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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鴻

  展雲弈他消失了,郁兒說他去英國了,以後會長駐香港。

  我常常看著在泰山拍的照片,想起當時說這些是活動的行程,從山腳到南天門,紀錄得清清楚楚。在那個地方拍的,當時說了些什麼,在做什麼,我一點沒忘。我最喜歡在高片拍他的那幾張,他埋頭,抬腿,笑著向我走來。我把這幾張用相框裝了,一排排擺在書桌上,每每看見,就曖的窩心。

  不知道他怎麼想,我選擇留在北京。有人說一座陌生的城市裡那怕只有一個朋友,這座城就不會有陌生的感覺了。北京現在是我最想呆的地方。或許,在我心裡捨不得離他更遠。

  沒等到郁兒給我介紹到工作,一家雜誌社對我伸出了橄欖枝。我去做平面廣告。這家雜誌慇勤為愛美人士服務。我喜歡這種時尚的信息。了卻我愛看帥哥美女的心願不說,順帶有各種家俱設計,美食文化。最主要的是一個月發給我八千銀子,當然,去拍廣告時還能收到各種禮金禮卷打折卡。

  眼下我就邀集大學同學同喝免費歐式下午茶。陽光,茶點,優美的環境,懶洋洋地躺沙發上不想動彈不想說話。劉京提醒我:「子琦,注意坐姿,保持淑女風範。」

  是啊,這等環境裡想粗魯都不太好意思。我坐好,再看看大家,都坐得正兒八經。互相瞧著,吃吃地捂著嘴笑。女人在一起就是這樣,話說三句就會扯到終身大事。要在蘇河那小地方,二十出頭就嫁人了,現在大家都二十八九的人,七個人裡還沒人嫁出去。唯一在外地的小玉女兒已滿週歲。網上發來相片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看得大家口水直流。薇子說早知如此當初就回老家,黑龍江邊上憨厚穩重的漢子肯定拿她當寶。

  她一說,大家都笑了,七嘴八舌說起當時在宿舍第一次會面的場景。我進去的時候手裡兩個提包,中等型號。劉京看我一件件往外掏東西,突然問我:「你冬天最厚的就這件防寒服?」等我再拿出呢料裙子說是冬天穿的,劉京已經快要暈到。

  搞不明白她什麼意思。劉京誇張地說:「你小心被凍死。」正搖頭的時候薇子拖著個麻布口袋進來,身後還擺著口大皮箱。

  大家都去幫忙。本以為那隻大口袋裡裝的是鋪蓋枕頭,結果薇子不好意思地說,是她媽媽給她的做的棉衣棉褲。一套衣服裝了一個麻袋。等她拿出來展示。一屋人驚歎,我笑著說:「你們那裡是把被子裁成衣服穿。有那麼冷?」

  薇子形容,最冷的時候吐唾沫,掉地上都能聽到脆響。

  我和薇子成了一南一北的鮮明對比。第一個在北京的冬天,我們屋的女孩兒一人買了件軍大衣做出門裝備。我不喜歡也沒辦法。那時候一個屋的同學做什麼都喜歡一致。

  說起那年冬天的軍大衣就扯到了友好男宿舍的集體光頭。感歎時光飛逝,青春不在。感歎世上的好男人如此狠心放七個如花似玉的好女人單身惆悵。田華突然羞澀低下頭,睫毛抖動:「今年春節我結婚!」

  此話無疑激起公憤。六個人輪番上陣盤問。田華才吞吞吐吐地交待情況。她居然是網戀!我們六個都想暈倒。這年頭,最不敢信的就是網戀。「你瞭解他嗎?」「你見過沒有?」「網上沒撒謊?」「家哪兒的?在那兒工作?實地考察過沒?」

  對我們的問題,田華只好一一如實匯報:「網上聊了四個月就見面了,然後就開始,有兩年了,還行,春節結婚。」

  不管怎麼說,這是北京舍友第一個結婚的。六個人羨慕之餘決定集體出主意,不熱鬧不行。我想田華可能都後悔了,把老公交這幾個老女人折騰,還給她時多半只留一口氣在。我主動擔負起陪她選購傢俱裝飾的重任。只要雜誌上有的,消費在她允許範圍內的,我陪她去買。我的職責就是憑著臉熟去打折講價。

  我性子急,沒過幾天約著田華去看東西。她想買盞有古意的燈。燈具店太多,我們耐著性子一家家逛,田華逛街出了名的有耐性,有體力,她去香港三天就在街上逛了三天,走爛了一雙鞋。能把鞋走爛要麼是質量不過關,要不就是她太能走。我能肯定是後者,我們已經從上午逛到了傍晚,她精神依舊,一副不買到合心意的就絕不罷休的架式。要是在前面這幾家裝潢一流的燈具店再沒有,我打算砍根竹子編個燈籠送她。

  燈具店的裝修本就隔絕了大部份天光,加之又近傍晚,店裡一盞盞燈越發流光溢彩,朦朧溫馨。弈就這樣,在消失了兩個月後出現在燈火闌珊處。我看到他時正隔著一片水晶簾子。一顆顆珠子反射著燈光織出一幅絢麗。他在那個絢麗的夢裡。

  他陪著一個嬌小美麗的女孩子在看燈。我的視力好得連他嘴角彎起時臉頰上漾出的小褶皺都瞧得一清二楚。他正指著一個燈和服務小姐說著什麼,又轉過頭對女孩子說話。輪廓分明的臉上溫柔一片,只柔到了眼底。那女孩如花似的甜笑。我想叫他,又喊不出聲。

  田華捅捅我,也往那邊瞧:「那不是展雲弈?」她去撩水晶簾子,手指碰到發出幾聲脆響。震的我心神一跳。忙拉著田華往後面躲,慶幸的是這家店像迷宮一樣,要七彎八拐地佈置去映襯燈的美麗。

  他沒有看到我,他的眼神沒有往我這邊瞟過一眼。我拖著田華和他們捉迷藏,等他們走過門口的位置,毫不猶豫地從大門閃身而出。

  田華默默地跟在我後面。老遠,我們才放慢腳步。田華小心地說:「我聽說你們分手了,分手怕什麼,大大方方打招呼也不是什麼事兒。」

  我忙點頭同意:「是啊,我當時不過就是條件反射,動作大了點。現在繼續去買燈?」

  田華歎氣:「當我白癡看不出來啊?我送你回家吧,今天不買了。」

  我很感激她體諒。老實說,我現在沒有體力也沒有心情再陪她去買燈。

  一直到回家,我還在回想弈的樣子。和照片上比對,多了份深沉,少了點爽朗。是他的新女友嗎?他已經可以找到一個對她施以溫柔笑容的女孩子了。我有點想哭,又哭不出來,心裡發酸,又不是特別難過。我一個勁想像要是當時叫住了他,會是什麼樣?他是驚喜?是冷淡?是面無表情?不知道會是什麼反應。還好沒喊出聲來。要是他安安靜靜平平淡淡,跟遇到熟人似的打聲招呼就帶著別的女人離開,我會心碎。

  在我心裡,他始終是照片裡笑著朝我走來的展雲弈。

  我給郁兒打電話。郁兒不知道他回來了。他悄無聲息的回來,又會悄無聲息的離開。我對自已說,洗澡睡覺,明天好好研究下印度餐廳的設計氛圍。順便吃辣辣的咖哩飯。

  在北京,我最怕過兩節。一是情人節,二是春節。情人節那天,那六個還沒嫁出去的人居然紛紛有約,我知道城市大了每人有每人的空間,沒嫁人不見得沒有戀情。只是沒說而已。辦公室幾個沒著落的大齡青年留在社裡為事業奉獻。其實情人節前到是忙,等到出了刊就輕鬆了。我翻閱著情人節特刊說:「節前對如何過情人節做了種種推薦。大家覺得最好的項目是什麼?」

  沒人理我。我嘴臭,為他人做了嫁衣不說,還要人去誇,有人理會才怪。

  終於大李起身一呼:「要不今晚沒節目的都一起過過?剛好兩男兩女,正搭對。」

  同志們哄然響應。四個人擠眉弄眼互開玩笑。地點也不含糊,選了前期雜誌推存的某私家菜館。本來情人節訂座困難,硬是憑著給人家做過廣告要了一張桌子。

  剛落座,大李和阿成交頭接耳一陣竊竊私語,嬉皮笑臉對我和另外一個女同事菲兒說:「你看我們是不是換換座兒?兩男坐一邊,對倆女的,情人節這樣坐看上去就傻。」

  我和菲兒四週一打量,像我們這樣四個人一座的真的挺少,幾乎都是成雙成對,含情默默兩兩相望。有單個人的,一看就知道在等另一位大駕光臨。

  瞧著正樂,阿成又接著說:「誰和誰搭對兒?」我和菲兒商量了下,菲兒說:「我們猜單雙。」四個人一起伸手,決定了今晚的男女伴。我和阿成坐在了一邊。調整座位後再打量,都忍不住笑。

  菲兒說:「大李,今晚你可要盡到男伴的本份!」

  大李嘿嘿笑著:「從現在起到送你回家,我一定站在你身邊不離不棄,想吃什麼說,哥哥幫你布菜,絕對服務周到。」

  阿成也笑著對我說:「現在我就是你男朋友,任打任罵任罰,子琦,你要我去摘天上的星星,我絕不會端盆水來裝月亮。」說完挑釁地瞧著大李。

  菲兒藉機撒嬌:「瞧瞧人家阿成,話就說得比你甜!」大李渾身一抖:「大小姐,別麻我成不?咱們不內訌,不中敵人的奸計呵,哥哥比他實誠多了。」

  菲兒與大李挺入戲,看上去就跟真的情侶一樣。阿成笑嘻嘻盯著我,提示我咱倆也不要輸他們去。吃過飯,四人興頭不減,特別是那兩男人懂事的送我和菲兒一人一枝長莖玫瑰,情人節似乎真的成真。

  找了家酒巴,人多得嚇死,好不容易擠了個卡座,要了一瓶索尼伏特加開始南北對抗賽。我和阿成一組對大李和菲兒。從沒和他們一起喝過酒,沒想到酒量都不錯。音樂震耳欲聾,骰子嘩啦啦地響,笑聲細細碎碎。如果這樣過一個情人節,我願意。

