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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會

  和寧清坐在西餐廳裡,我很奇怪他怎麼選了西餐廳。我吃西餐從來只是當時飽,事後餓。我吃不來沙拉,吃不來生蠔蝸牛。唯一覺得好的是烤肉和甜點。

  看寧清吃西餐倒是享受,優雅的動作與他本人的形象太符合了。也許寧清覺得吃西餐只聽刀叉響,閉著嘴咀嚼可以少說話吧。就是我覺得悶,一頓飯吃得悶聲不響。那怕環境舒服,燭光浪漫,還有鋼琴伴奏。要是沒有寧清坐在對面,我會喜歡這裡。多好的用餐地點。我試著和寧清溝通:「你平時喜歡這樣吃飯?」

  寧清微微笑道:「是啊,這裡安靜。」

  我忍不住多嘴:「我喜歡和同事朋友一起去吃路邊攤,小館子,熱熱鬧鬧說笑,這裡說話分貝都要控制。」

  寧清還是微笑:「是麼?這麼不愛衛生。」

  偷偷翻眼,衛生?他說的和我說的是同一個話題?我繼續找話說:「寧清,你平時怎麼玩啊?」

  寧清不變的微笑:「工作累了看看書上上網,不過,看書上網時間都不多。」

  我腦子裡馬上勾勒出一幅畫面,寧清回家我招呼他:「回來了?」他「嗯」聲回答,然後食不語,完了看書上網。我無聊之極。想想就可怕。突然間覺得實在無趣。就這樣默默無語地把飯吃完。

  寧清開車,我沒問他接下來會有什麼節目安排,隨便他吧,我沒多少興趣知道。寧清把車一直往騰龍山上開,到了山頂打開了天窗。他把座椅放下,對我說:「子琦,你看天上的星星。」

  我躺下望著天空。今夜夜空清明。星星璀璨,密密麻麻佈滿了天空。數也數不清。車裡放出了纏綿的歌曲,英文歌,我聽太懂,只聽旋律輕柔。這樣也算是很有情調吧?先是西餐廳,然後是看星星。接下來會不會有鮮花?然後親吻?兩眼相對,放電?我想著想著,不知不覺睡著了。

  我是給寧清喚醒的。睜開眼,都到家門口了。我汗顏:「那個,不好意思,睡著了。」寧清笑笑說:「快回去吧」。我走下車和他說再見,他突然說了一句:「你打呼嚕了」,然後絕塵而去。

  我紅臉,想找個地洞鑽。

  第二天,大海神神秘秘地問我:「昨兒約會咋樣?聽小若說走的是極富情調的路線」。

  我點頭說:「當然有情調,西餐廳的氛圍,騰龍山頂躺在車裡看星星。」大海越聽越興奮:「再然後呢?」

  我白了他一眼:「我睡著了。」

  大海馬上展開想像:「哇,寧清看到平日心儀的女子如睡美人般躺在身邊,映著星空,忍不住輕輕吻向她的俏臉,此時睡美人驚醒,眼中露出一絲羞澀,慢慢閉上眼,然後……」

  我及時打斷了他的YY,說:「然後我打呼嚕了」。

  大海一口氣沒吸均,嗆笑出來:「我說子琦,如此浪漫的環境你竟然睡著了還打呼嚕?你也太辜負小若的設計,寧清的心意了」。

  此時再說還是不好意思,口中卻不肯服軟:「你該慶幸我沒有磨牙。」

  大海大笑起來。星星,音樂,喜歡你的男子深情相伴,正準備傾訴衷腸,對方呼嚕酣睡,牙齒霍霍作響。此情此景,不毛骨悚然也沒了任何情緒。想到這裡,我也跟著笑了起來。

  與寧清約會頻繁起來。不過,不再去西餐廳,改吃各種我愛吃的館子。我突然發現寧清學識淵博,和他說話聊天其實一點不悶。奕消失了似的。我就像四年來從沒見過他,回到了原來的生活軌跡。

  上班下班,時不時與寧清,與小若大海吃飯,四處玩。下了班,回到我租的小窩,上網遊戲,畫圖。

  大海常奉小若的命令探我口風。我不知道怎麼回答。我似乎隱約在期待奕的出現,又似乎可以這樣一直與寧清相處下去。老總沒再提到雲天。一切就像夢一樣,醒了就沒了。

  我不肯相信就這麼簡單。我給娟子打電話。娟子是我的發小,從小玩到大,她對我和奕知根知底,只要聽到她的聲音,情緒會穩定。我對娟子說:「我總覺得平靜得可怕。」

  娟子安慰我:「子琦,你知道你已離開他四年,這四年你變化很大,他肯定變化也不小。你多慮了。」

  「可是娟子,那晚他打電話來,皮厚且無賴。」

  「子琦,逗你玩的時候你特別可愛,你自已不知道罷了。我都特別愛看逗你發急時的樣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像小時候一樣,一點不像個奔三的女人。」

  我急於求證:「你是說奕只是在逗我?他說話威脅我呢。」

  娟子歎息:「那是你太怕他了,見風就是雨。那有那麼不講理的人呢。展雲奕能在大家族中生存並掌握重權,他不是不理性的。」

  是嗎?奕只是在逗我玩?他身邊圍繞著各種女人,他那會還在意我呢?心裡卻難過。空落落的。奕不愛我了是麼?他只是在逗逗我,像逗小孩子一樣。轉而又告訴自已,這不是你想要的嗎?你不是怕回到他身邊,怕沒了自已嗎?

  終於定下心神。我和奕不適合的。這樣,也好吧。

  公司年終聚餐,邀請友好單位,要求員工攜家屬參加。寧清主動找上門來:「子琦,你們公司給我發了請柬,能請你做我的女伴嗎?」我能說不嗎?伸手還不打笑臉人呢,何況是寧清,他這樣問,我只能說謝謝。謝他體諒我,免了單身出席的尷尬。二十七歲的人,已經可以冠上老姑婆的名號。在這樣的場合裡,有伴相隨,會少了被談論的話題。況且,公司裡的人早已熟悉寧清。

  餐會前,收到花和快遞公司的包裹。花是跳舞蘭。花朵在微風中輕顫,輕盈得似要飛。我打開包裹看,一件銀色晚禮服,非常漂亮。寧清的體貼讓我感動。給他去電話:「寧清,謝謝你的花。」

  寧清說:「你喜歡就好,到時我來接你。」

  我沒有預知的能力。不知道這次餐會將結束我所有平靜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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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

  我換好了銀色晚禮服,對著鏡子看自已。鏡子裡的女人有著白晰碩長的頸,露出線條優美的鎖骨,禮服好像略大了點,這些天瘦了些,卻襯得腰肢纖細。我皮皮地對著鏡子一笑,把頭髮換起,想了想,插了一枝寧清送的跳舞蘭。

  果然,寧清看到我時眼睛亮了起來,他穿著米白色的西服,丰神如玉。我怎麼看怎麼覺得跟他像是穿的情侶裝。寧清說:「子琦,你好美。」

  女人最愛聽的是男人的讚美。我得意地想,原來我也是個美人兒,呵呵。不知道今晚會不會艷驚全場?我得注意形象,要是今晚大海敢像平時那麼粗野地待我,我絕對不會脫口罵髒話。我要斯斯文文提醒他,對待淑女要溫柔點。我想著想著,嘴角肯定露出了陰險的笑容。因為寧清笑著問我:「子琦,在想什麼呢?有什麼好事情嗎?」

  我忙正經端坐:「沒有啊。」我否認。這等心事怎好透露出去。反正今晚我要矜持,要當淑女。

  寧清說:「今晚我可是有好事情。」

  「是什麼?」我好奇的問。「到時你就知道了」寧清賣了個關子,不肯說。我覺得他臉上帶著一種光,一種像是快樂,像是期待的光彩。

  走到酒店門口,寧清體貼地幫我解下披風。我挽著他的手走進去。吝嗇的老闆年終總算使了個大手筆,包下嶺南最豪華的宴會廳。裡面早已是衣香鬢影。呵,公司裡的小姑娘們打扮起來個個如花似玉嘛。

  老總當年選職員,對我們說,雖說人不可貌相,但是長得不漂亮絕對是硬傷。這個做客服的不漂亮,客戶那有精神跟你搞好關係?做外聯的不漂亮,溝通就是問題。至於做業務的,更不可不漂亮,拿廣告事半功倍呢。所以,作為走在時尚前沿的娛樂資訊公司,一定是帥男靚女爭相加盟的公司。所以,我們公司能成為全國數得上號的大公司,這些就是學問。

  一席話說的我們心服口服。倒也半點不假。就說今天這場面。看人就賞心悅目。與其他單位的聯誼也會因為這麼多養眼的花花草草更加的融洽。

  我在人群裡看到大海和小若。今天服裝正式,一襲西裝把他包裝得人模狗樣的。小若和他站在一起,一雙金童玉女。

  寧若看到我們忙拉著大海過來。我略抬著頭,挺直了腰板,用一個淺淺地微笑歡迎他們。心是暗想,這神情,不震住你我就不叫唐子琦!果然,大海嘴一張:「喲,那家的閨秀?」

  我不理他,對小若說:「你和大海站在一起太登對了。小若,今天好漂亮!」小若甜甜地笑:「子琦姐才漂亮呢,是吧,哥?」寧清笑著說:「是,你倆今天是全場最靚的女士」。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我得意地朝大海笑。

  大海回我一笑,這笑容?只聽大海說:「寧清,不介意我先借下子琦吧?」說完帶著我往角落裡走。我疑惑:「什麼事啊?」

  大海想了想還是說:「子琦,你得做好準備,今晚,寧清打算當眾求婚。」

  「不是吧?大海。」我吃驚得很。「小若告訴我的。我勸過了,只是,寧清想法不一樣?」大海急急解釋說。

  「為什麼?」我不肯相信寧清會出難題給我。

  「因為……」大海正想說,主席台上老總開口了:「各們領導,各位來賓,歡迎蒞臨……」

  老總的嘴叫烏鴉嘴,吐來的話都是我不想聽到的。老總說:「天地娛樂已和雲天集團達成戰略合作關係,現在歡迎雲天集團執行董事長展雲弈先生講話。」我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走到台前,我根本沒聽清楚他說了些什麼。我只覺得這一切離我好遠。我是在隔岸觀火,眼前的事情,人聲,環境都離我好遠。我並不身在其中。

  我呆呆地站著。我看到奕目光望向我,我看到他嘴角彎出了一絲笑容。呵,娟子,你錯了,我們都錯了。展雲奕是獵手,我是他的獵物,一直都是。他從來不曾改變過他的目標。我們真是傻,用自已的善良去度量別人,覺得別人也是一般的好人。

  這是奕發動的攻擊麼?我只能應戰。

  大海沉重地看著我。我勉強一笑。這些都沒什麼的。不過是和公司建立合作的關係,最多會接觸的時間多些。又怎麼樣呢?一面想,一面已從吃驚與呆愣中恢復。我走到寧清身邊。此時,音樂響起。我對寧清說:「能有這份榮幸邀你跳一曲麼?」

  寧清紳士的帶我起舞。有人說,女人其實不需要會跳舞的,只要男伴會帶。現在就是這樣,在寧清的引導下,我舞姿輕盈,舞步不亂。我高昂著頭,帶著微笑與寧清共舞。寧清輕聲地問我:「子琦,可願意嫁給我?」

  我腳步一亂,打亂了節拍。我停下:「寧清,你是在趁火打劫!」他手一緊:「是,我怕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

  這是我認識的那個溫潤如玉的寧清,謙謙君子似的寧清?他早已洞悉一切。只等一個機會,一個我沒有選擇的機會。他篤定我沒得選擇。

  我停下腳步,說:「寧清,你知道你要是賭輸了,連原來的本錢都沒了?」

  寧清淡然道:「我要是不賭,永遠沒有機會。」

  我轉頭離開舞池。這時,展雲奕朝我們走了過來。一身黑色禮服勾勒出他修長的身材,俊朗的臉上一雙眼睛像極了騰龍山上的星星。寧清溫文爾雅,他則如玉樹臨風。看到他,我下意識地挽著寧清的胳膊。做了這個動作才想,寧清猜得真是沒錯,我沒得選擇。

