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論壇 繁體 | 簡體
Sclub交友聊天~加入聊天室當版主
分享
返回列表 發帖
日記

  公司沒有什麼大的變化,資金缺口一旦堵上,公司就是家良性循環且在贏利的公司。雲天沒有再為難公司。資金到位及時,老總臉上又掛上花兒朵朵。我照常上班,下班。已經過了最忙的時間,現在不過守一些後期的東西。

  我還是住在晨園裡,有空陪二老說說話,和大海小若並一干同事出去露營野餐。不過過了兩月平靜生活。夏天就到了。

  嶺南從春到夏無處不飛花。整座城市都被包圍在花海裡似的。每家每戶陽台上的三角梅都開始怒放,燒成一片片的紅雲。正是休假遊玩的好時節。我沒有弈的消息。似乎我正在慢慢適應他與我的距離。

  寧清看向我的眼睛總提醒我,我和他的緣份也快到了。也許是因為這個,我覺得他也在疏遠我似的,連早餐的餐桌上也常常看不到他。寧媽媽不停地念叨:「這孩子,不知道在忙什麼,總把老婆扔在一邊。」

  我只有聽著,不敢應聲。我走了,兩位老人家會傷心。

  這天,我沒睡著,聽到寧清回來的聲音。腳步聲很重。平時寧清回家晚,都會盡量放輕腳步,免得吵醒我。我奇怪的擰開檯燈張望。

  寧清「砰」地一聲推開門,沒有回書房,可能是看到我披衣坐起。徑直地朝我走過來。我聞到他散發著濃濃的酒味。大概又有什麼應酬喝多了吧。

  我跳下床上去扶他坐下。一邊說:「我給你倒杯水去。」

  寧清伸手用力一拉,我往後倒下。他從後面抱著我,頭埋進我的髮裡。我急:「怎麼啦,寧清?喝多了是麼?我給你倒水好不?」

  寧清不肯放,他似乎此時特別依戀我。有時寧清會有孩子氣,一點不像三十一歲的人。時不時還會嘟啷幾句象撒嬌一樣的話。

  我還是不習慣和寧清靠這麼近。就算是朋友,拍拍肩,摟摟腰,但不是這樣。我擔心他借酒發瘋。我拍拍他的手,說:「好啦,我倒了水再給你弄張毛巾,我不走呢。」

  寧清終於肯抬起頭,他把下巴擱我肩上說:「子琦,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我一驚,他怎麼了?平時捨不得,現在卻想讓我走?我使勁掙開他,回頭看他:「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寧清閉著眼,猛的往床上一倒,竟呼呼睡著了。

  我歎口氣,他這麼大個頭,我那抬得動。本想幫他把衣服也脫了,卻又縮回了手,只幫他把鞋脫了,扯過被子蓋好。看來,今晚我只能去書房睡沙發了。

  我仔細打量寧清的書房。褐色家俱,簡潔明快。一台電腦,幾架子書。除了金融類,資本類的書籍還有好多心理學管理學的書。真是沒趣,居然連一本雜誌一本小說都沒有。

  電腦旁放了張我和他在婚禮上的照片。突然想笑,我根本就沒和他拍過婚紗照呢。這張也算?哦,還有竹鎮紙,放在一堆文件上。好像這是我送給寧清唯一的禮物吧,從蘇河買回來的。

  給寧清吵醒了睡不著,我乾脆打開電腦玩。電腦設有密碼,我試著輸了寧清的生日,寧若的生日,寧媽媽,寧爸爸的生日還有我的生日,都顯示無效。氣餒地想放棄,突然看到那張照片,我試著輸入婚禮的日期,電腦打開。

  這個寧清,我笑著搖頭,桌面是我在花園裡種花的照片。估計是那天他在窗口叫我,我一回頭他用手機拍下來的。抓拍得挺好,我自已都覺得這笑容很燦爛。

  我本來想上網,沒想到看到桌面上一個文件夾,上面寫著我的名字。我偷偷往門外看,沒有動靜,寧清正熟睡中。我默念,偷看他人東西是不道德的。可是寧清,你會原諒我的。嗯,一定會的。我點開了文件夾。裡面是標注了各種日期的文檔,是寧清的日記?

  天神啊,偷看他人日記是要受到懲罰的,我好奇,我強烈的好奇,我只看一篇。原諒我。我以後會好好做人。我喃喃自語著。情不自禁點開了一篇。最近的一篇。

  寧清寫道:「我想我留不住子琦了。寧氏最近讓我力不從心,我沒有更多的力量去保護她。展雲弈已經下手了,寧氏他根本就沒放在眼裡。他只是慢慢地讓我們放鬆警惕。就像燒水煮青蛙一樣,等發現,已經跳不出去了。我只是可憐子琦,展雲弈根本就沒變過。根本就沒打算放過她。他那會轉變這麼快,輕易就讓子琦嫁了?他不過是要把子琦唯一生存的環境全毀得乾乾淨淨,讓她無處藏身。」

  老天,偷看別人日記真的要挨罰的。我盯著電腦愣住。展雲奕做了什麼?他對寧氏做了什麼?還有公司,公司的那次危機?

  「子琦!」我抬頭,看到寧清站在門邊。帶著一絲驚慌,一絲憐憫。

  我緩緩地問:「現在是什麼情況?」

  寧清似乎有些著急,抿著嘴不開口。

  我大喝一聲:「你說啊?你瞞得了多久?你要我欠你到什麼時候?」

  寧清就是不開口。我一急之下就往外跑。寧清攔腰抱住我:「子琦,你上那去?」心裡有道堤決了口,我克制不住怒氣,死命地想掙開寧清,他抱著我不放手,拚命地搖晃著我:「你冷靜點,冷靜點,我告訴你,你別這樣嚇我!」

  我在他的懷裡慢慢安靜下來。這一刻,我想殺了弈的心都有。剛剛建立的信任全部崩潰了。他還是四年前那個弈,還是那樣霸道不講理。我以為他變了,沒想到寧清將會成為第二個阿寧。我悲傷得竟沒有眼淚。

  我不知道心裡這股鑽心的痛是氣他對付寧家還是他輕易地騙走了我的信任。

  他送來花衣的意義不是要斷絕與我的關係,而是要我記住,我要嫁也只能嫁給他。他說再見,原來再見還有第二層意思,我會再去見他。

  他問我是不是忘記他說過的話了。如今他說的每句話都這麼清晰。

  他說要跑就跑得遠遠的,不要讓他找到,否則我就再無自由可言。

  他說,我當初自已走的,他要我自已回去。

  他說我嫁九十九次,第一百次他還是要把我娶到手。

  他說,你不要去害人。

  這一刻,我悔恨和寧清的協議婚禮。是我害了他,害了寧家。我只要想起寧爸爸和寧媽媽的慈愛,想起小若的可愛,我就恨自已怎麼會有這麼幼稚的行為。

  我平靜下來。一定要寧清告訴我寧氏的情況。寧清擔心地看著我,很簡單地說:「展雲奕私下裡在收購寧氏。」不肯再多說。

  這是寧老爺子的心血,是寧清的心血。他怎麼能以這樣的方式奪去?

  「上次我們公司呢?」我問寧清。

  「有了一次,還怕你們老總不乖乖聽話?」寧清答我。

  是啊,難怪策劃案大張這麼巧就住院了。難怪非得讓我去北京。難怪,我與大海從北京回來沒多久,雲天就與公司達成合作意向。一切似乎都變得順理成章。

  「子琦,你不用擔心,寧氏百分之五十的股權一直在我們手裡。不過是他橫插一腳進來罷了。」寧清說得很輕鬆。我卻知道,寧氏其實是家族企業。其它的股權大都在自家人手裡。不管展雲奕能否拿到控股權。只要他進入董事會,以後的寧氏怕是要給他弄得雞犬不寧了。

  我聽明白了,聽清楚了。我對寧清說:「我想睡了。明天再說吧。」

  「子琦,你千萬不要亂想。沒有那麼糟的。況且,這裡沒你什麼事了,是我和他的事了。」寧清言語中透出堅定。

  寧清越是這樣,我越是難過。我衝他點點頭。關上門,睡覺。

  第二天,我醒來後洗了個澡。我希望自已能清醒些。我從窗口往外看晨園。寧爸爸在花園裡打太極,寧媽媽在剪花。多麼詳和的生活!

  我來到餐廳,小若正大口大口地吃早點。我習慣地煮咖啡。看著水咕嘟咕嘟地冒著氣泡,換作平時,我老是怕玻璃給燒炸,早早取下。可是今天,我等,再等。終於煮好。啊,連香味都比平時的濃。

  我坐著喝咖啡,與小若聊天。小若從不肯安安靜靜地吃早點,每次都急著匯報看到的新聞啊,那家店有新進的衣裳啊,那裡發現有家特別的館子啊。我就會把她的意見轉告大海,讓他給小若驚喜。這個笨丫頭,竟像是從來沒有發現情報是我洩露的,一個勁兒誇大海有眼光,與大海英雄所見略同。

  我認真地聽小若說,時不時參雜意見。大海,今天是我最後一次給你線報啦,以後你自已好好琢磨小若的心思吧。

  寧清從樓上下來,我對他溫柔一笑。這個男人給了我這麼溫馨的家,我感激他。

  起身幫他盛粥,寧清有些受寵若驚,也有懷疑:「子琦,你今天……」

  我接口:「快吃,我還要去公司,晚了就搭不了你的車了。」寧清釋懷。

  與寧爸爸和寧媽媽問了早安,我們三個有說有笑地出門上班。

  我坐在車上往回看。晨園的花開得那麼好,以後看不到了吧。

  到了公司門口,我對寧清揮手說再見。等看到他開走車。我才從牆角鑽出來。一直看著他的車轉過街角,寧清,我何德何能讓你如此對我?我答應過大海呢,我不要你受傷害,不要寧家受傷害。

  公司還是這麼熱鬧。又在說什麼八卦了?我笑嘻嘻地看著這群同事。四年多了,我和他們相處有四年多了呢。我真是捨不得。以後上那兒找人熱熱鬧鬧聊八卦去?

