一隻狡猾而奸險的狐狸,所有與之對視的人無不感到不寒而慄,唯有顧雲不為所動地與之眼神較量著,想發飆嗎?!笑話!沒事敢穿成這樣,就要做好被人說的心理準備!
  
  她居然不怕他!有意思,眸中的冷冽被興味所取代,這反倒讓顧雲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個男人絕對是個麻煩的男人。顧雲收回視線懶得再看他,對這一旁的夙任說道:"夙任,明日辰時出發,到烏鴉谷探探地形。"
  
  顧雲才剛起身準備離開,夙凌帶著怒火的聲音霸道地冷呵道:"這裡還輪不到你發號施令,現在就給我回將軍府去。"她當真無法無天了,竟然跟著大軍到了佩城,任到底在想什麼?
  
  顧雲腳步一滯,緩緩回過身,臉上帶著一抹敷衍到極致的假笑,回道:"夙將軍,我想你弄錯了一件事情,我沒興趣號令你的軍隊,而我的事情,也輪不到你來管。"
  
  說完顧雲拿起桌上的冰煉大步離開。
  
  "冰煉?"眼中劃過一抹驚異,慕易看向夙凌,他居然把冰煉給了那名女子,難道……
  
  "誰准許你碰那把劍的!"夙凌下一句怒吼否定了慕易地猜測,雙手環在胸前,慕易此時倒是真真正正地對這個女人有了興趣。
  
  手抓著門簾,顧雲頭都沒回,只是晃了晃手中的冰煉,囂張地回道:"它現在是我的,有本事你就搶回去!我等著!"從決定拿起冰煉的那一刻,她就已經不打算輕易放手了。
  
  墨黑的身影瀟灑地消失在帳中,卻留下一群人面對那個快要被氣炸的男人,樓穆海輕咳一聲,有些尷尬地笑道:"時辰不早了,老臣先行告退。"
  
  他看不太懂這上演的是哪一出,清官還難斷家務事呢,他還是不要蹚這渾水的好。
  
  樓穆海成功脫身,夙任也趕緊一邊往後退,一邊笑道:"對對對,都這麼晚了,大哥,我不打擾你休息了!"
  
  老天,他知道青末很烈,但是平日裡怎麼沒發現她說話能氣死人啊!?還是面對大哥的時候,她就格外地刺人?
  
  這種時候他還是先閃為妙!
  
  "末將……末將也告退!"夙任極快地閃出了帳外,余石軍終於回過神來,也立刻連連告退。
  
  偌大的主營裡,在青末離開後的瞬間,人都溜得乾乾淨淨。慕易拿著玉簫,在指尖把玩,這時候也只有他還敢撩虎鬚,不怕死地訕笑道:"我怎麼有一種心酸的感覺?"大將軍昔日威風不再啊!
  
  "滾!"
  
  主營裡傳來一聲獅吼,帳外的將士都驚得肩背發麻,顧雲翻了個白眼,只當沒聽見地朝著葛驚雲所在的帳篷走去。
  
  撩開簾子走進去,一個大帳中住著二十多個士兵,看清來人是誰,全都爬了起來列隊站好,臉上帶著欣喜的笑容,齊聲叫道:"頭兒!"終於又能見到她了,說實話,被她訓練的時候恨不得再也見不到她,離開後,每每想起又都懷念得緊。
  
  顧雲輕笑著點點頭,回道:"行了,都休息吧。"
  
  走到最後的地鋪旁,葛驚雲已經在冷蕭的攙扶下掙扎著坐了起來,"頭兒。"
  
  顧雲皺眉,低聲說道:"行了,躺著吧。"
  
  冷蕭眼尖地發現她左臂上纏繞的繃帶,冷漠的臉一沉,急道:"你受傷了?"
  
  顧雲無所謂地搖搖頭,笑道:"一點小傷,沒事,放心吧。"冷蕭沒再說什麼,只是一張冷臉更加冷了。
  
  葛驚雲的傷經過處理,厚厚的繃帶將傷口緊緊地包紮著,除了臉色還有些蒼白之外,倒沒什麼異狀。
  
  一小段帶著銀光的東西藏在他的枕頭旁邊,顧雲瞇眼看去,冷蕭瞭然地取出來。
  
  那是一節五寸多長的短箭,與普通箭不一樣的是這支箭除了箭頭是鐵器之外,劍身竟也是鐵質的,最讓人膽戰心驚的是這只短箭劍身上居然有倒鉤一般的花紋,難怪葛驚雲身上的血那麼難止住,這樣的傷口,要把箭取出來,只怕都不容易。
  
  好陰毒的兵器,顧雲低聲問道:"你們見到那個放箭的人了嗎?"
  
  冷蕭與葛驚雲對看一眼,搖頭回道:"那人與葛驚雲差不多一般高,比我還要瘦一些,太黑了,樣貌實在看不清楚。不過他的確厲害,我們都近不了他的身,這麼暗的環境下,我們和他都在奔跑,他居然還能朝我們放箭,而且每一箭都很準!"
  
  是啊,這樣的能力不是一般人做得到,除了視力好之外,感官也很重要,她也曾在蒙住雙眼的情況下進行射擊訓練,她可是整整練了三年才能做到命中率百分之九十的好成績!
  
  將短箭放回葛驚雲枕下,顧雲起身,所有的將士再一次齊刷刷地站了起來,顧雲失笑,說道:"現在不是在訓練,我也不是你們的頭兒了,以後不用這麼誠惶誠恐的。行了,都早點休息吧。"
  
  顧雲走到門旁,將士們還是那樣齊齊地站著,盯著她看,顧雲奇怪地問道:"怎麼了?"
  
  "頭兒……"冷蕭張了口,卻又停頓了一下。
  
  所有將士都對他擠眉弄眼,顧雲倒有些好奇了,笑說:"有什麼事情直說!"
  
  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向顧雲,冷蕭大聲回道:"我們還能再跟您並肩作戰嗎?"
  
  顧雲一怔,迎著那一雙雙帶著渴望與期待的眼,她竟是沒來由的心一酸,微低下頭穩住自己的情緒,顧雲久久才又抬起頭來,冷聲笑道:"練好身體再說吧,我的手下可沒有病貓子!"
  
  "是。"
  
  顧雲出到門外,屋內立刻爆發出一聲歡悅的吼叫聲,顧雲搖搖頭,果然還是一群二十歲不到的男孩們!
  
  帶著暖暖的笑容,顧雲跨步離去,自然也沒有注意到,帳篷的另一側一雙幽深的眼正冷冷地注視著她的背影。
  
  青末,你究竟有何魅力?
  
  他不在的日子裡,她到底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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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烏鴉峽谷
  
  雨林中的夏夜,並不寧靜,雨滴聲,蟲鳴聲,還有夜間覓食動物發出的嚎叫聲,交織成了一曲奇異的夜曲。身處在這樣的環境裡,彷彿有無數雙陰森的眼緊緊地盯著你,又好像是一條陰冷的蛇,懸在你的頭頂隨時要落下來一般,每一聲細微的聲響,對人的心理來說都是一種折磨。
  
  巨大的山洞裡,幾處熊熊燃燒的火堆點在四周,火光繚繞。山洞中央,一個壯得像山一樣的男人橫在地上,身上被粗粗的麻繩綁縛了,雙眼緊閉,昏迷不醒。
  
  一大桶冷水從頭澆下來,韓束打了一個寒戰,漸漸張開千斤重的眼皮。矇矓中一張年輕的臉映入眼簾,細碎的髮絲擋住了他的眼睛,嘴角的笑卻透著一股子邪氣,一身藍衣刺眼得很。韓束眼睛倏地睜大,瞪著蹲在地上托著腮幫對著他笑的男子,被暗算迷暈的記憶瞬間回籠,韓束破口大罵道:"你們這群無恥匪類,居然耍陰招,有本事現在就放開我,單打獨鬥較量一番!"
  
  男子也不惱,斜睨著他嘖嘖笑道:"我們是無恥匪類,自然是陰險狡詐、心狠手辣的,我看還是先卸掉你一手一腳再來較量,你說可好?"
  
  清朗的聲音帶著笑意,手中的鞭子卻是毫不留情地抽在韓束的腿上。
  
  暗暗咬牙,強忍下疼痛,韓束不認輸地破口罵道:"娘的,不要以為老子怕你,有本事再來啊!"
  
  猛地站了起來,男子拔出身後族人腰間的匕首,回到韓束面前,銳利的刀鋒在他手臂上遊走,男子似笑非笑地回道:"好!我成全你,那就要右手右腳好了!"
  
  冰涼的利器在皮膚上劃過,韓束頭一昂,倒是沒有露出半點怯懦,男子髮絲掩蓋下的黑眸微閃,手中的匕首深深地刺入堅實的手臂,殷紅的血沿著刀鋒滴落。
  
  "嗯!"韓束悶哼了一聲,虎目圓睜,瞪著男子就是不肯求饒一聲。
  
  男子不爽地拔出匕首,還要再刺,身後一道淡淡的男聲不輕不重地說道:"言歌,夠了。族長自有安排。"
  
  火堆旁,布衣男子手中拿著一支短箭在把玩,眼裡似乎只有手中的玩意,其他的事情入不了他的眼,與藍衣男子的招搖相比,他低調到吸引不了任何人的眼光。
  
  言歌撇撇嘴,將手中的匕首扔給族人,走到布衣男子身邊坐下,不爽地將一節斷鞭扔在一旁。
  
  無極淡漠的眸中刮過一絲詫異,"你的鞭子?"這條鞭子是言歌的師傅所贈,平日裡他極其愛護,怎麼會斷做兩節?
  
  言歌狠狠地回道:"被一個凶婆娘斬斷了。"最好不要讓他找到機會,不然他一定讓那個臭女人好看!
  
  "誰?"無極把玩短箭的手一頓,這鞭子是金絲與玄鐵交織而成堅韌無比,什麼兵器如此鋒利?
  
  韓束半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來,那破鞭子一定是被夫人的冰煉斬斷的,真是爽快!
  
  刺耳的笑容讓言歌更加怒不可支,霍然起身要衝過去教訓韓束一番,但是迎上他那雙滿不在乎的眼之後,言歌忽然停了腳步,計由心生。雙手環在胸前,繞著韓束身邊,繪聲繪色笑道:"我看那女子應該是夙家軍中的軍妓吧,我說你們過得還真是逍遙啊。夙家軍就是夙家軍,其他軍隊還當真是不能比的,就連軍妓都會武功。而且啊,那樣貌,那身段,那皮膚,那胸……"
  
  言歌語氣越發的淫穢,韓束怒火中燒,雙腳被繩子綁住,他還是抬起兩隻腳向言歌踹去,罵道:"住嘴!不許你侮辱夫人!"
  
  "夫人?誰的夫人?"言歌自然知道那樣的女子不可能是軍妓,但是夫人?難道……
  
  言歌低叫:"你說那個女人是夙凌的婆娘?!"
  
  韓束這次沒理他,不過臉上的驕傲已經說明一切。
  
  言歌臉色一暗,喃喃自語道:"這下麻煩了!"傳說夙凌就已經很難對付了,她那婆娘也是個難纏的人物。
  
  一名十多歲的男孩走進洞內,對著言歌說道:"首領有令,將此人先關押起來。"
  
  言歌對著身後的兩名男子招招手,兩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的將韓束拖起來,言歌冷笑道:"押下去,就這麼困著他,再餓個三天三夜,我看你還勇猛得起來嗎!"
  
  "是。"兩人拖著韓束往山洞更深處走去,韓束暗暗留心周圍的環境,通道內,每隔數丈便有一人站崗,其中還有一隊人巡視。看他被押進來,那些男子每個人居然都目不斜視,一臉傲然,這實在不像是一般的匪類。
  
  這次的對手真是棘手,原來他們是輕敵了。
  
  韓束被押走之後,男孩繼續說道:"左右使,首領有請。"
  
  言歌、無極對看一眼,跟著男孩身後,穿過山洞間的一片灌木叢來到巖洞前。夜色下,一抹黑影站在洞口處,他站在暗處,身上又披著一件大袍子,看不見長相。兩人早已經再習慣不過,恭敬地躬身說道:"首領。"
  
  黑影抬抬手,言歌獻寶似的急道:"我抓的這個人,品級應該不低,不然夙凌的婆娘也不會為了救他衝進樹林裡。如果夙凌不想落得個貪生怕死、棄屬下於不顧的罪名,三日後一定會來。"
  
  黑暗中,傳來一道略顯沙啞地低吟:"兵家最忌諱焦躁,夙凌征戰沙場多年,這點定力還是有的,更不該是沽名釣譽之輩,三日已經足夠他想出應對之策了。"
  
  言歌眉頭皺在一起,奇道:"我就不明白,首領為什麼要逼那個夙凌前來,若是想趁機擒了他,又為何給他三天時間想對策?"
  
  那道沙啞的聲音沒在回答,無極淡漠的聲音回道:"首領是想試試夙凌的能耐。"
  
  言歌嗤之以鼻,笑道:"我看也沒什麼能耐,這次還不是被我們偷襲了!"居然還讓一個女人追進來,自己躲在外面,這種男人再厲害也有限!
  
  黑影轉身進入巖洞內,只留下一聲略帶嚴厲的警告:"夙凌威震六國多年,不可輕敵。"
  
  兩人不敢造次,趕緊低頭回道:"是。"
  
  對於那位傳聞中的大將軍,言歌不以為意,無極則是永遠的靜默。
  
  悶熱,這是所有人的共同感受,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經歷過最為嚴酷的戰爭,戈壁,沙漠,荒野都見識過。在他們心目中,雨林裡邊太陽曬不到,到處都是青翠的樹木,環境不應該有多麼惡劣,但是當他們真正進入的時候,才知道這裡一點也不比沙漠好受。
  
  身邊的空氣都是濕濕的,悶悶的,身上不停地出汗,衣服永遠是濡濕的,腳下踩的土地泥濘濕滑,腳幾乎是泡在稀泥之中,越來越沉重,呼吸也開始不暢快。
  
  走了大約大半個時辰,終於聽到了嘩嘩的流水聲,水霧也越來越濃重,就這樣他們還是走了一炷香的時間,才走進他們的目的地--烏鴉谷。
  
  一行人早已經狼狽不堪,終於到了,這是所有將士們的心聲。
  
  當然也有三個人例外,一個是一身紅衣的慕易,他一路上腳幾乎不著地一般,所以當眾人滿腳泥巴的時候,他除了衣衫濕了一些之外,仍是一身的清爽;還有一個是一臉冷色的夙凌,腳上雖然還是沾染了一些泥巴,但是那毫不在意、目空一切的霸氣讓人根本不能把狼狽這個詞與他聯繫在一起。
  
  而另一個人則是此刻靠在峽谷旁的百年大樹上,將包在腳上的芭蕉葉瀟灑一扔的顧雲。
  
  冷蕭和劉星暗暗哀號,進來時就看見頭兒掰芭蕉葉,當時怎麼就不知道照做呢?!以後無論她做什麼,他們都要效仿才行,不然就會受這種罪!
  
  余石軍走到烏鴉谷巖壁上,低頭看去,下邊奔騰而下的水流比他想像的要湍急,激起的水霧已經叫他滿頭的水汽,倒退幾步,余石軍向夙凌回稟道:"將軍,果然如夫人說言,河水已經填滿了峽谷,而且水流湍急,不可能潛入河中游過去。"話語間難掩欽佩。
  
  夙凌還沒開口,顧雲已經率先回道:"我說過,不許別再叫我夫人。"早在他們第一次叫的時候她就已經不爽了,說了他們依舊照舊,現在正主回來,她可不想讓人誤會她稀罕他將軍夫人的位置,她避之唯恐不及!
  
  "這……"余石軍為難地偷瞄了夙凌一眼,將軍的臉上越發的黑了,但是這是讓他不要叫夫人做夫人,還是要繼續叫夫人做夫人呢?!他好疑惑啊?!
  
  "沒想到這裡風景如此俊秀,在此喝酒賞月倒是不錯。"入目之處竟是蒼翠,奔騰的水汽朦朧迷濛,為幽靜的山谷平添了一股生機,這處不錯,以後倒是可以常來。
  
  慕易一襲紅衣,站在崖谷邊上,配上那如夢似幻的景色,他自己或許不知道,有了他,這滿目的翠綠都別有一番風情。只是顧雲不像他是來郊遊的,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顧雲抬頭看了一眼高聳的喬木,對著冷蕭和劉星說道:"冷蕭,劉星,你們一左一右,爬上去從高處俯視周圍,將你們看到的景像一五一十地畫下來,要注意比例。"
  
  "是。"兩人沒有二話地各自選了一棵大樹,悶頭往上爬,不一會,兩人都已經到了枝頭,在枝頭上坐下,兩人掏出顧雲早上叫他們收好的木炭和白紙認真地畫了起來。
  
  想不到木炭這麼好用,以後都不需要用到筆墨了。
  
  夙凌一臉若有所思地盯著兩個身手矯健,卻對顧雲唯命是從的年輕人,眼中劃過一抹深思,他沉默無語,余石軍自動自發地走到顧雲面前,問道:"夫……青姑娘,有什麼需要末將做的?"在顧雲冷眸瞪視下,余石軍還是沒出息地改了稱呼。
  
  顧雲瞥了夙凌一眼,冷笑道:"你聽夙大將軍的號令好了,我可不敢隨便指使夙將軍的得力戰將。"
  
  余石軍一愣,有些尷尬地站在那裡,卻不敢回頭看夙凌一眼,因為他已經感受到那股冰刀一般的寒氣朝這邊直射過來。
  
  昨夜夙任花了一個時辰和他說青末是如何戰勝羽,如何收復那些新兵的心,如何聰穎明慧,如何有勇有謀,他還是第一次聽任這樣誇獎一個人。即使如此,他仍是堅持認為一個千金小姐出身的女子,可能略懂兵法,可能學識淵博,可能身懷武藝,但是絕不可能吃得了苦頭!
  
  這也是他今天會准許她到這裡來的原因,她不是想留在軍中嗎?他就讓她留下來,看看什麼是真正的行軍,什麼才叫吃苦!
  
  顧雲自然是不知道夙凌的心思,走到峽谷前,瞇眼看去,對面的林木要比這邊更加茂密,幾乎看不清楚地形,顧雲問道:"樓老將軍,對面就是你所說的那片森林了是嗎?"
  
  樓穆海點頭回道:"對!我曾經帶兵進入,沒走出十里便不敢再冒進。裡邊濕氣很重,高大的樹木遮天蔽日,只有正午能看到一點陽光,不僅常見毒蟲猛獸,而且極容易迷失方向。"
  
  他有些不明白,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青末確實個不錯的女孩子,也算配得上夙將軍,而將軍府的人都已經叫她夫人了,應該不會錯啊,為何他兩人好像冤家路窄似的?!
  
  年輕男女的感情,還真是難解。樓穆海搖搖頭,決定不再管了,他只要協助夙將軍剿匪就好。指著對面的巖壁,樓穆海擔憂地說道:"亂賊約在此處,只怕到時會押著韓前鋒在對面威脅,讓將軍獨自前往。如此一來,我軍將士難以過到峽谷對岸,將軍獨自面對亂賊,處境危險,若是他們將將軍帶到雨林,後果不堪設想!"
  
  慕易估計是風景看夠了,唯恐天下不亂地笑道:"凌,原來你在別人心中是如此的不濟?"
  
  慕易覺得很可笑,幾個亂賊就能把夙凌撂倒,那他也別當將軍了。
  
  樓穆海臉色一凜,語氣也明顯僵冷,"老臣不是這個意思,夙將軍不要誤會。只是對面的環境確實凶險無比,那些亂賊又是窮凶極惡之徒,將軍身負重任,實在……"
  
  夙凌用力拍拍樓穆海的肩膀,笑道:"老將軍無須理他,夙某瞭解老將軍的憂慮。"他是瘋了才會同意慕易這個多事的男人跟他一同前來!
  
  樓穆海的臉色終於好一些了,夙凌才繼續問道:"這條峽谷有多長,能不能繞過峽谷,在對面伏擊守候?"
  
  顧雲站在峽谷兩旁,一雙靈眸默默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此時,冷蕭和劉星也從樹上下來,將手中的紙遞到顧雲面前:"頭兒,好了。"
  
  顧雲欣喜地接過,笑道:"辛苦了。"
  
  顧雲說完專注於手中的圖紙,沒注意到兩人皆是一怔,有些不自然地退在一旁,不過他們眼中極淡的感動還是讓一旁"無所事事"慕易看進眼裡,薄唇輕揚,這女人倒是懂得如何收買人心。
  
  樓穆海了然夙凌的想法,不過他卻不太認同,回道:"烏鴉谷的水流貫穿森林,最後匯入西海,若是想要繞行,上游十里處是峽谷中最窄的位置搭一個木橋可以通過,但是亂賊奸猾,若是我軍早早在對面伏擊,只怕他們不肯現身,韓前鋒也會有危險。"與那些亂賊周旋了這麼多年,他們的狡猾和謹慎他是深有體會。
  
  余石軍猜測道:"老將軍,您的意思是最好能在亂賊出現的時候攻其不備一舉攻下?"
  
  "正是此意。"樓穆海點點頭,不過很快又搖頭歎道:"這峽谷寬十丈有餘,夙將軍功力深厚,或許借力還能過去,將士們實在難以成行。"
  
  下面的水流湍急,不管你水性多好都不可能由下面過去,而峽谷間的距離如此的寬,想要蕩過去也是不可能的,那要如何快速的過去呢?還必須讓對方措手不及,太難了。
  
  幾人同時陷入了沉思中,顧雲緩緩抬起頭,眼中劃過一抹自信的異彩,笑道:"其實,要過這峽谷,也不是沒有辦法!"
  
  劉星興奮得渾身一震,急道:"頭兒,怎麼才能過去?!"
  
  所有人都怔怔地盯著她看,包括夙凌和慕易,都想聽聽她能想出什麼妙計來。
  
  誰知,顧雲慢條斯理地將圖紙收入懷裡,似笑非笑地說道:"這裡有太多小蟲子,我們最好回去再說。"
  
  蟲子?那裡有蟲子?劉星一臉疑惑,問道:"頭兒,什麼意思?"
  
  顧雲沒有回答他,而是極快地退到列隊整齊的將士旁邊,在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一把搶過他肩上的長弓,隨手抓了一支箭筒裡的箭,指向不遠處的一棵大樹,滿弓箭發--
  
  "啊!"一聲痛呼,一個滿身披著樹葉的身影從樹上摔落了下來,而他的肩膀上還插著一支箭。
  
  那人從樹上掉下來之後,迅速地竄進了茂密的灌木叢中,冷蕭正要追上去,顧雲擺擺手,說道:"冷蕭,不要追。"
  
  余石軍和樓穆海臉色都不太好,他們居然沒有發現樹上有人,都怪奔騰的流水聲音太響了,讓他們聽不到亂賊的動靜!
  
  相較於他們的吃驚,夙凌就顯得淡定得多,慕易更是誇張地歎道:"我說嫂夫人,你剛才為何不一箭射死他,婦人之仁可是兵家大忌啊!"
  
  婦人之仁?顧雲輕輕佻眉,毫不客氣地回道:"妖孽,你武功看來不差,應該能感覺到這附近不止一個人潛伏探聽消息?眼光所及之處就已經不下十人,殺得了多少?再說人家就是想看看夙大將軍到底行不行,不讓他們回去稟報,誰來傳遞他的威名啊?"
  
  看夙凌一副老神在的樣子 ,他一定早就發現有人竊聽了,難怪他今天就沒怎麼說話,既然人家這麼低調,她不過是幫他一把而已。
  
  她對他說話,每一句都要帶刺是不是!夙凌鷹眸直直地盯著顧雲,顧雲唇角含笑,卻不看他,閒閒地背靠著大樹左顧右盼,這裡的風景……確實不錯。
  
  再與這個女人待在一起,他難保不會掐死她!
  
  "余副將。"夙凌冷呵一聲。
  
  余石軍抱拳回道:"是。"
  
  "帶上一百精兵從樓老將軍所言之處過對面打探地形,戌時回營中回稟。"即使不能在對面埋伏,也要弄清楚對面的地形如何。
  
  "是。"余石軍領命,正要帶隊離開,顧雲忽然走到他身邊,用著極低的聲音說道:"余石軍,到了對岸之後,不要走太遠,森林裡的夜晚來得早,酉時天已全黑。若是到時找不到方向不要盲目亂走,豎起你的耳朵往有流水聲的地方走,順著水流,它們會把你帶到烏鴉峽谷邊。"
  
  她不希望這一百人有去無回!
  
  余石軍用力點頭,感激地抱拳回道:"多謝夫……青姑娘提醒。"
  
  余石軍帶隊離開了,顧雲伸伸手,一邊把剛才剩下來的芭蕉葉綁在腳上,一邊說道:"冷蕭,劉星,走了。"
  
  兩人毫不遲疑地跟著顧雲身後,劉星有些好奇地問道:"頭兒,您現在要去哪?"
  
  "回營演示一下強渡烏鴉谷的方法。"說完,顧雲像是忽然想到什麼一般回過頭來,看著夙凌,又是那種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聲音則是十足的挑釁:"夙將軍也有興致的話,不妨一起前來,當然了,如果你有更好的辦法,也可以讓我見識見識!"
  
  說完顧雲利落地轉身,留給夙凌一個瀟灑的背影。
  
  站在夙凌身側,慕易明明已經清楚地聽到他的磨牙聲,依舊不怕死地笑道:"凌,你這位夫人比你有意思多了。"
  
  "慕、易!"牙縫中擠出來的兩個字怎麼聽都讓人毛骨悚然。
  
  這次慕易識相地沒有再刺激他,不過說實話,那個女人真的囂張得可以,凌到底還能忍多久!
  
  還真是讓人期待。
  
  佩城夙家軍營地。
  
  天然的小土坡上面是一小片茂密的樹林,土坡到樹林間的距離大約十來丈,烏鴉谷的寬度差不多,不同的是烏鴉谷下面是奔騰的河水,掉下去小命就沒了,這裡則是泥地,用來演示過谷之法最好不過。
  
  顧雲站在坡頂上,冷蕭站在她身後,手中拿著一個攻城時常用的四爪鉤子,鉤子下邊連著一條長長的麻繩,夙凌一行人站在右側,不語地等著看她的演示,他們身後是營地裡的戰士,各個伸長了脖子。
  
  顧雲沒讓他們久等,在冷蕭耳邊低語了幾句便大聲說道:"擲。"
  
  冷蕭掄起手中的四爪鉤子耍得虎虎生威,一鬆手,靠著慣性鉤子帶著繩子立刻飛出十丈之外,掛住樹林中結實的樹幹繞了兩圈終於停了下來,冷蕭抓住繩尾拉到後面的樹幹上繞了五六圈,一條連接兩側的繩子在極短的時間內已經繫好。
  
  看他們這架勢,樓穆海似乎有些明白青末葫蘆裡想賣什麼藥了,有些失望地搖搖頭,樓穆海說道:"你想讓將士們通過繩索爬過去?只怕不妥,要是將士們爬到一半,亂賊放箭,到時不但過不去,我軍反而傷亡慘重。"
  
  這個法子誰都想得出來,可惜根本無用!
  
  顧雲伸手用力拽了拽繩索,很結實,她很滿意。對於身後的質疑,顧雲不以為意地笑道:"爬過去太慢,自然是不行的,但是滑過去,效果就大不相同了。"那些亂賊根本還來不及瞄準放箭,人已經到達對岸了。
  
  "滑過去?"樓穆海疑惑了,怎麼滑過去,拿什麼滑過去?!
  
  "烏鴉谷兩邊的崖壁並不是一樣高的,靠近我軍這邊的崖壁要比對面高出差不多一丈,這樣的高低落差是一大優勢。"手裡拿出一個手掌大小的鐵鉤子,顧雲笑道:"我在糧倉找到不少運送糧食的時候捆綁固定用的鉤子,稍微改一下就能讓戰士們利用它,輕鬆而且快速地過到對面。"
  
  夙凌冷傲的聲音中帶著幾分不屑,問道:"滑過去的速度如此快,到對面以後一定會被這股衝勁帶著撞到樹上,將士們要如何停下來?"她是想借助落差靠將士們自身的重量快速地滑行過去,這種方式在一年前的戰鬥中,他也曾經想要用到,但是試過之後才發現,速度太快,要停下來也是一件艱難的事情!
  
  顧雲不但沒有愁雲滿目,反而輕鬆笑道:"要解決這個問題,很簡單。"
  
  簡單?好狂妄的口氣,夙凌沒再說話,只是那一雙鷹眸幽深冷冷地盯著她,壓迫感侵襲而來。
  
  這男人光是眼神就已經夠讓人驚恐,可惜不包括她!將鐵鉤鉤在繩索上,布條穿過鐵鉤在腰部紮緊,顧雲也不多說,她喜歡用事實說話。
  
  冷蕭上前一步,低聲說道:"頭兒,您告訴我方法,還是讓我來吧。"她手臂上的傷還沒有好,這樣的滑行很是耗費臂力,要是再拉傷手筋,那就糟了!
  
  顧雲心中一暖,淡淡地笑道:"不用,你也仔細看,注意動作要領。"手上的傷都只是皮外傷而已,她沒這麼嬌氣。
  
  檢查身上的布帶捆好後,顧雲忽然說道:"去幫我抓一大把野草過來。"
  
  "是!"冷蕭一愣,但是還是抓了一大把鮮嫩的野草過來。
  
  顧雲一手抓住連接的布帶,一手抓著野草,笑道:"走咯。"
  
  只見她小跑了兩步稍稍縮腳,身體立刻滑了下去,隨著慣性越來越大,速度也越來越快,夙凌眉頭也越皺越緊,若是她停不下來,撞入亂林之中,一定會傷得不輕。
  
  就在眾人都為她捏了一把汗的時候,顧雲忽然將手中握著的野草厚厚地握在手裡,抓住頭上的繩索,她下滑的速度也漸漸慢了下來,終於在靠近樹幹的地方停了下來,單手抓住繩索,解下鐵鉤,顧雲輕輕一躍,落下地來。
  
  她腳才落地,斜坡上的將士立刻歡呼起來。
  
  走回到夙凌身邊,顧雲拍拍手掌的草屑,迎上他幽深的眸,顧雲笑道:"你擔心的問題,動動腦子,一把野草就能解決。"
  
  樓穆海精神大振,笑道:"太好了,如此一來,便能攻其不備!"
  
  可惜,夙凌和顧雲沒人理他,兩人再一次互不相讓地眼神較量著,一個桀驁凌厲,一個神采飛揚。
  
  夙任輕咳一聲,笑道:"嫂子啊,明日的主要目的是救回韓束,這樣過去確實出其不意,但是亂賊人數有多少,如何排兵佈陣均不得而知,救了人要如何返回?"
  
  顧雲顯然早就想好了,對答如流:"每個過去的將士腰間均繫上一條麻繩,救出韓束之後將繩子繫在他身上,把他拉回來就行了。亂賊能夠神出鬼沒,都是依托在那片森林,只要我軍不要貿然進入,在峽谷邊與之對敵,勝算很大。"
  
  聽她的意思是只為救人,樓穆海臉色微變,急道:"如此輕易放過這次的大好機會,豈不可惜?!"他駐守西北多年,做夢都想剿了那些亂賊,這次難得有機會,怎麼可以這樣放過?!
  
  顧雲轉而看向樓穆海,始終清明的眼中劃過一絲寒意,冷聲說道:"樓老將軍,您與亂軍周旋多年,應該知道那片森林的厲害。夙家軍陣法了得,將士勇猛,那都是在開闊處與敵軍交鋒,而這次的環境大大的不同。兵家有雲,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他們對那片密林一無所知,萬一亂賊就是想拿韓束做餌,誘惑你們進入森林深處,到時再逐個攻破,無辜枉送將士們的性命,那才是真正的可惜。"
  
  別人這麼說便罷了,他深知森林凶險,卻仍是急功近利,實在妄為將帥!
  
  樓穆海被堵得一時語塞,臉色漲紅,虎目圓瞪,厲聲罵道:"無知婦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將士就應該聽命行事,難道要做貪生怕死之徒!你一個女流之輩……"
  
  樓穆海話還沒說完,一道嗤笑聲冷冷地響起:"身為軍人,服從命令就是天職,沒有條件可講,但是他們把命交到你手裡,你就必須為他們負責!他們是衝鋒陷陣的將士,不是用來證明所謂氣節的犧牲品!"不特別激昂,卻是字字擲地有聲。
  
  這一番說辭讓樓穆海氣得差點腦中風,指著顧雲"你"了半天,也說不出下一句話來。
  
  背後站在數千將士也開始竊竊私語,騷動聲越來越大,終於,夙凌朗聲說道:"夠了,是否入林追擊等余副將拿回地形圖再做商議。"
  
  果然是主帥,夙凌話音才落,小小的土坡上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鷹眸再次掃過顧雲,只是這一次眼光停在了她的胳膊上,顧雲低頭才發現手臂上的傷又滲出血來了,印在黑衣上並不明顯,但還是被夙凌看進眼裡。
  
  夙凌收回視線,對身後的夙任說道:"任,調派軍中鐵匠改造鐵鉤,必定在出發前趕出五百個。另外挑選五百精兵,練習滑行之術,對敵時不容有失。"
  
  "是。"
  
  說完,夙凌轉身大步離開。顧雲輕撫著手上的傷,看著那道來去如風的背影,冷眸微揚,這個男人霸道是霸道了點,不過也不失為一名好將領,頭腦清楚,魄力十足,不過……那目中無人的態度還是那麼讓人討厭!
  
  夙任回過身,眼光掃過身後一雙雙帶著崇拜與敬佩的眼,他們注視的方向正是那抹纖瘦的清影。夙任隱隱地有些擔心起來,在將士們心中,她足智多謀、恩威並重,體恤士兵,不畏強勢。如此下去,不需要多久,她就會成為夙家軍中繼大哥之後又一個靈魂人物,但是按照兩人現在的相處狀況看,這到底……是福是禍?!
  
  夜,主營中燈火通明,早已經過了戌時,主位上的夙凌仍是那張冷臉,只是眸光漸沉,夙任心知,余石軍再不回來,大哥估計就要發怒了。
  
  "報,余副將回來了。"此時,一道響亮的通報聲響起,夙任暗暗鬆了一口氣。
  
  "進來。"
  
  帳外走進了一個"泥人",一入帳中立刻單膝跪下:"末將未能在戌時趕回來,前來領罰。"
  
  夙任急道:"余副將,你是不是在林中遭遇了亂賊?"
  
  余石軍低下頭,悶悶地回道:"沒有。"
  
  沒有?夙任不解:"那你為何這般模樣?"臉上身上儘是泥濘,狼狽的樣子不亞於經歷了一場惡戰。
  
  抬起頭,余石軍一臉的尷尬和羞愧:"末將進入森林不過一個多時辰,周圍竟然完全黑了下來,火把才剛點起來就下起了雨,森林裡草木橫生,根本辨認不出方向,舉目全是亂林,地形複雜又毫無章法,末將一心想要打探地形,誰知……竟在森冷裡迷了路。好在出發前得到夫人提點,才得以返營。"
  
  下午夫人和他說的時候,他其實並不太在意,心想只是打探地形而已,一路畫過去,相當於手中有了一份地圖,總不至於迷路,哪裡知道還是栽了!
  
  夙任奇道:"她和你說什麼了?"
  
  "夫人說如果迷路不要盲目亂走,往有流水聲的地方去,順著水流,就能回到烏鴉谷,末將正是靠這個方法最終走出森林的。"
  
  夙任瞭然地點點頭,水往低處流,順著水源走,必定是能走出來的。夙任眉頭漸漸緊蹙,低聲說道:"我記得皓月小國,境內根本沒有這種大森林,她怎麼就對森林這麼瞭解?"
  
  這也是困擾慕易多時的疑問,看向夙凌,慕易問道:"凌,你有沒有查過她的身世?"是怎樣的際遇讓一名千金小姐有這般本事。
  
  夙凌白了他一眼,他什麼時候為女人的事情費過心,哪有這種閒工夫去查她的身世!若是她安安分分地待在將軍府,他估計連她的存在都忘記了!
  
  慕易瞭然,笑道:"交給我,七日後給你消息。"
  
  一看他笑瞇瞇的樣子就知道他沒安什麼好心思,夙凌冷冷地回道:"不用了,我付不起銀子。"慕手上的消息動輒上千兩,他又不是錢燒得慌。
  
  慕易大方地笑道:"這次免費!"天下間難得有什麼事勾起他的好奇心,這事他管定了。
  
  免費的話就另當別論了!那個女人確實也讓他好奇!
  
  余石軍還跪在地上,夙凌輕輕揚手,冷聲說道:"起來吧。你可畫了地形圖?"
  
  余石軍趕緊起身,從懷裡掏出一張紙,說道:"畫了,不過只有一點,到後面實在分不清方向……"
  
  紙張一攤開,被雨水濡濕的圖墨跡模糊,幾乎看不清楚上面畫的是什麼。余石軍瞬間石化,他們忙乎了一天,到底在幹什麼?!
  
  圍著那張模糊不清的圖紙,幾個大男人同時陷入了深思,最後,還是夙任輕歎道:"大哥,夙家軍還是第一次在森林裡作戰,按照樓老將軍的說法,那片森林廣闊而詭異,亂賊又狡猾凶殘,天時地利,他們都已佔盡,此番圍剿,必定困難重重。嫂子雖為女子,卻是有勇有謀,她對森林的熟悉和瞭解,或許可以助我軍一臂之力,不如請嫂子一起來,聽聽她的意見?!"
  
  余石軍立刻附和道:"末將也如此認為!"
  
  夙凌臉色更黑了,真是他的好副將,好統領,張口閉口都是她!心裡惱火,卻又不得不承認,青末對森林地瞭解確實比他們多,夙凌暗自窩火,夙任抓住時機,對著外門說道:"來人,請夫人到到主營來一趟。"
  
  "是。"將士領命而去。
  
  巖洞中,一名年輕男子捂著肩膀,半跪在地上,嫣紅的血從指縫中流出,浸濕了整個右臂,卻不敢妄動分毫,等著暗處那抹人影發話。
  
  主位上的人沉默不語,言歌皺眉急道:"怎麼回事?被夙凌發現了?"
  
  年輕男子搖頭回道:"不是,是他身邊的一個女人放的箭,我還聽到她說,已經有了過峽谷的方法,但是她沒說是什麼方法就把我從樹上射了下來。"
  
  女人?!言歌一向吊兒郎當的臉上一冷,急道:"是不是一個很瘦小的女人,還穿著一身黑衣?"
  
  男子連忙點頭:"是的。"
  
  聽完男子的話,言歌手緊緊地握成拳,滿臉的恨意,無極沉聲問道:"你認識她?"
  
  牙根一咬,言歌恨恨地回道:"我的黃金鞭就是被她斬斷的!"看向主位上斗篷遮蓋下的暗影,言歌憤懣地低吼道:"首領,她是夙凌的婆娘,功夫好生厲害,尤其是她那把劍!邪門得很!"
  
  都說夙凌桀驁冷酷,竟也會攜妻征戰?既然他妻子如此厲害,為何以前從未有耳聞?
  
  "夙凌……"斗篷下,寒目輕斂,眸色漸沉。
  
  "報!夫人說……"前去請人的將士回來帳前,遲疑了一會,才咬牙回道,"她現在沒空,讓將軍……等著。"
  
  主營內,一片死寂,身邊的幾人憋著笑默契地趕緊低下頭,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張看不清是什麼鬼畫符的地圖無比認真地研究著,誰也不敢抬頭看夙凌的臉色,餘光中只見那雙鐵拳緊握著,青筋直往外暴。
  
  一道疾風掃過,眾人抬頭,營帳中哪裡還有夙凌的身影,幾人面面相覷,最後相視大笑起來。
  
  聽著帳內恣無忌憚的狂笑聲,夙凌的怒火更是被點爆,對著傳話的小將低吼道:"她在哪裡?"
  
  小將嚇得臉都青了,不敢隱瞞,立刻回道:"夫人剛才還在山坡上指點戰士們滑行之術。"
  
  她還在山坡上?知道她不是故意耍性子和他嗆聲,夙凌心中的怒焰在這一刻稍稍消減了一些,但是被人忤逆的悶氣還是頂在喉間,現在回營面對那幾個臭小子他更來氣,夙凌轉身朝著山坡走去。
  
  剛上到坡頂,就看見夜色中,將士們還在堅持練習,夙凌心中的氣也消了大半,抬眼看去,卻沒有看到那抹清瘦的身影。隨便叫來一人,夙凌問道:"青末呢?"
  
  看清是夙凌,小將立刻肅穆站好,回道:"回稟將軍,夫人剛剛回營了。"
  
  夙凌劍眉微蹙,此時他也不好立刻就走,不然豈不是顯得他就是在找她的?!看了一眼前方練習的戰士,夙凌沉聲問道:"練習得如何?"
  
  挺直腰板,小將鬥志昂揚地回道:"將軍請放心,有夫人悉心教授,將士們已經掌握了動作要領,再加上刻苦練習,一定萬無一失。"
  
  用力拍拍小將的肩膀,夙凌滿意地笑了起來,他就是喜歡這種自信。爽朗的笑聲吸引了不少將士的眼光,回頭一看是夙凌,每個人都是眼眸一亮,本來已經顯現的疲態瞬間一掃而空。
  
  冷蕭也正好抬眼看去,與夙凌的視線撞個正著,幽深的眼對上冷漠的眸,一會之後,冷蕭面無表情地低下頭繼續整理手中的布帶,夙凌劍眉微揚,朗聲說道:"你,過來。"
  
  冷蕭手上一頓,漠然起身走到夙凌面前,低聲說道:"將軍。"
  
  "你叫冷蕭?"他記得她是這麼叫的。
  
  "是。"
  
  "新兵?"他沒見過他,不過看今天他的表現和身手倒不像一個新兵,沉穩而機敏。
  
  "是。"
  
  這種寵辱不驚的氣勢很和他心意,夙凌笑道:"很好,明日你到伏虎營報到吧。"
  
  這次冷蕭沒有回答,冷眸一暗,未見半點喜悅之色。
  
  夙凌奇道:"你不願意?"夙將軍中,伏虎營正是他旗下的精銳之師,凡是進入營中的將士,全部提升為下將。只不過想要進入絕非易事,沒有一個將士會拒絕伏虎營,他竟然不願嗎?!
  
