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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木青到了前次的那條溪流邊,此刻空無一人。她想了下,特意又沿著溪流往上走了大約兩百米的距離,挑了個有塊大岩石遮擋的地方,脫了衣服下水。她先是把襯衫和內褲浸在水裡搓洗了下,儘量擰乾了甩平,然後攤在那塊岩石朝裡的一面。雖然已經曬不到太陽了,但白日裡吸收的熱量讓這塊石頭現在摸起來還是很燙手,估計等她洗完,也就被烘得差不多了。

  木青試著把那截樹枝當做牙刷,效果還基本滿意,除了有些容易掉毛。清理了下嘴,木青洗了頭,又洗過了身子,抬頭見天空已經泛出了煙青色,她的身邊也聚攏了來不少飛舞的蚊螢之類的東西,想起前次在河床上遇到的特大號蚊子,心有餘悸,急忙起身出了水,抓過襯衫草草擦乾了身上的水珠,套了回去。只純棉的內褲還有些半潮的樣子,猶豫了下,便只套上了牛仔褲,把內褲疊好,小心地塞進褲兜,打算回去掛在屋裡晾下,明早應該就可以穿了,這時指尖觸到了褲兜裡的幾顆紐扣。

  木青怕天色黑下來會碰到什麼野獸,一邊急忙往聚居地的方向去,一邊想著明天能否向由由母親借下針線之類的東西,把鈕子縫回衣服上去。她注意到她下身圍裹住的那塊東西一側有縫過的痕跡,只不過那線看起來像是抽絲了的樹皮經絡。

  木青走了幾步,耳邊突然聽見一陣說話的聲音,頓了一下循聲望去,這才發現前面十幾步外的溪流邊有兩個人在不住拉扯。是對男女。男人面向著她,正是昨天和驪芒對壘過的那個年輕人,而女人,木青已是從她的背影認了出來,就是小胖妞。她似乎有些不願,不停地在掙扎扭動,那男人不斷低聲說著什麼,然後終於將她壓到了溪邊的草叢上。可能是太過專心於自己的事情,他們並未聽見她的腳步聲。

  木青嚇了一跳,直覺著便是不能叫那兩個人發現自己,慌亂之下也未多看,一下蹲到了邊上一從高過她肩膀的野草堆後,一動不動。

  看得出來,小胖妞仍是有些不願,只架不住那男子的攻勢,很快,那裡便傳來了一陣連續不斷的嗯啊之聲。

  木青想著是不是要趁這機會悄悄地繞過去,但她不敢保證自己不會驚動這一對人。與其被發現,還不如就待在這裡等他們先離開,畢竟這種野外相好的事情不會持續很久。

  木青一邊眼觀鼻鼻觀心,一邊小心翼翼地趕去在自己身邊不住飛舞的蚊蟲,儘量不發出聲響。好在一邊的溪流淙淙作響,多少也是幫了她一些忙。

  那男人持續的時間不短,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來,那聲音才歇了,兩個人先後起了身。

  木青鬆了口氣,心中暗自希望這兩個快些離去。

  但是,叫她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那男人竟然朝木青藏身的地方走了過來。木青四下看了下,這才發現這草叢邊上的一塊大石頭上竟是放了副弓箭。應該是他之前就擱在這裡的。自己剛才竟是一直沒有發現。

  木青心中一陣狂跳。窺視別人從頭到尾的偷情,還被當事人發現,這實在不是一件好事,但是現在她便是想再後退也是來不及了。那男人已經一腳踩進了草叢,俯身正要拿起石塊上的弓箭。突然他發現了木青,低低地咦了一聲。

  後面的小胖妞有些不耐煩的樣子,嚷了幾聲「以加」,昨天那些人往他和驪芒面前堆石子的時候,她聽到過這個音節,應該是他名字了。

  以加眼睛緊緊地盯著她,不發一聲,木青也是有些驚恐。她不知道這個人在發現自己與首領女兒偷情被第三者發現後會如何處置她這個第三者。她現在非常後悔自己為什麼要跑到這個地方來洗澡。

  小胖妞已經有些不滿地朝這裡走了過來。

  木青深吸了口氣,心想反正是躲不過去了,正要從地上站起來,突然,她聽見溪流下遊方向傳來了幾聲喊叫,聽著像是由由母親的聲音,而她叫的正是她的名字。

  以加的臉色微微一變,迅速的拿過了弓箭,突然朝著木青森森地笑了一下,這才回身扯住了小胖妞就往一邊的林子裡去,兩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木青剛才跳得差點要蹦出來的心臟終於有些緩了下來。她聽見呼喊自己的聲音漸漸地又變得有些弱了起來,或許是由由母親改變了方向,到一邊的密林裡去尋她了。急忙站了起來,一邊喊著朝聲音的來源方向回應,一邊急匆匆地往聚居地的方向去。走了沒十來米的距離,右手邊的林子裡突然又躥出個黑影,她的胳膊一下被緊緊地攥住,一陣劇痛傳來,像要斷了手似的。

  木青又被嚇得不輕,驚叫了一聲,定睛看去見是驪芒,這才呼了口氣。

  驪芒臉上的神情顯得很是惱怒,扯住她胳膊大聲說話,像在責問她的樣子。

  木青無法告訴他她為什麼會遲遲未歸,即便她會說他們的語言,這樣的事,她也是看過即忘,絕不會對別人提起的。她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他快鬆開她,她的手腕都快要斷了,忍不住用左手指了指自己正被他攥住的右手,滿面痛苦之色。

  驪芒鬆脫了她手。他應該也是意識到了他與她之間存在著交流障礙,不再說話了,只仍是擰著眉頭看著她。

  木青揉著自己像是要被捏碎了的手腕,心頭湧起一股惱恨之意,哼了一聲扭頭就往聚居地方向去了。驪芒跟在她身後行了幾步,朝林子裡打了個響亮的呼哨,應該是通知由由母親人找到了。

  木青回到了聚居地,由由一看見她,便大叫一聲朝她跑了過來。木青怕她行走不便,急忙搶上幾步抱了起來。由由摟住她脖子,嘴裡不住嘀嘀咕咕地說著什麼,一臉的歡喜神情。由由母親很快也回來了,見她安然無恙,臉上也是露出了絲笑容。這讓木青有些過意不去,覺得是自己給她們造成了麻煩。幾口吃完了她給留下的晚飯。回頭見驪芒仍站在一邊看著自己,一張臉在跳躍的火光中顯得有些明暗不定,想起他昨夜對自己的舉動,心裡實在有些不願回去。

  由由和幾個弟妹被她母親趕著進了棚屋去睡覺了,篝火有些黯淡下來,然後她看見一個男人朝這裡走來,看樣子應該是這家裡的男人。

  木青無奈起了身,回了驪芒的棚屋,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她的臉是繃著的。

  他似乎對她剛才的失蹤仍然很是不滿,揉搓她肌膚的力道比昨夜更重一些,當他的頭再次下滑到那裡的時候,木青突然弓起了一條腿,往他肩膀重重踹了過去。

  他那裡前幾天被那隻怪鳥啄出的傷口已經結疤了,但還沒痊癒。

  木青聽見他發出了絲抽痛的聲音,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她也不知道自己剛才為什麼會這麼衝動,就這樣一腳踹了過去。

  莫名其妙的幾天野人般的生活,手腕上的痛,那個以加臨走前的森森的笑,還有剛才他給自己身體帶來的不舒適,都在刺激著她的神經。她幾乎未經大腦衝動之下,這一腳已經狠狠地踹了出去。

  她踢完了,這才坐起身來,弓膝環抱住,盯著她面前明顯已經十分惱怒的男人。

  很奇怪,她現在不但沒有懼怕的感覺,反倒很是痛快,彷彿心裡堆積了幾天的鬱氣都隨了這一腳發洩了出去。如果可以,她真想在他那個有傷口的地方再重重碾上幾腳。

  她篤定這個男人不會拿她怎麼樣的。

  他果然沒怎麼樣,只不過是低低吼了一聲,猛一下又將她推回了獸皮上,這回卻是有些粗暴地跨坐在她腰身上,兩手按住她肩膀,惡狠狠地俯視著她。

  木青略微掙扎了下便放棄了,她拗不過壓在自己身上的這座鐵塔,只是同樣盯著他眼睛,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兩人都是一語不發,只剩下他越來越濃濁的呼吸之聲。

  他突然俯身下去,伸出舌頭不住舔她胸口,然後改用牙齒咬齧,一陣又痛又癢的感覺朝她襲來,她低低嗚了一聲,伸出兩手胡亂抓住他頭髮就要往邊上推去。他略微抬頭,將她兩手死死按在了頭頂的地上,舌滑過她腋窩,再次回到她胸口,然後又滑了下去。

  木青氣極,這回弓起了因為剛才的糾纏獲得自由的兩條腿,只她還沒來得及踹出去,他已經一隻手抓住了她兩隻腳腕,猛地提了起來。木青驚叫一聲,半個身子已經淩空了。然後他將她腿彎曲著強行按到了腹部,另一隻手已是重重地打上了她正朝向他的臀部。

  木青不住掙扎,他的手便也沒有停下,寂靜的夜裡,這啪啪不斷的響聲聽起來十分響亮,又帶了些情色的味道。

  木青感到了極端的恥辱。

  她終於停止了掙扎,眼淚卻已經流了出來,流到她耳窩裡,涼涼的。

  「混蛋,你這個混蛋,烏龜王八蛋,明天出門被雷劈死,被車撞死……」

  她一邊嗚咽著,一邊不住地罵。

  他的手終於停了下來,另只桎梏著她腿的手也放開了。

  木青一獲得自由,立刻轉身朝裡,把自己縮成一團,不停地抽泣。

  被他打過的部位有些火辣辣地痛,但這不是叫她哭的原因。她只是需要發洩她內心深處對這幾天的糟糕境況感到的驚恐和無助,雖然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但是她心裡確實是驚恐和無助的,現在不過恰好是一個可以讓她哭泣的契機而已。

  一邊的那個男人沒再碰她,直到她停止了抽泣,扯過了自己襯衫胡亂地擦去臉上的淚痕,這才感覺到一隻手輕輕地搭上了她的腰際,帶了些試探的味道。

  木青沒有回頭,只是重重地甩開了他的手,然後將襯衫蓋在自己的腰上,遮住了臀部。

  他沒再伸手碰她,木青感覺到他在自己身邊翻來覆去,過了良久,他終於停了下來,應該是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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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他雖然已經成了下任的首領,但目前為止還是看不到與從前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仍是早出晚歸的。

  被他打的第二日一早,木青就醒了過來,只是仍面朝裡地躺著不動。外面的他坐起身來,猶豫了一會,然後探身把頭湊到她面前看了下,見她雖閉著眼,眼泡卻有些浮腫,伸出了手似是想觸下她臉,木青突然睜開了眼,躲開了他手,翻身坐了起來冷冷地看著他。

  驪芒的手停在半空一會,縮了回來。然後他很快站了起來理好自己,掀開門簾出去了。到了晚上的時候,他給她帶來了一包用大樹葉裹起來的果子,好幾種都還是她前所未見的,看起來很誘人,並且都已經是洗過了的,接連幾天都是這樣。有一次又帶來個新鮮的沾滿了蜂蜜的蜂窩。

  他做這些的時候,看起來有些遮遮掩掩,都是在天黑下來之後才拿過來丟到她面前的。木青猜想他應該是怕被他的族人看見。當然這些大部分到第二天都是被由由和她幾個弟妹吃掉的。

  他應該看出來了她在生氣,所以這些舉動可以理解成在討好她。但晚上睡覺時卻仍是要將她扯到自己身邊,唯一的不同之處便是撫觸她時的手上力道輕了些,有時還會留意觀察她的神色。

  指望他不動自己看起來是件不大現實的事,而且這幾夜比前頭幾夜確實要讓她感覺好了些。唯一讓她感到同樣無奈的是他至少每隔一兩天還是會聞下她那裡。

  她一開始對他的舉動感到茫然,慢慢地,她覺得他應該是在等什麼。至於是什麼,她仍是不解。

  事實上,這個念頭在她腦海裡也不過是一閃而逝,再多幾次之後,她對他的這個舉動也就不大上心了,因為他始終只是聞過就算,沒有和她發生進一步的關係。這讓她覺得安慰了些,儘管心裡有時也明白這種安慰其實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這幾天的時間裡,她漸漸對這個聚居地居民的生活方式有了更多的瞭解。按照她的觀察,這個圈子裡的基本生活方式應該是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組成個相對穩定的家庭生兒育女。但是也有例外,她就注意到有幾座棚屋裡只有一個女人,但是早晚進進出出的卻有兩個男人。木青猜測,或許是因為女性相對少了些,所以在個體自願的前提下,這樣的家庭方式也是被允許的。