  我看到大海,照例勒索他請吃飯,然後慢調斯理,一句話掰成三句話,吊住他的胃口才把小若的新動向一一告知。

  大海啊,我也捨不得你。

  我把小王叫進來。沒想到,我要走,唯一能交待的會是這個半響不明白上司習慣的傻小子。

  「小王,我現在對你說的話,你能保證在今天下午下班的時候再說出去嗎?」

  小王憨憨地笑:「子琦姐,你放心,你說就是,我保證。」

  「那你聽好,這是我的辭職信,我所有的東西全整理好了,你那裡有目錄。辦公桌是沒有鎖的,我該交接的東西全在這個文件夾裡。在今天下班的時候,記住,是下班的時候把信交給老總。如果有其他人問,你就說,我說的,我走了,再也不會來。聽清楚了嗎?」

  小王張大了嘴:「這個,我,子琦姐,我不明白。」

  我再次慢慢地對他交待了一遍:「現在聽明白了嗎?你不用緊張,我沒有攜款潛逃。」

  小王點點頭,表情疑惑。

  我輕聲對他說:「小王,這個算是幫我私人的忙。你是男人,答應了的事就一定要守信。我先謝謝你了。」

  小王想了半天說:「我答應你,子琦姐,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處?」

  我笑道:「不要問了,你記得答應我就好。好好努力。我走了」我走到門口,對小王又說了一句:「要是下班前有人找,就說,我去美院拿設計稿去了。「

  小王點點頭答應下來。

  我只能相信他。我現在要做的是直接去機場,那班飛機飛北京坐那班。

  我一個人來到嶺南,如今帶走的只有放在辦公桌上媽媽的照片,和那件繡花衣裳。

TOP

休假

  北京的太陽正烈,路邊高大的楊樹翻著手掌似的葉兒反射著陽光,風一吹,沙沙作響。我瞇著眼,看對面那幢閃爍著光芒的大樓。突間覺得很冷,搓搓手臂,皮膚這麼涼。趕緊站到太陽底下曬曬。

  南方女孩兒和北京本地女孩兒一比就出來了。沒有滿臉的痘痘,肌膚似玉。田華羨慕地說:「天生麗質是天生在了一個好地方。」然而,這裡的人卻天生看不起其他城市來的人。總以為是外地人紛湧到了北京,佔了這裡的資源,搶了他們的市場。殊不知,最累最苦的活兒都是外地人在做。沒有房子,沒有戶口。遍翻京城各大報的招聘廣告,下面無一例外印著一行小字:限北京五城區戶口。據說,這是北京市勞動局為了保障本地人採取的強制條款。雖然,實際招聘並不一定以這條為限。卻分明道出了一種岐視。

  那時候,大四都開始實習了,沒什麼課了,同學早就四處聯繫單位打著工待業。有個師兄介紹去一家報紙實習。聲明沒有基本工資,做一件活兒拿一次錢。多少也不知道。

  去之前師兄專門交待,把卷髮梳成辮子。師兄說:「我們報社的女孩兒,短髮不用說了,長髮一律直髮。」言下之意,這麼卷的頭髮一進去,會給人一種不正經或輕浮的印象。那時才恍惚有點明白為什麼弈不要我披著頭髮。

  我骨子裡看不起這種對外表的偏見,有些叛逆,有些不服氣,在學校總是把頭髮散開,戴著誇張的銀飾。然而,每一個到了北京的外地人,沒過多長時間,都會跟本地人學著打扮。穿牛仔褲,體閒裝。以這種最樸實常見的服裝來響應北京的大氣。

  在學校裡從背影看我經常分不出前面走的是男是女。這種壓抑本性的文化讓我對北京愛不起來。

  我永遠忘不了年少氣盛的我第一次去打工的經歷。所有的自信滿滿到了用人單位成了不夠謙虛。奕回來後,我同他爭這個問題。他尋思良久說:「到了一個城市就要適應這個城市的規則,否則,你會成為異類。」而成為眾人眼中的異類,對生存絕對沒有任何好處。我不屑地說:「北京是座虛偽的城市。」

  其實弈的所有要求都是在教我如何面對這座城市,如何融入這座城市。用一層殼包裹真實的自已,用假面去應付別人。而我當時,不肯斂去鋒芒。不是不懂禮貌,不是不會低聲下氣,我只是不想。

  現在,我回來了。沒有驚奇,沒有膽怯,沒有張揚。我平靜地打量著這座城市。我口袋裡有一千多塊現金,卡上有幾萬元存款。足夠應付我在這裡生活直到找著工作。

  我找了家小旅館住下。下午就去找房子。約好中介第二天看房。我在街上買了個煎餅當晚飯。一塊五一個,最實在不過。去超市買了簡單的洗漱用品,能用就行。

  躺在旅館裡靜靜地思考。我的突然離開嶺南可能已經炸開了鍋。不知道公司裡人的反應,寧爸爸寧媽媽他們會傷心吧,寧清他們應該急得上火了吧。他應該知道我要去找展雲弈了。知道我來了北京,卻肯定找不到我。我連手機卡都扔了。而北京如娟子說的,太大。這樣的小旅館我最多住兩天,找到房子就搬走。要把京城的旅館和中介梳理一遍,時間也夠我冷靜下來做好準備了。

  房子一居室,兩千一月,通兩氣,帶家俱家電。在三環內能找到這樣的房很不錯了。主要是馬上就能入住。去超市拎著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我在北京有了個新窩。

  沒有去找大學同學,也沒有急著找弈。我還在為自已爭取,希望回去時,我已經找到了一份工作,這樣,多一點空間。不然,就只有呆在他身邊,悶悶地數著指頭過日子。

  去應聘的公司人事部的人拿著我的簡歷奇怪的問我:「你學廣告的,怎麼來聘辦公室文員?」我微笑著回答:「因為公司只有文員招聘,我才到北京,需要這份工作,專業是廣告,也算和公司業務沾邊。」

  我沒有寫上在嶺南工作的情況,另外杜撰份了經歷。我得到了這份廣告公司文員的工作。不是我喜歡的設計與製作,試用期三個月,月薪只有不到三千元。但是慢慢會好的。我沒有說謊,我極需這份工作。重新熟悉北京,重新走進這座城市。

  北京的公交車是我的夢魘。每天六點出門,坐兩站路轉地鐵再轉公交才來得及八點左右到公司打卡。下班進地鐵的時候還有陽光燦爛,出地鐵就是星星滿天,然後再夜色裡再坐公交車。回到家已近八點,搖搖晃晃進門往床上一到。每天四個小時時間花在車上。有那個人說喜歡生活在這裡,他肯定不知道好日子是咋過的。每每這時,我就想念嶺南。上班十分鐘,下班十分鐘,慢慢地走路,一間間逛著沿街的小店,看著想買的就下手,不像這裡,除了週末一次性大採購,我只想呆在屋裡睡覺。

  然而,卻也充實。公司事情不複雜,應付起來很輕鬆。最主要的是這樣的工作,這樣的生活不勞心吧。

  夏天轉眼就過。不知不覺我在北京已呆了三個多月了。沒有寧清,沒有弈,沒有一切煩惱。我自已在小窩過了二十八歲生日,買了只烤鴨慶祝。感覺相當不錯。這樣的日子太愜意了,真想一直這樣過下去。如果公司的薪水更多點,我會更高興。一個月工作下來掙的錢剛好夠房租和吃最簡單的伙食。卡的錢都不敢用,省得以後跑路時連車費都沒有。

  看著秋風咋起,心情也跟著好。我的假也該到期了。我欠寧家的該去還了。不知道雲天週末有無人上班呢?我就是不要請一天假。

  週六,看著外面,天空很藍,陽光很曖。我轉了地鐵,坐了公交,去雲天集團。

  前台小姐非常禮貌地問我找誰。我微笑著說:「找你們市場部的蘇郁小姐。」

  過了會兒,小姐抱歉地告訴我郁兒不在,禮貌地請我留下信息。

  想了想,我只在留言條上簽下了我的大名。

  下周這個時候,會有人不休週末等我了吧。我暗笑。不找我是不可能的,找我太費精力也是正常的。我就是仗著展雲弈要我,不為別的。

  四年工作之後,我已經成熟起來。不會指著展雲弈開罵,大吵大鬧能解決問題麼?

  不知道看到留言上只有我的大名,郁兒會不會哭笑不得?不知道我終於還是現身展雲弈會不會滿意?

  照樣上班下班。我都沒有多想這個週末會是什麼樣的情況。見了面自然就會知道了,不操這個心。我的目的很簡單,要展雲弈放棄寧氏,把收購的股權還回去,以後,我和寧家,和嶺南也再無瓜葛。

  我把頭髮做了陶瓷燙。一頭直髮。對鏡一照,還是覺得卷髮好看。瘦了,手伸出去跟骨柴棒一樣,白吃這麼多饅頭了。穿了件本地人喜歡的T恤,牛仔褲,背著雙肩包,蹦蹦跳跳去雲天找人去。郁兒沒準會感歎,我咋不老,還清純學生樣。

  亂念一想,要是雲天沒人呢?沒人有我想像般的在意我呢?嘿嘿一笑,正好,再逍遙一周。反正我也喜歡現在這樣輕鬆自在。私底下倒真的希望如此。

  展雲奕,我來了。喜歡麼?開心麼?滿足麼?有成就感麼?我瞧著雲天的大門冷笑。抬頭挺胸走了進去。

  還是那個微笑知禮的前台小姐,與上周不同的是,主動迎了上來,帶我到電梯門口,柔聲請我上十八樓。我還沒開口呢,該不是前台備有本人玉照一張,每天對足進進出出的女士打量,翹首盼望?

  電梯上十八樓。上次來雲天商討策劃案時也是十八樓。要見的人先是郁兒?

  郁兒已接到前台電話,笑容可掬地站在電梯口等我。一見面就好熱情的一個擁抱:「唉呀,子琦,你怎麼都不留電話,害我週末在這裡等。」

  我呵呵笑著:「我沒買手機呢,太貴了。」

  郁兒那會相信,擁著我說:「走,吃飯。」

  「嘎?早說嘛,我還坐什麼電梯上來,你直接下樓不就完了?」我埋怨,興高彩烈又坐電梯下樓。嘴裡不停地說:「我想吃大餐,我還沒吃早飯呢,空著肚子坐了一個多小時才到,你請客哈,我現在窮。」

  郁兒連聲答應。下到地下室開出一輛思域。我感歎:「大公司就是好,薪水可以買二十幾萬的車子。」

  「貸款買的,一次性付款我可不行。」郁兒笑道。我瞧著她熟練的開車非常羨慕:「郁兒啊,我拿了幾年駕照都不敢上路呢,看你開車的樣子真帥。」

  她呵呵笑了:「說你吧,這開車有什麼難的,熟成生巧。有空我帶你跑跑?」

  我直搖頭:「開車也是要看開賦的,我不是不會,就是不敢上路。一上路車就不是我在開了,自已都會跑。算了。」

  郁兒戲謔地說:「你以為開車好啊,那是勞累命,開久了,手都會粗。」

  我們就一直這樣調笑,坐進餐廳裡說的也是大學裡的往事,在北京的同學的情況。都避免提及展雲弈。我不提是我不著急。郁兒不提自有她的想法。但是她真的不提,我倒以為今天就只是單純的同學聚會了。

  吃過飯,喝過飲料,聊得天昏地暗,一天的時間就坐過去了。郁兒堅持送我回去,說太晚擠車不方便。也是,懶得有車代步,她是偵察地形也好,沒有半點打算也好,反正我都露面了不是?如果沒有從前的種種,我不會有疑心,現在就算是我懷疑錯了,我寧可相信我的猜測與懷疑.

  下車時,郁兒半嬌半怨地說:「子琦,都忘問你在那兒上班了,你還是買只手機,方便聯繫。不然,下次週末來留張條,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來。」

  我笑著說:「好,買了卡就和你聯繫」。

  我明天就會去買卡,然後靜待展雲弈大駕光臨。

TOP

交鋒

  無論從前我去過沒去過的地方,總喚起我對他的思念。總讓我回憶起那些甜蜜悲傷的日子。每當坐著公交車穿行在這座城市,恍惚覺得還在這裡讀書,兜裡還放著弈的來信,我一遍遍溫習記熟他的話,慢慢地回味,這樣路就不會開長,公交車擠著也不會累。

  我寧神定氣等待展雲弈的出現。不是不期待的,自從無錫一別,我已經有大半年沒有見著他了。如果不是發現他對寧家下手,我幾乎都以為他會退出我的生活。我很氣自已,氣自已一面恨著他,一面卻又思念著他。

  幾乎每個週末郁兒都會打電話來,約著一塊兒逛街,吃飯聊天。然後是在北京的同學。感慨生活,感慨工作,感慨家庭。我非常奇怪展雲弈的遲遲不現身。郁兒也不提。我面上不說,心裡卻有些急。最初是我鎮定,現在幾個月時間過去了,我擔心寧家會不會有事。

  寧清告訴我他手裡有百分之五十的股權,展雲弈要想控股是非常難的一件事,可是,我還是擔心,我很怕會來不及,暗自後悔該來了就去找他。如果他一直沉穩,識破了我的想法,我再和他談,手裡的籌碼就少得可憐。

  郁兒也是,她不過是雲天的一個職員,幹嘛對展雲弈死心塌地。四年同窗真的趕不上真金白銀嗎?