  奕走過來和寧清禮貌的打召呼。目光落在我身上,他突然笑了,說:「子琦,我想我的品味還不太差,給你選的這身禮服還算合適。」

  MG,這是他送的禮服?我以為是寧清送的。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恨不得馬上脫下這件衣服。就在我臉色青白不定時,我聽到寧清對奕說:「謝謝你這麼費心照顧子琦。」寧清說得極慢,聲音卻清晰得很。

  我看到四周人們的目光轉向這邊。奕禮貌地說:「還算好,沒有忘記子琦的尺碼」。邊說邊放肆地打量著我。

  天知道,我和展雲奕清清白白,他絕對是故意的,故意引人走進誤會,他怎麼這麼流氓!?我氣得發抖,卻無法辯解。

  寧清給我解圍:「展先生紅粉眾多,所以眼光獨到,我代子琦謝謝你了」。

  「那麼,我能與唐小姐一舞麼?」奕含笑著問

  我沒有思想,沒有意識地呆站在原地。只覺得身子一緊,已被奕帶進了舞池。我反應過來要掙扎。奕輕笑道:「子琦,你再亂動我就吻你。」

  我憤憤地看他,臉氣得充血。奕摟的更緊,我的身體與他貼得近。他的嘴靠近我的耳邊說:「不要掙扎,那不好看,我只想與你共舞一曲,今晚你真美。」我被動地被他帶著走,離人群越來越遠。

  我知道寧清他們肯定在看著我,可是,我有什麼辦法?我能怎麼樣?轉過廊柱,奕一把把我拉到了陽台上。我用力推開他,往後一退,背靠著牆壁。奕雙手一撐,把我困在了他的胸前。我沒有退路,我看著奕露出的那種得意的神色,怒向膽邊生,腳一曲撞向他的要害。他吃痛的後退。我趕緊往外跑。還沒忘了回頭看他。

  奕一臉痛苦,看我的樣子恨不得吃了我。我沒功夫理他,轉身回到宴會廳裡。心裡暗想:「小樣兒,當我真是隻兔子?兔子急了會咬人,哼!」

  看到我施施然走回來,寧清臉上綻放出笑容。他突然大聲說:「今天借天地娛樂的宴會,我有事宣佈。我鄭重向唐子琦小姐求婚,她已經答應,我們將於近期完婚。屆時,希望各位前來觀禮。」

  宴會廳裡響起了陣陣尖叫,陣陣歡呼。參加宴會得到如此八卦消息娛樂,歡呼一下應應景有何不可?

  但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我意料。我現在弄明白了什麼叫前是狼,後是虎。才脫虎穴,又入狼窩。就不能讓我消停會兒?

  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寧清當面宣佈給我出了個極大的難題。我若不否定,就違背了我的本心。我和寧清還沒達到非卿不嫁的程度。我要說沒有這回事,則是當面駁寧氏的面子,小若的面子,大海的面子。寧清,寧若,大海,都是我極不想傷害的人呵。

  寧清正站在我面前,一臉深情狀。我回頭,奕斜靠著廊柱,嘴角帶著一絲冷笑。我再看向寧清,原來他也是這麼老到的人,算準了這個日子,算準了奕出現,算準了——我只能對著他跟著他的劇本走。

  我朝寧清笑笑,再回頭,看看奕。然後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倒下去時我想,這真是最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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協議

  我夢到了媽媽。她慈愛的說:「妹仔,今天給你煮三鮮米線好不好?」我雀躍。我和奕一人捧一大碗埋頭吃,媽媽做的米線真香啊。奕總是把他碗裡的筍片、肉丁挑給我吃。我背著媽媽迅速親一下他的臉又偷笑著埋頭大吃。我夢到媽媽給我繡衣裳,她的手真巧啊!媽媽總是說:「妹仔,來幫媽媽描花樣。」我信誓旦旦地說:「阿娘,我以後把看到漂亮花兒都畫下來給你繡。」媽媽抱著我開心地說:「我的妹仔是山裡最漂亮的花兒呢。」我夢到媽媽在醫院,躺在床上對我虛弱的笑。她說:「妹仔,媽媽不好,陪不了你了。媽媽要找爸爸去了。我的妹仔,你以後怎麼辦啊?」

  我在做夢啊。夢裡回到了蘇河鎮。奕用大木板抬起一摞煤,我樂呵呵用小木板裝著兩三塊屁顛屁顛跟在他身後往家運。汗珠從他額頭上滴落,晶瑩剔透,我掂起腳給他擦汗。奕說:「子琦真乖。」

  我對奕說:「我要吃油爆蝦。」他就帶著我拿著竹篾去河邊篩。我趁他不備,對準他屁股就是一腳,把他踢進了水裡。奕隨手用竹篾兜起水向我潑來。

  我解開濕濕的辮子,天然卷的頭髮披散著,等風吹乾。奕呆呆地看我。他總是說:「子琦,你是山裡的鳥。」

  我夢到自已在哭,哭著扯著奕的衣裳不讓他走。奕抱我,一遍遍說:「等我呵,子琦,等我。我寫信給你,每天寫信給你。」

  我聽到奕罵我:「你真是學壞了,子琦,誰教你罵髒話的!」我聽到他痛心地說:「子琦啊,你怎麼能吸煙呢。」我夢到奕惡狠狠地說:「你是我的,誰敢來搶你,我殺了他!」

  我夢到奕溫柔地誆著我:「子琦,我在呢,我一直在呢,我答應阿娘要照顧你一生一世呢。」

  我夢到了寧清,他說:「嫁給我,嫁給我你就一直自由了。」轉眼間,他沒有了溫和的面容:「你只能選擇我!」奕在冷笑:「我就關你一輩子,你跑不掉的!」

  我在夢裡醒來。屋裡有橙色的燈光。寧清守在床前。他溫柔地對我說:「你太累了,這裡是我家。」

  寧家?他帶我回來的?我想起了酒會。我不是累了,我只是下意識地想睡過去,再不醒來。我輕輕說:「對不起,寧清,我不能嫁給你。我要回家去。」

  寧清笑了:「這事,以後再說,你好好休息。精神好了我們再談。」

  我歎口氣說:「我沒事了。」

  寧清看著我,站起身,望著窗外慢慢說:「子琦,在小若帶你來的時候,我看見你,你知道我的感覺嗎?我從沒見過這麼有靈氣的女孩子。像謎一樣的女孩子,眼睛象泉水般透明,笑容狡詰得像狐狸。時不時思想會飄到一邊去,帶著傷痛和愁,快樂時象小鳥一樣,你快樂周圍的人也會被感染。睡著了跟嬰兒一樣。忍不住不愛你,不呵護你。我就想那怕你在我身邊,那怕你不愛我,看著你也滿足。這幾年,我費盡了心思,然而,你卻從沒對我用過半點心。我自問還算是個條件不錯的人,我以前不明白,現在知道了,你心裡的那個人是展雲弈。可是,子琦,你們未必能在一起,在一起未必幸福。我賭的就是這個。」他轉過身看著我:「我賭你現在並不想回到他身邊,而他勢在必得,你沒有選擇,除了我。」

  我說:「寧清,我是不想回去,但我也不想選擇你。你何苦在這當頭也來逼我呢?」

  寧清笑了,眼睛裡卻沒有笑意:「所以我說我只在賭,賭你會和我簽下這個協議。」

  協議?什麼意思?寧清繼續說:「展雲弈現在分身乏術,他要接掌展氏家主一位,要回英國。這四年他一直忙於處理家族事務所以你在這裡呆了四年沒事發生,現在也一樣,他至少有兩年會忙活,而現在,他已沒有多少時間,他勢必要把你帶走,而帶走你他並沒有時間來處理與你的感情,他對你不放心,只會找個地方關你兩年。你要不想過那種日子,最好現在嫁給我,兩年後,你自已選擇走還是留。」

  我聽得目瞪口呆。寧清說:「展雲弈在嶺南最多只能呆幾天。你拿定主意了,我們兩天後就可以舉行婚禮。」說完他朝門外走去,突又回過頭來:「或許,我還在盼著兩年裡你會愛上我。」

  我腦子裡亂得很,寧清說的話我一時半會兒還消化不了。

  嫁給寧清。我嫁了,奕會死心。然後我走,找個沒人認得我的地方重新開始。我好想回蘇河鎮。安安寧寧地生活。或許不用兩年,婚禮是給奕看的。他走了,我也離開。我相信寧清不會攔著我。

  我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奕,我們怎麼會這樣?我只能選擇找個人嫁才行嗎?為什麼我會心痛會難受?為什麼我不能忘記你?我睡意全消。想了想,還是起床離開寧家。我走得很輕,不想驚動人。我不知道其實寧清一直在窗邊看著穿過花園,在清晨中離開。

  街上已有了賣早點的攤子。慢慢漸起的喧囂聲喚醒著城市。我一路走一路看,我喜歡這種生活的氣息。我想回我的小窩。住了四年的小窩。想在想起它,感覺格外溫馨。關上門,能把所有的一切都關在門外。我努力不去想在酒會上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也不去想弈下一步會做什麼,他聽到寧清的話會有怎樣的反應。我只想回家。

  關上房門,脫掉鞋子大衣。突然汗毛倒豎,屋裡有人。我聞到了一股酒氣襲來。進賊了?我後悔沒在寧家呆著。正準備大喊,一隻手摀住了我的嘴。一個人從身後抱住了我。奕的聲音響了起來:「子琦,我等你一整夜了。」

  奕把我抱在沙發上坐著。他一身酒氣。他的眼睛帶著血絲。下巴冒出了青的胡茬,有些憔悴。他在屋裡呆了一整晚嗎?喝了一整晚嗎?我看著他心裡竟有著心疼。他伸手摸我的臉:「子琦,誰准你在別的男人家過夜的?誰准你要嫁別人的?還穿著男人的大衣回來?嗯?」

  他痛楚的說:「子琦啊,我等你一整夜,你知道我一想到你被別的男人抱走,心裡有多難受?」

  我說:「奕,你別這樣,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你的手快把我的腰勒斷了,很痛,你放開我好不好?」

  他看著我說:「讓我放開你?我最後悔的就是放了你四年!」

  我說:「奕,你喝醉了,你放開我,睡會兒,醒了我們談好不好?」和醉了的人講道理是白癡。特別是現在這種情況。我只能柔聲寬慰他:「我那兒都不去,不離開你,我守著你睡。」

  奕盯著我的眼睛看,我努力睜大眼,讓他看清我沒有說謊。奕慢慢鬆開手。我不敢做出惹怒他的行為,他現在是狼外婆,我是小紅帽。只能智斗不能力取。我撒嬌:「你弄疼我了。」

  奕抱著我,半響才說:「子琦,你多久沒對我撒嬌了?你哪次撒嬌不是轉著其它心思的?」他的語氣突然冷洌起來:「你當我真的喝醉了麼?」

  我一激靈。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與虎謀皮,自尋死路。他怎麼可能這麼輕易放過我?阿寧不過是抱抱我,他就罰他,斷了阿寧的前途。寧清說要娶我,說我已同意近期就舉行婚禮。早已超出了他的底線。奕絕非心裡憤怒就完事了。

  弈突然笑起來:「你眼珠子轉這麼快,想明白了?」我還沒想明白,還沒想明白對他說什麼好。他猛地一伸手,我聽到背部拉鏈給他拉下,我想喊,他的唇已壓了下來堵住我的嘴,兩隻手不費勁地就脫下了我身上還穿著的晚禮服。他用身體固定我的四肢,我給他壓在沙發上動彈不得。

  他狠狠地吻著我,雙手撫摸著我的身體,我幾乎能感覺到他身體上的變化。我害怕,奕從來不這樣對我。從來沒這樣對過我。眼淚不聽話地湧了出來。我感覺奕身體一僵。他慢慢放鬆,輕輕地抱著我,他的聲音變得低柔:「子琦,我該拿你怎辦呵。」