  她跟在由由和她母親身邊,現在連聽帶猜地基本已是可以知道一些簡單的發音的意思,比如吃飯喝水,好或者不好之類的,她也知道了由由母親的名字叫娜朵。她每天吃的東西都是味道寡淡的,鹽在這裡應該是種非常稀罕的資源。但是這個聚居地裡的人看起來並沒有誰有周身浮腫的跡象,很快她就明白原因了。他們不會浪費掉新鮮打來的獵物血管裡的任何一滴血,每天都是集中起來滴到個容器裡,煮熟後大家分食掉的。她也分到過幾次,嘗到了鹽的味道。

  木青試著向娜朵連說帶比劃地借過針線,最後當她看到那枚比她的鈕子孔還要粗的骨針後,只好放棄了縫回紐扣的念頭。只是用針和麻線將襯衫的兩道門襟連接固定了起來,只留下領口處一部分,弄成套頭衫的樣子方便穿脫。這讓她一下覺得負擔輕了不少,至少不用老是重新去紮合隨了她的動作而時常會敞開的衣襟。

  驪芒對她的這個舉動帶了些譏諷之色,尤其是對她懸掛在門簾風口之上的那件小東西,那是她洗了之後掛在自己用樹枝弄的衣架上晾的內褲。他似乎不大理解她為什麼會喜歡穿上這個東西,然後不厭其煩地洗了晾,晾了洗。有時心情好的話會去扯弄下,好幾次甚至還湊過去聞下味道。木青見慣不怪,只當做沒看見。

  但是很快,木青就想到了一個比較麻煩的問題。女人的月經。

  引發她想這個問題的起由是看到聚居地裡一個女人來了月經時的狀況。她不知道那女人被遮擋住的那裡到底有沒有填夾什麼東西,但她看到一大攤殷紅的血沿著她大腿內側流了下來,然後那個女人若無其事地用樹皮給刮乾淨了,留下一道長長的紅色暈痕。

  木青有些驚訝,或者更確切地說是震驚。然後很快她又注意到另個婦女也是這種狀況。終於有天在她去聚居地的一道壕溝邊,那是開闢出來專門用於排洩的地方,碰巧看見那個婦女從下體處扯出一條像是用草莖編織出來窄窄的帶子,上面還堆了一灘乾草模樣的東西。

  這個場景讓木青經久難忘。她猛地想到了自己月經來時該怎麼辦。她記得自己前次月經是上個月的二十四號,四天之後停了,然後當天,她就被雷劈到了這裡,而今天,是她到此之後的第十天,也就是說,還有大約半個月的時間,她也必須面臨和這裡的女人相同的窘境了。

  晚上她躺在棚屋裡地上的獸皮上的時候,腦子裡浮現的都還是白天看到的那一幕。她想了很久,覺得只能從自己襯衫下襬處的布料下手,縫個上下兩層的月經帶,然後中間填塞燒過的草灰。目前為止,這個古老的辦法看起來是最好的了。她不想自己也要這樣一路走一路拿樹葉或者樹皮去刮擦掉流下的液體。

  她想到了自己瑞士軍刀上的那把剪刀,有些不耐煩地推開了正壓住自己在舔咬著的驪芒,見他抬頭看了過來,便朝他比劃了下自己那個背包的形狀,然後又學他第一次拉出軍刀刀刃時在手心刮擦的動作,嘴裡說了個字「刀」。

  看他眼神,應該已經是知道她話中之意了。但他絲毫沒有理睬的意思,又低下頭自顧滑了下去到她小腹處。

  木青有些氣惱,抬起腳丫在他後背咚咚地用力敲了幾下,試圖引起他注意。

  她夜夜與他睡一道,雖仍是不大習慣身邊多出的這個人,但比起頭幾天,兩人相處起來已經隨意了許多。每當她被他弄得有些不舒服時,就會扯他頭髮,或者踢他幾下。他非但不再發飆,看起來反倒是有些享受她這種表達情緒的方式,有時甚至故意會在她身上做出些舉動,惹得她不高興,彷彿就是為了看她生氣的樣子。

  木青意識到了兩人之間的這種微妙變化,越想竟越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些像是女人對著個男人在撒嬌。這讓她有些接受不了。所以昨夜和前夜她就改變了方式,任他怎麼弄只是緊緊閉上雙腿,不加理睬。他似乎有些失望,但也沒有像從前那樣強行分開她腿,最後只是怏怏地睡了下去。

  此刻他被木青的腳丫用力捶打後背,喉嚨裡發出了聲低低的笑,順勢一下分開她腿,又一次湊了過去。木青甚至感覺到了他鼻尖和嘴唇碰觸到了自己,熱熱的一片像是他的鼻息噴灑過來。

  木青有些無奈,只得躺著不動,等他自己像從前那樣自動結束。但是這一次與前些時候有些不同,他停留的時間很長,長得木青有些受不了了,正要起身揪住他頭髮扯開,他突然一下撲回了到她身上,臉上露出了極其興奮的神情,一雙眼在夜色裡閃閃發亮。

  木青還沒弄明白他為什麼會露出這樣的神情,就發現他這回竟是來真的了。等她在被異物驟然侵入的震驚和不適感中反應了過來,這才又驚又惱,不住揪扯他的長髮,拚命掙扎。但他顯然毫無尊重她的意思,只將她兩手又箝制住了,一下便肆無忌憚起來。

  木青不過掙扎了一會,便放棄了。事實上她早在躺在身下這塊獸皮上的第一夜起,就有了這個心理準備,只不過之前他的遲遲不動給她造成了個錯覺,覺得他好像永遠只會這樣打打擦邊球似的。現在他突然這樣地發起攻勢,對她來說不過是證明了自己起先的心理準備並沒有白做,只不過被推遲了幾天而已。

  木青一動不動,直到她聽到壓在她上面的驪芒喉嚨裡發出一聲低吼,體內感覺到了一股激流正在重重地射入,她的手不自覺地緊緊抓住了他的後背。

  他的心臟跳得非常快,一下一下地像在敲打著她的胸腔。

  被他壓了這麼久,她覺得有些透不過氣,見他完事了還沒下去的意思,便揪住他散亂覆在自己脖頸和臉上的頭髮,用力扯向一邊。他應該是被她抓痛了,噝了一聲,撐起上身盯著她看了一會,見她張嘴似乎在呼吸的模樣,突然伸過一隻手,捏住她一邊臉頰上的肉左右來回扯了幾下,然後低低地笑了一聲,這才翻身滾了下來。

  木青揉了下自己被他捏得有些疼的臉頰,恨恨地吐出了一口長氣,側身習慣性地又朝裡睡去。但是這回她沒有安生多久,一邊的驪芒便將她強行扳了回來面朝他,像從前有次那樣把她頭搬到自己的一隻胳膊上,另一手攬住了她腰,這才像是滿意了,沒一會便響起了鼾聲。

  下半夜的時候,好容易才睡了過去的木青又被他弄醒壓了一次。第二天等她從睏頓中醒來之時,才發現天色已經大亮,陽光從棚屋的罅隙裡射進來,晃得她眼睛都有些睜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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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章

  木青將手搭在自己眼皮上,稍稍適應了下光線,短暫的茫然過後,腦子裡立刻蹦出了昨晚發生的事,急忙側頭看去,見身邊已經空了。

  驪芒一般都要比她起得早些。今早也不例外。

  木青坐在身來,抓了衣服過來穿上了。她有些不願多想昨夜發生的事。現在唯一的感覺就是那裡很黏膩,很不舒服。

  她站起身來,從棚屋的牆縫上抽出了一疊葉片。葉片摸起來質地不是很硬,韌度也不錯,她看見娜朵用來充當草紙,比她自己起先要用時臨時找來的樹葉要好得多,覺得不錯,便也採過來一些,洗淨了曬乾放著備用。

  木青拿了一張,輕輕擦拭了下,觸到的肌膚之處仍是微微有些腫脹刺痛。她一邊皺著眉,一邊小心地清理著。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她想起了這幾天正是自己的受孕期。

  從前她有男友時,每次都是必定勒令他用套的,所以一直不大會去想這個問題。後來發現那男人劈腿分手後,對感情心灰意冷,空窗了一年多,就更未考慮過這種事情了。昨夜的第一次時,她只把自己當成是件祭壇上的犧牲;下半夜的那次,則是半夢半醒間的筋疲力盡,心中只恨他折騰個不停,巴不得快些完事,事後倒頭便睡,根本就沒有往這上面想去。此時突然想到了,心中再次飛快地算了下日子,後背一下已是沁出了些汗意。

  木青幾乎是白著臉飛快地到了那道壕溝處,用力想將他昨夜留在自己體內的東西排出來。她自己也知道這樣的舉動即便是在剛發生之後立刻進行,也是不大有用,更何況是現在已經過了將近一夜?但是她忍不住還是要這樣做。

  她神經質地覺得自己總得做些什麼才好,在沒有任何其它補救措施的這個地方。

  木青一路走回去的時候,人有些怔忪,連由由叫自己也沒聽見,還是她上前拉住了木青的手,這才反應了過來,朝她勉強笑了下道:「我不餓。」

  她以為由由在叫她去吃早飯,用自己剛學過來的土語應她。

  她此刻完全沒有吃東西的慾望。

  由由笑嘻嘻地搖了下頭,扯住她往自己家的棚屋裡去。木青跟著她彎腰入內了,這才看見娜朵正盤腿坐在地上,慢慢地用一塊打磨得十分光滑的卵石揉擦著手上的一塊東西。

  是儷芒棚屋裡掛著的那張蛇皮。她此刻正用這石頭揉擦著裡層的表面。

  娜朵見她過來了,臉上露出了笑,招手示意她到自己面前,這才將手上那張已經被她揉得十分柔軟的蛇皮往她腰際上比劃。

  木青有些明白了。看這意思,應該是儷芒今早把這東西拿給了娜朵,托她給自己做條蛇皮腰圍的?

  她急忙擺手後退了一步。

  前些時日她一直沒洗過牛仔褲,怕它一夜之間乾不了,自己第二天就沒褲子可穿了,加上天氣炎熱,心中倒確實想過也弄條和這裡的女人們一樣的腰圍當短裙穿,好和身上的褲子相換。但這張蛇皮,她雖然天天看見就掛在那裡,卻從沒有打過它的主意。小胖妞第一見到這東西時露出的眼神,她記得很是清楚。

  娜朵強行拉回了她兜在她身上量了下。見她仍在推拒,笑眯眯地指了指一邊的由由,又伸出手在她小腹部輕輕摸了幾下,然後說了個詞,木青估計應當是孩子的意思。

  很久以後,木青才知道,在這個族居地裡,蛇是繁衍的象徵。當女人們希望自己有孩子,她們就會央求自己的男人去獵一張母蛇的蛇皮過來,做成圍裙裹在自己身上,相信這樣會讓她們也能具備蛇那樣的繁衍能力。而這種蛇的皮,便是她們夢寐以求的一種。平日裡很難見到,捕捉的方法就是在它們可能出沒的地方燃一堆火,母蛇感覺到火光,出於怕火的天性,就會游向火堆,用自己體表分泌出的一層黏液去壓滅火堆。只有這時才是捕捉的好機會,但能碰巧引出的機會並不多,所以每一張這樣的蛇皮都是彌足珍貴的。

  木青此時自然不太知道這蛇皮裡包含的意思,只感覺應該算是種奢侈品類的東西。但她對娜朵的這種舉動隱約也猜到了一些意思。娜朵很明顯是在說她懷孕的事情。

  相處了這麼多天,她猜想娜朵應該是儷芒的姐姐或者有其他非常接近血緣關係的親人,所以平時關係才這麼親近。但這並不代表她可以坦然接受娜朵這樣的好意。一想到那個男人昨夜剛對她做了那樣的事,今天一大早地就迫不及待地拎了蛇皮告訴了娜朵,然後讓她給自己弄個蛇皮圍裙,她就覺得面紅耳赤,並且有一種被侮辱了的感覺。她覺得這張蛇皮很像是皮肉交易後的酬金,或者說恩客的打賞。

  木青不想在娜朵和由由面前現出自己的不快。她只是笑著從娜朵手裡拿過了蛇皮和骨針,做了個縫合的動作。娜朵見她要自己做,也沒再堅持,只是又摸了下她小腹,好像那裡現在已經有了個小生命。