  依舊是那樣的冷面,聲音也未見起伏,冷蕭淡淡地回道:"多謝將軍提拔,不過冷蕭更想跟在頭兒身邊。"
  
  他話音未落,身邊的小將用力地戳了他一下,冷蕭仍是不為所動。
  
  這人真有意思,願意跟著一個女人,而不願進伏虎營!夙凌並不動怒,沉聲笑道:"我給你機會考慮,剿匪之後你再給我答案。"
  
  說完夙凌也不等冷蕭回應,朝營帳走去。
  
  夙凌背影漸行漸遠,身邊的小將終於忍不住數落道:"冷蕭,你怎麼如此不知輕重,能進入伏虎營,前途不可限量啊!"
  
  瞪著像沒事發生過一樣蹲在地上整理布帶的冷蕭,小將捶胸頓足,他入夙家軍兩年了,還是個小兵,怎麼這麼好機會都沒有落在他的身上!!
  
  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顧雲帳前,夙凌腳步一滯,他來這裡幹什麼?!想起顧雲驕傲的臉,夙凌轉身要走,卻聽見帳中傳來老軍醫地叮嚀聲:"夫人這傷雖不算重,但是創面頗大,一定要小心保養,不然要落下疤痕的!"
  
  那道記憶中總是帶著嘲諷的清音難得溫和地回道:"多謝您的關心,我盡量小心。"
  
  "切忌碰水,也不能再如今日這般撕扯了。"
  
  久久,才聽到顧雲敷衍地回道:"呃……盡量盡量……"
  
  盡量?一個女人逞什麼強?!
  
  大手利落地掀開帷帳,夙凌大步走了進去。
  
  夙凌的忽然到來,讓老軍醫惶恐地立刻站起身,行禮道:"見過將軍!"
  
  顧雲也是一愣,他來幹什麼?想起剛才小將的通報,明知他來應該還有別的事情,顧雲還是低笑著揶揄道:"包紮好我就會過去的,大將軍用不著這麼客氣,親自前來吧!"
  
  不知是已經習慣了顧雲的說話總是明褒暗諷,還是看清了燭光下那只纖細的手臂上紅腫而滲血的傷口,夙凌沒有理她,而是對著軍醫問道:"怎麼回事?"下午就見她黑衣上的點點血污,卻不曾想是如此的嚴重。
  
  老軍醫不敢隱瞞,回道:"夫人的手受的是鞭傷,並未傷及筋骨,卻很是疼痛。"夙凌的臉色明顯轉黑,老軍醫心下一沉,又急急地解釋道:"將軍不必太多擔憂,好好保養,定能痊癒!"
  
  綁帶已經解開,藥也上了一半,這個男人一進來就害她不能好好上藥,顧雲受不了地低叫道:"大夫,他不擔心,您快點上藥吧,好嗎?"
  
  "是是是。"老軍醫回過神來,趕緊坐下為顧雲換藥。
  
  傷口本來有些結痂了,今天的撕扯讓傷口更加大,上藥的時候竟然比第一次還痛,暗暗地咬住下唇,顧雲硬是沒有哼一聲,但是她額頭上滲出的薄汗說明了她有多疼。
  
  在夙凌幽深微怒的注視下,老軍醫也是一頭的汗,好不容易包紮好了,老軍醫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說道:"好了,夫人好好保重,明日下官再來換藥。"
  
  顧雲微喘著笑道:"謝謝。"
  
  老軍醫退了出去,夙凌還是黑面神一樣地杵在哪裡,輕輕向下拉好衣袖,顧雲起身說道:"走吧。"他們會特意叫她到主營,應該是有比較重要的事情吧。
  
  巴掌大的臉上儘是汗珠,蒼白的臉色加上被咬得嫣紅的唇瓣,怎麼看怎麼礙眼,夙凌微怒,說道:"你手上有傷,今日就不該逞強示範。"
  
  本來手就已經很疼了,夙凌這話讓顧雲怎麼聽怎麼不爽,上前一步,與夙凌對面而立,顧雲冷笑道:"夙大將軍,你這算是在指責我還是關心我?"
  
  不知道為什麼她左一句大將軍又一句大將軍,讓他聽得很是惱火,正要開口,顧雲卻是搶先一步回道:"如果是指責,我覺得自己並沒有做錯,這是我想出來的辦法,自然應該由我做第一次的演示,這點小傷還不至於影響我的發揮。如果是關心……"話鋒一轉,顧雲一臉嫌棄地笑道:"大可不必,我會起雞皮疙瘩!"
  
  "青末!"
  
  營帳外,巡夜的將士們只看到搖曳燭火映照下,高大健碩的男人與清瘦嬌小的女子對面而立,相互凝視著對方,情意綿綿,好一副夫妻恩愛的畫面啊!誰也不忍心打擾這唯美般配的一對。
  
  至於事實是不是這樣,看看夙凌握得快要滴出血來拳頭就知道了。
  
  主營的門簾被一隻纖手輕輕掀開,顧雲走了進來,臉色看上去不太好,不過等她身後的夙凌也黑著一張臉走進來之後,夙任覺得她的顏色已經算是愉悅的了。
  
  這兩人一見面不是針鋒相對,就是互擺臉色,真的會是一對嗎?!夙任有些疑惑了,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的不是冤家不聚頭?!
  
  夙任還在暗自揣測,顧雲已經看見一身狼狽的余石軍,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剛從雨林裡出來,顧雲笑道:"怎麼樣?雨林裡邊好玩嗎?"
  
  余石軍尷尬地低下頭,回道:"末將慚愧。"
  
  顧雲拍拍手,說道:"沒什麼好慚愧的,那種鬼地方,你能出來就很厲害了。"
  
  看向桌子上一張墨跡模糊的圖紙,顧雲奇道:"這是什麼?"這麼端端正正地擺在這?
  
  余石軍輕咳一聲,不好意思地回道:"地形圖。"
  
  地形……圖?!顧雲好想笑,但是這時候笑是很不禮貌的,她要忍住!要忍住!低下頭,顧雲用力地點頭回道:"瞭解!"
  
  帳中只有夙任和余石軍兩人,沒有看到樓穆海和慕易,顧雲大概猜到他們要說什麼,在椅子上坐下,也不急著問話。
  
  夙任看了夙凌一眼,最後還是決定還是他說比較好:"森林是這次剿匪的最大障礙,夙家軍雖然勇猛,卻從來沒有在這樣的環境下作戰,也是第一次對敵軍的情況一無所知。從你的言行和見解中,可以聽出對森林作戰頗有些心得,今晚請你來就是想聽聽你的意見。"
  
  顧雲也不囉唆,直接回道:"我的意見就是不能冒進,樓穆海在這裡多少年了,也沒能剿匪成功。你們要想進去作戰,起碼要在這裡待上半年,才有可能初步瞭解裡面的情況。所以最好是能把他們引出來。"看余石軍的窘樣就知道他們完全沒有雨林作戰經驗,和亂賊在雨林裡鬥,簡直就是送死!
  
  夙凌的顏色已經恢復以往的冷傲,不過說出口的話還是帶著淡淡的火藥味,"他們又不是笨蛋,怎麼可能放棄那麼好的屏障不用出來決戰,就算他們出來,黃金還在森林裡,最後一樣要進去取。"
  
  他這話是想說誰是笨蛋!?顧雲冷眸一揚,兩人眼看就要再次交火,夙任趕緊說道:"大哥說得也有道理,嫂子你能不能教一些森林作戰的方法給將士們,讓他們能盡快進入森林作戰?"
  
  "不行。"顧雲想也沒想,直接拒絕。
  
  夙任一愣,就算她多麼惱大哥,也不應該遷怒到夙家軍才對,這不像是她的性格啊!
  
  顧雲的下句話解釋了她不教的原因:"沒有三個月以上的訓練,進去無疑是送死,我不會教的。"
  
  原來如此,顧雲的態度十分堅決,想要說動她,只怕不易,夙任斂眉思索了一會,再次抬起時已是一臉的無奈,搖頭歎道:"皇上聖旨已下,一月為期,現在已經過去十幾天了,留給我們的時間不過短短十日。皇命不可違,別說前面是森林,就是龍潭虎穴夙家軍也必定要入。"
  
  顧雲臉色已經微變,夙任繼續說道:"你若不肯教,這仗也還是要打的,只不過……死的人更多罷了。"
  
  "夠了。"顧雲低聲問道:"你不用再多說了,最長能給他們多少時間?"
  
  夙任心下暗喜,回道:"五日。"
  
  "我原來訓練的五百人來了多少?"
  
  "三百。"
  
  低歎一聲,顧雲苦笑道:"選五千精兵,那三百新兵全部選上,明日午時,在營地集中。"
  
  "好!"
  
  她終於還是答應了,夙任很聰明,抓住了她的軟肋,她,不可能無視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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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非人訓練
  
  盛夏的正午,烈日如一團火球,炙熱而刺目,五千將士在營地前列隊而立,只站了一刻鐘,衣服已經被汗水打濕,臉上脖子上滿是汗流過的水痕。即使如此,每個人的表情都平靜如常,黝黑的皮膚,筆挺的站姿都顯示著他們平日就受過最嚴格的訓練,即使在烈日下站上幾個時辰,他們也絕不會哼一下。
  
  將士們昂首以待,夙任卻是心急如焚,正午馬上就要到了,但是顧雲依舊沒有出現,從早上開始,就沒再看見她的身影。大哥最討厭的就是不守時,昨天余石軍戌時未歸,雖然是事出有因,卻也被罰了二十軍棍。
  
  夙任還在擔心著,顧雲的身影已經出現在營地中,夙任暗暗鬆了一口氣,笑道:"嫂子。"
  
  夙凌傲然地立在隊伍的最前面,一雙如刀般銳利的眸冷冷地瞪著她,顧雲別過頭假裝沒看見,對著夙任笑道:"我應該沒有遲到吧?"
  
  看了一眼軍營正中央的日晷,時間正好是午時,輕咳一聲,夙任回道:"沒有,正好是午時。"
  
  顧雲斜睨了一眼身後微怒的夙凌,雖然顧雲沒說話,但是那張顯然寫著你奈我何的俏臉,卻硬是將夙凌氣得火冒三丈又不便發洩。
  
  顧雲心情不錯地將一直握在手中的布袋子繫在腰間,說道:"出發吧。"
  
  夙任疑惑,"去哪?"
  
  顧雲好笑地回道:"要認識雨林,自然要進入雨林的環境,不然他們怎麼會知道自己要面臨的是什麼?"
  
  她說得也有道理,沒等夙任發號施令,顧雲已經朗聲說道:"目標--前方二十里外的森林,跑步前進。"
  
  "是。"整齊劃一的齊呼雄壯洪亮,就連跑步前進都規整得如靜止時一般,顧雲暗歎,精兵果然是精兵,比那群臭小子實在好太多了!
  
  顧雲暗自腹誹,夙任已經牽來了一匹黑馬,說道:"你就騎這匹吧?"
  
  顧雲回頭看了一眼,夙凌和慕易身邊都牽著一匹駿馬,心思微轉,顧雲忽然搖搖頭,大聲問道:"這麼近的距離就不用騎馬了吧,還是夙大將軍養尊處優慣了,跑不動?"
  
  她本來就打算跑過去了,不拖他下水怎麼行?大將軍與將士們一起跑步行進,這事傳出去可是佳話,她這是在幫他呢!
  
  夙凌握著韁繩的手一緊,若是他繼續騎馬,豈不是坐實了養尊處優了名聲!罷了,反正也好久沒有跑步行軍了,跑一跑也好,夙凌將韁繩一摔,跑步加入了行進中的隊伍。
  
  顧雲暗笑在心,也邁開步子追上前面的隊伍,夙任有些哭笑不得站在那裡,最後也只能放開韁繩,跑步前進了。
  
  大將軍都跑步了,他還能騎馬?!哎……
  
  慕易鳳眸微揚,輕撫著馬背,低笑道:"好吧,我還是比較適合養尊處優的生活。"凌估計沒發現,自己太容易被個小女子撩撥心性了吧,看著夙凌、夙任傻傻地跑得半死,慕易搖搖頭,果然一個家裡全都是大男人還是不行的。
  
  二十里地的距離對於精銳之師來說,確實算不得什麼,不過後面的五里地已經進入了雨林之中,腳下濕滑泥濘,周圍濕氣黏身,到達顧雲指定位置的時候,列隊早已經亂了,但是五千將士都還只是低喘而已,很快就列隊站好了。
  
  顧雲暗暗調整氣息之後,才走向早就已經等在那裡的冷蕭和劉星,問道:"東西準備好了嗎?"
  
  劉星看了一眼地上兩個大大的袋子,嚥了嚥口水,用力地點點頭,冷蕭就冷靜許多,沉聲回道:"準備好了。"
  
  顧雲滿意地笑道:"辛苦了,你們也歸隊吧。"
  
  "是。"
  
  顧雲回過身,就看見一身紅衣的慕易正盯著地上的布袋看,一臉的好奇,顧雲有些納悶,馬匹進不了這麼茂密的雨林,他應該也走了不少路,居然還是一如既往的紅衣飄飄纖塵。而也是一路跑著過來的夙凌同樣臉不紅氣不喘,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內功修為?!真讓人氣悶。
  
  滿心疑惑,但是面對著一雙雙堅毅求知的眼,顧雲還是收回視線,看向面前的將士,朗聲說道:"你們會出現在這裡,應該都明瞭自己接下來的任務是什麼。各位都是從夙家軍中挑選出來的精英,我絕對相信你們的體能和應變能力都很出色的,與亂賊正面交鋒的話,一定能將他們制服。只不過你們這次戰鬥的對手首先是那片雨林,其次才是亂賊。"
  
  "雨林的環境和外面不同,那裡的濕氣很重,也很悶熱。是不是已經有一點呼吸不暢的感覺了?"顧雲問完,回答她的是一張張更加堅毅,面無表情的臉。
  
  眉頭微皺,看來成為所謂的精兵也不好!她更喜歡有血有肉的人,雙手環在胸前,顧雲輕輕笑道:"只有五天時間,其實訓練的內容並不多,今天是第一天,就不要太難了。"
  
  她這話一說完,曾經在她手下訓過一輪的新兵無不倒吸一口涼氣,死了死了……上次她也是這麼笑瞇瞇地說不要太難了,結果……
  
  不明白這句話其中深意的其他精兵臉上雖然仍是沒什麼表情,心中已經暗暗不愉,他們都是經過千挑萬選、嚴厲訓練出來的戰士,再苦再難他們都不會皺一下眉頭!!
  
  不用分析他們的表情,顧雲已經從那外露的氣勢上看出了他們的心思,依舊是那樣笑著,顧雲淡淡地說道:"在這裡行走一個時辰,要耗費正常環境下跑步三個時辰的體力。而且裡邊草木橫生,地濕路滑,還要時刻小心身邊隨處可見的毒蟲、蛇、螞蝗,如果平日裡你能日行數百里,那麼在雨林裡面,你們只能走--十里地。"
  
  十里?不可能,這裡已經森林了,他們剛才也只花了一個時辰就走了五里地,怎麼可能一天只走十里地!
  
  大多數人都是耳聞了這位夫人的作為,心中都有些好奇,今日所見,實在與想像差之甚遠!
  
  不管他們是不是在聽,顧雲依舊故我地說著:"你們進去的目的就是為了要尋找亂賊的營地,雨林非常寬廣,一旦進去就要有十天八天都出不來的心理準備,如果你們在裡面升不起一堆火的話,麻煩就大了。沒有火,晚上的時候你們會很難挨,也吃不上熱的、熟的東西,這些還都是小事情,最重要的是你們身上的衣服無法烘乾,你們的腳會因為長期悶濕的環境而開始潰爛,在雨林裡你的腳一旦開始潰爛,你就離死不遠了。"
  
  夙凌一直站在軍隊的最後面,注視著那個幾乎被淹沒在一群壯漢中間的瘦弱女子。她雖然只說了幾句話,夙凌已經相信,她對森林絕對有著豐富認識,不然她不會一臉輕鬆,自信飛揚,是什麼經歷讓她長成了這樣的女子?他生平第一次,對一個女人……好奇。
  
  那道深邃探究的視線始終落在她身上,顧雲早有所覺,想要漠視還真的不容易,那個男人實在有著強烈的存在感!
  
  顧雲不再多言,直接說道:"所以,現在先升起一堆火讓我看看吧。誰要先來試一試?"
  
  她話音剛落,手齊刷刷地舉了一片,放眼過去似乎誰都很有自信能點燃似的,顧雲柳眉一挑,隨便點個靠前的幾人,說道:"就你們五個吧。"
  
  顧雲將腰間的布袋取出,丟給冷蕭,說道:"冷蕭,給他們火折子。"
  
  冷蕭打開布袋一看,裡面滿滿的都是火折子,不過卻是埋在一袋子草木灰裡,在裡面掏出幾個分給五人。
  
  五人接過火折子,正準備點火,顧雲忽然說道:"等等,把火折子放在你認為最不容易濕的地方,從這裡跑到那棵最大的樹那裡繞一圈再回來,出發吧。"
  
  眾人抬眼看去,前面大約一里地的位置確實有一棵大樹,五人不解顧雲的用意,但命令不能違抗,將火折子放入衣襟內,五人朝著大樹衝了過去。
  
  不算遠的距離,五人的行進速度卻是越來越慢,顧雲唇角輕揚,越靠近大樹,旁邊的枝蔓樹籐就越多,濕氣也就越重,回來火折子估計已經不能用了。
  
  夙凌寒眸微瞇,二里路的來回,五人竟然花了半個多時辰,這裡還只是雨林的邊緣,若是真是進到深處……
  
  回到顧雲面前,五人身上的衣服已經完全濕透了,他們也沒想到大樹旁邊居然會有這麼多水霧,樹幹上居然還能滴水。
  
  顧雲笑道:"可以開始生火了。"
  
  五人回過神來,打開火折子,但是一閃就滅了,其中一人不敢置信地低吼道:"火折子居然濕了?!"他已經小心謹慎地放在胸前,居然還是濕了?!
  
  顧雲暗笑,他們看來還是不明白濕氣的厲害,這時候,冷蕭終於恍然大悟,原來頭兒的布袋裡裝的草木灰是用來吸走濕氣的。
  
  五人一臉挫敗地退回到列隊中去,顧雲繼續笑道:"還有人要來試一試嗎?"
  
  這一次沒人敢再舉手,剛才是一時腦子發熱,現在細細想來就算火折子不濕,身邊的東西全都是濕的,沒有東西做引子,又怎麼點得起火?!
  
  等了好一會,還是沒人說話,顧雲才揚聲說道:"在雨林中升火是有技巧的,這個我可以教你們。"看了一眼地上的布袋,顧雲眸光微閃,話鋒一轉,笑道:"不過在這之前,我覺得有一樣東西更加重要。"
  
  既然他們這麼自命不凡,不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實不是她的性格。
  
  眾將眼中劃過淡淡的疑惑,靜默地等待著顧雲口中重要的東西。
  
  顧雲唇角輕揚,語氣格外的柔和,"沒有火你們或許還能活個七八天,在雨林中行進每天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沒有食物的話,你們估計三四天就會虛脫而死。所以我覺得今天最重要的課程是教你們雨林中什麼東西是可以吃的。"
  
  吃?!劉星全身的雞皮疙瘩立刻豎了起來,頭兒不會要他們吃布袋裡面的東西吧?!不要啊!
  
  冷蕭顯然也已經想到,臉色明顯不太對勁。
  
  "冷蕭。"顧雲朝他使了一個眼色,冷蕭瞭然地走到布袋旁,解開袋口,嘩啦啦的將裡邊的東西全部倒了出來。
  
  一時間,草叢裡蛇竄蛆爬,地上堆起了半人高的屍堆,是的,屍堆。長長短短花花綠綠的蛇,還有青蛙、白蟻,有些已經死了,有些還活著。最噁心的還不是這些,而是一條條如食指粗細的白色蠕蟲,肥碩的身子一點點地蠕動著,扭曲著,讓人看得莫名的渾身發癢、寒毛直豎。即使是見多識廣的所謂精英,也不免皺起了眉頭,年輕一點的新兵更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站在隊伍前方的慕易更是鳳眸一寒,嫌棄地退後數步,他一生喜潔,可不願與這種噁心的東西靠得太近。
  
  夙凌與夙任對看一眼,也不太明白她到底意欲何為,皆不動聲色,冷眼視之。
  
  眾人驚異厭惡地反應在顧雲看來很是滿意,蹲下身子抓住一隻還活著的雨蛙,顧雲不輕不重地說道:"很豐富對不對?雨林裡到處都是食物,就是看你敢不敢吃,會不會吃。"
  
  吃?眾將士終於聽出其中端倪,無不臉色一變,她要讓他們吃這些噁心的東西?!
  
  顧雲從腰間拿出一把小匕首,在雨蛙下顎處輕輕一滑,撥開一個缺口,利落的將蛙皮去除,她的手法很快,被撥了皮的雨蛙還在不停地動著。顧雲抬眼看去,走到第一排中,一名眼眉中透露著剛毅之氣的將士身旁,將雨蛙送到他面前,笑道:"雨蛙的皮不能吃,肉卻是很好的食物。"
  
  沒接雨蛙,羅巖黑眸一凜,與顧雲含笑的眼對上,顧雲輕笑:"不喜歡青蛙?蛇和白蟻也是不錯的食物,你可以任選一個。"
  
  顧雲略帶調侃的話讓羅巖越發不滿,冷視著顧雲,一口氣頂在喉間,但是嚴格的軍紀讓他此時不能回一句嘴。
  
  顧雲一向善於觀察微表情,即使他不說話,她也已經知道他心中所想,此時她正是需要他說出來,顧雲朗聲說道:"你想說什麼?說。"
  
  得到了顧雲的首肯,羅巖絲毫不隱晦地冷聲說道:"我們可以帶乾糧進入森林,就算乾糧吃完了,森林裡一定也有很多果實,為何要吃這種東西?軍令不敢違,夫人今天就算叫末將吞毒藥,末將也不會遲疑一下,您不必如此試探、羞辱我們。"
  
  顧雲緩緩斂下臉上的笑意,眼光掃過一張張均帶著怨氣的臉,微微揚起的聲音帶著幾分無奈幾分失望,"你們以為我讓你們吃這些東西是在恐嚇、整治你們?以便建立自己的威信?"
  
  沒有人敢回答這個問題,顧雲也不惱,冷靜地解釋道:"乾糧帶入雨林中,不需要多久就會受潮霉變,你就算帶再多乾糧進去,不出三天就會面臨斷糧的事實。至於你說的植物果實,我勸你們最好不要吃,你們根本分辨不出哪種植物可以吃,哪種植物不能吃,雨林中的果實,大多數都帶有輕微毒性,並不適合食用。最重要的是單一地食用植物果實會讓你們漸漸無力,失去戰鬥力。對於戰鬥力來說,吃一隻青蛙比你吃十個果子更有用。"
  
  劉星暗暗皺眉,頭兒不應該是這樣的反應啊?質疑她的人一向沒有好果子吃,他就吃過那苦頭,痛不欲生。
  
  顧雲將手中已經死去的雨蛙癱在手心,揚聲問道:"你們覺得這種東西不能吃嗎?"
  
  廢話,誰想吃這種東西,站著說話不腰疼,有本事你自己吃……
  
  羅巖還是心中腹誹,下一刻,一向冷靜自持的他也不禁驚得睜大了眼睛!!
  
  她……她她……她居然……
  
  不僅羅巖目瞪口呆,其他人也萬分驚訝地盯著顧雲看,就連夙凌和慕易都驚得有一瞬間的呆愣。
  
  隊伍前,顧雲靜默地站在那裡,手中拿著雨蛙送到嘴邊,從容地咬下、咀嚼,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也絲毫不見痛苦之色。
  
  在眾人驚恐或探究或佩服或意外的眼神中,顧雲吞嚥下口中之物,才又再次張口,"我就是靠吃這種你們眼中不能吃的東西在雨林裡活了一個月,最後活著走出來的。雨林的恐怖和濕冷是我一生都不會忘記的,我和你們都只有五天的時間,戰術謀略我一概不會提,只會告訴你們,怎麼樣才能在這片隨時可以把你們吞噬的雨林裡活下去。如果你們覺得我是在侮辱你們,盡可以離開。"
  
  清冷的聲音並不特別激昂,卻在寂靜的林間迴盪,似乎久久不散。
  
  軍中人心各有浮動,卻沒人敢表現出來,一片沉默中,冷蕭才剛跨出一步,剛才那名與顧雲嗆聲的男人居然比他更快,大步走向那堆恐怖的屍堆,拿起一隻肥碩的蠕蟲毫不遲疑地放入口中……
  
  黃綠色的內臟隨著咀嚼噴射而出,汁液沿著嘴角落下,羅巖雖然極力控制,身體還是不受控制地微抖了起來。
  
  他居然選擇蠕蟲,這可不是一般人敢選的!顧雲菱唇微揚,暗暗讚歎,這人倒是性情中人!
  
  羅巖身後是冷蕭,抓起一隻小蛇,剝去蛇皮,冷蕭也咬了一口。
  
  有人帶頭了,不管對顧雲是真心欽佩還是迫於無奈,總之所有將士都或多或少都吃了一口半口,顧雲才終於大聲叫道:"夠了。這種東西用火烤過之後再吃是最好的,不到萬不得已,也沒有必要生吃。我現在教你們如何升火。"
  
  "是。"眾將無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好在她下一步沒有更奇怪的訓練方法。
  
  顧雲的話差點沒讓慕易失笑出聲,既然最好不要生吃,她還逼著將士們非吃不可?!這個下馬威下得夠狠,這個女人……真是……
  
  訓練的第一天,就已經讓所有人終生難忘,即使是十幾年過後,再說起這天的經歷,將士們還是忍不住叫苦連連,幾欲作嘔。
  
  夜。
  
  風輕雲淡的夜空,彎月清輝將寬敞的營前空地輕輕籠罩,柔和的月光下,一抹清冷的暗影獨自站在那裡,瘦弱的身影被月光拉長,投射出一道單薄的清影。
  
  遠遠地,夙凌冷冷地盯著那道從雨林回來就一直站在那裡的女子,黑眸一暗,夙凌大步上前,在顧雲背後停下,低聲的男聲不容敷衍地問道:"你下午說的話都是真的?"
  
  顧雲沒有回頭,淡淡地回道:"哪一句?"她下午說了那麼多話,她怎麼知道他說哪一句?
  
  "為什麼要在森林裡生活一個月?"顧雲沒有回答他,莫名的,他竟然相信她說的話,雖然下午她說到被困雨林時刻意壓制自己的情緒,他還是在那雙清冷的眸子裡看到了波瀾。
  
  顧雲背影一僵,久久,才沉聲回道:"我今天沒有心情解釋。"下午在雨林中已經勾起她太多的回憶,似乎她離熟悉的時代越來越遠。她想念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城市,想念她的父母,想念與她並肩作戰的隊友,她……想回去。
  
  夙凌就在身邊,她應該問他關於黃金八卦盤的事情,但是她現在只覺得乏了,倦了。不想再和他鬥智鬥勇。
  
  顧雲默默地轉身離開,夙凌有些不習慣這樣的她,總覺得她一向昂揚的背影莫名的透著憂傷。
  
  "青末。"夙凌沒弄明白自己想說什麼,卻已經開了口。
  
  顧雲停下腳步,看向背對著月光,看不見表情的男子,他極少主動叫她,今晚所為何來?
  
  迎著顧雲疑惑的眼,夙凌也不知道要和她說什麼,好在夜色朦朧,看不清他臉上的侷促與尷尬。久久,顧雲已經不耐煩了,夙凌才忽然說道:"明日你待在營中練兵就行了,不用隨軍前往烏鴉谷。"
  
  她差點忘了明天營救韓束的事情,顧雲問道:"何時出發。"
  
  夙凌劍眉微蹙,冰冷而霸道地回道:"你不需要知道。"
  
  顧雲堅持問道:"何時出發?"
  
  夙凌乾脆連答都不答她一句,只留給顧雲一個冷傲的側影。
  
  這男人真的傲慢得欠扁!他不說她大可以問別人!顧雲靈眸微閃,狡黠地一笑,歎道:"我只想看看那些亂賊的實力,你放心,我的手還疼著呢,不會和你搶風頭的。"
  
  這女人簡直不識好歹!夙凌冷哼:"你真是一個讓人討厭的女人。"
  
  顧雲輕輕佻眉,笑道:"你見過多少女人?"她記得將軍府裡連只母蚊子都沒有,更別說女人了,再加上他對女人的惡劣態度,她很懷疑會有多少女人敢在他身邊出沒。
  
  夙凌顯然沒有想到顧雲會有此一問,桀驁的臉上劃過一抹愕然,聽出她話外之音,夙凌鷹眸一冷,死死地瞪著顧雲。
  
  顧雲聳聳肩,一臉同情地回道:"好吧,不用想得那麼辛苦,我瞭解。"說完,顧雲背過身,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朝營帳走去。
  
  "青末!"
  
  背後傳來暴躁的怒吼,顧雲的唇角不自覺地輕輕揚起,今晚的月色真美,心情似乎也沒這麼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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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英雄救美
  
  雨林的天本來就亮得晚黑得早,一行人趕到林中,裡面還是灰濛濛的一片。顧雲這次沒再和他們打哈哈,她待會兒還要去烏鴉谷,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人活著離不開水源,雖然不知道亂賊的巢穴在哪,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附近必定有水源,所以畫出雨林中的水系圖,也就基本能夠分析出亂賊匿藏的方位。說得再多,都是紙上談兵,今天的訓練項目就是進入雨林去畫水系圖。我昨天已經說了很多雨林生存技巧和注意事項,你們最好牢牢記住。這次行動分成十組,任務就是畫出你們所走的那條水源的走向和附近的地形。"
  
  顧雲朝著這支隊伍的隊長,也就是昨天第一個挑戰蠕蟲的羅巖說道:"你負責分組。"
  
  "是。"羅巖在伏虎營已經五年了,行動力與組織能力都很強,不過半炷香的時間,分組已經完成。
  
  將十個裝滿草木灰的布袋交給冷蕭,顧雲說道:"冷蕭,把東西給他們。"
  
  "是。"
  
  冷蕭將布袋一個個交到隊長手中,顧雲解釋道:"裡面裝著紙和木炭,你們就用它畫圖,但是每次畫好一定要將紙和木炭放入布袋中,隨時要注意保持它們的乾爽,不然你們就白畫了,明白嗎?"
  
  "明白!"一聽要正式進入雨林,所有人都顯得有些興奮,顧雲的臉色卻明顯沒有昨天好,面對一張張生機勃勃的臉,顧雲朗聲說道:"三點要求,進去之後必須遵守,若是違抗便是抗令,立斬不赦。"
  
  立斬不赦?!冷蕭疑惑地看向顧雲,頭兒從來沒下過這種死命令,到底是什麼要求?
  
  "第一,你們的任務是畫水系圖,進入雨林後只能沿著水流行進,最多只是查看附近的環境,不得私自亂走。第二,如果途中遇到亂賊不得追擊,記下他們出沒的地點就行了。第三……"顧雲停頓了一下,才又大聲說道,"眼睛瞪大點,提高警覺,雨林中會要了你們命的絕對不止山賊而已。我不想看到任何一個人把命留在裡邊。"
  
  顧雲凝重而嚴厲的言語中,不時透露著對他們的關心,眾將心中都是一暖,齊聲回道:"是!"
  
  "戌時,我在這裡等你們!出發!"
  
  五千人迅速列隊完成,向著各自的方向奔去,看著他們的身影全部消失在眼前,顧雲的心被高高地吊了起來。四天,只有四天了,她才不得已採用這樣的方式讓他們真正認識到什麼是雨林,希望他們能記住她昨天說的話,希望他們都能出來。
  
  軍營。
  
  一大早,精選的七千將士已經列隊完畢,夙凌臉色黯沉,有些神不守舍地站在前方,聽夙任說她一大早就帶著將士去雨林了,她昨天還堅持要去烏鴉谷,難道一夜她就放棄了?!這不像她吧。
  
  夙凌久久沒有下令,余石軍上前一步,朗聲報道:"將軍,可以出發了。"
  
  回過神來,夙凌點點頭,回道:"出發。"算了,她不去才是最好的。
  
  "是。"面向全軍,余石軍令道:"出發。"
  
  整齊的隊伍向著烏鴉谷的方向進發,一會之後,空地上只留下了夙任和一身紅衣的慕易。
  
  夙任奇道:"你不去?"
  
  聳聳肩,慕易一臉無聊地回道:"打打殺殺見太多了,沒意思。"
  
  "那你要去看青末練兵?"
  
  皺起眉頭,慕易嫌棄地回道:"髒兮兮的,沒興趣。"
  
  不去觀戰也不看練兵,夙任好笑地問道:"你起這麼早不會就為了和我在這閒聊吧?"
  
  "是。"慕易一口應下,夙任一愣,不會吧?
  
  看著夙任,慕易難得認真地問道:"我想知道,不管青末是什麼身份,什麼人,來到夙家出於什麼目的,只要冰煉選擇了她,她就是夙家的長媳,是不是?"
  
  夙任與他對視了一會,堅定地點頭回道:"是。"
  
  慕易輕輕佻了挑眉,夙任感覺到不對勁,問道:"你手上有關於青末身世的消息?"
  
  "沒有。"恢復平時痞痞的樣子,慕易聳聳肩,回道:"一大早沒事做,廢話幾句而已,不用這麼緊張。"
  
  留下一臉若有所思的夙任,慕易微笑著離去,轉過身,臉色的笑意全消,他心裡著實為凌擔心起來,青末的身世雖然未定,但是按他的判斷,此女絕對有問題。
  
  烏鴉谷。
  
  谷中陽光晦暗,激流勇動,層層烏雲和狂風籠罩下的烏鴉谷,顯得異常危險。峽谷兩側,兩隊人馬分庭對立,一邊是一身戎裝的夙家軍,一邊是身著布衣的所謂亂賊。
  
  峽谷兩邊目前看到都只有百來人,不過彼此心中都很明瞭,這不過是表面現象而已。
  
  夙凌瞇眼看去,對面的領頭人似乎是兩個男子,一個一身絢麗藍衣,長辮及膝,手握一條銀色長鞭,面露囂張之氣;另一個則是一身布衣,面無表情,雙手背在身後,看不見手握何種兵器。
  
  兩人看起來都各有氣勢,卻不像一個首領,看來他被人耍了一道。
  
  "你是夙凌?"夙凌在觀察他們,言歌也盯著對面高大威武的男子研究了許久。一身暗紅戰服配上古銅色的膚色讓他看起來英武不凡,如緞的黑髮束於腦後,水霧微風中狂肆地飛揚著,劍眉星目,刀削石刻般的臉龐無一不彰顯其不羈與霸氣,與那雙如鷹般銳利冷酷的眼對視,竟然讓他有點心驚膽戰的感覺。
  
  夙凌沒有答他,冷然問道:"人呢?"
  
  雖然上次在軍營裡見到的不是他,但是無極卻已經認定此人才是夙凌,他身上那種熾烈逼人的殺氣,只有真正經歷過千軍萬馬、血雨腥風洗禮的人才會擁有的。
  
  無極輕輕抬頭,右邊的數十人立刻散開,分立兩旁。他們身後,是一塊巨大的石頭,一個渾身是血,傷痕纍纍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眼前。凌亂的髮披在臉上,血污加上亂髮讓人幾乎看不清楚他的臉,他被七八根兩指粗細的鐵鏈緊緊地綁縛在大石頭上,一下也動彈不得。
  
  余石軍忍不住大叫道:"前鋒!"
  
  那人動了一下,好不容易抬起頭來,看清峽谷對面那傲然而立的身影後,精神立刻一震,大聲叫道:"將軍!"
  
  夙凌心中倏地一緊,他們將韓束這樣綁在石頭上,待會兒就算將士們能過去,要救他也不易,必須先把他解下來才行!
  
  微微昂頭,夙凌朗聲問道:"你們想怎麼樣,說吧。"
  
  那人一抬頭就叫他將軍,還如此激動,此人必是夙凌不假,言歌回道:"我們首領想單獨見見你,你和我們走,我就放人,你要是不願意也沒關係,正好可以幫他收屍。"
  
  韓束一聽,立刻急吼道:"將軍萬萬不可涉險!他們有埋伏啊!"雖然他一直都有些混沌,卻也能感覺到周圍埋伏的人不少!
  
  言歌一拳重重地擊在韓束受傷的前胸上,這一拳疼得差點沒讓韓束直接暈過去,用力拍打著韓束滿是鞭痕的臉,言歌大聲呵道:"我沒什麼耐性,你最好想快點。"
  
  夙凌劍眉微斂,叫囂的藍衣男子自然是不好對付,而始終靜默在一旁暗暗觀察的灰衣男子只怕才是最棘手的敵人。韓束被綁死在岩石上,將士們就算過去也是無用,可能還會激怒亂賊,到時不但救不了他還會害死他。
  
  夙凌沉默,言歌一雙黑眸卻在對面來回巡視,沒有看到他要找的人,言歌眸光一閃,大聲挑釁道:"夙凌,你那小娘子哪去了?怎麼不把她帶來,我可想念得緊啊!"
  
  鷹眸一冷,夙凌還未回話,一道清麗的女聲帶著幾分調侃幽幽響起:"這麼想我啊?"
  
  眾人朝著發出聲響的樹梢看去,只見一隻纖手緩緩撥開濃密的枝葉,露出纖瘦的雙足在空中搖晃,夙凌暗惱,這個女人居然藏在樹上,連他都沒注意到,該死!
  
  黑影由樹上一躍而下,站在峽谷邊,顧雲笑看著對面一臉囂張的言歌,說道:"是不是覺得上次輸得不夠慘嗎?"
  
  言歌臉色一僵,吼道:"你最好不要落在我手上!不然……"
  
  不等他說完,顧雲已經大笑道:"不然你就要倒大霉了!新鞭子不錯,不過你可沒有多少根鞭子可以給我砍了吧!"
  
  提到他的黃金鞭,言歌氣不打一處來,指著顧雲,火爆的對面大罵起來:"臭婆娘!你不要太囂張。"
  
  "夠了。"夙凌一臉不耐地冷聲打斷,說道,"我跟你們走,放人吧。"
  
  言歌正在氣頭上,哪裡肯甘心,叫道:"那個女人也給我過來!"
  
  無極皺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要開口,言歌又繼續說道:"那把邪劍不許帶過來。"
  
  看來言歌對黃金鞭被砍斷一時始終不能釋懷,罷了,沒有劍那女子應該也幹不出什麼事情來,到時說不定還能挾制她牽制夙凌,這樣一想,無極便不再阻止。
  
  顧雲低頭思索了一會,還是將手中的冰煉放在地上,回頭問道:"沒橋沒梯的,這麼遠你叫我們怎麼過去啊!"
  
  言歌冷笑回道:"夙凌要是連過都過不了,也不配見我們首領了,直接收屍吧。"據說夙凌不但才智過人,武功更是深不可測,若是過不來只能說明他根本不是夙凌,或者說夙凌只不過是浪得虛名,那他們還需要試探什麼虛實!?
  
  說著,言歌拔出旁邊身子腰間的刀,就要抹上韓束的脖子。
  
  "住手。"夙凌低喝道,"我們自會過去!"
  
  說著,夙凌走到峽谷邊一棵靠近巖壁比腰略細的樹木後邊,只見他忽然舉起右手,一掌狠狠地擊向樹幹,只聽到咯吱一聲脆響,樹幹居然被震斷倒向峽谷的方向。因為是掌力震斷的,還有一部分樹皮相連著,樹幹就這樣架在峽谷之上。峽谷太寬,樹幹的長度也只能伸到峽谷的一半,好在夙凌輕功不俗,這樣的距離對於他來說只是小意思。
  
  顧雲目瞪口呆,他……太強了吧。下次再和他打架的時候要記得把冰煉帶在身邊!
  
  對面的亂賊也看得膽戰心驚,好強的勁力,一掌就能把樹幹劈斷,那劈人還不是易如反掌?
  
  無極也暗暗心悸,難怪他馳騁天下多年,這功力與氣勢,不知嚇退了多少人!
  
  顧雲走向夙凌,在他耳邊低喃道:"待會我纏住他們,你用赤血把鎖鏈斬斷。"剛才在樹上已經注意到石頭後面還有人埋伏,峽谷邊風不小,樹幹居然紋絲不動,可見樹上必有人潛伏其中,數量不在少數。將士們過去危險很大,絕對不能久留。韓束身上的鐵鏈,要快速砍斷,非赤血、冰煉這樣的利器不可!她本不想露面,就怕只是夙凌一人過去,立刻會被亂賊纏住,救不了人。
  
  夙凌一怔,原來她剛才不斷激怒那藍衣男子就是為了和他過去救人。攬著她的腰,兩人躍上樹幹,夙凌低聲回道:"你救人,他們交給我。"
  
  她救?顧雲鬱悶,那麼粗的鐵鏈,沒有冰煉她怎麼救啊!開玩笑!心思都在救人上,顧雲沒在意兩人緊貼在一起的身體,夙凌的心卻是怦怦地跳得厲害。她怎麼這麼瘦,腰細到彷彿用點力就要斷掉一樣,這麼嬌弱的身子,怎麼能與人交戰,他似乎忘了兩人還曾經打得死去活來。
  
  直到迎上顧雲惡狠狠的視線,他才回過神來,輕咳一身,夙凌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冰煉若是真的認你做主人,只要你叫它,半里之後,它都會到你手中。"
  
  這麼神奇?!顧雲秀眉微揚,兩人緊緊地抱著在樹幹上站了好一會,眉來眼去的,言歌不耐煩地吼道:"你們倆磨蹭什麼?!快點!"
  
  "抓緊。"夙凌再次收緊手臂,將顧雲環在懷中,腳踏樹幹,幾個輕躍到達樹幹頂端。顧雲能感覺到夙凌猛地提氣,奮力一躍,在空中騰躍了一段很長的距離,兩人終於落在了峽谷的另一則。
  
  顧雲雖然相信夙凌的能力,但是心仍是不免七上八下。
  
  言歌終於看清那個讓他憋屈個半死的女人,居然是個年紀輕輕的小女人!而且還是個醜女人!他竟然輸給她,越想越惱,瞪著顧雲,言歌罵道:"原來是個黃毛小丫頭。"
  
  到了對岸,顧雲不再和他逞口舌之勇,清眸微瞇,暗暗觀察著韓束身邊的人員安排和地形,顧雲不理他,言歌討了個沒趣。
  
  無極在夙凌踏上峽谷的那一刻開始,眼光始終沒從他身上移開過,他有預感,這個男人不可能這麼容易妥協!
  