  人群裡我彷彿看到奕靠在吧檯喝酒。一個人,那麼落莫。待我撥開人群走近了,靠在吧檯喝酒的不過是個陌生人。我隨著音樂在舞池慢慢搖擺,菲兒他們也加入進來。在這熱鬧與放肆的宣洩中,心裡有處地方轟然倒塌。

  我想我是醉了。四個人都醉了。搖搖晃晃走在空寂無人的大街上,我大喊:「如果有人求婚,我馬上嫁給他!」

  菲兒撲過來抱住我:「哦,子琦,嫁我好不好?」

  我一聲歎息:「你比我醉得厲害!」話一出口,才發現,儘管腳步踉蹌,頭腦發熱,我清醒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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業務

  三月的北京城春寒料峭,惱人的風捲起暈黃的沙影直把整座城包裹得霧濛濛的。一出門墨鏡,紗巾,長長的防寒服,要多醜有多醜,走進社裡,外面的這層保護裝置一脫,才長吁口氣。

  菲兒他們正商量著什麼。我走過去聽到她問我:「子琦,今晚那個酒會你去嗎?」

  我忘得一乾二淨。雜誌社接這樣的邀請函挺多的,不見得每個都會參加的。菲兒提醒我:「今年裝飾又有新流行,據說今晚來的行業巨頭挺多。要是能搭上線,就這塊銀子不會少賺哦。」

  菲兒說得對,開春第一個大型酒會,而且是雜誌的金主們。多識得幾家裝飾公司高層是件好事。聽說還有一些設計名家出現。我向來以為廣告設計與裝飾設計異曲同工。前些日子幫家專賣店設計櫥窗,竟然賺了一月工資,我覺得這行大有錢途。慢慢做,說不準我對郁兒說的兩年時間買車供房真能實現。

  想起白花花的銀子,就想像我已開著輛二手小車,快樂的當著房奴。現在買輛二手小車不成問題,可房奴嘛,唉,我連當房奴都不夠格呢。有了房,我在北京就算真個家了。衣食住行,在北京,住是排在一第一。田華買房買在了通縣,二十幾萬買了間二手房。圖的是便宜。剛開始都覺得遠,現在地鐵一通倒覺得她有眼光。郁兒的窩買的時候六十幾平米五十多萬,現在足足漲了十來萬上去。我要求不高,能有三十平米就夠了。想想就覺得外地人來北京安家太不容易。可是,老家的房子送給了娟子,我還沒家呢。蝸牛是最愛家的,走那兒把房子背那兒,如果在蘇河修間房再搬到北京,哇,那得多少銀子?

  正對以後的美好生活發揮想像。菲兒伸手在我面前一晃:「回神!去不去啊?」

  我去,我怎麼不去。我現在就去打扮,前前任老總訓過話,一個邋遢的醜女要拿到單子付出的努力會比漂亮女孩多得多。

  晚上七點,我們雜誌社一行幾人說說笑笑去赴會。進入會場就分散找尋目標下手。這次不同情人節,得男女搭配,我們自然地選擇了女女組隊。菲兒和我端起一杯果酒穿梭在人群裡,見著面熟的笑著招呼,見著不熟的有機會就搭訕,搭訕是門藝術,菲兒是大師級,只需緊跟她就行了。

  菲兒總結經驗有幾點,一是牽線搭橋。利用已熟的面孔介紹熟悉新面孔。二是先入為主,不等人家反應,熱情把對方歸入曾打過交道者。三是請君入甕,這就需要我離開她了,看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端杯酒站那兒,過會兒自會有人主動上前。

  跟著她穿花蝴蝶般加深一遍熟面孔們的印象後,我與菲兒找了個角落中場休息。我問菲兒:「名片散完才收工?」

  菲兒說:「那當然,要對工作負責。」說著說著眼睛亮了起來。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怎麼又是他?雲天插手的業務範圍是不是廣了點?只聽到菲兒在背弈的資料:「展雲弈,三十二歲,未婚,雙料碩士,雲天集團董事長,一年前出過八卦。」

  我聽得心裡一跳,又聽到她歎氣:「人家不過比我們大幾歲,就後半輩子不愁,太不公平!」

  我問菲兒:「你認識他?」

  菲兒搖頭:「聽報社朋友說起過。」她眼睛慢慢亮起來:「從來不知道雲天還有這種業務,現在就去認識。」說完就往那邊走。

  我沒有跟去。閃到更遠的角落,隔著人群慢慢看他。他穿著藍灰的西裝,很合適。我一直說他是衣架子。比著頭頂量他的身高,他恰好比我高一個頭,我算算差距,一本正經地告訴他,他臉長十八公分,我雙手揮動認真地比給他看,這麼長的臉!弈笑著呵我癢:「敢說我臉長,嗯?」

  想著想著不自禁地笑起來。旁邊一個聲音在問:「看什麼看笑了?」

  阿成笑嘻嘻地站在我身旁。這會兒功夫,菲兒已成功和展雲奕接上頭,回頭對我們示意。阿成樂了:「菲兒做公關比她做廣告強。不知道她為什麼沒有男友。」

  「你錯了,你沒見著大李的眼睛就跟著菲兒打轉嗎?」我下巴一抬指向大李。

  「沒想到情人節還真就了一對善緣。」阿成感歎。正說著,菲兒和弈竟朝我們走過來。我是該走呢,還是若無其事?最終還是沒挪開腳。平靜地看著他們走近。

  菲兒介紹我和阿成與他認識。弈含笑說:「北京城能老遇著熟人,也是緣份,是吧?子琦。」

  我笑著不語。菲兒高興地說:「原來你們認識。」

  弈對她解釋:「以前子琦做過雲天的業務。」原來變成了業務關係。很好。

  弈接著說:「新成立了家裝飾公司,剛起步,正想和你們雜誌聯繫,子琦,你和劉小姐下週一來我公司談談好嗎?」菲兒很雀躍,站在展雲弈身邊對我使眼色。

  業務是嗎?把銀子送上門來是嗎?我沒想到有一天會賺展雲弈的錢。我半響沒吭聲,菲兒忙接口:「好,我們下週一一定來。」

  沒說兩句,弈有禮貌的離開。什麼時候成了這樣的?世事無常,人在情非。菲兒急急地對我說:「大好機會,你高興傻了?半天不說話。」說完又是一笑:「今晚最實在的收穫。」

  我不動聲色的功夫練到了第幾層?我看著弈心跳都沒加速。是情到濃時情轉薄?是此情只可待追憶?

  早早退出酒會,菲兒沒有反對,已經收穫頗豐,沒必要把自已弄那麼累。大李求之不得,正好找著機會送菲兒回家。我看菲兒甜甜的笑容,估計這對男女成功比率大增。就等著時機成熟正式對大家宣佈了。

  阿成一定要送我。坐上他那輛捷達,我還是覺得有必要開車了:「阿成,能幫我看輛二手車麼?」

  阿成笑著說:「終於要開車了?你不怕啦?」

  我說:「別人都說開車是練個手熟,慢慢就適應了。」

  他興致很高:「是啊,沒車是很麻煩,現在帶你去練練手?」

  阿成一氣把車開到了石景山附近一個新小區。這裡新開發的,路很好,人不多,晚上更是空曠。我換到駕駛座,手上一下子冒冷汗。我緊張。點了幾次火都沒把車發動。阿成笑著安慰我:「不急,你油門轟大點。」

  自從拿了駕照,我幾乎沒開過車。一直怕上路。也許是阿成的耐心,我慢慢熟悉起來。車開得很慢,阿成也不會像從前教練那樣一個勁催我加油再加油。

  開了足足一小時,阿成鼓勵我說:「你開車很穩呢,會越來越好的。」我靠邊停住車。摸出香煙:「抽麼?」

  阿成沒有問我怎麼會吸煙。接過一隻點燃。我叮囑他:「別說出去呵。影響形象。」

  他笑笑。

  有時候我覺得阿成象大海。會是很哥兒們的那種。大海比我小兩歲,阿成與我同歲。但是他比大海細心。他對我說:「子琦,你老早就和展雲弈很熟吧?不僅是談業務認識的吧?」同事之間很少問對方的私事。問也是很好的關係。

  我沒回答,反問他:「你家裡催你交女朋友了嗎?」

  阿成苦笑:「春節回家相親都幾茬。家裡人不急,我還急呢。在北京有個女朋友總比單身強。」我倆都不說話了。北京,對於外地人來說,有個家,有個人在家裡等你,日子就過得完全不一樣。

  看煙順著車窗縫兒哧溜被窗外的風吸走。我笑笑說:「麵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你會找著可心人兒的。」

  阿成又開始貧嘴:「要不咱倆湊一對兒?如了咱爸咱媽的願!」

  我做出自卑的樣子:「二十九歲的男人正新鮮,二十九歲的女人是豆腐渣。我不想出門挨飛刀,說糟蹋了你這枝花。」

  阿成壞壞地笑:「這樣不正好?我太有安全感了。你只能吊我這棵歪脖子樹上。」

  我眼睛一瞪:「怎麼著也得找棵紫檀木才顯品味。」

  「我可沒聽說紫檀有枝枝杈杈供人上吊,樹頂子上嘛,你跳著掛繩子,能夠上麼?」阿成不屑地說。

  「哥哥,這你說錯了,我沒說要上吊,我直接劈了它做成棺材,躺裡面睡著,能保百年不壞。還沒人來搶。」我狠狠地說。

  阿成大笑。笑聲在夜裡傳出好遠。這一刻我知道我又多了個哥兒們,北京城裡又多了個朋友。

  他並不知道,我的那棵紫檀木遠遠長在深山裡,我只能在山腳下遠遠望著。也許,我真該尋著棵合適的歪脖子樹吊死了事。只是,我希望死得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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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臉

  菲兒念念不忘展雲弈的業務。捌著指頭算提成:「一頁平面五萬,兩頁十萬,做三期三個月下來少則十五萬,多則三十萬,兩個人最多能提五萬,做設計拍照還有一萬多……」我聽得頭都暈了。如果可以,我不打算接活兒。不打算和展雲弈多接觸。