  木青回了棚屋,心中仍是帶了絲微微的惱怒。眼睛盯著那張蛇皮,越看越覺得有些刺目。

  身後響起了陣門簾掀動的聲音。木青以為是由由跟了過來,轉頭看去,卻發現是首領的女兒小胖妞,她現在已經知道了她有一個發音很可愛的名字「呶呶」。

  木青有些驚訝。

  這裡的每一座棚屋都沒有門,但是平日裡,這裡的人除非主人在場,否則一般不會隨意進入別人的棚屋。呶呶平日裡不像這個族居地裡別的婦女那樣每天要擔負各種勞動。木青有時會碰到她在閒逛或者玩耍,但她顯然對自己不大有好感的樣子,便也只是遠遠避讓過而已。

  呶呶站在那裡,眼睛緊緊盯著木青手上的那塊蛇皮。

  木青從地上站了起來,朝她點頭微微笑了下。

  呶呶沒有理會她,只是幾步上前,指著木青手上的那張蛇皮,嘴裡不停地嚷著什麼,眼睛裡滿是憤怒之色,又劈手奪過了蛇皮,用力撕扯起來。蛇皮很柔韌,她撕不開,便狠狠丟在了地上,用自己的腳板拚命地踩踏。

  木青看著她,想起第一次見到她時她望著儷芒脖子上的這張蛇皮時的熱切眼神,微微有些動容,並沒有去阻止,何況她自己對這東西根本就沒好感。

  呶呶停止了踩踏,突然轉身飛快地掀開門簾出去。木青以為她離開了,盯著地上那張蛇皮看了一會,嘆了口氣,正要彎腰撿起來掛回去,呶呶又一陣風地掠了進來,這次手上多了一把骨頭磨製出來的刀。她一下推開了木青,將刀對著那塊蛇皮狠命地劃了幾刀,一邊劃,一邊抬頭看著木青,嘴角帶了一絲嘲笑之意。

  娜朵應該是發現了這邊的異常跟了過來,看到這一幕,臉上神情一下又驚又怒,大叫了一聲,飛快地上前去搶奪呶呶手上的骨刀,手上的指甲劃到了呶呶的手背。呶呶怒聲大喝。娜朵稍稍遲疑了下,呶呶已經再次用力在蛇皮上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割痕,從頭延續到尾。然後她丟掉了刀,有些得意地看了木青和娜朵一眼,昂頭揚長去了。

  呶呶一走,娜朵就跪坐在地上,撿起了已經支離破碎成幾塊的蛇皮,嘴唇微微有些顫抖。

  木青對那塊蛇皮實在是不喜歡,被呶呶割破,對她來說毫無影響。只是有些不忍見她這樣難過的樣子,便蹲到了她面前,想要安慰她幾句。等張開了嘴,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能輕輕拍了下她有些粗糙的手。

  娜朵抬頭看了她一眼,反握住她的手,嘴裡不停地說著話,看起來反倒像是在安慰她起來。

  木青有些感動,朝她笑了下,說道:「我沒事。」

  這是她新近學過來的一句話。

  娜朵突然從地上撿起了蛇皮碎片和骨針,兜掛在了自己手上,朝木青飛快說了句話,然後轉身出了棚屋。

  木青很快就把這事丟在了腦後。呶呶對她的敵意,確實讓她有些無奈。但現在最叫她頭疼的不是這個,而是今早她才剛剛意識到的那件麻煩事。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會因為昨夜的事情懷孕,她的心一下就像灌了鉛,沉甸甸的,壓得幾乎透不出氣來。

  門簾這次又被掀開了,木青抬頭,看見小小的由由正站在門簾的一側看著自己,大大的眼睛裡滿是擔憂和怯意。

  聚居地林子外種植的那一大片作物前幾天開始結籽了,引了大片各種各樣的鳥過來啄食。婦女們都各自有事情忙碌,趕鳥的任務就落在了孩子的身上。娜朵不再讓木青跟著出去勞作,只讓她和由由一道去看守作物。由由現在過來,應該就是找她一道去的。

  木青知道由由還在為剛才的事情擔心,站了起來摸了下她頭,牽了她手一道出去了。

  林子外的作物地裡,稍小的孩子們都是光著身子,手上拿了樹枝,看見有鳥停留下來,就嬉笑著一窩蜂地過去哄趕。木青坐在邊上的一棵大樹蔭下,看見由由也夾雜在他們中間,她跑得沒別人快,但顯得也很開心,不住地笑。

  木青覺得自己的心情也被這片肆無忌憚的笑聲感染得好了些。

  孩子們追趕了一會,就顯得意興闌珊了,有鳥過來就朝那個方向丟石子,等到了午後,人就漸漸散去了,只剩下由由和另幾個小些的孩子還留著。

  日漸飽滿的黍籽招來的鳥群比前幾天更多,總是不停此起彼伏地落下。但是每一顆結出的黍米籽對這裡的人來說都非常珍貴。木青和剩下的幾個孩子一道趕了半天,加上中午又只吃了幾隻從附近找過來的野果,等太陽下山鳥群歸林之後,已經有些筋疲力盡了。和由由幾個在溪流裡洗去這一天的汗塵的時候,她想著明天是不是去做幾個自己小時候在農村田間裡看到過的稻草人。這裡的鳥應當沒見過這種東西,不知道能不能嚇唬住鳥群,這樣自己和由由幾個也可以省力一些。

  男人們今天回來得有些早。木青回到聚居地的時候,天色才剛剛擦黑,但儷芒已經和由由的父親一道坐在火前吃著今天的晚餐了。木青端了自己的碗,和由由幾個弟妹一道遠遠地坐著。她猜想娜朵應該並沒有告訴驪芒今天發生的那件事情。兩個男人在說話,驪芒顯得心情不錯,不時爆發出一陣大笑,但他的目光卻不時隔了火堆投向她這裡。

  白日裡暫時忘記掉了的那絲沉重感又爬上了她的心頭,尤其是在他此刻這樣的目光注視之下。這讓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晚上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她費了一天的時間,終於說服自己相信昨夜應該會僥倖沒事的。她不會那麼倒霉的。所以今夜和接下來的幾夜,她絕對不能讓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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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章

  娜朵手上拿了個陶罐,給驪芒和她男人面前的碗裡都倒了些半透明呈淡杏仁色的液體。這種液體木青喝過一次,微微地有些辣澀,但回味泛甘,帶了些酒的感覺。但它不是酒,而是一種樹的樹皮被割開後流出的汁液。這裡的男人們在晚上都喜歡喝點這種汁液。

  驪芒將自己碗中的液體一飲而盡後就起身了。他站起來離開的時候,回頭又看了木青一眼,兩人目光正好對上。木青明白他那眼神的意思,是在催促她跟他回去,但她卻像沒看見般地飛快地將自己的目光滑向了一邊,只繼續一邊低聲學著坐在自己對面的由由說話,一邊陪她玩翻花繩。由由自從學了這個之後就有些著迷,不但一有空就拉著木青陪她玩,自己也是想出了幾種新花樣,連帶著這個聚居地裡的小女孩子們都學會了這個,風行了起來。

  木青一直挨到了火堆即將燃盡,連娜朵也開始趕她走了,這才無奈地站起身來,慢吞吞地朝著棚屋裡去。她剛才冥思苦想,想出了個很笨的方法,而且不知道管不管用。

  她剛靠近棚屋的門簾處,裡面就伸出了一隻手,有些粗暴地將她拉了進去。木青低呼了一聲,幾乎是打著趔趄撞了進去,眼看就要撲倒在地了,裡面的驪芒已經穩穩地攬住了她腰,把她捲到了自己的懷裡。

  木青聞到了絲他的鼻息帶出的淡淡酒味。他勒住她腰身的手勁有些大,彷彿帶了絲壓抑住的怒氣。

  木青的心怦怦直跳。但她還沒來得及掙扎下,便已被驪芒抱了起來迫不及待地放到了那塊獸皮上。她的襯衫一下被推了上去,胸口一陣濕涼之意,那是他的唇舌捲過她被火堆烤得有些發燙的肌膚。

  木青略一掙扎,他便低頭一口叼住了她的蓓蕾,帶了懲罰樣地吸吮咬齧著,另一隻手握住邊上一側,用力揉捏著。

  木青覺得一陣疼痛襲來,壓抑著尖叫了一聲,兩手用力拍打他後腦,揪扯他頭髮。

  他這才似乎有些滿意起來,含住她蓓蕾的動作變得輕柔挑逗起來,舌頭在頂尖來回撥掃舔舐,一隻手已經往下伸到了她的褲腰處。

  他現在對如何解開那顆銅鈕和拉鏈已經非常熟稔,不像第一次那樣只會用蠻力,甚至刮破了她的肌膚。

  褲子已經被他往下扯脫了些。

  木青忍住胸口處傳來的一陣異樣的麻癢,伸出手抓住了他正在扯她褲子的手。

  「我肚子痛……」

  她的另隻手插進了兩人身體的接觸縫隙中,捂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微微蹙眉看著他,說話的聲音裡帶了絲軟軟涼涼的顫音,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這是她剛剛向由由學過來的一句話。由由現在和她已經很有默契了,並且看起來非常樂意充當她的語言老師。她指著樹,由由會教她樹的發音,她指著鳥,由由就教她鳥的發音。剛才她在由由面前抱住肚子作出痛苦狀,所以學來了這句話。

  驪芒愣了下,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從她身上微微地撐起了自己,有些狐疑地盯著她。

  木青面上顯出更加痛苦的神色,雙手抱住了肚子,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呻吟聲。

  驪芒不再壓住她,立刻起身跪到了她一側,伸手探到她腹部,揉摸了幾下。

  他應該是相信了,神色看起來有些焦慮,帶了絲手足無措的意思。

  木青閉上了眼睛,呻吟聲更是厲害。

  驪芒突然站了起來,掀開了門簾往外出去了。木青從地上爬了起來,探出頭去看了下,見他步履匆匆地朝聚居地的南面方向去了,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重影裡。

  木青不知道他現在要做什麼,但自己假裝腹痛居然起了效用,阻止了他本來接下來要做的事,這讓她暫時鬆了口氣,慶倖這個男人還沒有野蠻到底。她不知道自己這一招能用到什麼時候,她只希望等這幾天危險期挨過去了,到下個月的這時候,運氣好的話,她說不定已經拿回了被他藏起來的指北針,想辦法離開這裡了。

  木青理好了自己的衣服,側身蜷縮在獸皮上,一動不動。

  外面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聽著像是有兩個人正朝這方向過來。木青把自己縮得更緊,喉嚨裡繼續發出斷斷續續的呻吟聲。

  門簾被掀開,有人進來了。驪芒與另個什麼人在飛快地說話,聲音聽起來很是焦急。

  木青突然有了絲欺騙的愧疚感。但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只要想到自己有可能因為他的舉動而懷孕,她就恨不得咬掉他一塊肉下來。白天靠在樹蔭腳下看著由由趕鳥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從前看過的一個故事,說一個女人被個野人抓進深山生了孩子,幾年之後她尋到了時機逃了出來,那野人帶了孩子來追,最後見追不上了,竟惱羞成怒地把那孩子撕成了兩半。她當時被自己想到的這個故事嚇得不輕,甚至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身後有人靠近,一雙冰涼的手從後搭上了她的腹部,用力按了下去。即使隔著衣服,木青還是感覺到了那絲幽涼之意。被她碰過的皮膚迅速起了層雞皮疙瘩,木青忍不住,微微睜開了眼偷看。

  她嚇了一跳。

  屋子裡已經燃了個火把,她的身側跪坐了個瘦骨嶙峋的人,瘦得連胸口的骨頭都一根根地清晰可見。木青只能從她乾癟得只剩一層下垂的皮的胸口判斷她是個女人。

  聚居地裡像首領那樣年紀的人並不多,但她看起來比首領還要老些,臉上佈滿褶子,一雙眼睛被耷拉下來的眼皮幾乎遮住一半,看起來詭異異常。

  木青連呻吟聲都忘了裝,只愣愣地看著她。

  老女人看了她一眼,轉頭對身後的驪芒說了句什麼,聲音粗糙沙啞,像沙子在玻璃上磨過。

  木青猜測她應該說她問題不大,因為驪芒聽了之後,表情就輕鬆了許多。

  木青正想著是不是再表現下自己的痛苦,一下已經目瞪口呆了。

  她看見那個老女人從身後的地上端起了個碗,裡面是一碗黑乎乎的不知道什麼東西的汁液。她將自己的食指伸進去攪拌了下,然後朝天祝禱了一會,最後將碗遞到了木青的面前。

  木青一下明白過來了。驪芒請來的這位老女人,很可能就是這群族人裡的巫醫。按她的理解,他們應該是這樣一種人,既能交通鬼神,又兼及醫藥,在這裡甚至很可能擔任女人們生產時的接生婆。

