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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楓臨]纏上撒旦[全文完]

纏上撒旦 作者:楓臨

她發誓要永生服侍親愛的主耶蘇,
求了一輩子的上帝,真正需要衪的時候,
竟然是惡魔自動送上門來談交易!?
這個工於心計如假包換的惡魔,
早看準了她沒錢沒能力撫養教會裡的小蘿蔔頭,
不但幸災樂禍、見死不救,
還光明正大的扮起神父就近監視她!?
嗟!她又不是食言而肥的小人,
他要的是她的心甘情願,
想完成他的使命還得看她高不高興哪!
從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
就注定她這輩子是見不到上帝了,
唉!人不入地獄,她只好犧牲自己去給撒旦溫床了,
等等,不是說要去當他主子的新娘嗎?
老天!她都保證是「新鮮貨」價出不退了,
他幹嘛還不放心的要先「試吃」——
1

評分人數

    • 筱苳: 很棒的文章分享!給您掌聲鼓勵! ...威望 + 30 金錢 + 30



  當編編來電說要交出一篇序時,正挖空了心思、絞盡了腦汁,非常非……常認真地在孵稿的楓臨愣了一下。

  呃——那——那個「序」不是過稿之後的事嗎?偶現在都還沒完稿交件呢!

  序?別開偶玩笑了啦!(乾笑三聲——)

  但工作向來認真盡職的編編,一點也不像是在跟偶開玩笑。

  快去寫,就算腦汁乾涸了,還是得寫!

  嗚嗚嗚——

  於是,很可憐的楓臨捶著心肝暗自啜泣,放棄了逛夜市的計畫,乖乖地回到電腦小姐的面前,敲敲打打了起來。

  序?偶連第七章都還沒開始動工呢……(眼角含著淚光——)

  嗚嗚嗚,偶好可憐——

  (這話膽小的楓臨可不敢說給編編聽,怕會看見酷斯拉張大著嘴,露出森森白牙,兇猛的吼叫外加噴吐出紅色火焰#@%&——)

  ***

  啊!偶快瘋了……

  「套書」這玩意兒真不是人寫的,偶一定是腦子燒壞了,才會答應寫套書。

  難道——偶有被虐待狂嗎!?天啊!

  打從一開稿,楓臨每天天一亮眼一睜,想到的事兒就是寫稿;半夜床一躺眼一闔,心心念念的事兒還是離不開寫稿。

  可是,天氣一熱,很怕、非常怕夏天來到的楓臨,便一個字兒也蹦不出來了,汗流浹背,怎麼也詩情畫意,羅曼蒂克不起來,唯獨嘿咻嘿咻的情節源源不絕……

  呵呵呵……楓臨結構異于常人的腦袋瓜子裡所盛裝的東西,顏色非常怪異、鮮豔。

  可是,嘿咻嘿咻的情節在這本書裡偶不打算寫太多,女主角純淨的像是聖母瑪利亞般,很難想像小百合般的她春情蕩漾的景象,所以——嘿咻嘿咻——大夥兒各自發揮想像力吧——

  ***

  最近,每到晚上快十二點時,偶就好擔心——

  啥?不,不是的,偶不是灰姑娘,王子別含情脈脈地看著偶嘛!

  哎呀,離題了,回來!

  這事兒說來偶就汗顏,因為每每接近午夜十二點,偶就好想睡覺ZZZZZ——

  睡覺!?偶現在哪還有時間可以睡覺?稿子都還沒完工,想睡覺!?會遭天打雷劈的。(有那麼嚴重嗎?)

  每次偶都趴在電腦小姐的跟前,告訴自己,五分鐘,就稍稍瞇個五分鐘好了,五分鐘後偶會更賣命趕稿的。

  可是……

  那個五分鐘過後,偶就好象是在夢遊般地,自動關機、上床——

  啊!(淒慘一叫。)

  偶真是沒用,太——太沒用了——嗚嗚嗚——(難道我被「燎原情欲」裡的於歡給附身了嗎?)