  看她算得美滋滋的樣子,歎口氣打斷她:「菲兒,你自已去接成不?這樣你還可以多拿提成。」

  菲兒不肯:「這怎麼行,先別說展雲弈邀請我們倆去,就咱倆的交情,我也不會獨吞。」我覺得菲兒可愛。在廣告業,搶單搶客戶往往同單位同部門的人能爭得打架。惡語相向,抵死不讓步。這是真金白銀,是赤裸裸的金錢。廣告做業務的壓力很大。要完成公司的任務,因為是買方市場,往往一單吃三年,三年不開張。做的好聲名鵲起,銀子嘩嘩往口袋裡倒,做的不好,成天亂找關係,不放過一個可能性。有時候請客吃飯,花費了一大筆,業務也談不成。菲兒能說這句話,我都感動。畢竟是她在酒會上找上展雲弈,沒想到我認識,這才一併請過去。弈肯定知道我在北京混的情況,他還是照顧我的,巴巴把業務主動拋出來。這種好事,用菲兒的話說叫:「一隻兔子撞槍口上了。」言下之意,送上門來的鮮兔,不宰白不宰。

  我笑著想,奕要是知道自個兒在我們眼中成了鮮兔,他會不會後悔把業務這麼快交出來?怎麼著也要吊吊胃口。放著餌,耐心的釣。反正知道他公司有這個意向,我擔保上門的業務員會排長隊。

  做東家做西家都一樣,展雲弈,你願意讓我賺你銀子,願意是業務關係,那就是吧。我現在英雄氣短,一心要實施買房大計。你樂意添磚加瓦我怎好拒絕。況且,我也是憑能力吃飯,拿了你的錢,就得把廣告設計好。我有敬業精神,不會白拿工資。

  照著約定的時間,菲兒開著車我們去見展雲弈。菲兒一路嘰裡呱啦說個不停。大意是商量如何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談高廣告費,我非常不幸,她竟然分派我唱白臉,菲兒說:「因為你和展雲奕相熟啊。」

  我不解地問她:「相熟的人應該唱紅臉才對吧?」

  菲兒嘿嘿一笑:「這你就不懂了,要是像平常說的唱紅臉,看上去你是在照顧他,可是他會起疑啊,這年頭不是專涮熟人嘛。你就得唱白臉,價壓得最底了,觸底線了,擺出一臉無奈。記得啊,我求你三遍,你才能勉強地點頭,而且要說只做一期這個價肯定不行!」

  我想著她的話,禁不住大笑起來。展雲弈,原來我被分派這樣的角色來算計你!從來都是你算計我的份兒,今天要報仇!豁然開朗,說不出的高興。

  轉過兩條街,菲兒就說到了,我奇怪,這裡不是雲天的辦公樓。問菲兒,她說給的就是這個地址。

  電梯上到十一樓,看電梯口的牌子,這層樓有四五家公司。來不及多想,跟著菲兒直奔展雲弈說的裝飾公司。應該是家中型的公司。外間有三十來號人,正忙著做事。我突然看到那個買燈的女孩單獨坐在一個格子間對著電腦做事,呵,人家都說公司裡最忌諱把情人放進來做事。不管她懂不懂事,下面都難做,展雲弈做事應該不是這種風格,難不成這家公司是為她開的?

  接待小姐此時迎上來,問明來意後把我們帶進了裡間的總經理辦公室。展雲弈也在忙,頭也沒抬地說:「坐兩分鐘,馬上就好,小朱,給客人倒茶,哦,一杯茶,一杯咖啡。」

  我和菲兒坐下,打量這間辦公室,我是第一次來展雲弈辦公室,雲天也只去過郁兒那裡,這間辦公室比郁兒那間都小。面積只得二十來平米,不過,裝得倒非常雅致,色調明快,淺灰藍的水泥漆地,白色的牆。我們坐的白色布藝沙發上搭著彩色的枕布。茶几是用以前的雕花木窗做底,鑲了座,上面壓著整塊玻璃。曖氣片的處理也很到位,從仿古的木格子圍著,並不僅圍了下方,一直伸到天花板,上半部份格子加寬,當成博古架和書架在用。單就曖氣片的設計足可以打動人。這是北京特有的避不開的裝修硬傷。展雲弈的那張褐色大木桌也不像大班台,而像寫書法畫畫用的畫桌,除了上面擺著的電話傳真和電腦,這裡不像辦公室。我細細打量,不知道是誰設計出來的,這麼舒服。

  就裝飾公司而言,這間屋子能當成樣板房用。我看菲兒也在看這間辦公室,眼裡露出欣賞的神色。

  「看完了?提提意見。」他繞過桌子坐在了我們對面沙發上。

  菲兒看著他,口水都在往外流:「展總真帥,做廣告把你拍進來一定效果好。」有半年多了,我還沒這麼近距離仔仔細細地看他,沒太多變化,瘦了,一張臉輪廓更分明。眼睛有神,也有倦意。他笑著說:「如果當模特的費用能抵廣告費的話,我很樂意。」

  嘎?展雲弈當模特?登出來不丟盡他展家的臉?菲兒遞過我們社的廣告報價表。展雲弈瞟了一眼,笑著說:「說實價吧,打幾折?」

  他懂,一般廣告報價是一個,實際操作都是打折後執行,我們老總最高能打3。5折,我們的權限是四折。菲兒給我商量爭取拿到4。5折。談得越高,提成越多。聽到菲兒開始與他說價。從六折開始談到五折,菲兒就轉頭來看我了。

  我硬著頭皮開始扮白臉:「這個五折是很優惠的,想著你們是第一次合作。」

  這下不用展雲弈開口,菲兒開始遊說我:「子琦,你手裡那塊不是還有幾家談好了的廣告?這邊虧點,那邊找補嘛,展總這麼爽快的。」

  我的天啊,菲兒撒嬌的聲音我抵抗不住。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想起她千叮囑萬囑咐的,求三次才能點頭。我只好為難地說:「這個,菲兒,不行呢。」

  菲兒又開始遊說展雲弈。他說:「我們公司新成立不久,這個資金上有點困難,你們再考慮一下?」

  新成立的公司?資金困難?我怎麼在展雲奕那兒從來沒感覺過。莫不成是他的私房錢開的?給外面那個小妖女開的?我的白臉很自然地扮演下去了:「展總,你知道我們做廣告很難的,這個也是社裡給的價。」

  他笑嘻嘻地盯著我不說話。菲兒做出一副猶豫心痛破釜沉舟的模樣:「子琦,就這樣定了,展總第一次合作,總不好不給面子,我那裡有幾個廣告,我來綜合,就4。5折!」

  這是第二次,需要三次才能點頭當救世主啊!我這次扮苦情戲:「可是,菲兒,你這個季度等於白做了啊。再說,這樣能不能行也不知道。這個價,我恐怕社裡通不過。」

  我拿眼睛瞟展雲弈,他似乎在憋著笑,一隻手握成拳頭放在嘴邊也不住那圈肌肉抽動的漣漪。我不自主地拿眼瞪他。他咳了兩聲終於說:「這樣吧,我們的底線是四折,能合作最好,不然的話下次再找機會吧。」

  菲兒又是喝茶,又是皺眉,又是歎氣,上帝啊,她終於求我第三次了。我想再扮白臉,可是展雲弈臉上的笑容告訴我,他肯定在看戲,看我們表演呢,他肯定知道我和菲兒打折的底線。不管怎樣,也算做成一單。我不演了,點頭表示合理。

  他衝門外喊了一聲。那個買燈的女孩走進來。展雲弈給我們介紹:「Vina,我們公司從香港請來的首席設計師。她與你們溝通。哦,這間辦公室就是她設計的。」說完衝我一笑。什麼意思?澄清關係啊?

  他一說,我倒對Vina刮目相看。很年輕呢,能有這份功力相當不錯的。Vina笑咪咪地說:「是子琦姐吧,上次見過面的,我在展總那裡看到過你的照片。」

  這下吃驚的是菲兒了。她一邊整理合同,一邊嘰咕:「我就知道這單全沖子琦來的。」

  我用手扯她的衣服。再不走唯恐生變。起身告辭,和Vina約好時間拍廣告。

  走出去的時候,展雲弈很自然地說了一句:「子琦,晚上一起吃飯,你有時間就在家做吧。」

  什麼叫在家做啊?這麼曖味!我身子一僵。菲兒怪怪地看我,我恨不得挖掉菲兒的好奇眼珠子。那個Vina抿著嘴在笑。有什麼好笑的?我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拉著菲兒就往外走。

  出了大門菲兒大笑:「展雲弈是你男朋友?真的啊?一句話漏了天機瞧你羞的。」完了還歎氣:「我和大李還想撮合你和阿成的,說情人節真的兩對兒成真。」然後又怪我:「早說得了嘛,直接給四折的價,還害我苦苦演戲!」

  我力圖解釋:「沒那回事兒,就一老熟人而已。」

  菲兒那肯相信:「熟到晚上你下廚做家宴?可以啊,子琦,釣上這麼個金龜打死也不伸張!情人節他幹嘛去啦?不陪你?吵架了?幹嘛瞞著,怕別人說你?」

  她的問題一路上就沒斷過。我陪笑到臉都僵了。

  展雲弈,我做,我今晚就做王八湯!吃你的肉喝你的湯,看你這個小王八這麼張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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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八湯(一)

  我真的去超市買王八去了,逛了一圈沒找著,看到有懶懶地趴在網箱裡的牛蛙,醜醜的就它吧。買了香辣兔調料,這道菜叫跳水蛤蟆。還是不太甘心,又跑水產市場逛,居然買著王八了,心裡這個爽啊。我沒做過這種菜,凡是沒做過的菜一律清燉。

  回到家,燒了一鍋水,我把整只王八放下去,拍了兩塊姜幾顆蒜外加大蔥段,開猛火煮。我沒讓賣王八的把它零碎分屍,我要煮好後整只端上桌的效果。

  坐在屋裡等展雲奕上門。我心神不寧。他倒底要幹嘛呢?那事過去小半年了,說他誤會我吧,我自已都不信,這幾次見著都和藹可親的。說他沒有吧,他幹嘛不來找我?我都等得累了,等得自已都似沒感覺了。