  木青下意識地往裡面縮了一下,她不敢喝這碗東西。

  老女人朝她咧嘴笑了下,嘴裡說了句話。只是她的笑容在火把的光照下,看起來更加瘮人。

  木青拚命地搖頭。

  驪芒走了過來蹲到她身邊,低聲跟她說話,聽起來那口吻像是在哄孩子。

  木青實在不想喝,但驪芒一隻手已經強行扶她坐了起來,另一手從那老女人的手上接過那個碗,送到了她的嘴邊。

  還好聞著並不是很臭,只是一種濃濃的草藥的味道,她覺得自己還可以接受。

  木青閉上眼睛,命令自己不去想這碗東西的加工過程和剛才那老女人伸進去攪拌的手指頭,自己接過了碗一口氣喝了下去。嘴裡又麻又澀。

  驪芒這下看起來有些放心了,親自送了老女人出去。他很快就回來了,躺在木青身邊,一邊低聲跟她說話,一邊輕輕揉著她肚子,像在安慰她。

  木青用不著再假裝肚子痛,或者擔心自己裝得不夠像了。因為沒一會,她就真的痛了起來,絞痛的那種。

  這一夜她去了五六次壕溝。最後一次的時候,她站起身來一陣頭暈眼花,腳底發軟,最後還是跟了過來的驪芒抱了她回去的。

  驪芒看起來還想再去找那個老女人過來,被木青有氣沒力地拉住。

  這場腹瀉來得很及時,就是她想要的,但她不想真的因為連續不斷的拉肚子到最後脫水而死。

  驪芒餵她喝了些她自己白日裡燒開貯在陶罐裡的水,然後就一手抱著她,一手揉著她肚子。兩人都是折騰了一夜,等天快亮的時候,這才睡了過去。

  木青這場腹瀉直到第三天才停了下來。這裡沒有鏡子,但她不用照也知道自己一雙眼睛已經比原來大了至少二分之一,連說話的力氣都被抽光了。白天的時候,由由一直陪在她身邊,娜朵也會間隔地來看下她,晚上的時候,驪芒除了給她帶來各種新鮮的果子,木青發現自己又多了項福利。他對她穿著衣服睡覺一向很是反感,從前的時候必定會要她剝光了陪他一道睡的,但這幾夜,木青稍微堅持下,他也就沒有強迫了,只是抱了她睡,有時把手伸進她衣服裡摸索下而已。

  這裡平日的鹽分攝取就不多,木青腹瀉了幾天,等好不容易恢復些元氣,就想著應該補充些鹽分回去。於是她喝了生平味道最是怪異的一道湯:水裡加入動物鮮血再放塊蜂窩,一道煮熟,然後攪碎了捏著鼻子喝下去。這是她在這裡能弄出來的唯一的糖鹽水。

  木青的腹痛終於痊癒了。但是離她自己估算的危險期過去還有三四天。她不知道今晚開始驪芒會不會還會繼續放過她。或者自己再假裝腹痛?她甚至有些鬱悶地想著是不是該去找老女人求她讓自己再喝一碗那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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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章

  這是木青出事後的第十三天,也是她到了這個聚居地的第十天。這裡的人,除了很小的孩子和呶呶,白日裡她基本看不到不在幹活的人,就連那個首領也是時常和男人們一道出去。所以雖然驪芒今早離開的時候,看他意思是要她再待著休息一天,但她覺得自己精神已經恢復了,便又跟著小孩一道去作物地裡了。

  幾天的功夫,作物地裡的黍籽看著便飽滿了許多,引來的鳥群比她前次看到得更多。木青叫幾個男孩折了些樹枝藤蔓過來,自己動手紮了個豎著兩隻臂膀的人偶。為了增加恐嚇的效果,她把比芭蕉葉片還大的樹葉撕成棕櫚葉的樣子纏縛在人偶的左右手上。風吹過,葉片嘩嘩地抖動。

  小孩們起先都只是看她忙活,給她遞送枝木,等見到那怪模怪樣的像人一樣的東西插在地裡,周圍便果真不再有鳥群撲下,一下都樂了,紛紛學著那個人偶的樣子自己動手做了起來,地裡插得東一個西一個的,看起來很是有趣。

  鳥群應該是從未見過這樣的人偶的緣故,恐嚇的效果還是不錯,所以趕鳥的活比起來今天比前些天要省力些。再過幾天,等鳥群發現這些東西對它們並沒有實際威脅性的時候,估計也就差不多是收穫的時候了。

  小孩們因為發現了這種他們看來還十分新鮮的東西,顯得精神都不錯,又或者是被自己的父母教訓過,所以今天並沒有像往常那樣中途溜走。

  木青坐了片刻,起身朝南去了。

  她一直固執地覺著,她現在應該就在她出事前的那片原始森林腹地裡,只要她往南走,總能找到回去的路的。在她還保持健康身體的前幾個白天,因為這裡並沒有人特意去看守她,驪芒似乎也覺得她不會自己逃走了,所以除了和娜朵出去勞作或者趕下鳥,她覷空也往南向的林子裡探了兩回路,希望能找到些外面人留下的痕跡。但是一直都是失望,她的面前除了密林還是密林,看不出半點現代文明遺留過的跡象。

  木青有時候也會冒出一個念頭,就彷彿她已經永遠走不出這片森林,回不去她熟悉的那個世界了。她從前因為職業緣故,多少也知道一些,現存的即使是地球上最原始最與世隔絕的土著部落,也早已經被外界發現並干擾過了。這裡的密林中,長期生活了這樣一大群的人,怎麼可能至今與外界沒有過任何的交流,使用那種石器時代才會有的落後工具?並且,她發現有些婦女有用土法製出的顏料塗染自己顏面的習慣,而有些並沒有,這很有可能說明她們有可能並不是來自同一族群。幾百人的一個原始部落,還有同時存在的其他部落,這樣大的目標群竟從來未被外界發覺聯繫過,這實在有些匪夷所思。又想到她剛來時遇到的那隻像是放大了的只在教科書上才能看到的始祖鳥模樣的怪鳥,大得離譜的麋鹿的頭角,四周瘋狂蔓延的高大的蕨類植物……,再想到她那天遭到雷劈後的詭異場景,她有一種荒唐的感覺,就好像自己現在是穿越了時空,被這個雷劈到了史前時代了。

  這樣的念頭叫她非常沮喪驚恐,甚至是絕望。所以在腦子裡蹦出過一次後,她就強令自己不再去想了。唯一能做的,就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這不過是她的胡思亂想,這裡還是與她原來那個世界平行存在於地球上的某一經緯交接處,她一定能回去的。

  木青這次又失望了,心情比起前幾天更沉重了些。她循了前兩次用銳利石鋒在樹皮上刻出的痕跡,一直往南又前行了一會,但是和從前一樣,仍是毫無收穫。

  她知道自己該回去了,趁著還能看見剛才一路劃出的痕跡回去。森林裡光線消失得快,一旦暗了下來,她就會迷失在這裡。

  木青匆匆回到作物地的時候,大部分孩子都已經回去了,只有由由一個人還在那裡等她,神色很是焦急。見到她出現,由由露出了欣喜的笑,朝她跑了過去。

  木青前幾天有氣沒力地,一直都沒洗過澡,今天出了不少汗,跟由由指了下溪流的方向。見由由點頭,便抱了她去這裡的女人們固定常去洗澡的地方,就是她第一次被人帶過去的那段溪流。她過去的時候,遠遠就聽到了說笑聲,已經有些別的女人勞作了一天歸來,在裡面洗滌了。

  由由很快就下水撲騰了起來,和與她搭話的女人們不停說話。木青到了個角落的地方,脫了衣裳涉水下去。她今早就發現自己胸口處留下了昨夜被驪芒弄出來的印痕,白嫩的肌膚上幾片殷紅,看起來很是扎眼,怕被女人們看見笑話,所以背對著其他人,想匆匆洗下就上岸回去。

  木青正在水中搓洗著長髮,突聽自己身後噗通一聲濺出一片很大的水花。回頭望去,見岸上居然站著以加,剛才那石頭就是他丟下來的。他此刻雙手抱胸,正笑嘻嘻地和水裡的女人們說著話,眼睛卻不時掃向她那裡。女人們一邊朝他潑水驅趕,一邊咯咯笑著,場面很是熱鬧。

  木青已經有些習慣和這裡的女人們一道沐浴,但這並不表示她和她們一樣可以習慣一邊裸著身子一邊和個男人調笑。她轉過了頭,將自己的身子都埋在了水中。

  木青聽著以加和溪流裡的女人們玩笑了一陣子,聲音漸消,回頭看去,見他終於已經離去了,這才微微鬆了口氣。

  這個男人看起來是這個聚居地裡樣貌最英俊的一個,但是木青對他沒有好感。不知道是不是前次躲在草叢後被他發現時他對自己露出的那個笑的緣故,她至今想起來仍覺得不舒服。

  天色漸暗,女人們紛紛從水裡起了身上岸,圍回了自己的裙兜,陸續離去,木青也和由由一道上了岸。

  她伸手拿自己脫下來放在石頭上的衣物時,怔住了。

  她的內褲不見了。

  她記得很清楚自己脫下來後放水裡搓洗過後擰乾了就攤在衣物邊的石頭上的。現在衣物都還在,但內褲不見了,只在石頭上留下一灘淡淡的水漬。

  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剛才洗澡的女人們有誰誤拿了去,但很快就否定了。這裡的女人們沒有穿內褲的習慣,而且除了呶呶和那個在她剛到時監督她洗澡的女人對她有些敵意之外,別的女人對她都還算是友好的,應該不會偷拿對她們來說毫無用處的內褲。

  她又抖了遍自己的衣服和褲子,仍是找不到。

  她想到了以加。剛才他似乎就站在這個位置的不遠處。難道是他趁人不注意順手拿了去?

  木青不敢完全肯定,但是這也是一種可能。如果真是他拿了去,他這樣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一邊的由由見她怔怔不語,輕輕戳了下她大腿,說了串話,表情看起來很是期待,有些迫不及待要回去的樣子。木青這才反應過來,拋下了剛才那個叫她不愉快的念頭,匆匆穿回了自己的衣物,和由由一道回了居住地。

  她很快就知道了由由剛才催促她的原因了。這裡在這個晚上會有一場類似於祭祀的活動要被舉行。

  這一夜熱鬧得就和驪芒剛被擇為下任首領的那夜一樣。聚居地的中間首領的屋子前,燃起了一堆很大的篝火,篝火前擺放了一溜巨大的陶器,有盆子,也有類似於長頸罐子的盉,盆子裡盛放各種果子和黍米,盉裡注滿了那種類似於酒的琥珀色液體。中間的地上倒著一隻被捆住四蹄的巨大麋鹿。麋鹿還是活的,不停地掙扎著,發出呦呦的鳴叫。

  這幾隻陶盆與她平日裡看到過的那些用來吃飯盛水的相比,不但大了許多,而且顯得很是精緻,盆身鏤刻了各種紋飾。整個聚居地的男女老少,全部的人幾乎都湧向了篝火跪下,圍成了一個巨大的圈。圈子的中間,站著那夜給木青治過病的那個老女人。她的手上拿了一支長長的像是樹幹樣的東西,頂尖鏤刻成鳥頭的形狀,尖尖的喙豎向了天空,下面垂掛了一串陶鈴,隨著她身體的劇烈擺動,陶鈴不斷發出敲擊之聲。

  木青漸漸有些明白,這應該是他們用祭品和虔誠向神靈祈求豐盛食物和部落興旺的一場祭祀活動。所以當她看到別人和她身邊的娜朵由由都隨著老女人的肢體舞動和大聲祝禱紛紛一臉虔誠地下跪的時候,她也默默跪了下去。

  老女人的祝禱持續了一段時間,她抓了一把果子和黍米撒進了火堆中,然後從自己的腰際拔出了一把青灰色的刀,高高舉到了頭頂。

  這把刀通體磨光,光潔鑑人。木青有一瞬間的錯覺,以為那是一把鐵質的刀。但是很快她就知道自己想錯了,這不是鐵,這是一把用玉石磨製出來的刀。

  驪芒從人群裡起身走向火堆,到了老女人的面前,他跪了下來雙手接過玉刀,然後到了那隻巨大的麋鹿面前。伴隨著一陣淒厲的鹿鳴之聲,他手上的刀已經深深刺入了鹿的頸項,然後他拔出了刀,一道暗紅的血高高地噴濺了出來,映著火光,看起來像是一道流動的虹。