  與夙凌對面而立,無極低聲說道:"夙將軍,請吧。"
  
  夙凌暗暗打量眼前這個淡漠的幾乎隱去的男子,此人穩重自持,心思必定也十分縝密,做了亂賊有些可惜了。朗然一笑,夙凌絲毫不動,不羈地回道:"若是這樣就被你們要挾,你們首領估計也不會想見我了。"
  
  那種傲然之氣,讓無極暗暗心驚,言歌卻沒這麼好的脾性,嗤笑道:"你不要他的命了!"若是夙凌不在意他的手下,他也不會來,現在到了他們地盤,還耍什麼威風!
  
  向韓束身邊的亂賊使了一個眼色,一把大刀立刻橫在了韓束的脖子上,刀鋒劃過脖子留下絲絲血痕。
  
  夙凌寒眸一沉,冷聲回道:"他的命我要定了,你們的命也留下吧!"
  
  說完,夙凌忽地從戰袍之下,拿出一柄血紅長劍,一聲刺耳的龍吟之音在谷間回道,猩紅的長劍渴血地閃著淡淡的紅光。一劍襲來,言歌揮鞭阻隔,長鞭與利劍相交,竟是著起火來!
  
  長劍出鞘的那一刻,無極已經感到一股熱浪襲來,暗驚之下朝身後叫道:"殺了他!"今天就算不能把夙凌帶回去,也絕對不能讓他把人救走。
  
  幾乎是同時,顧雲一邊衝向韓束,一邊大叫一聲:"冰煉!"
  
  她話語未落,只見一道絢麗的白光彷彿早已按捺不住一般飛快地劃過峽谷,落入顧雲手中。
  
  言歌大駭,果然是一把邪劍!這下糟了,她的劍如千年寒冰,夙凌的劍又熱烈如熔岩,若是讓他們兩人就這樣把人救走了,他們還有何面目回去見其他族人!
  
  言歌對著兩側的林間大喝一聲:"放箭!"
  
  林木攢動,峽谷一側的樹上居然站滿了身著綠衣的亂賊,每個人的手中都拿著一把長弓,背後背著兩大桶長箭,可見他們的兵器充沛。
  
  那邊已經滿弓而發,這邊也蓄勢待發,就在夙凌拔劍時候,余石軍也立刻下令道:"箭陣掩護,伏虎營攻!"
  
  "是。"一排排身作盔甲的將士手持精弓,列隊在崖谷的這一側,在聽到對面大喊"放箭"的時候,余石軍也冷聲說道:"放箭。"
  
  一時間峽谷兩岸,亂箭齊發,顧雲既要阻隔亂箭,還要救人,不免有些吃力。夙凌想過去幫他,卻被一隻凌厲而勁力剛猛的短箭所阻,夙凌冷眼回望,正好與那雙淡漠的眼對上,此人果然難纏!
  
  亂賊大多躲在樹上,在這邊放箭實在作用甚小,此時準備好的伏虎營戰將手中的長鉤已經拋出。
  
  瞬間便在峽谷兩岸橫起了數十根繩索,無極抬眼看去,立刻警覺到不對勁,指向繩索的方向,說道:"放箭。"
  
  樹上持弓的人不明所以,空空的繩索放什麼箭。就在他們疑惑的時候,一個個身影以奇快的速度由對岸滑行而來,速度快到他們長箭上弓這段時候第一批數十人已經抵達了峽谷的兩一側,而不斷飛馳而來的將士猶如一隻隻飛鷹,他們即使是放箭,也未能射中幾人。
  
  亂賊分散了一部分人去對付飛躍而來的將士,顧雲終於有了喘息的機會,衝到巨石旁,一劍揮過,鐵鏈全部應聲而落,韓束也因為失去了綁縛,往旁邊倒下去。顧雲沒去扶他,阻隔著又一波湧上來的亂賊,顧雲叫道:"韓束,你能站起來嗎?!"
  
  "能!"粗喘著抓住石壁一點點爬起來,雖然他此時眼前幾乎是迷濛的,但是將軍和夫人拚死相救,他不能拖累了他們!
  
  居然有這麼一招!夙凌不愧是夙凌!無極冷聲叫道:"擒住他們!"
  
  隨著他的話,這邊峽谷四周的地似乎都在翻動,顧雲眼睛倏地睜大,遭了,他們的偽裝技巧實很好,最重要的是紀律性絲毫不比軍隊差,潛伏這麼久沒有命令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身著青衣的亂賊由地上爬了起來,放眼看去竟然滿山滿野都是。
  
  此時第一批過來的將士已經趕到顧雲身邊,顧雲不由分說,推著韓束到他們身邊,急道:"帶他走。"亂賊這邊如此多人,即使今天帶來了七千兵將全部過來也是送死,最重要的是要全身而退!
  
  "是。"
  
  彭!
  
  繩索被砍斷的聲音彭彭作響,顧雲抬眼看去,他們要砍斷繩索,夙凌顯然也看到了目前的險境,令道:"撤!"
  
  "是。"得到命令,已經過到這邊的將士護著韓束陸續地往回撤離,對面的將士也開始快速地拉緊將士們身上的繩索將他們拉回來,終於韓束被救回到峽谷的另一側。
  
  顧雲用冰煉阻隔後面湧上來的亂賊,雖然冰裂的劍鋒很是銳利,寒氣也很逼人,但是畢竟是以一敵眾,她也越發的疲累,亂賊越來越多,再不走他們估計就脫不了身了,尤其是她的手還傷著,夙凌一劍隔開顧雲身旁的亂賊,大聲說道:"你先走。"
  
  "好。"顧雲趁機轉身跑向最近的繩索,沒有她,夙凌更容易脫身。
  
  她動作迅速,已經攀上了繩索,絲毫沒有要留下來與夙凌並肩作戰的意思,他們不是夫妻嗎?!無極驚訝之餘,心裡仍下定決心絕對不可能讓她就這麼跑了。
  
  顧雲已經將鉤子繫上繩索,無極舉起手中的短弓,瞄準他的背心,正要射出,看了一眼將言歌幾乎逼下峽谷的夙凌。他果然驍勇,言歌手中的長鞭也已被燒去了一大半,冷眸一閃,無極轉而對準顧雲頭頂的繩索,一箭射出。
  
  短箭劃破長空,絲毫不差地刺穿麻繩,繩索劇烈地一震之後,彭的一聲斷裂開來。
  
  "啊--"顧雲嬌小的身軀隨著斷掉的繩索一起往湍急的河水中摔去。
  
  在繩子斷掉的前一刻,顧雲利落地抓住了繩索的前端,重力加上繩索斷裂時的作用力,讓她的身體極速地下落,手被麻繩磨得火辣辣的疼痛,但是緊握的手絲毫不敢鬆懈,顧雲腦中只有一個念頭,絕對不能鬆開手,不然的話落下谷中立刻就會被水流沖走。
  
  夙凌聽見叫聲回頭看去,正好看見繩索斷裂的那一刻,顧雲瘦小的身子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往湍急的河水中摔去。
  
  心頭猛地一震,夙凌還未弄明白為何他的心會一下子緊縮到疼痛的地步,身體已經快一步地做出了反應,跨步衝到峽谷巖壁旁,飛身一躍。
  
  就是現在!
  
  無極黑眸微瞇,嘴角隱隱出現一抹淡到不能再淡的冷笑,手上的短弓倏地舉起,對準夙凌背心的位置,滿弓勁發--短箭如一抹極速的流光,直射而出。
  
  "嗯--"
  
  顧雲感覺到一抹黑影向她撲過來,繩索又是一蕩,耳邊聽到一聲極低地悶哼,顧雲抬頭看去,高出她半個身子的地方是夙凌高大的身影,他跳下來幹嗎?!
  
  落入谷中是極其危險的事情,水流這麼急,若是落入水中估計撐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被激流沖走;如果沒有落入水中,那麼繩索從這邊蕩到峽谷那邊的慣性如此之大,力道足夠撞碎他們幾根肋骨!
  
  腳劃過水面,顧雲暗自慶幸,好在水位線不是很高,她不用擔心被沖走的問題了,但是眼看著兩人就要撞上對面凹凸不平,堅硬無比的巖壁時,顧雲只能祈禱,希望這個千金小姐的身體禁得起這一擊。
  
  距離越來越近,顧雲將身體繃緊,手死死地抓住韁繩,閉上眼睛等待著疼痛的到來。
  
  肩上猛地一疼,顧雲感到自己的身體被人往上提,腰間倏地一緊,急忙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夙凌暗紅色的戰袍,還沒反應過來他想幹什麼的時候,夙凌已經在空中迅速地調轉身型,顧雲一驚,難道他要……
  
  "彭!"
  
  一聲悶響,夙凌用自己的背做阻隔,重重地砸在了巖壁上,顧雲被他緊緊地環在懷裡,沒受什麼傷,一直緊靠著他的前胸,她能感受到這股力量的強勁,有他護著她都還是被撞得頭暈眼花,他直接用背去撞,估計要內傷的!
  
  顧雲急忙抬頭看去,夙凌一向冷傲的臉上沒有太多痛苦的表情,只是臉色已是青灰一片,劍眉緊蹙,額頭不知是汗珠還是水汽,濡濕一片。
  
  顧雲剛想開口問他怎麼樣,就聽見他比以往更加低沉的聲音帶著幾分壓抑地說道:"上來,我背你上去。"
  
  剛才那一撞,他一定傷得不輕,顧雲搖頭回道:"不用,我自己可以,你先上。"抓緊繩索,顧雲想往下挪一些,方便他往上爬,橫在腰間的手卻死死地按著她,讓她動彈不得,顧雲奇怪地迎上那雙幽深的黑眸,在裡邊看到了少有的焦急,就連聲音都異常的急躁:"少廢話!上來。"
  
  他的呼吸急促,雙目赤紅,顧雲當機立斷,沒再和他爭,以夙凌的脾氣,多說無益,平時便罷了,這時候實在不宜廢話,吵得來兩人都上到崖頂了!
  
  就著夙凌的手,顧雲翻身爬上夙凌的後背,待看清滿是沙石塵土的背後一個深深的血窟窿時,不由的心驚,"你……"殷紅的血沿著肩胛骨的位置一路流淌下來,出血量這麼大,顧雲腦子裡立刻想起當時葛驚雲受傷的時候也是這樣,血止都止不住!
  
  血口處看不見銀色的短箭,該死,他不要命了嗎?背後中箭還用背去撞牆!那麼大的衝擊力,短箭估計已經全數沒入。
  
  顧雲單手解下腰帶,也不管上衣鬆散緊緊地按住他血流不止的傷口,巖壁上的戰士也開始往上拉,很快,他們終於到了巖壁上。余石軍迎上前去,一邊拉著夙凌的右臂往上拉,一邊急道:"夫人,您沒事吧?"
  
  顧雲搖頭,"我沒事。"但是夙凌有事!
  
  到了崖谷之上,顧雲想從他背上下來減輕他的負擔,卻發現夙凌的大手一直緊緊地環著她的腿,對面的亂賊正直直地盯著這邊,言歌更是氣惱地甩掉手中的殘鞭,大罵道:"有本事就不要逃!過來再打過!"
  
  夙凌背著她,傲然回視,鷹眸森寒地盯著對面依舊滿目平靜的無極,無極在那雙冷眸的注視下,心微微一顫,剛才那一箭竟是沒有射中嗎?!不可能!但是如果射中,他又何以如此輕鬆,還背著夫人與他眼神較量?
  
  顧雲低頭看去,夙凌的右肩到背後的戰袍上全是血跡,他一定是不想被亂賊知道他傷得如此重!
  
  雙手環住他的脖子,顧雲輕趴在夙凌的背後,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也順勢將他背後的血跡全部蓋住。
  
  夙凌渾身一僵,柔軟的身體緊貼著他背,淡淡的馨香直往鼻翼裡鑽,溫熱的胸緊貼著他,讓他冰冷的背忽然如火灼一般的燙,夙凌有些恍惚,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體驗,女人的身體都是這麼嬌軟嗎?
  
  夙凌的呼吸明顯渾濁,顧雲以為他是傷勢更加嚴重了,而對方正在叫囂,如此離開似乎有些倉皇,靠著夙凌的背,顧雲慵懶中帶著明顯的不屑,冷笑道:"蝦兵蟹將,還敢狂妄囂張,回去告訴你家首領,我夫君說了,十日之內,必定剷平你們的賊窩,讓他洗乾淨脖子等著!"
  
  一句話,惹得對面罵得更凶,顧雲微微一笑,自亂陣腳再好不過!
  
  而那聲"夫君"也讓夙凌本就微皺的眉頭更是緊緊地蹙在一起,說不清楚心中是厭惡還是不安,總之……心裡的感覺有些怪,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夙凌的傷再不處理一定流血過多而虛脫,夙凌站在那裡一副又有所思的樣子,顧雲在他耳邊輕聲說道:"走吧。"
  
  夙凌回過神來,邁開步子往回走去。
  
  余石軍疑惑地看著夙凌的背影,將軍不是對夫人有些不滿嗎?今天為何如此恩愛?拍拍腦袋,余石軍暗罵自己多事,人家夫妻間的事情,他一個單身漢猜測個啥。
  
  一行數千人,迅速地從烏鴉谷撤離。
  
  探究的目光直到隊伍完全消失在林間才緩緩收回,高高的老榕樹上,一抹晦暗的身影隱身期間,"好個夙凌。"黯沉低啞的笑聲忽然響起,驚得身邊的飛鳥四散,幽暗的冷眸中閃過一絲精光,太快了,來不及捕捉其中的情緒。
  
  才走出半里地,顧雲低聲叫道:"余石軍,快扶我下來。"
  
  余石軍不解,但是還是上前扶住顧雲的手臂,這次夙凌沒再阻止她,鬆開手,顧雲立刻跳下來。
  
  血早就已經浸濕暗紅的戰袍,就連顧雲的黑色上衣也已經沾滿了血痕,巖壁上的石塊殘渣還黏在身上,顯示著剛才撞那一下的威力!
  
  強撐了這麼久,在顧雲下地的那一刻,夙凌也終於忍不住半跪在地上,余石軍和顧雲趕緊上去攙扶。
  
  "將軍!"他居然沒有發現將軍的異樣!真是該死!
  
  "軍醫!"
  
  "下官在。"隨行的軍醫趕緊上前,顧雲急道:"快給他看看。"
  
  "是。"軍醫不敢有絲毫怠慢,檢查著背後的傷口,看過之後不禁眉頭深鎖,臉色凝重地回道:"將軍傷勢很重,短箭全數沒入右肩,在這裡是肯定拿不出來的,必須盡快回營診治。"
  
  "你先給他止血。"他的血再這樣流下去,沒到營地就失血過多死了!
  
  夙凌神智還是清醒的,低喘著抬起頭,點了幾個穴道之後,精神似乎好了一點,張口便問道:"韓束怎麼樣?"
  
  軍醫一邊小心地處理傷口,一邊回道:"將軍放心,前鋒的傷勢雖然不輕,但是好在身體壯實,不會有什麼危險。"
  
  "我已經封住了穴道,先回營地再說。"暗暗地鬆了一口氣,夙凌撐著余石軍肩膀,踉蹌地站了起來,沒再看身側顧雲一眼,余石軍的攙扶下仍是要倔強地走回去。
  
  看著那道滿是血污的背影,顧雲的心莫名的一陣煩躁。
  
  天色完全黑了,營地裡點起了火堆,主帥帳外,一男一女兩個身影來來回回地走著,隨著時間的推移,兩人顯得越來越不安起來。
  
  顧雲一臉的愁容,夙任安慰道:"嫂子不用擔心,大哥身體向來健壯,這點傷不會有事的。"嘴裡是這麼說著,其實他的心也是高高地提著,都已經一個多時辰了,除了血水一盆盆往外端之外,沒有任何消息,這讓他怎麼能不急!
  
  顧雲這時也沒有心情糾正他的稱呼,既擔心屋裡人的安危,更擔心讓敵人有機可乘,顧雲低聲歎道:"你最好加強營地的防守,我怕他們知道夙凌受傷會趁亂來襲。"
  
  "放心,我已經做好了安排,若是他們真的來襲倒好了,在這迎戰總比在雨林中對我軍有利。"他既然留守營中,這些事情他早已安排妥當,現在只希望大哥的身體無礙才好。
  
  說到雨林,顧雲忽然想到雨林裡還有五千精兵!該死,她今天腦子糨糊了不成。"夙任,這次帶來了幾個軍醫?"
  
  問這個幹什麼?夙任疑惑,卻也好生回道:"八個,怎麼了?"
  
  顧雲苦笑道:"能調出兩個給我嗎?"
  
  思索了一會,夙任點頭,"可以,出什麼事了?"今日的烏鴉谷之戰傷亡並不算大,基本都已經安頓好了,但是她要兩名軍醫幹什麼?
  
  顧雲也不吊他胃口,回道:"你那五千精兵今天去叢林冒險了,我預計起碼有三分之一的人需要軍醫。"她這次這麼急著讓他們進入雨林,確實有點揠苗助長,但是她也沒有其他辦法,只有四天時間,她沒得選擇!算算時間,顧雲歎道:"快戌時了,我去看看他們。"
  
  原來如此,夙任說道:"你的傷才剛剛包紮好,我命人前去傳令,讓他們回來便是。"
  
  顧雲搖頭回道:"今天他們不能回來,雨林裡的夜才是最恐怖的,訓練現在才算真正開始,若不是擔心他們的性命,軍醫都不應該過去。我今晚也會留在雨林裡,你留下守營,照顧夙凌吧。"
  
  "不行。"夙任急道,"軍醫已經交代說你的手若是再不好好護理,以後會落下病根。"
  
  淡淡一笑,顧雲堅持道:"我會小心的,我說過戌時會在那裡等他們出來,怎麼可以失信?"
  
  她眼中的堅定與倔強絕對不輸給大哥,夙任搖頭苦笑,"無論如何我都留不住你了,是嗎?"
  
  顧雲輕輕佻眉,沒有回答卻已經把意思表達得很明顯了,夙任無奈,"好吧,我讓余石軍安排人手,陪你一起去。"
  
  顧雲還想說什麼,迎著夙任同樣堅持的眼,她莞爾一笑,回道:"好吧,這裡交給你了。"
  
  再看了一眼依舊沒有消息的主帳,顧雲遲疑了一會兒,最後也沒進去,還是離開了。
  
  夙任盯著顧雲遠去的背影,暗自猜測顧雲剛才眼中的憂慮,是對大哥的情誼,還是單純感激?大哥這個救美英雄到底有沒有贏得美人心呢?
  
  "啊--"暗自揣測著,一道低吼聲有帳中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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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慘烈精英
  
  "啊--"
  
  帳中傳來的低吼聲讓夙任心一沉,大哥一向不讓軍醫治療的時候把他弄暈,每次都是硬挺過去的,征戰沙場的人受傷是常事,平時也不見大哥疼成這樣,夙任心下擔心,終於忍不住衝了進去。
  
  帳中,兩個將士緊緊地按著夙凌的肩膀,軍服上、臉上儘是飛濺的血水,夙凌半趴在床上,黝黑精壯的背上一縷縷血痕交錯,右肩一個深深的血窟窿觸目驚心。夙凌急促地喘息著,手緊緊地抓著床沿,青筋暴起,他的臉色蒼白得嚇人,額頭上的汗珠滴落在床榻上,強忍疼痛的臉幾乎扭曲在一起,夙任驚道:"軍醫,怎麼回事?"
  
  一名軍醫幫著給夙凌處理傷口,另一名手中拿著一支帶血的短箭,放到矮几的布巾上,長舒了一口氣,回道:"好了,短箭已經取出,統領放心,處理好傷口就沒事了。"
  
  走近細看,夙任黑眸微閃,這箭實在太刁鑽,五寸多長的短箭上滿是血污,箭身上一個個倒鉤一般的細紋看得他心顫不已,這樣的箭沒入身體,每動一下倒鉤都會更深地刺入肉中,難怪軍醫治療了這麼久!
  
  好不容易止住出血口,軍醫小心地包紮傷口,夙凌緊繃的手才終於鬆了鬆,看向一旁的夙任,夙凌低喘著問道:"那個女人呢?"
  
  沒想到大哥第一句話居然是問青末,遲疑了一會,夙任回道:"她……她去看韓束了。"要是讓大哥知道她去雨林了,估計又要惱了。
  
  劍眉微蹙,夙凌冷聲說道:"待會叫她到我營中來。"她什麼時候和韓束如此好了,竟是第一時間就要去看他了!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怒意從何而起,總之夙凌就是不爽。
  
  夙任微怔,訕訕笑道:"大哥你傷勢這麼重,好好休息,明天再見嫂子也不遲啊!"
  
  任的神情不對!夙凌鷹眸一暗,"她去哪了?"
  
  夙任思索著應該怎麼回答,夙凌已經不耐地呵道:"說。"
  
  斟酌了一番,夙任避重就輕地回道:"她去了雨林,說要訓練將士們在雨林中夜宿的能力。"
  
  "她今晚也要待在雨林裡?該死!"夙凌撐著上身,竟然想要坐起來,但是才一動,肩上的血窟窿立刻血流如注,軍醫嚇得急道:"傷口太深,將軍千萬不可亂動!"
  
  流血過多讓他才動一下眼已經開始發黑,強撐著身子,夙凌對著夙任低吼道:"把她給我叫回來!"
  
  "大哥?"夙任著實被夙凌的暴躁嚇了一跳,他知道大哥一定會生氣,卻不承想他居然怒成這樣,莫不是關心則亂?
  
  剛剛才英雄救美,現在又心急如焚,還說不是心儀人家?夙任好笑地回道:"我讓余石軍陪她一起去了,你放心吧,她的手傷已經包紮過了,我看她精神和身體都不錯,你就別擔心了。"
  
  夙任一臉瞭然的樣子讓夙凌渾身一震,怒吼再次衝口而出,"我什麼時候擔心她!"
  
  夙任輕輕佻眉,夙凌更是不自在,惱羞成怒地吼道:"都出去。"
  
  軍醫正好包紮完,被夙凌這一吼,也不敢多待地退了出去,夙任看他還這麼有力氣吼叫,也安心地走了出去,只剩下夙凌懊惱地趴在軟榻上。他一定是瘋了,不就是在雨林裡夜宿嘛!他管她做什麼!
  
  雨林的夜,陰冷而潮濕,儘管地上已經燃起了五六堆大火,仍是濕氣逼人,顧雲和余石軍已經習慣,兩名軍醫卻忍不住瑟瑟發抖起來。
  
  余石軍擔憂地問道:"夫人,戌時已經到了,他們會不會出事了?"這鬼地方,進去一次他已經終生難忘了,當時他還只是在烏鴉谷附近而已,就應該夠狼狽的了,他們深入雨林,還不知道會遇上什麼!
  
  顧雲的心也是七上八下的,嘴上卻也只能鎮定地回道:"再等等。"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在雨林中等半個時辰已經讓他們有些抓狂,忽然不遠處有火光閃動,余石軍警覺地握緊手中的大刀,吼道:"誰!"
  
  火光越來越亮,顧雲猜測應該是他們回來了,只不過他們分了十隊,不知道回來的是哪一隊,顧雲朗聲問道:"是誰,報名字!"
  
  "冷蕭。"清冷的聲音明顯帶著疲憊,來人漸行漸近,冷蕭叫道:"頭兒,是我,"
  
  顧雲暗歎一聲,終於有人回來了。
  
  一行人走得異常的慢,顧雲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才迎上前去,就看見一張張疲憊萎靡的臉,那是長期緊繃後得以鬆懈產生的恍惚,冷蕭身後幾個戰士正攙扶著三四個腳部受傷的小將跟著,顧雲瞇眼看去,腳上的傷似乎是誤中了機關留下的,顧雲低叫道:"軍醫,給他們診治。"
  
  "是。"兩名軍醫抱著藥箱迎了上去。
  
  第一批回來的士兵全部在火堆旁坐下,滿身疲憊,沉默地不發一語,顧雲也不叫他們列隊,經過今天,他們應該更明白什麼是雨林了。
  
  走到冷蕭身邊,顧雲問道:"你們遇到亂賊了?"
  
  冷蕭眼中劃過一抹驚異和佩服,他一個字都沒說,她竟然知道!"嗯,遇到了一小隊人馬,不過他們估計是來取水的,沒帶什麼兵器,我們發現他們的時候,他們已經回撤了,那一段正好是一個深潭,後面草木叢生,我沒有下令追擊。"
  
  顧雲滿意地笑道:"嗯,做得好,圖畫好了嗎?"
  
  點點頭,冷蕭從草木灰中拿出圖紙,在顧雲面前攤開,冷蕭畫得很細緻,一些小支流都畫了出來,顧雲問道:"他們在哪一段出沒?"
  
  指著一處特別標注的地方,冷蕭回道:"這裡。"
  
  余石軍也迎了上來,看去圖上的位置,欣喜地說道:"如果亂賊在這裡取水,說明營地一定就在附近,如此看來,倒不算藏得深!"夫人真是聰明,將圖紙放在草木灰中,便不會受潮,不會像他一樣,畫了一天回來卻糊了!
  
  顧雲清眸微揚,搖頭低笑道:"不一定,狡兔三窟,綜合所有水系圖分析之後才好判斷。"
  
  這邊正討論著,又一片火光耀眼,這隊人的行進速度倒是很快,一會兒就衝到了顧雲面前,羅巖一見顧雲,立刻急道:"夫人!您快給他看看。"
  
  說完一個將士被抬到她面前,腳已經腫成平時兩倍大,顧雲皺眉,低問道:"他被毒蛇咬了?"
  
  羅巖搖頭回道:"不是蛇,是一種紅色的小蟲子!"
  
  "多久了?"
  
  "兩個時辰了。"
  
  那將士雖然腳腫得厲害,但幾個小時後還未有昏迷,還能叫疼,顧雲鬆了一口氣,回道:"運氣好,不是什麼致命的毒,軍醫,給他清理一下傷口。"
  
  "是。"剛處理完那邊傷口的軍醫又急忙趕到這邊。
  
  又過了半個時辰,十隊人馬總算都回來了,或多或少都有人受了傷,這些都在顧雲的預料之中,她並沒有多大的感覺,余石軍卻是緊緊地皺起了眉頭。這些可都是夙家軍中的精銳了,只不過進去一天,就成了這個樣子,這種狀態還如何對敵?其他的將士該怎麼辦?
  
  讓他們休息了一炷香的時間,顧雲大聲叫道:"列隊,羅巖清點一下人數。"
  
  "是。"
  
  身體和心理都極度疲憊,然而軍人就是要聽令,即使一動也不想動,但是眾將還是從地上爬了起來,列隊站好。
  
  羅巖清點完,剛要回稟,經過一名一直在抓背後的小將身邊,大聲呵斥道:"方清鴻,列隊的時候亂動什麼!"小將被這一呵斥,再也不敢動,但是臉上的痛苦之色還是入了顧雲的眼。
  
  羅巖滿意他的表現,跨步走向顧云:"稟夫人,隊伍--"
  
  他還在說,顧雲卻是對他揮揮手,示意他停下。
  
  走到剛才動個不停的小將身邊,顧雲問道:"你身上很難受?"
  
  方清鴻用力地點點頭,身子還是不敢動一下。
  
  小伙子臉色蒼白,眼神飄忽,心中劃過一個可能性,顧雲的心一顫,說道:"背過身去。"
  
  "是。"小將立刻轉過身。
  
  "脫下上衣。"
  
  小將一愣,遲疑了一下,夫人畢竟是女子,再說--
  
  沒讓他繼續磨蹭,顧雲厲聲急道:"脫!這是軍令。"
  
  小將心一橫,刷刷兩下扒掉了上衣。
  
  他的背裸露在外,除了顧雲只是皺了皺眉之外,她身邊的冷蕭、羅巖和余石軍,都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方清鴻正面對著將士們,大家都很好奇,是什麼讓身經百戰的將領都露出這樣的驚異之色?
  
  背後傳來的抽氣聲,讓方清鴻的心也提了起來,回過身,急道:"夫人,我怎麼了?"
  
  他這一回身,整個背都暴露在眾將面前,這一次,身後不僅傳出更為大聲的吸氣聲,還有無數人驚恐無比的眼神,因為--
  
  那本該精壯堅實的背上,二三十條比拇指還要粗的黑色軟蟲緊緊地巴在上面,細細看來,那軟乎乎脹鼓鼓的身體裡透著血紅色,一點一點地還在慢慢脹大……
  
  羅巖回過神來,衝上前就要幫他把軟蟲拔下來,顧雲急道:"住手!"
  
  羅巖不解地看著顧雲,但是也沒有輕舉妄動,退後一步。
  
  顧雲一邊觀察著方清鴻背後的軟蟲,一邊說道:"冷蕭,拿一個火把和一小節樹枝給我。"
  
  "是。"冷蕭趕緊拿過火把、樹枝,顧雲將火把逼近方清鴻的背部,軟蟲立刻抖了一下,火光下,它們成了一個個血紅色的水囊,看得人不禁毛骨悚然全身發癢,不少將士也忍不住在自己身上撓,生怕身上的哪個地方也有這怪東西!
  
  拿起樹枝點燃,顧雲一邊燒灼那些軟蟲,一邊解釋道:"這種蟲叫水蛭,田間地頭都有,很多人應該見過。不過這種水蛭與稻田里見到的不一樣,雨林中濕氣很大,所以它們不僅僅可以待在水裡,水邊的草叢、樹葉背後都能成為它們匿藏的位置。若是水蛭吸在身上,千萬不要用手拔,用火烤一下,它就會自動掉下來。"
  
  不一會,水蛭果然全都掉了下來,羅巖跨步上前,一腳踩上去,血漿四射,血腥味瞬間瀰漫開了,顧雲繼續說道:"它們會通過衣領、褲管、衣袖進入黏在皮膚上,吸食血液,能吸食的血量很大,沒有吸血之前它們或許只有草梗粗細,吸了血之後……"不用她說下去了,所有的人剛才已經看得很清楚了。
  
  看他們每個人都心有餘悸的樣子,顧雲說道:"好了,你們現在兩個人一組,互相檢查一下,身上還帶著水蛭的立刻清除掉。"
  
  一時之間,數千將士都忙著找水蛭,還真讓他們在幾十個人身上又找到一些,不過沒有像方清鴻這麼誇張。
  
  劉星帶著幾分遲疑,臉上強忍著驚恐,走到顧雲面前,低聲問道:"頭兒,若是沒有用火燒,直接拔下來會怎麼樣?"
  
  "拔下來的只是身體,它們的頭和吸盤還在身體裡,需要清理好傷口,不然傷口很容易潰爛,在雨林裡,傷口潰爛就很麻煩。"顧雲淡淡地解釋著,劉星臉色卻開始泛白,眼睛也越睜越大,顫聲說道:"那要如何清理?"不會沒救了吧?
  
  他臉上明顯的恐懼已經足夠說明一切,顧雲揚聲說道:"今天曾經被水蛭咬過又沒有好好處理的出列。"
  
  話音才落,竟然有三四百士兵齊步跨出,顧雲暗暗心驚,雨林中有水蛭她知道,但是一般不會有這麼多,所以昨天在說注意事項的時候才忘了特意去提醒,畢竟水蛭不會致命,只是萬萬沒有想到這裡的水蛭這麼多!
  
  暗歎一聲,顧雲說道:"傷口給我看看。"
  
  將士們此時也顧不得羞澀,齊刷刷地撩衣袖、拉褲管,一時間,一隻隻狼狽不堪和著泥水的手腳伸了出來,大多只是輕微發炎,皮膚泛紅微腫而已,但是也有不少傷口開始潰爛,流出乳白色的膿血,看著眼前慘不忍睹的手腳,顧雲哀歎道:"軍醫--"
  
  她失策了,兩個軍醫根本不夠。
  
  折騰了一宿,軍醫累到手都快抽筋了,傷員總算處理完了,眾將等著回營地好好休息的命令,卻聽到顧雲一聲令下要"夜宿雨林"。這個消息讓所有將士的心蕩到了谷底,一身的泥濘,還有蚊蟲叮咬的疼痛瘙癢,耳邊是各種各樣奇怪的聲音,再加上空氣中悶熱濡濕的氣息,無不讓人心浮氣躁、恐懼不安。
  
  顧雲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在雨林中,絕望和恐懼才是最大的敵人,他們才進來一天而已,若是連這關都過不去,還談什麼戰鬥?
  
  顧雲昨天就已經教過他們夜宿雨林的注意事項,悄悄地退到一旁坐下,冷眼旁觀著他們如何安排。一陣騷動與氣悶之後,在羅巖和冷蕭的協調分配下,數千將士還是立刻動了起來,安排夜巡,尋找夜宿地點和保護火種等等,都按照她所說的一一做到,顧雲唇角輕輕揚起,對於他們的表現,她還算滿意。
  
  背靠著樹幹,顧雲拿出十張圖紙,按順序排列好,一邊用炭筆做好標識,一邊研究著地形,好一會,余石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夫人,您小睡一下吧。"
  
  顧雲抬頭看看天色,居然已經灰濛濛亮的,一晚上就這麼過去了。看了一眼剛剛才閉上眼休息的將士們,顧雲沒有立刻讓他們列隊,將手中的圖紙全部塞進一個布袋裡,顧雲交代道:"我沒事,天快亮了,你帶這十張水系分佈圖回去交給夙任,讓他重新繪製一張大圖,晚上我回營地再與他討論賊窩所在。"
  
  "是。"將布袋繫在腰間,余石軍走了兩步,又回頭問道,"夫人,需要為您和將士們送些乾糧過來嗎?"
  
  顧雲搖頭堅定地回道:"不需要。"
  
  余石軍一怔,他以前不知道,原來執著而堅定的女人看起來是那麼的耀眼奪目,將軍真是有福了!
  
  揣著布袋,余石軍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再讓他們睡一個小時吧。
  
  顧雲半靠著樹幹閉目養神。
  
  過了半炷香的時間,手邊的冰煉忽然輕輕地抖動起來。顧雲倏地睜開眼,迅速起身,戒備地觀察著周邊的環境,然而一切都顯得那麼的寧靜,完全沒有異樣。
  
  顧雲疑惑地看向手中的冰煉,它還在不停地抖著,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手中握著冰煉,顧雲四處巡查,發現當她往東方走的時候,冰煉抖得特別的厲害,順著這個方向,顧雲一步一步謹慎的往前走,大約走出一公里外,冰煉忽然不動了!
  
  再看看周圍,除了滿目的蒼翠之外,什麼都沒有!幹嗎?耍著她玩了!顧雲瞪著冰煉,正要開罵,不遠處一抹翠綠色的影子引起了顧雲地注意,顧雲大喝一聲:"誰?"
  
  遠處久久的沒有動靜,顧雲握緊劍柄微微用力,輕吟之音伴隨著一道寒光,冰煉出鞘。
  
  就在她準備走過去一探究竟的時候,那道翠綠色的身影從樹叢後面緩緩走出來。
  
  顧雲霎時有些慌神,那竟是一個絕美的女子,如墨般黑亮的長髮長及腳踝,沒有特別的髮飾,一條帶著綠葉的青籐在髮絲間遊走,為她結成髮辮。翠綠色的長裙很是簡單,沒有層層疊疊的披肩掛帶,削肩的款式將她潔白晶瑩的右臂毫無遮攔地暴露在空氣中,只有一條翠青色的絲帶--不是,它會動,顧雲瞇眼看去,那乖乖繞在女子手臂上的不是絲帶,而是一條通體碧綠的小青蛇,大概一米多長,從手腕處繞到肩膀,小蛇赤紅的眼直直地盯著她,不時地吐著黑色的小舌頭,女子彷彿與周圍的草木融為一體,那麼的和諧而詭異。
  
  若她不是無神論者,顧雲會以為看見了山中精靈,手中的劍握得更緊一些,顧雲低聲問道:"你是誰?為什麼在雨林裡?"即使她看起來是那麼神聖而無害,顧雲也絕不掉以輕心,會這樣神秘莫測地出現在雨林裡的女人,她從來不敢小看!
  
  女子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並不回話,那雙眼睛幽深而寧靜。在她臉上,顧雲居然看不出什麼情緒,上前一步,顧雲繼續和她說道:"你是這裡的原著民?"
  
  在聽到"原著民"這三個字的時候,女子的眼中劃過一抹極快的異彩,顧雲還沒來得及分析那是什麼,一條翠綠色的長鞭朝著她的臉面直攻而來,顧雲立刻揮劍迎擊,劍身與長鞭交纏。讓顧雲沒有想到的是,那條鞭子居然沒有斷,仔細一看,那鞭子竟是一條蛇皮鞭,翠綠與墨黑的花紋相間,看起來竟如一條活生生的蛇一般,充滿生氣與靈性。顧雲下意識地朝女子手臂上的小蛇看去,只見齜牙咧嘴地朝她吐舌頭,隨時都要撲上來一般。
  
  手中的冰煉又開始震動起來,隨著它的震動,一股寒氣和著冷光由劍身迸發,長鞭被彈開,女子和顧雲同時後退了一大步。
  
  周圍一片寂靜,只聽到小蛇嘶嘶吐信的聲音,兩人都戒備地盯著對方,都沒再出手。
  
  "頭兒。"顧雲身後,繁雜的腳步聲說明冷蕭帶著一群人趕了過來。
  
  女子連看都沒看身後一下子湧上來的百餘人,似乎他們根本就是無關緊要的存在,幽冷的眼眸從顧雲身上移開,女子從容地收起長鞭,轉身離去。
  
  冷蕭他們抬腳就要追上去,顧雲低聲說道:"不用追了。"直覺告訴她,冷蕭他們追不上她。
  
  那個女子到底是什麼人?她與亂賊是一夥的?還是說,這片雨林裡,除了亂賊,還住著另外一群人?
  
  主營。
  
  夜幕才剛剛降臨,大大的案台旁已經點上十幾盞油燈,將案台照得如白日般明亮。
  
  案台前,余石軍將一張張小圖整齊地攤在大圖旁邊,認真校對著每一個細微處。夙任手中握著毛筆,將交匯處一一標明,兩人所有的精力全部集中在圖紙上,以至於兩個高大的身影進入帳中他們仍無所覺。
  
  夙凌黑眸微揚,緩步走到余石軍身後,或許是他的氣勢太盛,余石軍驚覺有異,回頭就看見夙凌和韓束站在他身後,驚道:"將軍、前鋒!"
  
  夙任抬頭看去,果然看見夙凌與韓束兩人纏著一身的綁帶出現在帳中,放下毛筆,夙任拖過來兩張椅子,急道:"快坐下,你們怎麼來了?"
  
  夙凌看都沒看凳子一眼,寒聲回道:"我還沒這麼弱!"繞到案桌前,夙凌仔細地端詳起案桌上已經完成的水系圖,眼中劃過一抹驚訝,嘴上卻沒說什麼,倒是韓束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麼?"
  
  將旁邊的十張小圖收好,余石軍笑道:"是夫人讓將士們逆流而上,畫下來的水系分佈圖,有了這個就能大概找出亂賊的營地所在位置了。"夫人果然很有辦法,才不過十來天的相處,余石軍已經對那位身材嬌小、智謀武功都卓爾不凡的夫人心服口服了。
  
  不知道是余石軍臉上傾慕的表情惹到這位大將軍,還是顧雲此時還未歸來,他太過擔心,總之夙任敏銳地發現,自家大哥本來還略顯蒼白的臉倏地一沉,夙任笑道:"她說晚上就會回來,已經過了酉時,應該快到了。"
  
  "我--"夙凌尷尬地輕咳一聲,剛想說誰想知道她的事情,夙任又先一步笑道:"我知道,大哥你並不想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回來,我就是隨口說說,你當沒聽見就行了。"
  
  鷹眸怒睜,一時又不知如何發洩心中地不爽,夙凌一臉寒霜地瞪著夙任,韓束和余石軍臉都憋得漲紅,卻絕對不敢在這時候笑出聲來,開玩笑,除非不想要命了!
  
  營帳裡的氣氛實在算不上和諧,好在此時,門外的將士朗聲說道:"報,鎮西將軍求見。"
  
  夙任趕緊回道:"快請。"他不過隨口一說,看來是說中大哥想說的話了,難怪他惱羞成怒。
  
  樓穆海不知道屋裡發生的前奏,進入帳內也沒注意氣氛詭異,對著夙凌朗聲說道:"夙將軍。"
  
  夙凌恢復了一貫的冷傲,輕輕點頭,低聲回道:"樓老將軍。"
  
  樓穆海此次前來似乎很急,寒暄兩句之後,一臉凝重地說道:"夙將軍,皇上有旨,一個月內完成剿匪,尋回黃金。時間不多,若是不抓緊這幾天時間突襲,只怕半個月內,我軍都難以發起突襲。"
  
  "為何?"夙凌不解。
  
  "為什麼?"隨著帷帳地輕揚,一道清麗的女聲也同時響起。
  
  進來的人還是一襲黑衣,只是袖子和褲腳都濕漉漉的,頭髮也有些凌亂,好在她一副全不在意的樣子,倒也不顯得狼狽。
  
  顧雲進入內室,一眼就看見了肩膀包著層層紗布的夙凌,受這麼重的傷,居然不好好休息,心中暗暗腹誹,顧雲卻沒有說什麼。她又不是他的誰,人家愛糟蹋自己,她管得著嗎!
  
  "夫人你回來了?"
  
  "夫人,您終於回來了。"
  
  看向顧雲,韓束和余石軍幾乎是同時笑語相迎,語氣中的急切與崇敬之情,不僅讓夙凌眉頭緊皺,就連樓穆海也有些不悅。他進來的時候還需要通報,怎麼換作青末,就這麼輕易地闖了進來?
  
  "咳,樓老將軍,您繼續說。"夙任暗自好笑,不過此刻還是應該談更重要的事情吧!
  