  今天看到那個Vina,他一介紹我知道自已是多想了。上次買燈也是做裝飾用的吧。我不明白他怎麼還有閒弄家裝飾公司,規模也不算大。他今天怎麼突然來吃飯?還想在家吃?他想做什麼呢?想來想去,頭都大了。

  目光投向桌上,那裡沒有展雲弈笑著朝我走來。只有媽媽。媽媽笑著告訴我做人要問心無愧。是啊,我沒啥對不住你展雲弈的地方,我幹嘛坐臥不安做了虧心事一樣?想起那個突然醒來的凌晨,我一個人看著窗外的雪花哀哀地哭。想起他那一巴掌,現在都覺得痛。想到這裡,我怒火騰的又起來了。展雲弈,我保證今晚一定是鴻門宴。我後悔沒買點巴豆粉下在湯裡。

  我在屋裡東翻西找,居然找到幾包三黃片。我每次上火吃幾片這個,包管拉肚子不再便秘。仔細看了幾遍上面的禁忌及注意事項,吃不死他,半死就行。我滿意地把三包藥片全研成細末,一古腦倒進王八湯裡。狠狠盯著浮在湯麵上的王八說:「你要不拉肚子我就打12315投訴你質量有問題!」

  不行,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要是出事咋辦?我可打不過他。想了想,我打了個電話給郁兒,說要是晚上十點我還沒打電話過去,就報警救人。郁兒在那頭笑得喘不過氣來:「子琦,你是防賊還是防盜?」

  我咬著牙回答:「以前說防火防盜防記者,現在我改了,防火防盜防展雲弈。要來吃鴻門宴,沒有刀斧手,我只能智取。十點沒電話就是帥帳失火,你趕緊著來,來晚了你妹妹我連骨頭渣都沒啦。」

  郁兒笑著一一答應。

  我環顧屋內看有沒有遺漏有沒有沒收起來的他的東西。細細檢查一遍,滿意。萬事俱備,只欠主角登場。我暗暗提醒自已要鎮定,無論他說什麼都要想著那一巴掌的仇。

  初春,晚七時,蛤蟆跳水,王八飄香。

  子琦獰笑布菜,憑窗遠眺,待客來。

  七點多,敲門聲傳來,我已等了許久。跑去開門,一大束香水百合從頭上砸下來。幹什麼?用這束花就想我能放過你?花收下,湯還是要你喝的。展雲弈一張俊臉從花後面露了出來:「我餓了。」說完逕自進屋。

  哈,你餓了?你餓關我屁事。我捧著花跟進去,把花往書桌上一放。一回頭,這傢伙已在飯桌旁坐下,還好,懂禮貌,沒先動筷子。

  我坐到他對面,瞪著他:「幹嘛跑來吃飯?」

  他盯著桌上的蛤蟆與王八湯吞口水:「我餓了。」

  「你餓就跑來吃,不餓就不來,當我這裡是飯館啊?」我有理由生氣,什麼理由嘛。

  「子琦,」他眼睛閃著一往情深的字樣,嘴裡說的卻是:「這個鱉湯煮得好香!這個紅辣的是什麼?」

  敢情你對王八一往情深啊?我沒好氣的回答:「跳水蛤蟆,王八湯,原湯化原食,吃了同類更進補。」

  展雲弈一點沒生氣,伸手盛湯。我忙搶過來:「我來我來。」我用湯勺和筷子奮力把王八挾起往他碗裡一放,碗裝不下,那王八就冒著熱氣搭拉著腦袋趴在碗沿上。我愣住,他也愣住,這情形太奇怪了,哦,湯,我的湯才是「進補」的高湯。我忙拿個碟子讓王八挪地方。再慇勤地為他盛了一滿碗湯,對他說:「吃飯前先喝湯好。」

  「子琦,你以前說給我做大餐吃,今天蛤蟆王八都齊了,比我的涼菜好多了。」展雲弈笑容不變。

  我看他喝下一碗湯,又盛了一碗說:「放涼點喝,先吃跳水蛤蟆和王八,王八你包圓了啊。」

  他奇怪地看著我:「你也喝啊?燉了很久吧?你是不是還加了藥材?就這樣燉已經夠補了。」

  我……喝?我才不喝加了料了王八湯。展雲弈邊說邊給我也盛了一碗:「子琦,這幾個月你怎麼還沒長胖啊?平時都吃些什麼?多吃點哈。」

  怎麼成了勸我了?我趕緊轉移話題:「你來做什麼?」我臉色當然不好看。

  展雲弈笑嘻嘻地說:「回家吃媳婦做的飯唄,還來幹嘛?」

  他說啥?他是個痞子!是無賴!他當我是什麼?我火氣一下子上來:「你說走就走,說不理我就不理我,你還打我一巴掌!現在這算什麼?」

  我越想越氣,對他怒目而視。

  他正努力地吃大餐,啃那只王八,就跟餓了八輩子的餓鬼投胎一樣。他邊吃邊嘟啷:「我先吃點墊底,吃完給你慢慢說。」

  我,我忍,我忍不住心軟,忍不住忘了王八湯裡加了料,喝了一碗,覺得味不錯,自已居然主動又喝了一碗。我站起身拎過電飯煲給他盛飯。在蘇河的時候,我吃一碗他要吃三碗,我吃完了就看他吃,幫他盛飯,把菜裡的肉挑到盤子邊上方便他挾。我怎麼老想著那些溫馨的事兒,今天的主題是報仇!

  他狼吞虎嚥地吃完,拍拍肚皮長舒口氣:「子琦,你的手藝真好,以後有口福了。」

  我再忍!默默地把東西收了。全堆廚房裡,現在沒心情洗。弈走過來伸手從後面摟住我的腰。我鼻子一酸,眨眨眼忍住,一把摔開他進屋。很嚴肅地用下巴指著沙發告訴他,坐那兒交待。

  弈拿出來煙來點,飯後一根煙,舒服呵,我也同樣拿出煙點燃一枝,我看到他眼皮一跳,這是展雲弈第一次親眼看到我吸煙。他特別討厭女人吸煙,我本來早就沒吸了,他走了後一個人又開始吸煙。我等他發火。現在衝我發火,我火比他大。他沒發火,很自覺地自已把煙滅掉,然後看著我。意思是你滅了我也不能吸了?我心裡好笑,沒理他。

  大概他也看出來了,這屋雖小,煙灰缸卻多。到處都是,各種形狀,各種顏色。

  他靜靜地看著我說:「子琦,女孩子吸煙不好,早告訴過你不要吸煙了。」

  我現在只想和他對著幹:「吸煙的女人就是壞女人嗎?這個,不影響一個人的本質。」

  「跟本質無關,影響身體。要不,我再不吸煙,你也不要了好不好?」他柔聲的勸我。我總是吃軟不吃硬。他一柔,我的火氣直線往下降。終於忍不住把煙滅了。說實話,當他面吸煙我也不習慣。總覺得在幹壞事。可是我沒打算這麼輕易地放過他。平時想著他來,想著他會來找我,可是見了,心裡積壓的怒氣就似達到了快要爆炸的邊緣。

  「你在怨我麼?子琦?」他還是安靜,眼睛深邃,黑的看不見底。他接著說:「你在怨我打了你卻不再來找你,一直失蹤是嗎?」

  是的,我在怨他,我可以放手,可是我怨他,怨他連個交待都沒有就涼著我,不管我。怨他對其他女孩子溫柔,怨他讓我獨自在北京裡闖蕩。我咬著嘴唇不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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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八湯(二)

  我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面樓房出神。

  他長歎一聲伸手來拉我,我往邊上一閃躲開。「子琦,我沒時間,我忙活了整整半年,一天都沒休息過。」

  我不信連打個電話的時間都沒有。

  過去的那幾個月所有的悲傷,所有的東西全湧了上來。我聽不進他的解釋。「你連一個電話都捨不得打。你回到北京也不肯找我。」我轉過身看他。「你居然打得下手?你勁真大,你連聽我說一句都不肯?你都不肯信我?!」我紅著眼睛吼了出來。

  「我從英國回來,去香港。到成立這家公司,自已創業真的很難。一回來想給你電話,又想等一切安定了給你驚喜。不要生我氣了,子琦。」展雲弈見我不出聲低著噪子對我說。他走過來抱我,我就是不要他抱,他箍著我不鬆手,掙扎得累了,才趴在他胸口哭起來:「我沒有和寧清算計你,沒有沒有。」

  他不住聲地哄我:「我知道,他出手時我就知道。當時我太累太累,我只想趕回來見你。看到你寧清在一起,我氣不打一出來,本來想好好揍他一頓,你還跳出來挨我一腳,我是怒火攻心,地方再寬點,我勁使對了,一腳就能把你踹死!看你氣都閉住了,還幫著說話,我不氣才怪!」

  我吃驚地望著他:「你沒有誤會?沒有?」

  他又好氣又好笑:「沒有,我一開始就告訴你,子琦,沒有誤會。我從來沒有誤會過你。我只是氣極了。」

  「你氣極了就可以打我?然後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我聲音大起來。

  「原諒我,我沒控制住自已。家裡那麼多事,一回來,疲倦得不行,火都衝你發了,原諒我,子琦。」

  我看著他真不敢置信:「你知道那晚發生過什麼嗎?你知道把我獨自留下來面對寧清會有危險嗎?」

  「子琦,對不起,我當時剛下飛機,累得不行,當時也沒時間讓我多考慮。唯一遺漏的就是這個。我趕著連夜處理事情,剛回來第二天又飛回去。幾天幾夜沒睡好,疲倦之極,我想,你會理解的。現在差不多了,我離開展家,做自已的事。這不,剛穩定下來。」他解釋著當時的情況。

  可是,他知不知道那個夜晚是多麼恐怖,那個夜晚我身無分文只能打110。那個夜晚,我都不敢去回想。

  我閉上眼任兩行淚淌下,手一揚一巴掌就扇了過去。輕輕脆脆地印在他臉上。

  他動都沒動。一絲怒氣都沒有。他輕聲說:「打回來了,扯平了?可以原諒我了麼?」

  我,我不知道,我皺眉,肚子痛,MD王八湯!他怎麼沒事?我一溜煙往衛生間跑。邊哭邊拉,我恨他。走出衛生間,他問:「怎麼了?」

  我怎好丟臉告訴他我自作自受?我氣呼呼地對他說:「人有三急,就這麼簡單,你可以走了。」

  弈還在情意綿綿:「原諒我,子琦,我們真的可以重新開始,沒有展家,沒有別的,你做你喜歡的事,我做我的事。一切都會好的……」

  我顧不上他如何形容好,我居然又跑廁所。這下展雲弈慌了,濃眉緊鎖:「你倒底怎麼了?」

  我還想問他倒底怎麼了呢?他怎麼就沒事?!