  每次她約我出去,我都答應。每次的結果卻是單單純純的同學約會。是郁兒顧及我們的友情展雲弈不知情嗎?我馬上否定了這樣的想法。因為,我從郁兒的眼中看到了一種東西,一種刻意。

  在北京呆過的人都知道。再好的同學,朋友,也不會有這麼好的精力每個週末都聚。隔三差五就算是感情很好了。在這座城市裡,每個人都有自已的空間,自已想歇息的時候,混職場的尤其珍惜週末。如果說我剛出現在郁兒面前時,她驚喜,約著聚聚沒假。這一個多月來每個週末都聚,我看我不累,她都累。

  展雲弈,你倒底在想什麼呢?

  這個週末郁兒再約我,我以公司有事推了。我明顯感覺她鬆了一口氣。真不容易!我也不容易啊,終於可以舒舒服服在家睡懶覺了。

  我有些雀躍,馬上跑到超市買上一堆吃食,打算在家窩上兩天。

  如果沒有記掛著寧家。我真愛上這個小窩,真想這樣窩一輩子。如果我自私一點呢?打了個寒戰,我做不到。我欠寧清的,欠這個看上去溫文爾雅的人一份情。我只能選擇去償還換得心安。佛家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及求不得,其實我對寧清一苦也無。我記得的是從小媽媽對我說的做人之道。媽媽說,欠債還錢,殺人償命。我欠了人家的情,我就要去還。

  晚上,郁兒來電話了。上午才說不了,晚上又來約?沒這麼簡單吧。我接起電話:「郁兒,什麼事兒啊?」

  「子琦,你出來,我在你家樓下呢」郁兒說得又急又快,語氣裡有說不出的焦急。

  本想再拒絕,她在樓下,我歎口氣換好衣服下樓。

  拉開車門坐進去,郁兒看著我,好一會兒才開口:「子琦,對不起,你知道的,你找到我,展雲弈就知道了。」

  我不說話。我當然知道。郁兒接著說:「我來,是想告訴你,你要想好,如果你現在改主意,我現在可以送你去火車站,那趟車走,你就上那趟火車,不管目的是那裡,走了再說。」

  我吃驚,感動。喃喃說:「郁兒,我以為,你不會再幫我,你不管我了。」

  郁兒聲音幾乎帶著哭音:「我怎麼會不幫你,我一直內疚,子琦。以前我常想你和展雲弈有那麼多年的感情,這些誤會是可以消除,我不過順手做做好事。可是,我看到你那麼難受,又想我是不是做了笨事。我每次看你的眼神,裡面帶著生疏,帶著防備,我真的難過。」

  我拍拍郁兒的肩,我原諒她,現在真的原諒她:「郁兒,為什麼展雲弈這些日子沒出現?」

  郁兒說:「他在英國」,郁兒停頓了下繼續說:「他回來了。子琦,他要你自已去見他。」

  我點點頭:「什麼時候?在那裡?」

  「明天,明天上午十點我來接你。」郁兒低聲說到。

  我笑著安慰她:「其實我早想見他。」

  是,我早就想見奕,我想相逢一笑抿恩仇。不管他提什麼樣的條件,只要不傷害到他們,我都答應。自尊重要麼?重要!自由重要麼?重要!

  我的勇氣在於,媽媽給我說,咱們苗家人,從來都是清清白白做人。

  我求心安。成語說心安理得,心不安,就無道理可講。我鄙視北京。再好的禮貌,再好的外在也不過是座冷漠的城。

  我自認從無虧欠弈的地方。唯一不讓他滿意的是我擁有的驕傲。與財富無關,與身份無關。

  我心安理得地入睡,明天一覺醒來,我會神精氣爽。

  上午十點,郁兒準時來接我。我為她悲哀。展雲弈能給她什麼呢?錢?權?讓她不得不,不能不去做她不願做的事。我只能說我可以理解。

  車開進了我熟悉的地方。香山腳下的別墅。我一路無語。郁兒停車,我推開車門的瞬間,我聽到郁兒說:「子琦,我從來沒見過你這般固執的人。有多少男人能像展雲弈這樣專一?」

  我笑笑:「你放心,我會好好和他談。」

  我徑直走進別墅。

  一進去,我就看到了他。他坐在沙發上看我走近。他說的第一句話是:「子琦,你終於來了。」

  我微笑著回答應:「嗯」。

  奕真的很好看。刀刻似的五官,濃眉入鬢,一身黑衣。我靜靜站在門口看他。

  弈抬頭看著我露出笑容:「過來,我抱。」

  我走過去,站在他面前,把他的頭攬入懷裡,隔了這麼久,這麼久的時間,我卻對弈陌生不起來:「弈,我回來了,累了,你放過寧氏好不好?我不想欠寧家,不想欠寧清,不想和嶺南再有什麼瓜葛。」

  奕抬起頭,嘴角含笑:「你是為了寧清而來?」

  我誠實地回答:「奕,我不喜歡欠別人情,你不要傷害他們,過去的,就讓他過去」

  奕看著我說:「子琦,我真的傷心,你失蹤時我呆在英國沒法回來,我以為你真的消失了,我再也見不到你了。你知道什麼叫寢食難安嗎?我甚至恨自已沒能守著你。我知道你在北京城裡呆著,我不過沒時間去找你。你失蹤幾個月,為的不就是吊著我的胃口讓我著急?這樣,你才可以報上籌碼與我討價還價。」弈閉了閉眼,手勁突然加重,低聲咆哮:「所有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寧清!」

  我沒有生氣,沒有吼,我淡淡說:「你說准了,我的確是為了寧氏,不止是寧清。我這樣來見你,就是為了和你談談條件,你不再找寧氏麻煩。不再有什麼收購,我也再不欠寧家。你的價碼我不知道,你說。」

  我的話讓弈的態度突然改變,他的不快瞬間消失了,呵呵笑著說:「我的條件嘛,我只要你而已。」這個回答在我意料之中,我不吃驚。奕緊接著說:「我拿寧氏沒用,還給他也不打緊,但是你在意不是麼,子琦?我要你和寧清離婚,然後嫁給我。」

  我低歎,我不需要和寧清離。這個不算是條件。可是,嫁給弈麼?容我考慮。我終於說:「弈,你覺得我現在嫁會心甘情願?有意思麼這樣?」

  「的確沒多大意思,你說要怎辦?」弈開始調笑。

  曾經在書上看過邏輯中有道二難選擇。只給了你蘋果和香蕉,問你吃那樣。人的思維定式會不自由主和蘋果和香蕉中選擇一樣。但是卻忽略了有第三種選擇,不吃蘋果,也不要香蕉。我印象很深,於是我對奕說:「等我心甘情願再說。」

  奕放聲大笑,臉上露出讚賞的神情:「好,我會讓你『心甘情願』」。

TOP

談判

  和奕的見面沒有我想像中的雨驟風狂。他很合作地答應不惹寧家。我不敢相信會有這麼好的事情。他要我也不是件難事,他完全可以阻止我和寧清那場婚禮。我不止一次想過,如果弈出現在婚禮上,我不一定能堅定地把婚禮舉行完。如果他提一句蘇河,提一句往日的情深相依,我就舉手投降。他沒有這樣做。而是有預謀地設計收購寧氏,利用合作把天地娛樂逗得團團轉,無視我已經嫁了的事實,照樣出現在我身邊,隱藏著他的恨意與怒氣,收斂行為恢復我對他的信任。他說,他不對寧氏下手。他說,讓我心甘情願地嫁他。我能信?

  我想我面色不動,眼睛卻沒瞞住對他的不信任。我沒有他這麼好的耐性,也沒有他的定性,索性就用這樣的眼神瞧著他。

  「喝茶嗎?」奕站起身去拿茶具。沒有正面回答我的疑問。聽他接著說:「上次我從無錫買了兩套茶具,一直沒用過,聽介紹如何選紫砂壺,今天給你上上課。」

  我很佩服他。成功轉移的我注意力,我好奇地跟著他往廚房走。

  奕拿出兩個盒子打開。一盒裝著套豆青色竹節壺,一盒是瓜型紫砂壺。他慢慢把水槽注滿水。拿起竹節壺說:「選壺先看型,每個壺都不一樣,都是手工捏出來的。所以看表面要光滑,整體有美感。然後拿起來看壺嘴,壺柄,壺紐是否處在同一條線上。最後看密封情況,把壺放在水上,壺身不沉,再把壺裝滿水,用指姆堵住壺嘴,把壺身倒放,壺蓋不會掉下來為最好。這兩套壺花了我五千塊錢呢。」邊說邊試,我認真地看他有板有眼地試壺。連連點頭,感歎自已去無錫除了生病落水就沒得到好東西。

  正想著,弈把壺裝滿了水,手指堵住壺嘴,把壺倒放,只聽啪的一聲脆響,壺蓋掉了下來,壺紐上的竹節摔成了兩截。我愣住,再看他,眉間一片尷尬,他疑惑地說:「當時買的時候,商家也是這樣做的啊,怎麼沒掉下來?」

  我忍不住好笑:「十一個二百五沒了。」

  奕更疑惑:「兩千五一套怎麼會是十一個二百五,你會不會算賬啊?」

  我一本正經地說:「是啊,還有一個二百五正想不明白呢。」說完迅速往後一退,哈哈大笑起來。

  奕喃喃地自語:「是啊,還有一個二百五。」突然朝我撲過來:「敢笑我傻,看我怎麼收拾你。」我早有準備,一下子閃到餐桌後,兩人笑著圍著餐桌捉迷藏。跑了一會兒,我就累了,喘著氣投降。

  弈抱著我坐著休息。突然說:「子琦,你還記得在蘇河的時候,我們上山你躲我的事嗎?」

  「記得啊,我們上山砍竹子。我經常趁你不備躲起來,等你來找我。你真笨啊。」我呵呵笑起來。

  「我那是笨?我是故意找不著你的,你躲得那麼明顯,我怎麼會找不著?你沒耐心,藏好一會兒看我沒出聲,就伸頭往外看,草葉一動我就知道啦。」奕笑道。

  我嘟了嘟嘴:「這樣啊,真沒趣。」

  奕意味深長地說:「是啊,有時候提前知道了答案,就會沒趣。」

  我沉默了會,問他:「你知道我不信你會對寧氏放手,但又不想解釋是麼?」

  奕笑了,輕吻下我的臉說:「子琦,你真聰明。」

  我忍不住說:「為什麼?為什麼明知道我不信,就是不解釋?你知道我開出的條件是不惹寧家的。」

  奕渾身驀地散發出強大的自信:「你還不明白?我展雲弈想要的東西沒條件可講。」

  聽他說完這句話,我像突然一屁股坐到了一叢刺上,痛跳起來,指著他恨恨地說:「你根本不和我談條件,你根本就是在逗著我玩,你怎麼這麼可惡?」

  奕揚揚眉:「我喜歡。」

  我氣得舌頭打結,瞪著他不知道該罵什麼才好。

  而他正強力忍住爆笑出聲。我咒他笑得岔氣,笑得斷腸,笑得抽筋。突然心念一動:「展雲奕!我不和你談了,我欠寧清的賬還不了啦,我只有陪著他,要死要活,破產討飯我都認了。」

  奕慢慢收斂了笑容:「你敢!」

  我哼了聲說:「反正我嫁的是他不是你。你要弄明白,我還沒離婚呢。」眼角瞟著他,看他臉色漸漸不好,忙又補了一句:「本來想你放過寧氏,我對寧清沒有負擔,我就輕輕鬆鬆回到你身邊,再也不走。原來你不過喜歡逗我玩,外面有大把的女人候著你,也不差我一個,好歹寧清對我還一心一意。」

  展雲弈,你的弱點是太自信,太驕傲。你連條件都不談,只要看到我低眉順眼乖乖聽話回到你身邊。若不是你這樣強烈的慾望,我還真找不著對付你的招。寧家是我的軟肋,而我何嘗不是你的軟肋呢?