  他一哄我,我放聲大哭起來。奕一直抱著我,任我的眼淚鼻涕全擦在他的衣服上。他歎口氣說:「子琦,我要走了。」

  要走?我止住哭聲看向他。他笑道:「聽說我要走,馬上不哭了?」我忙搖頭。他滿意地點點頭說:「我要帶你一起走。」

  我小心地問他:「帶我去哪兒?」奕說:「我要去趟英國。可是我放心不下你。你不是冒了個未婚夫出來,還說馬上要嫁他麼?」說著聲音就嚴肅了起來。

  我馬上給他吃定心丸:「我沒答應過要嫁他,我不會,你放心走吧。」

  奕笑了:「子琦,你巴不得我馬上消失是麼?既然沒有這回事,我就放心了。不過,」他話峰一轉:「我還是覺得把你拴在我身邊好,我還是要帶你走。」我腦中馬上響起寧清的話。他會關我兩年!想想就覺得可怕!我抬起臉求他:「奕,我喜歡現在這種生活,我不想沒有朋友,沒有工作,無所事事的呆在你身邊。」

  奕看著我,眼睛裡全是冰塊:「你是捨不得工作,朋友呢,還是捨不得寧清?」我馬上澄清:「沒有的事。」

  「那好,我明天要回趟北京,下周來接你走。」奕下了決定。

  我不想和他吵,不想和他翻臉。可是,聽到他的決定我還是嚷了出來:「我不想走,你聽明白沒有?我不想回北京,不想!」

  奕又變回了那個可怕的奕,他冷冷地說:「玩了四年了,還想怎樣?就這麼定了,下周我來接你走。別想跑,你跑不掉的。我走了,好好休息。」

  奕走了,我無力。怎麼每次都對牛彈琴?他怎麼不為我想想?難道相愛的人真的不一定就能在一起?我想起寧清說的話,我不一定能和奕在一起,在一起也不一定就能幸福。

  與其開跑被他抓走,不如和寧清達成協議。

  我給寧清去了電話,要求婚禮盡快低調舉行,等奕回來時,生米已煮成熟飯,他不至於搶別人的妻子吧?強龍不壓地頭蛇,寧氏也不會讓他在嶺南為所欲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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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衣

  我與寧清達成了協議。我們舉辦婚禮,但是不領取結婚證。當然這個只有我和他知道。也就是說,我在法律上不算他的妻子,但周圍的人會以為我們真正的結婚。婚後他不干涉我的行為。我以寧太太的身份出席必須出現的場合。兩年後,我去留隨意。

  我覺得寧清很吃虧,差不多是幫我做戲而已。之所以要定兩年的期限,是因為不能讓這場假婚禮有損寧氏的名譽。說實話,我是賺到了。我開玩笑地對寧清說:「你這樣很虧呢?」寧清笑著說:「我還覺得我賺了呢。說實話,能讓展雲弈吃癟我極有成就感。還有」寧清正色地說:「你忘了雲天開新聞發佈會宣佈你是展雲弈的未婚妻,就從這點上看,寧氏還能因此提高知名度呢。」說完寧清眨眨眼看著我。我大笑起來:「寧清原來你也有搞笑的潛質!」

  寧清宛爾一笑:「所以我們事先低調,婚禮絕不能馬虎。我已經通知了媒體。還請好了保鏢。展雲弈自已就是打架的高手,以一敵五都不成問題,我就一文弱書生,好怕怕。」說完還拍了拍胸口,表情驚慌。逗得我又是一陣笑。我突然發現寧清還有我不熟知的一面。比他文質彬彬地樣子要生動的多。我笑嘻嘻地看著他。

  寧清半真半假地開玩笑:「怎麼?現在覺得我有點魅力了?你想假戲真做我絕對配合。」

  我臉上一紅,說:「寧清,這樣子我欠你好多。」

  寧清默然:「我心甘情願,子琦,你並不欠我。」

  為了防止展雲弈提前趕回嶺南,我草草帶了幾件隨身物品住進了寧家的主宅晨園。這是座非常美麗的山莊。建在半山,花園設計得非常雅致。花草與四周景物結合自然。主臥室是套房,帶著一個書房和一個小客廳。客廳望出去正對花園。我驚歎:「寧清,這裡看出去好美。」「你喜歡就好」寧清的聲音裡帶著寵溺。我有些不自然,寧清聰明地轉移話題:「主臥歸你,我睡書房,只是每天要麻煩你幫我收拾東西,省得爸媽他們起疑。」

  寧家二老待我一直很好,這幾年拿我當自家女兒看待。雖然這婚禮太倉促,就一天時間準備,寧老爺子樂呵呵地說:「時間短不怕,就怕子琦不嫁,寧氏全力以赴就行了。」真不知道他們得知真相會是什麼樣的表情。還有小若,她聽說我決定要當她嫂嫂後高興得不得了,拉著大海幾乎忙得腳不沾地。每選樣東西都打電話來問我意見。在我看來這只是個形式,但在寧家人眼中無疑是件大事。

  我有些打退堂鼓了。明天就要舉行婚禮,看樣子寧家已準備妥當,我欠了寧家這麼多,這落跑怎麼也做不出來。

  娟子從蘇河趕來時都夜深了。沒有告訴娟子我和寧清是假結婚,越少人知道,將來對寧清的傷害也會最小。

  我輾轉反側睡不著。娟子看著我歎氣:「真不知道你這樣做是對還是錯。」

  娟子輕聲說:「子琦,這幾年我想是展雲弈一直在照顧我。你知道我沒考上大學,家裡經濟條件不好。我爸住院時有人給了一大筆錢,除了展雲弈,我想不到別人。鎮上這幾年有人捐錢修路支持辦廠,我想也只有他。我沒對你說。每次一提到他,你就怕得很。我想他是知道你在那兒,在幹什麼的。」

  「是啊,我現在也清楚奕早就知道我在嶺南。他只是沒時間來找我而已。可是,我和他現在已經變成了這副模樣,回不去了。」我低聲對娟子說:「四年過去了,現在和他在一起就鬥得兩敗俱傷。更何況,我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我只是個小鎮小家出身的窮孩子,他掌握著一個龐大的家族。你說,我這個山溝裡瘋大的丫頭能搖身一變就成了貴族?我和他終究是不適合的。他要求我,我做不到。他就算不要求,我也未必能帶給他幸福。他強求,是因為習慣了我是他的。你說,我要是嫁給他能想幹嘛就幹嘛?他不會管我?」我的聲音帶著傷痛,我哽咽著對娟子說:「我什麼都幫不了他,書上為什麼要寫門當戶對?為什麼老寫豪門聯姻,不僅是感情,還是對彼此的幫扶。我,只會連累他的。等到了那天再來後悔,不如現在就不要繼續。」

  娟子說:「子琦,可是你愛他不是麼?為什麼不和他好好談談,說說你的想法,看你們能不能找出解決的辦法。你這樣,我真怕展雲弈一怒之下針對寧家。你不是背負得更多?」

  「我不是不想和他談啊,我說過了,他不管,他根本不顧我的感受,只強調要我回他身邊呆著。我不想過那種生活。就算我放棄,可是我知道,我過得了一時,過不了一世,我會悶死。我自私,我或許愛他不夠,不能為他完完全全地改變,付出。」我停頓了一下說:「娟子,寧家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我現在想退也退不了,我欠寧清。」

  娟子歎了口氣說:「睡吧,希望明天不要出什麼意外」

  我也希望明天不要出什麼意外,奕不會趕回來鬧場。

  時間雖然短,但寧家辦婚禮要辦全套。我一夜幾乎無眠,凌晨五點半就被拉起來化妝弄頭髮。女人靠打扮這話是至理名言,兩個半小時後,我站在鏡子前都差點認不出自已來。小若給我理著婚紗,誇張地感歎:「哥看了,沒準兒都不捨得拉你去婚宴了,對足子琦姐一整天移不開眼,然後宣佈禮成。」一屋子女伴都捂著嘴笑。我勉強笑著,心裡在想,奕肯定會這樣,他從來不喜歡別的男人看我。不由歎息,我還是在想他,我真是沒得救了。

  現在已由不得我。假的也要作足姿態。

  婚宴排在嶺南大酒店。寧家包場。前面黑壓壓一片人頭,四周佈置得異常喜慶。我忐忑不安走進禮堂。假婚禮,心裡卻真緊張。這麼多人看著,蒙著婚紗我也能感覺得到,臉被瞧得緋紅。

  我努力要自已平靜,手裡的花球有被我捏爛的跡象。娟子站在我身邊,她是以我娘家人的身份伴著我去。我突然想了媽媽。父親去世得早,我早已沒了印象。只有媽媽,帶著我長大,今天,如果這是真的婚禮,她看到了會做何感想?看到新郎不是奕,她會不會吃驚?知道我這樣的決定,她會不會怪我,我和奕走到現在,她會不會歎氣?

  寧清含笑站在前面,他臉上帶著喜色,恍如這是場真的婚禮,我真是他的新娘。我突然覺得自已無比殘忍。明知道他喜歡我,明知道協議婚禮對他就是種傷害。我為了自已,卻讓它真實地發生。我看著寧清在大家的掌聲中揭開我的面紗。四周驚呼聲,口哨聲響個不停。寧清呆了,好一會兒才露出一絲淺笑:「子琦,我沒法讚美你的美麗」說完輕輕在我額頭上印下一個吻。

  我真心誠意地向寧家二老磕頭奉茶。不為別的,就為他們把我當他們的女兒看。我在心裡說,原諒我。

  婚禮進行得很順利。奕沒有出現。我心底裡鬆了口氣,也有著失落。他不會不知道,再倉促,他也會知道的。他今天不來,我遲早也會面對他。不知道再面對他時,以寧太太的身份他會是什麼表情。我很怕見到奕眼中的痛。我其實捨不得。就像小時候他剛來我家時,眼中有著沒法掩飾的傷痛。我費盡心思逗他開心,把我所有的玩具都給他玩,帶他去我的秘密小窩,帶他上山給他采山上最甜的野果,下河摸蚌,養在盆子裡,奕看著蚌悄悄吐露出雪白蚌肉時驚奇出現在他眼中。我央求媽媽給他做繡花衣裳,給他纏頭帕。我也穿著花衣,對他說:「奕,我們是一家人了」。奕眼中漸漸有了曖意。我對他說:「奕,我最喜歡你笑了,你笑起來是鎮裡最俊的小子。」

  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不再讓他開心,不再給他笑容?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只知道惹他生氣?

  我坐在新娘休息間裡,黯然神傷。

  大海走進來。他看了我好半天,嚴肅的說:「子琦,怎麼會變化這麼快?你會愛寧清嗎?我要你保證不傷害到寧家。」

  大海從沒這樣對我說過話。我正經地對他說:「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讓寧家受任何傷害,我或許不愛寧清,但我保證。」

  大海笑了:「子琦啊,聽到你要嫁寧清而且這麼快舉行婚禮嚇得我小心肝撲通撲通地跳,你真是個妖精,比在北京拉著你殺出重圍還叫我膽戰心驚。我真害怕今天有血濺禮堂的事情發生。要是有防彈背心一類的,我肯定穿。」

  我噗嗤一笑:「要穿也是寧清穿,你穿來幹嘛?」

  大海說:「當然有用,萬一有狀況我往寧清身邊一擋,小若還不對我感恩戴德?」我突然拉下臉,對他說:「現在你該討好的人是我!想娶我的小姑,還不快點拍好嫂子我的馬屁?」

  大海氣道:「我就知道佔不了你半點便宜,實話告訴你,展雲弈人沒來,東西已送到。」

  我噌地跳起來:「什麼東西?他送什麼來了?」

  大海給了自已一嘴巴,說:「瞧我這張嘴,寧清吩咐不讓你知道的。」

  我那顧得上這些,只想看奕送什麼來了,我坐立不安。看我著急的樣子,大海忙去叫寧清。千萬別是什麼血淋淋嚇人的玩意兒。我胡思亂想。看電影黑社會,恐怖片看多了。奕霸道的樣子又浮現在眼前。他的性子,他強硬的態度都告訴我,婚禮絕不會就這麼簡單。

  寧清拿著一個盒子走進來。沒有密封。他已經看過了。那至少不是嚇人的東西。我輕輕揭開盒蓋。瞬間如被雷擊,眼淚大滴大滴地從眼中滾落。

  裡面是一件花衣。媽媽親手繡的花衣啊。黑色的布衣上密密繡滿花鳥,襟口領口都是美麗圖案。這是一件獨一無二的花衣。幾乎全部由一朵朵花,一隻隻雀兒綴成。傳說中的霓裳了及不上它的絢爛。五彩的繡線還是和我奕在山上撿的石頭染成的。媽媽繡這件衣裳繡了好幾年。媽媽說:「妹仔以後要去北京念大學的,阿娘做件最美的衣裳給妹仔。以後妹仔出嫁的時候阿娘再繡一件更漂亮的衣裳給妹仔做嫁衣。」去北京我從來沒有穿過這件衣裳,我一直把它留在箱底。時不時背著同學去摸摸它,看看它。就像看到媽媽一樣。可是媽媽不在了。她沒有時間給妹仔做嫁衣,她等不到打扮好她的妹仔送她出嫁。她不會知道她捧在掌心的妹仔今天的婚禮會是被奕逼出來的假婚禮。

  我抱著衣服痛哭失聲。寧清和大海面面相覷。他們不會明白這件衣裳對我的意義,不會明白雖是假婚禮可我差點有成真的感覺。不會明白,我有多想媽媽。我一個人跑來嶺南,離開最熟悉最愛的人,一個人跑來這裡討生活的心情。我從來都想著媽媽喜歡她的妹仔過得開開心心,所以我活潑熱情地生活。我從來都想媽媽在天上是知道一切的,我走到那裡她都會陪著我,我並不孤單。我離開北京時沒能帶走它。我一直想放在奕那兒就像我的心還在那兒一樣。

  這件花衣就是我的嫁衣,奕知道。我日日夜夜期待著奕回來娶我。我對奕說:「我不要穿婚紗,我要穿著媽媽做的花衣嫁給你。」他笑著說好。

  他現在把這件衣服送來。他是斬斷了和我的所有嗎?他是要告訴我,從此我和他不再是親人了嗎?他是要告訴我,從此,我真真正正是一個人了嗎?他居然送花衣來賀我的婚禮!我再做了什麼事傷他的心也不及他狠。我從來都沒隱藏過對他的感情,他明知道這世上我沒有了親人,他明知道我對媽媽的感情,他明知道我是被他逼得舉行這場婚禮,他明知道這件花衣對我對他的意義!