  我不吭聲。他抱著手站那兒看我:「吃什麼拉肚子了?」他聲音一點不溫柔。凶什麼凶?我沒好氣說:「王八湯!」

  「我怎麼沒事?」他疑惑。

  我還奇怪呢,憑什麼他吃得多,整個小王八都吃下去了,有事的是我?我委曲,委曲得不行。

  「你動手腳了?往裡面放巴豆了?」他氣極敗壞,原形畢露。

  要是放的是巴豆就好了,你要不拉我就不姓唐!

  我第三次衝進衛生間。再出來,已有要脫水的跡象。

  「倒底往湯裡放什麼了?!」他怒吼。

  我一抖,全招了:「那個,三黃片。放了三袋。」他臉色難看的把包裝藥的塑料口袋看了幾遍。一言不發拉著我就往門外走。

  我掙:「你幹嘛?」

  「去醫院!你最好閉嘴跟我走,我真想揍你!」他還在吼。

  好女不吃當前虧,我也不想再跑衛生間,乖乖跟他去醫院。看見點滴針頭我一哆嗦。他用手蒙住的眼不讓我看。只覺手背上一涼一痛。我不是怕痛,我就是想哭。就聽到他又吼護士:「你輕點成嗎?」

  大概護士見他渾身冒火。只小聲嘀咕了句:「本來就很輕了」,迅速閃身走了出去。

  我睜開眼,他正瞪著我:「好了再和你算帳!」

  和我算什麼帳?我還沒消氣呢,不過現在理虧而已。我腹誹。突然手機響了,上面閃動著郁兒的名字,糟糕,忘記給郁兒十點打電話了。我正要去接,展雲奕已拿過了電話,看了看上面的名字,直接接聽,我隱約聽到郁兒的聲音,她說:「喂,你再不接電話,我真報警了哈。」

  我急得想跳,手機在展雲奕手裡啊,只聽他冷冷地說:「蘇郁,報什麼警?」

  我大叫:「這是我的手機,你無權接聽。」

  展雲弈衝我說:「你再亂動!」眼神嚇人得很。我只求郁兒千萬不要說出我和她的對話。聽了會兒,他把電話話了。沒好氣地坐到我旁邊。想發火又不好發,半天不吭聲。

  我也不想理他,這個男人,我愛了那麼多年,他居然狠得下心出手打我,而且知道沒有誤會。還跑得無影無蹤,扔下我就走。說啥也不輕易原諒他。我閉著眼想,拉肚子都拉累了。想吃東西。有他在,甭想!忍吧。我迷迷糊糊地想睡。

  過了會兒,他搖醒我,點滴完了。那個護士報復他,看似很輕,卻猛的一抽針頭。我啊的一聲叫出來。手背上的棉球迅速給血染紅。弈慌了神,用手使勁壓住棉球,我覺得本來沒那麼痛,給他一使勁卻捏痛了。「不痛呵,子琦,你別哭。」他著急。

  我歎口氣說他:「你能不能輕點?」

  轉身他又吼人家護士。我看那小護士都快給他罵哭。忍不住說他:「展雲弈,現在很晚了,你聲音輕點行不?」他很酷地瞪人家一眼,才拉著我走。

  坐在車上,他還是悶著。我急:「你拉著臉幹什麼?拉肚子掛點滴的是我!我氣還沒消呢。」

  他嘩的往右邊一打方向盤,剎車停住:「為了你我忙得腳不沾地,你還拿那什麼王八湯給我喝?你還沒消氣?」

  我看著他,緩緩對他說:「弈,我知道,你很累了,你放棄很多。你想和我像在蘇河一樣開開心心地生活。可是,你在做這些事的時候,你甩我一巴掌走掉的時候,你去努力的時候,你想過我的心情?想過我的感受?想過我可以一起與你分擔沒有?你只是處理完了,通知我一聲,說聲抱歉,就完了。下次呢,再有下次呢?你沒有誤會,可是我有。我誤會你與梅子,誤會你與無錫那個演員,誤會你和同你公司的設計師。」我哽咽,「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明白。我真的不能和你一起面對嗎?」

  推開車門,我下車。他跟下來。我指著他說:「你再跟過來,我就去死!」

  弈黑著臉站著,車燈照他背後,我看不到他的神情,他的眼睛閃著光。我招手攔住一輛空車,開走了很久回頭,他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不住地問自已,我是不是又一次把他推開了?他會想明白嗎?我做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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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

  阿成效率很高,帶著我看了輛二手波羅,說是一個媒體朋友換下來的,保養還好,七成新,只開了兩萬多公里。價格很便宜,半賣半送只給了四萬多塊錢。初開車的人對新車好奇得很,我成天沒事就開著車在路上磨。四處逛樓,新房二手房都去看。我真的是特別想要一個家,一個完完全全屬於自已的窩。

  展雲弈沒來找我。倒是和Vina一起去佈置樣板間做平面時她常提到他。Vina性格很開朗,對北京處處都好奇,做完工作我帶她去老捨茶館喝茶。

  找了個小廳坐下,我問她:「Vina,你喜歡喝什麼茶?」

  Vina甜甜地說:「我就想見識一下,隨便什麼都行。子琦姐,你對茶熟麼?」

  我張口就背:「北京的茶館又叫清茶館,一般方桌木椅,陳設簡潔,通用蓋碗,中國的茶最早晉代有紀錄,南北朝出現茶館雛形,唐代出現文字紀錄,宋代就非常普遍,現在全中國都喝茶。」

  Vina聽得直拍手,崇拜地看著我:「哇,你好厲害。這般歷史記得清清楚楚。」

  我歎了口氣,把桌上的介紹拿給她看:「我照著念的,太多了,全讀給你聽我嫌累,自個兒看吧。我點茶。」

  一旁的服務小姐也跟著我笑。我點了普洱茶,請小姐沖泡演示給Vina看。不料這丫頭看完小姐演示後,自已動手要泡給我喝。本以為她鬧著好玩,沒想到舉手投足間,她壓根兒不輸給茶館的專業人員,輪到我目瞪口呆,然後拍手崇拜了。

  「子琦姐,香港也講究喝茶呢,展雲弈也泡得一手好茶。」Vina謙虛得很。「他也會像你這樣泡茶?」我有些吃驚。想起上次他笨笨的砸碎了紫砂茶壺的樣子。

  「展雲弈聰明著呢,為討我老爸喜歡,專門跑去學了一個月,每天不停地泡,那些日子我喝他的茶都喝飽了。」Vina埋怨地說。

  我很奇怪:「為什麼要學來討你老爸歡心?」

  只要不在公司裡,Vina就喜歡直呼展雲弈名字,她老早認識展雲弈。對我的問題Vina回答得乾乾脆脆,我幾乎懷疑她是展雲弈派來的說客了。

  「展雲奕要成立新公司,他不做展家家主,我老爸罵他不爭氣,他手裡有展氏的股份,只能賣給自家人,他不肯就變不了現啊,老爸說想借錢,門兒都沒有,他被我老爸罵得狠了,所以變相去學泡茶好拍馬屁。」Vina三言兩語解釋完,我只能想像他當時的狀況。不是不感動的,覺得越發沉重。要從外人那裡知道他的情況更加生氣。茶也沒心思喝了,吃過茶點就送Vina回去。

  我是不是該對他好點呢?我心軟。在我的心目中,我嚮往的是相濡以沫的感情。不是單純的給予也不是單純的接受。我知道他難,知道他這樣是非常非常不容易了。有多少男人肯為一個女人這樣去付出?這個社會如此現實,要找一份真摯的感情已經不容易,我要求是否高了呢?

  我很矛盾。

  正巧雜誌社拉到一份廣告,對方以旅遊費沖抵廣告,雜誌社就當是員工福利給了大家。我和菲兒兩個人去了四川。

  天府之國名不虛傳。吃的東西太豐富了。我和菲兒跑去吃龍抄手小吃套餐,兩人心想十五元一客能吃多少啊?一人點了個三十元的餐,就瞧著服務員一小碟一小碗一小盤往桌上放,一會兒功夫就擺滿了整張桌子。我們兩個人瞪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菲兒,我覺得有必要圍著桌子吃。」我感歎。

  菲兒拿出相機拍我的吃相。完了給大李發信息說:「來這裡明白了什麼叫價廉物美。」

  成都市內景點轉了遍,九寨溝,樂山大佛,峨眉山一一遊歷。我印象最深的是青城山。這座號稱天下第一幽的道教名山。我在山腳的定福宮看到一堵牆,牆上刻了一行字:「天法地,地法道,道法自然。」

  我問導遊這是什麼意思。導遊沒有先給我說字,而是指著這座道觀對我說:「你看這座道觀是不是形狀不整齊?」

  我仔細一看,定福宮依山而建,不像紫禁城四平八穩講究對稱,看得出這裡的殿堂樓宇沒有因為修建而毀去山石樹木,有幾棵樹斜斜從邊角擠出來也沒捨得砍去。我對導遊說了看法,導遊微笑:「這行字是出自老子的『道德經』,意思是混沌初開,天地形成,道家的思想由天地轉化而來,而道是天地之道,自然之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自然形成,你看道家的廟宮殿觀的修建都依山勢而為,不強求一定要中規中矩。」