  我也學會閒閒地瞧著他。

  弈一聽寧清就氣不打一處來:「你以為你來了還有機會跑?我死了也不會把你讓給別人!」

  我點頭同意:「我知道,我根本就沒打算跑。死了都要愛是吧?我不要命了,反正這世上我也沒有親人沒有家。我死行不?你大可以弄個大號冰櫃把屍體凍起來,天天盯著看,沒人跟你搶!」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就賭你展雲弈捨不得!說著眼睛卻又紅了起來。哈,我看我不比梅子的演技差。我就不信你還能笑著說逗我好玩!

  說這樣的狠話不是不心虛的。展雲弈要是說,你去死。我會哭著鬧著抱著他喊,千萬不要攔著我!

  我怕死。且極其怕死。換種說法就是我極其熱愛生活。

  奕沉默了良久說:「子琦,我不會和你講條件,我說過的話向來作數,我要你心甘情願地嫁給我。」

  我重重地歎了口氣說:「弈,你看,我們四年沒在一起了。我變了好多,你也是。我倆在一起總是不歡而散。」

  奕恢復了平靜:「我來重新追求你。」

  我試探著對他說:「我明天還上班呢。今天好累。想回去了。」

  奕果然說:「明天上班?你在那個破公司當個小文員,又不是你喜歡的設計,辭了。」

  我苦笑:「你看,你還是這樣,其實你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時陪著我,你也有事要忙,你怎麼就沒想過我會悶?會無聊?四年前我不喜歡這樣過,四年後更不可能。」說完淒涼一笑:「弈,我們真的不合適。我要回去了。」

  奕把我攬入懷中:「子琦,四年時間我們都變了許多。可是,你心裡真的不再有我?我答應你讓你去上班。也答應你現在就停止收購寧氏,我手裡已經有近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什麼時候,你心甘情願地想嫁給我了,我就把這些股權轉讓到你名下,你送給寧清也好,賣給他也好,都可隨你心意。」

  我恨自已這張闖禍的嘴。本來看似穩佔上風的談判反倒給他利用。但是只要展雲弈沒動作,就暫時影響不了寧氏。我只能拖。

  就這樣嫁給他,我心裡沒底。

  接下來的空氣又開始緊張。我說我要回去了。弈沒有反對,開車送我回租住的小屋。我剛一下車,他就跑得比兔子還快。

  我們終是不能好好在一起嗎?我歎氣。

TOP

上風

  展雲弈看上我什麼呢?這個問題還是第一次想起。我為什麼要喜歡他,他為什麼會喜歡我,似乎從他來了蘇河之後,就順理成章的相戀了。仔仔想想,我和展雲弈在一起的時間真的不多。他來蘇河住了一年,分開六年,回北京在一起大半年,又分開四年。除了蘇河的一年裡我們朝夕相對,在北京的大半年裡也是隔三差五見面。四年裡沒有聯繫,四年後我們真的瞭解對方嗎?

  我問自已這個問題。我有些懷疑我和他是不是都騙了自已。蘇河是美麗,自然的地方,看不到外面世界裡的爾虞我詐,走在鎮子裡,隨時有人樂呵呵地打招呼,感覺的是鎮上山民的淳樸,待人厚道。風是清新的,水是清澈的,山是蒼綠的。想起蘇河,心裡就騰起一股曖意。

  對,是種曖曖的,想起就會情不自禁露出笑容的溫情。展雲奕來到我家,除了我和媽媽對他像自家人,鎮上的人對他也是熱情的。有時候經過鄰居家,鄰居蒸了清香的苞谷粑粑,看到我們總是笑嘻嘻地遞過兩塊,奕臉紅,鄰居就笑他說城裡人講客氣。好半天弈才紅著臉說謝謝。那時候,我特別喜歡看羞紅臉的樣子。就常常這樣去捉弄他,直到他慢慢也和鎮上人開心自然的說話。

  展雲弈喜歡的是那種單純,那份親情。蘇河對他來說是世外桃源,長在那裡的人都分外可愛。他喜歡的是蘇河的我吧。所以他一直想我純純的,不染沾任何社會氣息。可是在社會上呆了這麼些年,離開蘇河那麼多年。我不是什麼都不懂得。我怎麼可能還停留在十六歲?他的偏執與慾望怕是他自已的一個夢。

  想到這裡,我的心一陣陣酸楚。原來他喜歡,他愛的是那個時候沒有長大的唐子琦,沒有成熟的唐子琦。不是我,不是現在的我呢。

  而我,除了喜歡那個時候的弈,還喜歡給我寫信的弈,喜歡現在的弈。不論他是否霸道不講理,不論他是否對我生氣發火,我還是喜歡他。只有他的懷抱讓我沉溺其中,貪戀他的溫曖,貪戀他眼中的光彩。

  知道他和我是兩個世界的人,知道因為他我得背負寧家的債。我還是沒法不想他,不愛他。看電影《東邪西毒》,裡面有句台詞說,想要忘記根本沒法忘記的事情,就是不再去忘記。

  再見著奕的時候,我會好好給他說明。

  早早起床,上班。小文員,打打文件,整理資料,寫寫會議報告,不勞心的工作真的不錯。我對著鏡子綻開笑臉。要是工資再高點,我就不換工作了,心裡盤算著。這樣呆在北京也不錯。

  一下樓,聽到喇叭聲,轉頭看。奕笑嘻嘻盯著我。無奈地走過去:「這麼早,幹嘛?我急著上班呢。」

  奕說:「上車,我送你去。」

  有便車當然要坐。我抬腳上車。弈遞過一份早點:「吃了」。

  「吃不下呢。早上乾的東西都吃不下。」我看著手裡的三明治為難。

  「吃不下也得吃,什麼時候吃完,什麼時候去上班,先把牛奶喝了再吃」。弈不變的強盜語氣。我歎氣,他都不知道我從來不喝牛奶,喝鮮奶我會吐。一直早上只喝咖啡,有時候會喝點粥。他是不會知道。我轉念又想,那就讓他見識一下吧。我喝藥似的把牛奶喝下。不到兩分鐘,開始嘔出來。奕一個急剎,嚇得手忙腳亂。

  我吐完抹抹嘴說:「我喝牛奶會吐。」

  奕氣壞了大聲說:「那你還喝?」

  我扮無辜:「你說的要吃完才上班,我不敢不喝啊」。

  奕盯著我說:「唐子琦,你真有把人氣瘋的本事。」又擔心起來,「還不舒服是嗎?」

  我嘻嘻一笑:「吐完就沒事了,以後別勉強我喝我不習慣的東西。開車!」

  「知道了,明天我會帶咖啡和點心」奕說。

  啥?他明天還要來?他想幹嘛?我糊塗,想不明白。「弈,我自已上班就好,你跑來幹嘛?」

  奕認真的說:「你上班地方太遠,不方便。」

  「可是,你事多,每天這樣不累啊?我都習慣坐公交車上班了,還有,我想告訴你」,我還是把想法說出來了,「奕,你想過沒有,你喜歡的不過是蘇河鎮上的唐子琦,我早沒讀書時的單純了。」

  奕嘴角往上翹:「你腦子裡都裝了些什麼東西?子琦,我知道我自已的感情。不瞭解的恐怕是你。」

  到了公司樓下,時間還早。有車就是方便。奕停好車說:「去喝咖啡,再吃點東西。」拉著我進了旁邊一間店。

  「子琦,你喜歡寧清待你溫柔是麼?」他瞧著我說。

  我邊喝咖啡邊吃蛋糕。口齒不清地答道:「是啊,寧清比你好多了,他不衝我發火的。」

  「那你為了他跑來找我,寧清知道嗎?」弈問我。

  「不知道,我誰也沒說就跑了。」我老實地回答。

  奕露出一絲狡黠的笑:「那麼我不讓你上班,找個地方關著你,誰也找不著你,豈不輕鬆許多?」

  我手一抖,叉子叮噹一聲掉在桌上。眼睛不可思議地瞪住他。

  奕笑出聲來:「你受驚的樣子怎麼這麼卡通?我逗你玩呢。」

  我怒,胸悶:「展雲弈,你能不能正經點?我經不起你三番五次的折騰!」

  奕大笑:「想不想知道我怎麼計劃對付寧清的?你和他舉行婚禮時我就想,我會讓他後悔娶你。」

  我想,非常想。我好奇地想知道他的種種計劃與盤算。

  「想知道就乖乖等著下班我來接你。」奕好笑地看著我說。

  我現在不想上班,只想知道答案。誰知道奕站起身就要走。我沒好氣地說:「付完賬再走,我沒銀子。上次在無錫吃魚,我差點走不了人。」

  我盼著下班。從沒這麼熱切過。數著時間等弈來接我。中午有便當送來。超豪華。看得辦公室同事流口水,一個勁兒問我什麼日子需要點大餐。我把菜分給大家一起吃。求神保佑展雲弈消停點。下午有人送花來。一大束艷紅玫瑰,辦公室裡又陣陣驚呼。我知道,這樣的艷紅玫瑰不是送給我的,是送給公司同事看的。等到下班,我提前衝出辦公室,生怕當著同事的面展雲奕又出花樣。我會被好奇的唾沫淹沒。

  在辦公大樓前東看西看,卻沒見著他人。怎辦?他事事出我意料,還鬥什麼斗啊?我沮喪地站著等他。同事陸陸續續下班,每經過我都問:「子琦,等男朋友啊?」

  我臉都笑木了。直到身邊再沒了熟人。展雲弈都沒出現。他從來不會食言,但我不想再等他了。正往公交站走。聽到他喊我。我氣憤地找他。展雲弈靠著牆邊站著,陽光照在他身上,他抄著手,笑逐顏開。

  他一直站著看好戲吧?我咬咬唇想我肯定生氣了。我沒理他。繼續往站台走。展雲弈大步走過來:「生氣了?不理我了?你不想知道寧清的事了?」

  我停下腳對他說:「我不想知道了。我心軟,一直覺得欠了寧清。但是看來我是沒法還他的情了。你要對付他請便,我欠著就欠著吧。還有,別再拿他說事兒了,我也不想和你有什麼瓜葛。」說完再不理他,往前繼續走。

  我不要做這樣的呆子,任他戲弄。

  然而,展雲弈不和我是一條線,他拉住我的手扯著往停車處走。臉色很不好看。我大呼救命。展雲弈猛的放開手:「你最好乖乖跟我走,大街上鬧起來不好看!」

  我衝他冷笑:「我就是不!你說對了,我就是喜歡寧清的溫柔。你覺得在這裡鬧太失面子,就別硬拉著我走,否則我報警。」

  他笑了,笑得不帶半點殺傷力:「子琦,你真變了不少呢。我喜歡現在的你。要不要搭我的便車?我保證送你回家就走,不節外生枝。」

  要是從前,我肯定不敢坐他的車。現在嘛,當然還是便車好。因為,我已經明白,他真的想我心甘情願的跟著他。勉強來的,他展雲弈不稀罕。不利用這點,怎麼說得過去?