  這個理由編編不會相信的……

  那改口說偶遇到瓶頸了……

  騙三歲小孩呀!說服力不夠……

  啊……(淒涼的哀嚎傳得很遠、很遠——)

  ***

  各位英明的讀者大人們見到這篇序時,那就表示楓臨已經逃出生天了。

  啊……(解脫的大叫一聲。)

  偶以後再也不敢輕易答應寫套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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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撒旦」——魔鬼、幽冥之王、地獄之子的統稱。

  古文中記載祂身形巨大,是羊頭人身,有著一對蝙蝠黑翅的半人半獸。

  衪是邪惡、是原罪、是死亡、是黑暗、是一切罪惡、不幸及災禍的源頭。

  祂主宰著黑暗世界,與代表光明的上帝是背道而馳、分庭抗衡的兩極之一;一黑一白、一善一惡,他們是相生相剋,共生共存的兩種力量,若沒有上帝,亦無須撒旦的存在。

  就在世界的盡頭,地底七萬呎之下,培德羅•墨裡耶塔二世正閒閒地散步在他的莊園之中。

  他黑髮褐眼、俊偉不凡,他沉穩優雅、有著末代貴族般的憂鬱氣質,他——正是世人所恐懼的魔鬼撒旦。

  和世人及古文中的認知不同的,他是個長相俊美、心地善良、不愛興風作浪、不作惡多端的男人。他喜歡過著平靜的生活,他甚至希望有機會和代表光明的上帝相識為友。

  然而,他這個「小小」的希望及「可悲」的念頭,卻總是遭到他四位使者們的阻撓及勸止。

  他的四位使者與他不相伯仲,分別負責著東、南、西、北四方的死亡及災難,他們冷面絕情、說一不二,經常在理念上與他衝突。

  真要說起來,他的四位使者比他更適合當世人心目中所認知的魔鬼撒旦。

  他們奉邪惡為信條,他們以使壞為樂,他們認為製造災難、造成世人恐慌是他們的宿命;他們認為住在地底下的他們就該是黑暗、就該是罪惡、就該與光明、與上帝對立抗衡。

  他們四人不信他與世無爭、世界大同那一套,總愛在他跟前督促催逼他一再的使壞搞鬼。

  他聽說自己和上帝其實是一對兄弟,而這件事正是他極力想去證實的;只可惜他們四人一天到晚跟在他身邊,讓他根本找不到機會去見見他傳聞中的兄弟。

  他受夠了他們四人「撒旦萬惡」的論調,他決定將他們通通趕到地面上去!

  而他,已經有了一個神不知、鬼不覺的絕妙好計——

  「陛下……」不知何時,小徑裡突然出現了一個神情悲慼的女幽魂。

  女幽魂在他跟前一跪,如淒如訴地呼喊道:「萬能的陛下,請讓我回到人間吧!」她聲淚俱下,開始訴說著自己的不幸。

  「我今年才二十八歲,有一個深愛我的丈夫及一個可愛的女兒,可是我兩天前卻因心臟病發而喪失生命,我的女兒只有兩歲,正是需要母親的時候,求陛下您發發慈悲,讓我回到人間繼續照顧我的女兒,請您再給我幾年生命,求求您……」

  培德羅睇著眼前可憐悲傷的女幽魂,不覺生起惻隱之心;地獄中不多一條幽魂亦不少一條幽魂,就算他放了她也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

  況且她如此年輕,又有稚齡的女兒,他就再寬限個幾年吧!

