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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發表於 2015-10-2 0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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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抓周」一直是百里皇朝為每一個皇家兒孫舉行的第一個慶祝活動。歷來都相當重視。此時,百里承軒已經被封了皇太子,再加上阮太后的喪期已過,宮內極需要舉辦一場熱鬧的慶典來沖淡一下氣氛。
阮無雙到達大殿的時候,四位嬪妃早已經到了,皆打扮的美麗動人。見了她過來,都彎腰行禮:「給皇后請安!」阮無雙淡淡地笑:「都免禮吧!」
入座後,絳雲宮的顏妃看著墨竹手裡抱著的孩子,笑道:「小太子長得好生俊俏。來,我來抱一下!」墨竹看了小姐一眼,只見她正笑著點頭,便走了過去,將孩子交到顏妃手裡。眾妃也湊了過來,交口稱讚。柳妃笑著道:「小太子額寬耳厚,一看就知是富貴與常人之相。」
阮無雙接過墨蘭遞過來的茶碗,飲了一口茶水道:「柳妃原來還精通相術啊!」柳妃嬌笑著道:「臣妾不敢稱精通,只是平日裡覺著有趣,便喜歡看星相之類的書。」阮無雙點了點頭。才說話間,百里皓哲也過了來。眾人行禮後就入座了。
几案上擺上了佳餚和層疊的杯盞,侍女們來回的穿梭。澄碧宮的尹妃第一個敬酒,隔著八寶紗角燈的明亮光線,顯得清麗動人,連聲音也是軟棉如水:「臣妾敬皇上和皇后娘娘,身體康泰。並祝太子金安!」優雅的微仰頭,已經將酒杯中的酒一干而光了。
阮無雙心裡咯登了一下,想不到尹妃竟如此的進退有度,卻還是微微笑道:「謝謝!」 百里皓哲點著頭笑道:「尹妃好酒量啊!」聽得出心情很是愉悅!底下的另外三個妃子亦不甘示弱,紛紛上來敬酒。阮無雙飲了幾杯後,淺笑著道:「妹妹們都是好酒量,今日都需陪皇上多喝點。」說話聲音竟與平日有些不同了,帶著點嬌媚。百里皓哲轉頭看了她一眼,只見臉上紅暈已現,彷彿芙蓉花開,一片緋色。她酒量一向很淺!
文霓宮的唐妃笑著道:「今日是太子大喜的日子,皇后娘娘也應放懷暢飲,不醉不歸!但此刻如此良辰美景,豈可少了音樂助興。臣妾想為皇上和皇后娘娘獻上一曲,祝皇上和娘娘萬事如意,壽與天齊!祝太子身體康健!」當真是個玲瓏會說話的女子。阮無雙還未開口,只聽百里皓哲已經笑道:「難得唐妃有此心意,朕和皇后要好好欣賞!」
柳嵐掩嘴看著唐妃討好皇上和皇后的樣子,嘴角微微一笑。起身向百里皓哲微微一福,嬌聲道:「皇上,娘娘,既然唐妃娘娘有此興致,臣妾也想為太子獻上一舞。望皇上和皇后娘娘恩准!」阮無雙抬了頭,笑道:「難得柳妃如此盛情,豈又不准之道理?皇上,您說呢?」自四妃冊封後,百里皓哲只臨幸過絳雲宮和澄碧宮。此時唐妃和柳妃如此表現,只怕真心為皇兒祝福的難有幾分,希望在百里皓哲前留個好印象倒是真的。只聽百里皓哲低沉的聲音傳來:「皇后說得極是!」
侍女抬來了琴,放到了唐巧嫣面前。叮叮咚咚的聲音很快從唐妃的指尖傳來,一開始很是柔和,慢慢的向上,清幽婉轉,如黃鶯出谷,一片鶯鶯之聲。阮無雙飲了幾口墨蘭送上的熱茶,頭這才舒服了些。彈得的確很好,看來已經學了很多年了。而柳妃亦開始起舞,隨著音樂之節奏,衣袂飄飄。當真應了她的姓氏「柳」字,楊柳細腰,舞動之間,婀娜多姿,翩翩若仙。