TOP

上風

  展雲弈看上我什麼呢?這個問題還是第一次想起。我為什麼要喜歡他,他為什麼會喜歡我,似乎從他來了蘇河之後,就順理成章的相戀了。仔仔想想,我和展雲弈在一起的時間真的不多。他來蘇河住了一年,分開六年,回北京在一起大半年,又分開四年。除了蘇河的一年裡我們朝夕相對,在北京的大半年裡也是隔三差五見面。四年裡沒有聯繫,四年後我們真的瞭解對方嗎?

  我問自已這個問題。我有些懷疑我和他是不是都騙了自已。蘇河是美麗,自然的地方,看不到外面世界裡的爾虞我詐,走在鎮子裡,隨時有人樂呵呵地打招呼,感覺的是鎮上山民的淳樸,待人厚道。風是清新的,水是清澈的,山是蒼綠的。想起蘇河,心裡就騰起一股曖意。

  對,是種曖曖的,想起就會情不自禁露出笑容的溫情。展雲奕來到我家,除了我和媽媽對他像自家人,鎮上的人對他也是熱情的。有時候經過鄰居家,鄰居蒸了清香的苞谷粑粑,看到我們總是笑嘻嘻地遞過兩塊,奕臉紅,鄰居就笑他說城裡人講客氣。好半天弈才紅著臉說謝謝。那時候,我特別喜歡看羞紅臉的樣子。就常常這樣去捉弄他,直到他慢慢也和鎮上人開心自然的說話。

  展雲弈喜歡的是那種單純,那份親情。蘇河對他來說是世外桃源,長在那裡的人都分外可愛。他喜歡的是蘇河的我吧。所以他一直想我純純的,不染沾任何社會氣息。可是在社會上呆了這麼些年,離開蘇河那麼多年。我不是什麼都不懂得。我怎麼可能還停留在十六歲?他的偏執與慾望怕是他自已的一個夢。

  想到這裡,我的心一陣陣酸楚。原來他喜歡,他愛的是那個時候沒有長大的唐子琦,沒有成熟的唐子琦。不是我,不是現在的我呢。

  而我,除了喜歡那個時候的弈,還喜歡給我寫信的弈,喜歡現在的弈。不論他是否霸道不講理,不論他是否對我生氣發火,我還是喜歡他。只有他的懷抱讓我沉溺其中,貪戀他的溫曖,貪戀他眼中的光彩。

  知道他和我是兩個世界的人,知道因為他我得背負寧家的債。我還是沒法不想他,不愛他。看電影《東邪西毒》,裡面有句台詞說,想要忘記根本沒法忘記的事情,就是不再去忘記。

  再見著奕的時候,我會好好給他說明。

  早早起床,上班。小文員,打打文件,整理資料,寫寫會議報告,不勞心的工作真的不錯。我對著鏡子綻開笑臉。要是工資再高點,我就不換工作了,心裡盤算著。這樣呆在北京也不錯。

  一下樓,聽到喇叭聲,轉頭看。奕笑嘻嘻盯著我。無奈地走過去:「這麼早,幹嘛?我急著上班呢。」

  奕說:「上車,我送你去。」

  有便車當然要坐。我抬腳上車。弈遞過一份早點:「吃了」。

  「吃不下呢。早上乾的東西都吃不下。」我看著手裡的三明治為難。

  「吃不下也得吃,什麼時候吃完,什麼時候去上班,先把牛奶喝了再吃」。弈不變的強盜語氣。我歎氣,他都不知道我從來不喝牛奶,喝鮮奶我會吐。一直早上只喝咖啡,有時候會喝點粥。他是不會知道。我轉念又想,那就讓他見識一下吧。我喝藥似的把牛奶喝下。不到兩分鐘,開始嘔出來。奕一個急剎,嚇得手忙腳亂。

  我吐完抹抹嘴說:「我喝牛奶會吐。」

  奕氣壞了大聲說:「那你還喝?」

  我扮無辜:「你說的要吃完才上班,我不敢不喝啊」。

  奕盯著我說:「唐子琦,你真有把人氣瘋的本事。」又擔心起來,「還不舒服是嗎?」

  我嘻嘻一笑:「吐完就沒事了,以後別勉強我喝我不習慣的東西。開車!」

  「知道了,明天我會帶咖啡和點心」奕說。

  啥?他明天還要來?他想幹嘛?我糊塗,想不明白。「弈,我自已上班就好,你跑來幹嘛?」

  奕認真的說:「你上班地方太遠,不方便。」

  「可是,你事多,每天這樣不累啊?我都習慣坐公交車上班了,還有,我想告訴你」,我還是把想法說出來了,「奕,你想過沒有,你喜歡的不過是蘇河鎮上的唐子琦,我早沒讀書時的單純了。」

  奕嘴角往上翹:「你腦子裡都裝了些什麼東西?子琦,我知道我自已的感情。不瞭解的恐怕是你。」

  到了公司樓下,時間還早。有車就是方便。奕停好車說:「去喝咖啡,再吃點東西。」拉著我進了旁邊一間店。

  「子琦,你喜歡寧清待你溫柔是麼?」他瞧著我說。

  我邊喝咖啡邊吃蛋糕。口齒不清地答道:「是啊,寧清比你好多了,他不衝我發火的。」

  「那你為了他跑來找我,寧清知道嗎?」弈問我。

  「不知道,我誰也沒說就跑了。」我老實地回答。

  奕露出一絲狡黠的笑:「那麼我不讓你上班,找個地方關著你,誰也找不著你,豈不輕鬆許多?」

  我手一抖,叉子叮噹一聲掉在桌上。眼睛不可思議地瞪住他。

  奕笑出聲來:「你受驚的樣子怎麼這麼卡通?我逗你玩呢。」

  我怒,胸悶:「展雲弈,你能不能正經點?我經不起你三番五次的折騰!」

  奕大笑:「想不想知道我怎麼計劃對付寧清的?你和他舉行婚禮時我就想,我會讓他後悔娶你。」

  我想,非常想。我好奇地想知道他的種種計劃與盤算。

  「想知道就乖乖等著下班我來接你。」奕好笑地看著我說。

  我現在不想上班,只想知道答案。誰知道奕站起身就要走。我沒好氣地說:「付完賬再走,我沒銀子。上次在無錫吃魚,我差點走不了人。」

  我盼著下班。從沒這麼熱切過。數著時間等弈來接我。中午有便當送來。超豪華。看得辦公室同事流口水,一個勁兒問我什麼日子需要點大餐。我把菜分給大家一起吃。求神保佑展雲弈消停點。下午有人送花來。一大束艷紅玫瑰,辦公室裡又陣陣驚呼。我知道,這樣的艷紅玫瑰不是送給我的,是送給公司同事看的。等到下班,我提前衝出辦公室,生怕當著同事的面展雲奕又出花樣。我會被好奇的唾沫淹沒。

  在辦公大樓前東看西看,卻沒見著他人。怎辦?他事事出我意料,還鬥什麼斗啊?我沮喪地站著等他。同事陸陸續續下班,每經過我都問:「子琦,等男朋友啊?」

  我臉都笑木了。直到身邊再沒了熟人。展雲弈都沒出現。他從來不會食言,但我不想再等他了。正往公交站走。聽到他喊我。我氣憤地找他。展雲弈靠著牆邊站著,陽光照在他身上,他抄著手,笑逐顏開。

  他一直站著看好戲吧?我咬咬唇想我肯定生氣了。我沒理他。繼續往站台走。展雲弈大步走過來:「生氣了?不理我了?你不想知道寧清的事了?」

  我停下腳對他說:「我不想知道了。我心軟,一直覺得欠了寧清。但是看來我是沒法還他的情了。你要對付他請便,我欠著就欠著吧。還有,別再拿他說事兒了,我也不想和你有什麼瓜葛。」說完再不理他,往前繼續走。

  我不要做這樣的呆子,任他戲弄。

  然而,展雲弈不和我是一條線,他拉住我的手扯著往停車處走。臉色很不好看。我大呼救命。展雲弈猛的放開手:「你最好乖乖跟我走,大街上鬧起來不好看!」

  我衝他冷笑:「我就是不!你說對了,我就是喜歡寧清的溫柔。你覺得在這裡鬧太失面子,就別硬拉著我走,否則我報警。」

  他笑了,笑得不帶半點殺傷力:「子琦,你真變了不少呢。我喜歡現在的你。要不要搭我的便車?我保證送你回家就走,不節外生枝。」

  要是從前,我肯定不敢坐他的車。現在嘛,當然還是便車好。因為,我已經明白,他真的想我心甘情願的跟著他。勉強來的,他展雲弈不稀罕。不利用這點,怎麼說得過去?

TOP

溫柔

  展雲弈轉性了?天上下紅雨?我想出門買彩票。

  我就像跟他掉了個兒,他溫順體貼,我任性刁蠻。

  從那天來公司接我之後,每天早晚他必來接送。每天必會準備好早點。晚上帶我吃飯,偶爾逛逛街看看電影,然後送我回家。週末會提前約我,如果我想睡懶覺,他則中午前來報到。我覺得他像司機兼職保姆。

  公司再沒出現過豪華便當和艷麗玫瑰。也沒有要我搬去與他同住。

  這天他來接我下班,然後去超市買菜。弈說他要做大餐給我吃。我看著他在廚房又洗又切恍惚覺得像在居家過日子。我站在門口問他:「你會做嗎?做出來能吃嗎?」

  奕回頭一笑:「在國外讀書都是自已下廚。簡單的能弄。」

  在蘇河,男人是不下廚的,我從來不知道他會做飯。和他在一起往往也是吃館子。這些天過得是什麼好日子?