  鹿的悲鳴聲很快就被四周響起的歡呼聲給淹沒了。鹿血被採集到了個巨大的陶罐中,老女人像那天給木青喝藥前一樣,把自己的手伸進去攪了下,又祝禱了一番。

  驪芒捧著這罐子的鮮血,到了首領的面前。首領喝了第一口,驪芒自己也喝了一口,然後依次下去,每一個跪著的人都能喝到一口這剛剛還在鹿的身體裡奔淌著的鮮血。

  木青跪在人群中,目光隨著驪芒的身影慢慢移動。然後她的目光定住了,她看到了以加。

  驪芒把鹿血遞到以加面前的時候,以加的面上露出了絲滿不在乎的笑,淺淺地呷了一口,接著他的目光穿過人群,看向了木青這裡。

  木青已經可以斷定了,以加就是拿走自己內褲的人。因為他投過來的目光裡充滿了促狹,或者說是挑逗般的笑意。

  驪芒彷彿也感覺到了什麼異樣,轉頭飛快地看向了木青。

  木青早已收回了目光。她此刻只是繃著臉,毫無表情地注視著她面前倒在地上的那頭麋鹿。

  它快死了,只剩腿腳還在微微地抽搐,一雙圓圓的眼睛彷彿在與她對視。

  驪芒終於到了她的身邊。

  她身邊的娜朵由由和其他人都是滿面虔誠地喝了一口鹿血。輪到她時,驪芒將那個陶罐送到了她的面前。

  她猶豫了下,抬眼看了下驪芒。他的身上被噴濺了些鹿血,看起來像是開了幾朵花。

  驪芒正俯視著她,眼裡帶了絲不易覺察的溫暖的笑意。

  木青長吸了口氣,湊了過去微微地舔了一口。

  鹿血還是溫熱的,帶了一股濃重的血腥臊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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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章

  木青不過略沾了一口便偏過了頭,鼻子因為異味的突然刺激略略皺了起來。驪芒注意到了她的表情,也未再勉強她喝,只將鹿血移到了下一個人的面前,但他的視線卻仍停留在她的臉上,眼裡那笑意更明顯了。

  木青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對自己露出這樣的笑,溫暖,但又帶了絲淡淡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之意。她剛才並沒喝下多少鹿血,不過是在唇舌間沾了下而已,但她卻突然生出了微微的醺感,彷彿剛剛才入了她口的那種動物體液此刻就已經在她身體裡燥熱了起來。腦子裡也不知怎的就掠過昨夜兩人相處時的情景。她猜想他應該是被她做出的姿態所惑,覺得她大病初癒嬌弱不堪,所以昨夜只抱了她趴在自己身上愛撫了一陣,見她有些推拒的意思,便也沒有強行上弓。

  木青發現驪芒其實並不像他外表看起來的那樣粗鄙。白天的他她並不怎麼熟悉,但夜晚,當只剩她和他兩個人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漸漸有些摸索到了與他的相處之道。當她對他毫無反應時,那是他最不樂意見到的。每當這時,他就會故意去挑逗甚至弄痛她,比起不理不睬,他似乎更願意看到她對他的舉動有所反應,即使那是對他非常不滿的反應。並且她猜想,自己在他眼中應該是個脆弱不堪,甚至他稍微用點力氣就可以捏死的小東西,所以當他們兩個漸漸對彼此的身體有些熟悉起來,他只要留意到她在他面前表現出嬌弱或者痛苦委屈的樣子,就會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甚至流露出一種無奈的表情。他的這種跡象隨著她這幾天因為腹瀉導致的有氣沒力和虛弱愈發明顯起來。

  木青一想到自己竟會利用一個男人這樣的心理狀態在他面前裝扮弱小或委屈痛苦,只為了避免被他強上而導致的可能的懷孕,就禁不住地鄙視自己。她以前從來不知道自己在這方面竟也如此地無師自通。

  今夜和接下來的一兩個夜裡,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這樣的運氣。這幾夜是她自己估算的危險期的最後日子了,儘管受孕的可能性沒前幾天高,但可能性還是存在的。如果可以,她還是不想冒著懷孕的風險拿自己的將來去賭。

  只要熬過了這最後幾夜就好。她這樣安慰自己。

  祭祀一直持續了很久,最後的高潮是將麋鹿架到了大火中間燔祭,老女人圍著火堆不停巫舞,手上祭杖頂端的一串陶鈴不住發出震盪的聲響。聽久了,竟也覺出了一絲古樸肅然的味道。燔祭過的東西應該是歸於神靈所有了,所以木青並未見到他們分食鹿肉,只任由它燃燒,直到縮成一堆焦黑,只能從頭上那兩隻已經焦黑地巨大的鹿角才能辨明到底是什麼動物。

  祭祀結束了。但周圍的人仍圍著火堆在說話,孩子們難得這麼晚沒被趕去睡覺,也追來跑去地在撒野。每一張臉都被火映得通紅,顯得十分亢奮。直到月上中天了,人群這才慢慢地散去。

  娜朵等到祭祀一結束,就悄悄扯了下木青,朝自己的棚屋方向去。木青有些不解,只也跟了過去。等進了裡面,娜朵將手上的火把插在地上的洞裡,然後拿出了件東西,笑吟吟地遞給了她。

  木青接了過來,發現是用那張被割壞的蛇皮做出的一件圍裙。只不過前次被劃破的上下兩層接口處和另些破損的地方,都被她按照蛇皮的原有紋路用麻線細細地縫合了起來,如果不仔細看,從正面還是看不大出來的。

  木青有些意外。這張蛇皮自從那天被呶呶割破娜朵拿去後,因為驪芒似乎也沒過問此事,她就更丟到了腦後。此時見它突然又出現,拿在手上一時有些發愣。

  娜朵推了下她,示意套上去。木青不好意思拂卻了她的好意,便套到了自己身上。

  蛇皮很柔軟,娜朵想得尤其周到,在腰際並沒有縫死,留了道口子,用繩子交接穿著在上面打結,應該是考慮到了根據腰圍大小可以自己調整。

  娜朵又往下扯了扯她的褲子。木青笑了下,依照她的意思脫下了自己的褲子放在一邊。見娜朵端詳著自己,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又指了指她的褲子,一邊說著什麼,一邊臉上帶出絲嫌憎的神色,便知道她的意思了。

  娜朵彷彿對她一直穿著褲子很看不慣,所以現在的意思應該是叫她往後都和她們一樣穿著這種圍裙。

  木青抿嘴笑著握了下她手,表示自己的謝意。穿著這樣露出至少三分之二大腿的短裙確實比原來涼快了很多,但她現在丟了內褲,脫了褲子就感覺那裡空蕩蕩一片,更何況是身上這樣長度的圍裙,更沒有安全感。她以後還是會穿自己的褲子,至於圍裙,至少要等到她弄回自己的內褲或者找到相當的替代物後。

  木青聽見外面人聲漸漸有些小了下來,怕等下由由父親會回來,便拿了自己的褲子要套回去,這時門簾被掀開,彎腰進來了一個人,是驪芒。

  驪芒應該是在找木青,所以當他看到她的時候,臉上露出了高興的神情。然後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一直向下。起先顯得有些驚訝,接著就是盯著不放了。

  木青在他的目光注視下微微有些不自然。

  這裡的女人們在炎熱季節因為長期將身體的大部分肌膚都裸露在熾烈的陽光裡,所以每個人的皮膚看起來都是帶了黧黑的棕色。但是她不一樣,她此刻短裙下的雙腿在火光的映照下,泛出了一層淡淡的蜜乳色,將整截裸露在外的腿襯得無比光潔而修長。

  蜜色是一種帶了情慾和誘惑的膚色,尤其是這種原本白皙的皮膚因為火光的映照而泛出的帶了琥珀樣色澤的蜜色。

  來這裡的大多數夜裡,她雖然和他都是裸裎相對,但那時光線畢竟黯淡,不像現在這樣明亮,尤其叫她不適的是,她此刻這短裙圍裹下的私密處並沒有習以為常的任何保護。

  她雙腿緊緊繃攏站著,抬頭見他仍是那樣緊緊地看著自己,連目光也漸漸熱了起來,似乎染上了一層跳躍不定的火光,心跳竟突然加快了些,一時有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感覺。

  娜朵應該也是注意到了他兩個之間的異常,低聲呵呵笑了起來,從木青身後輕輕推了一把。木青低了頭,趁勢彎腰出了她家的棚屋。

  她走得很快,但身後他立刻就趕了上來,落後她一步距離地跟著。快到棚屋邊時,邊上已經沒有人了,中間地帶的火光也照不到這裡,看起來很是昏黑。

  驪芒這時居然就迫不及待地從下探手進了她的圍裙底,捏上了她圓翹豐滿的臀。

  木青僵了一下,停住了腳步,下意識有些駭然地回頭看他。

  驪芒看起來應該對自己剛才的偷襲成功很是滿意,一片昏暗中甚至也能看見他閃動的目光。

  木青感覺到他並無放手的意思,便微微扭了下身子,握住他的手腕想推開。但他不但沒有收回手,反而更用力地揉捏起來。然後他突然停止了手上的動作。

  木青知道他一定是突然想起來自己今天並沒有像往常那樣穿著必不離身的內褲,所以這才一時愣怔了。

  身後響起了一陣說話的聲音,那是住在他們邊上的人要回來了。

  她趁勢甩開了他的手,但還沒邁開一步,他已經將她打橫抱了起來,飛快地彎腰進了他們的棚屋。

  昏暗中他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聲聽起來分外清楚。

  她被他放在了那塊獸皮上。

  木青不敢發出太大的響聲,咬著唇和他糾纏了一會,但是很顯然,與他比力氣的話,她永遠不會是他的對手。

  她的衣服和圍裙很快就被脫了下來。

  他壓在她身上的時候,木青皮膚上觸感一片濕涼之意。他和她相處了十來天,大概是知道了她比別人更喜歡潔淨,所以剛才很有可能已經去溪邊洗過自己身上被濺的鹿血了。

  老實說木青並不反感他現在帶給自己的這種濕濕涼涼的感覺。如果再過幾天,在這樣仰人鼻息的生活環境下,她應該也會隨他了,但現在,如果可以,她還是想儘量避免的。

  「過幾天吧。今天不行。」

  木青抬手撐起他的頭,看著他眼睛,用自己儘量溫和的聲音說道。

  她知道他聽不懂自己的話,她也不知道該怎樣用他們的語言表達這個意思。但是她說話的聲音軟膩,語氣柔和,帶了絲央求的語音,她覺得他應該知道她的意思。

  他愣了下,定定地看著木青。

  木青深吸了口氣,用力將他從自己身上推了下去。他沒有反抗,只是順從地依照她的意思仰躺了下來。

  木青立刻爬起來坐到了他的大腿上,伸手過去探到了他白日裡被獸皮遮蓋住的地方。

  他像是很吃驚,喉嚨裡發出了聲低低的呻吟聲,喘息著幾次想要起身將她壓住,但是都被她堅決地又給按了回去。

  幸好他剛才洗過了澡,這讓木青俯身下去的時候在心理上多少覺得舒服了些。

  他經受不住她這樣的誘惑,沒多久就釋放了出來,兩人都有些喘得厲害。

  木青拿自己當草紙用的葉片清理了兩人身上的痕跡。

  他一直躺在那裡默不作聲地看著她忙忙碌碌,冷不丁伸手扯了她躺到了自己的臂彎裡。

  木青手上還拿了張沒來得及丟掉的葉片,有些猝不及防地低低啊了一聲。

  他大概覺得她的反應很是好笑,從她手上奪了葉片遠遠地丟了出去,然後摟著她低聲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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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章

  木青額頭抵在了他的下巴上,他笑的時候,她感覺到了他的胸膛在微微震動。

  他的一隻胳膊從她頭頸下穿過將她攏在自己身側,另一隻手攬住她腰身,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撫摸著她因為剛才的舉動而微微汗濕的後背。

  木青其實覺得兩人這樣貼著很熱,但他似乎很喜歡,所以她並沒有推開他。

  她閉上了眼睛假寐,儘量不去想剛才的一幕。

  從她醒來後發現自己置身陷阱,然後被身邊這個此刻正摟住自己的男人當獵物般帶到這裡後,她就發現一切都已經出了她的認知和控制範圍。她對此深感無力,但卻無可奈何。就像剛才自己的舉動。這其實並非她預謀的,在被他抱進棚屋裡的前一秒,她壓根也未想到自己接下來竟會有如此大膽的舉動。只是在他壓住她的時候,她腦子裡突然就蹦出了這樣大膽的念頭。然後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去做了,儘管那是她生平第一次為一個男人做那樣的事情。

  她猜想驪芒是不是也是第一次碰到一個異性會這樣對待他。因為他起先露出的驚詫表情,甚至不亞於他第一次見到她那個背包裡的東西。但至少,最後他看起來還是很滿意的。而她也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她將自己有些發熱的臉貼在他頸間窩裡蹭了下,尋了個最舒適的位置蜷縮起身子,漸漸睡了過去。