  我心如刀絞。

  等到心念斷掉的一刻我才知道我有多麼愛他。那怕是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也不曾這般絕望。那怕是隔著天涯海角,他還留著花衣留著我的心。

  奕,你狠,你真狠。你什麼都明白的,什麼都知道的。你以這樣的狠絕來報復我嫁給他人嗎?你懂得兵不血刃殺一個人,不是取她的命,卻比取她的命還要讓她痛!

  奕說我向來有種勇氣,明明軟弱到極致卻還能生出一股勇氣。這裡還有著我不能傷害的寧家人不是麼?我才答應過大海絕不傷害到他們。

  我緩緩站直。擦乾眼淚,自顧自補好妝,回頭嫣然一笑:「寧清,總得讓婚禮圓滿收場不是?」

  大海和寧清交換了下眼神。寧清微笑著說:「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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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我和寧清沒有蜜月。臨近年關,他很忙。我不想呆在寧家,不想閒著,但婚禮第二天跑去公司上班。憑白就會多出各種話題。我給寧清打了聲召呼,和娟子一起回蘇河。

  蘇河鎮三面環山,一面臨水。鎮上就一條街道,依山沿河彎彎曲曲建著房子。我站在山坡上,一眼就看到家裡的木樓。黑色的瓦,褐色的牆。我有很長時間沒回來過了,快畢業時我和奕把媽媽的骨灰帶回來,傷傷心心哭了一場。四年前我從北京離開,回到這裡,也是傷心大哭一場。兩次都沒有在這裡多呆,匆忙而來匆忙而去。現在回來,還是傷心。這個生我養我的地方回來一次就傷情一次,怕是真的不能久呆的了。我對娟子說:「鎮子變化好大。」

  娟子笑著說:「是啊,好多人家都修了磚房。」

  我還是喜歡原來的小鎮。這些磚房夾在木樓裡顯得不倫不類。原來石板路上凹凸壞掉的地方打著水泥補丁。娟子興致勃勃地說:「鎮裡建了紙廠,籐編工藝廠,我就在工藝廠上班,我們廠的產品銷路很好呢,就是廠小,產量小。」

  蘇河鎮的人都有一雙巧手,女人都有一手好繡活,男人會編各種家什。山裡竹子豐富,又有水,辦這樣的廠也是條活路。

  我的家和娟子的家挨得近,中間只隔了幾戶人家。家裡恐怕灰已積有寸許,住不得了。娟子看出我的想法,說:「這次回來就住我家吧。爸媽時常說起你呢。」我點頭同意,對娟子說:「還是想先回家看看。」

  家裡總是給媽媽收拾得乾乾淨淨。不知道媽媽要是知道家已破敗會有多麼傷心。我真的不孝。低矮的院牆裡小院還是整潔。我感激地看著娟子,怕是她常來收拾小院吧。娟子抿嘴一笑:「子琦,進屋吧。」

  娟子打開房門,我忍不住眼睛一紅:「娟子,謝謝你。」家裡好乾淨。娟子連這裡都一併照顧打理了。

  我站在堂屋裡,一切都沒有變化,放在凳上的針線筐都還放在老位置。媽媽常坐在這裡做繡活,她說這裡光好,還能看到我放學回家。一進門,媽媽就會放下活計,繫上圍腰去廚房。因為我每每一進院門,就會喊:「阿娘,我餓啦!」

  我迷迷糊糊在家裡轉。這是我的房間呢,靠窗的桌上放著毛狗,蚱蟲,這是奕編的,早已枯黃了,桌上的竹筒空著,以前總是插著花兒。弈在的時候,隔上三五天就會帶上一把花回來。床上空著,只有床板,娟子肯定怕積塵,都收進櫃子裡了吧。我打開木櫃。樟腦的香就撲了出來。我在角落裡翻找,摸到了一個盒子。不用打開,我都知道,裡面全是信,全是奕離開後寫來的信。我常常和娟子一起分享,娟子常常笑我動情的樣子是個傻女。

  這是奕住過的房間。我拉開抽屜,裡面空空如也,以前,這裡面全放著我送他的小玩意兒,他走的時候帶走了吧。我的照片壓在玻璃板下面。有好幾處地方留著方形的空格,奕拿走了幾張。我揭開玻璃拿起一張照片端詳。仔細地看著原來的我。裂著嘴,露出牙齒笑著。黑烏烏的眼睛。是單純。怎麼看怎麼和現在不像。照片後面有字,奕寫的:「我的小狐狸。」

  我笑了,邊笑眼淚就邊往下掉。娟子忙說:「走吧,爸媽他們還等我們吃飯呢。」

  第二天,娟子請了假,買了香燭紙錢陪我去看媽媽。媽媽的墳看上去時常有人照料。娟子說:「展雲弈硬要給家裡錢,說是讓空了來看一下。他很記情的。」

  我跪在墳前哭。我有好多話想對媽媽說,有好多委曲想對媽媽說,如果時光倒流,我寧可考不上大學,和娟子一樣在鎮裡找份工作,天天回家陪媽媽。展雲奕都比我孝順。我竟然好長時間好長時間都沒能來在這裡。

  我淚如泉湧:「阿娘,你會原諒我的是麼?我沒來陪你呢,我好怕在這裡看到你,我好怕,你隔我那麼遠,我都瞧不見你呢。我吃不到你做的飯菜,我聽不到你喊我,阿娘,我只有一個人了呢,你怎麼讓我一個人呢。」

  娟子來扶我:「子琦,你結婚了呢,你有家人了,你媽會知道的,她會寬心的。」我結婚了?我嚎啕大哭,我嫁人了,我那是假的呢,我那是嫁給弈看的呢。我說不出來,我不能當娟子面說。以前還有娟子我可以無話不談,可是,我卻不能告訴她這個,原來人有了秘密,不能為人言的秘密是這麼痛苦!

  我不能告訴媽媽,弈不要我的花衣了,我不能穿著她繡的衣裳嫁人了。這裡,這山裡,這河邊,這裡的一切,都讓我睹物思人。或許,就呆在這裡,有媽媽,有奕的點點滴滴,我不回嶺南,不回去了。不去想發生的所有事情。讓時間再回到我最單純無邪的時候。

  我是多想回到那個時候啊。

  脫下城裡的衣裳,換上布衣筒褲。娟子笑著說:「鎮上都少有女子這樣穿了呢,子琦,你一點都不像二十七歲的人,還跟從前一樣。」

  我說:「以後有人問我為什麼會青春永駐,我就答每天喝一杯蘇河鎮山上的泉水,這樣賣水就發了。」說完和娟子一起笑了起來。

  換身裝束,就像回到了從前。大城市裡的人永遠不會有小鎮山民的淳樸,永遠不會明白那麼少的錢也能生活得快樂。可是,鎮上的人也永遠對大城市充滿好奇和嚮往,山裡的孩子進了城,帶回了夢想,想跟著城裡人學穿衣打扮,學時尚學玩樂,他們不知道,新奇是停不下來的,不一樣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態度是勉強不來的。

  我在這裡住了一周了,每天跟著娟子上班,學著編籃子,小時候的夥伴熱情的邀請我去家裡吃飯。爭先恐後送東西來娟子家裡。上街的蘇婆婆聽說我結婚了,還送來一幅枕帕,繡著喜鵲連枝。婆婆說:「妹仔出息了,嫁個好人家,你阿娘會高興的。」

  要是我嫁給了奕,媽媽會笑吧?我不知道奕對媽媽有什麼樣的承諾,媽媽走時很放心把我交給他。

  我給鎮上的人包裹在新婚的祝福裡,我只有苦笑。

  鎮子裡的人思想比城裡人單純許多,我老是住在這裡,沒見著寧清,他們會疑問。娟子的爸媽就這樣問娟子:「那有放著新媳婦一個人回娘家的?」

  我終是不可能再住下去了。和娟子一家人吃飯。娟子爸猶豫半天說:「子琦啊,你家木屋有好多人家打聽,想知道你賣不賣。一直空著,你肯定也不會回來住了。」

  我一愣,賣了嗎?以後,這裡都沒有我的家了。可是,留著,我的媽媽也回不來了,弈也不在了,看一次總會傷心一次。想了半天,我笑著說:「阿叔,我不賣,我把它送給娟子。」

  娟子吃驚地看著我:「這不行,肯定不行。你要賣,還能留筆錢防身,不賣我空了幫你看著。」

  我笑著說:「不,就送你,以後,我回來就住那兒,你的家就是我的娘家。」話說完,眼睛就紅了。我眨眨眼:「阿叔,我就快回嶺南了,你看就這樣好不好,也是我的心意。」

  娟子結婚都幾年了,婆家人多,經濟情況也不好,兩口子還一直住在娘家。娟子一直想有自已的家,這樣,我想是最好的吧。

  娟子爸歎口氣說:「子琦啊,要是你願意,就當我的女兒吧,反正從小看著你長大,這裡也是你的家。」

  走之前,我又回了趟家,收拾東西。奕,我要走了,以後再不回來了。這裡,就當你從沒住過。我從不認識你。

  媽媽,我走了,每年清明我回來看你,我把家送給娟子了,有她照料,總比住進來一戶生人好。她也是你的女兒呢,不是嗎?

  我決定回嶺南了。過些時間,或者再離開。去熱鬧的大城市,找份工作,忘掉前塵往事。大城市唯一好的就是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少了家長裡短,誰也不認識誰,誰也不瞭解誰。鄰居間不會竄門,不會主動打聽對方。這樣的冷漠從前我極其討厭,極不習慣,但現在,應該是最適合我的。

  也許,還能遇著一個不知道我過往的人,重新開始。

  只是,寧清,我只能說對不起了。我甚至擔心再扮他的老婆,扮的時間越長,我的欠疚會越深,到時候,連對不起都不容易說出口了。

  嶺南還要呆上一些時間。不能婚禮後幾天時間就陷寧家於輿論之中。那樣少不了有人會對寧清指指點點。

  人與人相遇是緣份,每個人都只是另一個人生命中的過客,緣份深的能伴著多走一程路,緣份淺的相遇後又各自走開。最終是要分手的。不管是帶著惆悵,帶著回憶,帶著悔恨,帶著思念,都沒法一直走到路的盡頭。

  就像我和奕。從十六歲到現在,十一年了,糾糾纏纏,愛恨別離,再愛得深,終有骨血抽離的時候,終是各自回歸各自的世界。

  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想清楚了,我笑,唐子琦還有漫長的人生,不能哭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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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喜

  我以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精神面貌出現在寧清面前。回到寧家,拿出蘇河種種特產分給大家。給寧家老爺子買的是蘇河特產的泡酒,寧媽媽買了只夠份量的手工銀鐲,寧若是手繡的小手袋,寧清是竹雕鎮紙。我說:「蘇河是小地方,這些東西都不值錢,是我一份心意,一定要喜歡呵。」

  寧家二老高興得合不攏嘴,寧媽媽說:「喜歡,怎麼不喜歡。銀鐲好,能吸濕氣。」寧清含笑看著我派禮物,伸手攬住我的腰說:「下次我們補過蜜月,我陪你去蘇河。」我不著痕跡離開他,對寧若說:「大海呢?我也給他買了禮物,是你代我給他還是我拿到公司給他?」

  我沒敢回頭看寧清,我想我再不著痕跡,他也能感覺得到。我明白他看到一家子合合美美,情感會下意識地流露。可是,這樣子下去,我怎能由著他這樣子下去?