  等到飯菜上桌,我傻眼。桌上倒是很有幾個菜,拍黃瓜,糖拌西紅柿,生菜沾醬,老虎菜,切滷牛肉,幾個饅頭,唯一的熱菜是豆腐湯。「這些,是今晚的大餐?」

  奕很得意:「如何?今晚的菜肯定爽口。」

  我哭笑不得:「原來你就只會做涼拌菜。」

  奕指指豆腐湯說:「還會煮湯。」說完有點緊張:「子琦,你不喜歡?」

  我很不想給他面子。看在他這麼勤勞的份上,不貶他了。我說:「下次我做給你吃吧,讓你知道什麼叫大餐。」

  奕很開心,慇勤地遞過一個饅頭:「你應當滿足,我還是頭一回下廚給女人做飯。」

  我點頭,是,他沒說錯,我不僅是滿足,而且惶恐,受寵若驚。感動於他的溫柔,又害怕他起什麼壞心,動歪點子。我心有餘悸。

  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況且,他不是我印象中的展雲弈。

  我邊吃邊問他:「你每天早晚報到,週末約會我,你真的不忙?」

  他抱怨:「忙啊,怎會不忙。每次送完你我都是飛車而回,去公司或在家處理公務。」

  我連忙說:「那你不用來了,這樣多不好。」

  奕笑嘻嘻地問我:「子琦,你會心疼嗎?要是你心疼,再忙也值。」

  「展雲弈,你皮厚是改不了啦。」我板著臉說。

  不能否認,這些日子我心裡總是甜蜜。真希望能這樣一直過下去。突然想開他的玩笑,我把笑容一斂,正經地說:「你在勾引別人的媳婦兒。」

  弈氣結,眉一揚說:「我現在就讓你知道什麼叫勾引。」說話間已走到我身邊。

  我笑著討饒:「你說過要我心甘情願的,這麼快就說話不算話?」

  奕說:「誰叫你成天把寧清掛嘴邊兒的?在太湖還當我面親熱!」弈說著臉就沉了下去。

  我趕緊撒嬌:「我吃醋嘛,誰叫你和那青春可人的小演員成天膩在一起的。我倆扯平。」弈一呆,不講理的說:「我可沒當你面吻她,哼!」說著做出一副要吻回來的架式。我推開他,笑意盈盈:「弈,我們可不可以一直這樣?不生氣不吵架?」

  奕輕笑:「子琦,許久沒有見你這樣開心。」

  我伸手環住他的頸,主動吻他。弈歎息:「原來你這麼容易滿足」

  他抱著我,他的懷抱很曖。聽他輕聲對我說往事:「子琦,我母親是外室,我來蘇河時她過世了,展家並不認我,你媽媽的表姐是我的保姆,我是逃難一樣來到你家。你成天膩著我,跟小尾巴似的甩都甩不掉。你媽媽待我好,鎮上的人也是,我從來沒有這樣感覺過溫暖。第一眼看到你時,你眼睛黑烏烏的打量我,靈活得很。我很好奇世界上真的有這麼純淨的眼神。我真是捨不得讓你哭。子琦,你原諒我,我要為母親爭回她應得的名份。我給自已壓力,也忍不住給你壓力了。那些日子我忙著把事做好,取得家族的信任。可是每每見到你自由散慢,對別的男人沒有半點戒心就著急。你離開我,對我說再見,我特別恨你,你搶走了我最珍貴的東西。你怎麼老是長不大,老是這麼任性?」

  我抬頭看他:「弈,是你先凶我的。你要求太多,我適應不了。」

  奕歎氣:「是啊,那時候我進雲天,太忙,顧不上你,又怕你總在外面瘋,會看上那家小子不要我了。」

  我展顏一笑:「怎麼會?」

  弈自顧自地說:「你走後,我想了許久,我答應過母親要在展家有一席之地,我忙了四年,讓你玩了四年。結果,子琦,你真讓我傷心,你怕我,四年過去了,你還是怕我。我傷害你這麼深麼?」

  夜色裡聽弈溫柔地對我說話,我的心為之牽動,柔情四溢。我抬手摸他的臉,摸他的額頭,想撫平隱約間的那絲憂傷。弈握住我的手放在下巴上磨蹭,他的鬍鬚刺得我癢,我咯咯笑起來。

  「子琦,我再見著你,就不捨得再放了。你總是不聽話,總是和我對著幹。你成熟許多,真的不肯順著我。我就走了一天,你就可以隔天舉行婚禮。我不是不能帶走你,我只是怕你會走的會比以前更乾脆。」奕的聲音慢慢低落:「寧清居然會在這當口想出這樣一個法子,他也是個狠角兒,瞧準了你怕我,怕再過從前的日子要你嫁他,而你,居然同意。子琦,你寧可嫁一個你不愛的人,也不願意和我在一起。那一刻我的怒氣終於給你挑起來,我一定要你自已回來。你,來找我了,我卻不知道自已應該高興還是傷心。你不是為了我而回來。可是,我還是高興。我盡可能快的處理好事情趕回來。你說總得心甘情願地嫁我。我有一刻輕鬆,我並不想你勉強,不想你不高興。子琦,我們從頭來過可好?」

  弈的聲音真的好聽。我從沒聽到過這麼好聽的聲音。就像在蘇河時,山上玩累了,他背我下山,一路給我說故事的聲音,我放鬆身體,慢慢在他懷裡睡去。

  我請了兩天假,合著週末有四天時間。奕說他正好有空,我們去泰山玩。

  我很興奮。我沒有再提寧家的事情。難得和弈這麼融洽,我捨不得提寧清打破這份恬美。我想放開心情與弈好好地呆在一起。

  這麼多年沒有和弈在一起,我比他還不捨這趟旅行。從山腳開始,每一處石碑石刻我都站過去拍照。我對奕說:「這些照片是活動的,連起來就能想起我們的行程。」奕笑著配合。

  奕本來提議坐纜車,我不肯,要親自去走十八盤。一會兒就累得不行。弈苦笑著說:「你何苦呢?」

  我昂頭挺胸:「不苦,實在累了,你背。」

  「我才不呢,你想得到美。」弈驕傲地拒絕。

  「那我現在就不走了。」我一屁股坐下,一半耍賴一半是真累了。

  奕認命地蹲下:「上來,這麼大人了,我不怕丟臉,我怕別的遊客笑你。」

  我呵呵笑著跳上他的背,摟緊他的脖子:「就一會兒,我想你背我。」

  他的背很寬,他負著我努力往上走,似乎正背著他最甜蜜的負荷。

  我們在南天門的山崖上看日落,霧氣從身邊升起,光線暗下來,他的眼睛卻閃閃發光。像是黑夜裡最明亮的星星。

  天色暗下來,夜幕掩蓋天際。天上的星星真多啊。據說九月秋分的時候能看完南半球所有的星座。已過了秋分,星星還是滿天閃耀。我只認得北斗七星,水勺模樣的,瞧得清清楚楚。山風很大,真的能吹落,星如雨?從這裡望山腳,一排排燈亮亮閃閃,在黑夜裡也同星星一般,為夜晚登山者照明。弈梭角分明的臉給遠處的光映著看上去分外好看。我癡癡地瞧著,傻笑起來。感慨著說:「奕,媽媽要是在會有多好。她一定會縫件真正嫁衣給我。」

  奕笑著說:「你怎麼知道她沒有。沒準兒早給你備下了,只是沒告訴你。」

  我搖頭:「你又逗我。不過,有那件繡花衣裳我也很滿足。奕,我很想念媽媽,想在蘇河的時候我們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候。」

  奕摟緊我:「有我,子琦,你還有我。」我靠近他,奕輕輕地吻我的頭髮,對我說:「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氣寧清。鑽著縫子來娶你不說,你以為我真不知道你在太湖是怎麼落的水?我看著寧清強吻你,你推開他沒站穩才失足掉下去。這樣的男人有什麼讓你一直維護他?敢這樣對你,我對付他是理所當然。」

  奕接著說:「我去醫院就想帶走你。你蒼白著臉睡在病床上,寧清對我說,他是在吃醋,我理解,有那個做丈夫的會不吃醋?我知道你一直想過安安寧寧的日子,寧清對我說,展雲弈,你害得子琦每晚作惡夢。我差點和他打起來。」

  奕說的是真的嗎?我想起在那時隱約聽見的爭吵聲。

  「從無錫回來我就著手收購寧氏。我想把股份給你做嫁妝。如果你真的選擇他,和他在一起開開心心,我放手就是。如果他對你不好,寧氏就不得安寧。」奕說。

  可是,寧清說的不是這樣,我腦子亂成一團。只聽弈說:「子琦,他讓你感動是麼?對你好,你回來,是為了他回來。」

  我望著奕,終於告訴他:「我在法律上不是寧清的妻子。當時不過是訂了個協議,我怕過以前的日子,寧清幫我弄了個婚禮。我欠他的。你卻要報復他,我只能來求你放手。」

  奕身體顫動,突然吻住了我。我溫柔地回應著他。我想,我終於可以和他在一起。

  我還記得,弈當時咬牙切齒的對我說:「你真是個磨人的妖精!」

  假期沒有過完,奕接到公司電話要趕回去。突然的事情中斷了行程。回到北京他馬不停蹄去英國。我答應等他回來。可是,沒等到他,卻等來了寧清。

TOP

誤會

  剛到辦公室,凳子還沒坐熱,辦公室主任就叫我了:「子琦,你和小劉去把公司新影印的宣傳冊取回來,今天要用。」

  我答應一聲,和司機小劉急急地出門。路上還開玩笑說不知道這次來了什麼人,老闆這般重視。

  抱著一大疊宣傳資料,我推門走進會議室。大海和小王坐在裡面正和老闆談事情。我一進去,目光都轉了過來。大海跟上了發條似的跳了起來,對著我大喊一聲:「子琦?!」

  老闆微笑著問:「你們認識?」

  大海說:「當然認識,我們共事四年了。」

  老闆很吃驚,我盯著大海,他也盯著我。我扯扯臉拉開一個笑容,把資料放在桌上說:「你們談,下班我請你們吃飯。」

  正想出去,狡猾的老闆把我叫住:「子琦,你別急著出去,你們以前是同事,正巧今天天地過來瞭解情況,你給他們介紹一下。」

  我介紹什麼啊?我對公司業務基本上沒上過心,每天弄弄文件,打打雜。屋裡的人都看著我,我只好笑笑說:「看看公司資料吧,有什麼問題再做解釋。」

  我實在不知道等會兒面對大海要做什麼樣的解釋。木木地坐著聽老闆對公司大肆宣揚,中午走出會議室時老闆對我說:「今天請他們吃飯,一起去。」

  我召呼大海和小王吃菜。老總對我們重逢的感慨多於對公司業務的熱情。我心裡想,要是大海他們知道我跑來做個打雜的小文員不知會做何感想。當著老闆的面,幾個人顯得特別客氣,也都不知道說啥好,老闆很聰明,一會兒就說有個急事要走,讓我作陪。說著對我使了個眼色,我只好跟了出去。

  「子琦,你好好和你的同事聊聊,公司這次可全靠你了,好好做,有前途哈。」老闆笑咪咪地說。

  熟人啊,中國的關係。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朋友多了好辦事,我明白老闆話裡的意思。

  老闆一走,氣氛就變了。先是小王說:「子琦姐,你把頭髮拉直了,挺不錯。」

  大海說:「你怎麼招呼不打,扔下一封信就跑?」小王接著很委曲地說:「我跟犯人似的,做了好多次筆錄,到最後都是閉著眼睛一口氣背出當天流程。」

  我呵呵笑著:「難為你了」眼睛瞟見大海很不爽的樣子,忙又說:「大海,好久不見啦,你還是這麼帥啊。」

  這次馬屁沒拍對,拍老虎屁股上了。大海對小王說:「我和子琦有點事要說,小王,你打車先回賓館好嗎?」

  小王很懂事地離開。我沒阻攔,有些話當小王面是不好說。

  小王一走,大海就發難:「唐子琦,你真行,連個電話都不知道打回來,你知道寧清急得團團轉,寧老爺子在家裡發火,氣得生病住院?全嶺南都在傳寧家媳婦跟人跑了。」

  寧清急,大海小若急我知道,可是聽到寧爸爸生氣,我還是難過。老爺子對我真的很好。現在,讓我說什麼好呢。我怎麼對大海說呢?我悶住不吭聲。

  大海又吼:「你真跑北京來找展雲弈了?寧清對你這麼好,你怎麼能這樣!」吼完他只顧坐著生氣。

  想了半天,我總得給他說點什麼才行:「大海,我和寧清,這事兒,挺麻煩的。」

  大海終於柔和起來:「寧清一直後悔,說不該讓你知道展雲弈收購寧氏。」

  我忍不住為弈說話:「展雲弈不會對付寧家的,他只是當時氣不過而已。」大海冷笑:「我看你還真不知道情況吧?寧氏前不久才重新召開股東大會,股權變更,展雲奕弄了個人代他出席,他已經是寧氏董事之一。」