  「我給妳十年的時間,妳回去吧!」

  「謝謝陛下。」女幽魂感激得跪地磕頭,連聲說謝。

  培德羅•墨裡耶塔強臂一揮,懸空出現了-道龍捲風般的黑雲,「去!」他一喝,女幽魂應聲被捲入了漩渦中,瞬間便不見蹤影。

  ***

  「陛下。」幾個整齊劃一的聲音一響起,正專注閱讀著聖經的培德羅•墨裡耶塔已不覺蹙起了俊眉。

  四名挺俊逸、各具特色的男人-字排開的走到培德羅•墨裡耶塔座前;他們分別是負責東方的傑尼斯、西方的黑旭、南方的驚破日及北方的厲邪。

  「陛下,聽說您又放走了一條幽魂?」傑尼斯一臉嚴肅地問。

  「我只不過是多給了她十年生命,讓她回去照顧她稚齡的女兒。」培德羅•墨裡耶塔彷若無事地一笑。

  「陛下,」黑旭濃眉緊蹙,「她壽命已盡,您不該——」

  「行了。」培德羅•墨裡耶塔平時雖是個好好先生,一旦板起臉來還是不減威嚴,「這麼一點小事,我不能作決定嗎?」

  四人微怔,逕自默不作聲。

  「聖經?」突然,驚破日一臉驚疑地瞅著他手中的聖經讀本,「陛下您居然在看聖經?!」

  培德羅•墨裡耶塔一怔,連忙闔上了聖經,一臉鎮靜地睇著他們,「知己知彼,這是我瞭解敵人的方法。」覷見他們四人一副懷疑的模樣,他又說道:「與上帝作對是我的宿命,不是嗎?」

  四人互覷著,雖然還有點疑心,卻也沒再說什麼。

  見四人那疑心的模樣,培德羅•墨裡耶塔真是厭煩到了極點;實在被他們纏怕了,他們再不離他遠遠的,他遲早會瘋掉。

  「對了……」想起他先前在腦海中盤恆已久的計畫,培德羅•墨裡耶塔話鋒一轉,「有時我真覺得有點寂寞,像是缺乏了什麼?」

  四人迷惘地望著他。

  「想了很久,我終於發現自己缺少了什麼……」他說。

  傑尼斯脫口問道:「陛下缺了什麼?」

  「家庭。」他想也不想地就脫口答道。「我需要妻子,需要小孩,所以我希望你們四人能到上去替我尋覓『惡魔的新娘』。」

  「咦?」四人一驚,異口同聲地問道,「惡魔的新娘?」

  「沒錯。」他點點頭,「我要你們去幫我找個新娘,然後將她帶回這裡來。」

  厲邪撇唇一笑,「那簡單,上去抓一個就行了。」

  「不,不准你們使用暴力強取豪奪,我要那女孩心甘情願地下來,我要她真心的愛著我。」

  「啊?」四人面露憂色。

  「自願者」哪是那麼容易就能找到的?誰會願意住在地底七萬呎之下,而且永遠都不能再回到地面上去?

  睇著他們四人臉上帶著難色,培德羅•墨裡耶塔不覺暗自竊喜著。就是難辦,他才要他們去做,因為這一支開他們,他勢必能過一段不算短的安樂日

  「你們即刻上去,沒找到我的新娘就不准回來。」趁著他們為他尋找新娘的這段日子,他正好可以安心地去會會他傳聞中的兄弟——上帝。

  他威嚴地一拂,「你們即刻出發吧!」

  四人又互覷一記,旋即恭謹忠貞地齊聲應道:「是。」

  就這樣,四位使者在培德羅•墨裡耶塔的詭計下前往了地面,而他亦在他們之後離開了地底。

  意外的邂逅總是發生在一段預期的旅途之中。

  就在他們五人先後前往人間的同時,五段串古亙今、意想不到的動人戀曲正相繼展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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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喃念著黑魔法,魔王撒旦的使者厲邪,瞬間穿越了七萬呎的地底,來到了睽違百年的地面——這兒是凡人所居住的人間界。

  長得陰邪俊美的他,此刻正駐足在一座險峻的崖壁上,凝神掃視著這個令他痛惡萬分的空間。

  百年前的他,原本也是生存在這個庸碌的世界。

  只因為一樁陰謀和叛亂,他被送上了火刑場,活生生的被烈焰所吞噬。

  在火焰席捲他肉體最後一絲的痛覺前,他憤恨地唾棄上帝、以最狠毒的詛咒詬誶所有背叛他的人,以至於靈魂不被天界所接受,終至墜入了世界的盡頭——幽冥之域。

  他盛滿仇恨的靈體終日四處飄蕩著,一心一意只想伺機報仇,可是卻苦於無法完成。

  因為心心唸唸全都是憎恨的他,只是一抹沒有軀殼的靈魂。

  直到他遇見了地獄之子——培德羅•墨裡耶塔。

  他給了他得以寄宿的實體,而交換的條件則是他必須效忠於他。

  厲邪欣然應允,承諾了地獄之子,在完成他的復仇心願後,將永遠守在黑暗世界裡聽命於他。

  得到撒旦給予的強大魔力後,他在第一時間內殺光了所有背叛他的人們,毀去了他們死後的魂魄,讓那些背叛他的人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在完成了復仇的心願後,厲邪心甘情願的回到了幽冥之境,負起培德羅•墨裡耶塔交給他的職責,掌守著北方的死亡及災難。