  小若開心地說:「還是你拿給他吧,大海都對我念了好幾回,說公司裡少了你,都沒人鬥嘴了」。

  我回到房間,對寧清說:「晚安,寧清。」

  他在門口站著沒走:「子琦,在蘇河過得好嗎?」

  我回頭笑著:「很好啊,見到了以前的好多熟人,還去給媽媽上了墳,對了,寧清,我把房子送給娟子了,以後,我想我不會再回去了。」

  寧清誤會了我的意思,他有些激動地說:「子琦,你要忘了過去的一切嗎?」

  我實在是累。還是笑著說:「是啊,過去了的,就讓它過去,我總要開開心心生活不是?那個」我吸口氣還是說了出來:「以後可能公司的事會忙點,在家呆的時候可能不會太多。」

  我的意思很明白,可是我做不到直截了當告訴他,我不能像現在這樣,常常給所有人一種錯覺,婚姻美滿。我選擇多花些時間在工作上。

  寧清恢復了他的淡然:「好,知道了,不要太累。晚安。」

  一進公司,同事全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我蜜月如何啊,說我長胖了一點啊,然後搶禮物。大海對我說:「結了婚是不同,渾身上下帶著喜氣。」

  我俏皮地對他笑:「是啊,你啥時候娶小若啊?」

  大海說:「明年吧,明年一定請大家喝喜酒。」

  正說著,老總叫我:「子琦,你來我辦公室一下。」

  我應了一聲,拿起給老總買的禮物走進去:「老總,這是小東西,不成敬意。」

  老總笑著說:「今年真是喜事多,子琦啊,以後與寧氏有關的業務,你和大海聯繫吧。」

  我搖頭:「這可不行,家事公事兩清,要纏在一起,就不好處理了,不過,」我馬屁送上:「相信寧氏一直會和公司合作愉快的」。

  老總笑著說:「這是當然,我們一直和寧氏處得不錯嘛。對了,寧家願意婚後還讓你出來工作?」

  我故意苦著臉說:「老總啊,我不就是個勞累命嘛,在家呆著會生病的。」

  老總順桿就來了:「這樣啊,我還擔心少了一員大將呢。這不,到了年底,各種活動都多起來了,忙是好事,忙就有錢賺嘛,公司要是不忙,大家年都過不好。子琦啊,雲天和我們結盟,他們要求在年前把策劃方案報過去,你再去趟北京?」說完小心翼翼地看著我。

  一聽雲天我就敏感,連忙回絕:「老總,這是策劃部的事,再說,年底寧家事情也多,怎麼也輪不到我頭上吧?」

  老總想了想,可能是覺得這要求有些過分,再怎麼著,我也是「新婚」。他點點頭說:「主要是策劃部小張生病請假了,方案倒是做好了。好吧,我另找人去。」

  原來是大張病了請假,我放下心來。就怕是展雲弈指名點姓要我去覲見。平復了心情不等於我能氣定神閒地輕鬆面對。我還是怕見到他。不知道說什麼好,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衝我發火。相見怎如不見。

  我也不想早早下班回寧家。每每在製作室守片子到很晚。陪著那幫小子做節目。只要自已想做事,還怕公司不答應?

  寧清似乎更忙。到了年終,不是這樣會就是那樣會,然後數不清的宴會聚餐。晚上回到家我已睡熟,隱約聽到門響知道他回來了。我和他見面最多的時候只有早餐。然後他送我上班。

  公司裡的人每每見到送我上班的寧清都感歎我嫁了個好老公。有時候他會來接我下班。我會看到他身上寫著疲倦兩字。就勸他不用來接我。寧清總是笑笑:「子琦,我想來接你。一起回家。」我無語。

  寧清一直給我機會,這樣的日子似乎可以一直繼續下去。似乎生活就是這樣,平平淡淡,平安是福,平凡也是福。我為什麼就不能接受呢?我不知道。

  就快過年了。老總又把我叫進辦公室:「子琦,我看這次你得去趟北京了。你帶助理小王去吧。雲天對我們的策劃很不滿意,雖然是策劃部的事,但最終還是要落實到你們製作部頭上,你去溝通一下,這樣操作性強一些。策劃部小張還病著呢。」老總眉頭緊鎖,不用說,在雲天碰壁了。

  是大張真的去不了還是展雲弈想讓我去都無所謂了。有很多事一味躲避是不行的,該面對的還要面對。我甚至盼望著早點見到展雲弈,早點把賬算清,省得成天記著掛著。也許,溝通好了,以後就輕鬆了。

  我給寧清說這事時,還是很小心的:「寧清,我要去趟北京,公司的事情,一定趕回來過年。」

  寧清皺眉:「子琦,不會是展雲弈想搞怪吧?」

  我說:「是也不怕,我,現在可是寧太太。」說完做了個鬼臉。寧清笑了,低聲說:「不准紅杏出牆呵。」

  我舉手保證:「每晚給你發信息打電話報平安。」

  寧清一本正經地說:「你平安就好,我們等你回來過年。過年時我帶你放煙花去。」

  第二天我收拾行李和助理小王飛北京。我飛機上我摸摸手指,臨走時寧清突然提醒我記得戴戒指。婚禮完後我就把那勞什子往抽屜裡一扔沒管了,倒是寧清還記得。寧清,他真的是努力地在培養「夫妻」感情,努力想經營好這段婚姻。

  我知道,在他心裡,他恐怕是想真的有一天,我能成為真正的寧太太吧。如果沒有上次的北京之行,如果沒有四年後和展雲弈的重逢,如果沒有再後來的種種,就這樣嫁給了寧清,還有可能吧。

  我不能忍受一個知道我往事,熟知展雲弈的人在一起過日子。這樣,我就沒法把對弈的感情縮成芥子一樣小,埋在心底裡的最深處。他總會出現。我希望從一片空白開始。而不是白紙上已劃上了道重重的黑痕,然後再用各種顏色去試著遮掩。再怎麼,也不能讓它消失。

  和雲天市場部說好時間。我第一次走進雲天總部。然而,走進會客室的雲天市場部的人卻是我再熟悉不過的人。

  是尷尬?是吃驚?是疑問?我真正的愣住。口中喃喃地問:「郁兒?你在雲天?雲天市場部?」

  我忍不住笑了。忍都忍不住。我知道為什麼展雲弈知道我在嶺南,為什麼他第一次因為梅子請我們吃飯時見到我,他一點都不吃驚。我還以為是他藏得夠深,不像我喜怒於形。原來他都知道。我一到北京他就知道了。郁兒和我一直有聯繫。逢年過節,隔三五月總要通次電話,問問平安與近況,我說的多,問的少。我不習慣去打聽別人的事,郁兒說我就聽,不說我就說,嘰嘰呱呱事無巨遺通電話時就開始匯報。難怪,上次來她欲言又止,難怪,她勸我回到展雲弈身邊。

  我臉上表情似笑似哭難看得很。郁兒急急解釋著:「子琦,我不知道展雲弈在雲天的,我來應聘時根本不知道的,知道他是後來的事了。子琦,你別這樣。」

  我大怒:「後來你知道了為什麼不說?我上次來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說?郁兒,我這麼相信你。」我難過,真的難過。

  郁兒咬著嘴唇不再爭辯。我定定神,公事公辦地說:「我這次來是為了天地娛樂與雲天的策劃案,雲天一直不滿意,我想知道是那些地方出了問題,我們好做修改。」

  郁兒緩緩坐下,打開文件夾開始和我討論策劃案。一如我們讀書時在一起複習功課。可能現在只能談公事才可以化解這份難堪吧。

  大致聽明白雲天的意思。我示意不敢吭聲的助理收拾好筆錄離開。快走出大門時,郁兒說:「子琦,我倆晚上聚聚,我有話對你說。」

  我歎口氣,心還是軟,回頭看著她:「郁兒,我能想明白的,你不必內疚什麼,終是我和展雲弈的事,不關你的事,我太衝動。我沒有生氣了,真的。今晚我還得傳真回公司,等把這個策劃做完,再聚,好嗎?」

  郁兒點點頭。哀怨地看著我。我的天,我忙笑著安慰她:「好啦,別象受氣的小媳婦似的,該哭的是我呢。」

  看到我這樣子說話,郁兒才高興起來,嘟著嘴說:「子琦,人家怕你真生氣嘛。」

  我苦笑:「我還不明白?混職場不容易,想來展雲弈也是很照顧你的,所以,很正常,你也是為我好。好了,我明天再來。」

  我沒問展雲奕。該來的總會來,不是麼?這次又給了我一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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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

  我想郁兒不會故意刁難我,我的耐心繃到了極至。一份策劃寫了改改了寫,反反覆覆折騰了七八回,郁兒還是為難地看著我:「子琦,這個方案,就這則,我們想影響面達到路人經過也會為之一驚的效果,這樣的策劃恐怕不行,能再想想?」

  MG,路人見了我現在的樣子,絕對會一驚,不,驚呆!我已經進氣不如出氣的多,魯訊說牛可憐,吃的是草擠的是奶。我想我比牛可憐,我吃的不過五穀雜糧,卻要我口吐黃金。

  我打電話回公司倒苦水,老總安慰一安慰二,再二三,我就說:「老總啊,是金子才會發光,我挑燈夜戰雙眼充血混鈍連死魚眼睛都比我亮點,我不是做策劃的,你能不能把大張打包來京?」

  老總很痛快,說話很討厭:「張經理來不了還在病床上躺著呢,我讓大海走一趟,無論如何春節前一定要拿下,牽涉到公司明年工作安排,再拖就惱火了。」

  廢話,誰都知道再拖無論人員,外景,拍攝劇組都是系列問題,我看老總的話最明白不過,拿不下來就不用回去過年了。雲天拿給公司的一期計劃是一個億的廣告宣傳,照雲天這樣一個細則一個細則挑剔下來,別說過年,過完年十五還不知道能不能成呢。

  我很懷疑是展雲弈的意思,可是郁兒每每指出來的地方,又無可厚非。本來我們修修改改的也算不錯,可是人家就是要弄得天衣無縫!雲天TMD要把這策劃書弄成教科書!偏偏老總認為最終落實單位還在製作部,不然我那會挨得這麼苦。我求天求地求大海帶著那張利嘴早點飛過來,成天姐姐長姐姐短迷死郁兒這個妖怪!