  和一個女娃子比什麼?樓穆海暗罵自己越老越糊塗,繼續剛才話題說道:"據我這些年的觀察,那片森林的雨季是一波一波的,每間隔十二三日,就會有一次長達七八日的連續降雨,如此反覆到了九月,雨季才會結束。"
  
  余石軍驚道:"您的意思是說,我軍到來的這段時間,剛好遇上雨水少的時候了?"不可能吧。雨水少的時候都這樣了,雨水多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樓穆海堅定地點頭回道:"是的,再過三四天,又該有新一輪的雨水了,到時候一天十二個時辰,最少十個時辰都是有雨的。"
  
  最少?余石軍徹底驚呆了。
  
  顧雲的臉色也不太好,歎道:"在雨林中作戰已經很難,若是還下著雨……將士們的戰鬥力和攻擊力最少降低一半。"
  
  夙凌一雙黑眸從她進來那一刻開始就這樣冷冷地盯著她,顧雲被看得莫名其妙,冷笑道:"不信?夙大將軍應該出去看看你所謂的精英中的精英,在雨林裡才待了一天,現在成什麼樣子了!"
  
  顧雲以為他又要發火,不承想,卻在他微瞇的寒眸中發現一抹極快的無奈與關心?她一定是雨林待久了,有些癡呆了,就在顧雲想再次確認的時候,夙凌已經漠然地收回視線,對著夙任說道:"找到亂賊巢穴,速戰速決。"
  
  她果然是看錯了。
  
  "我已經將水系圖繪好了,這樣一來,應該能很快找出亂賊所在營地的大概位置,我軍有三萬人,只要找到他們的巢穴,想要一舉端掉賊窩就容易得多了。"看向韓束,夙任問道,"你在亂賊窩裡也待了三天,有什麼發現嗎?周邊的環境如何?"
  
  "娘的,我被擄進去的時候是暈,後來一連三天被關在一個山洞裡,暗無天日。那些亂賊紀律也很嚴明,我想套他們的話,他們居然連理都沒理我。去烏鴉谷的時候我也被蒙上了眼睛,出發的時候天是全黑的,感覺繞了五六個時辰才到的。"說起這個韓束就來氣,本來就是個大嗓門,現在再一吼,那聲音簡直就是震耳欲聾。
  
  "五六個時辰?"顧雲撓撓耳朵,看他這中氣十足的樣子,估計傷勢不重,顧雲莞爾一笑,回道:"按照這張水系圖來看,他們的巢穴應該沒有這麼遠,看來他們為了防著你,帶你繞了不少遠路。"
  
  聽了顧雲的話,韓束更是惱到拳頭緊緊地握在一起,一副恨不得把那亂賊頭子剝皮拆骨的樣子,急道:"那按照據你的分析,亂賊的巢穴會在哪?"
  
  走到大圖前,顧雲指著相鄰的兩處地方,說道:"這裡和這裡。右邊這片地區離三條支流彙集地很近,就算不是雨季,也不用擔心斷水的問題,而且冷蕭他們還在深潭處與亂賊交鋒,可見他們的巢穴極有可能在這裡。而左邊這一處……"顧雲停頓了一會,笑道:"我猜是黃金匿藏的地方。"
  
  一提到黃金,所有人都是眼前一亮,夙任輕笑問道:"何以見得?"
  
  顧雲自信地一笑,剛要開口解釋,夙凌冷然的聲音已經低低地說道:"這裡離她剛才說的巢穴不遠,地形最為複雜,支路很多,能很快將黃金從各個方向轉移。"
  
  顧雲聳聳肩,已經有人說了,她也就不必多言了。
  
  韓束大喜,爽朗地笑道:"太好了,知道了他們的老巢和黃金所在,明日便可發起突襲!一定能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相較於韓束的激動,余石軍倒是冷靜不少,說道:"這裡地形實在複雜,如何遣兵佈陣還需斟酌。"
  
  "火攻。"
  
  "用火攻。"
  
  又是一次異口同聲,顧雲輕輕佻眉,有些無奈,夙凌則是黑著一張臉,不知作何感想,今天似乎總有哪裡不對勁,他們何時變得如此默契了?
  
  在眾人探究的視線下,顧雲事不關己地繼續研究著地圖,夙凌則是鷹眸一掃,立刻沒人敢再看他們一眼。
  
  被夙凌這一瞪,幾人故做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假裝忙碌地討論起來--
  
  "對對!火攻實在太好了!"
  
  "嗯!雨林中變幻莫測的地形就是他們最大的優勢,燒了巢穴附近的山林,他們就無所遁形了。"
  
  "有道理有道理!"
  
  三人一唱一和,倒是樓穆海沒和他們瞎起哄,認真說道:"按照圖上的地形看,此處四通八達,只怕就算沒有了草木遮掩,也很難將他們一網打盡。"
  
  剛才還和韓束、余石軍一搭一唱的夙任回過頭,已經恢復了嚴肅的神情,回道:"這次任務的重點是黃金,亂賊存在也非一朝一夕了,即使不能一網打盡,也已經給他們來了一次重創,想要重整旗鼓怕是不容易。"
  
  韓束也點點頭,沉聲回道:"火攻是好,只不過雨林中水汽這麼大--"
  
  "用燈油、硫磺引燃,只要不下雨,燒這一小片區域還是做得到的!"他們的變臉術也未免太快了吧,夙凌見怪不怪很是淡定地繼續討論,顧雲卻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
  
  "好吧,老臣這就回佩城準備,明日午時之前,必將東西準備齊全。"夙凌身為主帥已經發話,他也只能全力配合了!
  
  "那就有勞樓老將軍了,明日午時匯合。"
  
  "好!"爽快的一口應下,樓穆海大步跨出帳外,夙凌回到案台旁,立刻召集他們繼續討論對敵之策,"任、韓束,余副將,明日突襲,說說你們對兵力分佈和進攻策略的看法。"
  
  "是。"三人依言圍了上去。
  
  顧雲伸了伸懶腰,人家討論軍情,沒她什麼事,還是應該識趣離開比較好,繞過案台,顧雲手輕輕佻開帷帳,身後那道冰塊一般幾乎聽不出什麼感情的聲音忽然響起,"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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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如何驗身
  
  "站住。"身後冰塊一般幾乎聽不出什麼感情的聲音止住了顧雲的腳步。回過身,顧雲還沒開口,夙凌已經不客氣地說道:"用水系圖來推斷亂賊的位置是你想出來的,現在想撒手不管?"
  
  顧雲惱了,她什麼時候說撒手不管了,他又沒叫她,難道要她眼巴巴地擠進去"出謀劃策"?抱歉,她沒這麼賤!
  
  "夙凌,你--"冷眼對上寒眸,顧雲正要發飆,余石軍已經聞到火藥味,趕緊討好說道:"是啊是啊,夫人想出來的妙計,您怎能不參與圍剿突襲的商議呢?您坐您坐!"這一對夫妻到底是怎麼回事,見面不吵一架好像就不算見過面似的。
  
  顧雲不買賬,依舊冷著一張芙蓉臉,站在營帳門口,拿夙凌練眼力,夙凌則是一副無關痛癢的樣子,任由她瞪著。
  
  夙任暗自好笑,大哥明明就是想留人家,開口卻沒一句好話,青末再怎麼獨特、堅韌,終歸是女子,他就不能哄哄人家。營帳中的氣氛有些糟,夙任目光劃過夙凌纏著繃帶的肩膀,眼前一亮,上前一步揚聲歎道:"大家都坐下來說吧,大哥的傷口好不容易才止住血,軍醫特別交代一定要小心,不能讓傷口再裂開了。"
  
  那雙黑眸依舊如昔的咄咄逼人,不過他的臉色的確很差,暗暗咬牙,看在他昨天救過她,還是病人的分上,這次她忍了!走到案桌前,拖出一張凳子,顧雲一屁股坐下,臉上的不爽毫不掩飾,嘴上卻是什麼也沒說。
  
  好在夙凌也沒再說什麼氣死人的話來撩撥顧雲的怒火,一群人終於在案桌前坐下,夙凌身為主帥,調兵遣將之事自然由他部署,指著圖紙亂賊營地的位置,夙凌說道:"按照樓穆海的說法,亂賊的人數最少一萬,明日餘副將帶領五千精兵,先行開路,點火燒山,我率領兩萬精兵押後,以漁網陣將賊窩圍住,隨著火勢慢慢收網,絕對不能讓亂賊脫逃。"
  
  肩上的血窟窿有多深,夙任是親眼所見,不禁急道:"大哥,你有傷在身--"
  
  "無妨,我自有分寸。"夙凌冷傲地打斷了夙任的話,夙凌繼續說道:"黃金所在地四通八達,任,你帶領一萬精兵分四路,從四個方向堵截,決不能讓他們把黃金運走。一旦找到黃金,立刻運出來,到時我會安排樓穆海接應你們。"
  
  "是。"夙任沒再勸他,朗聲領命,自家大哥,他最是清楚他的脾氣,多說無益。
  
  聽了半天,衝鋒陷陣中沒有聽到他的名字,身為前鋒,韓束有些急了,"那我呢?"
  
  夙凌淡淡地回道:"你身上的傷還沒好,留在營地。"
  
  韓束霍然起身,一臉嚴肅地說道:"將軍,這一點小傷還難不倒我,請讓末將也帶兵出戰。"
  
  剛毅的臉上儘是堅持,挺拔的肩膀彰顯著他的決心,夙凌看了他一眼,最後還是爽快地說道:"好,你隨夙任一同前往,務必將黃金運回。"
  
  "是。"響亮的聲音顯示著韓束的好心情。
  
  他們這邊說了很久,顧雲始終一聲不吭,夙凌以為她還在生氣,細看之下,才發現她一副神遊的樣子,根本沒在聽他們說話,夙凌微惱,夙任直接問道:"嫂子,你在想什麼?"
  
  思索了一會兒,顧雲還是決定將今早見到那名女子的事情說出來,"今天在雨林裡我見到了一個特別的女人,武功不弱,對雨林的環境非常熟悉,看裝扮像是長期生活在雨林裡的本地人。"
  
  女人?"說不定她是亂賊頭子的女人。"韓束能想到的也只有這個可能性了,不然一個女人怎麼會無緣無故地在深山野林裡出現,還那麼熟悉地形。
  
  想到與那女子相處短短一炷香的時間,顧雲果然地搖頭,回道:"不像!她身上有一種清靈孤傲的氣質,實在不是被人圈養的女人能夠比擬的。"
  
  圈養?!幾個男人對看一眼,這個女人的想法還真是與眾不同。
  
  顧雲沉浸在自己的思路裡,根本沒在意他們變幻的臉色,繼續說道:"我主要是擔心這片雨林除了亂賊還有其他原著民,他們的存在對我們也是一種潛在威脅。如果我們燒山,那就是破壞他們生存的環境,只怕會惹來麻煩。"到時候他們群起而攻之,夙將軍即使有三萬人,只怕也吃不消。
  
  顧雲所說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性,幾人瞬間沉默了,他們都把目標集中在亂賊身上,這時候居然旁生枝節?那個什麼女人到底是何身份?
  
  本因明日的突襲而高昂的氣氛,此時顯得有些低迷,夙凌堅定而低沉的聲音適時響起,"不管她是亂賊的女人還是所謂的原著民,明日火攻勢在必行。我軍焚燒的只是極小的一部分山野,雨林裡濕氣大,沒有火油、硫磺助燃,火很快就會滅掉。只要我軍能夠速戰速決,十個時辰內結束突襲,就算真有其他原著民,等他們發現我軍,集結前往的時候,我軍也已經撤離了。"
  
  夙任點頭附和道:"是啊,若是明日不攻,最少要等半個月之後,如此一來肯定會超過聖旨上的期限。"抗旨的後果,即使是夙家軍,也依舊不能承受。
  
  心中隱隱覺得不對勁,卻又說不出是哪裡出了問題,期限擺在那,顧雲也只能點頭回道:"好吧,也只能先這樣做了。"
  
  顧雲看起來已經有些心不在焉,韓束和夙凌又有傷在身,夙任看向夙凌,說道:"已經快子時了,大家也都累了,今天就先討論到這吧,明日辰時,再具體部署,大哥你看這樣可好?"
  
  夙凌也沒堅持,點頭回道:"嗯。"
  
  他話音才落,顧雲立刻起身,什麼也沒說地跨步離去,夙凌眸色冷暗,也沒再看她一眼。夙任暗自納悶,一個以身相救,一個全力相助,不是應該郎有情,妾有意嗎?怎麼看也不應該是這樣的局面啊。
  
  眾人散去,夙凌正準備回營,久違的紅影悠閒地晃蕩進來,鳳眸噙笑,上下打量著夙凌,慕易嘖嘖笑道:"我才離開兩天而已,你就傷成這副模樣了,果然英雄不好當啊,尤其是救美英雄。"
  
  "廢話說完了就早點在我眼前消失。"慕易的調侃奚落,夙凌早就麻木了,懶得看他一眼,夙凌將水系圖放入木盒之中,置於背後的書架上。
  
  被人徹底地無視,慕易也不惱,一邊歎息著一邊朝帳外走去,"好吧,我好不容易查到青小姐的家世生平,本來是想和你談談這位青家三小姐的趣事,既然你沒有興趣,那我走好了。"
  
  握著木盒的手一頓,夙凌轉過身,冷聲叫道:"站住。"
  
  聲音不高,仔細聽來還有那麼一點急切。唇角輕揚,沒再繼續賣關子,慕易在椅子上坐下,興致頗高地笑道:"青末,芳齡十五,五歲能作詩,七歲會作曲。十歲那年與皓月最有名的棋師傅越對弈,以和局名揚各地,後又連勝各國使節。小小年紀就憑借其高超的棋藝與青家大姐的琴音、二姐的書畫並稱皓月三絕,只不過她膽子很小,怕見生人,身體又嬌弱……"
  
  "等等。"夙凌冷冷地打斷慕易的話,黑眸中滿是不信,"你確定你說的那個人是我認識的青末?"前面還勉強能聽下去,後面就實在離譜了,膽小嬌弱?青末能算膽小嬌弱,這世上還有膽大健康的女人麼?
  
  早猜到他會有這樣地反應,慕易聳聳肩,意有所指地回道:"我說的是青家三小姐,是不是我們眼前看到的青末就不得而知了。"
  
  夙凌皺眉,"難道她平日裡都在韜光養晦,世人看到的皆是她刻意裝出來的表象!"
  
  慕易鳳眸微閃,凌第一反應不是軍中的青末是假冒的,而是認為那些不過是她韜光養晦的假象,看來在不知不覺中,凌已經看上了人家。心下在笑,臉上卻是一副不認同的樣子,慕易歎道:"她能有今日的本事和見識,絕對不可能是閉門在家,看幾本兵書、拳譜就能獲得的,必是經過不少試煉。據我所知,青家三小姐一直都居住在皓月京城。"
  
  心中隱隱了然慕易話中的意思,夙凌還是沒有點破,"也許她有什麼奇遇或是不為人知的過往。"
  
  慕易低笑一聲,眼中儘是狂傲,"天下間哪來這麼多奇遇,更沒有我查不出的過往。"
  
  慕易說的雖然傲慢狂妄,卻並未虛言,夙凌沉吟,"你的意思就是說現在軍營中的青末其實不是青家三小姐,而是別人冒名頂替的!"他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只是一時無法將那雙坦蕩張狂的眼與奸細聯繫在一起。
  
  "我可沒這麼說。"慕易一臉的無辜,撇得乾乾淨淨。在夙凌冰寒的目光逼視下,慕易笑道:"其實要驗證她是不是青末,有一個最簡單有效的方法,這要感謝你的岳母,只不過要驗證起來比較難,一般人可能做不到。"
  
  "少賣關子,說。"慕易眼中不懷好意的光芒太過耀眼,夙凌已經能猜到他說出來的事情一定會讓人鬱結,卻又不得不問。
  
  "青夫人是皓月有名的刺青師,她在三位小姐滿月的時候就在她們身上刺了名字中的最後一個字,你只要檢驗一下青末的身上有沒有"末"字,就知道她到底是不是青家三小姐了。據說啊--那刺青可不是一般的刺青,刺在上面的字平時是看不出來的,只有情緒激動或者體溫升高的時候,才會顯現出來。而刺青的位置恰恰是在她右胸上。你說,要在她體溫升高的時候看她的胸部,一般人是不是很難做到?"慕易故意把"體溫升高"四個字說得又慢又大聲,夙凌的臉色是越聽越黑,慕易的心情卻是越來越好,看凌的表情就知道他還沒把人家吃掉,他真是一個好人,給了凌一個名正言順的好機會啊……
  
  夙凌面色僵冷,久久地無語,不知道在想什麼,慕易決定"好人"做到底,再推他一把,"凌,如果是在一般人家,她是誰都無所謂,只要你看她順眼,留在身邊暖床也沒什麼。但是你是一個將軍,現在她還混進了軍營裡,深受將士們的愛戴,如果她不是青末而是冒名頂替、心懷不軌的女人,甚至有可能是亂賊派來潛伏在夙家軍中的探子……"
  
  話未盡,意思已經到了,慕易在看到夙凌鷹眸中劃過一絲暗黑的光芒後滿意地閉上了嘴。
  
  明日就要突襲亂賊營地,身為將軍,他要對整個夙家軍負責,絕對不能將一個身份可疑之人留在身邊!高大的身影霍然起身,直直的朝帳外走去。
  
  "這麼晚了,你去哪啊--"不輕不重的問句由帳內幽幽傳來,細聽之下,不難聽出淡淡的竊喜。
  
  今晚的夜色真是撩人啊。
  
  軍中用水一向緊缺,顧雲又不願意到河裡洗露天浴,只能提了一桶水,到帳篷裡擦擦身子,將身上的泥水擦淨。洗好後,顧雲換了一身黑衣。這個時代沒有內衣,她平時都會在胸前圍上幾圈束布,這樣奔跑或者動武的時候比較方便。今天已經很晚了,顧雲便將束布放在一旁,裡邊只穿了一件肚兜兒,外面披了件黑色外衣,盤腿坐在簡陋的木板床上換藥。
  
  手上的傷其實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只是整天在濕氣大的雨林裡穿梭,怕傷口感染,顧雲還是堅持換藥。將衣袖撩到手臂以上,顧雲輕輕解開紗布,有幾處傷口還有些血水會不時滲出與紗布粘連在一起,為了能盡快把紗布取下來,顧雲一咬牙,眼一閉,用力一扯,紗布是撕下來了,她也疼得齜牙咧嘴,就在此時,帳簾被粗魯地掀開,高壯的背影堵在門前。
  
  顧雲嚇了一跳,手迅速地抓起一旁的腰帶利落打了一個結,外衫雖然鬆垮,好在哪裡都不漏。顧雲暗舒了一口氣,清冷的眸子裡燃起了薄薄的怒火,瞪著門口那個不速之客,顧雲諷刺道:"夙大將軍,沒有人教過你,進別人的房門之前,要先敲門嗎?"
  
  夙凌跨入帳內,低沉的聲音冷硬地回道:"沒有。"
  
  顧雲頓時無語,他回答得還真是理直氣壯!好吧,人家是大將軍,她現在只希望他快點走,沒興趣教他禮儀之道。單手握著藥瓶,顧雲用嘴咬開上面的木塞,口齒不太清楚地說道:"有什麼事,說吧。"說完快走。
  
  帳篷裡面很暗,床前只放著一盞油燈,地上丟著一條帶血的紗布,床上凌亂地放著幾個藥瓶和乾淨的布條,她嬌小的身子籠罩在昏黃的燈光中,正單手彆扭地撒著藥粉。
  
  夙凌黑眸一暗,心下微惱,女人沒有女人樣子,就知道逞能。夙凌臉很臭,動作也很粗魯,一把奪過顧雲手中的藥瓶,將藥粉刷刷地撒在傷口上,抓起布條,悶不做聲地幫她包紮傷口。
  
  顧雲有片刻的呆愣,回過神來也沒矯情地抽回手,雖然他換藥的技術實在不怎麼樣,不過總比她單手操作來得快一些,暗自猜測著夙凌來找她的原因,倏地手上一疼,"嘶--"夙凌狠狠地打了一個結,顧雲低咒,該死的男人,她就知道他沒這麼好心,疼死她了!
  
  染火清眸對深沉的冷眼,夙凌冷聲問道:"你是誰?"
  
  "什麼?"顧雲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
  
  "青末生性膽小,性情溫順,更不會武功,你到底是誰?"低沉的聲音並不高,卻是字字逼人,顧雲終於瞭然,他這是來興師問罪的!她確實不是青末,那他想怎麼樣呢?
  
  顧雲緩緩起身,與他比肩而立,低緩的聲音同樣咄咄逼人,"你其實是想說我根本不是青末,冒名頂替混進你的軍營是什麼目的,是吧?在你心中,我幫你救韓束、練精兵、畫地圖就是為了博取你的信任,以便於更好地出賣你們夙家軍,是吧?"顧雲每一句看似輕描淡寫的"是吧"都像是在指控夙凌的不知好歹。
  
  夙凌冷顏漸沉,"我並不認為你就是奸細,但是身為一軍統帥,我不容許任何有可能威脅我的軍隊的人存在,我今晚來,就是為了驗證你到底是不是青末。"她為夙家軍做的那些事,他一一記在心頭,但是他今晚仍需要弄清楚,她到底是誰!
  
  顧雲失笑,他說他身為將軍要為整個軍隊負責她可以認同,但是驗證?他要如何驗證?雙手環在胸前,顧雲冷笑,"我說我是青末估計你也不會相信,你要怎麼驗證?"
  
  夙凌忽然不說話了,頭微低著,不知道在想什麼。他背對著油燈,顧雲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自然也不知道此時冷傲的夙大將軍黝黑的臉色變得有些暗紅。又過了好一會,顧雲已經開始不耐煩了,才聽到那道冰冷的男聲帶著幾分彆扭,低低地回道:"青家的姐妹胸前都會刺著名字的最後一個字。"
  
  "所以呢?"顧雲皺眉,胸前--刺字--顧雲腦子轟的一下被炸懵了,他的意思不會是想……
  
  該死!
  
  顧雲恨不得一巴掌甩過去,理智卻告訴她,冷靜冷靜,犯不著為這種事生氣,冷靜!深吸了一口氣,顧雲寒聲回道:"我胸前沒有字,你若認為我不是青末,大可以把我關進牢裡,犯不著使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手緊緊地握成拳,聲音也因為憤怒而微微地抖著,她發誓,夙凌要是敢再廢話一句,她絕對狠狠地扇他!
  
  老天保佑,夙凌確實沒再廢話,因為--他直接動手了。
  
  "得罪了。"丟了一句話,夙凌的大手倏地住顧雲的右肩,她雖然說自己身上沒有字,他卻沒有輕易相信,她一直是個嘴硬的女人,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他今晚一定要看到。
  
  肩上一沉,顧雲心驚,他不會是要動手吧!
  
  "冰--"深知自己不是他的對手,顧雲想喚來冰煉,誰知她才剛開口,一道紅光閃過,夙凌的赤血劍立在冰煉前面,冰煉也感受到了氣氛的異常,想要飛到顧雲手中,但是不管它向左還是向右,赤血都盡職盡責地擋在它前面。冰煉顯然也惱了,飛身與赤血對打了起來,帳篷內因為它們的較量,變得忽冷忽熱。
  
  好個夙凌,他早有準備是吧!就算不是對手,她也不會乖乖就範!
  
  看向他受傷的肩膀,顧雲心一橫,出手極重地狠擊在他肩頭的位置,顧雲打算他只要一鬆手,她就可以乘機閃身退到床後,不至於被他逼在床腳的位置。誰知夙凌吃痛,非但沒有住手,抓住她肩頭的手反而更加用力,只聽見一聲布料撕裂的聲音,顧雲的黑衣從衣襟的位置開始被狠狠地撕掉一半。

    肩上一涼,顧雲急忙伸手掩住胸前風光,她此刻無比後悔剛才為什麼沒有纏上束布!

    夙凌目標明確,不可能讓她得逞,大手抓住她的細腕,顧雲堅持護住胸前,兩人較量起了手勁。夙凌暗罵,這女人手勁怎麼大,抓住顧雲的手,一直把她逼到帳角,顧雲的手已經開始發麻,最終還是抵不過夙凌的蠻力,雙手被反剪在身後。顧雲只穿著肚兜的前胸就這樣呈現在夙凌面前,不知是惱還是羞,顧雲的臉轟的一下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朦朧的燈光下,她嬌艷如花,飽滿的胸部在薄薄的肚兜掩蓋下若隱若現,隨著她的呼吸起伏不定。夙凌呼吸為之一窒,只覺得一個熱血直衝腦門,差點忘了他這麼做的目的,收斂心神,夙凌看向右胸處,光潔的皮膚瑩白光滑,卻沒有一個字。夙凌眸光一寒,她真的不是青末!?

    雙手被鉗制,顧雲卻不甘心就此受制於人,抬腳朝著夙凌下腹部猛地一踹,夙凌倒吸一口涼氣,該死!

    夙凌欺身向前,下半身緊緊壓在顧雲腿上,讓她被困在帳角與他之間,連抬腳都困難。顧雲還再繼續掙扎,夙凌忽然發現,隨著她的扭動,右胸上原本白皙的皮膚漸漸的泛紅,想起之前幕易說過的話,夙凌將她背在身後的兩隻手一起抓右手手心裡,空出左手,撫上嬌柔的右胸,柔軟而溫暖的觸感讓他再一次閃神,身體的某個部分也不聽話的……

    顧雲渾身一僵——————

    他他他……他竟然……

    手腳皆動彈不得,惱羞成怒的顧雲再也顧不得形象和氣質,張嘴狠狠地咬上近在咫尺的結實肩膀!

    「嗯——」肩上一疼,夙凌惱火地看向懷中如激怒的貓一樣撒潑的女子,不由得竟是想笑,但是一想到她的身份,夙凌臉色又是一沉,帶有薄繭的大拇指有力度地摩擦著胸前的皮膚,在他的輕揉下,右胸上如血絲般的紅線慢慢浮現,越來越明顯。若隱若現間一個字隱隱出現,夙凌鷹眸微閃,微瞇的眼緊緊地盯著那塊細膩的肌膚,不一會,血絲終於凝聚成一個小小的紅色字樣,那是一個————「末」字!

    看到那個「末」字的時候,夙凌的心一陣狂喜,她果然是青末!她不是冒名頂替的奸細!再次看向懷中緊咬著他不放的女子,夙凌低笑道:「小貓,咬夠了沒有?」她真的很喜歡咬人,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就咬過他一次,不過……她撒潑的樣子還真是可愛。

    低沉的聲音帶著淡淡的笑意,他倒是愜意啊!!口中如願地嘗到血腥味,顧雲才鬆開嘴,相較於夙凌的好心情,顧雲現在恨不得殺人,出口便是火藥味知足地低吼「卑鄙小人!你摸夠了沒有!」

    夙凌的手一頓,他不是沒有碰過女人,但是他以前怎麼不知道……女性的身體竟然是這麼較弱溫暖……手雖然緩緩的鬆開了,他卻還在晃神。

    夙凌的手稍有鬆動,顧雲抓住時機,掙脫他的鉗制,雙手一起朝著他已經開始滲血的肩膀猛捶下去,趁著他後退一步,顧雲又抬腳,對著他的小腹連踹兩腳。

    肩腹同時受敵,夙凌退了四五步才勉強站住身子,肩膀一片濡濕,火燎般的刺痛提醒著他強摘帶刺的花兒後果是多麼的慘烈。

    顧雲已經抓起床上的黑衣披在身上,昏暗的燈光下,她髮絲微亂,潮紅的臉色還未褪去,一向清冷的眸染上的熊熊怒火,惡狠狠地瞪著他,大有他再上前一步就和他拚命的架勢。

    夙凌幽深的黑眸靜靜地看了她一會,便轉身朝帳門走去,掀開帷帳,夙凌腳步一頓,背對著顧雲,一向冷漠的聲音帶著幾分侷促,卻還是異常清晰地說道:「我會對你負責任的。」

    顧雲被氣的差點腦溢血,大吼道:「誰他媽要你負責任,你給我滾!」

    半夜三更,這一聲怒吼的威力可想而知……

    於是,軍中流傳,昨晚將軍把夫人給吃了,估計是不夠溫柔,夫人發飆了……

***

    走出顧雲的帳篷,清風迎面吹來,夙凌一直紊亂的心跳非但沒有漸緩,反而跳得越發猛烈,不自覺的看向自己的左手,夙凌再一次失神……

    「噢~驗身而已,要不要這麼激烈啊?」夜色中,紅衣妖嬈的幕易斜睨著夙凌帶血的肩頭,臉上洋溢的分明是幸災樂禍的笑容。

    夙凌雙手背在身後,對這個明顯是來看笑話的男人視而不見,就在兩個人快要擦肩而過的時候,慕易故作哀怨的繼續調侃道:「過河拆橋啊?要不是我,你也沒有借口扒人家的衣服啊,你有機會會溫香軟玉在懷,應該謝謝我才對吧!」

    「滾!」一句溫香軟玉讓 夙凌黝黑的臉色可疑的泛紅,離開的腳步越走越快。

    他沒有眼花吧,剛才某人是臉紅了嗎?雖然夙凌已經遠去多時,慕易還是愣愣地立在那裡,莫非這就是所謂的害羞?岩石也開始有感情了……今晚的夜色果真撩人……

    久久,慕易眼神複雜地看著顧雲帳篷的方向,看凌的神情,那個女人應該是真的青末,為何他會查不出來她的生平往事呢?!

***

    夜,本該陰暗的洞穴裡,點起了熊熊燃燒的火堆,照得整個山洞火光一片,遠遠地看去,像是著火了一般。數十名手握鋼刀的異族男子將一名三十出頭的布衣男子圍在其中,火光映照下,鋼刀閃著森冷的寒光,明晃晃的竟是有些扎眼。男子雙手背在身後,臉色沉靜,甚至還帶著淡淡的笑意,大方地仰視著高位上黑色斗篷籠罩下的身影。

    斗篷掩蓋下,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臉,即便如此,余項仍是感覺到一道冰冷與探究的視線直直地落在他身上。他與這位神秘的首領見過不下三次,卻始終未曾得見真容,除了知道他名叫穆滄,在族群中地位崇高,無人敢違抗他之外,便一無所知。

    兩人就這樣沉默對視著,言歌有些不耐地問道:「余項,我們與西太后的交易在昊王死的那一刻就已經結束了,你還來做什麼?」

   當年首領之所以會與他們合謀,是因為昊王答應,只要他登基之後,就將佩城周邊這些原本就屬於他們的領地歸還,讓他們可以如祖輩一般在首領的帶領下過樸素自然的生活。誰知道昊王謀反沒有成功反而被處斬了,三年來,西太后也沒敢和他們說黃金的事情,莫是不現在反悔?!

    言歌的無禮余項絲毫沒有放在心上,臉上始終帶著淡定的笑容,將一封燙金密函從袖中拿出,看向高位上那道隱於黑袍下的身影,余項笑道:「這是太后給首領的密函,首領看過之後再議不遲。」

    他臉上的那樣篤定的神色很是刺眼,穆滄暗暗好奇,是什麼讓他如此自信,輕輕抬手,身側的少年立刻走到余項面前,接過密函,恭敬地遞到穆滄面前。

    打開密函,一路看下去,穆滄的臉色越來越暗,黑眸中劃過一抹暴戾,怒極反笑,穆滄啪的一聲將密函合上,扔到余項腳前,暗啞而低聲的笑聲帶著不屑,冷哼道:「楊芝蘭希望我把黃金還給穹岳?她現在還有什麼資本和我談條件?」她真的以為自己是主子,別人都是她腳下的奴才,任由她差遣?!

    穆滄直呼太后名諱,實在是大不敬,只是面對著一群蠻夷暴徒,余項深知,稍有不慎,別說太后的威嚴掃地,他的命也會不保。暗暗深吸了一口氣穩定心神,余項搖頭笑道:「我呸!昊王早死了,你們的太后已經不可能兌現原來說好的承若,現在想指使我們為她做事還找這麼冠冕堂皇的理由,想得倒是挺美的!」

    余項看向言歌,一副他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樣子,歎道:「夙凌征戰多年,未嘗敗績。鎮國將軍的名號並非浪得虛名,皇上已經下了死令,黃金必須找回,就算你們不交出來,結果也是一樣的。」

    誰知言歌非但沒有挫敗,反而哈哈大笑起來:「夙凌再厲害,現在還不是一樣被困在林外,若是他敢進來正好,他不是未嘗敗績嘛,這次就讓他嘗嘗!」交過一次,他承認夙凌確實很棘手,但是光一個人厲害又有什麼用,他那些將士進入林澤之地,一樣不堪一擊。穹岳朝廷哪些不圍剿個幾次?結果還不是被他們打出雨林!

    余項好笑地質問道:「夙凌豈是坐以待斃之人?夙家軍有三十萬人,你們有多少人?他現在不過調派了三萬而已,你們已經疲於應付。黃金他是要定了,若是你們想搭上所有族人的命和這片森林,我也無話可說了。」

    始終沉默的無極似乎聽出了些許弦外之音,問道:「什麼意思?」

    開始擔憂了嗎?余項心中暗喜,臉上卻是帶著淡淡的愁容,說道:「據我所知,現在佩城內所有的火油和硫磺都已經被買光了,你們說夙凌想幹嘛?他已經等不及了。夙凌志在黃金,你們若是願意聽從太后安排,太后必定會圈裡相助,幫你們免於這次滅族的災難。」

    夙凌要放火燒山?!當年穹岳先帝派兵圍剿的時候,不是沒有用過這一招,只不過雨林太大,濕氣也重,他們找不到族人聚集的地方,用火攻需花費很長的時間,雨林中的灌木生長得很快,燒過後一場雨,沒幾天又會長起來,最後有他們還是放棄了。

    可是這片山林是祖先留給他們的聖地,即使當年只燒了幾天,已經讓身為族長的父親羞愧難當。如今夙凌又要故技重施,以他的謀略才智,必定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只怕他們的棲息地已經被他發現!

    黑眸再次掠過地上的燙金密函,暗啞的聲音冷冷地回道:「按楊芝蘭的意思,是要我束手就擒,被夙凌押解入京,以便幫她陷害樓夕顏?」他實在不相信那個女人,若是他被抓獲,只怕她不但不會幫他的族人,反而會落井下石。

    聽出穆滄言語中的怒意,余項趕緊回道:「首領您說笑了,太后自然不是這個意思,其實外人一直都只聞首領其名。」太后也怕倒是穆滄臨時倒戈,給她捅婁子,畢竟當年竊取黃金的主使,正是太后。

    穆滄沉默了一會,再次朝少年擺擺手,少年瞭然地走到余項身側,輕笑著說道:「余大人此行想必也累了,喝點水休息一會再議如何?」

    心知穆滄支開他,必是要與左右使相商,這也說明他還是被說動了,朝著穆滄微微拱手,余項有禮地笑道:「好,我等著首領的好消息。」

    待余項的身影消失在洞中,暗啞的聲音帶著幾分疲憊,說道:「你們怎麼看?」

    無極彎下身,撿起地上的密函,看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回道:「其實西太后提出的辦法的確不錯。」

    一把奪過密函,言歌掃了一眼,卻是與無極截然相反的態度:「我怎麼沒看出不錯在哪?黃金是我們辛辛苦苦運回來的,有可黃金,這些年來族人都不需要再去搶掠了,刀劍弓弩我們也都有了,夙凌雖然不好對付,我們也未見得必輸無疑!好端端的黃金現在要拱手相讓,怎麼想都不值!」

    言歌話音才落,平日裡一向冷言寡言的無極一反常態,厲聲吼道:「他們現在要放火燒山林,這片林澤不僅養育了額無數生靈,更是我們族的信仰,歷任族長的骨灰長埋於此,先人的靈魂都留在這片林澤之中,萬兩黃金如何能與我們賴以生存的家園相比!」他不會忘記十年前那場大火,整整燒了五天五夜,天空被染成了血紅色,空氣中瀰漫著刺鼻幾乎讓人窒息的煙焦味……

    無極猛地單膝跪地,雙手抱拳,沉聲說道:「首領請三思!」

    無極都說到這個地步了,言歌也不好再繼續堅持,負氣單膝跪下,喃喃說道:「首領三思。」

   
     高位上的人緩緩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階,幽深的眸中閃著狡黠陰狠的光芒,一向暗啞的聲音此時也略有些起伏:「黃金可以給他們,但是……卻不能讓他們拿得那麼輕巧!至於楊芝蘭,可以幫她一把,只不過她也不是什麼守信之輩,想要陷害樓夕顏是她的事情,能不能成功,就看她自己的人夠不夠聰明了。」

    隨著他緩慢的腳步,黑袍微楊,恍惚間,一道翠綠色的光芒劃過腕間,極快的一霎那間,已經消失在黑袍之下。

過雨林太大,濕氣也重,他們找不到族人聚集的地方,用火攻需花費很長的時間,雨林中的灌木生長得很快,燒過後只要下一場雨,沒幾天又會長起來,最後他們還是放棄了。

    可是這片山林是祖先留給他們的聖地,即使當年只燒了幾天,也已經讓身為族長的父親羞愧難當。如今夙凌又要故技重施,以他的謀略才智,必定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只怕他們的棲息地已經被他發現。

    黑眸再次掠過地上的燙金密函,瘖啞的聲音冷冷地回道:「按楊芝蘭的意思,是要我束手就擒,被夙凌押解入京,以便幫她陷害樓夕顏?」他實在不相信那個女人,若是他被抓獲,只怕她不但不會幫他的族人,反而會落井下石。

    聽出穆滄言語中的怒意,余項趕緊回道:「首領您說笑了,太后自然不是這個意思,其實外人一直都只聞首領其名,未見其人,首領只要找個人偽裝替代一下就足以達到誣陷樓相的目的。」太后也怕到時穆滄臨時倒戈,給她捅婁子,畢竟當年竊取黃金的主使,正是太后。

    穆滄沉默了一會兒,再次朝少年擺擺手,少年瞭然地走到余項身側,輕笑著說道:「余大人此行想必也累了,喝點水休息一會兒再議如何?」

    心知穆滄支開他,必是要與左右使相商,這也說明他還是被說動了,朝著穆滄微微拱手,余項有禮地笑道:「好,我等著首領的好消息。」

    待余項的身影消失在洞中,暗啞的聲音帶著幾分疲憊,說道:「你們怎麼看?」

    無極彎下身,撿起地上的密函,看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回道:「其實西太后提出的方法的確不錯。」

    一把奪過密函,言歌掃了一眼,卻是與無極截然相反的態度,「我怎麼沒看出不錯在哪兒?黃金是我們辛辛苦苦運回來的,有了黃金,這些年來族人都不需要再去搶掠了,刀劍弓弩我們也都有了,夙凌雖然不好對付,我們也未見得必輸無疑!好端端的黃金現在要拱手相讓,怎麼想都不值!」

    言歌話音才落,平日裡一向冷靜寡言的無極一反常態,厲聲吼道:「他們現在要放火燒山林,這片林澤不僅養育了無數生靈,更是我們族的信仰,歷任族長的骨灰長埋於此,先人的靈魂都留在這片林澤之中,黃金如何能與我們賴以生存的家園相比!」他不會忘記十年前那場大火,整整燒了五天五夜,天空被染成了血紅色,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幾乎讓人窒息的煙焦味。

    無極倏地單膝跪地,雙手抱拳,沉聲說道:「首領請三思!」

    無極都說到這個地步了,言歌也不好再繼續堅持,負氣單膝跪下,喃喃說道:「首領三思。」

    高位上的人緩緩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階,幽深的眸中閃著狡黠陰狠的光芒,一向暗啞的聲音此時也略有些起伏,「黃金可以給他們,但是——卻不能讓他們拿得那麼輕巧!至於楊芝蘭,可以幫她一把,只不過她也不是什麼守信之輩,想要陷害樓夕顏是她的事情,能不能成功,就看她自己的人夠不夠聰明了。」

    他緩慢的腳步,黑袍微揚,恍惚間,一道翠綠色的光芒劃過腕間,極快的一閃,又消失在黑袍之下。

    正午。

    帳外陽光熾烈,熱力逼人,帳內氣氛就有些詭異了。

    軍醫換藥的手有些不受控制地微抖著,只希望自己能快點,再快點,早點逃離這怪異的氛圍。他還是有些納悶,將軍這傷創口不大,卻是極深,幾乎是穿肩而過,但是他昨天檢查傷口時,明明已經不再流血,漸漸癒合了,怎麼才一個晚上,就又裂開了?莫不是真如軍中傳言那般,昨夜將軍與夫人太過激烈!

    他要不要交代將軍,這肩背上的傷還是頗重的,實在不宜劇烈運動?