  我如茅塞頓開。這一刻心中喜樂無限。我不用去想展雲弈為我付出了多少,他應該去怎麼做,順其自然,順心而為。他想不相得通都沒什麼關係了,想不明白,我不想這樣和他在一起,分手自然,想得明白,他也覺得該這樣,在一起也自然。

  我喜滋滋地帶著我新學得的理論回到北京。我懷著一顆感悟道法的心平靜處理工作上的事情。不久後他打來電話,說晚上要來。

  我想王八湯忍不住想笑,這次沒有去弄那些稀奇古怪,炒了幾道小菜等他上門。

  七八點的時候,我聽到瞧門聲,打開門一看,幾乎嚇呆。展雲弈帶著幾個大漢並一大堆不明物品出現在門口,沒等我開口,他笑嘻嘻推著我進屋,回頭招呼:「把東西全搬進來。」

  我費勁兒地問:「搬?搬什麼?」

  他不回答,一個勁招呼那幾個膀大腰圓看模樣像是搬家公司的員工一個箱子兩個盒子不停往我屋裡塞東西。就眨間功夫,進門的地方已經被不知內容的箱子盒子堵得只剩條能擠身出去的縫兒。我呆呆地看著,反應不過來。

  直到那幾個搬運工走了,我還愣著。展雲弈說:「從今天起,我搬過來住,咱們好互相瞭解!」說完也不理我,摩拳擦掌圍著飯桌流口水:「看著就好吃,子琦,開飯!」

  我徹底給他打敗。這是怎麼回事?他說他要搬來住?我沒聽錯?看著這堆小山一樣的物品再看看我這一居室的屋子。我沒法心靜沒法想我的道法自然,我指著那堆不明物品對他怒吼:「展雲奕!你解釋!怎麼回事?!」

  他貌似無辜地眨眨間,嘴裡還含著菜,發出一陣模糊的聲音:「哦,我的衣物用品,子琦,你說的對,我們太不瞭解,我決定搬過來,我們以後同吃同住同睡,我做什麼事會及時與你溝通,你不瞭解的我一一做說明,再也沒有誤會!」他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嘴油汪汪的,一隻手還拿著根排骨。

  我給弄糊了,我不知道我的意思啥時候變成需要與他同吃同住……等等,什麼?同睡?!我已經氣得口齒不清:「我是說你做什麼事都不考慮我的感受,都沒想過要和我一起去面對?!」

  他還在吃,還在笑,還在裝無辜:「我就是充分考慮你的感受啊,不再把你一個人扔在這裡不管,不再讓你一個人去超市拎著大包小包可憐兮兮地連個搭手的人都沒有啊?」

  我張張嘴,還沒說話,他順手就把手裡的排骨餵進我嘴裡:「很好吃呢,快吃,我餓壞了。」

  是,你餓了,我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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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門打狼

  一頓晚飯我食不甘味,他吃得眉開眼笑。我慢慢嚼著飯粒,靜下來想對策。展雲弈似乎很滿意我現在的反應,難道這就是他思慮多日後想出來的解決辦法?他把東西搬過來就這麼肯定我不會發火把他掃地出門?要是我硬趕他走,他會怎樣?

  想到就動手。我「啪」的一聲把筷子一放,橫眉冷對:「東西哪兒搬來的還搬哪兒去,限你兩個小時內搬東西消失!」

  「不!」

  啥?他說啥?他不?他不搬回去?這個答案絕不是我現在想聽到的:「你憑什麼要住這兒,憑什麼不搬回去?」

  「我把別墅賣了,沒地方住了。」他慢慢說。

  「賣了?為什麼?」我奇怪。

  「沒錢啊,欠的錢還沒還呢。我窮。」

  他居然對著我哭窮?「真的假的?誆我玩是嗎?」我不肯相信。

  「子琦,真的,你說不能瞞著你,我這不都大實話嘛。幾套房子全賣了,要還債還利息,好在北京房價漲得快,賣得不錯。」他看似真誠地盯著我。可是我就是不能相信。怎麼可能?他由一隻鑽石龜一下子變土鱉了?

  弈嘴角一翹,在我眼間晃晃手:「別瞪了,相信事實吧,我絕不說謊騙你!」

  我還是不放心:「那你以公司為家,回公司住辦公室去。」

  「我這麼多東西,辦公室放著不方便,子琦,我找著房子就搬,今晚你收留我?」他居然露出可憐巴巴的神色。

  我怔怔地望著他,手上冒起一層雞皮小粒子,實在不習慣他對我撒嬌,深吸口氣轉過頭不看他:「找著地方就搬走。」

  話音一落,他迅速在我臉上親了一口,高興地跳了起來:「我就知道我家子琦心腸最好,肯定不會把我掃地出門的。」

  我回頭怒視,他馬上接口:「我洗碗!」

  對,我心軟,聽他說賣房子還債我就心軟。Vina那天還說展雲弈找她老爸借錢。歎口息覺得自已太沒出息,怎麼就成這樣了?指望他想明白,可沒指望到直接放狼入窩了。我是不是傻了點?

  展雲弈襯衫袖子一挽開始動手整理門口那堆小山。他對我家地形熟悉程度讓我懷疑這是他的地盤兒。他東放一個箱子,西擱一個盒子,不時對我說:「抬腳,讓讓,別擋著。」

  我幾乎看花了眼。完了他拍拍雙手:「衣服掛那兒?」不等我回答,他嘩的一聲把櫃子拉開,我跳起來擋他面前:「這裡面放不下,你的還擱箱子裡去。」

  他笑嘻嘻地往裡面打量了一下:「可是我的衣服不掛不行呢,怎麼放不下?我來整理就是。」他摟著我的肩把我往沙發裡一推:「你休息,我來。」轉過身卻嘀咕了一句:「又不是沒見過。」

  「你說什麼?」

  「我說你衣櫃太亂了。」他吊兒郎當地回答。

  我越來越後悔讓他住:「你找到房子就搬哦?」

  「你放心,我肯定搬」

  有他這句話,我放心得多:「晚上你睡沙發我睡床,不准亂來!」我開始交待政策。展雲弈回轉身衝我笑:「我要是想,你攔得住?」

  我氣,我跑到廚房拿出煙來抽,不想坐在屋裡看他。一陣心煩意亂。這個場面離我的想像差距太遠。他突然搬到家裡來完全出乎我的意料。道法自然沒教會我怎麼面對這個客觀事實。我一點準備都沒有,展雲奕就冒到眼皮子底下來了。

  「子琦,我洗澡,你幫我鋪床。」弈在衛生間喊。

  我認命地拿出床單往沙發上鋪。沒多餘的枕頭,將就吧。拉了床毯子,也將就吧。再看看房間,他整理得還不錯,空間沒小多少。我累了,不管他了,上床睡覺。

  剛閉上眼,他推我:「子琦,我要睡床。」

  睡意全消:「你敢上來!」

  他好笑地看著我:「那是雙人沙發,你覺得我睡得下?」

  我這才反應過來,我的沙發坐兩人剛好,坐一人稍寬,展雲奕一米七八的個頭肯定睡不下。

  我無奈地看他。他裸著上身,還掛著小水珠,肌肉結實,身板真不賴啊。「好看嗎?」他嘴角噙著一絲挑逗,我臉一下子漲紅。跳下床,往沙發上一蜷:「我睡沙發,你睡床。」拉起毯子蓋好,頭朝裡不再理他。

  聽他輕輕地笑,關燈上床。

  黑暗是最好的保護色,我半天睡不著。他順利闖進家裡來還成功霸佔了床,我著實失敗。憋了一肚子火,又不知道該怎麼辦。

  「子琦,睡著了麼?」他靜靜地問我。

  「睡著了」

  「你會擔心我麼?」

  「不會」

  「為什麼?」

  「因為睡床手腳能舒展不會做惡夢」

  「你喜歡我沒錢,還是喜歡我有錢?」

  「有錢」

  「為什麼?」

  「你不會住我家打秋風」

  「其實我非常有錢,現在還是要打秋風」

  「為什麼?」

  「因為我有展家的股份,那是我母親在展家的名份,我不能賣,不在展氏,我只年年拿花紅。」

  我沒說話,我心裡發酸。

  「子琦,你會讓我住到年底嗎?」

  「為什麼?」

  「今年底,就還完債了」

  「你可以租房子,一樣到年底就還完債」

  我聽到黑暗中有牙齒磨得霍霍作響。

  展雲弈很生氣,唐子琦很得意。

  我小扳一局,偷笑著入睡。

  醒了,最多六點,我看見青色的晨曦帶著一線陽光剛剛探出頭來,不習慣睡沙發連懶覺都沒了。瞧瞧自已,躺沙發裡面,腳翹在沙發背上,頭朝下腳朝上。作孽啊,這身酸疼都拜展大少所賜。我往床那邊看去,豬還在憨睡中。

  我懾手懾腳起來,走到床面前看他。濃濃的眉,長長的睫毛,睡得一臉滿足。哼,霸佔我的床當然好夢。我用口紅在左手寫了個王字,在右手寫了個八字,輕輕印在他臉上,他感覺到了,人沒醒手自然一揚。我躲開,得意地瞧著那兩個鮮紅的字印在他臉上。

  曾經看過一條新聞。有個小偷跑別人家裡偷東西,正想下手,房主回家了。小偷靈機一動躲到了床底下,想等主人睡了再爬出來偷,不料他等著等著就睡著了。半夜還打起了呼嚕。主人看著電視聽到聲音很奇怪,不是電視裡發出來的,哪兒來的呼嚕聲啊?一家人東找西找,發現在躺在床下呼呼大睡的小偷,小偷一覺醒來束手就擒,歎氣說,不該在作案現場久留。

  當時看得大笑。現在就當它是經驗。作了案,及早開溜。

  走出大門,開心地聽著許巍的《完美生活》去上班。決定今晚去郁兒家霸佔她的床,順便躲開展雲弈的怒火。

  兵法有云:一而鼓,再而衰,三而竭。今晚回家,展大少士氣正盛。唐子琦不與他正面交鋒。

  展雲弈,你以為可以這樣大搖大擺輕輕鬆鬆霸佔我的房子霸佔我的衣櫃霸佔我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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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釋