  我告訴大海展雲弈對我說的話。告訴他,以後讓弈把股份作價還給寧氏就行。大海歎了口氣:「子琦,可是,你和寧清。」

  我正色對大海說:「寧清當時只是在幫我,我來北京本來是為了還他的情,我和弈沒有誤會了,我想和他在一起。大海,你幫我對寧清解釋。」

  大海有些為難:「子琦,寧清下午就會來,我給他打了電話,你當面對他說吧。這樣好點。」

  也是,不管怎樣,我都要和寧清說明白。

  我高興起來,和大海這麼久沒見還真有點想念他。我帶大海去我的小窩。大海也挺開心的:「子琦,展雲弈還真轉性了。這麼多年,你總算得償所願了。」

  我嗔怒:「怎麼說的跟搶了他似的。」臉上飛過一片紅雲,心裡甜滋滋的。

  大海神色裡有隱憂:「可是,寧清。他肯定會傷心。」

  我沉默。堅定地對大海說:「我愛的不是他,這個,沒有辦法。」

  他想了想,露出無奈的笑容:「這個是沒辦法,你當時就怎麼想到和他協議搞婚禮,動靜太大,對寧清真不公平。還有寧家二老,總得給他們一個交待才是。」

  那次協議是寧清提出來的,他說他不賭連機會都沒有,他說,他還想也許我在兩年內會愛上他。現在,連一年都還沒到,我就走了。寧家二老,我有點無法面對,那麼好的老人,寧媽媽還想著抱孫子,我慚愧。

  寧清來了,我打開門看見他,對他輕輕笑著。寧清眼底有種激動,他說:「子琦,我很想你」。說完伸手抱住我。我沒掙開,靜了會兒,我說:「大海還在呢,進屋吧。」

  大海沒有多留,他說讓我和寧清好好談談。

  送走大海,我對寧清說:「晚上就在家裡吃吧,我做。」

  寧清很高興:「好啊,都沒吃過你做的菜呢。」我笑著對他說:「那就嘗嘗。」

  我做了拿手的燒排骨,熊掌豆腐,青筍肉片,還燒了一鍋圓子湯。還開了兩瓶二鍋頭。

  他嘗了嘗,直聲叫好。舉杯對我說:「子琦,不管怎樣,我先說對不起,你為了我跑來北京找展雲弈,我心裡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我也舉杯:「都過去了。不提了。展雲弈不會對寧氏怎樣,如果你對他手裡的股份不放心,到時你們議個價,收回去就行。」

  寧清呵呵笑著:「子琦,今天真的很開心,我敬你,祝你和展雲弈在一起。」

  我喝得很爽快,心裡高興,寧清這麼豁達,我對寧家的負疚感輕得多。還是有些擔心地問他:「大海說寧爸爸氣得住院了,我怎麼對得住他?」

  寧清輕輕笑著:「子琦,你就是心軟,不要擔心這些,我會處理。」

  我放下心,對寧清說:「有時間我回去看他們。只要他們肯原諒我就好。」

  不知不覺,我們一人喝了一瓶二兩的二鍋頭。我和寧清的酒量都不錯。酒喝下去,臉上慢慢地泌出一層艷紅色。寧清含笑對我說:「子琦,燈下看美人,你越來越迷人。」

  我說:「寧清,就憑這身書卷氣,就少有人能及得上你。」

  寧清微瞇著眼說:「可惜你心裡就只有展雲奕。」說罷做出一副惆悵樣。

  我呵呵笑道:「寧清,我倆對拍馬屁,真夠情意綿綿的。」

  「我求之不得呢。」寧清開玩笑。

  正說著,聽到敲門聲,我去開門。弈一身風塵疲倦之極地站在門口,看他腳下的行李,才從機場過來。

  我有點不知所措。寧清在屋裡,桌上杯碗狼籍,我們喝了酒,我面色如桃。我直覺地害怕弈誤會。急著說:「怎麼回來前不給個電話?那個,寧清在。」

  弈沒有說話。還杵在門口。寧清已走了過來。他口裡正問著:「子琦,是誰?」看到門口的展雲弈,他挑挑眉:「展雲弈?」

  這情形,比電視劇還戲劇。我打量他們兩人,總覺得氣氛尷尬,正想開口,寧清突然動了手。他一拳就打了過去。

  天啦,這是什麼跟什麼?我搞不懂寧清為什麼會出手。這不明擺著把事搞砸嘛。容不得我回神。窄窄的樓道裡兩人就動起手來。我著急地往中間一站,弈一腳正踢中我肚子,我砰的倒在地上,這一腳真結實,正中丹田氣海啊,我發不出聲音,呼吸都有點困難,捂著肚子望著他倆。

  寧清跳過來抱住我,我想罵他又出不了聲。只聽寧清說:「展雲弈,我早想揍你。」弈站那兒微喘著氣,樓道很暗,看不太清他的臉色,我只感覺他的眼睛裡有著傷心,有著失望有著深深的疲倦。

  好一會兒,我出聲叫他:「奕,這是誤會。」

  他理了理衣裳,拎起行李就走,我心裡一急,要站起身,寧清按著我,我回頭瞪他,就這電光火石之間,聽到弈說:「子琦,沒有誤會,你們的圈子兜的太大了,寧氏居然和展氏有聯繫。我一直不肯信,今天,你真讓我痛心。」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我反應不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奕拎著行李往樓下走,我摔開寧清跳起來追他,在樓梯拐角處拉住他,眼淚都急了出來,只顧著說:「別走,不是這樣。」

  奕一個耳光甩過來,看也不看,逕直走掉。

  我呆立半響,臉上火辣辣的,我倒底做了什麼了?他怎麼會誤會這麼深?他怎麼捨得打我?

  突然想到寧清,我往樓上看,寧清好整以暇跟個沒事人一樣站在那裡,我嘴皮都在抖動,發出一聲淒厲地喊叫:「寧清!」

  他的笑容如此恐怖,帶著一絲好笑,帶著一絲憐憫,帶著一絲恨意:「想知道麼?」

TOP

  陰謀

  屋內桌上還擺著飯菜與碗筷,酒杯裡還有酒。寧清坐下來又挾了兩筷子菜吃,邊吃邊端起酒杯慢慢喝。就像剛才沒有發生任何事情。我還是慇勤的主人,還在與他談笑風生,還在舉杯慶視否極泰來。他白晰的臉上還帶著笑容,溫和自若。深灰色的西服,淺白的襯衫,周正的領帶,風度翩翩。

  我像是隔著一條河,在看對岸的風景。我一直這麼站著,神思恍惚。他一直坐在飯桌前,吃得興高彩烈,像是餓了許久,一下子吃到極可口的美食,嘴角露出滿意的微笑。

  以前我對大海說,寧清人如其名,寧靜淡泊,如清風明月。我對弈說,我喜歡寧清的溫柔。寧清,永遠都帶著溫柔的淺笑。小若說他大哥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我剛才還讚他什麼來著?一身書卷氣?就是這麼個看似無害的人,就是這麼個讓我歉疚不已的人,他做了什麼?我聽到自已飄浮的聲音在問:「寧清,你做了什麼?」

  他手裡把玩著小酒杯,眼睛睥睨著看我,那眼神是譏諷是嘲笑是凶光!對,在很早很早以前,我無意充當公司八卦女主角時對他說:「寧清,我們只是朋友」。他就露出過這種嚇人的目光看著我說:「我們絕對不會只是朋友。」

  我怎麼忘了呢?我忘了酒會上他自作主張宣佈我要嫁他,我忘了他篤定地與我淡協議,這麼個有心計的人我只因為他的笑容,不帶半點侵害的笑容就全忘了?只記得他在幫我,他在照顧我,他默默地帶著深情期待有一天我會愛上他。可是他都知道的,知道我拒絕,知道我心裡愛的人不是他。

  「為什麼呢?」我看著他下意識地問。

  我覺得心在木木地痛,臉上也是木木地痛。

  寧清突然皺皺眉,似乎有點不耐煩地看了我一眼,還是沒有開口。我騰的爆發,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一抬手把桌子掀翻。寧清彈了彈沾在身上的菜湯,站起身,居高臨下地與我對視。他嘴角一彎:「你還不明白?從你嫁我起,我就不打算讓你離開,你當那麼多人面嫁給了我。你只能是我的人。」

  我張口欲說那是協議。寧清不給我機會:「別對我說協議,最初是協議,我盼著與你接近,盼著你會顧憐我一點,你住進晨園,每天朝夕相對,可是,我發現我想錯了,你心裡除了展雲弈不可能再有我的位置。我只能設計。子琦,你真的太天真,把我想得太簡單。真的沒有白吃的午餐的。沒有人會這麼大方!」

  我怒極,揮手一巴掌對他打了過去。寧清迅速截住我的手,一使勁把我的手擰在背後,我疼得眼淚簌簌往下掉。寧清把我拉得更近,伸出手指擦去我的淚水。他悠然地說:「你哭起來真好看,像小狗濕轆轆的眼睛。可憐又可愛。」

  我抬腿往他腳上使勁一踩,他吃痛的放開我。我大罵:「你裝得真像正人君子,你別忘了是你主動定的協議,是你說隨便我,去留由我,你出爾反爾!」

  寧清站在我面前一點,也不生氣:「我是說過,可我反悔了。你借口忙公司的事情不肯與我多相處,你知道我的心有多難受?我時常站在門口看你睡著了的樣子。想起你與我看星星時睡著了呼嚕的可愛。過春節放爆竹,你第一次在我懷裡又笑又鬧捂著耳朵尖叫,我真想護著你一輩子。你的心不在我這裡呢,可是我卻想留下你。我聽大海說你病了,巴巴地找了個理由來看你,我以為你會感動。可你盯著展雲弈卻說要走,那時我就反悔了。我把你從水裡撈上來,我是真的後悔害你落水,我軟下聲音請你原諒我,可是你,你醒來後我只看到你眼睛裡那種厭惡的神情,我拒絕過多少女人?可偏就是你,不屑一顧,招手就來揮手就讓我走,你把我的自尊踩在腳下,把我的心踩成爛泥一樣。」他斯文的臉變得猙獰。他邊說邊向我逼近。

  我抓起身邊夠得著的東西朝他扔過去,口中大喊著:「所以你故意裝喝醉,故意讓我看你的日記,故意讓我恨展雲弈?!」

  「你該怪你自已,你好奇心重,你心腸軟,我不過說出了展雲弈收購寧氏的事實,你就衝動地忍不住。」寧清說。

  「但是你沒想到我會與他和平相處,沒想到我會決定與他一起,你故意不解釋,故意先出手打他!」

  寧清閃過我丟過去的東西,面帶微笑:「只猜中一半呢,子琦。」他驀地捉住我把我往床上一摔,俯身壓過來,我一陣驚恐,拚命地抓咬。他拉起我的雙手固定在頭上,額頭抵住我的額,我一動不能動,眼睛望著他的眼,只看見裡面波濤洶湧。他只說了一句就讓我安靜下來,他說:「其實今晚展雲弈不會輕易誤會的,想聽我說麼?」

  他沒有放開我,慢慢地說:「你真是太不瞭解展雲弈的處境。一個外來的野種突然出現,展家能把亞洲事務給他就算不錯了。他祖父要把展家交給他,想置他於死地的人多了去了。我不過是和某些人達成共識而已。而你,你不過是和我商量好了去對付他,去要回寧家的股份,內憂外患,他怎麼應付得過來?」