    在將軍的眼刀下,帳中的將帥都低著頭,連抬也不敢抬一下,他還是不要多嘴的好。終於將繃帶纏緊,軍醫暗舒了一口氣,說道:「將軍,傷口已經包紮好了,下官告退。」

    夙凌揮揮手,軍醫逃似的朝帳外奔去。

    一個個頭顱低得快要撞到案台上了,夙凌幾乎是咬牙切齒般用陰冷的聲音哼道:「你們很喜歡低頭是嗎?」

    他話音剛落,那些頭都刷刷地抬起來,只是臉上的笑還來不及收回去,極力憋著的臉顯得很是滑稽。

    用力地咳了一聲,韓束說道:「將軍,您——今天還能迎戰嗎?」本來只是沒話找點話說,不然一群大男人大眼瞪小眼他可受不了,誰知他話才出口,對面的幾位立刻猛烈地「咳嗽」起來,夙凌的臉色也立刻黑得如暴雨前的天幕一般。

    不行,這氣氛實在不太好,大哥說不定隨時都會發飆,夙任趕緊說道:「快午時了吧,嫂子怎麼還不來?還是派人去請吧。」

    余石軍愣愣地說道:「不急吧,樓老將軍還沒來呢,昨天她也累壞了,晚點再去請吧。」昨天在雨林裡忙了一天,夫人估計是累了,畢竟是女子嘛。說這話的時候他沒覺得怎麼樣,但是迎向夙任和韓束驚恐的目光,二人一副「你真不怕死」的佩服樣,再想起昨晚夫人的怒吼,余石軍忽然冷汗直流,僵直的脖子緩緩地轉向夙凌的方向,急道:「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將軍,我其實是說,我不是想說……」將軍的拳頭握得這麼緊,不是想要揍他吧!將軍的鐵拳,他可禁不住幾下啊!    。

    就在余石軍心中悲呼的時候,帷帳被粗魯地掀開,事件的女主角顧雲面無表情地進入帳內,幾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她。顧雲冷冷看了夙凌一眼,當做沒看見般地移開視線,倒是夙凌眉頭不自覺地皺了皺。

    顧雲走到夙任身邊坐下,夙任笑著打了聲招呼,「嫂子——」

    「閉嘴!」怒吼震得一群人傻,眼,「以後誰再叫我嫂子、夫人的,我立刻劈了他!」   

     顧雲還是那樣安穩地坐在夙任身邊,暴戾的聲音和平靜的臉形成了巨大的反差,除了夙凌表情複雜之外,幾個大男人心中滿是疑惑,昨晚將軍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顧雲的出現沒讓帳內氣氛緩和些,反而更加緊張,他們不知道自己是應該說話還是應該閉嘴,或者最好——消失。

    「報,樓將軍到。」第一次通報的聲音讓幾人高興得差點沒歡呼出聲,夙任趕快回道:「快請。」

    樓穆海掀開帷帳,看所有人都到了,笑道:「大家都到齊了,老臣沒有來遲吧?」

    「沒有沒有,時問剛剛好!剛剛好!」夙任和韓束同時起身相應,一臉歡悅地笑道,「樓老將軍您坐您坐!」

    樓穆海一頭霧水,夙統領和前鋒為何忽然對他如此熱情?終於他也感覺出帳內的氣氛不大對。

    夙凌沉聲問道:「夙老將軍,東西準備得如何?」

    夙凌的問話,讓樓穆海沒再去研究帳內異樣的氣氛,他爽快地笑道:「佩城內外方圓三百里的火油、硫磺都調運過來了,燒那麼一小片山林,絕對沒有問題。」

    指著桌上的水系圖,夙凌乾脆利落地再次說了一遍作戰的計劃,「既然東西已經備齊,按照昨晚的安排,余副將帶領五千精兵,從這條支路進入,先行開路,成一字陣形前進,同叫點火燒山;我會率領一萬五千將士押後,以漁網陣將賊窩圍住,隨火勢收網。夙任、韓束你們帶領五千將士堵住四條支路,無論如何不能讓亂賊把黃金運走。一旦找到黃金,立刻從東南兩個方向運出來。」說到正事,三人同時收起了戲謔的笑,認真地聽著夙凌的安排。

    「樓老將軍,麻煩您在林外接應!」

    樓穆海點頭回道:「沒問題!交給我。」

    顧雲始終坐著,未曾說一句話,夙凌也沒對她做出安排,夙任低聲問道:「青末,你隨哪一路進攻?」

    想也沒想,顧雲回道:「我跟你一組。」

    夙任小心地看了夙凌一眼,他似乎毫不在意青末的去向,對著余石軍交代道:「整軍列隊,未時出發。」

    「是。」

    唉,他們的關係本來就不太好,現在更是不用說了,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除了當事人,估計只有慕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但是慕易在哪兒呢?

    顧雲冰冷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極淡極淡的笑容。



    朗日當空,高大的樹木撐起了一把把綠蔭大傘,周圍瀰漫著淡淡的草木芬芳,耳邊不時傳來蟲嗚鳥叫。夏日的正午,站在這樣的綠蔭下,應該還是蠻愜意的吧,當然,如果頭頂上的大樹沒有時不時地掉兒條毛毛蟲,空氣不是那麼濕熱,腳不是淹沒在骯髒的泥潭裡,慕易也會覺得愜意!

    青末,那個小肚雞腸、心狠手辣、善惡不分的女人!

    一攤不時隱隱晃動的稀泥裡,一道殷紅的身影僵直地立在那裡,濃稠的泥漿淹沒到他膝蓋處,但他下沉的速度很慢很慢,已經一個時辰了,也才下沉了一寸而已。這裡畢竟不是沼澤,泥潭是不可能淹沒他的,但是會死死地將他困在這裡,縱使他武功再高,可身邊連個可以借力的樹籐枯枝都沒有,那他想要出去,便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趴下身體,這樣手就能夠到旁邊的石塊,但是這也意味著他將要全身浸在這骯髒的、惡臭連連的泥濘中!!

    光是想像那黏稠的稀泥巴在他身體上的感覺,他就已經噁心得作嘔!!

    殷紅的衣衫與又黑又黃的稀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此刻的慕易悔得腸子都青了,昨晚他根本就不應該去招惹那個小氣又陰險的女人!夙凌吃她豆腐,關他什麼事?她撒氣撒到他身上來了,真是殃及池魚。

    話說,昨夜是這樣的——

    夙凌惱羞成怒地離開之後,慕易久久地凝視著顧雲帳篷的方向,一會兒,顧雲居然也從帳篷裡面出來了,臉上也是同樣的潮紅不退,只是眼中分明燃著怒火,不知她的臉紅是氣紅的還是羞紅的。這一刻,慕易做了一個後來看起來無不愚蠢和悲劇的決定,他跟了上去。

    手撐著腰,顧雲微仰著頭瞪著天上無辜的皎月,借由夜間徐徐的微風來平息她心中無處發洩的怒火,此時,不識相的低笑在身後響起,「今晚的月色不錯,青姑娘也出來賞月啊?」

    顧雲沒有回頭,拳頭緊了緊,冷聲回道:「我現在沒心情和你廢話,你最好離我遠點。」

    明明看到她身邊怒火繚繞,慕易仍是不怕死地笑道:「是嗎?這麼巧啊?剛才夙凌也是這麼說的,你們果然很默契。」

    話音未落,隨著一記眼刀而來的是一塊如核桃大小,鋒利無比的石子,慕易眼眉一挑,敏捷地側身閃過,石頭飛快地擊中他身後的一棵大樹,在樹幹上留下深深的一個坑!

    慕易好笑,夙凌到底對這位暴戾的青小姐做了什麼,讓人家火成這樣?眼神兒不自覺地飄向顧雲的右胸,想到夙凌臉上詭異的紅潮,他肯定,這兩人一定已經有了肌膚之親!

    慕易暗自揣測著,顧雲忽然低呵一聲:「是你!」   

     「什麼?」慕易奠名其妙。

    一步步逼近慕易,冷眸緊盯著慕易那張妖孽一般的臉,顧雲一字一句地說道:「是你和夙凌說我胸口有字。」

    慕易微愕,既不否認也不承認地笑道:「何以見得?」   

     「你消失了幾天是為了去調查我的身世,而你一回來就教唆夙凌找我晦氣,順便看熱鬧。」兩人已經站得很近了,顧雲的語氣越發的輕柔,若不是那雙精光四射的眼,慕易差點要以為她是在勾引他!   

     做好了顧雲隨時要動手的打算,慕易仍是笑得很欠揍地回道:「幾乎猜得分毫不差,不過你是怎麼知道的?」他很好奇,夙凌那個比石頭還硬的男人是不可能告訴她的,而他自己除了夙凌,沒把這個消息告訴任何人。她是怎麼猜到是他說的,還分毫不差地猜出他教唆夙凌?   

     他不知道自己的臉上已經寫得清清楚楚了嗎?

    眼光哪裡都不看,直直地落在她右胸上,他以前可沒有這麼色,忽然消失了幾天,他一回來夙凌就找她麻煩,不是他還會有誰!他當別人都是白癡嗎?!

    慕易猜想顧雲可能不會回答他,只會狠狠地與他打一場洩憤,奇怪的是,她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之後轉身就走,悶頭鑽進帳篷裡去了,害他沒能活動活動筋骨,還有些失落。

    第二天,天還濛濛亮的時候,慕易躺在帳中休息,一道極輕極輕的腳步聲由帳前跑過,普通士兵在營中,不可能走得這麼小心,會是誰呢?慕易倏地睜開眼,輕輕撩開帳簾,只見顧雲瘦小的身影正以極快的速度衝向營地後面的雨林之中。

    她要去哪裡?想幹什麼?她身上的謎團實在太多,連他都查不出她那一身的本事由何而來,慕易對她還是充滿好奇的。只遲疑了一會兒,他做了第二個愚蠢而悲劇的決定,再次追了上去。

    顧雲的速度很快,她在林間穿行著,而她選的路徑,皆是灌木雜草繁多的地方,她右邊的路顯然好走得多,身性喜潔的慕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右邊。

    「噗——」一段林間追逐之後,只聽見一聲悶響,顧雲立刻停下了腳步。

    嘴上帶著無比輕柔的笑容,顧雲緩緩轉身,她的獵物果然乖乖地落在了她準備了一宿的稀泥大坑裡。

    腳步輕巧地往回走,面對著恨不得將她拆骨剝皮的肅殺瞪視,顧雲心情出奇的好,嘖嘖笑道:「好巧啊,一大早的,你也晨練啊?!只是——你這是在練什麼奇門武功?」

    斜睨著慕易深深埋入濃稠爛泥裡的雙腳,顧雲此時的表情足可以氣死人不償命。


    雙腳埋在不時發出惡臭的黑黃色爛泥裡,慕易渾身每一根汗毛都豎了起來!緊握的拳頭上青筋往外暴起,額頭上一顆顆的冷汗直往外冒。

    顧雲很滿意他生不如死的表情,更是落井下石地笑道:「這裡還真熱呢,我看我還是回去洗個舒服、乾淨的涼水澡好了,不打擾了,你慢慢練。」

    舒服、乾淨兩個詞她說得格外愉悅,慕易的臉色也如她所願地由白轉紅,紅轉黑。

    顧雲轉身就要走,一直僵直的男人終於大聲吼道:「站住!」

    顧雲這次倒是很聽話地轉過身,友好地笑道:「還有什麼事嗎?」

    「拉——我——出——去!」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聲音顯示著慕易已經想要殺人了。

    顧雲輕輕佻眉,雙手環在胸前,清亮的聲音帶著幾分得意,幾分冷冽,幾分張狂,就是沒有一絲憐憫,「我臉上寫著『以德報怨』幾個字嗎?我這個人呢,只信奉有怨報怨、有仇報仇!看熱鬧可是要付出代價的。你慢慢享受泥潭浴吧,這個對皮膚好。」

    「青末!」

    顧雲瀟灑地走了,留下身後狂吼得草木亂晃、鳥獸齊散的男子。

    大軍兵分兩路,顧雲跟著夙任和韓束沿著南面的溪流往黃金匿藏的方向走。想到慕易那一頭冷汗,滿臉嫌棄和驚恐的樣子,顧雲的心情就大好。她是不會和他動武的,慕易的武功應該和夙凌不相上下,她還沒有蠢到和他硬拚,蛇打七寸,她要讓今天成為他的夢魘!

    抬頭看看天色,大軍出發前他還沒有回來,估計還在那兒站著吧,畢竟讓有潔癖的人去滾腐臭的泥潭,比殺了他還讓他痛苦,今天真是痛快!

    心情愉悅地一路走著,顧雲忽然發現有些不對勁兒,她在溪流邊停下腳步,怔怔地盯著水流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韓束回頭,見她愣著不走了,問道:「你在看什麼?」

    顧雲皺眉,訥訥地回道:「今天的水流小了很多。」

    抬眼看去,確實只有稀稀拉拉的幾條小水流從上游流下來,韓束猜測到:「可能是幾天沒下雨了吧,過兩天下大雨了,水就會漲起來的,我們沿著溝渠走,水大水小沒什麼影響吧。」

    搖搖頭,顧雲低聲歎道:「不是這個問題。」這段時間剛好是雨季,即使不下雨,雨林中的水也不可能只有這麼一點,水為什麼忽然小了呢?難道是——

    夙任也注意到他們倆停在溪邊不走了,走到顧雲身後,剛好聽見他們的對話,夙任的心一下提了起來,急道:「你擔心亂賊攔截溪流,以水克火!」   

     顧雲緩緩點頭,亂賊營地在溪流上游,他們很有可能發現了夙凌火攻的計劃,截流蓄水,到時他們一開閘,不僅硫黃、火油會被沖走,就是那點火的五千精兵只怕也會被開閘之水淹沒。

    韓束虎目圓睜,急道:「那將軍和將士們不是很危險?我現在立刻過去告知將軍。」   

     顧雲按住韓束寬厚的肩膀止住了他疾奔而去,冷靜地說道:「你們繼續前往黃金藏匿出,我去找夙凌。」雖然她恨不得永遠都不要再見夙凌,但是事情的輕重緩急她還是心中有數的,現在絕對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黃金才是這次行動的主要目的,韓束不熟悉雨林地形,忽然改變路線,他要找到夙凌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夙任看了顧雲一眼,也點頭回道:「這樣最好!」

    顧雲脫離了夙任的隊伍,一直朝著東方跑去,她不時緊張地抬頭看天,層層樹葉遮蓋的天空依舊湛藍,未見一絲濃煙,可見他們還未點火。腳下加快了速度,一個小時之後,顧雲聞到了淡淡的硫磺和火油的味道,心中大喜,她沒有走錯方向,還好趕得及!

    越往前走,硫磺的味道就越濃,不一會兒,顧雲已經看見遠處一字排列的人牆,每個人手裡都推著或裝著硫磺或裝著火油的小車子,將這些燃料撒得地上、樹上到處都是,濃重的氣味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順雲的眼睛被刺激到差點流眼淚,就在此時,不遠處的冷蕭發現了她,急忙迎上來,「頭兒?」

    摀住鼻子,顧雲問道:「夙凌在哪兒?」

    「東面高地。」瞇眼看去,所謂的高地就是五里開外的一處土坡,地理位置比這邊要高出很多,確實是個有利於避洪水的好地方。顧雲繼續問道:「余石軍呢?」

    「前面,我去叫他。」完全沒問她要幹嗎,冷蕭已經自動自發地幫她找人去了,顧雲莞爾一笑,數月前,他們還在與她鬥智鬥勇,現在竟也能合作無間了。

    過了不到半刻鐘時間,余石軍與冷蕭一同並肩走來,看見顧雲,難掩顏面的驚訝,余石軍問道:「夫……青姑娘,您怎麼會在這裡?」

    顧雲解釋道:「我疑敵人攔截了上游水域,你們一點火,他們馬上洩水,到時候只怕火攻之法毫無用處,水流還會將不少將士沖走,亂了陣形更亂了軍心。」

    余石軍心下大驚,看看周圍忙著部署的將士,若是亂賊真的用水攻,他們不僅白忙了,這次的突襲也必定要失敗啊!「那現在怎麼辦?沒有軍令,我也不能撤兵!」即使他無比信任青末,軍中也有軍中的規矩!

    顧雲搖搖頭,冷靜而簡潔地安排道:「不用撤,我現在去找夙凌說清楚這邊的情況,五千精兵中,你抽調一千人,將七成火油、硫磺從這裡運到夙凌所在的東面高地,其他的人繼續點火,只是不要再揮灑在地上了,爬到樹上去,把硫磺都撒在樹冠上。點火時一定要小心,火著了之後你們立刻退到三里外,讓將士們爬到最粗的喬木上隱蔽起來,待水流過後再下來,進行第二撥的攻擊!」

    「是!」余石軍立刻調派人手。顧雲交代冷蕭負責運送燃料的事情之後,自己朝著夙凌所在的方向跑去。

    高地的最高點上,一名小將立在那兒,精銳的眼密切地注視著周圍的動靜,遠遠地,看見一隊人馬朝著這邊行來,他立刻提高了警惕,仔細觀察之後奔到夙凌身邊,回稟道:「報將軍,前鋒精兵中有千餘人正朝這邊走來。」

    放下手中的水系圖,夙凌抬起頭來,眉頭已經緊緊皺在了一起,聲音也低沉得嚇人,「領頭的是誰?」余石軍竟然不按原來的部署行事!他不是敢隨便違抗軍令的人,是發生了什麼突變嗎?

    「是——」遲疑了一會兒,小將在夙凌的瞪視下,只能朗聲回道:「是夫人。」

    青末?夙凌心中微微一震,她和夙任一隊,忽然過來找他,還將精兵帶回,夙凌心中已隱隱猜到,事情的確有變。

    很快,顧雲率先到達了高地,夙凌迎了上去,問道:「發生什麼事?」

    顧雲還有些擔憂的心緩緩地放了下來,她本來以為,自己將他的精兵帶回,經過昨晚的事情,他一定會以為她是故意給他搗亂或者報復,見到她絕對不會有好話。想不到他臉色沉穩,語氣仍是冰冷,卻是就事論事地詢問,這讓顧雲本來準備好要回擊的話無用武之地,心中對他的冷靜沉著也小小地欽佩了一下。

    相較於早上的火藥味兒十足,顧雲的語氣緩和了許多,「南面支流水勢忽然減小,我懷疑亂賊將上游水流截斷,以水迎戰火攻。一旦火石、硫磺被水泡過之後,就完全沒用了,而且水沖刷過的泥土會更加鬆軟,那時強攻,你們很吃虧。」

    她說「你們」?夙凌不知怎的,聽得很是不爽,以前她說「我們」的時候,他也不爽,他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想怎麼樣了!斂下心神,夙凌決定不再想關於她的問題,他昨晚已經想了一夜了,也沒個頭緒。

    高地背後不遠處,也是一條溪流,嘩嘩的流水聲與平日毫無二樣。兩人看向身後流淌的溪水,同時陷入了沉思,對那亂賊的頭目也更有了幾分期待。他居然會想到水攻,可見他一直都密切注意著夙凌和樓穆海的動向。而截流也是截其他的支流,為的是不讓他們看出絲毫異樣吧。

    與這樣的人交手,永遠都不知道下一刻他還會出什麼招數,果然是個既棘手又痛快的對手。

    冷蕭帶來的數千將士也將火石推到了高地之上,看了一眼,夙凌已經知道顧雲的打算。「你想引誘他們洩水之後,再攻一次?」

    「嗯。」顧雲沒有多做解釋,只是隨意地點了點頭。

    「將軍,火點燃了。」

    隨著小將的通報,眾人抬眼看去,不遠處,濃煙四起、黑煙滾滾,顧雲交代他們燒樹冠,火勢很快蔓延,遠遠看去如一條條黑紅的龍一字排開,在空中肆虐。

    沒有看見余石軍和其他將士們回來,夙凌急道:「余石軍他們呢?」

    顧雲沉默地看著火光沖天的雨林,一副不打算回答的樣子,冷蕭也漠然地站在顧雲身後。瞭解顧雲安排的羅巖只能上前一步,為他們偉大的將軍解惑,「將軍放心,按照青姑娘的安排,他們這時候應該已經爬到樹上,不會被水流所累。」

    夙凌鷹眸微瞇,冷睨著顧雲淡漠的臉,心中鬱結,卻又不能將她怎麼樣,畢竟她幫了他一個大忙!

    等了好一會兒,火隨著風勢朝著北方緩緩地燒過去,雖然很慢,但勢頭卻越來越大,顧雲暗自揣測,難道是她猜錯了?

    恍惚間,巨大的崩塌聲由北方傳來,聲音大到顧雲覺得腳下的土地都震了一下!

    緊接著,耳邊傳來水流奔騰的巨響,一股十丈多高的巨浪從上游呼嘯而來。只見遠處高大的樹冠猛烈地搖晃著,許多腰肢粗細的樹木被連根拔起,隨著巨浪一起沖刷下來。水流奔騰之勢不禁讓站在高地上的眾人出了一身冷汗,與這麼大的水流衝擊相比,剛才燒起來的那些火,顯得微弱而無力,一瞬間已被淹沒。

    過了一刻鐘,奔騰的水勢才漸漸緩了下來,即使水勢已經漸緩,水深也有一丈多高。就在他們等待水流過後,進行第二撥攻擊的時候,水流之中忽然出現了無數的小黑點,急速而下。

    「那是什麼?」顧雲瞇眼看去,幾乎到了近處,她才看清,那是一個個在水中沉浮的人!

    「報!」小將的聲音也顯得有些急促,「將軍,不少亂賊隨水流而下,很快將衝出我軍的包圍圈!」

    隨水而下的亂賊有三千餘人,夙凌緩緩舉手,冷聲說道:「放箭。」

    「是。」隨著他的手再次放下,一支支長箭射向水中暫時沒有抵抗能力的亂賊,只可惜,水流很廣,遠處的亂賊箭實在不能及,只能看著他們漂流而去。

    「羅巖,帶領三千將士,到水流下段堵截,將脫逃的亂賊全數緝拿。」

    「是。」   

     「冷蕭,你安排剩下的將士,水退之後再次燒山。」

    「是。」

    夙凌有條不紊地安排著,顧雲樂得清閒,眼光四處流轉,忽然,瑩白的水流中,一抹翠綠的身影映入眼中,那青翠的顏色極其扎眼,讓人不容錯認。

    顧雲急忙朝那抹翠綠看去,冷眸不自覺輕斂,果然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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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圍剿山賊

    「是她?!」

    那個詭異地出現在雨林裡的神秘女子。

    她也隨水而下,難道說她也是亂賊中的一員?又或者真如韓束所說,她是亂賊頭子的女人?顧雲的眼光緊緊地鎖在她身上,女子似乎也感應到了這抹緊逼的視線,朝顧雲的方向看去,一幽暗一凌厲的視線在空中相遇。

    女子美艷的臉上,儘是幽冷之色,非但未見半點慌亂,反而透著一股沉穩肅殺之氣。洪流中,她身手敏捷,動作利落,身邊的一切彷彿都盡在她掌握之中。這樣獨特的女子,顧雲心中認定,她絕對不簡單,更不能讓她就此脫逃。

    低頭看了看目前的水勢,洪流已過,水深不足兩米,水勢也漸漸緩下來,她的泳技還算不錯,應該可以游過去,按照女子從上游下來的速度,她可以正好堵在她前面!

    心中做了評估,顧雲覺得可行。將冰煉懸掛於腰間,準備躍入水中,腳還未起跳,肩膀已經被一隻寬厚而有力的手掌壓下,耳邊是夙凌的低吼聲,「你幹什麼?」

    「放手!不能讓那個女子跑了。」顧雲想要推開夙凌的手,奈何他的手勁兒之大,讓她動彈不得,但是她已經沒有時間去仔細解釋,現在不過去攔截,就來不及堵住綠衣女子了!

    夙凌朝著顧雲目光所至的地方看去,很容易就發現了那抹翠綠的身影。那是一個纖瘦而耀目的女子,一身幽冷孤高的氣質,她就是青末上次提及的神秘女子吧。

    鷹眸微斂,就在顧雲暗自心急之時,她只覺肩膀忽的一輕,耳邊再次傳來夙凌低沉的聲音,只是這次說得極輕,「我來。」

    未等顧雲有所反應,夙凌已經飛身而出,頎長的暗紅身影劃過眼前,此時顧雲才回過神兒來,他的肩上還有傷,不能泡水!

    顧雲的心在前一刻還高高地提了起來,下一刻立刻穩穩落地,而且覺得自己很蠢,人家是有輕功的人,不像她,一心想的都是跳入水中過去攔截。夙凌一個提氣,以林間大樹作為踏腳點,幾個起落,已經落在了綠衣女子必經處的一棵樹幹上。



    傲然立於樹幹上的夙凌一身暗紅戰袍,挺拔俊逸,陽光穿越林葉,照在他剛毅的臉上,刀削石刻般稜角分明的臉上沒有表情,黑眸也冰冷得讓人心驚。女子的心卻是倏地一緊,五年了,他們終於再次相遇了。

    女子看起來似乎有些恍惚,直視著夙凌的眼神兒複雜而——欣喜?顧雲以為自己看錯了,但是女子沒有游到一旁躲開夙凌,反而迎了上去,這是否說明,他們其實早就認識?

    靜下心來,顧雲雙手環在胸前,沉默地盯著兩人,靜觀其變。

    很快,女子隨著水流,已經來到夙凌身旁。夙凌從樹上一躍而下,鐵鉗一般的手一把抓住女子的肩背,女子疼得皺了皺眉,卻沒有哼一聲。繞在她手臂上的小青蛇卻是敏銳地感覺到了主人的異常,赤紅色的小眼一瞪,黑色的小信子也嘶嘶地吐著,兩顆尖細的長牙完全亮出來,朝著夙凌齜牙咧嘴。眼看就要咬上夙凌抓著女子的手,女子微微側頭,瞪了它一眼。

    小青蛇委屈地閉上了嘴巴,不敢造次地乖乖低下頭,纏著女子手臂的身子也不敢亂動,不仔細地看去,果然就像一條翠綠色的絲帶而已。

    女子與小青蛇眼眸交流之間,夙凌已經將她從水中提起,有力的手臂勒緊女子的纖腰,女子身體一僵,夙凌似乎沒感覺到異樣般帶著她在林間穿行。女子微微側頭,夙凌冰冷剛毅的臉近在眼前,與這張惦念多年的臉這般接近,女子的臉色卻是越來越冷,眉頭也不自覺地皺在了一起,因為——他根本沒有想起她是誰,他忘了她!

    顧雲冷眸微揚,她現在百分之百肯定,他們絕對認識,起碼綠衣女子一定認識夙凌。顧雲可沒忘記她的蛇皮鞭子有多硬,出手有多狠,對手變成了夙凌,她連意思意思地掙扎一下都省了,可見這交情還不淺呢!

    顧雲沒有發現,自己的語氣好像少了平日的冷漠,環在胸前的手也頻頻輕彈著。

    幾個起落,兩人穩穩地落在了高地上,夙凌放開女子的腰女子才站穩,夙凌毫無憐惜地推了她背心一把,對著身後的一堆將士說道:「押回營中,看牢她。」

    「是。」

    說完,夙凌轉身朝著冷蕭的方向走去,眼中只有前方的水勢,絲毫沒有在意身後的女子。

    女子也未再看向夙凌,幽暗的眼中劃過一抹陰戾,在他心中,她果然就只是一個俘虜而已!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自作多情!反正,她與他終究只能是敵人!

    女子漠然地站在那裡,身後的將士上前一步,想將她捆綁起來,女子清眸一暗。

    「小心!」一直暗暗觀察她的顧雲立刻將手中的冰煉一橫,擋在了兩名將士面前,冰煉凜冽的寒氣讓兩名將士下意識地大退一步。與此同時,女子手腕上的翠綠絲帶忽然靈活地動了起來,一條翠青小蛇正張著暗黑的大嘴,朝著兩名小將剛才站立的地方撲咬過去,嘶嘶的吐信聲讓人毛骨悚然,兩名小將驚得雙目圓瞪,僵在那裡。

    好險!如果不是夫人攔了他們一下,他們一定被蛇咬了,那蛇顏色極艷,口腹暗黑,必定是毒性極強的蛇!想不到一個看似普通的柔弱女子,身上竟然還帶著如此毒物!

    將士們心有餘悸,但是也不能放任戰俘脫逃,壯著膽子,七八個將士準備一起上去。顧雲手中的冰煉再次攔住了他們的去路,因為女子的手已經撫上腰間的蛇紋腰帶,如果她沒看錯,那條正是能經受住冰煉鋒芒的蛇皮鞭!

    顧雲握緊手中的冰煉,緩緩走到女子面前,與她對面而立,卻意外地發現,女子看到不遠處的小車上,依舊堆著滿滿的硫磺、火油時,臉上極快地閃過一抹慌張。

    「你和無極、言歌他們是一夥的。」並不是疑問句,顧雲淡淡地說道,女子的臉色已經恢復如常,一貫的清冷幽暗,冰冷的眸光與顧雲對視了一眼,手中的長蛇鞭已經出手,朝著顧雲的臉面直逼而來。

    顧雲早料到她會出手,在她揚鞭的同時,已經利落地後躍開來,長鞭沒有打中顧雲,卻是深深地埋入泥中一尺有餘!

    女子忽然出鞭,除了顧雲早有所料之外,其他人都是一驚。女子也趁著眾將驚訝的一剎那,身影移動,速度快得竟是有些詭異。夙凌聽到異響回頭的時候,只看見那抹剛才還柔順得沒有還手之力的翠綠身影以敏捷而矯健的身姿一躍而起,再次落入水流之中,下一刻,那道熟悉的黑影也如一隻獵豹般隨之躍入洪流之中。

    夙凌心中一窒,水勢已經很弱了,馬上就可以部署第二次的攻擊,他不能在此時離開,綠衣女子武功該是不弱,又如此狡猾,她能不能應付!大手撫上腰間的赤血,溫熱的劍身讓他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好在,有冰煉陪著她,應該沒事吧。

    水勢減弱,兩人在及胸的水流中行進都很困難,顧雲絲毫沒有鬆懈,綠衣女子極力想要甩掉她,但是一路下來,她依舊緊跟在女子身後不遠處。

    又被沖了三四里地,兩人終於可以在及膝的水流中站直身子,濕漉漉的衣服緊緊地貼在身上,兩人看起來都是一身的狼狽,只不過一人手持長鞭傲然而立,一人手握長劍凜然以對,兩人的眼中皆是肅殺之氣,沒人會去介意此時的儀容。

    水漸漸退到只及足踝的位置,顧雲輕輕拔劍,隨著冰煉出鞘時清冽的低吟聲,顧雲微揚的聲音帶著幾絲笑意,「上次沒有分出高低,今日我們一決勝負如何?」

    顧雲認定,此人與山賊必有瓜葛,抓她肯定不易,能拖住她也好!再則,除了赤血,她第一次遇到能與冰煉抗衡的武器,她對她手中的蛇皮鞭還蠻感興趣的!

    女子眼神兒複雜地盯著顧雲的臉看了好一會兒,最後艷若桃花的薄唇輕揚,手中的長鞭朝著地上輕輕揮了一下,激起無數水花泥屑。

    要比試嗎?她迎戰就是,她也很想看看,夙凌的妻子到底有多麼不同!

    顧雲在女子眼中也看到了同樣的興致,沒有擺太久POSS,顧雲握緊冰煉,率先出擊。隨著她的逼近,女子立刻感受到一股滅頂的寒氣撲面而來,讓她幾乎支持不住。環繞在手上的小蛇墨兒忽然滑到了她脖子的地方,輕輕地環在她頸間,一股股暖流便源源不斷地湧入四肢,雖然身邊的溫度還是很低,但女子感覺已經好了很多。

    握緊長鞭,女子利落地揮鞭回擊,長劍與軟鞭又一次糾纏在一起。這一次,顧雲毫無遲疑地翻轉劍身,劍鋒與軟鞭摩擦,居然發出淡淡的螢光,軟鞭也被迫鬆了鬆,顧雲迅速抽出冰煉,再次朝著女子前胸襲去。

    兩人距離已經很近,女子來不及揮鞭,想要側身閃過,顧雲比她更快一步地移了身形,長劍近在眼前,女子脖子間的小蛇卻是倏地一躥,飛到了冰煉上,緊緊地纏繞著它。顧雲頓時覺得有一股極大的力量在與她拉鋸,手中的劍竟握也握不住,朝著一旁飛射而出,直插入地上。

    顧雲手中沒了劍,女子手中卻還有鞭子,一剎那的變故,讓顧雲落了下風。女子抓住時機,揮鞭而至,顧雲狼狽地翻滾躲過。她以為女子會再接再厲,乘勝追擊,誰知,女子幽冷的眸靜默地看了她一眼之後,竟然將手中的長鞭輕輕一拋,掛在了旁邊的樹上,對她伸了伸拳頭。

    顧雲微怔,她要和她赤手空拳比試嗎?

    她竟也是性情中人,不願佔人便宜,顧雲對她的印象好了幾分,此時,冰煉也已經掙脫了小蛇的糾纏,再次飛到顧雲手中。

    顧雲微微一笑,瀟灑地將冰煉往地上一插。

    顧雲同樣朝女子伸出了拳頭,她已經好久沒和人純粹地比過拳腳功夫了,今天可以打個痛快!

    兩人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淡淡的欣賞與興奮,雙眼直直地盯著對方,兩人緩步靠近,當兩人的手腕碰到的那一刻,她們同時發起了進攻。

    女子改拳為掌,修長尖細的指尖刷地滑過顧雲的眼睛,好在顧雲退得快,躲過女子的手,顧雲一手抓著女子的手腕,另一手穿過她腋下,抓住她的腰帶,接著身子一矮,將女子半舉過肩,狠狠地甩了出去。

    女子剛才只覺得腰與手一緊,還未來得及反應,身子竟是莫名其妙地被扔了出去!在地上翻滾了幾圈,女子立刻站了起來。她心下暗暗納悶,這是什麼招式?

    顧雲沒讓她有機會喘息,再次出擊。近身搏擊一向是顧雲的強項,顧雲出拳很快,而且從不出華而不實的虛招,每一下都是為了擊潰敵人。女子一連中了數拳,本來還想摸清顧雲的功底再全力出擊,現在看來不全心迎戰,那沒弄清楚顧雲的路數,她就已經重傷了。

    女子輕功很好,動作非常輕盈,招數飄逸,顧雲本來一直以為這樣的打法只是好看而已,費力卻不實用,但是和女子交手之後,才發現自己錯了。女子招式飄逸,勁力卻是十足的,看起來是輕輕一揮,長腿一抬,但都蘊藏著非凡的勁道,就像太極拳看起來慢而緩,綿綿不斷的柔勁兒卻真正是不容易對付!

    顧雲用截拳道的打法,每一次出擊都拳拳到肉,而且專攻人體最脆弱的地方,女子身體靈動,氣息綿長,招式繁多,兩人越打越過癮,體力卻也是越來越不支。

    女子再次朝著顧雲的前胸出拳,顧雲抓住機會,還想使出過肩摔,手才抓住女子的腰帶,女子已經警覺,並且迅速反手,同樣從背後抓住了顧雲的腰帶。結果,顧雲使出全力的一摔,把兩人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結結實實的這一摔,誰也沒能好過,為了不讓對方有機可乘,兩人同時放開手,抬腳朝著對方的肚子就是猛的一踹。

    強勁的力道讓兩人朝相反的方向飛出去三丈多遠。

    摀住肚子,兩人累得癱倒在地上,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戒備地盯著對方,而她們身側不遠處——

    小青蛇往左,冰煉立刻飛往左邊,直直地擋在它左邊;小青蛇往右,冰煉又飛到右邊;小青蛇不動,冰煉也不放過人家,靠上前去用劍尖敲人家的頭;小青蛇惱了,朝著它齜牙吐信子,冰煉倏地後退一點,等小青蛇安靜下來,它又貼上前去。一蛇一劍,玩得不亦樂乎。

    兩人看得不禁莞爾一笑,氣氛也顯得沒那麼緊張,女子笑起來極美,雖然只是淡淡地輕揚唇角,卻足夠讓人失神。

    「你,叫什麼名字?」顧雲忽然想知道她的名字,即使不明瞭她的身份,即使她們不會成為朋友,她也想知道。

    女子輕揚的唇角一僵,神色忽然變得戒備起來,也在此時,遠處的山火再次重燃,濃濃的黑煙瀰漫了整個天空,女子的臉色也隨著天色變得暗黑,讓人捉摸不透。

    忽然,她猛地一躍而起,抽回掛在樹上的皮鞭,吹了一聲長哨,一抹翠綠的螢光閃過,剛才還和冰煉玩得不亦樂乎的小青蛇已經繞在了她的手上,她迅速朝著不遠處的溪流奔去。

    「喂!」一切都在電光石火之間發生,顧雲也立刻起身,緊追上去。女子奔到溪流邊,沒有一絲遲疑地朝著嘩嘩急奔的流水猛紮了下去。青翠的身影消失在浪花之後,再也看不到她了。

    顧雲追到溪邊,沒像剛才一樣跳下水去,水流湍急,她的水性不足以讓她在這樣的環境下追擊敵人,只怕到時人沒追到,反丟了性命。她,不打沒有把握的仗。

    雙手環在胸前,顧雲盯著水流奔騰的方向看了很久,再沒看見那道綠影。

    冰煉也湊熱鬧地飛到顧雲面前,懸於空中左晃右晃,很是興奮的樣子,顧雲沒看它,只是淡淡地說道:「你剛才玩得很歡哈——」

    話音才落,冰煉劍身一僵,倏的一下直直地紮在顧雲腳邊的泥土裡,一動也不敢動。

    顧雲失笑,不是說,冰煉是千年古劍嗎,怎麼還跟個孩子似的!

    顧雲往回趕,漸漸地能看到火光,但是因為剛才的一場大水,土裡的濕氣實在太大,樹木濕漉漉的,火是點起來了,燒得卻並不太旺盛,所以黑煙才如此大。目前看來,引燃的東西已經用完了,也只燒了幾里地而已。數千將士嚴陣以待地注意著周圍的動靜,隨著火勢慢慢往前,一點點朝亂賊窩收網。

    瞇眼看去,沒看到夙凌的身影,只見冷蕭和羅巖一左一右指揮著將士緩慢前進。

    顧雲走到冷蕭身後,問道:「夙凌和余石軍呢?」

    冷蕭回頭,看清顧雲除了有些狼狽之外,身上沒受什麼傷。才放心地回道:「夙將軍從剛才亂賊隨水而下的時間推算出營地應該離此不遠,擔心亂賊看到火光會通過水路再次脫逃,因此與余副將一同,率五千將士沿溪道攻入亂賊營地。」

    顧雲了然點頭,她忽然對那名首領有了濃厚的興趣,如果說,綠衣女子是他的女人,他該是怎樣的男人才能征服如此烈性聰穎的女子?如果他只是綠衣女子的領袖,他又有什麼魅力讓那樣驕傲果敢的女子甘願為其所用?

    急於知道答案,顧雲也沿著溪流往賊營的方向趕去。

    隨著溪流再行四五里,就能聽到打鬥的聲音,順雲心一提,加快腳步往前趕,本來她預期會看到一場激烈且精彩紛呈的對攻戰,但是眼前的景象讓她有些疑惑。

    茂密的林間,幾個天然的洞穴連成一氣,是一處可以居住的好地方,顧雲趕到的時候,戰鬥居然已經結束了!

    洞穴前,幾百亂賊已被控制住了,余石軍正在安排將士們將他們用繩索捆綁串聯起來,以防押回去的途中有人逃脫。夙凌高大的身影站在最大的洞口前,臉上未見一絲喜色,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顧雲沒有走過去,倒是他似乎感覺到什麼,回過頭,朝她的方向看過來。

    「讓她跑了。」淡淡地解釋了一句,顧雲沒再說什麼,忽然,山洞側面極快地閃過一抹暗影,顧雲低聲喝道,「誰!」

    說話的同時,顧雲的身影已經朝著黑影的方向奔去,夙凌也隨即跟上。

    一紅一白,兩隻長劍緊逼而至,黑影身影一頓,被忽來的劍氣逼退數步,看他移動的速度和身手,此人武功應該也不弱,但是絕對躲不過雙劍齊攻。兩人默契地同時移開劍身,雖然劍身已經分開,黑袍人還是感覺到了兩股強勁的劍氣,一左一右,一熱如烈焰,一寒若堅冰,向他夾攻而至,喉頭一甜,黑袍人一口鮮血直直地噴了出來。

    此時,余石軍也帶著百餘將士趕了過來,顧雲和夙凌都默默收了手中的劍,此人余石軍料理足矣。

    就在余石軍上去抓人的時候,一道灰藍身影忽然從一旁的林間飛掠而出,手中的長劍直指余石軍,口中還大聲叫道:「首領!快走!」

    首領?顧雲微微皺眉,這黑袍人是首領?

    余石軍險險躲過長劍,手持大刀迎了上去,與那男人打了起來,兩人武功不相上下,一時難分輸贏。黑袍男子受了內傷,按住胸口,低喘著急道:「左使,你快走!」

    「屬下絕不會拋下您獨自逃命!」男子幾次想要靠近黑袍男子,都被余石軍阻隔下來,男子心焦,劍法也顯得凌亂起來,很快讓余石軍找到破綻,一舉就將他手中的長劍打斷沒有了兵器,男子落於下風,被齊擁上來的將士拿下。

    余石軍收了大刀,問道:「你是何人?」

    男子冷哼一聲,同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余項。」

    顧雲掃了男子一眼,相貌平平,眼中不時閃過狡詐的光芒,此人必是奸邪之徒。

    黑袍人也被捆綁了起來,顧雲上前一步,一把抓下將男子臉面幾乎完全遮住的黑袍,一張剛毅而又傲氣的臉呈現在眾人眼前。男子三十出頭,方臉虎目,高大健壯,面對他們,算得上鎮定自若,傲氣與霸氣也都不差,但是顧雲總覺得差了點什麼!起碼,與她心中的形象不符!夜襲軍糧,強擄韓束,設下烏鴉谷之約,巧布截流洩水抗敵的首領,會是眼前的男人?

    清眸微瞇,顧雲冷聲問道:「你是他們的首領?」

    男子側過頭去,大義凜然般回道:「成王敗寇,今日被你們所擒,我穆滄沒什麼可說的!」

    他逃避她的問題,並且急於強調自己的身份,顧雲心中的疑雲漸漸擴大。

    「將軍,估計亂賊大多數都隨著剛才的流水逃了,只抓到五百多人。」人數清點完畢,余石軍也有些疑惑,這一仗打得也太輕易了吧,經過剛才那場大水,他還以為攻入亂賊營地的時候,會有什麼更加艱難的苦戰等著他們,想不到卻是如此輕易。

    夙凌顯然也感覺到不對勁兒,問道:「那個一身藍衣妖艷無比的男人呢?」那男子囂張無比,在亂賊中的地位應該也不低,他一直以為無極、言歌就是亂賊的左右使,今日卻冒出個余項。

    余石軍搖頭,「沒有發現那個男子。」

    難道這是亂賊頭子設下的局?就在夙凌與顧雲各自思量的時候,一名小將匆匆行來,回稟道:「報!統領和前鋒已經找到黃金,現在正在往山下運,而且還抓到了亂賊右使——無極。」

    抓到無極了?!

    不管眼前的人是不是亂賊首領,起碼抓到了一個主要人物,夙凌輕輕抬手,冷聲道:「把人都押回去。」

    「是。」

    一行人朝著山下走去。

    距此七里外的山嶺上,孤傲清冷的身影無聲地看著遠處漸漸熄滅的山火,身後一身耀眼藍衣的男子不甘心地低哼道:「首領,我們何時把無極救出來?」

    「我自有分寸。」暗啞的聲音低低地響起,言歌只能乖乖地閉上嘴。纖長的食指輕輕地掠過小青蛇冰涼的身子,幽深的冷眸淡淡地遙視遠方……

    夙凌一行押著「首領」和余項還有數百亂賊走到營地前,正好與押送無極的韓束遇上,兩個隊伍剛剛碰面,一向沒有表情的無極看見身著黑袍的男子後,立刻驚恐地大叫道:「首領!」說著開始拚命扭動著被緊緊捆綁的身體,一副想要衝過去的樣子,然而雙肩被韓束的大手重重地壓著,無極最後還是沒能掙脫束縛。

    烏鴉谷之戰時,他們都是見過無極的,看他對黑袍男子的緊張程度,剛才還有些疑惑的余石軍也相信了黑袍男子應該就是他們的首領。

    但是顧雲則是得到了一個與他相反的結論,這人不是亂賊的頭目!