她轉頭看了百里皓哲一眼,只見他正目不轉睛的在欣賞。人對美好的事物總是會歡喜的,她也是如此,更何況他呢!但是這麼想著,心底深處卻是悶悶的。
百里皓哲連連拍手稱讚:「好!好!唐妃彈得好,柳妃跳得好!來人!」石全一下面的小鹿子應聲向前:「皇上,有何吩咐?」百里皓哲道:「將前日吳越王獻上的珠寶首飾取來!」內侍很快的回來,手捧著托盤站在一旁。百里皓哲道:「朕賞賜你們每人一件首飾!自個兒挑吧!」唐巧嫣和柳嵐喜形與色,忙跪下謝恩。這的確是極恩寵的待遇了,向來只有皇后和極受寵的妃子才能得到皇帝如此的禮遇。
百里皓哲轉過頭,幽深不清地看著阮無雙,懶懶地道:「皇后不會介意吧?」阮無雙淺淺的一笑,垂下了眼簾,道:「臣妾不敢。唐妃和柳妃如此出色,臣妾還覺得皇上賞賜一件珠寶首飾,還顯小氣了些!」百里皓哲「哦」了一聲,彷彿來了興趣,斜著眼看著她。只見她的睫毛在臉上撒下了淡淡的黑影,卻看不出任何神情。摸著下巴,笑道:「那依皇后的意思呢?」
阮無雙清淡地道:「依臣妾之見,就讓唐妃和柳妃先各挑兩件。其餘的再又皇上平均賞賜給四個妹妹吧!」百里皓哲盯著她看了幾眼,忽而笑了出來,轉頭道:「的確是個好主意。那麼唐妃和柳妃先挑選吧!」顏妃和尹妃也一併跪下謝恩:「謝皇上,謝皇后娘娘!」
賞賜過了之後,酒菜也用過一半了。抓周之禮這才開始。內侍們在大殿中央鋪了厚厚的杏黃錦緞,擺上了王亥算,倉頡簡,財滿星,洪崖樂,食神盒,將軍盔,串鈴,伊尹鑊,魯班鬥,陀螺樂,酒令籌筒,胭脂水粉,撥浪鼓以及----以及一個玉璽!
阮無雙略略皺了皺眉頭,一般百姓家只會放官星印,皇家一向也只放龍印。對於拿了官星印的孩子,民間的說法是「命中有官,官運亨通」。而皇家的兒孫則是表示有機會登上大寶。但是卻從未聽說過用玉璽的。
內侍抱著百里承軒,遠遠的把他放在錦緞的一角上,離玉璽的距離是最遠的,隔著許多的東西。看來在考驗子信,心裡明白這必定是百里皓哲安排的。
大殿裡的聲音靜了下來,眾人都看上去有些緊張和期待。只見孩子慢慢的爬啊爬,還不時抬頭看看眾人,咯咯地笑。先是爬到離他最近的倉頡簡,用小手捶啊捶的捶了幾下,彷彿覺得不好玩,又開始爬了。倉頡簡其實就是竹簡書。古傳倉頡創造了文字,是萬世文字之祖,千古大儒之師。所以拿到倉頡簡,民間說法是將來長大了必定學識淵博,能中狀元。
然後爬到串鈴邊,用手撥了一下串鈴。聽到串鈴發出的聲響,覺得很有趣,卻也不拿起,就用手撥來撥去。墨竹在一旁已經開始急了,手心幾乎也要出汗了:我的好太子,可千萬不要拿串鈴啊。相傳孫思邈用串鈴救了老虎而沒被吃掉,所以後來的郎中們便把它作為保護自己行醫的護身符了。只見孩子玩了一會,又爬到了將軍盔前,摸著上面的穗子,扯啊扯的,也不見其他動作。
突然只見他彷彿眼前一亮似的,竟然直接朝玉璽爬了過去,用兩隻小手抓啊抓的,好一會,才總算抱住,但由於太重,根本動不了分毫。但他就是不肯再爬了,回頭朝著百里皓哲,咯咯的笑個不停,嘴裡還模糊不清的道:「要------要-」。其實講的極輕,但由於殿內了無聲息,所以眾人聽得一清二楚。
百里皓哲點了點頭,朝她笑道:「不愧是朕的兒子,將來注定要繼承大統。」阮無雙心裡猛得震了一下,臉色還是得保持如常。她微微的垂下了眼睛,幾乎不敢迎視他的目光。