  到了下半夜的時候,她被胸口處的一陣摸索給驚醒了,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改成背對著他睡的姿勢。他的一隻手從她背後穿過來,正罩住了她的豐盈。

  他應該是感覺到她醒了過來,將手從她胸口下移到下腹處,用力將她按向了自己,兩人緊緊相貼。木青立刻感覺到了身後他的堅硬在緊緊抵著她,然後她就被他翻轉了過來面向著他。

  驪芒找到了她的手,牽著它到了自己的堅硬處,然後按了下去。

  木青幾乎是低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她本來還以為這一夜可以安生到天亮的。

  她順從了他的意思。

  他的呼吸再次急促起來。

  就在她想著自己故技重施的成功可能性時,兩個人突然都頓了一下,停止了動作。

  他們的耳邊響起了一陣低沉的號角嗚嗚聲。夜的沉寂一下被這聲音給打破了。

  這個聚居地的最外圍被挖出了一道很深的壕溝,而且看起來是新挖不久的。白天的時候,幾個出入口會放上橋一樣的橫木給人通行,到了夜晚就把橫木收起來。這樣的設計,有點像是古代的護城河。並且夜晚的時候,這裡的男人們會輪番守夜。萬一有什麼意外情況,他們就用號角來叫醒整個族群的人。這一點還是木青前幾夜被驪芒陪著去解手的時候才發現的。

  現在號角聲驟然響了起來,應該是出了什麼變故。

  木青還在愣怔間,驪芒已經迅速起了身收拾好,抄起了地上的武器。他掀開了門簾正要往外去,回頭又看了下木青,見她仍是那樣坐在那裡看著他,便轉身回來將她按回了獸皮上,又俯身在她額頭上飛快地親了下,低聲說了句話,這才疾步出了屋子。

  被他親過的額頭微微有些發熱,彷彿還殘留了他唇上的溫度。聽他剛才的口氣,應該是在安慰她不要怕之類的意思。

  木青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豎著耳朵聽著外面傳來的有些急促雜亂的腳步聲,一些婦女和孩子似乎也被驚醒了,隱約聽到了他們說話的聲音。

  驪芒一出去,她就穿回了自己的衣裳,獨自又躺了一會,有些按捺不住起身到了外面看了下。見人已經有些散去了,只剩幾個還在那裡談論著什麼。她聽不懂,便退回了棚屋裡。

  木青睡睡醒醒,等到了快天亮,驪芒還是沒有回來。

  她覺得自己似乎在為他擔心。

  這個發現讓她有些不習慣。

  她想了一會,覺得自己的這種擔心更多的只是基於他是她在這裡最親密的一個人,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他的存在直接決定了她接下來離開這裡前的生活狀態。所以她在為他的安危擔心。此外別無其他的緣由。

  這樣想了,她才覺得有些釋然。看見昨夜被驪芒扒下的那條圍裙還在地上,便揀了起來折好放在了獸皮上,然後從地上爬了起來,往娜朵的棚屋方向去。

  天色才剛濛濛亮,平日裡大多數人此時都沒起身。但今天有些異常,一路過去的時候,碰見的一些女人們都已經在一邊幹著手上的活,一邊說話。木青雖然聽不懂,但感覺起來,她們應該還是在談論著昨夜發生的那件事情,神色間有些掩飾不住的擔心。

  木青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渴盼自己能知道她們在說些什麼,這樣她就不用滿頭霧水地胡思亂想了。但她只能從她們的神色裡推斷,昨夜應該是發生了什麼意外,所以包括驪芒在內的一些男人們徹夜未歸。

  她加快了自己的腳步。

  娜朵坐在火堆前一邊煮著早餐,一邊正和她身邊的一個女人說話。那女人就住在她附近,和木青也算比較熟了。她看起來神情很是哀傷,娜朵正在勸慰她的樣子。

  木青沒看到由由的父親,他現在應該也和驪芒一道。她在火堆前默默坐了下來,添了根柴火。

  娜朵臉上雖也帶了笑容,但眼神裡不經意間卻仍是流露出了一絲擔憂,就和這裡的其他女人們一樣。連她面前火堆上的一罐子湯汁燒開了都不知道,直到滿溢了出來發出嗤嗤的聲響,這才有些手忙腳亂地掀開了蓋子。

  木青的心情突然變得沉重了起來。她再次猜測著驪芒和這個部落裡的一些男人昨夜到底去做什麼了。是追蹤敵人,又或者是去追蹤獵物了?

  太陽漸漸升高,聚居地裡剩下的男人們吃過了早飯,各自散了去,女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了會話,也慢慢去做自己的事情了。木青仍是和小孩們一道去看守作物。

  這一天木青一直都在留意聚居地方向的動靜,希望能聽到什麼聲音。如果驪芒他們回來了,她相信那裡一定會有動靜的。但是她最後很是失望。漫長的一個白日過去了,驪芒並沒有回來。

  吃晚飯的時候,娜朵看起來雖仍有些牽掛的樣子,但神色比早上的時候已經平靜了許多。她大概是看出了木青的心不在焉,拍了拍她的手,朝她露出了個安慰的笑。

  夜色降臨了。

  這是木青在這裡渡過的第一個身邊沒有驪芒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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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章

  木青一直無法入睡,只在那塊獸皮上翻來覆去,感覺著自己的後背緊緊黏著光滑的皮面。她翻個身,耳邊就聽見輕微的「嘶」一聲,那是她有些潮意的後背與皮面分開時發出的聲音。

  少了他有些霸道的圈握和糾纏,她竟然覺得有些不習慣。

  但她現在沒有心緒去細想自己的不習慣,她只是豎著耳朵留意外面的動靜,希望聽到他回來的腳步聲。

  他一直沒有回來。木青倦極,終於睡了過去,只是睡得極不安穩。外面風過折斷樹枝發出的輕微聲音也能將她一下驚醒。

  天再次亮了。她起身的時候,覺得有些頭暈腦脹。在獸皮上呆坐了一會,一個念頭突然蹦進了腦海裡:驪芒如果萬一都不回來了呢?

  這個念頭把她自己嚇了一跳。

  她在非完全自願的情況下於他發生性關係,她到現在為止還渴盼回到自己原來的世界,但她也希望他能平安歸來,一切都好。

  她把這個念頭迅速從自己腦海裡驅趕出去,不想一個人再待在這裡。她想和娜朵一起。

  娜朵應該是這裡與驪芒最親近的人。看到她,木青覺得自己心緒要安穩些。

  她出來的時候,很意外地看到了這裡的首領。他正站在聚居地最外圍的壕溝前,一個人默默地望著叢林的西向。那裡應該就是驪芒他們前夜離去的方向。

  自從她那次騙了他逃脫之後,雖然知道後來驪芒應該是說服了他不再追究自己,但她還是一直很小心地躲避著他。現在也一樣,她小心地往娜朵棚屋的方向去,但發出的響動還是驚動了首領。他轉頭,兩人四目相對了。

  木青略微有些緊張,不知道自己該向他表示下尊敬還是如何。但是不用她多想了,首領已經目不斜視地從她面前走過,彷彿沒看見她一樣。

  木青鬆了口氣,目送他離自己有些遠了,正要繼續往娜朵那裡去,突然見他停了下來,轉身朝她招了招手,然後繼續筆直地往前。

  她身邊沒有別人,他招手的對象必定就是自己。

  木青猶豫了下,有些忐忑地跟了過去。

  他是這裡的首領,驪芒又不在,她不能反抗他的意願。而且不遠處正從家裡鑽出來的娜朵也剛巧注意到了這一幕,正看著自己。這讓她多少覺得有底了些。

  木青慢騰騰地跟著首領進了他的房子,徹底鬆了口氣。

  他並沒怎麼樣,只是往她面前丟了團繩子,做了個打結的動作。

  不過是叫她再教些結繩法而已。

  木青前次弄的都是固定繩結,這次絞盡腦汁又回憶了幾種結繩繩結和保護繩結,慢慢演示給首領看。

  首領的腦子還算聰明,他看了幾遍,自己便動手練了起來,專心致志。

  木青屏住呼吸,慢慢地退了出去,剛到門口,差點與迎面過來的呶呶撞了起來。

  呶呶或許是昨夜也沒睡好的緣故,平日裡圓溜溜的一雙眼睛現在看起來有些浮腫。她似乎對在這裡碰見木青有些意外,白了她一眼,一把推開了她,自己已是一邊嚷著一邊朝屋子裡進去了。木青快步離開的時候,隱約聽見她在說話時嚷著驪芒的名字。

  這半天多的時間,木青都跟在了娜朵的身邊。和她一道去採了些果子,用陶罐汲水備用,看她用曬乾的藤蔓編織筐子,然後她試著自己也動手。就在她有些笨拙地編到一半的時候,她聽見林子的西向傳來了幾聲長長的呼哨聲。

  她聽過這種聲音。驪芒第一天帶她到這裡的時候,就是用這種聲音來召喚他的族人一道去搬運獵物。

  她猛地抬頭看向一邊的娜朵,見她臉上也露出了釋然的笑。

  應該是驪芒他們回來了!

  木青幾乎是跳了起來,扔下手上的東西就飛快地朝聲音來源跑去。

  她跑了幾步,有些遲疑地停了下來。

  她身邊已經湧出了不少的人,都往那個方向奔去了。呶呶幾乎是像風一樣地從她身邊掠了過去,跑在了最前面。

  木青走了回來,揀起了剛才被她丟下的筐,繼續慢慢地編了起來。

  娜朵沒有過去,仍坐在自己的老地方。木青抬頭,正撞見她望著自己的含笑的目光,一下竟有了被窺破心事般的心虛,急忙低下了頭。

  林子裡傳來了一陣歡呼的喧囂聲。聲音越來越近,他們已經回來了。木青按捺不住,終於抬頭看了過去。

  驪芒和以加一道走在最前面,和身邊的人談笑風生,看起來都是心情很好的樣子。他們的身後,一個男人正俯臥在個用簡易枝木捆紮起來的擔架上被人抬了過來,他臀部彷彿受了傷,鮮血淋漓,但他看起來並不怎麼痛苦,反倒跟身邊圍了過來的人不住說話,看他神情,彷彿這樣受傷還是件榮耀般的事情似的。

  呶呶已經飛奔到了他們的面前,木青本以為她會像前次那樣撲向驪芒。但是有些奇怪,她居然只是停在了他們的面前,彷彿在躊躇著什麼。

  驪芒的目光從呶呶這裡飛快地掠過,看向了前方。他很快就找到了木青,朝她遠遠地咧嘴笑了一下。

  燦爛的陽光正毫無保留地照著他的這個笑容,一瞬間,木青甚至覺得有一種炫目之感。

  她飛快地低下了頭,手卻是微微抖了下,籐條上一根還沒刮掉的細刺一下紮進了她的指腹。

  她已經明白了。他們前夜裡是去追蹤一頭猛獸,直到現在才勝利歸來。剛才的一瞥間,她看見一隻巨大的斑斕猛虎的屍體被他們抬了過來重重地擲在地上,周圍立刻有不少人圍了過去觀看,嘈雜聲一片。

  娜朵突然站起身來。木青抬頭望去,見昨天那個和她說著話神情很是哀傷的女人正奮力扒開人群衝到了那隻虎屍的面前,瘋了一樣地用手上的一把石刀用力往老虎肢體上胡亂砍去,雙目圓睜,看起來像有刻骨般的仇恨。娜朵正和別的一些人攔勸她,那女人突然丟掉了手上的石刀,伏在娜朵的肩上痛哭了起來,看起來非常悲痛。

  木青起先還有些不解。夜半時分就算有猛獸誤入這裡,他們趕走便是,為何會這樣冒著被反撲的危險窮追不捨,直到幾天後殺死了它才回來?現在她隱隱有些明白,這只巨大的傢伙應該和這個部落的人有宿怨,或許傷害過那個女人的親人。他們新挖的那條很寬的壕溝說不定也是用來抵禦它的。所以部落裡的獵手們在發現它再次夜出後,便窮追不捨,直到將這個隱患除掉。

  由由也擠在人堆裡,顯得十分興奮,不停朝木青尖叫,揮手讓她過來。木青怕她被人擠推,起身想拉她回來。她過去牽住了由由的時候,出於好奇,看了一眼那老虎屍體。然後她瞬間僵硬住了。

  老虎的上頜兩邊,長了兩顆匕首樣的巨大獠牙,一直外延伸到了它的下巴處。

  木青有一種被人掐住了脖子無法呼吸的感覺。

  她從前上學時生物並沒怎麼認真學過,但這門功課再糟糕的人多少也應該知道,長了這樣一對外突匕首樣獠牙的老虎,它早就在地球上滅絕掉了。靠那部卡通電影《冰河歷險記》,她知道了壞脾氣的劍齒虎狄亞哥。而此刻躺在她面前的這具已經死掉了的動物屍體,她現在如果不是在幻覺的話,這就是那種早在一萬年前左右就因為食物的缺乏和人類的干擾而從地球上徹底消失了的史前猛獸,狄亞哥的親戚。