    看無極在烏鴉谷上的表現,就知道他是個極其淡漠冷靜的男人,剛才他表現出來的焦急的神色與激動的肢體語言,完全不是按照他的性格應該做的事情,而他做了,只能說明,他在演!誇張的表情配上依舊冷漠的眼,演得實在太外露了,可見平時疏於練習。

    顧雲斂下精明的眼,此時並沒有多說什麼,夙凌臉色始終陰沉,看不出他的想法,只聽見他對余石軍說道:「一起押下去!將他們分開關押!」

    「是。」余石軍領命而去,一行人走向主營。此時,一抹紅影——應該說,是一抹泥影出現在眾人面前,來人行動迅速,只是那一身的狼狽讓人看不明白。待那人走近,除了顧雲強憋著笑,面容有些扭曲外,其他人都是一副驚訝萬分、莫名其妙的樣子。尤其是夙凌,難得的鷹眸圓睜,不敢置信地盯著眼前彷彿在爛泥裡滾了一圈,身上、臉上、發上儘是惡臭污物的男人。

    這是他認識的慕易?那個不能容忍一絲污濁,喜潔成癖的男人?!

    韓束性情直爽,大咧咧問出心中疑惑,「慕易,你這是遭了什麼罪?」

    慕易只能用青黑來形容的臉色更是一寒,他只想要快點把這一身污穢洗淨,在那之前,他不會開口,甚至連呼吸都不想!

    顧雲心情爽到頂點,不趁這個機會再踩他一腳實在不是她的性格。一臉「你有所不知」地看向韓束,顧雲訕訕笑道:「韓束,雨林裡的泥巴可是不可多得的保養品,人家比你們懂得享受。」

    「是嗎?」憨直的韓束一愣,雖然還是不相信,但一雙虎目仍是好奇地看嚮慕易一身的泥污。

    眼看著慕易的臉上由白轉青,由青轉黑,夙凌絕不懷疑慕易已經怒到要殺了身邊還在看笑話的女人。

    高大的身影朝顧雲的方向稍稍移了移,慕易卻並沒有撲上來,他鳳眸輕瞇,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裡進出來,「青——末——!你等著!」

    說完,慕易拂袖而去,顧雲對著他怒火繚繞的背影冷聲回道:「隨時奉陪!」只許你設計陷害別人看熱鬧,不許別人回擊?開玩笑!   

     夙凌暗暗鬆了一口氣,慕易武功路數詭異,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功力到底有多深厚,她卻挑戰他忍耐的極限,這女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此時夙凌還不知道兩人到底為何結下樑子,如果他知道了,這時候擔心的應該是——顧雲以後會如何整治他,這個女人除了「不知天高地厚」之外,還有仇必報!

    顧雲正準備轉身回自己的營帳,一名小將朝著他們小跑而來,急道:「將軍,刑部有加急公函!」

    刑部?他與刑部素無太多瓜葛,加急公函所為何事?夙凌沉聲說道:「呈上。」

    顧雲聽到是刑部的公函,忽而想到了單御嵐,腳步緩了緩,只見小將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訥訥回道:「但是,公函上寫著——青末親啟。」

    給她的?!

    不僅夙凌疑惑,連顧雲都納悶,刑部公函給她幹什麼?

    雖然心中有疑問,但顧雲還是朝小將伸出手,說道:「給我吧。」

    小將悄悄看了夙凌一眼,見他緩緩地點頭之後,才敢把公函交到顧雲手中。顧雲利落地打開公函,所謂公函,裡面只有一張不大的紙條。

    顧雲看完之後臉色微變,夙凌和韓束同時抬眼看去,只見上面極其簡潔地草草寫著一行小字:

    Lucy,案子棘手,速歸!Nancy。

    這是什麼意思?前後的符號代表什麼?

    刑部公文何時改了這樣的形式?

    最重要的是,刑部辦案,又與她何關?

    他們不解,顧雲卻已經全然明瞭,會知道她英文名的,只有晴而已,而她這麼急著讓她回去,必是遇上了麻煩。

    夙凌雙眉緊蹙,一肚子疑惑,顧雲已經很爽快地合上公函,說道:「我要一匹最好的快馬。」

    「幹什麼?」嘴上這麼問,夙凌其實已經隱隱猜到她的意圖。

    果然,顧雲簡明扼要地回道:「回京,立刻!」

    立刻?夙凌濃眉更是緊鎖在一起,何事如此著急?一張字條就能讓她不顧一切地往回趕,因為那個人是單御嵐嗎?

    顧雲確實是為了寫字條的人往回趕,但是那個人不是單御嵐,是她在這個異世最重要的朋友——卓晴。

    出營地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很不爽!

    她為什麼要和夙凌一起回京?

    他是夙家軍的主帥,應該跟著大軍一起回京,不是嗎?

    好吧,都是夙任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東西惹出來的,假正經地說什麼皇上的聖旨說剿匪只有一個月時間,黃金這麼多,運回去肯定超過了時限,一定要夙凌回去親自向皇上請罪,求皇上寬限幾日。

    行!他求他的,也沒必要和她一起吧!

    韓束也是個白癡,說什麼兩人一起上路,還能互相關照,甚好甚好。好個屁,他和她在一起,不動手就是萬幸,不動嘴那是僥倖。

    最噁心的是,夙凌居然也同意與她一同回去!他不是嫌女人麻煩嗎?他不是喜歡獨來獨往嗎?

    總之的總之,最後的結果就是,她與他,被迫同行!

    兩匹馬一前一後地出了佩城,顧雲決定再做最後一次的努力,「夙凌,雖然你我都要去往京城,但是道不同不相為謀,還是各走各的吧。」

    光是想著一路上要和他一起,她就起雞皮疙瘩,她想,夙凌應該也是不願的吧,只不過在軍中眾人起哄,他不便說什麼而已。

    夙凌本來還算愉悅的心情不知怎的降到冰點,冷硬的聲音與傲慢的態度讓人聽起來也極度不舒服。「你是我將軍府的人,誰允許你自由行動?」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她還成了他們家圈養的一隻寵物了?可笑至極!她就說,和夙凌這樣的男人在一起,怎麼可能心平氣和?將軍府很了不起啊?總有一天她會離開那座將軍府!

    現在——我忍你!

    夙凌以為她會與他對吼,因為他明明在她眼中看到一簇明顯的怒火,但是顧雲什麼也沒說,冷冷地掉轉馬頭,繼續朝前奔去。

    夙凌劍眉緊蹙,他真的弄不明白女人的想法和行為,尤其不能明白她的。

    「他走了?」

    翠峰之上,一抹清影倏然轉身,翠綠色的衣裙泛起淡淡的漣漪,一向淡然的臉上劃過明顯的驚訝與失望,語氣也顯得有些急促。

    「是。」平口裡性子雖然有些急,他卻也不是愚笨之人,不難看出首領很看得起那個叫夙凌的男人,言歌如實回道,「申時走的,和那個野蠻的女人一起。」

    「只有他們兩個人走而已?」女子心中莫名的落寞,他真的走了,再次相見,是否又是一個五年,或者十年?漠然地背過身去,女子自嘲,她與他,竟是連敵人也做不了。

    「嗯,其他人都還留在營地。首領,夙凌已經走了,我們是不是可以去救無極了?」夙凌都已不在軍中了,他們可以沒這麼多顧忌了吧?

    「不行。」再次出聲時,低沉的聲音中再也聽不出絲毫異樣的情緒,一如既往的平穩暗啞,「夙家軍營地守衛森嚴,不能輕舉妄動,他們此行志在黃金,必定會派大量士兵運輸護衛以策安全,倒是押送無極他們的人自然會少,等他們經過佩城外的長峽谷時再動手。」

    她是這片林澤選擇的守護者,是族人們的領袖,這一生,她已經注定不能離開這裡,既然如此,還是不見的好吧。



    入秋了,夜風並不見得涼爽,月色倒是清潤瑩亮,照得寂靜的官道猶如一條淡淡的白綢,鑲嵌於群山峻嶺之間。然而,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夜的寂寥,兩匹通體墨黑的駿馬疾速行來,在「白綢」上劃出兩道墨痕。

    本來齊頭並進的兩匹馬,一隻忽然躥出三丈多遠,馬上的人用力一拉韁繩,馬兒吃痛停下腳步,直直地橫在官道上。

    後面的馬匹大驚,駕馬者只能趕快抓緊韁繩,駿馬立馬長嘶一聲,才好不容易在即將撞上前面那匹馬的地方險險地停了下來。

    瞪著馬背上的男人,顧雲低吼道:「你幹什麼?」他知不知道要是她一時沒拉住馬兒,他們倆都慘了!

    夙凌利落地下馬,臉沉得比夜色還黑,冷冷說道:「已經趕了一天一夜的路,現在必須休息。」

    顧雲亦然冷哼道:「你要休息是你的事情,不要攔著我的路。」她又沒讓他跟她一起走,這男人有病!



    夙凌沒理她,上前牽住馬頭的皮繩,將它往旁邊的小樹林拉去。

    顧雲惱了,「夙凌!你懂不懂什麼叫尊重別人?」

    「你可以選擇是自己休息,還是我點了你的穴道,強迫你休息。」一手牽著一匹馬,夙凌沒有回頭,霸道的回答挑戰著顧雲的神經。

    「可惡!」冰冷的眼刀一下下地射向前方自以為是的桀驁男子,顧雲握著冰煉的手緊了緊。

    似乎背後長眼睛一般,夙凌寒聲回道:「如果你還有體力浪費來與我打上一架,夙某樂於奉陪。」不難聽出,夙凌也是在極力忍耐自己的怒火。一天一夜不眠不休,除了吃乾糧和餵馬的時候歇了歇腳,她就再也沒停下來過,這個女人到底要逞強到什麼地步?那個寫信的人就真的這麼重要,值得她命都不要地往回趕!

    顧雲深呼吸,告誡自己,不要衝動,不要和他計較,不要浪費體力在他身上,冷靜,冷靜……

    在做了一番心理調整之後,顧雲終於把氣運得順了一些,盡量用著平靜的語氣說道:「我想,我們有必要就此次的同行好好談一談,畢竟未來的幾天我們都會待在一起,整天吵你我都受不了,你覺得呢?」

    久久,前面的男人才冷聲回道:「說。」

    「大家一起趕路,我認為尊終彼此應該是最基本的禮貌,這點你有意見嗎?」

    久久,前面仍是沒有回應,顧雲自動認為他同意了,接著說道:「我必須要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京城,不可能像來的時候那樣慢慢磨蹭。每天的休息是必需的,這點我很明白,這兩天之所以一直趕路,是因為現在是體力和精力都最好的時候,所以目前我只會休息一個時辰,越往後,體力會越差,休息的時問我也會每天延長半個時辰,這點你有意見嗎?」

    如果真要拚命趕路的話,那休息時間這樣來安排,夙凌不得不承認,她很厲害,安排得很合理,但是問題是,她需要這麼拚命嗎?

    顧雲又等了一會兒,前面的男人還是無語,她可以再次自動認為他同意了?

    聳聳肩,顧雲下了結論,「你不發表意見就是默許了,那麼很高興我們達成共識了。」

    顧雲翻身下馬,利落地開始準備夜宿的東西,這時,一直沉默的夙凌忽然沒頭沒尾地來一句,「你真的就這麼趕?」

    回過神兒來明白他問什麼,顧雲乾脆地回道:「對!」

    一句「對」讓夙凌周邊的溫度驟降數度,冰煉、赤血都感應到了,可惜對於這方面有些遲鈍的顧雲來說,她一般自動略過。

    兩人都是深諳野外生存之道的人,他們很快找到了一個最適合夜宿的地方,火堆也在半刻鐘內點了起來。拿出包袱裡的水袋和乾糧,兩人自顧自地解決肚子問題。吃飽喝足之後,顧雲忽然低聲說道:「脫衣服。」

    夙凌心頭猛地一怔,還未能消化顧雲這話的意思,一包藥已經丟在他腳邊。

    夙凌看起來有些呆呆地盯著她,顧雲不耐煩地說道:「快點,不要浪費我的時間。」臨走前,夙任硬是將藥塞給她,一再交代要幫夙凌換藥,還拚命提醒她,夙凌就是因為救她才受傷的,好像她不幫他換藥就罪大惡極、狼心狗肺了——她懶得管他!

    明白了她的意圖,夙凌有些尷尬,臉色也變得不太好,冷冷地回絕道:「我自己……」

    沒等他把話說完,顧雲一邊翻找著藥物和細布,一邊用著「商量」的語氣回道:「你可以選擇自己乖乖地脫衣服,也可以選擇我強行脫了你的衣服。」

    夙凌忽然有些想笑,這個女人還真是記仇,把他的話又丟回來給他。

    罷了,她一個女人都不害羞,他有什麼好介意的!背對著顧雲,夙凌三兩下除去上衣,精壯的背在火光的映照下,肌肉線條顯得更加明顯。顧雲輕輕佻眉,暗暗讚歎了一下,夙凌有一副壯實健碩的好體格,麥色的皮膚,線條完美的肌肉,真讓人羨慕。

    不過顧雲也僅限於欣賞而已,解下舊的細布,掏出一點藥膏,小心地幫他塗抹傷口。在軍醫的精心護理下,傷口已經慢慢在癒合了,但是背後還是留下了一個圓形的小坑,估計是會留疤了吧。在他的背後,還有一些大大小小的舊傷,顧雲並不覺得猙獰,心裡倒是有些佩服他。

    而夙凌剛才脫衣時的坦然,在顧雲微熱的指尖和著冰涼的藥膏一點點地塗在他傷口上的時候,變得有些怪異。同樣的藥膏,她的動作也算不上多麼輕柔,卻為何與軍醫給他換藥的感覺差這麼多!那種又熱又涼、又疼又麻的感覺,說實話,不太好!

    而當顧雲幫他綁繃帶,繃帶繞過他胸前時,她的胸部若有若無地劃過他的背。腦子裡不受控制地想起那夜,在營帳中隨著呼吸,起伏不定的……

    該死!他是正常的男人。這一刻,夙凌無比後悔讓她換藥了。

    相較之下,顧雲就沒有那麼多的雜念,男人的身體她見過太多了。以前特訓的時候,在野外她不知幫多少男隊員包紮過,所以現在的事情對她來說,輕而易舉。利落地打上一個結,將藥和細布包好,顧雲冷淡地說道:「好了,休息吧,一個時辰後出發。」

    說完,顧雲在那火堆前自顧自地躺下,雙手枕在身後,就這樣大咧咧地平躺在地上。

    夙凌臉再次倏地一黑,哪個女子會在野地裡當著一個男人的面,這樣毫無顧忌地攤平了睡覺?起碼他沒見過!她是真的對他毫不防備,還是行事一向如此豪邁?第一次,夙將軍這麼有興致研究敵人以外的人,而且還是他以前最最不屑費心的女人。

    想了半天,他也沒弄明白。夙凌乾脆閉上眼睛。對付這個女人的最好辦法就是——眼不見為淨!

    久久,顧雲緩緩睜開眼,側頭看了看一旁盤腿而坐,暗自調息的男人。睡眠時間有限,顧雲總會在環境允許的情況下,選擇最舒服的方式做最有效的睡眠,她有

    些好奇,像夙凌這樣真的就能休息了嗎?他的腳不會麻?   

     幾天下來,顧雲得到的結論是,這樣打坐似的閉目養神不太靠譜。

    因為夙凌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幽深的眼也佈滿血絲,黑衣皺巴巴的,一向張狂的髮絲更加凌亂,他——簡直就是一個活動冰柱。一切的緣由,顧雲歸結為嚴重缺乏睡眠,但是睡眠不足的原因,她倒是猜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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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失心奇案
  
  趕了五天五夜,終於回到京城,她立刻趕去刑部。這案子的主審官是捉刑司單御嵐,晴這麼火急火燎地叫她回來,她早有心理準備,一定是個難纏的案子,但是聽到是連環摘心殺人案,她還是驚了一下。晴的屍檢報告顯示,死者皆為女性,身上沒有其他傷痕,都是左胸下邊有一道五寸長的刀口,死亡原因是被兇手由刀口處將心取走。死者的臉部表情極度恐懼,但是身體上沒有留下任何一點傷痕。
  
  兇手不僅殺人手法一流,作案手法也很純熟,沒有在現場留下什麼證據,刑部已經查了一個月,案發現場和證人都已經查過無數次,還是沒有收穫。晴讓刑部程航去找近年全國此類案件的卷宗,希望能從中找到線索。
  
  「夫人,您怎麼不進府啊?」兩名小將奇怪地看著坐在將軍府台階上小半個時辰的夫人。
  
  顧雲分析案件的腦子一僵,抬眼就看見兩名將士看著她一臉的傻笑,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
  
  案子她可以分析得一條不落,頭頭是道,可自己的事情,她就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她本來是不想回將軍府的,倒不是這裡不好,在這裡將士們都很直爽,而且現在她的自由也不太受限制了,只是,一想到要和夙凌住在—個屋簷下,她就莫名的心煩氣躁!更可惡的是,還有黃金八卦盤的事情,不留在將軍府,她就沒有八卦盤的消息,也不可能回去。
  
  為了能早日回到那個屬於她的年代,顧雲最後還是決定——住在將軍府!
  
  決定了之後,顧雲起身,朝著兩名年輕的小將無比溫柔地笑道:「麻煩你們去告訴府裡的將士們,將軍說他有了意中人,不久就要迎娶她,以後你們不許再叫我夫人了,不然要被軍法處置的。聽明白了嗎?」
  
  兩名小將面面相覷,久久才不太甘願地回道:「明白了,那……我們怎麼稱呼您?」
  
  「你們叫我青姑娘就行了。」顧雲心情大好,只要不是那該死的「夫人」,叫什麼都無所謂。
  
  認定顧雲心中一定很難過,只是為了大局,才一副沒事的樣子,兩人對看一眼,堅定地說道:「是,青姑娘,您放心,在我們心中,您就是將軍夫人!」
  
  啊?順雲嘴角一僵,她不稀罕好不好!輕咳一聲,顧雲強調地說道:「你們的心意我領了,但是真的不要再叫我夫人了,將軍會不高興的,你們一定要傳達到每一個人,明白嗎?」
  
  「是。」兩人臉上一副為她抱不平的樣子,回答卻還是響亮的。這樣顧雲就已經很滿意了,只要以後不要再讓她聽見夫人這個詞,她心裡就會舒服很多。真的有些累了,顧雲朝兩名小將笑了笑,轉身進了府內。
  
  看著青末「強顏歡笑」的臉,還有「失魂落魄」的背影,其中一名小將憤憤不平地低聲說道:「將軍怎麼可以這樣對夫人?這麼好的女人,將軍太不知道惜福了!」
  
  「就是!」另一人也連忙附和,難怪夫人臉色這麼差,剛才還在府外坐那麼久都不進去,真可憐!
  
  男人八卦起來,功力之深,有時也讓女人望塵莫及。不久之後,將軍府乃至夙家軍裡關於夙凌始亂終棄的流言廣為流傳,版本頗多。
  
  顧雲暈沉沉的只想睡覺,直直地朝後院走去,在到達前廳的時候就和迎面而來的夙羽碰上了。顯然,夙羽沒想到顧雲居然回來了,眼眉中劃過一抹欣喜,不過很快就又換上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說道:「怎麼這麼快你就回來了?二哥呢?大哥也一起回來了嗎?」
  
  奔波了幾天,剛才又忙著分析案情,現在好不容易能閒下來,顧雲真的覺得很累,沒理他,繼續往後院走去。
  
  黑衣映襯下,顧雲的臉色顯得很蒼白,眼圈黑得嚇人,夙羽終於覺得她不對勁兒了,堵在她面前,不讓她繼續往前走,問道:「這才幾天啊,怎麼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顧雲不想解釋,想叫他放手。夙羽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道:「是不是病又犯了?要不要去請你姐姐過來?」
  
  年輕的臉上,焦急與擔憂毫不掩飾,看得出他是真心地關心她。顧雲淡淡地回道:「我沒事,夙任運送黃金,還在後面,夙凌進宮去了吧。」進了京城他們就分道揚鑣了。
  
  「你真的沒事?」夙羽還是有些擔心,喃喃自語道:「還是請個大夫回來看看吧。」上次她那個忽然暈倒實在嚇人。
  
  顧雲翻了一個白眼,掙開他的手,繼續往後院走去。夙羽不滿地低吼道:「喂,我和你說話呢,你幹嗎去?」
  
  「睡覺。」遠遠地飄過來兩個字。夙羽愣了一會兒,隨即搖頭低笑起來,原來是沒睡好。看來這段時間剿匪一定很辛苦,好吧,他就交代廚房,給她做幾個好菜補一補吧。夙羽美滋滋地往他極少出沒的廚房走去,完全忘了剛才要出門辦的事情。
  
  廚房好不容易弄了一桌子好菜,結果顧雲完全睡死了,夙羽在門外叫破了喉嚨,只換來兩個字,「不吃!」
  
  盯著這一桌豐盛的菜餚,夙羽的火氣是噌噌地往上冒。不知好歹的死女人,下次想吃都不給她吃!
  
  就在夙羽氣得快掀桌子的時候,夙凌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前廳。
  
  「大哥。」看見夙凌,夙羽將脾氣壓了壓,起身正要迎上去,一股淡淡的酒香撲鼻而來。夙羽皺眉,「你喝酒去了?青末騙我說你進宮了,我還想問問你皇上是怎麼說的呢。」
  
  夙凌鷹眸一暗,「她回來了?」
  
  夙羽恨恨地回道:「回了,一回來就睡覺去了。」
  
  她還知道要休息!夙凌冷哼一聲,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轉身出了前廳。
  
  夙羽叫道:「大哥,你不吃飯幹嗎去?」這一桌子菜怎麼就那麼不招人待見?!
  
  「睡覺。」冷冷地丟下兩個字,夙凌大步離去。
  
  又睡覺?夙羽鬱悶。
  
  微風拂面,月涼如水,百年梧桐用它蒼勁的枝幹撐起一個個大傘,將美麗的月色隔絕在外,只有在樹木的最頂端才能看到一彎清月。茂密的樹葉中間,一抹比月光更加耀眼的銀光輕輕擺盪著,高高的枝幹上有一道暗黑的身影,頭枕著手,閉著眼睛,似乎是在睡覺。但是即便如此,你也不敢輕易靠近他,只是這樣隨意的一躺,卻是進可攻退可守,絲毫沒有破綻。
  
  男子緩緩張開眼,習慣性的稍稍側頭看去,這裡是附近最高的地方,能很輕易地看到那面光滑的巖壁和她曾經用來練兵的樹林。
  
  敖天冷漠的眼中劃過一絲自嘲,什麼時候開始,他總會習慣性地看看那片樹林,聽說她去了佩城剿匪,一具小小的身軀,到底是怎麼儲存那麼大的力量?真是有趣的女人。
  
  「青姑娘早。」
  
  「早。」
  
  「青姑娘早啊。」
  
  「早。」
  
  雖然沒有完全睡足,但是經過一夜的休息,顧雲的精神已經好了很多。而經過兩名小將一夜的宣傳,效果不錯,每一個見到她的人都不再叫她夫人了,只是……他們對她好像異常的熱情,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她心下有些納悶,不過還是很開心,總算是成功了,真是美好的一天!
  
  顧雲心情好,遠遠地看見夙羽,笑道:「早啊,夙羽。」
  
  夙羽還在為昨晚的事情氣悶,哼道:「你還真能睡,簡直就是豬。」
  
  顧雲輕輕佻眉,大笑道:「豬總比小雞好。」
  
  「你!」夙羽惱火地瞪著顧雲,都是她的錯,說他吃得少像小雞,現在她姐姐每次見他都叫小雞將軍!兩姐妹都一樣可惡!
  
  一名年老的家僕正端著夙羽的早飯過來,他看見顧雲,親切地笑道:「青姑娘你吃早飯了嗎?我去給您取吧。」
  
  「不用了,我趕著出門。」顧雲擺擺手,丟下一臉氣惱的夙羽出門去了。
  
  僕人們叫她什麼?青姑娘?平時不都叫夫人?夙羽暗暗點頭,其實叫青姑娘最好,她又不是大哥的女人,叫什麼夫人啊!
  
  ***
  
  悅來茶莊。
  
  「三千兩!你確定?!」乾荊一雙鳳眸閃閃發亮,一掃平日裡漫不經心的痞子樣,直直地盯著卓晴。
  
  果然是個錢精,一說到錢他就來精神了,卓晴懶懶地點頭,乾荊立刻叫道:「我去!」三千兩啊,刑部這次真是大手筆。
  
  看向一旁冷靜自持、始終淡定不語的兩人,卓睛問道:「敖天、夜魅,你們呢?」他們倆才是她今天的主要目的!這次受害的都是世家千金、大家小姐,府裡的守衛不可謂不嚴,卻還是讓兇手得逞,可見他的武功必定高超,即使發現兇徒,刑部的人也不一定抓得住,有這兩人幫忙就更有把握了。他們是賞金獵人,三千兩應該有吸引力吧。
  
  「我沒空。」沙啞的男聲依舊冷酷,銀絲微垂,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
  
  好吧,不需要爭取他了,他已經把拒絕明顯地寫在臉上!
  
  黃金面具掩蓋了女子的表情,只留下一雙森冷銳利的眼,她沒有立刻拒絕,眼眸微斂,冷漠無語。乾荊撇撇嘴,說道:「師姐,兇徒一連殺死了四個無辜的女子,這人非除不可啊!」
  
  這位師姐從他認識的第一刻起,永遠都是一雙冷眼,師兄抓人,只看心情,但是她卻有一顆正義感十足的心。她抓的人,都是十惡不赦之徒,錢一定打動不了她,但是罪孽可以。
  
  果然,冰眸微閃,夜魅兒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卓晴暗暗舒了一口氣,今天也算有收穫。
  
  「咚咚」。
  
  輕輕的敲門聲低低地響起,屋裡的幾人對視一眼。卓晴低聲說道:「進來。」剛才特意交代過老闆,不要讓人打擾他們,門外會是誰呢?
  
  與輕柔的敲門聲不同,卓晴話語剛落,門已經被利落地推開,一道嬌影斜靠在門邊。卓晴低笑,「你怎麼來了?」她就是想讓顧雲多睡會兒,才沒去找顧雲,顧雲倒是先找來了。
  
  是她!敖天始終毫無波瀾的眼中劃過一抹異彩,不過很快隱沒。
  
  睡了一覺之後,顧雲的精神皿然好了很多,臉色也不再那麼冷硬,她輕笑回道:「我到相府找你,樓夕顏說你來了這裡。」
  
  「有事?」
  
  顧雲卻沒急著進來,擺擺手,一邊退出去一邊說道:「你們先談吧。」
  
  卓晴笑道:「談完了。」
  
  「去刑部再說吧。」
  
  「等等。」卓晴和顧雲剛拉開門,低啞的男聲再次冷冷地開腔。
  
  卓晴回頭,敖天冰顏上依舊面無表情,只是酷酷地丟出四個字,「我也加入。」
  
  乾荊滿臉驚異,夜魅冷眸中也劃過一絲驚詫,師兄說話向來說一不二,是什麼讓他改變主意?
  
  兩人若有所思地看向斜靠在門邊貌似隨意懶散卻時時散發著精銳氣質的女子,是因為她?
  
  ***
  
  提刑府。
  
  「我讓你找的卷宗找了嗎?」
  
  程航將一疊整理好的卷宗放到桌上,回道:「找到了,不去找還真沒注意到,原來這六年內,穹岳境內,發生這樣的竊心案,並不止一件兩件,只是都不是這樣的連環兇案,有些破案了,兇徒已經伏法,有些還沒有破案的,也已經是陳年舊案了,現在數一數,居然有十三件之多!」他可是找了十來個衙役,調閱了一個晚上卷宗才找到的!
  
  卓晴原來還懶懶地撐著腮幫,聽了他的話,也打起精神,問道:「死者都是女性?全部是密室殺人,竊心失血而亡?臉上是否都顯現驚恐神情?」雖然都是竊心案,卻也不一定就是同一個人所為啊!
  
  「對,都是女子。密室殺人的只有兩起,但是死者都是因竊心失血而亡的,卷宗沒有記載死者的神情!」卷宗都是從各地報上來的,仵作的記載和驗屍方式也不同,很難統一。
  
  顧雲食指輕敲桌面,蹙眉問道:「還有什麼共同之處?」
  
  「有。」雖然說有,但是程航的臉上並沒什麼興奮之色,「其中三名女子,當時也在和蘇沐風學琴,但是或許是巧合吧。」
  
  卓晴和呂晉都是一副失望的表情。顧雲問道:「蘇沐風是誰?」沒聽他們提過。
  
  卓晴訕訕解釋道:「穹岳最有名的琴師,是一個淡漠清冽的男人,教授過很多名門望族之後,這次的三名死者,都是他的學生。但上次我親眼所見,他有暈血症,而且不像是假裝的。」
  
  她相信晴的判斷,但是天下間沒有這麼多的巧合,任何事情都需要查證!!顧雲瀟灑起身,笑道:「既然他有疑點,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有暈血症,我們都應該會會他,不是嗎?」
  
  蘇府。
  
  蘇家定居於穹岳國除了京城外最繁華的星封城,這座宅子,不過是蘇家在京城建的別院而已,蘇家不愧為音樂大家,即使只是一座別院,亦裝飾得清新脫俗,處處透露著一種風雅寧和的氣息。
  
  顧雲如往常一般,習慣性地環視周圍,在大廳中間走來走去,她以為這種所謂的大戶人家會讓他們等很久,沒想到他們才到一會兒,一道清如深泉的低吟悠然響起,「青姑娘。」
  
  顧雲回頭看去,精銳的眼不禁微瞇。來人一襲白衣,步履輕盈,猶如一抹清風迎面吹來,俊美的面容、從容的舉止,還有那一雙沉靜深邃的眼,能輕易俘獲所有人的視線。顧雲終於明白,卓晴為什麼會用「淡漠清冽」來形容他,他就像一片雲,給人一種清冷飄忽、聚散無依、淡漠疏離的感覺。
  
  卓晴大方點頭,笑道:「蘇公子,你的身體好點了嗎?」
  
  蘇沐風微笑回道:「多謝姑娘,我沒事。」
  
  顧雲有著犀利鋒芒的眼神兒沒有幾個人能忽略,蘇沐風看向站在客廳中盯著他看的女子,風度很好地朝她點點頭,只是唇角揚起的笑容淡得幾乎看不見。
  
  這個人很有意思,你不會覺得他沒有禮貌,但是絕對不可能感受到他的熱情。卓晴笑道:「她是我妹妹,青末,這兩位是提刑府的官差。」
  
  蘇沐風看向另一側的兩人,臉上並未露出驚訝或者不耐,只是平靜地問道:「幾位到訪有什麼事嗎?」
  
  呂晉起身,拱手以禮,說道:「蘇公子,冒昧打擾,請您見諒,前幾個案子的死者都曾經是您的學生,所以我們有些問題想要詢問一下。」蘇沐風並不是朝廷中人,名聲卻是極好的,面對著這樣風度儒雅的人,誰都會忍不住尊敬吧!
  
  蘇沐風輕輕點頭,回道:「二位不用客氣,請問吧。」
  
  「公子給幾位小姐上最後一堂課的時候,她們有什麼奇異的地方嗎?」
  
  「沒有。」蘇沐風回答得冷靜簡捷。
  
  「公子給她們授琴多久了?」
  
  「司小姐和李小姐各教授了三節課,郡主只教授了兩節課。」蘇沐風沉靜的臉色淡定從容,甚至配合地說道,「幾位需不需要蘇某教授過何人的名單,若是需要,明日一早我讓家丁送到提刑府。」
  
  「這……」蘇沐風如此配合,呂晉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這正好!」顧雲清亮的聲音顯得有些逼人,她一步步走近蘇沐風,冷聲問道:「作為她們的老師,你對她們的死,有什麼感覺?」
  
  迎視顧雲,蘇沐風並沒有因為她不是衙門的人而迴避或者惱怒,臉上仍是那抹淡淡的,沒有太多表情的漠然,回道:「很震驚,希望能盡快找到兇手。」
  
  顧雲明眸微閃,這人的表情太過平靜,平靜到她幾乎看不出他在想什麼,或許她是遇到對手了。顧雲走到蘇沐風面前,繼續發問,「你對兇手的殺人手法有什麼看法?」
  
  「我並不知道兇手是如何殺人,沒有什麼看法。」蘇沐風語氣平緩,神情自然,回答每一個問題似乎都天衣無縫。顧雲繼續逼近,卓晴起身,想拉住顧雲,她今天似乎有些過分了。
  
  卻不想卓晴一站起來,正好踩到顧雲的裙擺,顧雲只專注在蘇沐風身上,一時沒有留意,一個踉蹌就朝前面撲了過去,好在她反應快,立刻抓著蘇沐風的手穩住身形才不至於摔倒。
  
  顧雲站直身子,抱歉地說道:「對不起。」
  
  剛想收回手,她卻發現手下的胳膊顫抖著。抬眼看向蘇沐風,那一直冷漠平靜的臉,顯示出了刻意隱藏的緊張與慌亂。顧雲微怔,她只是扶了他的手一下而已!
  
  卓睛剛想上前詢問她怎麼樣,卻見顧雲身子一軟,依靠在蘇沐風身上,低叫道:「我的腳好像扭傷了。」
  
  這樣就扭傷了?不可能!就算真的扭傷,顧雲也不可能賴在一個男人懷裡不起來。卓睛退後一步,靜觀其變。
  
  顧雲能感覺到,當她軟倒在他懷裡的時候,蘇沐風明顯一僵,將她推向一旁的木椅,力道頗大,聲音也顯得僵冷,「姑娘請坐。」
  
  顧雲眸中厲光一閃,不僅身體還完全在他懷裡,手也放肆地環著他的腰,故作嬌嗔地叫道:「好痛,我走不動,你扶我過去吧。」
  
  蘇沐風徹底無措了,修長的十指撥開顧雲環著他的手,臉色由一開始的漠然變得冷冽,這時,一道凌厲的低吼聲由門外傳來,「你們拉拉扯扯幹什麼?!」
  
  朝低呵聲傳來的方向看去,一位三十來歲的女子朝著他們大步行來。女子一襲暗藍長裙,髮絲結成一個高聳的雲髻,上面別著幾支別緻的純銀長簪,嬌美的面容,清瘦高挑的身材,絕對是一個大美女,只是她眼眉間盡露惱怒之色,一雙鳳眸死死地瞪著顧雲,一副怒火中燒的樣子!
  
  看清來人,蘇沐風恭敬地叫道:「馨姨。」
  
  女子看也沒看他一眼,直接走向顧雲,「腳扭傷了是吧,我扶你。」話音未落,一把抓住顧雲的手臂,把她從蘇沐風身邊扯了過來,力道之大,讓顧雲眉頭微皺。
  
  幾乎是被摔在了離蘇沐風最遠的木椅上,顧雲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位忽然冒出來的「馨姨」。
  
  鳳眼冷冷地掃了一眼程航和呂晉,女子不耐地哼道:「你們還有什麼要問要說的,麻煩快一點,沐風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程航和呂晉對看一眼,又看看卓晴。卓晴對他們輕輕搖頭,這時,顧雲忽然站起身,朗然一笑,回道:「沒什麼要問的了,打擾兩位,告辭。」
  
  一行人出了蘇府,外面已是暮雲滿天,入目的嫣紅如夢似幻,美得讓人不忍移開視線,只是夕陽再美也是枉然,不久後的黑幕將淹沒它所有的光華。
  
  回到提刑府,程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歎道:「蘇沐風好像沒什麼問題吧?」
  
  顧雲聳聳肩,意有所指地笑道:「他對女人的態度很奇怪,他那個阿姨也很奇怪!」
  
  這算什麼問題?!程航不給面子地說道:「人家是謙謙君子,對忽然『投懷送抱』的女人自然是要保持距離的。」
  
  冷眸白了程航一眼,顧雲沉聲問道:「他表現出的禮貌、疏離、侷促,甚至是厭惡,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他為什麼會恐慌?!這不奇怪嗎?」
  
  恐慌,有這麼嚴重嗎?!他真的沒有看出來。程航努力回想著蘇沐風當時的神情,呂晉則是直接問道:「他恐慌又能說明什麼?」
  
  顧雲不置可否地一笑,「不知道。」恐慌只能說明一種情緒,的確不能說明什麼。
  
  顧雲看向卓晴,只見她握著杯子放在唇邊,也不喝,眉頭輕蹙,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於是低聲問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緩緩放下杯子,卓晴回道:「我記得,樓相的妹妹夕舞被襲擊的那天,她也是這樣和蘇沐風有過身體接觸,晚上就出事了。」
  
  本來她並沒有注意,但是剛才顧雲說起身體接觸這件事,她也覺得蘇沐風對於別人的碰觸反應有些過激,尤其是女性!
  
  卓晴話音才落,程航立刻站了起來,留下一句「我去查」,人影已經閃出了門外。
  
  顧雲唇角輕揚,這人雖然有些急躁,但他的行動力與求知慾倒很值得肯定!
  
  卓晴雙手環在胸前,一臉的寒霜,冷哼道:「如果說兇手是他,那麼暈血症就是他在我面前的表演而已!」
  
  輕拍卓晴因為氣惱而緊繃的肩,顧雲勸慰道:「也不是沒有可能,在提到三名死者的時候,他臉上沒有絲毫的愧疚、慌張或者說得意,這不是一個兇手應該表現出來的狀態,這只能說明,要不就是他的演技真的很高,要不就是,我們猜錯了!」
  
  如果,她們沒有猜錯,那麼蘇沐風將會是她們的一大挑戰!
  
  一個時辰後。
  
  天已經完全黑了,書房裡點著幾盞油燈,三個人各據一方,翻看卷宗。
  
  一道精瘦的身影旋風般衝進屋內,程航抱著瓷壺水杯,猛灌了好幾杯,才算緩過勁兒來,他的腿都快跑斷了!
  
  呂晉急道:「怎麼樣?」
  
  胡亂地抹了一把汗,程航一邊喘著一邊欣喜地點頭回道:「據三位小姐的貼身丫鬟說,她們遇害的前一天,確實都見過蘇沐風,而且都和蘇沐風有或多或少的身體接觸。」
  
  果然!
  
  卓晴打了一個響指,說道:「蘇沐風的學生,只有這幾位小姐遇險,或許正是這個原因!」
  
  程航忽然想到了什麼,低叫道:「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他今晚的目標就是……」
  
  三人直直地看著低頭翻看卷宗的顧雲,只見她緩緩抬頭,明眸輕揚,滿臉興奮地笑道:「我!」
  
  ***
  
  「不可能。」
  
  將軍府的前廳裡,夙凌和夙羽正在吃飯,顧雲趕回來和夙凌商量,希望他能把將軍府的夜巡人數減少一些,不然的話,將軍府這麼複雜的地形和嚴密的守衛,就怕那兇手不敢出現!誰想到,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夙凌冷硬的聲音毫無餘地地回絕了。
  
  「為什麼?」顧雲皺眉,「我聽說慶典還有一個月就開始了,你們皇帝也很希望早點破這個案子,現在有機會抓住兇手,你為什麼不肯配合?」難道他不想抓住兇手?
  
  「將軍府有將軍府的規矩。」他聽說了失心案,兇手手段極端凶殘,摘心放血,鬧得現在城裡人心惶惶,稍有些名望家的女人都怕得要死,她卻要蠢得要去給人家做餌!單御嵐已經無能到這個地步了麼!
  
  「就一個晚上而已。」顧雲自然知道軍營裡最講究的是軍紀,將軍府有將軍府的規矩她也能理解,但是事出有因,一個晚上總可以吧!
  
  「不行。」夙凌再次出聲拒絕,她就這麼想死嗎!
  
  顧雲深吸了一口氣,嚥下胸中的怒火,冷聲回道:「好吧。」
  
  說完,顧雲轉身就要走,一直坐在旁邊的夙羽急道:「你去哪裡?」
  
  顧雲斜睨著夙凌暗黑得好像別人欠了他幾百萬似的臉,冷笑道:「我這幾天住丞相府好了,樓夕顏應該沒那麼多規矩!反正兇手的目標是我,我在哪裡他應該就會去哪裡。」
  
  說完,顧雲轉身就走。夙凌鷹眸輕瞇,低吼道:「站住!」
  
  顧雲腳步一滯,緩緩回過身,冷眼對上黑眸。夙凌稜角分明的側臉上,牙根緊咬的痕跡清晰可見,顯示著他極力隱忍的怒火。
  
  夙凌還沒說什麼,夙羽已經開始發飆,「青末,你搞清楚,你是將軍府的人,住在丞相府算什麼!不行!」
  
  顧雲冷笑,雙手環在胸前,問道:「將軍府裡守衛這麼森嚴,兇手或許就不出現了,讓兇手逍遙法外,會有更多無辜的女子死於非命,那麼按照二位大將軍的意思,應該怎麼處理這件事呢?」是誰說將軍府有將軍府的規矩,她尊重他們的規矩,他們還吼什麼?
  
  夙羽一時語塞,看向身邊的夙凌。夙凌忽然起身,朝她逼近,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幾乎將她完全籠罩。顧雲靜靜地站在那裡,任由他凌厲的鷹眸瞪視。就在顧雲以為他要發飆的時候,只聽見他冷冷地說道:「夙羽,你去安排,只能一個晚上!今晚讓她住倚天苑。」
  
  話是對著著夙羽說的,黑眸看的卻一直是顧雲。
  
  倚天苑?顧雲囧了,這名字取得真武俠。
  
  夙凌態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顧雲有些疑惑,想開口說些什麼,夙凌卻已經越過她,出了前廳
  
  回頭看著他孤傲的背影,顧雲真有些搞不清楚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些什麼!搞不清楚他想什麼的,還有夙羽,大哥剛才還那麼堅決,現在怎麼又同意了?
  