  我很想展雲弈能早點出現。我有滿腔怒火想找地方發,他一出現,這一切就是他指使的,我不罵他罵誰?偏偏郁兒一副私是私,公是公的正經模樣,我非常好奇當年在架子床上同居了四年我怎麼就沒看出她做事情認真。

  大海倒來得迅速。我看到他就撲上去,一把鼻涕一把淚。

  大海好笑地拍拍我:「子琦,你不奇怪我奇怪。我仔細研究過我們的策劃書了,絕對一流水準。雲天純粹找茬,不是說他們說的不對,而是沒有必要這樣。因為照他們的思路,成本要增加許多,就商業行為看,是不應該出現的。你想,會不是展雲弈不想讓你回家過年?」

  我一省。對啊,他不出現不等於他沒插手這回事。我想了想問大海:「那怎辦?」

  大海詭異一笑:「嘿嘿,後天還沒搞掂,小若和寧清就會來北京,實在不行,咱們四人就在北京過年唄。我看展雲弈瞧著寧清陪你大游京城還有沒有心情把你們留在眼皮底下大受刺激。」

  我說:「可是展雲弈已經表明他不會再和我有關係,再說,寧清走得開嗎?年底他事情也多。」

  大海笑著說:「子琦,有時候我覺得你笨得很,就我和展雲弈接觸這幾次,我覺得他就算放手,也會這麼便宜你和寧清。寧清那邊你就不用操心了,他其實早想跑來陪你了,生怕出什麼狀況。就這幾天功夫,寧氏少了他不會有什麼事。如果這兩天策劃弄好就萬事大吉,總要做兩手準備不是?」

  我笑逐顏開:「大海,你真是一朵解語花」我轉而又把郁兒的事情告訴他。大海眼睛一亮:「好,好,太好了,今晚就請郁姐姐吃飯。」

  我不解,大海是狗頭軍師,又給我分析道:「展雲弈許多情報都出自郁姐姐之口,我們就利用她傳遞寧清將來北京陪你補過蜜月,如果刁難策劃是展雲奕的意思,他肯定馬上指示一路綠燈放行。」

  當晚,我們請郁兒吃飯。順便告訴他我的老公如何如何,我們的感情如何如何。大海在一旁添油加醋,說寧清怎麼體恤我,反正策劃好像改動地方還多,乾脆跑來北京陪我工作,順渡蜜月云云。

  郁兒這顆試金石一試就靈,第二天,策劃全面敲定。

  和大海走出雲天,天上飄起了雪花。大海搓搓手對我和小王說:「走,涮羊肉去!」

  記得第一次吃北京的涮羊肉時我特別驚奇。一鍋白開水,放兩片姜,兩段蔥,一個香茹,兩隻蝦米。我感歎北京人就是北京人,伙食糙得太不精緻。聽說過滿漢全席如何豐盛,看那些裝菜的盤盤碗碗就能看飽。可老百姓終是老百姓,只能白水煮肉。

  小王是第一次來北方,看著一碗麻醬皺眉,指手畫腳比劃半天,老闆才弄懂他要香油碟子,我和大海忍住笑不作聲,過了會兒,老闆再端來北方的油潑辣子,小王傻眼呆住。我和大海才放聲大笑起來。大海笑著說:「我們來北京都有過這麼一出,沒事,習慣就好。」

  舉杯慶祝完工大吉。三人說說笑笑走回賓館。剛走台階,我聽到奕的聲音。我回頭。我的身影被台階拉得細長。

  弈舉步向我走來。一腳踩在影子的頭上,我覺得頭一下子痛起來。一腳踩在脖子上,我立時呼吸緊促,再一腳踩在了胸口,我聽到心跳得厲害,還有點痛,有點酸。他停了下來,我不由自主按著我的心臟,省得哽塞。

  他終於還是出現了。

  大海保護性地走上前。奕笑了,雙手插在兜裡慵懶自若:「子琦,我還算是你的親人吧?我來祝賀你成功嫁人。可願和我談談?」

  大海接口:「沒什麼好談的,子琦,我們回去。」

  奕神色不變:「子琦,這幾年你變了很多,人大了,有自已的主見了,我很放心。不談就算了,以後接觸的時候還多,天地和我們是夥伴不是嗎?」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弈今天太溫和,我有些不習慣。談談也好,他說的對,以後接觸的時候的確多。我說:「就在賓館咖啡廳坐會兒好嗎?」

  我選這裡還是心虛,一有問題,大海總可以來得及時。

  弈坐在我對面,點起一隻煙。我歎息,他做什麼都這樣好看。

  「子琦,結婚好麼?」弈笑著問我。

  我心一跳:「不錯,寧清人很好,寧家對我也好。」

  弈,你怎麼不生氣?不板著臉?他越笑得淡定,我就越發不安。我撓動著杯子裡的咖啡頭埋得更低。

  「你把頭埋著幹嘛?心虛了?害怕了?」奕說。

  我馬上抬起頭,正對著他好笑的眼睛,我不服氣地說:「我是怕你,你總是這樣說一不二,要我這樣要我那樣,受不了。」

  奕歎了口氣:「我給你壓力了是麼?子琦。我給自已壓力了,忍不住也給你壓力了。我一直在想,是我錯了,我怎麼能不讓你飛?你是山裡的鳥,進了籠子就沒了生氣。你走後我想讓你過你想過的日子,一心想把家族的事處理好,給你最寬鬆的環境。所以四年來我都沒來找你,我以為四年時間可以了,我再見到你時,你自信迷人,我怕我再放手,你就不是我的了。我忍不住想要你回來,我想你該回來了。可是,剛找到你,你就嫁給了別人。你這樣怕我嗎?你這樣不想我和在一起嗎?你甚至都不怕我的威脅,說嫁就嫁。」

  奕的聲音平平,可是我卻能感覺到他在痛。只有痛極才會痛定思痛吧。

  什麼時候起,弈會認為自已是錯的?他的霸道和強勢在這一刻都消失得乾乾淨淨。這樣的弈是我許久沒有看到過的。恍惚中他還是那個對著我寫下滿紙溫柔蜜語的弈。我記不得他發怒記不得我們吵架,記不得那些傷痛曾經發生過。眼前是我深愛的弈,愛我的弈。

  我輕聲說:「對不起,弈,我不是故意要傷你的心。我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的,你要早這樣對我說,我就不會跑,不會離開你。」

  我看到奕的眼睛亮了起來,我忍不住想告訴他這個婚姻是假的,可是,想想寧清,我怕我一說,弈會馬上讓我回到他身邊,我怎麼對得起寧家?結婚還不到一個月,媳婦就走了。我心裡在說,奕,你不逼我,我們好好來,我們以後還有大把的時間,你等我處理好與寧清的關係,我一定來找你,一定來。我的心突然放鬆,我原來是這樣捨不得他,他還沒朝著我勾手指頭,只溫柔一笑,我就飛奔而去。想到這兒,我笑了。

  「子琦,你真的愛上寧清了嗎?你笑得如此,快樂。」奕慢慢說。

  哦,不是這樣呢,我正盤算著怎麼對他說才好。奕聲音冷了下去,像冰一樣冷:「我想留你過年,你就把寧清拉來渡蜜月,在這裡,讓我看著你們蜜月?前一天信誓旦旦保證不會嫁給別人,我前腳一走,就馬上舉行婚禮,你讓我怎麼信你呢?嗯?」

  我想解釋又沒法解釋。奕伸手抬起我的臉對牢他:「我說過的話,你全都忘了?都忘了是麼?我真不想再對你發火,我不想看你哭,子琦,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的眼淚。」

  弈緩緩站起身,走過我身邊:「子琦,你一向遇強則強,忍不住叫人想要去征服,又怕傷著你,可惜我呵護備至的花兒卻叫別人摘了去。再見了,子琦。」

  他根本沒有給我解釋的機會,說完掉頭就走。

  我一個人坐在咖啡廳裡落淚。弈說再見了,四年前我也對他說再見。是真的再見了?我突然跳起來,我想對弈說是那是假的婚禮,讓他給我時間,讓我處理好事情。我不能沒有他。我急急跑出去,弈早開車走了,我跑出了賓館大門都沒能見到車影子。我拿出電話打給他,奕懶懶的聲音傳來:「子琦,我們的話已經說完了,不管你是什麼原因嫁給寧清,是我的錯也好,都不重要了。」說完掛掉了電話。

  我想告訴弈原因,他居然說不重要了。他說都不重要了。命運就是這樣,捉弄著人,不經意間就給人以傷痛。

  我看著雪花如慢鏡頭般緩緩落下,悲傷無法自抑。我伸出手,揚起臉,分不清是雪還是淚在臉上一片冰涼。我真的沒有機會和弈牽手走完長安街,在這落雪時節,我和他終於成了比陌生人還要難堪的關係。

  眼見她人嫁了,眼見他人走了。眼見這一世牽拌都化做雪落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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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

  新年到了,寧清沒有食言,一家人在山莊放煙花。一朵朵在黑夜慢慢綻開,只有黑夜才能感受到煙花的絢麗,煙花的美。我想起曾經弈帶我看火龍。赤臂的漢子舞動長長的龍身,圍繞一顆龍珠上下翻飛。而旁邊也是同樣露出古銅肌膚的漢子向龍潑灑著飛雨似的鐵水,像流星,像光雨,像孔雀,一扇扇舞開。淋漓盡致。不像煙花那麼遙遠,孤單開在天際,就在頭頂就在眼前,每一次飛灑,都引起現場陣陣尖叫,人們紛紛後退。我看得驚歎,我奇怪這麼滾燙的鐵花不會傷著人。我拉著奕大笑,使勁閃爍處鑽,我想站在這處煙火最盛處,想融進這美到極致的燦爛中。我抬頭望,只覺得要這些星星完全包圍著我。我吻他,用盡了熱情,我覺得太美,我覺得我能和奕天長地久。

  可是,像是眼前這樣的美麗,都不長久。美到極致的東西都不長久吧。夜晚燃起的煙花。燃過了也就消失在夜色中了。

  寧清的臉被煙花襯得時紅時綠,眼睛看著我,笑意盈盈。這樣的時刻應該屬於有情人的浪漫。大海小若現在的快樂我和寧清就不會有。我沒法回應他。我假裝沒看見,假裝所有注意都在觀看煙火上。我聽到寧清一聲歎息。我終究是心軟,回頭笑著對他說:「好美的煙花!我想自已親手放爆竹,可是,我不敢,你陪我可好?」

  寧清笑著點頭。我小心把香頭放近引線,只到「嗤」的一聲,趕緊後退。不料寧清靠得太近,我猛得撞進了他的懷裡,耳邊爆出震耳欲聾的聲響。我捂著耳朵埋頭尖叫,寧清抱住我,我聽不到他的笑聲,但他肯定在笑,他的胸膛抖動得厲害。我第一次和寧清靠得這麼近,原來他也有厚實溫曖的胸。

  爆竹聲停了。我才發現還呆在寧清懷裡,我往後一掙,寧清卻不放手,我抬頭往周圍看,寧家二老,大海和小若都曖味地看著我倆。我臉一紅,低聲說:「你放手啊。」

  寧清不肯,他低下頭輕聲說:「我不捨得放,我改主意了子琦,我要你。」說完一下子抱起我,我一聲尖叫,忙勾住他的脖子。我惶恐地往外看,其他人跟沒看到似的。我怎辦?我心亂如麻。一走進屋,我就嚷道:「寧清,你放我下來!」

  寧清輕笑道:「不!」直直把我抱進臥室放到床上。

  我忍不住後退,他逼上來,雙手撐在床邊,把我圈在他懷裡。我無奈地盯著他的眼睛:「寧清,我們是假的,你不要這樣。」

  寧清的眼中放出不再溫柔的光:「那就假戲真做。」

  我雙手撐在他胸前,他紋絲不動:「寧清,我在法律上不是你妻子。」

  寧清突然悶笑:「子琦,你不會,不會還是處女吧?」

  我呆住,頭往一邊轉去,臉漲得通紅:「寧清,你再這樣,我就惱了。」

  寧清直起身說:「你真是個寶,展雲弈怎麼捨得這樣放手?子琦,逗你是真開心。」

  我氣得半天不語,揚手把枕頭扔了過去。寧清輕鬆接住,認真地看著我說:「子琦,要是展雲弈真的不要你,我一直在這裡。」

  我看著他笑著帶上門出去。忍不住也笑了。

  弈,你看,多好的男人,我怎麼會就忘不了你呢?

  可是,你怎麼不能聽我解釋呢?怎麼能不給我時間呢?

  我怎麼能為了你去傷害他們呢?