  下午快下班,正準備和郁兒聯繫。展雲弈電話打來:「子琦,我沒鑰匙。」

  一句話打破我的計劃。我試探地問他:「今天我累了,不想做飯。」

  「沒關係,我們在外面吃。」展雲弈的聲音不帶絲毫火氣。

  「早上那是開玩笑,你生氣沒?」我得探明敵情。

  他笑得很自然:「你啊,就是淘氣,多大的人了,還搞這種小動作?我沒生氣呢。」

  我放下心來:「今晚我想吃披薩。」

  兩人約好時間在西單必勝客見面。我開著我的波羅,他開他的奧迪,其樂融融吃完披薩,沒有見他臉上現出一點端倪。各上各的車,開著回家。

  一進屋他就發難了:「子琦,你的口紅呢?」

  我乖乖把作案工具交給他。

  「很好,沒敢跑也沒反抗,我會從輕發落」他在獰笑。

  我腸子都悔青。這裡是大尾巴狼的天下,我要是黑帶高手我會把他連同他的雜物一併丟出去。拍拍手關門不理。

  「把眼睛閉上」展雲奕冷冷地命令。

  我聽話地閉上眼,聽到他在耳邊說:「你怕得睫毛在抖。」然後密密的吻落在我的臉上,從額頭到臉頰到下巴到脖子,就是不親我的嘴。我睜開眼,展雲弈的眼睛炯炯有神,他的嘴,天,他塗了口紅的嘴看上去妖魅詭異。我猛的清醒往衛生間跑,聽到他在身後大笑。

  恨恨地擦掉滿臉的紅嘴唇,展雲弈,你休想再住下去!

  我憤然走出去。他笑著看我。「展雲弈,你心機夠深啊,你真能忍,你逗我好玩是吧?」

  「子琦,我最喜歡看你瞪著眼睛生氣。」他說。

  我氣結無語。

  他斂住笑聲抱我入懷:「子琦,我們不鬧了,我不捉弄你了,我們以後一起,再難也是一起。」

  我睜大眼睛看著他。他沒有迴避,眼睛沉得像黑夜,真摯地看著我:「我想了許久許久,一直以來,你在我心裡都是單單純純,那麼小,一直就想護著你,就想給你最好的環境好好疼著你,看你開心,我會覺得有種說不來的滿足。可是,子琦,我忘了你長大了,你有自已的思想,有自已的空間,那天你生氣地問我為什麼不能和我一起去面對。」

  他像是在訴說也像是在問自已。

  「為什麼呢?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從沒想到過你還能分擔我所有的煩惱與困難。我沒有想到過。也許我做事的習慣是一個人去肩負所有,什麼事都一個人擔了,我沒覺得一個人會累。我想了許久許久,給你一個好的環境不好嗎?不要你去面對那些頭痛的問題不好嗎?,想到不用你去面對我累著我也願意,我打心眼兒裡樂意。從前我拘著你,你要跑,後來不拘著你了,你還是說不好,你要和我一起。我想我真的是錯了,你不是我養在籠子裡的鳥,只餵食你就會滿足。也不是我放的風箏,由你飛,我一扯線你就得回來,你要和我一起飛,是嗎?子琦。」

  我感動,我望著他說不出話。

  「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為什麼在國外是怎麼過的。我見到了我祖父,見到了展家的人,我從來沒有當自已是展家的人。用他們的錢讀書,為展家做事,我只是不甘心。母親去世後除了在蘇河的那一年,我從來沒有快樂過。子琦,只有想到你,我唯一能感覺到真情和溫暖,所以,我不能沒有你。」

  「弈,媽媽走了我很孤單,很敏感,我好強,我生怕別人說你養著我,我很努力,讀書也好,工作也好,我一直努力。別人凶我可以,你說一句重話我都受不了。我只是小鎮上的孩子,對大家庭充滿恐懼。我怕別人挑剔,怕別人看我不起。你說你養我我就受不了。我表面上不看重金錢地位權勢,那是我骨子裡在自卑,我覺得自已配不上你。郁兒說我太驕傲,其實是我太弱,所以,如果不能和你一起面對,我寧可不和你在一起。」我靠著他輕輕地說。

  他的手抱我更緊:「不行,你不能不和我在一起。我就是怕,所以才會搬過來住。」

  「那你是故意搬來的?」我問他

  弈微笑著親我的臉:「別墅真的賣了,我當然可以在外面租房子,但能搬來和你一起住我求之不得,自然不會去租房子。」

  我歎氣:「就知道你是成心的。」

  「我想好好和你呆一會兒,像在泰山那會兒抱著你和你說心事。你說我成心也好,有預謀也好,我搬來就不會再搬走。你心裡有再多的結,我也要解開。子琦,你不要罵我不講理,看你和我呆一起這麼犯難,我不是沒想過放手。這麼多年,我身邊也不是沒有女人。我只是找不著,找不著那種能讓我從心底裡想要去保護,想要去擁有的感覺。」

  我吃醋:「那你有多少女人啊?嗯?」

  弈胸膛震動,發出笑聲:「人家說不吃醋是不在意。你在意我,而且很在意。」

  「有什麼好得意的?」我拿眼瞟著他「我也去找很多男人,看看你在意不?」

  「你不用去找很多男人來證明,答案早就出來了,我同樣在意,所以,子琦,你說你不嫁我行嗎?」弈深情款款。

  我,就這樣同意?我總覺得虧,自已很虧,這麼多年我就一個人,憑什麼他有那麼多女人,憑什麼他一溫柔就萬事大吉?我從十六歲到現在快滿二十九歲,跨入三十老女人的行列。十四年的歲月糾糾纏纏都和他一起,「展雲弈,你太可惡,你幾句話就要騙我原諒你,就要我嫁給你?!「我忍不住心酸。

  「子琦,這樣可好?」他親我左邊的臉。

  「不行」我拒絕。

  「這樣呢?」他吻我右邊的臉。

  我搖頭。

  「從現在開始,我只疼你一個,寵你,不會騙你,答應你的每一件事情我都會做到,對你講的每一句話都是真話,不欺負你,不罵你,相信你,有人欺負你,我會第一時間出來幫你,你開心的時候,我會陪著你開心,你不開心,我也會哄的你開心,永遠覺得你最漂亮,做夢都會夢見你,在我的心裡只有你。」他一口氣背台詞,連個結巴都不打。眼睛閃著笑意,盈滿溫柔。

  我撇撇嘴不屑:「對多少女人說過?記這麼熟?」

  他騰身抱起我:「女人難纏,終於明白了。」

  「你幹嘛?」我摟住他的脖子喊。

  「有句話說得好,該出手時就出手,絕不再和你廢話半句。」他抱起我往床上放,他的溫柔跑得影兒都沒了,只有霸氣。他堵住我的嘴不讓我再說話,他的吻綿綿不絕,我歎息,雙手繞上他的脖子,熱烈的回應。

  半響他抬起頭來看我,認真地看著我說:「子琦,你總說我只是在守著蘇河的那個夢境,我也想不出我喜歡你什麼,我就是愛你。」他深吸一口氣,慢慢說:「我愛你,子琦,說這三個字很難,我也會害羞,男人說這三個字很難很難。」

  我看著他,捨不得移開,這是我一直愛著的弈,眼淚忍不住往外湧。

  他輕輕吻上我的眼:「清明節到了,我們回蘇河看阿娘,我答應過她,這個時候帶你去。」

  我抱著他放聲大哭。

  這一夜,他的懷抱一如從前,安全而溫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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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婚

  暮春四月,蘇河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

  弈安排好公司事務,我告假,兩人一起回蘇河看媽媽。再回到那個生我養我的地方,回到我和弈相識結緣的地方,不是不感慨的。離開後回去幾次都傷心,唯有這次,我滿心歡喜。都說近鄉近更怯,沒有比這更貼切的形容。我想念著那裡的一切,想念著河邊的木樓,想念著山上的青竹,想念著媽媽,想念著娟子。

  近了,快到了。我幾乎急切地想拉著弈去看,看我們生活玩耍過的每一處地方。

  在山坡這裡就看到了,那熟悉的鎮子,熟悉的街。我們相視一笑。

  弈穩穩地牽住我的手往那幢熟悉的小樓走去。像每一次放學回家,像每一次從山裡回家。

  娟子知道我們要回來,高興壞了,連聲說把房間收拾好,讓我們一定住家裡。

  走過凹凸不平的街道,聽過遇到的每一個熟人親切的問候,我看到了我們的家。

  還是那道低矮的院牆,牆頭開著艷麗的花,我用力握緊弈的手,他輕輕對我說:「子琦,我們回家。」

  推開院門,就看到娟子。盤著頭髻的她溫婉如水,坐在堂屋門口繡花。我彷彿看到媽媽,做著活兒在等著我和弈回家。我眼睛紅了,哽咽地叫她:「娟子!」

  她抬頭,驚喜地看著我們,嘴裡不住喊:「來了,阿迪爸,子琦回來了!」

  回來了,終於,我和弈一起回來了,從送他離開到和他一起回來,整整十三年呢。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心情,我只想落淚。「子琦,好好的,別這樣,嗯?」弈摟著我的肩哄我。

  「好啦,等你們這麼久,終於到了,進屋啊,開飯嘍!」娟子抱起她的兒子往屋裡走。她的老公有些木訥,坐下後就端酒。我和娟子逗著阿迪玩,弈和娟子老公一碗碗喝酒。娟子嗔笑:「他啊,一喝酒話就多了。」