  製造災禍、讓世人恐慌是他最喜歡的工作,黑暗與罪惡是他的化身,那個以仁慈為懷的上帝則是他的敵人,他誓言和衪對立抗衡,直到全世界毀滅的那一天。

  可是,他的主子培德羅•墨裡耶塔卻不這麼認為,他甚至還想和上帝那傢伙締結為友!?哼,真是一個任性的主子。

  也幸虧他和其他三位使者始終嚴密的防守著他的失當,才不至於釀出魔鬼撒旦與天界的上帝為友的笑話。

  不過培德羅•墨裡耶塔不知是哪根筋不對勁兒,居然萌生了個怪念頭——尋找一個「惡魔的新娘」!

  貪婪、自私的人間界裡,要上哪兒去找一個心甘情願真心愛著他的女孩?

  雖然難辦,他仍是來了。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人類的心性了,他知道該從何下手去找個「惡魔的新娘」,因為,他也「曾經」是人類。

  念動黑魔法,瞬間他的背上變化出一對巨大的黑色羽翼。

  振翅一飛,厲邪直直的往東方而行。

  ***

  掠過了一望無際的海面。厲邪看到了一幢幢建築於海邊坡地上的樓房。

  一塊佇立在高樓上的大型看板,顯示著這座城市的名字——蘇活市。

  這裡,是個有著黑髮、黑眼、黃皮膚人民的富庶國度。

  停佇在半空中,他看著人潮洶湧的大街上叫賣聲混雜著車輛行駛的噪音。

  「看起來還蠻熱鬧的,先下去看看好了。」

  降下身影的厲邪正好停在一家餐廳的門口。

  在他的身旁,人潮來往不斷,可是沒有半個人發現到,背部有著一雙黑色羽翼、渾身不著衣飾僅在腰臀繫著一條黑色巾布的他,只因為他使用了魔法隱匿了自己的身形。

  已經百年沒有來到人間界了,他有些好奇於這些年來,人間界有了那些改變。

  女性們已不再像百年前那樣把身體包裹的緊密,衣著變得大膽面暴露,像此刻一名走過他面前的年輕少女。

  她的上身僅有一片短小的布料,勉強遮蔽著她的胸乳,下身則是一條短得不能再短的小裙,而腳底下卻穿著一雙高到足以令她扭到腳的鞋子。

  他心念一轉,邪氣的扯動了下嘴角,一顆小小的圓石突然出現在她正要踩下的地面上。

  「哎喲!」一聲淒慘的喊叫。

  那名倒楣的女孩踩到了厲邪變出來的小圓石,腳步一個不穩,跌了個四腳朝天。

  路過的行人沒有扶起她,反而面帶嘲弄地笑了出來。

  「豬八戒,看什麼看,笑什麼笑,牙齒白呀!」坐在地上的少女豎起左手中指,火冒三丈的大聲斥罵。

  人類,醜陋的心性還是一樣!沒有雪中送炭的善舉,只有雪上加霜的惡劣。

  他恥笑的目睹著這一切。

  「滾出去,別再進來,我這兒是飯館,可不是善堂!」

  粗暴、憤怒的吼叫聲從他身後傳來。

  轉過頭,厲邪看到了一名身穿淺灰色衣袍的女子,被人從華麗的餐館裡給硬是推了出來。

  「願慈悲的天主原諒他的粗魯無禮。」

  他聽到那名背對著他的女子輕柔的吟誦著。

  原來她是教會的人,屬於上帝那一國的。

  女子拍了拍裙襬上的灰塵,對方才遭受到的咆哮不以為意,從容地轉過身來,一張柔美溫雅的笑臉正巧對上了厲邪陰沉的眼瞳。

  她有一秒的怔愣,蹙起眉尖細看了好一會兒,然後視線便轉向街角,往那兒走去。

  一瞬間,厲邪幾乎要以為她看見他了。

  當她清澈如黑水晶的眼珠瞬也不瞬的盯著他看時,他真的以為她看到他了。可是,下一秒,她卻毫無反應的轉身走開。