  我大怒:「我老早告訴展雲弈我們只是協議結婚,他不會信你。」。

  寧清不以為然地說:「展雲弈從沒碰過你吧?我要了你的身子,他不信也不行。」我渾身猶如浸在冰水裡,頭一下子炸開。扭動身子掙扎。

  寧清低低調笑道:「沒用的。」埋吻住我的頸,我猛地張嘴咬在他肩上,他痛得發抖,手一鬆。我隨手拉過床頭檯燈對他砸了下去。下一秒已跑到門口。只聽寧清在身後說:「展雲弈的祖父過世了,本來是沒那麼快死的,展家人不過把展雲弈想娶女人的婚禮錄像給他放了一遍,展雲弈還堅持,眼睜睜看著老爺子一口氣沒上來就去了。」

  我回頭看他。寧清揉著頭說:「他失勢是必然,他父親就他一個,他父親的老婆恨他入骨。他對不起他母親,對不起他祖父,對了,他還可以去聯姻,找個有勢力的老婆幫他一把。你可以去解釋,不過,我想他可能現在沒什麼心情聽。或者等到他重掌展家再來找你。就不知道他是什麼心情來找你了。」

  我慢慢說:「你怎麼這麼狠?!」

  寧清璀然一笑:「我得不到,難道可以想著你與他幸福快樂安然入睡?我倒沒想到這麼快他就回來了,算算時間也該兩三周以後的事。」

  我問他:「要是大海沒有這麼巧遇著我呢?」

  寧清笑出聲來:「自然是找他了,不過,就這麼巧啊,他就出現了,我出手還算快吧?我都佩服自已的急智。」

  我一字一句地對他說:「我就算不能再和展雲弈在一起,也不會回頭找你,你別忘記,寧氏還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在他手裡。」

  我在他張狂的笑聲中跑離家,不敢再呆。他也沒追出來。

  今晚北京刮起大風。郁達夫形容北京的秋說,一層秋雨一層涼。這風過後北京最美的季節就結束了。

  我從家裡跑出來,身上穿得單薄。冷得發抖。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外面黑漆漆一片。不見半個路人。路燈冷清清地投下一團團光暈。我往前走,一直往前走,希望找到個有電話的地方。可是我找不著,四處只有IC卡電話。我咬咬牙,撥打了110,只有麻煩警察幫忙了。

  此時我覺得首都真好,110不到五分鐘就來了。我知道自已看上去很狼狽,頭髮凌亂,衣衫不整,半邊臉腫著,手上已經起了點點淤青。我沒有提展雲弈,也沒有提寧清,只是說和男友吵架,他打了我一巴掌走了,我忘帶錢包云云。

  那個110嚴肅地聽完,做好筆錄,沒好氣地說:「小兩口吵完架就報警,你怎麼沒打119來滅火?」

  我哀哀地說:「這不信任咱人民警察嘛,我不太麻煩的,能讓我打個電話叫朋友來接我嗎?」那警察真是個好警察,二話沒說,掏出自已的手機給我。

  我打奕的電話,他關機了。我沒打大海的電話,顧及到他和小若的關係。我給郁兒打去。她好半天才接,睡意還濃:「誰啊?」

  「我,子琦,郁兒……」我哇的大哭起來。說不出半句話。

  110拿過手機,對電話那頭的郁兒說了什麼,然後說:「得,我送你過去吧。女孩子談個戀愛怎麼都這樣要死要活的。」

TOP

放手

  我坐在郁兒床上開始哭。從嚎啕大哭到哭到沒了眼淚,痙攣抽搐。郁兒先嚇了一大跳,勸了兩句見我跟沒聽見似的,就走到外屋打電話。我哭得累了慢慢睡著,她都還沒上床睡。

  夢裡有冰冰涼涼的東西敷在臉上,舒服得很,隱隱約約有歎息聲傳來。我彷彿看到弈站在床前,面頰上滑落一滴淚,他用手接住,目光中滿是憐惜。我對他不停地說話,說了好多好多話。他讓我安心的睡,我就很安心地睡,有他守著,安全。

  醒來睜眼,眼睛睜不開。我喊郁兒。她從外屋跑進來:「醒啦,子琦?我今天休假陪你,昨晚把我嚇壞了。還是警察送你來。」

  我苦著臉:「怎麼眼睛睜不開似的。」

  郁兒忍住笑,遞過一面鏡子:「自已好生瞧瞧,豬頭就是這樣產生的。」

  我一看,可不是,兩隻眼腫得成條縫了。臉也是腫的。我把鏡子一扔:「唐子琦毀容事件現在開始報道。」

  我對郁兒原原本本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眼睛縫裡又有了淚光。郁兒聽得直皺眉:「子琦,你怎麼惹上這樣的主兒啊?」

  我撇撇嘴。心裡直叫委曲:「我當時那有想那麼多。寧清說得那麼好,條件如此豐厚,他說他心甘情願。願意賭。我不過應了景,各取所需。他心裡不平衡我有什麼辦法。」

  郁兒笑著說:「你真心狠。至少他是愛你的。」

  我心狠麼?睡一覺起來太陽依舊燦爛,大風過後也沒見烏雲籠罩,除了外面的楊樹葉兒手掌翻得辟啪作響。想起昨天,想起從前,我不恨寧清的,我壓根兒就恨不起來。一個巴掌拍不響,多少我得負上一半責任。如果我沒答應寧清提出的協議,如果沒有披著婚紗走到他身邊做他的新娘,如果我沒有住進晨園,沒有給了他家的幻覺,他最多是追不到,他還是那個站在花園裡溫文爾雅的斯文書生。

  弈關掉了手機,我找不到他。他給了我一巴掌,那麼大手勁的一巴掌,真捨得打啊,現在還腫脹著痛。

  郁兒小心地用毛巾包著冰塊給我冰臉和眼睛。冷泌泌涼幽幽同夢裡的感覺一樣,只是沒了弈,沒了,真沒了。

  毛巾蓋臉上,我悶聲悶氣地說:「郁兒,我給折騰得累了。」

  她坐下來,同情地問我:「你想找展雲弈解釋嗎?」

  「不想。本來是想的,但打不通他的手機就不想了。我累了,他同樣也是。他的事情比我多。早晚他會明白。只是,我不能肯定我們是否還能在一起了。」我扯下毛巾,對郁兒笑笑。

  郁兒盯著我半響:「如果你想找他,我真的可以幫你。」

  我苦笑:「經過這麼多,就算是沒有誤會又怎樣?從前他要求我,想讓我達到他家族的要求,我不肯。現在我怎能去要求他放棄?不愛江山愛美人的話太不實在。你沒聽過酒壯慫人膽,錢壯英雄膽的話?你不能去要求一隻鷹象麻雀一樣在屋簷下築個草窩吃蟲子渡日。我沒有這樣的權利。終是兩個世界的人呢。」

  曾經看過一本小說。主人公是位閱歷豐富且具備傳奇色彩的老人。他在八十幾歲的時候散盡億萬家財。在中國的南海買下了一座無名小島,過著隱居清靜的生活。

  有一天,老人在海邊捕魚,他瞧著魚兒驚恐地在網裡掙扎。起網後,他把捕獲的魚帶回了家,讓一條魚和其它準備下鍋的魚一起呆在混濁的水裡,把另一條魚放在乾淨的白瓷盆裡.然後把兩條魚同時放歸了大海。

  因為他不同的處置方式,而這兩條魚也就有了不同的命運。

  一條魚回到魚的世界裡,它會把人間一遊的經歷形容成地獄。這條魚親眼見到了同類被殺戮,身邊全是同類的肢體內臟,耳邊迴盪著同類臨死前的哀嚎,它吞嚥下的是混著同類鮮血的水,它經歷的是九死一生,而它從此會老實地呆在深海,平安老死,再不靠近岸邊。

  而另一條魚回到原來的世界後,會以為自已曾去過了天堂。它自在且安全地呆在潔淨的水裡,眼裡瞧著牆上貼著鯉魚跳龍門的歡悅,四周是中國古典優雅的房間佈置,耳邊聽著隱約的古琴聲,沒有大魚前來危脅它的生命安全,請它來岸上的老人多麼慈祥,完全是心目中天神的模樣。這條魚直到終老都會念念不忘看到的美景。

  一場婚禮拉近了與寧清的距離。他就像那條被老人放進白瓷盆裡的魚,憧憬著自已看到的美景。渴望著能成天生活在天堂裡。然而下一秒又被放進了混濁的水裡,沒有希望沒有美景,只等著被開膛破肚下油鍋。他會怨恨,怨恨為什麼最終的結果是要下地獄卻偏偏在此之前讓他以為會一直呆在天堂。

  沒有靠近過,沒有得到過,就不存在失去的痛苦。

  我沒法去恨寧清。

  展雲弈同樣如此。沒來過蘇河,他不知道還有這樣一個美麗溫暖的地方。遊客看到的是山村的自然美景,他卻住了下來,融進了鎮裡人的生活。他在那裡愛上了山裡妹仔的純真,他一心一意想要擁有想要保護。他與寧清的不同是他也看到了天堂,而且擁有了那個夢一般的世界。而他的天堂卻是和地獄同時並存。

  我,給了他美好也給了他痛苦。還有第三種選擇,在他逛過天堂,逛過地獄後回到水裡。一切都是夢境。在適合他生存的環境裡慢慢淡忘那些快樂並痛著的記憶。

  「子琦,你始終覺得和展雲弈是兩個世界的人。你配不上他,但是你又驕傲,連遷就都不肯。你又不是沒才,只是胸無大志。山不過來,你就過去,你連這份志氣都沒有,難怪會累。你想得太悲觀,這些日子事情也太多了。多休息,慢慢就好了。」郁兒勸我。

  山不過來,我就過去。多好的一句話呢。我夠不上展雲弈這座山,至少也可以活得舒服一點不是?也許,某一天,當我和弈再次懈逅,我還容發煥發,總不能讓他瞧著我一副淒慘樣不安心。有首歌唱的,請你一定要比我幸福,才不枉費我狼狽退出。

  我坐起身認真地對她說:「郁兒,我想換份工作,你人面熟,可以幫我介紹一個嗎?」

  郁兒大喜:「這麼快就想明白了?」

  我嗔她:「不是我這麼快就想明白了。總不能這樣自怨自歎的過一輩子吧。」我輕輕把頭靠在她肩上:「郁兒,我世上就只有他一個親人,不管是否能在一起,我過得好,他過得好總也是好的。」

  郁兒陪我回租的窩。昨晚的滿地狼籍都不見了。家裡乾乾淨淨。我歎息,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桌上放了一封信。

  寧清只寫了一句話:「子琦,好好過你的日子,我不再恨你。」

  我笑了,寧清還是那個雲談風清的寧清。

  展家的事展雲弈自會解決,寧家的事自有寧清擔當。

  唐子琦有唐子琦的人生。

  我轉頭對郁兒說:「世上還是好人多呢。」

  郁兒笑著不語。我又說:「你也是好人,所以,你一定要給我介紹份好工作,環境要舒適,上下班不打卡,月薪不低於六千元,外加提成分紅。公司要發展前途,老總不能像高老頭,最好是帥哥如雲美女成堆養眼的好地方……」

  郁兒嘴慢慢張大,我繼續YY:「最好兩年下來,我也能買輛二十幾萬的車子代步。哦,當然,能在北京城買得起房子最好,不要大,一居室就行……」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