  春節一過,公司緊鑼密鼓地排滿了各種通告。我寧可忙點。少回去對著寧清,對著寧家二老。自從那晚寧清親密的舉動後,寧媽媽就有意無意地念叨起抱孫子來。這怎麼可能?將來我又如何收場?我選擇為公司奉獻時間和精力。全國各地到處飛,幾乎每個開工的片場都去看進度。通霄守在機房做樣片。盯著修改每個平面。

  所有人都叫苦不迭,客服部忙著和媒體簽合約,通聯部苦得臉都要擠出水來。整天公司都有大大小小的明星,廣告新鮮人試鏡談合同,所有人都在埋怨事情怎麼全堆在一起。只有老總臉上成天掛著朵花。只有我,埋頭苦幹,任勞任怨。大海對我說:「你叫唐剝皮,你家雞叫三遍都是打呵欠發出的聲音」。

  我瞪他:「你說錯了,我家的雞覺睡得特好,讓你們開工的聲音是在說夢話。這叫負責。」

  大海搖頭:「你不體恤下屬也就算了,你看自已這兩個月瘦成啥樣了?」

  我哼了一聲:「是女人就要減肥!」

  話雖如此,我還是改做了心腸好的監工。飛往各拍攝點也專挑風景名勝區,勞逸結合,這點大海點頭同意。

  太湖煙波浩淼,臨近無錫影視基地。中有三山仙島。要山得山要水得水,三月份來沒有桃花卻正好是梅花怒放的時候。我和大海直奔梅園。這裡的梅花一月結苞,二月底錯落怒放,這時候幾萬棵梅樹應了香雪海的美名。我惡補梅花知識,天知道梅花有這麼多品種,這麼多名稱。

  演員吊著威亞,古裝,衣袂翻飛,跟仙女下凡似的。我讚歎地說:「這個女孩比梅子還漂亮。有前途。」

  大海又是不屑:「遲早讓人包了去。演藝圈沒純潔的女星。」

  我忙糾正他:「你不要這樣去看別人。沒有這麼絕對的事,好女孩還是多。」

  大海笑笑說:「馬上就讓她現形。」我不解,大海朝我眨眼示意:「陰魂不散的主又來了。」

  我往一旁看,奕長身玉立在梅花叢裡。我想走過去和他說話,又邁不開腿。他並沒有看到我,一雙眼睛緊跟著那個女演員看。那目光是擔心是心疼麼?我只覺得心抽痛。疼和我直冒冷汗,疼得禁不住彎腰。

  大海轉頭發現我的不對勁,問:「怎麼了?」

  我搖頭說沒事。我總不能說我是吃醋犯病?弈帶著那個女孩走過來時,我勉強地站著,嘴邊盡力彎出一個笑容。奕還在對那女孩說:「鋼絲勒得疼不?」那女孩甜甜地笑:「有點緊,不疼,很好玩。」奕對我們點點頭,就帶著她走了。

  我苦笑,奕對我真的這麼冷淡了。我輕聲對大海說:「大海,我難受,很痛」。

  大海惡狠狠地說:「你因為展雲弈難受?你真是沒心沒肝,你記住,你嫁給寧清了。」

  我蒼白著臉往他身上靠:「我想我是胃疼。」

  大海這才慌了手腳,扶著我說:「姑奶奶,你別每次有展雲奕出現都出狀況好不好?」

  我沒力氣和他說話,任他邊嘮叨邊把我帶回賓館。

  在床上躺著,喝水吃藥。劇務打電話來說晚上聚餐。我實在沒精神,大海說:「那我給你帶點東西回來吃。」

  我點頭,倒頭又睡。

  估計這小子給寧清匯報了,一會兒功夫寧清就打來電話親候。我忽然煩燥,他怎麼這麼嘴碎。嘴上還是有力無力地應付著。其實有人牽掛感覺真的很好。

  大海給我帶回來雞米粥。我笑著說:「沒想到你還蠻心細。」

  大海有些害羞:「據說胃不舒服喝粥好。趁熱喝」

  無錫最好銷的應該是白糖,什麼都是甜的,這碗粥也是,我討厭這種甜膩,又不忍拂大海的好意,堅持喝完。然後又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只覺得有把火在胃裡燒,我閉著眼努力去想平時吃過的辣味的東西,好壓下這反胃的感覺。終於沒忍住,跳下床衝到衛生間一陣狂吐。腦袋一陣陣發暈。然後又想拉肚子。我得罪神仙了?上吐下洩。

  這樣往返衛生間幾趟,我胃裡早吐空了,乾嘔。苦膽都吐出來了。我踉蹌著走到床前,抓起電話給大海打過去:「大海,我不行了,你送我去醫院」。

  我一頭倒在床上。過了會兒,迷迷糊糊聽到腳步聲,敲門聲,我沒力氣回應,然後有人開門進來,抱起我往外走。我心一寬就睡了過去。

  我睜開眼,天已大亮。一扯,有人按住我:「別動,你在掛點滴。」我躺下,看了看外面說:「大海,我沒事了。現在幾點?」

  估計大海守了我一晚,他一副沒休息好的樣子,沒好氣地對我說:「快中午了。你看你這幾個月忙的,又從來不吃早餐,只喝咖啡,這下好了,還好是急性,拖成慢性,以後就有你受的了。」

  我「哦」了一聲,心想,真是胃疼呢,不是瞧著弈心痛。還好。看大海不愉的臉色,忙開玩笑逗他:「我的電話算不算得上是午夜凶鈴?」

  大海說:「接電話的是展雲弈,可不是我。」

  我的天,我怎麼能做出這等丟人的事,難怪大海不高興,我的行為在他眼中無異於紅杏出牆。嫁了人還記著前男友電話,這在以前是要浸豬籠沉塘的。

  我扯扯大海的衣袖:「不是病糊塗了麼。」

  大海歎了口氣:「子琦,你還是忘不了他嗎?我同情寧清。」

  我想翻白眼,那誰來同情我呢?

  這時,門打開,弈帶著那個女孩捧著花,拎著瓶瓶罐罐走進來。小女孩有雙大眼睛,熱絡地說:「聽說子琦姐病了,我們來看看。」

  弈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他眼睛裡是擔心嗎?我看錯了,直覺地否認。梅子,眼前的女孩,他真是什麼時候都不缺女伴啊。我淡淡地說:「謝謝,昨晚不好意思,打撓了。」

  弈還是那個討厭的笑容:「子琦,你早上最好吃早點,不要空腹喝咖啡了。」小女孩在一旁幫腔:「是啊,做我們這行的,不吃早餐遲早胃要壞。最好早上一杯牛奶,一個雞蛋……」

  我討厭,非常討厭他們。裝無力,裝瞌睡。直到她住嘴,知趣地和弈走開。

  我鬱悶。伸手把點滴扯掉,疼得大叫一聲。大海攔都攔不及,急得跳腳:「子琦,你幹嘛?」

  我說:「我沒事了,討厭呆在這裡。大海,我想吃火鍋。」

  大海苦笑:「我的姐,胃這樣還吃什麼火鍋。」

  我不理他,往外走,邊走邊說:「你不去我去,我嘴淡。」

  大海看看我,再看看床頭一大堆補品:「這些怎辦?」

  「捐醫院,送護士,不管。」難不成我還拎回賓館啊,笨人。我說完就往外走。

  我和大海問了半天才在無錫城裡找著一家重慶火鍋店。我深吸一口氣:「還是這樣的味道好聞,你知不知道昨天那碗粥喝得我實在想吐。」

  大海搖搖頭:「我拿你沒辦法,要是再犯病,我就給寧清打電話,讓他罵你。」

  現在我還真是想吃火鍋,盯著鍋沸騰,趕緊下菜。想起要吃到嘴的美味,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一個勁招呼大海:「吃呵。」

  正夾起一片毛肚準備開吃。筷子「啪」地給打掉。我氣憤地抬頭。展雲奕酷酷地站在面前。我火氣上衝:「幹什麼你?!」

  他不說話,臉旁肌肉抽動,像是在咬牙切齒。突然一把把我從座位裡撈出來,拉住我就往外走,我大叫:「你放手!」他手勁大得很,我給拖著被動地往門口走,整個店堂的人都不解地看著我們,我回頭哀歎,我是真想吃火鍋啊。

  他一語不發把我拖到車旁,打開車門把我塞進去,我看到大海跟出來,車門落了鎖,我拍著車窗著急。只聽到弈一聲大吼:「你給我老實點!我不想動手」。我嚇得縮回座位老老實實地坐著。眼睜睜看著大海的身影越來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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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醋

  弈帶我到一家中餐廳。我還是想吃火鍋。出神地想著火鍋的鮮辣。他一直不說話,點餐,往我面前布菜。我看著面前一桌不帶絲毫紅辣色彩的菜,沒有胃口:「我看著這個就沒胃口。嘴淡。」

  奕深吸一口氣,像是極力在克制自已,慢慢放軟聲音說:「不要鬧性子,這是太湖特產的白鰣魚,清蒸的,很香呢,你吃一口,吃一口就有胃口了。」

  此時他盡量柔和的聲音聽上去還是不自然。我可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他教訓。他不要面子,我怕丟人現眼。

  動筷子吃了一口。哇,真鮮,鮮嫩肥美!還真有了胃口。昨晚吐了一整晚胃早空了,我覺得餓,不想表現出來。我扁扁嘴說:「沒火鍋好吃。」手裡下筷的速度卻是不低。

  沒想到無錫還有這等美食。我上次來和大海吃它的百年老店王興記,連肉包子都是甜的,感歎說這裡風光很好,吃上面輸了風景。

  奕沒說話,又推過一碗餛飩,我盯著碗想,怎麼又是白味清湯?我只愛吃紅油抄手。我偷眼看弈,他看我,臉無表情,大有你不吃就別想走路的意思。我認命地拿起勺開動。老天,怎麼這麼香?我差點連舌頭都吞下去。一個接一個吃得額頭上冒出了細汗。

  奕這才笑著說:「是銀魚餛飩。」

  好不容易吃完。我拍拍肚皮,心滿意足。聽到弈說:「子琦,別拿身體開玩笑,省得我看了生氣。都不知道寧清怎麼待你的。」

  我張口說:「寧清對我很好。他很照顧我。」話一出口,我又想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到底在說什麼啊!

  果然,奕的臉拉了下來:「是麼?他真是好福氣,娶了個這麼維護他的老婆。」

  「我是說寧清真的對我很好,我欠他。」說完我恨自已臭嘴,沮喪,我說啥也不對似的。明明這麼好的機會可以和弈好好談的。

  奕聲音又危險起來:「你就不欠我?唐子琦?」他額頭青筋都冒出來,要發火的邊緣。

  我是欠他,我也欠寧清,我還欠我自已呢。天知道我怎麼會這麼累!我生氣地說:「不欠!,要不是你,我還在高高興興吃火鍋呢。」

  完了完了,我在說什麼啊,明擺著惹他。

  奕一字一句地說:「你真不知好歹。對你實在好不得,吃個飯都不讓人省心。你好自為之吧。」

  又是轉身就走。我暈,我沒帶錢啊。該走出這裡再惹他。

  我給大海打電話:「大海,我在湖邊酒家,你快來!」

  大海緊張地問:「怎麼了?」

  我可憐兮兮地說:「我沒帶錢,展雲弈氣走了。」

  大海鬆了口氣,笑出聲來:「發票還是寄雲天報賬?」

  臭小子!

  第二天,我看著弈和那個叫瑩的小女孩卿卿我我,眼睛漲得很。原來有的歉疚跑得無影無蹤。我恨恨然,我還在守身如玉呢,你當我面就調戲人家小女孩兒?