  ***

  厲邪半是無所謂半是好奇的跟在她身後,看著她輕盈的步履走過了好幾個地方。

  中式、西式的餐館、服裝店、五金百貨行和黃昏市場等等。

  有些地方她不花一分一毫便得到了她需要的東西,有些則一如他首次看到她時,被人拿著掃帚冷漠無情的趕了出去。

  這讓他對她的好奇增加了許多。

  時間一直的往前移動著,直到天邊的日落映照得她一張小臉粉嫩嫣紅。

  就在她幾乎走過了大半個城市後,她轉向一條較為偏僻的小巷,熟悉的左轉右拐後,進入了一所外形破舊的小教會。

  「潔玫,是潔玫回來了。」

  「潔玫姊姊,歡迎妳回來。」

  「潔玫姊姊帶了好多東西回來!」

  「潔玫姊姊,我把衣服全都收放整齊了。」

  「潔玫姊姊——」

  小小的庭院裡,童稚的歡迎聲高昂而興奮地此起彼落響著。

  一群大小不一的蘿蔔頭們把那名叫潔玫的女子給團團圍繞了起來,眼中淨是崇拜的光芒,就像上帝的信徒看到衪時的虔誠模樣。

  這個名叫潔玫的女子有什麼地方,教那些孩子們如此熱情相待?厲邪不解的旁觀著。

  「潔玫姊姊,小菜園裡的菠菜已經可以采收了。」

  報告的聲浪仍不斷。

  「好好好,潔玫姊姊都聽到了,天黑起風了,現在大家都進屋裡去吧!」

  潔玫笑吟吟的一一掃過每張帶笑的臉龐。

  她輕柔的言語猶如一道聖諭,孩童們魚貫地進入了屋舍。

  厲邪看了好一會兒,確定了這座由教會改建的屋子是一所孤兒院。

  他化成一道黑煙,飄進了屋裡,隱藏在天花板陰暗的一角。

  「大家都洗過澡了嗎?」

  把手中的東西擺放在桌椅上,潔玫詢問著院童中年紀最大的女孩。

  「是的,潔玫姊姊,都洗好了。」巧巧溫馴的回答。

  「潔玫,小風和卓克又把洗衣機給弄壞了。」一名身高和巧巧相當的女孩子厲聲說道。

  「這樣呀!那可真糟糕。拉娜,咱們得用手洗衣服了。」潔玫淺淺笑著的唇瓣,看起來一點也不若她話中苦惱的樣子。

  「妳該罵他們一頓的,一天到晚就只會弄壞東西。」

  拉娜怒氣沖沖的瞪了眼躲在破舊沙發後的小風和卓克,十二歲的小風吐了吐舌尖,卓克則朝她扮了個鬼臉。

  「小風、卓克,潔玫姊姊知道你們不是故意弄壞洗衣機的,不過修理的工作還是留給高老闆吧!」潔玫慈祥地看著兩個因愧疚而不敢看向她的小男孩。

  「高老闆總是對妳生氣。」小風抱不平地喊著。

  卓克忿忿不平道:「他只想賺錢。」

  「他會生氣是因為我們家電器的維修率實在是太高了,而他是個商人,當然只想賺錢。」潔玫平和的解釋著。

  「我們不會再碰洗衣機了。」濃重的悔意讓小風和卓克異口同聲地允諾著。

  「不碰洗衣機,那接下來要輪到哪一項家電遭殃?」拉娜小小聲的咕噥道。

  「潔玫姊姊,采心肚肚餓餓。」

  「晨瑜也咕嚕咕嚕叫。」

  年齡分別是五歲和六歲的晨瑜和采心,兩個小娃兒拉著潔玫的裙襬不約而同的喊著餓。

  「愛吃鬼。」

  「貪吃鬼。」

  兩張容貌相似的小男生一前一後地蹦跳出來,淘氣的取笑著小他們一歲的小女生。

  「韓傑、韓睿,不可以頑皮,你們難道不想吃飯嗎?」

  回答潔玫的是雙胞胎肚子裡震天價響的餓鳴。

  「想。」他們一轉方纔的意氣風發,苦悶地哀叫著。

  「小月和奈奈呢?」潔玫想到了那對總是羞澀的躲在角落裡的姊妹花。