  木青耳廓裡仍是不停傳來周圍人發出的各種嘈雜聲,但一切都顯得有些遙遠空洞起來。她只是死死盯著地上那隻老虎的長長獠牙,腦子裡掠過自己到此後的種種異狀:那隻怪鳥,大得離譜的蚊蟲、密密莽莽的原始叢林,還有……居住在這裡的仍在使用石器工具的人、找不到半點現代文明跡象的部落……

  如果這隻老虎不是基因返祖,那麼這裡……就是她之前也曾隱隱懷疑過的史前時代了。她在十五天前,被那個詭異的雷給送回了史前時代……

  木青臉色發白,神情僵硬,目光空洞得像中了邪。由由被她抓得有些痛,抬頭看見她的樣子,嚇得叫喚了一聲,不住搖晃她手,引的邊上的人也紛紛看了過來。

  木青這才驚覺,鬆開了由由的手。她無意識地抬頭,看見驪芒正望著她,神色裡有些擔憂。但很快,他就被人簇擁著一道抬著那隻老虎往聚居的中間去了。他回頭了幾次,直到看見娜朵走了過來,扶住她肩膀,有些不解地拍了拍她的臉。

  木青朝她勉強笑了下,說了聲「我沒事」,然後用力揉了下自己的臉。

  娜朵笑了。這才鬆開了她,朝這眾人的方向去了。她的男人和驪芒走在一起。

  木青覺得自己的身體在不停地往外滲出冷汗,全身濕得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太陽熱辣辣地曬在她滿是汗水的皮膚上,她卻覺得後背又濕又冷。等她驚覺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林子外的那條溪邊了。

  昨夜上游應該是下過一場大雨,流水比起平時湍急了不少。

  到這之後,她注意到娜朵她們都是直接飲用這條溪流上游裡汲來的生水。雖然這裡的水看起來清澈見底,但她仍是習慣燒開了喝,並且試圖叫由由她們也跟自己喝燒開過的水。效果不是很明顯,叫了幾次她也就放棄了。

  現在她覺得自己渴得很,再不喝點水的話,她真的會像涸澤裡的魚一樣被頭頂的太陽曬得乾渴而死了。

  她趴在了溪流邊,將臉湊到了淙淙流動的水裡,大口大口地喝著水,直到肚子鼓脹得再也撐不下去,這才把自己的頭整個埋進了水裡,一動不動。

  耳鼓裡一片寧靜,只剩水流湍湍的悶響。她覺到了一陣涼意,腦子也一下清醒了許多。

  她在自己的肺部憋得快要爆炸的時候,猛地從水裡抬起了頭,仰天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她剛才喝的水,是至少一萬年前的水,呼吸的空氣,是至少一萬年前的空氣,還有頭頂的這片格外高遠的天空,也是至少一萬年前的天空。

  但是她一直活著,已經好好地活了十五天了。她沒有理由不繼續活下去。

  她閉上了眼睛,抹了下自己滿頭滿臉的水滴。

  她離開聚居地已經有一會了,再不回去,等下驪芒發現她不見了,可能又會來找。

  她站起了身,轉過去的時候,發現自己身後不知什麼時候竟多了個人。

  以加像個幽靈般地正站在她背後,臉上掛著的笑和那天在溪流邊時看到的一模一樣,輕佻而張狂。

  木青猝不及防,嚇了一跳。

  但是她的怒氣立刻就升上來了,在看到他從身後摸出了樣東西,然後用兩個指頭捏住,在她面前逗弄般地不停晃動的時候。

  那正是她被偷走的那條內褲。

  木青覺得她以後再穿這東西的話,必定會有心理障礙了。但是就算她不想要這東西了,這塊布料也不能繼續留在以加的手上。

  驪芒知道那是她的貼身物。如果她拿不回來,然後有一天萬一被他知道落在了以加的手上,那必定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以她這半個月對這裡人生活習慣的觀察,男人的所得物雖然大部分都歸公用,但這並不包括他們的女人。即使那少數幾個一女兩男的家庭,也並非完全是和平共處的,前幾天就剛發生過兩個男人打架的事情,最後還是首領出來平息了爭鬥。但那兩個男人當時在眾人哄笑聲中看著對方的眼神,完全是勢不兩立的樣子。對後代擁有完全屬於自己的純正血統的渴望,這或許天生就是雄性動物的渴望,一旦條件具備,這種渴望就會用獨佔的形式表現出來。

  在今天之前,木青或許對這條丟失的內褲還並沒那麼在意,或者說,她對驪芒的存在還並沒有十分地在意。但是現在已經不一樣了。她知道了自己的境況。從今往後,只要她還想好好地活下去,她就必須要依賴驪芒,這個目前為止看起來她唯一可以抓得住的男人。這雖然有些悲哀,但是她不得不面對的現實。她不想因為眼前這個明顯只是想挑逗玩弄下自己的男人而讓驪芒對她有所誤會,尤其是在她根本無法開口解釋的情況下。

  木青沒有看他手上的東西,只是盯著以加,臉上慢慢露出了笑容。

  以加本來以為她看見自己被他拿走的東西,應該會立刻上來搶奪的,他早就準備好像戲耍獵物般地好好地逗弄她一番。

  但是她現在的反應讓他一時有些發愣。

  木青朝他又笑了下,突然抬起手,用手指著他背後歡快地叫道:「驪芒!」

  以加下意識地回頭,發現背後空無一人。等他再回頭,自己手上的那東西已經被對面的女人敏捷地搶了回去。

  他這才反應了過來,想再奪回,但是已經晚了。那東西被她飛快地打了個結,遠遠地丟到了溪流中央,很快就隨著湍急的流水往下游去了。

  他有些惋惜,搖了搖頭,看向剛才很輕易地就欺騙了他的女人。見她正站在那裡,冷冷地看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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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章

  以加收了臉上慣常帶著的笑容,第一次仔細地看著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女人。

  她有一頭及腰的長髮,烏黑順直,現在被水打濕了,貼在她的頸項上,像大片烏黑的水草,摸起來一定十分柔軟。她的皮膚光滑細膩,質地就像……林子裡的一種樹分泌出來的像女人乳汁一樣的濃稠液體,部落裡的女人們在天氣變乾冷的時候都喜歡採集那種乳液塗抹在自己的皮膚上。

  他的視線落到了她胸部。

  部落裡的人背地裡議論她是異類,大部分原因還是她不像別的女人那樣光裸著身體,只圍住她們的下體部分。現在他突然覺得,女人或許還是像她這樣,白日裡把自己的身體遮掩起來,到夜晚的時候再由她的男人解開這些遮掩物,看到屬於他的全部,這樣對男人來說或許更具誘惑性。

  他想起了前幾天自己現身在溪流邊前的驚鴻一瞥,雖然她當時很快就背過了身子,但他還是看見了她露在水面之上的大半線條,並不像她平日給人感覺地那樣纖細瘦弱。那形狀就像是對飽滿的桃子,誘惑著人去採摘。部落裡其他女人都沒有這樣形狀的一對乳房,呶呶的或許比她還要大上幾分,但沒有她那樣的美麗線條。它們上面隱約還有幾點紅斑,很可能就是驪芒前一夜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他當時突然對驪芒起了一陣不可抑制地妒意,這才起了戲弄她的心思,故意現身往她身後丟石頭,和女人們開著玩笑,然後悄悄拿走了她脫下的那條小東西。

  木青見以加只是盯著自己的胸口,雖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想必也不是什麼好事情。冷下了臉,繞過他自顧往聚居地方向去。

  以加跟在了她身後幾步遠的地方,不緊不慢。

  半個月前,他與驪芒同時外出狩獵,但卻是分開獨自行動的。這片莽莽森林,還有森林之外那廣袤無邊的原野,這就是他從小到大生活的環境,嚴酷,弱肉強食,但是他由衷地熱愛著這一切。作為部落裡最強壯最優秀的獵手之一,他自然清楚個體的力量在自然和猛獸的面前是何等的渺小。但是他毫無畏懼。

  這是他和驪芒,兩個從小結伴到大的夥伴,或者說兄弟,為了競爭下任部落首領而展開的長達數年的競賽的最後一道考驗了。無論是力量、技藝、頭腦,還是在族人中的威望,他覺得自己與驪芒並不相上下,所以這最後一次的競賽,他對著他心中的太陽神發誓,他一定要勝過驪芒,成為下任的首領。

  那時,他不但要讓部落裡的每一個人都過上比現在更好更安穩的日子,他還要帶領部落裡的男人們去討伐兼併世代繁衍在這片土地上的大大小小另外幾十個部落,不像現在這樣,只是處於抵禦的被動狀態。

  他有一個偉大的夢想,有一天,他要徹底結束部落間為了爭奪糧食和女人而頻繁發生的流血爭鬥,他要讓所有的人推翻他們原來的崇拜偶像,改拜他和他心目中的太陽神,他,以加,要成為統治這片廣袤土地的真正王者。

  他為自己的這個理想而熱血沸騰著。他與驪芒一直在公平地競爭著。他所做的一切都問心無愧,除了一件事,呶呶。

  呶呶是老首領的女兒,也是部落裡公認的美人。他們三個從小一起長大。她年輕漂亮,熱辣的肉體對男人們來說充滿了誘惑力。他也被她吸引著,但除了肉體的慾望,他更看中的是她與老首領的血緣關係。部落裡奉行的是公平選舉,但到了關鍵時刻,老首領如果願意為他說話,那將也是一項不可小覷的資本,他的一句話有可能直接左右了部落裡大多數人的想法。

  所以他很早就想要得到她,哪怕她一開始看中的就是驪芒。比起不解風情的驪芒,他自信他的溫柔體貼和刻意討好一定會打動呶呶。他果然成功了,呶呶很輕易地被他弄到了手,一直和他保持著暗地裡的來往。她不止一次地在他面前抱怨,驪芒只會選擇在那幾天和她睡覺,這讓她非常不快,卻又無可奈何。他聽了之後,笑得差點喘不過氣來。

  他和驪芒都擁有和豹一樣靈敏的嗅覺,能敏銳地嗅出女人身體裡每隔一段時間就散發出的那種不一樣的味道,那是提醒男人她適合繁衍後代的味道。他和驪芒一道長大,知道他為人一向古板嚴謹,但會這樣嚴格遵守部落裡世代流傳下來的早已形同虛設的獵手規矩,恐怕也就只有他一人了。為此他笑了好多天。

  他和呶呶這種暗地裡的關係一直保持了很久,他覺得自己甚至有些喜歡上她了。唯一叫他有些不快的就是呶呶似乎並沒有向他多傾斜一些。她與他的來往,更多的似乎只是為了得到在驪芒那裡得不到的肉體上的滿足。而他必須要讓呶呶死心塌地跟著自己,這不僅是為了權力,也是為了男人的自尊。

  所以有一天,他故意設計讓驪芒知道了他和呶呶的偷情。以他對驪芒的瞭解,他的驕傲必定不會容忍一個不是完全屬於他的女人。他的目的果然達到了。呶呶的表現尤其幫了他的忙,她在對驪芒解釋的時候,居然說往後可以同時與他們兩個來往,就像部落裡的某幾個家庭一樣。她說這話的時候,應該並不知道,共同擁有一個女人對於男人來說是無能和恥辱的象徵。如果條件許可,他相信部落裡的每一個男人都夢想能和首領一樣同時佔有幾個女人。

  驪芒果然如他預料的那樣退出了這場競爭。他對呶呶的解釋起先有些憤怒和驚訝,但很快就扭頭離去了。從此他有時仍會照顧呶呶,這是從小到大形成的一種習慣了,但他應該沒再和她一起睡過覺了,也就是說,不再把她當自己的女人了。因為呶呶每次去糾纏他碰壁回來,就會朝他撒氣。

  這是差不多一年多前的事情了。這件事情也傷害到了他和驪芒兩人之間的關係。從此他們再也無法像從前那樣親密無間。他有些遺憾,但他並不後悔。事實上他和驪芒之間就算沒有呶呶,終有一天也是會決裂的。驪芒是一個優秀的獵手,甚至比他更優秀,他承認這一點,但他絕對不是部落首領的最佳人選。他領導下的族人或許可以過上安穩自保的日子,但只有他,以加,才是那個能真正帶領部落走向強盛的人。

  部落內部男人和女人之間,只要沒有生下孩子,無論是結合還是分開,都是自由的,沒有人會過多地去幹涉,就算首領也一樣。一年多時間過去了,他知道呶呶對驪芒還是沒有完全死心。並且彷彿不願意在族人面前公開他倆的關係。這讓他多少有些失算和挫敗的感覺。但那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他必須要抓住這次機會,來為接下來的那場部落首領推選獲得最後一次的籌碼。也就是那次單人狩獵回來之後,他第一次聽說了有關這個此刻正站在他對面的女人的一些事。

  族人們在背後議論她是個異類,這些都引不起他的注意。唯一讓他感興趣的是,他聽說驪芒竟然為了得到這個原本應該獻給首領的女俘虜,用一樣幾乎像是神物般的能看到千里之外的古怪東西將她給換了過來,那東西老首領視若珍寶,連呶呶也不許多碰。

  他起先不信,但有次呶呶偷偷拿了出來給他看,他才相信了這世上果然竟有這樣的東西,極目無法看到的景象竟能從那兩個圓孔中看得清清楚楚,彷彿拉到了眼前一樣。他立刻敏銳地想到往後他如果去征討別的部落,戰爭中這個東西將會讓他如虎添翼。

  這更堅定了他要成為首領的決心。但他同時又十分地好奇。驪芒是從哪裡得到這個東西的?他既然得到了這個東西,想必也會是萬分珍愛的,但是現在,他竟然會用這樣猶如天上神物般的東西去要來一個微不足道的女俘虜?