  正巧有場戲那小女孩NG了好幾遍,導演礙著展雲弈想說又不敢說,偏偏那小女孩兒又不懂事,臉上露出不耐煩的樣子。我找到機會諷刺她:「能不能麻煩你工作時間眼睛也正經一點?這是在拍廣告不是在拍文藝片,不用使眉來眼去劍」。

  四周有人在偷笑,是嘛,雲天老總成天親候拍戲,鄙視她,嫉妒她的大有人在,她新手,那經歷過這些,眼淚花兒一下子就衝出來了。

  展雲弈絲毫不覺尷尬,皮厚厚地安慰小女孩,還慢慢給她說戲說感覺。

  靠!我拂袖而去。

  我站在湖邊自我檢討。展雲弈放過你也就算了,你還憑白無故去惹,你惹得起不?你做好了要改頭換面站他身邊做展家媳婦的準備沒有?沒有就老實點兒。

  我很矛盾。我想他,我受不了他對別的女孩子溫柔。又要過自已的生活,又要他來遷就我。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唐子琦,你不是一般的自私。

  我想,我和寧清的婚約到頭了。弈這邊沒事了,我不能再拖下去了。拿定主意後,我回房間給寧清打電話:「寧清,你睡了嗎?我想給你說說事兒。」

  寧清溫柔地說:「我正想打電話來呢,我明天到無錫,有事要談,正巧可以來陪你。什麼事你說。」

  「我,沒事了,見面再說吧。」我只好掛電話。

  下午半天沒戲和寧清大海去游太湖。

  不是冤家不聚首。展雲弈帶著瑩也在。那女孩兒有些示威地看著我。寧清客客氣氣地打招呼。展雲弈臉上看不出端倪。

  我遊興全無,拉著寧清走到船尾:「寧清,我們就這樣吧,這片子拍完,我就辭職離開嶺南。」

  寧清眉頭一皺:「子琦,你還是放不下他,是麼?」

  我很誠實,這樣告訴寧清,我已鼓足半天勇氣。可是我不想再見到弈,也不想再看到他和別的女孩子在一起。既然都這樣了,我再沒有留下來扮寧太太角色的理由和心情。時不時遇著,看他走馬燈兒似的換女伴,而且都是年青貌美,我難過。

  我一口氣接著說:「是,我放不下他,我不想再見到他,我不想一直這樣不開心,也不想對你隱瞞,不想面對你爸媽對我的好,我也,面對你我很慚愧。你原諒我。」

  寧清臉色不好看,他眼睛裡露出一絲悲涼,一絲傷心,有我說不出來的神情。他調開眼睛,望著遠處那一線島嶼慢慢說:「子琦,你真是鐵石心腸,你就像海市蜃樓一般飄渺,不,像冰山。看著晶瑩剔透,美景繁華,誘著人往裡走,可是總在眼前,似乎快到了,又似乎還遠,冷得人發抖,只有凍死在上面。」

  我發急:「寧清,你知道我是拿你當朋友的。」

  寧清看著過,目光空洞,嘴角含著一絲若隱若現的笑:「朋友麼?你怎麼這麼天真?你當我一定要拿那張結婚證才當你是我的妻子?婚禮時你走進來,當那麼多親朋好友向我走來,我就說,這是我的妻子,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明白麼?我看著你慢慢恢復笑容,我想我只要再加把勁,你心裡遲早會有我。」

  我往湖中的島上看,水波蕩漾處,如夢如幻,難怪被稱作是仙島。這樣的環境說斷絕關係實在不浪漫。我帶著懇求對寧清說:「我們當時協議舉辦婚禮時,我就給你說得很明白了。你答應過我,答應過去留由我決定。我不是不感動,不是沒有感動。我只是沒辦法。那怕我是真的不能和他在一起了,可我也沒法和你這樣下去。我知道你對我好。我欠你的寧清,可是我還不了。」

  寧清抬起頭看看天,又往船頭看。看到展雲弈正向我們含笑示意。寧清也露出一個笑容:「子琦,我老早也說過,我們不僅僅只是朋友的,我不會放你走,你欠我,欠寧家。」說完俯身吻住我。

  沒容我有半分拒絕的念頭,他的舌長驅直入。他把我抱得死緊。他在做戲,做給弈看,做給所有人看。看我們如何情深,如何纏綿。

  寧清,不再雲淡風輕。他和展雲弈一樣骨子裡充滿著掠奪與佔有的慾望。

  我喘不過氣來,他用背擋著眾人,一隻手看似扶著我的臉,卻捏著我的下顎,我只能任由他擺佈,眼淚盈滿眼眶,直到他滿意地放開我。我順手往他胸前一推,突然船身一震,這當口船剛靠岸。我站立不穩,撲通一聲掉湖裡了。

  湖水真涼,我下意識地閉上眼,我不會游泳。水從鼻腔裡衝進來,我立馬胸悶,嗆得更凶,雙手亂揮。只覺得一陣陣刺痛。我聽到有人跳下來,把我撈出水面,我臉憋得通紅,咳得翻天覆地,。

  終於明白國民黨如何灌辣椒水給共產黨員了。絕對是酷刑。

  只聽到寧清焦急地聲音,大海的聲音。我睜開眼,弈,他摟著小女孩站在不遠處,看不清面容,我向他伸出手去,寧清一把握住,他渾身滴著水,把我的手按在他胸前,口中不住地說:「嚇死我了,子琦,我的天,你嚇死我。」

  我咳著,我想喊弈,我怕。你怎麼不過來?怎麼不管我?一口氣悶住,我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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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機

  我躺在床上,迷糊中聽到耳邊有人在說話。我聽到有爭執的聲音,有稀里嘩啦的響動。然後歸於平靜。我再睜開眼時,是在醫院裡。寧清驚喜地看著我:「子琦,你醒啦?」

  我厭惡地轉過頭。聽到他黯然的聲音:「原諒我,子琦,我只是在吃醋,你看著展雲弈說要離開我。我受不了。」

  他把頭埋進被單,聲音沉悶:「子琦,對不起,對不起,再也不會這樣了,你原諒我。我害你掉進湖裡,我跳下來,水真冰,我看你閉著眼睛,我真的怕,我真怕你有事。我從沒這樣恨過自已,我吻你的時候只想輕輕吻你一下,可是,我不捨得放開,我太想,我昏頭了我!」我長歎一聲,怪來怪去是怪我自已。這樣去利用寧清,那怕他說的心甘情願,還是我的不對。我對寧清說:「不要自責了,我沒事了。」

  寧清抬著看我,英俊的臉上閃過驚喜:「子琦,你不怪我了?」

  我微笑:「我那會怪你?是我自已不好,你沒說錯,我欠你,欠寧家的。」

  我看到寧清握緊了拳,手上青筋暴出,我伸手過去握住他:「你沒有錯,真的,你對我好沒有錯。」

  寧清有些害怕似的望向我,我溫柔一笑:「好了,我困,讓我睡會兒,記得叫醒我吃飯。」說完閉上了眼睛。

  我感覺到寧清的呼吸在加重,然後聽到他慢慢走出去。我感覺有淚從眼角沁出來,滑向耳際,冰涼冰涼。

  傷人自尊的話我向來不輕易出口。我原諒寧清,不論他的行為讓我有多痛恨,他對我的心意,小若待我如姐,寧家二老視我為已出,這些都讓我對他生不了恨意。我只覺得累,心累。寧清這樣做,當著奕的面這樣做,怕是把弈推得更遠。奕不會信我和寧清之間啥也沒有。

  弈有潔僻,對自已的女人有潔僻,容不得他人染指半分。他保護欲極強,佔有慾也極強。如今,遠了,我模糊的想。

  睡了半天精神恢復了。我談笑風生。跟沒事人一樣。

  大海邊吃邊開玩笑:「子琦,無錫看來克你,來了不是生病就是落水。我看你和展雲弈也是八字不合,有他在的地方,你一定有事。」

  我笑著說:「那來那麼多神論,只有一點說對了。」我放下筷子,對著桌上的菜歎氣「無錫的菜的確克我的胃,難吃!」

  寧清連忙問:「子琦,你想吃什麼?我們換家館子吃。」

  我想吃:「……」我想吃奕那天帶我吃的魚還有餛鈍,我說出來不是敗大家胃口?我笑笑說:「我看我對這裡水土不服,早點回嶺南吃好吃的去。」

  大海連連叫好:「我也是,想起嶺南的菜,我現在就流口水。」

  我們決定趕緊回去,這邊反正拍得差不多了,再呆下去也沒有多少必要。

  沒有再見到弈,我們三人飛回了嶺南。

  寧清一直小心,他心裡肯定內疚得很,平時對我跟捧在掌心裡的寶一樣,生怕我大怒而去。他靜靜地對我說:「子琦,你要是想走,隨時都行,現在都可以,不用擔心其它,我能處理。」

  我笑著說:「不會的,現在不會,有那麼美的地方免費吃住,我一時半會兒還沒找著有同等條件的,寧清,你不會嫌我吃得太多,還霸佔了你的大床吧?」

  寧清終於露出笑容。我打量他:「寧清,其實你真的很帥的,有錢多金,瀟酒倜儻,我們公司裡好多人都說我釣了只金龜呢。」

  他攤攤手歎氣:「你那有釣?你不過無意中往水裡扔了根樹枝,這只龜就自動爬上來了。還賴你非得說你釣上來的。」

  我咯咯直笑:「寧清,原來你嘴甜的時候這麼哄女孩子歡心!」

  寧清一扶頭做眩暈狀:「還好是你,要是別人,我怕我一開口接下來只能硬撐著說我要負責了。」

  我哈哈大笑。與寧清的隔閡不再有:「可是我欠你呢,我真要還的呢。能不能不還?你千萬別還想有利息呵。」

  寧清也笑:「利息嘛就算了,不還可不行。子琦,不管你以後找到了那個,我這個『前夫』總是先進門的。」

  我實話實說,再呆上半年左右就和寧清「勞燕分飛」。寧清淺笑著同意。

  寧家的事算是擺平了,公司又出事了。

  雲天的款一直拖著沒給齊。公司已墊資甚巨,前期的拍攝,人員的費用是一大筆。路牌。燈箱,平面,電視的宣傳合同早已簽定,路牌燈箱已投入使用,媒體廣告正在播出中。公司也墊付了大筆費用。

  現在政府在催款,媒體在催款,製作分包商也在催。老總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天天守著財務給雲天發傳真,財務部主管已飛了好幾趟北京。雲天每次承諾馬上打款,賬面上總不見銀子匯到。

  老總急急召集各部門主管開會。我對大海說:「你覺不覺得老總的肚子癟下來,像袋鼠?」

  大海忙低頭偷笑:「現在生死存亡,要與公司共進退。」

  我也笑:「聽說雲天的財務是個四十來歲的丰韻婦人,派你用美男計?」

  大海賊笑:「其實何必這麼惱火,我保證你一出馬就能化解。」

  我氣結:「你是小人,展雲弈不是!」經過這麼些日子,我有理由相信展雲弈要出手早就出手了,用不著拿公司開刀,公司又不是我開的。倒閉了我不過換個地方打工。

  老總開始沉痛地講話,我和大海連忙住口正襟端坐。「相信大家都知道了雲天集團款沒打過來的事。現在公司正處於一個相當被動的局面。公司已經墊資達四百多萬元。現在媒體已催款數次,這個月的廣告費再不到賬,就停刊停播。一旦停止,我們公司的名譽受損,同時面臨違約。」

  大海忍不住開口:「雲天不打款,我們違什麼約?」

  是啊,你銀子老不到賬,關我們什麼事?老總歎了口氣說:「當時只想一口吞掉雲天在嶺南的單子,合同上簽定前期製作由我們公司墊資,而宣傳開始執行開始後一周內,雲天開始打款。只是當時沒想到雲天前期的單子會有這麼多,公司相當重視與雲天的合作,花去大筆資金投放製作。而且前期投入的錢已挪用了部份其它單位的資金。現在雲天拖款,他就算是違約,我們也同樣面臨違約。其它單位已催款多次」

  老總說話聲音都在抖。這年頭,公司最差的就是流動資金。前期製作相當於凝固了資金,雲天是今年公司最大的單,雲天款沒到,公司沒法支付欠其它單位的錢。這樣的三角債比比皆是。能夠周轉就能維持公司正常運作。公司為了雲天的單,挪用了其它項目的錢,一旦周轉不靈就慘了,再大的公司也是說倒就倒的。

  我很奇怪,在當初就應該想到這樣的事情。一般情況下至少應該是打款到達一定比例,公司才開始動。這次和雲天合作怎麼就沒想到一旦出現拖款就會大問題呢。會場裡議論紛紛。不用說,老總貪心,以為雲天這樣的大集團不至於不講信譽。

  商量半天還不是老總說了算。老總迅速分派工作,催款的,協調媒體的,應付其它單位上門要錢的。完了把我和大海留了下來。

  「子琦,大海,我想聯繫寧氏拆借資金。」老總直接開口。

  我和大海同時搖頭,相當一致:「公是公,私是私。老總你直接找寧氏聯繫。我無能為力。」話雖如此,卻覺得老總很可憐。現在找銀行貸款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銀行審計越來越嚴格,再有關係也不是說貸就能貸的。找寧氏也要看寧氏的狀況,那家公司的流動資金都不會輕易拆借。

  拖欠資金也是常事。就算告雲天違約拖款,等官司完了賠你。可能還沒等到它賠,公司就會垮。

  危機總是說來說來,解決得到也輕鬆簡單。寧清搭手幫了忙。有些拖欠我們公司的資金在回籠。媒體也因為公司常年的合作放緩了時間。我問寧清借了多少錢給公司。寧清笑著不答。

  雲天的資金正慢慢地匯來。看來是沒啥問題了。

  我萬萬沒有想到,一切只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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