  她們是在飽受繼母的重度虐待後,被父親無情地丟棄在教會門口,潔玫可花了許多的心思,才讓她們再度展露笑顏。

  「我們在這裡。」

  如小貓兒似的咪嗚來自通往餐廳的走廊上。

  「好了,大家都到齊了,洗手吃飯了。」看著教會收容的十個院童,潔玫高興地宣佈著。

  她知道大家一定都餓著肚子在等她回來,拉娜和巧巧總是趁著天色還沒暗下來,快速的幫那些較年幼的孩子們先洗好澡,並且煮好晚餐等她回來,就算她遲了晚餐的時間,他們仍然會執意等她。

  他們敬愛她如長姊,即使生活再困頓,也沒有人喊一聲苦,因為他們知道,他們是一家人。

  ***

  厲邪看著潔玫將孩子們一一送上床,並細心的為他們蓋好被褥。

  他不明白,她哪來這麼多的心力,去照顧一群與自己不相干的孩子。

  「好累。」她捶了下酸疼的肩背。

  坐在充當起居室和客廳的老舊沙發上,潔玫露出了不輕易在孩子們面前顯現的疲憊。

  拿出家計簿,她一一記下今天募集的東西。

  一條火腿,食用的日期只剩一星期,以紅筆標示著——要快點吃完。

  一塊臘肉,食用的日期還有半年,紅筆標示著——可以慢慢吃。

  半舊的長袖襯衫、長裙各有三件,拉娜、巧巧、小月各一件。

  水桶兩隻、鐵鍋一個、衣架三組——

  捐款的金額則是零。

  她蹙眉咬著筆桿,為這一、兩個月來少之又少的捐款苦惱不已。

  若她不再想辦法增加捐款,那麼在約定的日期尚未到來之前,她們很有可能就會被趕出這間住了五年的小教會了。

  這間教會的屋主在一年前去世了,她是一個善心的老婆婆,承諾在院童們尚未找到可以收養他們的善心人士前,可以一直住在這兒。

  可是她的兩個兒子,上個月已把這間教會的房屋和土地都給賣掉了。

  買主已經連同附近的土地一併收購完畢,打算在這兒建造起一幢幢高級公寓販售。

  而他們一群大大小小的可憐院童轉眼間便失去了棲身之所,買主同意在潔玫所說的「約定日」來臨前,他們仍然可以住在這兒,但是得支付一些租金。

  而下個月一號就是「約定日」了。

  這間小教會最後一任主持人羅德莎修女,早在未過世前便篩選了十戶善心人家,他們都是一些渴望擁有孩子,卻無法生育的夫婦。

  約定日那天,他們會一一前來帶領他們所認養的院童。

  孩子們也都知道這件事,最近他們表現的貼心舉措,好幾次都讓她感動的落淚。

  為了他們,就算再辛苦她也得撐下去。

  今天才月初,距離下個月一號還有好多天,租金她得先想辦法湊足。

  闔上家計簿,她決定明天去找份兼差的工作賺取一些工資。

  ***

  直到潔玫回到臥室,熄燈就寢,厲邪才從天花板上飄了下來,變回人形隨意的坐在沙發上。

  「這沙髮根本就已經壞了嘛!」他不舒服的換了張坐,結果還是一樣。「看來他們真的是窮困到連小偷都不會上門來。」

  放棄了沙發,他釋放出魔力,身子便懸在半空中。

  這個名叫潔玫的女孩子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竟然有那麼多的耐性照顧一大群的孤兒,可見她的心性善良的近乎愚蠢。

  而他也注意到,換下了那件礙眼醜陋的灰色衣袍,穿著白色棉布洋裝的她算得上清靈秀美。

  心形的臉蛋上水眸大而明亮,挺俏的小鼻尖,自然粉紅的唇瓣有如玫瑰般嬌嫩。穠纖合度的身材雖稱不上豐滿,倒還玲瓏有致。

  也許他可以帶她回去交差!