墨蘭侍侯她更衣的時候,喜滋滋地道:「小姐,太子真有本事,竟然真抓了玉璽!」阮無雙微微笑了笑,其實這只不過是種遊戲罷了,不必看得過於認真。子信這麼小,會懂什麼啊。他也只是湊巧而已。想大哥以前抓了陀螺樂,如今卻掌管著兵權。
「只是圖個熱鬧罷了!」阮無雙道。看著一大堆禮物道:「哪些是娘娘們送的?」墨蘭替她梳發,一邊答道:「白玉娃娃細獅子是顏妃娘娘送的。紅白瑪瑙仙鶴是尹妃送的。鑲松石如意是柳妃送的。紫玉撇口種是唐妃的---------」皆是些小孩子的玩器。
墨蘭忽想到一件事情,道:「小姐,今日唐妃娘娘彈的琴確實很好聽,奴婢看到皇上都連連點頭稱許呢!」阮無雙淡淡地道:「是嗎?」墨蘭道:「小姐,您不要怪奴婢多嘴。看看娘娘們在皇上面前多主動呀,彈琴的彈琴,跳舞的跳舞。可您呢?成親到現在,奴婢看您在皇上面前連一次琴也沒有彈過,更別說跳舞了。奴婢又不是不懂,您的琴可比唐妃娘娘彈的還要好呢!您這樣子怎麼能吸引皇上,讓皇上留在昭陽殿啊?」
她淡淡一笑,道:「我這琴只彈給自己聽的。怎麼拿得出手?」她向來煩躁的時候才會彈來靜心。墨蘭取過瑪瑙把鏡,遞給了她,咕喃著:「好的不跟別人比,差的又比不過人家。您看那四位娘娘的酒量?」阮無雙笑著作怒狀:「你這丫頭,再說,我可饒不了你!」四位妃子當真是八面玲瓏的人哪。又長得國色天香,各有風采。她能不替小姐擔心嗎?
守在門口的侍女匆匆地走了過來,彎身行禮道:「皇后娘娘,石總管打發小鹿子過來說,皇上正在過來的路上。」墨蘭笑道:「今日當真雙喜臨門!」嬉笑著隨侍女到門口侍侯。
自子信週歲後,他過來的日子又多了些,也極規律的,隔數天來一次。不好也不壞。記事房的臨幸記錄裡看得出來,他亦去別的宮裡。這種日子習慣了,也就如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到年華老去。姑姑就是這麼過來的。她素來喜歡清淨,連每日裡四妃的請安也免了。每日裡像公式一樣要陪著她們說話,當真累人,她寧可陪子信玩耍。
墨蘭命人撤下了點心,擔憂地道:「小姐,今日怎麼動也沒有動啊?一整日了,一點東西也吃不下!」今日小姐怪怪地。她在棋盤上放下了黑子,轉頭道:「我不餓。」說話間,袖子不小心掃到了棋子,一副棋已經亂掉了。她慢慢站了起來,捂著胸口。墨蘭忙走了過來,扶著她,著急地道:「怎麼了?」
阮無雙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怎麼了,今日一起床就心神不定的。彈琴把琴弦弄斷了,連喝茶也燙到了手。門口的侍女過了來,行禮道:「皇上有請皇后娘娘前去承乾殿!」她驚訝了一下,她向來很少踏足那裡的。更不用說這個時辰了。這向來是他的批閱奏折時間。
一進他的御書房,她只覺得不對勁,偌大的書房裡只有一個內侍侍侯著。極靜,靜地來掉一根針在地上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有一人正跪在地上,頭俯的很低,看樣子像是犯了極重的罪。她掃了一眼,緩緩的走向前,躬身行禮:「臣妾給皇上請安!」好一會兒,才聽到百里皓哲的聲音,極淡的道:「平身吧!」
她抬頭問道:「不知皇上喚臣妾來所謂何事?」百里皓哲避過了她的目光,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也沒有作聲。只聽一個聲音年冷冷地響起:「皇后娘娘,皇上喚您來,您自然心裡有數!」其實是很普通的聲音,但對她來說卻是如雷轟頂。這個聲音,她怎麼可能忘記。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就算化成了灰也永遠記得。那內侍緩緩地轉過身來,正是她恨之入骨之人。