  寬敞的房間裡,簡單地擺放著一張大床,床側一張矮几,沒有什麼綴飾。雖然今晚月光並不明亮,但沒有層層疊疊的輕紗帷幔,屋裡的情況還是能勉強看得清楚的。
  
  大床上,側躺著—個女子,眼眸輕閉,看起來已經睡著。
  
  天氣太熱,兩扇木窗打開著,夜風能輕易地吹進來,同樣輕易進入室內的,還有一道清瘦的黑影。
  
  黑影飛身入內之後,卻沒有立刻走到女子床前,而是在窗前站了一會兒。久久,他才走到床的,盯著床上睡得安穩的女子,又是一通呆站。
  
  忽然,他走到矮几旁,拿起一個杯子,朝地上猛砸下去,瓷杯破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那麼刺耳清晰。
  
  顧雲眉頭緊蹙,凌厲的眸倏地睜開,黑影卻已經想要從窗戶躍出。
  
  「才來就想走嗎!」清冷的聲音沒有半點睡後的迷糊,黑影腳下更是加快了速度。顧雲一腳踩在床沿,朝著黑影的方向撲過去,從後面勒住黑衣人的脖子,黑衣人吃痛,身形一滯,他沒有想到,這女子居然有這麼敏銳的身手。黑衣人側身朝顧雲腹部打出一拳,顧雲順勢側身,用膝蓋猛擊黑衣人脊背。
  
  黑衣人眼神兒一暗,手撫上腰間。顧雲只看見一道銀光乍現,想要後退避開,黑衣人的另一手卻拖著她的手臂不放,她沒有機會退避,怕黑衣人進來的時候冰煉過於敏感驚到兇手,她沒把它帶在身邊,現在自已手無寸鐵,實在被動!
  
  顧雲暗暗咬牙,決定迎上前去,緊貼黑衣人,她比他要矮,或許能躲過這一劍。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動,就感覺到腰間倏地一緊,回過神兒來,她已經被一人環在懷巾,那道銀光也被一雙大手所截獲,血腥味瀰散在房間裡,一抹鮮紅正沿著指縫一滴滴地滑落。顧雲瞪大眼睛,看著身側的男子。敖天黑衣銀髮,臉色蒼白,陰森冷冽,卻沒見絲毫痛楚的神情,彷彿那滴濺落的血不是他的血,暗黑的夜裡,這樣渾身散發著冷魅氣質的男人,不僅讓顧雲有些慌神兒,黑衣人也是一愣。
  
  敖天運氣於掌心,反手一擰,黑衣人立刻感覺到一股極強的勁道襲來,軟劍竟是脫手而出,黑衣人心下一慌,轉身朝著窗外躍起。
  
  而院內,早已圍滿了手持長矛的兵士,黑衣人眼眸微瞇,好一出甕中捉鱉,看來若不是他們有心引誘他,他想要進入將軍府只怕也不容易吧!
  
  顧雲從床上抓過絲被,撕成長條,包住敖天血流不止的手,急道:「你沒事吧?」
  
  鮮血很快染紅了純白的絲被。敖天收回手,冷冷地回道:「沒事。」說完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門。顧雲覺得莫名其妙,這個男人的性格太怪了吧!
  
  兩人都走到院外,誰也沒有注意到,牆角處,一雙幽深的黑眸中正劃過一抹複雜的光芒,那人手中緊握的長劍已經出鞘。只是,他還是慢了一步。
  
  夙凌面無表情地退出了顧雲的院落,就像他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院內,已經點起無數火把,照亮了小院。黑衣人被將士們團團圍住,他也明瞭自己的處境,不再反抗,只是冷冷地看著朝他走來的顧雲。
  
  「我小看你了,小丫頭。」黑衣人開口,居然是清亮婉轉的女聲。
  
  素手輕揚,黑衣人瀟灑地扯下臉上黑巾,一張如花似玉的芙蓉臉赫然出現。
  
  「是你!」
  
  古月馨!
  
  ***
  
  抓到人後,刑部立刻提審古月馨。她承認,人都是她殺的,理由卻有些可笑,保護蘇沐風不被人騷擾就去殺人?
  
  刑部大堂裡顯得有些過於安靜,顧雲低聲說道:「我覺得還有疑點!」
  
  刑事案,講究的是百分之百的證據,所有的證據鏈必須是完整而沒有疏漏的。這起摘心案,如果說古月馨是兇手,其中的疑點就太多了!
  
  單御嵐爽朗地一笑,說道:「青小姐但說無妨。」
  
  走到大廳中間,顧雲把自己認為的疑點一一說明,「第一,古月馨的武功雖然不弱,卻也不算很高,若不是刻意撤走了一半夜巡的將士,她或許連我的房間都沒有找到就已經被擒了,將軍府戒備如此森嚴的地方,兇手都能來去自如,實在不像是古月馨能辦到的事情;第二,連殺三人,手法如此熟練,她卻說不清楚自己殺人的細節,這絕對說不過去;第三,她急於認罪的態度,或許確實是在保護某人,那個人有可能就是……兇手!」
  
  程航率先反對,「你認為蘇公子是兇手?我看不像!」蘇公子的暈血症蘇家人人皆知,蘇家為此還找了不少大夫,這個不可能是假裝的!
  
  一直沉默地卓晴終於抬起頭來,滿臉憂慮地說道:「古月馨說她之所以能讓死者不喊不動,是因為古月家用幻術讓死者動彈不得,如果真的這麼厲害,蘇沐風有可能也被下了幻術,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殺人夜說不定。而促使他殺人的,就是女子的接觸,只要女子刻意碰觸他,他就會不受控制地殺人!」
  
  這就是所謂的催眠暗示,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真正的兇手應該是對他進行催眠的那個人!
  
  不受控制地殺人?公堂上眾人臉色皆是一變。顧雲看上去倒是很輕鬆,她莞爾一笑,朗聲說道:「這些都只是我們的猜測而已,今晚我們要做好準備,兇手來不來只能聽天由命了!」
  
  「這一次讓我來做餌吧。我一定要解開所謂的幻術之謎!」卓晴忽然請命,樓夕顏皺眉,「別人不行嗎?」太危險了。
  
  卓晴輕輕搖頭,顧雲則直截了當地說道:「若是真有所謂幻術,能解開這個謎團的,只有她而已!」
  
  晴不僅是近年來最優秀的主檢法醫,更是警察署內負責培養心理輔導專業人才的導師,如果蘇沐風真的是被人催眠了話,晴應該可以幫他!
  
  寅時,將軍府。
  
  天已經快要亮了,房間內外沒有任何動靜,整個將軍府似乎也比往常更加安靜。今夜的月光異常明亮,月光透過打開的窗戶照進房間裡。躺在床上的卓晴微微閉著眼睛,看著內室的情況。
  
  樓夕顏擔心遠水救不了近火,安排了一身黑衣的墨白藏在房樑上,敖天隱身在衣櫃後面,屋外埋伏著夜魅、乾荊以及刑部的人。顧雲堅持要進入室內,樓夕顏也擔心卓晴的安危,他們倆一起躲在房間中離內室最遠的角落,在這裡可以透過屏風,看清楚內室發生的事情!
  
  忽然,窗邊一抹黑影掠過,那人一身灰衣,臉上帶著銀灰色面具,清瘦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長很長,他無聲無息,身手極快,隱在房內的墨白和敖天呼吸為之一凜,趕緊斂住氣息。此人絕對是高手,若是被他發現,今晚的抓捕行動就完了。
  
  灰衣男子站在窗前,看了一眼不應該出現在床上的女子,眼神兒一暗,遲疑了一會兒,就要轉身離去。
  
  不想,不能讓他走!不然就算抓住他,也解不開幻術之謎!卓晴忽然坐直身子,急切中帶著溫情的聲音低聲叫道:「沐風,是你嗎?」
  
  灰衣男子背脊一僵,沒有回答,卻也沒有離開。
  
  果然是他!卓晴起身,緩步走到他背後,但也沒有靠得很近,低低的聲音盡量柔美地說道:「其實我早在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喜歡上了你,今晚我花了不少力氣才支開了青末,為的就是等你。」
  
  灰衣男子緩緩轉身。他背對月光,又帶著銀灰面具,卓晴看不見他的臉,也看不見他的眼神兒,只聽見一道低沉卻透著股性感的男聲輕笑回道:「你知道我會來?」
  
  這聲音......聲線很像蘇沐風,但是語氣和語調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卓晴暗暗平靜心神,輕輕搖頭,上前一步,抓著他的手腕,一邊輕晃著,一邊故作嬌羞地說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希望你會來,結果老天聽到了我的祈禱,你終於還是來了。」
  
  顧雲猛翻了一個白眼,這女人不要太入戲好不好,身邊這位傳說中溫潤如玉的男人婁丞相,拳頭已經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好幾次了!
  
  卓晴以為灰衣男子會推開她,這是蘇沐風的正常反應。誰知,他不但沒有推開她,反而反手攬住她的腰,將她緊緊地罔在懷裡,臉更是曖昧地貼在她的臉頰之上來回摩挲,魅惑的聲音帶著幾絲沙啞,和著灼熱氣息,在耳邊幽幽響起,「你說你喜歡我?」
  
  冰冷的面具在臉上摩挲,就如同一條蛇的鱗片劃過臉頰,那種陰森與恐怖的感覺很折磨人。卓晴暗暗地深呼吸了好幾次,才低聲柔順地點頭回道:「嗯。」
  
  沒等她回過神兒來,男子已經把她攔腰抱起,走到寬敞的床榻前,輕輕將她放倒在床上,隨後身體立刻壓了上來,將她困在他雙臂之間,手指一圈一圈不停地挑逗著她的耳垂。這個男人太會調情了!他真的是蘇沐風嗎?
  
  卓晴艱難地伸出手,輕撫著男子帶著面具的臉,嬌柔地低喃道:「沐風,我想看著你!」
  
  顧雲小心翼翼地看向一旁還算冷靜地樓夕顏,只見他一雙鳳眸微冷,即使是這樣的夜裡,也能感受到他眸中的殺意,她有些佩服這個男人的理智,也深刻瞭解到,這個男人愛慘晴了!
  
  灰衣男子抓住卓晴的手,隱身在房樑上的墨白立刻提高了警惕,卓晴也是心下一驚,以為他要發火了,誰知男子居然自己抓住面具,瀟灑地掀開,輕輕扔到了床邊。
  
  卓晴也終於看清了男子。眼前的這張臉,稜角分明,俊美非凡,確實是蘇沐風的臉,但卓晴卻不敢肯定,這個人真的是蘇沐風嗎?白天看起來帶著淡淡銀灰的黑眸,在夜色下居然是銀灰色的,似笑非笑地半瞇著。薄而紅潤的唇噙著戲謔。與白天的清冷飄逸不同,此時的他渾身上下透著慵懶邪魅的風情,這樣的他,炫目地讓人心跳加速。卓晴此時心生疑惑,對自己此前的判斷開始質疑,暗示催眠是不可能這麼大程度地改變一個人的。
  
  卓晴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男子也不允許她分神,手輕捏著她的下巴,輕聲問道:「你願意為我做任何事情嗎?」
  
  卓晴一愣,點頭笑道:「嗯。」
  
  輕刮著卓晴的鼻子,男子一邊摩挲著她的臉頰,一邊低聲問道:「乖女孩,你願不願意把心交給我?」
  
  低沉的聲音輕柔又帶著魅惑人心的魅力,卓晴輕輕揚眉,問道:「你想要我的心?」
  
  卓晴的回答讓他眼神兒微閃,不過很快,他又恢復了那副邪魅的笑臉:「不願意嗎?」
  
  兩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對方,卓晴能看到他幽深的眸中銀光流轉,就像是一個深潭,把她一點一點地吸進去,那是一種很奇特的體驗,卓晴覺得自己有一瞬間的恍惚與眩暈,一會兒之後,卓晴點頭回道:「好。」
  
  男子臉上揚起了一抹興奮而放肆的笑容,他坐直身體,滿意地看著身下一動不動的女子,手也梳洗地伸向了她的腰帶,很快,衣衫盡落,他對著身下盯著他看的女子溫柔一笑,「別怕,很快就解脫了。」
  
  薄刃在光潔的皮膚上遊走,鋒利冰冷的刀口劃過前胸,妖艷的紅沿著刀口,劃過腰際,落入絲被。
  
  男子緩緩伸出手,如往常般利落地下刀,探入胸腔,不一會兒,他手中捧著一顆還在怦怦跳動的心臟遞到卓晴面前,等著看她驚恐痛苦的神情,這是最讓他興奮的時候。當他迎向卓晴的眼時,心下卻是一慌,與他迎視的眼冷靜而幽深,臉上更是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和痛苦。
  
  男子唇邊邪魅的笑僵在那裡!眼睜睜地看著她的心被挖出來,她怎麼可能還這麼冷靜!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是怎麼回事?」有這個疑問的,不只是呆坐在床前的男子,除了顧雲,房間裡的三個男人都驚異地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幕!
  
  剛才男子與躺在床上的卓晴對視了好一會兒之後,就自顧自坐直身子。卓晴立刻往旁邊挪了挪,然後詭異的事情就發生了。男子對著空無一人的床鋪,坐著解衣服的動作,然後拿出腰間一把鋒利的薄刀,熟練而利落地劃了一刀,手也深入了他剛才下刀的位置,手像捧著什麼東西又拿了出來,臉上始終帶著興奮與狂熱,就好像在他們面前演示了一遍他是如何竊心的,怎麼看怎麼詭異。
  
  顧雲微微一笑,冷靜地回道:「看下去就知道了。」看了晴成功地進行了反催眠。
  
  「你......」男子盯著卓晴幽深的眼,只覺得一陣眩暈之後,赫然發現手中捧著的心居然不翼而飛,滿手的血液蕩然無存,素白床單上什麼也沒有,而桌前銳利的眼正冷冷地注視著他。
  
  「這......不可能!」男子瞪著眼睛,臉上的表情由狂傲邪魅轉向驚訝不安。
  
  卓晴緩緩坐直身子,丹唇輕啟,冷聲說道:「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你才好催眠的!」她承認,在剛開始的那一刻,她幾乎要迷失在他的眼眸中,若不是早有準備,她或許也會被他催眠成功。
  
  男子眼眸中劃過一抹暴戾。卓晴一驚,身子迅速往後倒去,手下意識地擋住胸口。男子手中的刀劃過她的手背,樓夕顏焦急的聲音也同時響起,「墨白、敖天,抓住他!」
  
  墨白從橫樑上一躍而下,攻向男子背心,男子機敏地回身踢出一腳,手中的刀刃仍是不死心地刺向一驚縮到床帷最深處的卓晴,就在幾乎刺中卓晴胸口的時候,床幃後忽然伸出一隻大掌,截獲了男子的手腕,並用內力震開了男子的進攻。卓晴只覺得肩膀上一緊,一股極大地力量將她從床上甩了出去,力道之大,她幾乎要撞上屏風,好在樓夕顏和顧雲及時接住了她的身子,她才沒摔傷。
  
  男子立刻朝窗外褪去,一個閃身,已經出了屋外,墨白、敖天也俯身衝了出去。
  
  出了院外,迎接他的是夜魅的烈焰長鞭,小院的四周,埋伏的弓箭手也全部現身,彎弓搭箭地對準了院中那抹銀灰。
  
  墨白、夜魅、敖天三人圍攻,男子沒有機會再次脫逃,夜魅的長鞭困住了男子,將他綁了起來,其他的官差也順勢上前,將事先準備好的麻繩、鐵鐐全部用上,男子被捆得結結實實。
  
  程航看清男子的臉孔,立刻不屑地罵道:「蘇沐風,想不到你居然真的是兇手!還讓自己的阿姨為你頂嘴!簡直禽獸不如!」
  
  孩子掙扎的男子渾身一僵,暴戾的眼直直盯著程航,吼道:「馨姨怎麼了?」
  
  這雙眼陰鷙而狠辣,一點也不像平時的蘇沐風。程航不由得慌神兒,嚥了嚥口水,罵道:「還裝蒜!來人,押回去!」
  
  衙役們一擁而上,將男子拉走,卓晴低叫道:「等等,我有話問他。」
  
  程航回頭,看見她手上包著布巾,以為她傷得很嚴重,勸導:「夫人,您還是去包紮傷口吧,有什麼要問的,到了府衙您隨便問。」說完,轉身對著衙役們叫道,「押回去。」至此抓住了終於是真兇了吧!
  
  看著一行人急急忙忙往外走,卓晴低下頭,歎道:「只怕到時候就聞不到他了。」
  
  比爾或許沒聽清,顧雲卻聽得很清楚,看過剛才尚殘邪魅的蘇沐風,再想想白天那個清冽淡漠的人,她心中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第二天,當顧雲和卓晴再次來到刑部,見到監牢裡的蘇沐風時,兩人皆是驚訝不已,這時候的他,又是一身風雅,飄逸清冷,與昨晚那個嗜血狂徒判若兩人。
  
  兩人詢問昨晚的事情,他根本不記得自己昨晚做過什麼。不得已,顧雲和卓晴只好去問古月馨。為了能讓她們相信蘇沐風並非故意殺人,她道出了蘇沐風兒時經歷的傷痛,原來在他小的時候,曾經有一名千金小姐冤枉他調戲她,他因此被父親的正妻痛打,母親為了救他,竟是被活活打死,自此之後,只要千金小姐對他主動投懷送抱,他就會心生殺意,而他殺了人之後,卻又什麼都不記得。
  
  卓晴懷疑他有雙重人格,但是這個時代,又不可能給他做精神鑒定,即使真的證明他有病,又能如何?他殺的都是達官貴人之女,他們絕對不可能放過他。
  
  兩人走出刑部的時候,心情都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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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敖天之惑
  
  清冷的月光下,一抹嬌小的身影背靠著冰冷的石壁,崖頂斑駁的樹影投射到她的身上,讓人幾乎看不清楚她的樣子和表情,但是腳邊的一大罈酒卻顯示著她鬱結不暢的心情,淡淡的酒香讓人迷醉,卻解不開女子緊皺的眉頭。
  
  她和晴都知道,蘇沐風這樣有嚴重精神疾病的人,應該給予他治療,幫助他,而不是要了他的命。但是別說是在這個時代,就是在她們所在的法制社會,那些死者的家屬,普通的民眾,都不能接受殺人不償命的結果。
  
  身為警察,看到蘇沐風被判死刑,她很難受,卻也深知自己救不了他,每個地方有每個地方的法制,它不會因為她而改變,價值觀與是非觀的衝突或許就是她今晚心頭發堵的原因吧。
  
  她不能繼續留在這裡,她要回去,這個念頭從來沒有這麼明顯過,顧雲決定,明天就找夙凌問黃金八卦盤的事情。她抓起酒壺,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酒,一股熟悉的窺視感再次襲來。
  
  「誰!」又是這種感覺,與她上次在這片樹林裡練兵的時候感受到的一樣!上一次她差點抓到他,這一次顧雲沒有興趣狩獵,淡淡地說道:「出來吧。」
  
  她以為那人最終頁不會出來,沒想到,她話音剛落,一道頎長的身影踏著清輝緩步行來,墨黑的勁裝讓他幾乎融入夜色,那抹銀光卻又如此耀眼,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人是誰。
  
  「是你?」顧雲微微瞇眼。此時敖天已經走到她面前站定,看清那張冷峻蒼白的臉,顧雲笑道,「想不到我們早就交過手。」原來一直偷窺她的,竟是敖天。
  
  顧雲收回視線,再次舉起手中的酒罈子,昂頭咕咕地又灌了兩口酒,才又低聲說道:「你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坐下來陪我喝酒,第二個是離我遠點,我今晚沒興趣被人當猴看。」
  
  沙啞的聲音有著一貫的清冷銳利,卻也不難聽出其中的煩躁。夜色下,她隨意地坐在地上,背靠著冰冷的石牆,高高束起的髮絲在夜風的吹拂下不時地揚起,手中大大的酒罈子與她嬌小的身體極不成比例,顯得那樣的瀟灑,只是,眉間那抹躁動與惱意,同樣不加掩飾。敖天波瀾不驚的臉上劃過一抹疑惑,是什麼讓她這樣冷靜堅定地人也煩躁不安起來?
  
  在顧雲身邊席地而坐,敖天回想著今日單于嵐宣佈皇上對失心案的裁決時,她和青靈臉上的表情,敖天似乎有些明白她在惱什麼了,只是對像蘇沐風那樣凶殘的殺人兇手的裁決,為什麼看起來嫉惡如仇的她,會是這般沉重,心中實在不解,於是問道:「你覺得蘇沐風不該死?」
  
  顧雲握著酒壺的手一僵,她已經變得這麼明顯了嗎?她自嘲地笑了笑,淡淡回道:「是不該。」
  
  她果然是這麼想的。這個女人有了目標,便是不要命也會去完成的,她會不會......敖天臉色凝重地看著她。顧雲失笑:「你這麼嚴肅的表情,不是以為我要去劫獄吧?」
  
  顧雲隨口一說,敖天冷眉輕佻,顯然他剛才有過這樣的想法。顧雲實在有些哭笑不得,她看起來是這樣莽撞的人麼?將手中的酒罈緩緩放下,顧雲歎道:「每個時代每個國家都應該有法制,即使它落後,不符合所有人的意願,甚至是不公平的,但它卻是一個相對固定的準則。有法可依比各地官員都按照自己認為的是非曲直來斷案要公平得多,所以我尊重法制。就算我覺得穹岳的法制有問題,蘇沐風不該死,我也只會選擇為修改法制做努力,而不是單純地劫一個人出來。劫獄對我來說毫無意義,還很蠢!」
  
  敖天眼神兒複雜地盯著面前自然隨意,確實開口就要逆轉法制的女人,她可知一國律法,就算是皇上,也不能說改就改!即使這話聽起來可笑與不切實際,但是由她嘴中說出,卻讓人嘲笑不起來。輕吟的聲音並不高,表情也如常地冷靜,那種張狂與傲氣,似乎充滿著她的整個身體,讓人不能忽視。久久,敖天冰冷的聲音帶著幾分淡淡的笑意,回道:「你很狂傲。」
  
  狂傲?顧雲想了想,終是失聲笑出來,把手中的酒罈子隨手遞給他,道:「我想,這應該是誇獎吧,謝謝你沒用說我自以為是,不自量力。」
  
  顧雲大方地自嘲讓敖天冰冷的嘴角也染上了幾縷笑容,只可惜淡得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接過酒罈,敖天有片刻的失神,這是她剛才就口喝的酒,他再喝,好嗎?他看了她一眼,見她眼神坦蕩,笑得灑脫。人家都如此坦蕩,他還矯情什麼?抓起酒罈,敖天也大大地灌了一口酒,立刻,一股辛辣熾熱的熱流,由口中直燒入胃。好烈的酒!她剛才還那樣猛灌,頗輕的手感顯示著裡邊的酒所剩無幾,這個女人,有時候還真是豪爽到能讓男人們汗顏。
  
  再灌一大口酒,那種火辣辣燒心的感覺似乎不賴,敖天不甚在意地回道:「其實,你若真想劫獄,也未嘗不可。」蘇沐風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物,這麼死了,確實可惜。
  
  這回換顧雲汗顏,這人說話才真是狂傲,劫獄未嘗不可?且不說她一向尊重法制與司法秩序,就算她真想劫獄,那守衛重重地刑部大牢,也不是菜市場,可以說進就進的。再說,人劫出來之後呢?讓蘇沐風和自己帶著一身罪名浪跡天涯?
  
  月光下,他清冷孤傲。回視敖天冷漠地側臉,顧雲忽然有些好奇,「你這樣的人,怎麼會去做賞金獵人?」
  
  敖天似乎對這個話題還有些興趣,寡言少語的他難得回道:「為什麼不?」
  
  背貼著冷冷地石壁,顧雲斜睨著他,笑道:「我沒在你身上看到太多的正義感。」他身邊的女子就不一樣了,雖然也冷,但是她能夠感受到夜魅的正直與善良,而敖天,說實話,在他身上一點也感受不到。
  
  顧雲繼續笑道:「也沒嗅到什麼銅臭味。」
  
  說完兩人同時想到見錢眼開的乾荊,對看一眼,兩人不由得相視一笑。顧雲手撐著酒勁兒上竄已經有些微醺的腦袋,想了想,笑道:「我猜......你做賞金獵人,是因為有挑戰性?」以緝拿兇犯為職業,不是因為正義感,也不是為了錢,她能想到的,也就只能是男人征服的慾望,但是顯然,顧雲沒在敖天臉上看見認同,他臉上反而是淡淡的不屑一顧。
  
  不是因為有挑戰性?又想了一會兒,顧雲還是沒想到。歸咎於酒精麻痺了她的大腦,顧雲開玩笑地回道:「那就是打發無聊時間?」
  
  敖天黑眸微揚,一副想不到真有人猜中的表情。顧雲瞬間有些蒙,「我猜對了?」
  
  敖天不語,不過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顧雲拍拍額頭,大笑了起來,為了打發時間而去做賞金獵人,她還是第一次聽說,但是敖天這樣的人做這樣的事情,似乎也沒什麼奇怪的。
  
  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因為剛才大笑了一場,一晚上鬱結不暢快的心情,似乎好了些,抬頭看看月亮已經漸漸偏西,躲到巖壁後邊去了,看不見朗月,只能看到縷縷清輝,顧雲歎道:「今晚月色還不錯,只可惜在這裡看沒意思。」
  
  顧雲本來只是隨口一說,誰知敖天冷眸中劃過一抹異彩,他低沉的聲音帶著幾分蠱惑,「我有個觀月的好地方。」說完,敖天起身,朝著密林的相反放向走去,顧雲微微一笑,也沒多想,跟著那抹墨黑的身影而去。石壁前,只留下一個空空如也的酒罐子。
  
  高大的百年梧桐,枝葉繁盛,即使是樹頂的枝幹,依舊粗壯得可以隨隨便便坐一個人上去。顧雲抬頭,邊可看見黑幕般的天空中一彎月牙兒綻放清華,無數或明或暗的繁星,近得幾乎伸手就能將它採擷而來,入目之處,儘是月華星光。她有多久沒見過這樣的景致了,多久沒這樣的心情好好賞月了?她都快忘記了。顧雲笑道:「果然是一個賞月的好去處。」
  
  看了好久,顧雲才戀戀不捨地收回視線,不成想才低頭,卻發現腳下山林在月華的籠罩下,隨著清風搖曳的美景也同樣讓人陶醉,鼻尖傳來淡淡的梧桐清香,顧雲此刻竟是比剛才更加眩暈了。想要換個姿勢看看下面的風景,挪動了一下身子,樹幹輕晃起來,顧雲趕緊抓住旁邊的樹枝,坐在她身邊、另一根枝幹上的敖天也立刻抓緊她的手臂。樹幹終於不再晃動,顧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謝謝。」看來她真的有些醉了,身體都快不聽使喚了。
  
  敖天沒說什麼,默默地收回手,顧雲看到他手上包著一條黑色的布巾,忽然想到他幫她擋的那一劍,於是關心地問道:「你的手怎麼樣了?謝謝你那天久了我。」
  
  或許他很少收到別人的感謝,又或許他從來不在意別人的感受,總之,他冰冷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低低地回了一聲「沒事」,便瀟灑地往後一躺,手枕在腦後,漠然地看著天際。
  
  這人的性格好怪!顧雲翻了個白眼,「你一向都是這麼冷漠的嗎?」
  
  回答她的依舊凝固的冷臉。「好吧,當我沒問。」顧雲聳聳肩,自討沒趣!敖天那個姿勢實在很適合看星星,她坐著好像有些暈,那她也躺著好了!
  
  扶著樹幹旁邊的枝葉,顧雲緩緩躺下,繁星入目,淡淡的草木芬芳隨著清風一同把她環繞,耳邊還能聽到低低的蟲鳴,一切都那麼寧靜。顧雲緩緩閉上了眼睛,暗歎,為什麼來到這個時代之後,她就沒見過一個正常友好的人?夙凌的桀驁,慕易的妖孽,綠衣女子的神秘,敖天的冷傲,就連樓夕顏,其實也是一隻老謀深算的狐狸。她果然還是比較適合二十一世紀的生活,她......真想回去啊。
  
  或許是酒勁兒真的上頭了,或許是躺著比坐著舒服,或許是身邊靜逸的環境實在太適合睡眠,顧雲迷迷糊糊的竟然在樹梢輕晃的枝幹之上睡著了。
  
  半個時辰之後。
  
  身邊人久久沒有動靜,呼吸也越來越綿長均勻,敖天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坐直身子看向顧雲,只見她平躺在枝幹上,手半搭在一旁的樹枝上,雙目緊閉,一副睡著的樣子,敖天皺眉,低聲叫道:「喂?」
  
  沒有回應,敖天又叫了一聲,回答他的,是香甜的睡顏。
  
  這回輪到敖天哭笑不得了,這女人有沒有搞錯啊,這裡是十多丈高的樹梢,就是他自命武功不凡,也只敢閉目養神而已,她就這樣睡著了!不翻身或許還沒事,她只要一翻身,絕對足夠摔個半死!
  
  敖天心中暗惱,想一把搖醒她,問她是不是想死,但是當手伸向她的肩膀時,又停了下來。月光下,她的臉龐顯得那麼安靜那麼......可愛,長長的睫毛在白淨的臉上投射出兩道月牙般的剪影,殷紅的唇飽滿水潤,臉頰上似有若無的小梨渦,在她醒來的時候反而不那麼明顯了,那兩道深深的刀痕此時顯得越發的礙眼,她當時是怎麼想的呢?一向理智的她怎麼會選擇自殘來解決問題?敖天的手不自覺地撫上那眾人眼中猙獰的疤痕,他怔怔地盯著眼前惹人憐愛的睡顏,心中劃過一抹異樣的漣漪,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子?怎麼會有人醒著與睡著的時候,差距如此的大呢?
  
  敖天也不知道這樣盯著這張臉有多久,顧雲忽然動了一下,驚得敖天立刻回過神兒來,趕緊扶住她的肩膀。好在她只是動了一下腰,並沒有翻身,一會兒之後又陷入了睡夢之中。
  
  她睡得香甜,敖天卻被驚出了一身冷汗,他緩緩收回攬著顧雲肩膀的手,眉頭微皺。他將自己腳下的幾根樹枝用腳跟輕輕踩到顧雲身邊,密密的枝幹交織成一張小小的網,就算她翻身也不會立刻掉下樹去了吧。
  
  背靠樹幹,腳踩著枝條,敖天也沒再看身邊的女子。墨黑的天際,泛起淡淡的紅霞,林間的鳥叫聲,也越來越熱鬧。
  
  唧唧喳喳的鳥叫聲,就像在耳邊響起一般,顧雲揉了揉眼睛。睜開眼,入目的不是素白的帳頂,而是灰藍的天際。她有一瞬間的失神,很快,昨夜發生的事情一幕幕記起,她才想起,她喝了很多酒,然後在樹上賞月,然後小憩了一會兒,再然後......她睡著了。
  
  顧雲猛地坐直身子,看到身下層層疊疊的樹葉枝條,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她就在樹上睡了一晚上!真有她的!沒摔死她還真是萬幸!
  
  心有餘悸之時,顧雲還是敏銳地發現了自己所睡的地方,身邊的樹枝好像特別多,順著枝條看過去,一雙長腿踩在枝條連接另一主幹的地方,再往上看,那張萬年冰冷沉默的臉正直直地看著另一個方向。
  
  敖天?是他陪了自己一個晚上?
  
  「你......」顧雲剛要開口,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如常的冰冷,只是聽起來略顯得有些急,「我在等日出。」
  
  日出?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果然,火紅的太陽正在冉冉升起,朝霞染紅了天際,驅散了一夜的黑暗,確實很美。原來他還有這種雅興。顧雲還想和他道謝,卻發現敖天根本懶得看她一眼,彷彿刻意迴避她一般。顧雲不解,不過也沒強求,伸了伸腰,笑道:「那我就不打擾你觀賞日出了。」
  
  酒醒了,顧雲的身手明顯比上來的時候敏捷許多,她輕輕躍到旁邊的主幹上,不管他理不理她,只是對著敖天的背影笑道:「謝了。」說完,顧雲自顧自地往下爬去。
  
  敖天低頭看去,那抹靈活的身影已經到了樹下,朝著將軍府後門的方向跑去,清瘦的身影極快地消失在樹林裡。敖天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在這裡枯坐一夜,他一點也不想看什麼日出,但是現在,確實不得不看,因為他,下不去。他艱難地挪動著兩隻僵硬的腳,這樣踩一個晚上,他的腳已經麻了。
  
  顧雲這麼著急地回來,一來是覺得自己胡亂地在樹上睡了一宿,面對敖天實在有些尷尬,二來是為了黃金八卦盤的事情,怕夙凌早上要出門,所以想快點回去洗漱,早點去找他。
  
  只是顧雲剛走到自己常住的後院,夙凌高大的身影就已經出現在她那破爛的小院裡,還真是巧了,省得她再去找人。顧雲走上前去,剛想和他打聲招呼,夙凌卻黑著一張臉,低沉的聲音帶著強勁的怒火,低吼道:「昨晚你上哪兒去了?」
  
  顧雲到嘴的早安立刻嚥了下去,一早的好心情也化為烏有,感情他一大早的沒事做,找罵來了是吧!性子本來就比較火爆的她怒焰也噌噌地往上躥,直接頂撞道:「怎麼,我失去自由已經到這種程度了?出這個將軍府的門要你批准,就連在府裡也要向你報告行蹤?」
  
  「昨晚上哪兒去了!」夙凌牙根咬得咯咯作響,巡府小將來報,她的院子昨夜一宿都沒人,守門將士又說她沒有出去,派人在府裡找一圈也沒見她的蹤影,那個蘇沐風雖然抓住了,但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兇手!
  
  他有什麼資格質問她的行蹤!顧雲嗤之以鼻,直直朝屋內走去,經過夙凌身邊時,手腕一痛,顧雲不得不停下腳步,耳邊響起更加暴怒的低吼,「你喝酒!」雖然只是淡淡的酒氣,但是經過了一夜還這麼明顯,她昨夜必定喝了不少。
  
  顧雲索性不走了,與他對面而立,冷笑道:「喝了,我還在後山樹上睡了一夜,你想怎麼樣?」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為她擔憂了一個晚上,她倒是逍遙快活!夙凌昨晚擔心她的安危,大費周章地派人在皇城裡找了一宿,現在看來,簡直是可笑至極!
  
  夙凌好心被當成驢肝肺,怒火中燒,顧雲卻不知他做的一切,只當他沒事找磕,更加不客氣地回道:「笑話,你一大早跑來興師問罪,你問我?我可不知道你們將軍府的規矩裡還有不能喝酒不能在後山過夜的條例,勞煩大將軍以後把那些個規矩寫出來給我看看,我也好把它懸在這大門之上,免得不知道自己犯的是哪一條!」
  
  「青——末——」一向不善於口舌之爭的夙凌自然是爭不過伶牙俐齒的顧雲,再加上他又不願意承認自己昨晚擔心人家找了一宿,現在只能憋得雙目赤紅,瞪著顧雲恨不得掐上她纖細的脖子!
  
  「嘶——」好疼!顧雲用力掙開夙凌鐵鉗一般的手,腕上立刻顯現出五個紅腫的指印,可想而知,他剛才的力道有多大。顧雲暗罵,這個該死的粗野男人!
  
  看著手腕上清晰可見的五指印,夙凌高漲的怒火終於熄滅了一些,他冷冷地說道:「從今天起,你搬到倚天苑去住。」這裡離後山太近,她又這麼野,還是住在倚天苑,離凌雲閣近一些,他也好隨時注意她的動向。
  
  顧雲還在氣頭上,哪裡肯聽他的,「我不去,這裡挺好的,我住慣了。」
  
  夙凌似乎早已預料到她會這麼說,於是沉思回道:「我要拆了這裡建兵器庫,你必須搬走。」他確實打算建兵器庫,不過原來是想建在校場旁邊的,現在看來,這塊地方更好!
  
  「兵器庫?」原來他一早來找她是為了這個事情。將軍府裡不是有兵器庫嗎?顧雲剛想再問,夙凌高大的身影已經大步離去。
  
  「喂!」她叫了一聲,夙凌卻頭也不回地走了。
  
  糟了!用力拍了拍額頭,顧雲哀歎,她不是要問他八卦盤的事情嗎?怎麼又成了吵架了!
  
  書房。
  
  「她搬過去沒有?」將手中毛筆煩躁地放在筆架上,夙凌對著端熱茶的老奴,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在將軍府幹了一輩子,可以說是看著夙凌長大的明叔自然知道,夙凌問的是何人,於是低聲回道:「青姑娘已經搬過去了,老奴按照將軍的意思,給姑娘添置了寫女兒家需要的衣飾物件,姑娘讓搬走了,說......她用不上。」
  
  夙凌皺了皺眉,揮揮手,回道:「搬走。」他也想像不出來,她打扮成大家閨秀的樣子!
  
  「是。」明叔悄聲退了出去,走到門邊,忽聽夙凌叫道:「等等。」
  
  明叔停下腳步,恭敬地站在一旁,等著夙凌的吩咐。久久,夙凌輕咳一聲,低聲問道:「你們為什麼不叫她夫人了?」這幾天他都聽家將奴僕們喚她青姑娘,據他所知,他們一向都稱呼她作夫人的,夙凌隱隱覺得其中必有蹊蹺,明叔是家裡的老僕人了,問他比較牢靠,他也不會亂嚼舌根。
  
  明叔微低著頭,似乎在思考著如何回答。夙凌更覺有異,輕呵道:「說。」
  
  明叔為難地回道:「姑娘說......這是將軍的命令。」
  
  夙凌寒眸輕瞇,繼續問道:「她還說什麼?」
  
  「還說,將軍早有意中人,馬上就要迎娶新夫人了,所以不許家將再喚姑娘為夫人,不然......軍法處置。」
  
  咯登!明叔聽到夙凌大手握得咯咯作響,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主子什麼都好,就是脾氣不太好,做了將軍之後更是容易發怒。
  
  「她是這麼說的?!」夙凌聲音並不大,但是那撲面而來的寒氣讓明叔沒敢再開口,只能極輕極輕地點了點頭。
  
  「去,把那個女人叫過來,立刻!」暗黑的臉色碰上極低的怒吼,不需要多機靈也已經知道,將軍又動氣了。
  
  半個時辰之後顧雲才姍姍來遲,夙凌本來就是暴怒的脾氣,此時因為長久的等待而變得更加暴躁起來。顧雲腳才踏入書房,迎接她的馬上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頓罵,「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假傳軍令,罪當可誅,你知不知道!」
  
  顧雲早在來之前,明叔就已經偷偷給她露了口風,說將軍正在為她讓眾將改稱呼的事情發脾氣,讓她小心一點,所以她早有心理準備。她不急不慢地進了屋內,在寬大的木椅上坐下,才淡淡地笑道:「夙大將軍無須動怒,給我安了個罪名,總要讓我知道是怎麼死的吧?」
  
  她還敢裝傻,夙凌質問道:「我何時說過我要娶妻,何時說過家將叫你『夫人』就要軍法處置?」
  
  顧雲早有準備,輕咳一聲,似笑非笑地問道:「夙大將軍說得是這件事啊,那我就不得不為自己辯解一番了。首先說說軍令,我可沒說這是軍令,我只是說,這是你的意思,他們把你的意思就理解為軍令,可見他們對你是多麼敬畏,你應該感到開心才對。再來說說假傳,你還未娶妻,將來要娶妻是一定的,我本來就不是你的夫人,你也一直反對他們這麼叫,我把這個意思傳達出去,怎麼能說是假傳呢?還是說,將軍希望他們叫我夫人?」
  
  最後這一句話,把夙凌塞得說是也不是,不說是也不是,最後只能恨恨地回道:「你強詞奪理!」
  
  顧雲雙手一翻,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是大將軍,在這個府上,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也沒辦法。」眼光掃過案几上的純黑鎮紙,顧雲忽然話鋒一轉,笑道:「不過,我確實不應該沒和你商量就假借你的名義和他們說這件事情,以後我會注意的。」她可沒忘這次來的目的,她絕對要搞清楚黃金八卦盤與夙家的關係,她真是一刻也不想待在這個鬼地方了!
  
  顧雲忽然放低姿態,讓夙凌很不習慣,驚訝地一時都忘了反應。她也會示弱??莫不是又在耍什麼花招?
  
  顧雲志不在道歉,也不是真心的,自然說得順口,她裝作不經意地起身,看見夙凌寫的字,隨手移開鎮紙,拿起了一邊看一邊歎道:「好久沒有練字了,都快不會寫了,你的字寫得蠻瀟灑的。」前面那句她是瞎掰,後面那句倒是實話,夙凌的字下筆隨性,卻又不失平穩大氣,讓人看得忍不住要叫一聲好!
  
  夙凌背靠著木椅,鷹眼靜靜地盯著這女人有些怪異的舉動,她幾時誇過他?一定有陰謀。
  
  夙凌不接話,顧雲也懶得再演了,她放下宣紙,再次拿起鎮紙,在手上把玩,低聲說道:「好精緻的鎮紙,這個圖案很眼熟。」
  
  眼熟?夙凌不動聲色的問道:「你見過?」
  
  她當然見過,只是現在不是坦白的時候。顧雲故意裝出一副思考的樣子,一會兒之後,才笑道:「我想起來了,上次我病了,夙羽不知道把我送到哪個房間,裡邊就有好大一幅畫,就是這個圖案。為什麼你們家這麼喜歡這個圖案呢?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原來如此,夙凌不在意的回道:「它是夙家的族徽,傳說,它能庇護夙家的子孫。夙家祖宅、夙家軍的主戰軍旗上都會印上這個圖案,你在夙家看見它沒什麼好奇怪的。」
  
  不敢說得太過明顯,顧雲只能裝做很感興趣的樣子,問道:「只是一個圖案而已,怎麼就能庇護你們家的子孫了?還是有什麼傳說?或者這個圖案是從那裡衍生而來的?」
  
  即使顧雲已經很小心了,夙凌還是音樂覺得不太對勁兒,他深沉的笑道:「你對夙家的族徽好像格外感興趣。」
  
  顧雲知道,自己還是有些操之過急了!夙凌這樣謹慎聰明的人,她要有點耐心才行。
  
  放下手中的鎮紙,半靠著案幾,雙手環在胸前,顧雲一臉無奈的回道:「我只是覺得它很漂亮,也很精緻。每次和你碰面,不是大吵一架就是大打出手,難得找到一個話題,就隨便聊聊而已,你若不喜歡,我走就是了。」
  
  顧雲所說的,也正是夙凌奧納偶讀地方,為什麼他們每次都不能好好說話,一定要針鋒相對!看到顧雲示弱了,夙凌作為一個男人,也不好太小氣吧,看著顧雲起身要走,要低聲說道:「你所這麼喜歡,這個鎮紙送給你好了。」
  
  顧雲心下暗暗高興這招以退為進成功了,臉上卻不敢流露太多,故意調侃道:「君子不奪人所好,我欣賞一下就好,再說,你一副嚴肅謹慎的樣子,說不定你們家的族徽隱含著什麼秘密呢!讓我猜猜,裡邊有藏寶圖或者蘊含什麼長生不老的秘密?能降妖除魔還是……能穿越時空?」
  
  顧雲似真似假的說著,精明的眼瘸時刻緊盯著夙凌的臉,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細微表情。
  
  可惜,夙凌在聽完她的話之後,未見絲毫異色,反而大笑起來,「哪有這麼神奇的東西!」女子就是女子,這種天馬行空的事情都想得出來!
  