  他有絕對的把握,讓她心甘情願地跟他下地獄去服侍主子。

  剛才他已經把她目前所遭遇的困難一一查清楚,而他也知道要用什麼來和她談交易了。

  凡是人類便能被收買,只要誘之以其所需之物,他們便會連靈魂都給出賣

  這個名叫潔玫的女子也不例外。

  依她目前的情況,要一直支撐下去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失去棲身之處後,帶著十個孩子,她根本無處可去……

  ***

  潔玫一早便出門尋找她所能勝任的差事。

  她只能從事短期的打工,所以能找到的工作便少之又少。

  「喂,新來的,把這堆碗盤洗一洗。」

  這是一家餐館,潔玫應徵了洗碗工,從一上工後,聽到最多的便是這句話。

  她認真而盡職的洗著,沒有一絲的不耐,只是安安分分的做著。

  她從中午一直洗到黃昏,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洗了多少碗盤。

  直到老闆說她可以下工了,她才結束洗碗的工作。

  拿著今天的工資,她心中充滿了感激,一路上腳步輕快的往教會的方向走回去。

  「潔玫,是潔玫回來了。」

  「潔玫姊姊,歡迎妳回來。」

  「潔玫姊姊,晚餐已經煮好了。」

  「潔玫姊姊——」

  小小的教會裡同樣是童稚的歡迎聲音,和昨天一樣的高昂而興奮,此起彼落地響起。

  「潔玫姊姊,房東先生今天下午來了一回,說是要收租金。」巧巧排開吱吱喳喳個不停的小弟弟、小妹妹們,語帶擔憂的說著。

  「這樣啊——明早我會送過去的。」

  潔玫避開拉娜的犀利目光,牽起小采心的手往浴室的洗手台走去。

  天真無邪的小女娃兒笑嘻嘻地道:「采心洗手要吃飯。」

  「潔玫,妳有錢可以付房租嗎?」拉娜瞪視著迴避她的潔玫硬聲問道。

  她是最後進到這所孤兒院的孩子,會來到此的人多半是因為被家人丟棄或者父母親雙亡無人照顧,拉娜不願去回想自己的父母親有多殘酷的想將自己賣掉的那一幕,她只記得潔玫花盡所有財產將她救回的恩澤。

  「我找到一份新的兼職。」潔玫知道拉娜有多在乎她是否有錢支付租金。

  她明白拉娜看似冷淡的面容下,隱藏著一顆熱情敏感的心,她一直很在意她拿錢從她的父母親那兒「贖」下她的事,她認為院裡會變得這麼窮,都是因為她的緣故。

  「明天我跟妳一塊兒去上工。」這不是請求而是堅持。

  「不用了,洗碗的工作不需要那麼多人,妳只要幫我照顧好其他的孩子就好了。」潔玫仍舊以她溫和恬淡的笑容輕聲道。

  「孩子們有巧巧就夠了。」

  她總是和其他的孩童們保持距離,但那不是生疏,而是她一種自我保護的本能,親人給她的傷害太深了,她不願再和人群多親近,只有潔玫除外。

  「不行,只留巧巧一人照顧孩子們,我不放心。」言下之意代表著潔玫相當倚重拉娜。

  「可是我——」拉挪還想再說些什麼。

  潔玫擺擺手,示意她別再爭論,「一塊兒來吃飯吧!」

  溫煦如朝陽的輕柔化去了女孩心中冰寒的一角。

  拉娜眼眶一熱,她好想聽到這句話從母親的口中說出來,可是從來都沒有。她發誓,絕不讓潔玫再這麼辛苦。

  ***

  厲邪隱身在屋子的天花板上,冷眼看著一屋子的喋喋不休。

  這個潔玫愛心似乎太多了,花了全部的家當去贖回一個被父母親遺棄的女孩。看來這是她最大的致命傷,也是他最能利用她的地方——「愛」。

  心念一轉,瞬間來到了小教會的新地主的家裡。

  這兒和教會的破舊是天差地別的奢華。

  看來,新地主靠著炒地皮、蓋房子賺了不少錢。

  可是他還想再多賺一筆,才會收購了教會的土地,呵,貪得無厭的人類!