那年是姑姑的五十華誕,她溜到了太掖湖邊。他將她帶到宮內一處偏僻的宮殿:「皇后娘娘命小人將您帶到此地,請阮姑娘稍後!」 她就在那個夜晚,改變了一生。本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見到他了,想不到他今天竟然會出現在承乾殿!但一轉念,她彷彿知曉了何事一樣,臉色驀地發白,如紙慘白,整個人幾乎搖搖晃晃了。
百里皓哲慢慢地,一字一字地問道:「告訴朕,他說的一切是否是真的?」她的手緊握著,指甲在掌心裡狠狠地扣著,只不說話。
那聲音又響了起來:「皇上,這難道還有假的不成!您不是問過蘇太醫了嗎?」跪著的那個人,連連扣頭:「皇上,小的已經把知道的全都說出來了。請皇上放過小的。小的該死,小的該死。但小的實在沒有其他辦法--------」聲音竟是蘇全鴻,聲音顫抖不安。
她倒退了幾步,一直靠在了雕龍的柱子上,這才有力氣說話,吐出口的卻是極低的:「皇上,您聽臣妾解釋--------」那個聲音冷冷地道:「皇后娘娘想解釋什麼?解釋您在嫁給皇上之前已經失貞失德呢?還是要解釋當今的皇太子並非是皇上的骨肉?」
她猛地跪了下來:「不,皇上-------不是這樣的------」百里皓哲沒有說話,他連一句話也沒有。她當真慌亂到了極點。
那聲音還是不放過她,朝門口響亮的喚了一聲:「來人,將吳孫氏帶進來!」有兩個內侍將一婦人押了進來,扔在了地上,又出了去。阮無雙一轉頭,那婦人赫然是孫奶娘。只見奶娘的眼裡充滿了惶恐,整個人不挺發抖,不敢正視她的眼睛。
「皇后娘娘,不要告訴奴才您連您奶媽也不認識了?」那內侍冷笑著道。轉頭朝孫奶娘道:「把你知道的再說一遍!」奶娘看著阮無雙,淚眼模糊:「小姐----小姐----我對不起您!對不起宰相和夫人!!」說罷,竟要撞柱子。那內侍已經把她一把扯住了:「想死沒那麼容易,想想你兒子,孫子一家。快把你知道的再說一遍,我保你全家老小平安!」奶娘不說話,只是在顫抖抽泣!
不知道過了多久,阮無雙緩緩地站了起來,走到奶娘身邊,替她擦了擦眼淚。轉頭看著百里皓哲,低而微道:「不用說了。事到如今,我說什麼都已經不再重要了。不是嗎?」原來上天能給她的也只有這些而已。但是他一直轉過頭,連一個眼神也不願意再給她了。
那內侍大聲道:「來人,將皇后娘娘送回昭陽殿,沒有皇上的命令,不准皇后娘娘踏出半步!」兩個內侍應聲而入,站在她面前,請她出去。
她慢慢的轉身,緩緩地移動腳步,其實一點知覺也沒有。但是腿卻像是有意識一樣,還是一步一步的跨著。書房很大,她就一步一步的走著,彷彿這就是她的人生,每跨出一步又少一步了。終於還是到了門口。什麼都已經到了盡頭了。臨跨出門的那剎那,她轉過頭,只想看他一眼。她知道這是她這輩子最後一次能看見他了,一眼雖然短,但也已經足夠了。
太陽光的光線從多寶格的窗子淡淡的灑進來,朦朧的照在他身上。他也正瞇著眼睛看著她,臉繃得緊緊的,目光定定的看著她,似乎在看一個不相干的人。終於所有的光都暗了下來,所有的喧囂都已不再了。她轉過了頭!咫尺之後,從此天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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