  他也不知道嗎?心下有些失望,但是夙凌是木器啊內唯一知道黃金八卦盤消息的人,顧雲還是不肯放棄,繼續問道:「赤血和冰煉就很神奇啊,所以我對你家族徽也充滿了傳奇,或許它比赤血冰煉更加神奇耶說不定呢?」
  
  「赤血與冰煉是一對上古寶劍,極通人性,千年來,一直守護者夙家,夙家長子畜生之後,赤血就屬於他了。而冰煉……」看了一眼顧雲仔細傾聽的臉,夙凌停頓了一下,隱瞞了冰煉的選擇就是夙家長媳的事實,避重就輕的說道,「冰煉可以自己找主人。」
  
  為什麼冰煉可以,赤血不行呢?而且如果冰煉都是自己找主人的,那這麼多年了,怎麼還在夙家?顧雲總覺得有些怪異,還沒來得及細想,夙凌又用話岔開了她的注意力,「至於族徽,其實只不過是一種精神的力量,這麼多年,也沒發現它有什麼奇特之處,你不用抱太大希望了。」
  
  只是精神力量嗎?顧雲有些失望的回道:「原來所謂族徽就只是一個圖案而已,我還以為是有原型的呢。」
  
  「有倒是有,就是一個普通的金色八卦盤。」夙凌不輕不重的隨口一句話,卻讓顧雲已經跌落谷底的信心再次飆升!真的有!真的有黃金八卦盤!若不是顧雲向來冷靜,自制力強,這時她一定要歡呼起來,她強行壓下心中的狂喜,盡量平靜的問道:「真的有啊?我能看看嗎?」
  
  夙凌搖頭。顧雲哪裡肯放棄,帶著淡淡的不悅,故意激他道:「我就是對這種神奇東西比較感興趣而已,就只是看看,又不會弄壞你們家的族徽的。想不到你也是個小氣的人!」
  
  夙凌倒是沒惱,笑道:「不是我不想給你看,族徽並不在將軍府。」
  
  「它在哪兒?」
  
  「祖宅。夙家子孫,每三年回去祭祖一次,只有那時才能看到族徽。」族徽是整個夙家的珍寶,自然不可能放在將軍府。再則這個族徽有一段奇異的傳說,但在夙凌心中,也只不過是個傳說而已。
  
  三年一次嗎?夙家把黃金八卦盤看得如此重要,想要看一眼都這麼難,要盜取……只怕更加不易。既然黃金八卦盤不在將軍府,顧雲也不想再打草驚蛇,祖宅的位置她可以從夙羽那裡問出來,他比夙凌好應付多了!
  
  顧雲低頭思索,夙凌以為她真的很失望,想了想,才又說道:「你若真這麼想看,明年春就是祭祖的日子,我……待你回去看就是了。」
  
  「啊?」顧雲愣了一下,他要帶她去?即使沒在大家族待過,她也知道這種祭祖的事情不能兒戲,可以說帶就帶的嗎?有夙凌帶去自然更加容易接近黃金八卦盤,但是,這就意味著她要在將軍府待到明年春天!現在才秋天而已啊!顧雲第一次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夙凌自然不知道她內心這麼多掙扎,只當兩人好不容易平息了戰火,心情頗好的說道:「不早了,去用晚膳吧。」
  
  「哦。」顧雲心不在焉的回著。她漫不經心的跟在夙凌身後,思索著未來半年,怎麼活……
  
  草草吃了幾口飯菜,顧雲就回了倚天苑。她坐在窗欞上,看著漸漸西沉的落日,正在為十日後晴的婚禮送什麼禮物而煩惱。
  
  院外傳來明叔低沉的聲音,「姑娘。」
  
  顧雲懶得動,也不在意自己的姿勢一點也不淑女,朗聲回道:「進來。」
  
  明叔端著一個托盤朝著顧雲走來,還沒看清上面的東西,顧雲已經有些不耐煩的道:「又是什麼?我這兒什麼都不缺,拿走吧。」
  
  明叔遲疑了一會兒,說道:「是將軍剛剛吩咐老奴送過來的。」
  
  他讓人送來的?顧雲掃了一眼托盤上的東西,是一套筆墨紙硯,還有……下午她拿在手上把玩的墨黑鎮紙。
  
  顧雲一怔,她下午隨口一說而已,想不到他就找人送來了,顧雲也沒再拒絕,笑道:「放著吧。」
  
  「是。」明叔如釋重負般的將托盤放入室內,立刻又退了出去。
  
  背靠著窗欞,看著桌上整齊的文房四寶,顧雲哭笑不得,她怎麼可能會練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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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結婚禮物
  
  穹岳的京城確實很繁華,街道的兩側都是三層以上的樓房,店舖林立,人聲鼎沸,青石板鋪設的路面光滑而平坦,隱隱顯示著大國奢華。可能是慶典快到了吧,到處都掛滿了喜慶的紅綢、燈籠,遠遠看去,有些扎眼。
  
  秋天日頭也不比夏日溫和,尤其是正午的時候,明晃晃的太陽照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穹岳的民風算是比較開放的,大街上獨自行走的女子也不少,但是在紛繁的艷色中,那一抹黑就顯得格外的顯眼。
  
  顧雲第一次這麼悠閒地走在京城的街道上,來到這個異世已經四五個月了,她不是練兵就是比試,不是查案就是剿匪,現在閒下來,也不知道要於什麼。再過幾天就是晴結婚的日子了,她總要有點表示,可惜走了一個多小時,也沒看到什麼合適的東西!
  
  不遠處一家店面很是大氣,門前放著兩隻青玉雕刻的貔貅,整個店面裝飾得素雅別緻,大大的墨玉招牌上寫著「金玉良緣」四個大字。顧雲唇角輕揚,衝著這個好店名,她也應該進去看看才是。才進入室內,一名藍衣打扮的夥計立刻迎了上來,不著痕跡地暗暗觀察了顧雲一眼,微笑著說道:「姑娘裡邊請,本店所售皆是珍品,您隨便挑。」
  
  顧雲環顧了一下四周,四個角落各擺著半人高的玉雕神獸,看著很是大氣,中間有一個環形排放的展示台,上面陳列著不少玉飾。顧雲對玉器不太懂,只是掃了一眼,沒什麼看上的,正準備要走,伏計又上前一步,笑道:「姑娘喜歡什麼樣式的,小的給您推薦幾樣店裡的好貨色,您不妨到裡間再看看。」這位姑娘看起來衣著簡單,氣質卻是不凡,店裡的裝飾可算是恢弘大氣,陳設的也都是好東西,她居然只是掃了一眼,沒一樣看的中你給的,以他在店裡看人待客多年的經驗,這女子必不像看上去這麼窮酸。
  
  還有裡間?一時也沒有想到還要去什麼地方,顧雲決定進去看看,她隨意的說道:「我想要喜慶或者精緻一點的東西。」
  
  夥計猜測道:「姑娘可是要送人?」
  
  「嗯。」
  
  內室的裝飾比起外邊要舒服一些,木製的方形桌兩旁是舒服的軟墊座椅,裡間大約有四組這樣的桌椅,桌子和桌子之間距離也比較遠,有相對獨立的空間,兩名四十多歲的女子正在挑挑揀揀的選著東西,她們身後站著一個同樣藍衣大半的夥計。
  
  「姑娘稍後。」夥計拿東西,顧雲選了最靠門邊的位置坐下。
  
  撐著腮幫,顧雲百無聊賴的等著,暗自輕歎,這閒暇的日子還真是無聊,昨天在將軍府睡了一天,今天才過了半天,她就已經悶死了。不遠處,兩個婦女估計挑選東西是次要的,八卦聊天才是主要的,裡間比較安靜,即使顧雲沒想偷聽,也隱約能聽見她們七嘴八舌的說著什麼。
  
  那紫衣婦人壓低了一點聲音,故作神秘的說道:「你聽說了嗎?方家的女兒——方宜君昨晚自縊死了。」
  
  「什麼?不可能吧!」她身邊的黃衣婦人急道,「我見過那丫頭,文文靜靜的,又乖巧懂事,怎麼就自縊了!?」
  
  「這你就不知道了,我只和你說,你可別忘外傳!」
  
  黃衣婦人拍拍胸脯回道:「放心放心,我豈是那種人,你說你說。」
  
  顧雲有些哭笑不得,在這種場合說的話,還想保密?只怕她們是恨不得傳得越廣越好吧!
  
  紫衣婦人左右看看,才又繪聲繪色地說道:「前段時間方夫人的爹病死了,方夫人帶著宜君一同回鹽城奔喪,前兒夜裡才回來,都快到家了就不願再外夜宿了,誰知深夜趕路就出事了。」
  
  「出了什麼事?」
  
  更靠近身邊人一些,紫衣婦人回道:「遇上了採花賊!」
  
  「啊!」黃衣婦人叫道,「這可如何了得!在哪兒遇上的?」
  
  紫衣婦人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歎道:「你小聲點!就在京城外五十里的地方,聽說那人功夫可厲害了,七八個家丁都不是他的對手,一會兒就把那孩子給擄了去,等家丁們找到人的時候,那孩子……」紫衣婦人用力歎息了一聲,沒再說下去。
  
  跟說書似的,是人都知道接下來是什麼了,看多了姦殺案的顧雲更是不用猜也知道那女子被擄去的結果。
  
  果然,黃衣婦人也猜到了,低聲問道:「給糟蹋了?」
  
  「那可不!衣服全被撕破了,光溜溜地昏倒在野地裡!好在人沒死。但是一個女兒家的,遇上這樣的事情,還有什麼好活的,這不,昨晚自己了結了!」
  
  顧雲眉頭緊皺,既然能活下來,又何必輕生?顧雲微惱,夥計也正好端上來一盤玉飾,回道:「小姐,這些都是店裡上好的貨色,用作祝壽、婚宴之禮都最為合適,您看看。」
  
  輕輕揮手,顧雲有些不耐地回道:「好,放著吧。我有喜歡的再叫你。」
  
  「是。」夥計看得出顧雲不太高興,也沒留在她身邊,而是退到了門邊的位置。顧雲隨手翻著托盤裡的東西,卻有些心不在焉,耳朵還是專注地聽著兩人的對話。
  
  「真是缺德啊!你說這方家,可是京城出了名的大善人,月月義診五天,多少看不起病的窮人都虧他們施醫贈藥才活了下來,怎麼就遇上這事了呢?不是真的吧!」
  
  「誰不希望是假的啊!這事是王夫人親口和我說的,她弟媳的親妹子就是宜君的嫂子,這事還能有假!」
  
  「唉,慶典快到了,這京城怎麼就越友不安定了!」
  
  聽了幾句,估計她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顧雲正準備專心挑選禮物,卻聽見那紫衣婦人用一種驚恐的聲音急道:「我聽說啊,那個兇手估計是個外族人,他的頭髮,是白色的!」
  
  「白色的頭髮?一聽就怪嚇人的!」
  
  白髮?顧雲握著簪子的手一頓,不知怎麼,她的腦中忽然劃過一抹漠然的孤影與耀眼的銀絲。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很可笑,敖天那樣的人,就算會殺人也不會做這種事情,那雙冷傲孤高的眼根本就不會把什麼女人放在眼裡吧。
  
  「姑娘,您到底要挑哪一件啊?」顧雲暗自思索著,一道清亮的女聲有些不客氣地在耳邊響起。
  
  
  
  顧雲回過神來,就看見一個如蓮花般清雅的絕色美女站在她面前,素淨的臉上一雙明眸顧盼生輝,溫柔中帶著疏離之氣。
  
  「芙兒,不得無禮。」女子輕聲呵斥身後的年輕女孩兒。女孩子撇撇嘴,沒敢再說話。
  
  夥計也看到她們這邊的小衝突,連忙迎上來,笑道:「玉小姐,這些東西是這位位姑娘先選的,不然小的再給您找其他飾品,店裡剛好到了一批新貨!」
  
  顧雲這才回過神兒來,看看托盤中被自己翻得亂七八糟的玉飾,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沒關係,我確實不知道選哪一個,姑娘你有喜歡的就拿吧。」
  
  女子並沒有就拿,而是淡淡地笑道:「姑娘是要選禮物送人吧。」為自己選的東西只要心儀就好,無須這麼費心,看她毫無頭緒的樣子,估計是給人送禮吧。
  
  顧雲點頭,「嗯。婚宴賀禮。」這女子倒是有些觀察力。
  
  女子看了一眼托盤裡的東西,說道:「婚宴可送如意、琉璃為賀,若是親人或密友,也可送玉梳、金簪為賀。」
  
  玉梳?顧雲覺得這個不錯,晴和她一樣,少用飾品,玉梳既實用也好看。顧雲拿出托盤上一把晶瑩剔透的白玉梳子,笑道:「多謝小姐指點,我要一把玉梳吧。」
  
  女子身後的小姑娘笑了起來,喃喃地說道:「哪有人送一把的,只有親人間的互贈才送一把呢,賀禮應該送一對!」雖然她故意壓低聲音,但眾人依舊聽得清楚。
  
  「芙兒!」女子瞪了她一眼,才對著顧雲抱歉地說道,「家教不嚴,姑娘別放在心上。」所謂美人就應當如是吧,就連瞪人也美不勝收,顧雲不在意地回道:「沒關係。」
  
  找出托盤上的另一個玉梳,顧雲遞給身旁的夥計,說道:「幫我把這一對兒包起來吧。」
  
  「是。」夥計拿著玉梳退了出去。
  
  這時,女子才從托盤中拿出一塊翡翠雕花掛件,上面雕的是一朵半開的蓮花,這應該是她剛才看中的東西吧。
  
  好有風度的女子,顧雲輕笑問道:「還沒請教,小姐芳名?」這女子不僅長得美,身上清冽又溫柔的氣質也讓人很是舒服,顧雲不禁想要知道她的名字。
  
  女子緩緩抬頭,低聲回道:「玉菡萏。」
  
  玉菡萏?顧雲輕輕佻眉,笑道:「好雅的名字,我叫青末。」
  
  女子友好地點了點頭,「青姑娘。」
  
  這時,夥計也將包好的錦盒拿了過來,說道:「姑娘,已經給您包好了,一共一百八十兩銀子。」
  
  「哦。」顧雲拿出今早上出門的時候,夙羽讓明叔拿給她的一袋銀子。雖然來了幾個月了,但她也只會認銅錢和銀票,還是不太能從銀子的大小分出是多少兩。將錢袋交給夥計,顧雲問道:「這些夠了嗎?」
  
  夥計點了點頭,有些尷尬的回道:「還差三十兩。」
  
  顧雲皺眉,臉上倒沒有太多不好意思的表情,想了想,回道:「我今天只帶了這些,要不……你先給我留著吧,我明天拿錢來取。」
  
  夥計有些為難的回道:「我們店裡沒有留貨規矩,玉梳只此一對兒,就怕明天姑娘來的時候,已經賣出去了。」
  
  顧雲莞爾一笑,頗為灑脫的回道:「那也沒辦法了,我現在錢不夠,你也不留,明天若是沒了,就沒了吧。」
  
  說完,顧雲收起錢袋,準備離開,剛才的那位女子忽然柔聲說道:「其實小姐可以給他們付些定金,然後讓他們給您送到府上去,到時您再結錢給夥計就行了。」
  
  顧雲眼前一亮,看向夥計,問道:「可以這樣嗎?」
  
  夥計點頭回道:「可以。」
  
  顧雲鬆了一口氣,笑道:「那好,你把東西送到將軍府吧。」顧雲說出「將軍府」的時候,夥計渾身一震,女子也微微愣了一下。
  
  「可是鎮國將軍府?」夥計小心的問道。
  
  顧雲想了想,回道:「是吧,就是夙凌那個將軍府。」
  
  她竟然直呼夙將軍名諱,必是將軍至親的人,當聽到顧雲問定金要付多少的時候,夥計連忙回道:「二十兩就可以了。」
  
  顧雲打開錢袋,掏出一張寫著二十兩的銀票遞給夥計,夥計接過銀票連忙回道:「下午一定給小姐送到。」
  
  顧雲點頭回道:「謝謝。」
  
  夥計又再躬身回道:「不敢。」
  
  看向靜靜立在一旁就已經是風景的女子,顧雲笑道:「也謝謝你,玉小姐。」
  
  女子微微點頭,淡笑回道:「您客氣了。」
  
  她的語氣明顯比剛才疏離,顧雲雖不明白為什麼,卻也看出人家似乎不願再與她多說,顧雲爽利的留下一句「我先走了。」,人已經走出了房間。
  
  待那道墨黑的身影消失在「金玉良緣」店外,小丫鬟才訕訕開口,「小姐,鎮國將軍府不是沒女人嗎?不過話又說回來,看她那身打扮,確實不像女人,難怪能在鎮國將軍府待下去。」
  
  女子失笑低罵道:「你這張嘴啊!總有一天要把人家都得罪光了!」
  
  小丫頭聳聳肩,一副不怕的樣子。
  
  黑色勁裝,青絲高束,笑容隨性,動作瀟灑,這樣的女子,連她都忍不住靠近,不是嗎?玉菡萏看著那早已無人的方向,暗自猜測,她到底是將軍府的什麼人呢?
  
  鎮國將軍府外,常年有精兵守護,撲通百姓莫說靠近,就是經過其門前,都不敢大聲喧嘩。誰都知道,將軍府內沒有女眷,平日裡三位將軍更是不好各種萬物,金玉良緣店的夥計幾乎進過京城所有達官貴人、皇親國戚的府上,卻獨獨未曾去過將軍府。
  
  兩名夥計對砍一下,深吸了一口氣,才拿著錦盒,走進威嚴的府門,才剛走到大門前,立刻被守將呵斥道:「你們是幹什麼的?」
  
  兩人趕緊停下腳步,其中一人舉起錦盒,恭敬的回道:「小的是金玉良緣店裡的夥計,這是將軍府上的小姐讓我們送來的。」
  
  「小姐?」守將遲疑了一會兒,一時沒反應過來。
  
  身邊的一名小將低聲說道:「是不是青姑娘?要不進去問問明叔?」今兒一早,青姑娘就出門了,估計是她買的吧,不然將軍府也沒其他女人了!
  
  「嗯。」守將點點頭,對著兩名夥計說道,「你們先住在府外等著。」
  
  「是。」兩人立刻躬身退到門外。就在此時,一抹高大的身影正往大門行來,差點就和後退的他們逮個正著,好在來人敏捷的閃過身子,才沒撞上。
  
  小將看清來人,立刻正襟肅立,急道:「將軍!」兩名夥計一看是將軍,連忙低下頭,連夙凌的臉都沒敢看。
  
  夙凌皺眉,問道:「他們是什麼人?」
  
  夙凌面色不悅,小將立刻如實匯報,「稟將軍,他們是金玉良緣的夥計,說府上有人定了東西,可能是青姑娘定的。」
  
  青末買的東西?夙凌本來已經跨入門內的腳一頓,轉而看向夥計問道:「什麼東西?」
  
  微冷的聲音低沉而清晰,算不得眼裡卻讓人不由得心驚。夥計嚥了嚥口水,才恭敬的回道:「一對白玉梳子,小姐說是婚宴賀禮用的。」
  
  婚宴?夙凌此時才想起她姐姐的婚禮就在幾天後,難怪她要出門買東西了,他伸出手,說道:「拿來吧。」
  
  「是。」夥計將錦盒小心的遞到夙凌面前。夙凌打開盒子看了一眼,裡邊是一對兒晶瑩剔透的白玉梳,手掌大小的玉梳在紅色錦盒的映襯下,更加透白瑩潤。合上錦盒,夙凌沒問價錢,對著小將隨口說道:「你帶他們到賬房支銀子吧。」
  
  「是。」小將領著兩人往側門走去,夙凌忽然又說到:「等等。她,還看中什麼了?」
  
  夥計思索了一會兒,才低聲回道:「小姐當時還拿著一支翡翠步搖看了很久。」
  
  「待會兒把那步搖也一併送過來。」說完,夙凌拿著錦盒大步跨入將軍府內。
  
  「是。」夥計暗暗舒了一口氣。好在他平日就有點眼力見兒,沒得罪那位看起來樸素到家的姑娘。
  
  ***
  
  在外吃了個午餐,慢慢晃回來才到下午,撐著腮幫無聊的趴在圓桌上,顧雲自嘲,這千金小姐真不是她這種勞碌命的人做得來的。以前忙案子的時候,一晃一天就過去了,總恨不得一天能有四十八個小時,現在倒成了度日如年了!正在胡思亂想時,明叔又端著一個托盤進了院內,遠遠的就說道:「姑娘,您定的東西送來了。」
  
  「好。」顧雲懶懶的回道。
  
  待明叔將托盤放在她面前時,顧雲發現除了一個正方形的紅色錦盒外,還有一個細長的淺綠色盒子,裝飾得頗為素雅。顧雲打開盒子一看,裡邊躺著一支青玉翡翠打造的頭簪,長長的流蘇般的吊飾很美,隨著輕輕的晃動會發出輕吟般的聲響,做工精緻脫俗,整支簪看起來美輪美奐。
  
  將簪子小心的放回盒中,顧雲笑道:「我只要了梳子,頭簪不是我的。」簪子很美,也有些眼熟,不過確實不是她買的。此時,顧雲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在聽兩個婦人八卦的時候手裡拿著的就是這支髮簪。
  
  明叔為難的回道:「這是將軍吩咐老奴拿過來的,其他的老奴不知。」
  
  顧雲揮揮手,沒再堅持,「你去忙你的吧,我待會兒自己去找他。」夙凌那種臭脾氣,她還是自己過去和他說好了,何必讓老人家難做。
  
  「是。」明叔鬆了一口氣,退了出去。
  
  顧雲盯著桌上精美的兩個禮盒,陷入了沉思之中,幾個月來,她都沒買過什麼東西,基本不怎麼花錢,忙練兵忙案子,把錢這事給忘了。黃金八卦盤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找到,一時半會兒她是回不去了,總不能一直這樣用夙家的錢啊,她現在要認真思考一下賺錢的問題了。
  
  ***
  
  書房。
  
  慶典將至,大量的國外使節、貴族商賈前來祝賀,京城之內,要確保安全,少不得而安排巡衛,要顯示國泰民安,街上又不能到處都是士兵,兵力的調配成了令人頭疼的大問題。夙凌看著手中皇城兵力部署圖,暗暗尋思著對策,這時,一串輕快的腳步聲踏入了書房內。
  
  夙凌抬頭,素白的紙出現在他眼前。接過來一看,夙凌寒眸倏地一暗,瞪著書桌前一臉理所當然的顧雲,冷聲問道:「這是什麼?」
  
  「欠條。」顧雲務必認真的回道:「我聽說是你幫我付了玉梳的尾款,這裡是一百六十兩的欠條,白天的時候我還在夙羽那兒拿了一百五十兩,我現在把欠條給他送過去,等我有錢了就還給你們,不過可能沒這麼快,利息就按照錢莊的利息算吧。」
  
  「誰讓你打欠條的?」夙凌本來就已經被兵力部署圖搞得煩躁的心情此刻更加鬱結,語氣不免暴躁了一些。
  
  顧雲莫名其妙,也不耐煩的回道:「我沒錢就只能打欠條啊,如果你不同意,那我找夙羽借了錢先還你,我再還給他也行。」說完她轉身就要出去找夙羽。
  
  「站住。」聽她說要去找夙羽借錢還給他,夙凌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將欠條推到案桌前,冷冷的說道,「拿去。」
  
  「等我從夙羽那兒借到錢還你的時候再拿。」一手交錢一手換欠條,最公平不過。
  
  顧雲眼中的公平著實惹怒了夙凌,「青末!你現在住在將軍府裡,就是將軍府的人,用將軍府的錢理所當然,不需要打借條,明白了嗎?」
  
  在情事方面異常遲鈍的顧雲自然沒聽出夙凌的言下之意,自顧自的堅持道:「我在這兒白吃白住已經很不好意思了,錢絕對不能白拿過你的,欠條你先收著,我一定會還的。」
  
  該死!一向桀驁的男子也被顧雲的執拗氣得大吼起來,「我說了不要你還!」她的腦子裡都裝著什麼東西,就不能普通女子一般過日子!用他的銀子有那麼難受嗎?
  
  他吼什麼?顧雲茫然,欠債還錢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深知兩人都是火爆的脾氣,顧雲懶得和他繼續爭執,無所謂的回道:「欠條我放這兒了,你看不順眼撕了也沒關係。至於錢,要不要是你的事情,還不還是我的事情。」
  
  顧雲還沒來得及轉身,夙凌已經再次吼道:「站住!」
  
  顧雲暗罵一聲,這男人怎麼這麼婆婆媽媽!冷冷的等著夙凌,本來打算他再說欠條的事情,她就要發飆了,誰知夙凌忽然問道:「你買玉梳可是為了祝賀青靈和樓夕顏的大婚?」
  
  顧雲一愣,點頭回道:「是。」
  
  夙凌忽然低下頭,翻著手中的圖紙,淡淡的開口說道:「我剛好沒有買禮物,也不知道挑什麼送他們,慶典的事情又讓我忙得不可開交,玉梳就當做我們選的禮物吧,欠條你拿走吧。」
  
  「我……」我們選的禮物?顧雲怎麼聽都覺得有些怪異,但是具體怎麼怪又說不上來。她才剛開口,卻不知道要說什麼,夙凌抬起頭,直直的盯著她,皺眉說道:「你不會這麼小氣吧!我一個大男人,實在不知道送什麼給他們祝賀。」
  
  以前朋友結婚,也有合夥買禮物的事情,一起送,也沒什麼吧。顧雲想了先個,最後還是點頭回道:「那好吧,就算你一分兒好了。」
  
  夙凌暗暗歎氣,這女子真難搞,硬的肯定不行,他只有來軟的了,只要她不要老根他提欠條就行,兵不厭詐嘛。
  
  「對了。」顧雲想到來這兒的第二件事,從袖子裡掏出淺綠色的盒子,輕輕的放在夙凌的案桌上,笑道,「這個不是我的東西,還給你。」
  
  夙凌輕咳一聲,有些不自在的冷聲回道:「它是你的。」
  
  顧雲疑惑的看向夙凌,夙凌低頭繼續看著手中的圖紙,酷酷的回道:「我送給你的。」
  
  顧雲靈眸微揚,笑道:「為什麼無緣無故送我東西?」
  
  將盒子推到顧雲面前,夙凌故作平靜的回道:「這次剿山賊,多虧了你的計策,這支不要是我送你的謝禮,這樣可以收下了吧?」
  
  原來如此,顧雲大方的笑道:「『謝謝』我收下了,禮物就不用了,反正我也用不上。」這麼漂亮的飾品,送她浪費了,顧雲將盒子輕推了回去。
  
  天知道他是第一次送東西的女人,她居然不要!他是發了瘋才會想送東西給這種不懂欣賞的女人!或許是惱羞成怒,夙凌寒眸瞪著顧雲,冰冷的聲音惡狠狠的說道:「送給你就是你的!不喜歡你就扔掉!」
  
  他嘴上這麼說,臉上卻是一副「你敢扔掉試試看」的表情,顧雲失笑,這個男人是在送禮物嗎?確定不是在威脅?抓起桌上的盒子,難得看到他這麼彆扭的樣子,顧雲忍不住逗他道:「好,我拿出去扔了。」
  
  果然,凌厲的眼刀幾乎將她射死!顧雲好笑的出了書房。
  
  看著院外那道清瘦的身影最後還是將盒子收入袖中,夙凌緊繃的唇角終於輕輕的揚起,可惜,下一刻顧雲忽然回過身,對著他大聲說道:「對了,九十兩的欠條我晚點再拿過來給你。」
  
  夙凌的嘴角瞬間凍僵!該死,這個女人居然還要說欠條的事情!
  
  ***
  
  花廳。
  
  「拿走拿走,一點銀子還犯得著寫欠條?我不要。」
  
  夙羽把她的欠條丟得遠遠的,活像那是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一樣。顧雲哭笑不得,調侃道:「你們兄弟一向這麼大方嗎?到現在還沒有家徒四壁,還真是老天保佑。」
  
  夙羽瞪了她一眼,她將將軍府的銀子這麼好花!要不是花錢的人是她,他會這麼大方?好心當成驢肝肺!
  
  夙羽不收,顧雲也不去撿,任由欠條掉在腳邊,淡淡的笑道:「收不收隨便你,反正我自己記得就行。」她算總結出來了,對付夙家的男人,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用和他們講道理,堅持自己就可以了!
  
  顧雲一臉堅持,夙羽忍不住低罵道:「你彆扭什麼?將軍府的錢想用直接去賬房支取就行了,你現在不是沒事找事嘛!」
  
  顧雲不理他,自顧自的問著,「在你們穹岳,女人一般怎麼才能賺到錢?」說實話,這個時代女人能幹嘛她還真的不清楚.
  
  「你這人怎麼這麼倔,聽不懂我的話啊!」夙羽也擰起來,頭別過一邊,不再和她說話。
  
  輕輕勾起唇角,顧雲故意歎了口氣,回道:「你不說就算了,改天我問問樓夕顏。」
  
  「你問他做什麼?!」夙羽氣急敗壞,她要是真問樓夕顏,讓人以為他們將軍府連個女人都養不起,那不讓人笑死!知道這個女人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性格,夙羽只能敷衍的回道:「女人賺錢無外乎就是給別人做丫鬟、老媽子賺點月錢,或者賣點刺繡手工什麼的,這些都不適合你做。」
  
  顧雲眉頭越皺越緊,搖頭歎道:「看來我確實不太適合做女人幹的事情。」
  
  「就是嘛!」夙羽終於鬆了一口氣,喝了一口茶順順氣。此時,耳邊涼涼的響起一道興奮的低語,「我應該找些男人幹的活試試。」
  
  「噗——」一口茶噴了出來,夙羽被嗆得咳個半死,顧雲也不理他,在一旁悠閒的笑道:「賞金獵人這活貌似不錯,蠻賺錢的樣子,也適合我。」她記得那個叫夜魅的女子就是賞金獵人,排名還不低。她可以試試,只不過刑偵破案是她的強項,追擊犯人就弱了一些,先試試看吧!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夙羽哭喪著臉,哀歎道:「適合各屁!姑奶奶,你就別折騰了!」
  
  看他狼狽的樣子,顧雲大笑起來。
  
  花廳裡笑語不斷,花廳外,正要進去的人停下了腳步,幽深的鷹眸微斂,臉上儘是無奈,她怎麼可能不折騰?!夙凌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好吧,既然她這麼想賺錢,他得想想,找些什麼事情給她做。
  
  總之,絕對不能讓她去做什麼賞金獵人!
  
  ***
  
  倚天苑。
  
  或許是很久沒人居住,或許是庭院裡本來就沒有涉及桌椅,偌大的庭院中,綠草如茵,卻連一個坐的地方都沒有。月色下,一身黑衣的女子席地而坐,手中拿著一柄瑩白長劍,腳邊丟著一堆……冰?
  
  「冰煉,給我安分點。不需再釋放冷氣了!這已經是第三塊冰凍的毛巾了,你再這樣,以後我都不給你擦了!」手裡拿著最後一塊濕軟的布,顧雲狠狠的恐嚇著,雖然對象是一把劍。
  
  月光下,瑩白的長劍微閃了一下,無比委屈的收斂著自身的寒氣,顧雲拿起濕布,試探性的擦了一下,濕布上的水仍是結成了薄冰,好在沒有再直接被凍成冰塊,顧雲滿意的拿著濕布輕輕給它擦拭劍身。
  
  站來門外的冷傲男子看著這一幕,臉上也憋不住笑意,她居然叫冰煉不要釋放寒氣,它本身就是由千年寒玉輔以天蠶雪絲鍛造而成,怎麼可以沒有寒氣!再則這麼多年來,他也沒聽說過有人給冰煉洗澡的!
  
  夙凌緩步走進院內,月光將他高大的身影拉得很長,顧雲抬頭看了他一眼,他眼中看見明顯的笑意,她也不以為意,自然地笑道:「坐啊。」
  
  夙凌環顧了一眼四周,除了地上,他也沒什麼可以坐的地方,沒說什麼,夙凌也如她般,在草地上瀟灑落座。
  
  顧雲將擦拭乾淨的冰煉收入劍鞘之中,對著夙凌說道:「你等一下。」說完,她起身進了屋內,不一會兒,手中拿著一張紙回到夙凌面前,「給。」
  
  掃了一眼紙上的內容,不出意外的,是一張欠條。夙凌這次沒有拒收,他將紙條接過,放人袖中,認真地說道:「我來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夙凌這麼爽快地接下欠條,顧雲還有些不習慣,聽出他語氣中的嚴肅,顧雲好奇地問道:「什麼事?」
  
  「夙家軍在兩軍對陣的戰場上素來勇猛,但是這次剿山賊讓我發現,夙家軍的訓練可能有些單一,作戰的形式也受到局限,所以我希望能增加他們的訓練項目,以期在面對不同環境、不同敵人的時候也能發揮將士最大的攻擊力。」夙凌想了很久,若是隨便找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給她做,她一定不會理會。剿匪時,他就已經看出青末對軍事上的事情很有興趣,也有些能力,若是讓她監管練兵,她應該會答應。
  
  顧雲自然不知道夙凌只不過是想給她找點事做,才與她討論軍事,還非常認真地給他提建議,「其實,你帶領夙家軍也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了,南征北戰過無數次,兩軍對陣仍是打仗的主要模式。數十萬夙家軍,如果每一個將士都要做特別訓練的話,會耗費大量軍需。你可以挑選三萬精兵,增加他們的訓練項目,讓他們在面對各種環境和敵人的時候能夠從容應對,他們可以與大軍一起作戰,也可以獨立執行各種突襲、圍剿任務。」
  
  顧雲說完,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些遲疑。夙凌看出她的欲言又止,主動問道:「你繼續說。」
  
  久久,顧雲才低聲說道:「像夙家軍這樣的隊伍,很有必要組建一支特種部隊來執行特別任務。這支隊伍中的每一個人,都必須是精銳單兵,能夠獨立完成襲擾破壞、敵後偵察、竊取情報,甚至是格鬥暗殺的特別任務,他們的裝備必須是最精良的,能力必須是最突出的。最重要的是,他們不屬於夙家軍中任何一個營隊,能命令他們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你。」
  
  夙凌心下猛的一怔!黑眸微瞇,看向顧雲素淨的臉,她清亮的眼眸中儘是坦蕩與清明之色。迎視著夙凌幽深複雜的眼,顧雲忽然有些明白他眼中的警覺所為哪般,於是微微搖頭,坦然笑道:「你沒必要這麼緊張,我又沒叫你謀反,再說,要謀反的話,一支特種部隊可不夠。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士兵和刀劍是一樣的,都是武器,武器沒有忠奸好壞之分,主要是看用他們的人。組建特種部隊只是我個人的意見,可不可行你可以慢慢考慮。」
  
  顧雲無所謂地聳聳肩,她只不過是給他提個建議而已,聽不聽在他。
  
  起身將幾坨結成冰塊的布團撿起來,放進旁邊的木桶裡,顧雲哀歎,她一向都很愛惜武器,以前也非常用心地保養槍支,現在看來,這對冰煉並不太適用。
  
  顧雲自顧自地忙著手上的事情,卻沒有注意到,那雙鷹眸一直沒有從她身上移開過。
  
  「我覺得你說得很好,這也正是我要和你談的事情。」或許他一開始只是想找些事情給她忙,然而現在他改變主意了。好不容易把東西都收拾好,夙凌低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顧雲緩緩轉過身,有些不相信地問道:「你想我幫你訓?」她不是不信任自己的能力,而是不相信,夙凌會叫她去訓這樣一支特殊的部隊。
  
  夙凌大方地點頭,回道:「需要用到這支隊伍的時候,一定是遇上了最凶險的情況,我需要一個有能力又值得信任的人來訓練他們。」
  
  有能力又值得信任的人?他說的是她?顧雲越聽越覺得頭皮發麻,但是在他的臉上,又沒看出什麼奇怪的地方來。顧雲默不作聲。夙凌直接問道:「我給你三百兩月俸。你滿意嗎?」
  
  顧雲雖然不知道三百兩是什麼概念,但是她知道,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隱隱地,她已經猜出夙凌今晚此行的目的了,於是心中冷哼一聲,不動聲色道:「韓束的月俸是多少?」
  
  她問這個做什麼?夙凌遲疑了一會兒,在顧雲冷眸直視下,最後還是回道:
  
  兩百兩。」難道她還是看出了他的用意?
  
  就在夙凌擔心性格倔強的她會拒絕時,顧雲爽快地回道:「剛開始與你的軍隊磨合,就當是試用期,我領和韓束一樣的月俸就行,等到出成績了,我會要求加薪的。」
  
  她不會和錢過不去,何況她拿的是與自己付出相對等的收益。夙凌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對她來說並不重要,拿了他的錢,她自然會讓他看到這筆錢的價值,而她還真的蠻懷念操練冷蕭他們的日子,或許有他們陪伴,在這裡的每一天夜會變得好過一些!
  
  她答應了,夙凌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於是回道:「夙任三天之後抵達京城,到時你可以在夙家軍的京城常駐軍隊裡挑選你需要的將士。」他現在對她所謂的特種部隊也有了一些期待,他還記得,那個叫冷蕭的優秀男子,寧願放棄進入伏虎營的機會,也要跟往她身邊,或許她真的值得吧。
  
  「特種部隊貴精不貴多,我只要最優秀的一百人。」以一敵千,這是她曾對韓束說過的目標,她,會實現的。
  
  「好。」既然交給她訓,夙凌也就沒打算干涉她。月色下,一高一矮兩個纖長的影子比肩而立。她本就嬌美的臉龐越發的柔和,纖長的睫毛如一道彎月,而那雙晶亮的眼眸還魁如常的清朗而堅持,原來女子的眼眸可以如此美麗。
  
  夙凌幽深的黑眸緊緊地盯著她看,顧雲忽然有些不自在起來,尷尬地問道:
  
  「還有事?」
  
  「沒有。」冷冷地留下一句話,夙凌轉身出了倚天苑。看著那道高大的身影匆匆離開,顧雲莫名,他瞪她幹嗎?
  
  月夜朦朧,一座精緻的小廂房裡,點著一盞柔和的油燈,小小的嬰兒床前,秀麗端莊的夫人滿含柔情地看著小床上的嬰孩兒,臉上儘是慈愛之色。嬰孩兒粉嫩的小臉紅撲撲的,在婦人的溫柔輕哄下,安然地進入了夢鄉。站在夫人身後的丫鬟低聲勸道:「夫人,都過了子時了,小少爺睡下了,您也早點歇著吧,奴婢會好好照看小少爺的。」
  
  婦人秀眉微顰,眼睛始終離不開搖籃裡的小生命,久久,才戀戀不捨地放下心頭寶貝,不放心地吩咐道:「嗯,你一定要小心照顧,有什麼事立刻叫我。」這可是她和老爺好不容易才盼來的孩子,是他們的命根子。
  
  「是。」丫鬟連連點頭。
  
  纖手輕輕拉高小被子,幫他蓋好,婦人才不捨地起身。剛走到屏風處,只聽見金幣的窗欞忽然被一道勁風吹開,彭的一聲砸在牆上,一抹暗黑的身影以一種無比鬼魅的方式忽然出現在房中。月色下,頎長的身影悄然無聲地站在嬰兒床前,黑衣銀髮。他的出現,猶如死神般陰冷。背對著月光看不見長相,卻能感受到冷酷的氣息撲面而來,婦人驚慌地問道:「你……你是什麼人?」
  
  男子沒有說話,利落地抱起床上的嬰孩兒。嬰孩兒因為剛才的異響與忽來的觸碰,不安地動起來。婦人更加驚慌,一邊衝上前去,一邊急吼道:「你要幹什麼,放下我兒子!」
  
  男子漠然轉身,那耀眼的銀絲在月色下劃出一道銀光,暗黑的身影也朝著窗外而去。
  
  「站住,把兒子還給我!」母親保護子女的天性讓一向柔弱的女子快速地衝到窗前,幾乎就要抓住男子的衣襟了,男子眼中閃過一抹寒光,毫不留情地一揮手,婦人的身影立刻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狠狠地撞在不遠處的屏風之上。
  
  「啊!」婦人額頭正好撞在屏風稜角之上,鮮血汩汩地流淌了下來。鮮血嚇醒了已經傻了的丫鬟,她趕緊上前一步,扶起半趴在地上的夫人,急道:「夫人!您沒事吧?」
  
  兩人抱坐在地上,暗黑的身影也迅速消失在夜色中。一番變故,讓懷裡的孩子受了驚嚇,他哇哇地大哭了起來,哭聲越來越遠,卻狠狠地撕扯著母親的心。夫人根本感覺不到額頭的疼痛,她的心在這一刻已經被撕成碎片,口中不斷地哭喊道:「我的兒子!我的兒子……」
  
  丫鬟一邊扶著摔倒在地的婦人,一邊慌亂地尖叫道:「來人!快來人啊!少爺出事了!」
  
  尖細的叫嚷很快引來了一群家丁,不一會兒,一個五十開外的中年男子也匆匆趕來,才進入屋內,就被一室的狼藉與血污搞得措手不及,他扶起哭得傷心欲絕的婦人,急道:「這是怎麼回事?」
  
  低沉的男聲終於讓婦人恢復了一點神志,她緊緊地抓著他的手,歇斯底里地哭喊道:「老爺……老爺快救救我們的兒子,他被一個銀頭髮的男人搶走了!救他!救他!」
  
  一聽銀髮,中年男子扶著婦人的手也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銀髮男子!又是銀髮男子嗎?想起近日來發生的事情,中年男子面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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