  他在第二天部落的選舉大會上第一次見到了這個女人。那時他正失望得無複以加,他以微弱的劣勢輸給了驪芒,驪芒將會成為下任首領。然後他在人群外聽到了聲小孩的叫聲,下意識地循聲望去,看見了由由和她身邊的那個女人。

  第一眼,他就覺得驪芒獻出的那樣東西必定會和這個女人有關。她看起來和這裡的女人們太不一樣了。無論是相貌裝扮還是她的眼神。他對自己的直覺一向很有信心。但那時他太沮喪了,只顧沉浸在自己被挫敗的情緒中,沒有多餘的心思去過多關注別人。

  他很快就振作起精神來了。他對自己這一點還是很滿意的,就像野獸,受傷了的話會自舐傷口直到痊癒。他也是。不過一夜之間,他就告訴自己,驪芒還沒有真正成為這個部落的首領,就算是了,那也沒有關係,他會等,等到合適的機會再將局面反扳回來。而得到呶呶和他父親的支持,這一點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地緊迫起來,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讓呶呶壞上他的孩子,真正成為他的女人。

  呶呶一直沒有懷孕,無論是從前跟驪芒還是後來跟他自己。但他並不擔心她有問題,因為部落裡再也沒有別的女人看起來比她更適合生育後代了。他相信自己從現在開始只要努力耕耘,呶呶就一定會像作物地那樣結出他的果實。所以他憑了之前的經驗,在等到呶呶那段日子要來的時候,約她到了林子外的溪流邊。她那時還在不痛快,與他有些慪氣,但沒關係,她很快就臣服在他的攻勢之下了,就像從前一樣。

  他在準備要離開的時候,在草叢後面發現了隱藏在那裡的她。當時的一瞬間,他敢用十張蛇皮與人打賭,他在她的眼睛裡看到了倉惶和恐懼。但是幾乎一眨眼的功夫,那些情緒就消失了,她看起來並不十分怕他了。而他幾乎是下意識地阻攔了她的現身,在呶呶發現異樣之前帶走了她。

  他後來回憶自己當時這個幾乎是下意識的舉動,最後得出了個結論,他已經對她產生了興趣,相應的鬥志也就隨之而來了。並且,他幾乎是惡作劇般地猜測著,如果驪芒知道了這個原本屬於他,只會陪他睡覺的女人又被自己奪走了,他會是什麼樣的反應?這對他作為部落下任首領的顏面和自信心會不會是一個打擊?這種想法讓他覺得十分興奮,連血管裡的血液似乎都加速了流動。

  他從來就是個精力旺盛的人,對未知的新鮮事物永遠充滿了興趣和鬥志。就像他還是個少年的時候,想知道這片莽林之外的世界到底是怎麼樣的,鼓動了驪芒和他一道瞞著部落裡的人,兩人靠了手上的銳矛,沿著那條橫貫森林的寬廣河流,往下遊方向走了將近一個月,終於走出了密林,看到河流流進了一片廣袤無邊的原野,在那裡自由奔跑著隨著動物們的季節遷徙而不斷四處遊移的部落。

  部落裡的人告訴他們,這片原野再過去,河流最終會流向太陽神的居所,那裡的水與天一樣廣闊,真正的無邊無際。他們也從未到過,一切都是從自己的祖輩那裡世代口傳下來的。也就是那一刻起,他有了將這片土地踩在自己腳下的念頭。

  以加看見走在他前面的女人突然加快了腳步,眼看就快要穿過這片林子回到聚居地了。他心中一動,有些按捺不住,立刻趕了上來,一隻手用力抓住她的肩膀,強迫她轉過身面向他,另一隻手已經從後探上了她的胸口。

  幾乎是在被他帶著轉身的一瞬間,木青一巴掌已經重重甩在了他的臉上。

  「女人的內褲是不能隨便拿的!女人的胸也是不能隨便摸的!這是給你的一個小小教訓!」

  木青冷冷地說道,甩開了他因為愣怔仍停留在自己肩上的手,轉身飛快地往聚居地去了。

  她篤定他不敢拿她怎麼樣,因為她身後的人是驪芒。

  以加一隻手仍保留著剛才的姿勢,一隻手摀住自己的一邊火辣辣疼痛的臉,有些不可置信地望著她迅速消失的背影。

  他剛才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她看著他時,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流露出的鄙夷和不屑,他還是看得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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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木青回去,正是快晚飯的時候,聚居地的空地裡,每一個火堆前都在往上嫋嫋冒著炊煙。娜朵看見了她,眼睛一亮,招手示意她過去坐在旁邊,說了句話,木青只抓住了「驪芒」兩個音節。她看了下四周,並不見驪芒,便猜測娜朵應該是說他去找自己去了。

  天色漸暗,瓦罐子裡的湯水被火苗舔得不住沸騰,漸漸變淺。木青添了些水,重新又慢慢沸了起來。等柴火熄暗了,木青揭開了罐子上的蓋子讓它自然涼卻。當滾燙的湯汁涼得終於可以入口的時候,她遠遠看見了驪芒回來的身影,看起來像是剛從林子裡出來,正往這邊急匆匆地過來。

  四周的光線有些黯淡,這麼遠的距離,她看不大清楚他的表情,但仍能感覺到他整個人顯得有些焦急。

  木青正要朝他揮下手,突然想起上次他也像這次一樣地去尋找自己,找到後顯得很是生氣,當時差點把她的手腕都扭斷了。不知道這回是不是也會向她發脾氣。一時有些猶豫,本已經舉了起來的手也慢慢地放了下來。

  驪芒很快就看到了她,顯得一下放鬆了下來。出乎她的意料,他大踏步地趕了過來的時候,並沒發脾氣,只是蹲到了她面前,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將她身子扳得幾乎貼到了他眼前,這才仔細地端詳著她,目光裡流露出了一絲關切之意。

  沒有言語,只是這樣簡單的一個動作和自然的眼神,卻叫木青心底瞬間有些發軟。她想起下午他被族人們簇擁著往前不斷回頭看的時候,一定是注意到了她當時彷彿失魂落魄的樣子,後來在聚居地不見自己,這才出去尋找的。

  木青抬起手,扯了扯他垂落在額前的一綹長髮,朝他微微笑了下。

  驪芒似乎沒料到她會對自己做出這樣的舉動,愣愣地望著她,一時沒有反應。

  什麼時候有機會了,哄他刮掉這滿臉的鬍鬚,他應該也不會很難看……

  木青望著他放大在自己面前的一張臉,腦子裡突然冒出了這樣的念頭,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合時宜,急忙轉過了身,指了指仍架在已經燃盡的火堆上的那隻湯罐和邊上特意為他留下的幾塊裝在陶盆裡的烤肉,想了下,看著他慢慢卻認真地說:「吃飯了。」

  驪芒顯然是聽懂了她新學會的這句話,顯得既意外又高興,朝她咧嘴呵呵地笑了下,拿過地上的那隻大陶碗,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木青一直坐在邊上看著他吃,在他快要噎住的時候遞過一碗湯。

  他很快就吃完了東西,將有些油膩的手往自己身上的那塊遮羞布上胡亂抹了下。

  木青略微皺了下眉頭,但很快就舒展開來,跟著從自己坐著的一塊石頭上站了起來。

  她往後或許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都要和面前的這個男人一道生活了。所以對於他的一些她覺得不良的習慣,以後有合適機會的話,她會慢慢提醒他改的。但現在當務之急的,還是她應該如何儘快地學會他們的語言,至少儘量避免從前發生過的無數次的雞同鴨講般的局面。

  她以為他準備回棚屋裡去了,正要往那方向去,不想他突然牽住了她一隻手,帶著往溪流方向的林子邊走去。

  他步子習慣性地跨得很大,木青必須緊走才能跟上,跟了段路,見他絲毫沒有緩下腳步的意思,又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麼,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驪芒回頭,藉著半明半暗的天光,見她一隻手雖仍被自己拉著,人卻是站在那裡不走了,唇略微地上翹,望著自己的一雙眼睛裡略微透出了些不滿之色。

  驪芒一語不發,突然略微矮了下身子,將她整個人扛到了肩頭,飛快往林子裡去了,就像他第一次見到她把她從那個陷阱里拉出時做過的舉動一樣。

  木青嚇了一跳,掙扎了幾下,突然想起這種情況下他慣常會用打她臀部來對付自己,一下又不敢動了,只是將自己的一隻胳膊試著繞過了他脖子緊緊纏住,這樣比起剛才因為倒墜而產生的血液急速湧向頭臉,感覺要舒服些。

  木青耳邊聽到了那陣熟悉的淙淙水湍聲,才知道他已經把自己帶到了下午她剛來過一次的那條溪流邊。只是這段比起她平日經常去的那裡要寬了許多,看著水也深了些。

  驪芒放了她在一塊平坦的岩石上坐好。自己解下了腰間的那塊獸皮,隨手丟到了她身邊,整個身體便在她面前一覽無餘了。這讓木青仍感覺非常不自在,縱然兩天前的夜裡,她剛剛跨坐在他的身體上,對他做出過那樣親密的舉動。

  木青飛快地四下瞥了一眼,見附近並沒有別人,這才微微鬆了口氣,隻眼睛卻再也不肯抬起,只是望著自己腳上那雙已經有些髒汙了的運動鞋,想著明天是不是該和這裡的人一樣開始學著赤腳走路,免得把這唯一的一雙鞋子穿破,到了冬天只怕腳就要受罪了。

  驪芒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低低地笑了兩聲,轉身已是躍入了前面溪流的一個深坑處,濺起了大片的水花。他看起來對這裡的地勢很是熟悉,應該時常到這裡游泳或者洗澡的。

  此時夕陽已經完全西沉,天色暗了下來,一輪將滿的月已經升起掛在東南的天際,籠了圈淡淡的光暈,而頭頂的整片蒼穹,只剩下了一片幽深的藍,藍得讓人不敢長久注目,彷彿注目久了靈魂就會被吸附了進去。

  這輪夜空中高懸著的月,看起來和她從前熟悉得視若無睹的那輪一模一樣,但是它卻是至少一萬年前的月。

  木青強抑住心中泛出的一陣酸楚之意,不再去看夜空,只是望著他在仍然湍急的水流裡自由地搏擊遊動,望得有些發怔。

  他和他的獵人同伴們為了追擊那隻對部落深具威脅的劍齒虎,在叢林裡應該已經幾天沒有好好睡覺洗澡了吧?月華照在他不時露出水面的後背和手臂,閃閃發亮,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緊結的肌肉隨著他的動作而不斷賁張或收縮。

  驪芒在溪流裡遊了一陣,停了下來看她一眼,突然涉水朝她走了過來,眼睛和他裸露在水面的皮膚一樣,看起來有些閃閃發亮。

  木青注意到了他望著自己的眼神,一下有些慌張。她想站起來後退幾步,但是晚了,驪芒半個身子已經探了過來,長臂扯住她的一隻腳,稍稍用力,木青整個人便滑下了溪流。

  木青驚叫一聲,全身衣物立刻濕透,貼在了她身上。水流比起平日湍急了許多,即使是在邊上了,她仍是被沖得有些站不穩腳,慌忙扒在了他的身上。

  驪芒一雙手立刻緊緊摟住了她的腰,哈哈大笑了起來,顯得很是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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