  眼前的一切都這麼融洽,我的心泛起溫柔恬靜的漪漣。

  弈和娟子老公越說越高興,兩人男人因酒而熟悉,這是男人溝通的方式,女人沒法介入。娟子放阿迪自已玩,拉著我上樓:「不管他們,我們去房間。」

  「怎麼還是老樣子呢?」我有些驚訝。

  「我想總得留一間給你,這間臥室我就沒動過了。」娟子微笑回答,她牽我的手:「真好,子琦,你和展雲弈這樣真好。」

  我含著淚看她:「謝謝你娟子,下午我想和弈去看媽媽。」

  「知道,香燭紙錢都準備好了。」她笑著說:「還有一掛炮。這是喜事,得讓你媽知道。」

  我看著山坡上那處墳塋,感覺不到媽媽在那裡,在我心裡,我當她在身邊,一直在身邊。弈對我說:「子琦,我一直想陪你回來。」

  我點燃香燭,給媽媽燒紙錢,弈弈默默點響爆竹,劈啪聲中我看見炸開的紅紙屑與青煙在風裡飛揚。弈拉著我給媽媽磕頭,他對媽媽說:「我答應過的,我會照顧子琦一輩子。今天我和她一起來看你,想求得你同意,同意讓我娶你的女兒。」他說完,竟然輕聲唱出了一首歌:

  那天我來到這個小村莊

  露水青青打濕我的衣裳

  我的心是這樣歡暢

  我細聲問你呵我的姑娘

  你眨著星星般的眼睛指引我來到這座村莊

  你的心是否也同我一樣,告訴我讓我笑得歡暢

  我捂著嘴不敢相信,他什麼時候學會了唱這樣的情歌?他的臉現出一絲羞色,他的眼睛卻勇敢地看著我。我止不住淚如泉湧:「你,知不知道你的歌比鎮上六十多歲的大叔唱得還蹩腳?你怎麼會唱這麼難聽的歌?」

  弈漲紅了臉,眼睛裡透出惱怒。他突然大聲唱起來:

  子琦的心比二月的河水還要冰

  我把它捂在胸口讓它融化

  山上青竹節節高

  要等你到何時你才知道

  唱完瞪著我:「嫁給我!」

  眼淚迷湖了我的雙眼,我又哭又笑:「展子弈你啥時候學會這套的?」

  他大言不慚:「娟子老公教的,他說只要開口唱歌,山上的鳥沒有不聽了跟著飛回家的。我在K廳K歌不是歌王也是歌霸,現學現賣!」

  我看著他,看著這個能勇敢地高唱情歌的男人,我覺得幸福。幸福在每個人心目中,在不同時刻它的定義都不同,此時此刻,我覺得幸福。

  我突然轉身往山下走,腳步虛浮,我聽到了,媽媽也聽到了,我恍惚覺得十幾年時間真的是彈指一揮間,黃梁夢醒,還在原來的地方,還是原來那純純的情感,沒有波折,沒有委曲,沒有傷心,沒有絕望。

  「子琦,你怎麼啦?」奕從身後急步走來,握著我的肩,止住了我的腳步。「你不高興嗎?你不答應嫁我嗎?」

  我沒有回頭,衝著鎮子放開喉嚨高唱:

  哥哥的心我藏在心裡有百年

  我的虔誠會感動蒼天

  唱完咬住唇笑著往山下跑去。一回頭,弈傻傻地站在坡上發愣。我大喊:「展雲弈,我要嫁給你!」

  他突然變成了山裡的少年,撒開腳丫子向我跑來,一下子衝到我面前把我扛了起來,手掌毫不留情的打我屁股:「叫你使壞!叫你笑我!娟子老公說,就得揍才會聽話!」

  我咯咯地笑著討饒:「再打就不嫁你了。」

  他哼了一聲說:「現在由不得你了。」一直扛到河邊才放我下來。我一腳踢過去,他笑著閃開,把我拉進懷中,緊緊抱住:「還想踢我下水?」

  我輕輕靠著他的胸:「小氣,還記仇呢。」

  「子琦,還記得那年我要走的時候麼?」

  「恩」

  「記得我說過什麼嗎?」

  「恩」

  「我在對一個才十六歲的小女孩求婚呢」

  「恩」

  「子琦,你繡的包真難看!你的臉就沒洗乾淨過!你居然燒知了螞蚱請我吃!你頭髮上居然有蚤子!」

  嘎?我不知道這個小癟三這麼記仇!盡記得我的糗事!

  「子琦,你瞪眼睛的樣子最好看!」

  我不讓你在我面前暈菜我就不叫唐子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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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

  在蘇河呆了兩天我們就回北京了。臨走時娟子給了我一樣我做夢都要的東西。用一個老大的包裝著,弈無論怎麼問,我只是笑,不告訴他是什麼。這是讓他暈菜的傢伙,可不能提前讓他知道。

  奕還是住在我租的房子裡沒有搬走。每天一起出門上班,下班後去超市買菜,要麼在外面吃。最普通家居生活莫過於此。只是內容多了相互工作上的事情。偶爾約著各自的同事朋友一起玩。他名正言順地成為了我的男朋友。

  我們在北三環附近買了套三居的房子。我堅持買這種小區的房子。弈不明白。我告訴他我喜歡住小區,有人氣,不喜歡空曠的地方。

  Vina幫我們設計。我一有空就去看裝修,看著我的家一點點成形。弈常常看我愣在房間裡,就搖醒我:「子琦,我覺得你愛它勝過愛我。」

  我說:「難道你要我說有你沒它?」

  弈很氣悶:「原來我和一堆磚同等地位。」

  「哦,不是呢,你比它重要。」我更正。

  「這還差不多。」他又開始得意。

  我強調:「是你的銀子重要,不然,我最多只能買廚房和衛生間這麼大塊地方。」

  奕憤憤不平:「說了半天你愛的是我的銀子!」

  我輕笑著吻他:「我還愛你。」

  原本是想等過了年開了春,弈拿到股份花紅還完賬公司沒有了經濟壓力再結婚。他不肯,猴急著和我談判。

  我看著桌上的剩菜說:「數吃剩的排骨,剩一塊提前一個月,剩兩塊提前兩個月。「

  奕後悔晚飯狼吞虎嚥:「我嘴裡沒啃完的這塊能不能算半個月?」

  我答:「我還沒吃飽呢。」

  他趕緊把菜盤子從我面前拿開,一塊一塊把排骨找出來。數了好幾遍,高興地說:「今年秋天!」

  於是,我們定在秋天舉行婚禮。娟子一家做我的娘家人來北京。

  郁兒她們爭著要當伴娘,幾乎和雜誌社一幫女人爭起來。還是娟子有辦法。娟子說:「雖然不是在我們鎮子裡結婚,可是做伴娘卻不能只有一個人。」

  那幫唯恐天下不亂的女人馬上結成同一陣營。商量著怎麼為難展雲弈。唱山歌不會,改歌詞一個比一個厲害。

  展雲弈邀集一大幫小伙兒來新房的時候,隔著門,這群女人就著《喜涮涮》的調唱開了:「不開門不開門,不拿紅包不開門」

  紅包刷刷地往門縫裡塞。

  裡面又變成《心太軟》:「我不能心太軟,心太軟,不能輕易把門打開。」

  門外吼吼。紅包又刷刷地往裡塞。

  第一道門終於打開,一群狼嗷嗷叫著勝利沖關。三個房間門都關著,好漢們還得一一經歷考驗。

  娟子陪我坐在書房裡,她正在給我戴銀冠。我沒穿婚紗,穿的是媽媽繡的那件衣裳,只不過,從胸口袖口到下擺全給娟子縫上了層層壓了花的銀塊。娟子說這是娘家人送我的嫁衣。我本來覺得貴重不肯要,她說我把木樓都給了她,這點心意我一定要收。

  她用毛巾裹住我的額頭,小心繫上銀冠。穿好衣裳,戴好銀圈,繫上百褶裙,再加上銀冠,我覺得轉頭都有困難。我對娟子說:「我現在至少增重了十公斤。」

  門外還在喧嘩,終於把目標移到了這裡。我突然害羞,怕展雲弈瞧見我現在的樣子。娟子退後一步看我,笑著讚歎:「子琦,你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新娘。」

  門口此時傳來歌聲,是娟子老公幫展雲弈闖關來了。娟子和老公本來就是對歌對上的,此時情歌響起,回唱的一點不含糊。她老公歌逢對手,沒轍了,啞巴了嗓子。突然聽到展雲弈開吼:

  好男人不會讓心愛的女人受一點點傷。

  絕不會像陣風東飄西蕩在溫柔裡流浪。

  好女人不會讓等待的新郎心越來越慌。

  孤單單看不見新娘嬌羞的模樣!

  我的天,他把歌詞改成什麼樣了。門口一陣哄笑,娟子笑著把門打開。

  笑聲嘎然而止,我想外面的人可能都沒見過我這樣穿著的新娘。我抬眼瞟著娟子不知所措,她給了我一個肯定的眼神。我終於抬起重重的頭往門口看,除了吃驚還是吃驚。我沒敢看弈,聽到那幫女人歡呼著衝進來:「哇,子琦,好漂亮!」每個人都伸手出來摸我的衣服摸我的頭冠。

  我突然覺得我成了展出物品,提供滿足她們好奇心的服務。我哭笑不得。正暗自後悔不該現在穿這身衣裳。弈突然回過神來,幾步搶進來,大手一揮,把沾在我身上的女蒼蠅們揮開:「要摸就摸我!」

  我忍不住笑,屋裡笑成一片。

  等到賓客散盡,我伸手去摘銀冠,這傢伙讓我脖子快斷掉。弈攔住我的手:「我來。」

  他小心地摘下銀冠,摘下銀圈,他的手碰到衣襟上的搭扣,我看到他的手指在微微顫抖。他停住:「子琦,你今天差點讓我暈倒。」

  嗯,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子琦,你今天美的讓我移不開眼。」

  嗯,聽著甜滋滋的

  「子琦,你三十歲了,怎麼還會打扮成這樣?」

  嗯,說我老?我抬頭瞪他。

  「子琦,你都老了,以後不准打扮得花枝招展」

  嗯?什麼意思?我眼中開始聚集怒氣

  「子琦,你就當個黃臉婆最好。」

  我吼:「展雲弈,你今晚睡沙發去,咱們家的沙發夠睡兩個你!」

  「子琦,今年下雪,我一定和你一起走完長安街。」

  我不為所動。

  「子琦,我是家長,現在我做主!」展某人不接受做廳長的安排,不再溫柔,不再廢話,終於露出獠牙。

  就這樣,我們跨越了兩個七年的愛情故事圓滿落幕。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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