  厲邪施展了法術,輕易地操控了意志力並不怎麼堅定的新地主。

  只見原本正喜孜孜地在點數鈔票的新地主,突地眼神呆滯、木然地站了起來。

  「對,就是這樣,穿上鞋子跟我來。」

  他像個傀儡師,而新地主就是他手中的戲偶,即將上演一場由他主導的戲碼。

  不久,新地主便在厲邪的指使下,來到了小教會的門口。

  「敲門。」他森然的命令道。

  只見傀儡地主抬起手,猛力的擂著門。

  「是誰?這麼晚了?門外是誰?」才剛哄睡最後一名幼童,潔玫來到門口輕聲問著。

  「是我,查德。」地主的聲音因為厲邪的操控而顯得平板呆滯。

  「查德先生?您這麼晚了還沒睡下。」

  知道了敲門的人是房東先生,潔玫不設防的開鎖讓他進門。

  「廢話少說,租金呢?」

  「查德先生,我——很抱歉,我還沒湊齊,可不可以再等個幾天?」潔玫窘困的說著。

  她擔心的事終於來了,打工的收入畢竟還是太少了,她怎麼也湊不足這筆錢來。可讓她有些訝異的是,平日說話雖然不算溫和但仍有禮的查德先生,今晚似乎有些火爆。

  「付不出來是吧!明天就給我搬出去。」

  厲邪得意的笑著,等著看潔玫驚慌失措的可憐模樣。

  「查德先生!?請你別趕我們出去,我一定會付租金的。」

  怎麼回事?潔玫被他森冷的口吻給嚇了一大跳。

  更讓她著急的是,約定日還沒到來,離開了教會,她要帶著孩子們去哪兒?

  「沒有租金就滾蛋!」

  太好玩了,看著她著急的連哭泣這種軟弱的醜態都搬出來,厲邪笑得更開心了。

  「查德先生,拜託你,再寬限個幾天好嗎?你也知道的,除工這兒,我們無處可去呀!」潔玫雙手合十,誠心祈求著。

  查德撇開呆滯的目光,無情的說道:「你們有沒有地方去,那不干我的事。」

  「請你大發慈悲,別讓我們流落街頭。」

  她實在沒想到查德先生會如此堅決的要他們馬上搬離這兒,潔玫恐慌不已,一想到孩子們將餐風露宿,她心都痛了。

  厲邪知道她已六神無主了,也罷,反正傀儡戲也不怎麼好玩,就讓地主下台一鞠躬吧!

  「反正你們明天就盡快給我搬走!」

  潔玫眼看著房東冷漠的轉身離去,心都涼了。

  她該怎麼辦?潔玫怔愣地坐在沙發上,苦思著籌錢的對策。

  心有所思的她,完全沒注意到一直躲在走廊偷聽她和查德對話的拉娜,她決絕地轉身從後門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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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巧巧一早起來為大家準備餐點時,看到的就是怔愣地窩坐在沙發裡的潔玫。

  「玫姊。」她擔憂地開口,她從沒見過她如此頹喪的脆弱模樣。

  打從她來到教會後,潔玫一直是有如天使般慈善和樂的,她熱情的幫助每一個需要幫助的孩子,散播著歡笑、快樂、愛心。

  潔玫長她三歲,可在她的心中她是母親、是聖母瑪利亞。

  「呃,早安,巧巧。」

  看到巧巧蹙眉不安的模樣,潔玫收起失常,很快地換上一貫的笑容。

  「玫姊,出了什麼事?」看似柔弱的巧巧有著聰慧的心思,她一眼便看穿潔玫的故作堅強。

  「沒什麼——」潔玫搖搖頭,不想讓巧巧也跟著煩惱。

  「玫姊,別瞞我,我看得出來妳有心事。」巧巧平靜地說,她和個性衝動的拉娜不同,向來都能以冷靜的態度來面對困境。

  「昨晚查德先生突然跑來要收房租,說是付不出來的話——我們就得即刻搬離這兒。」潔玫緩緩說著。

  她告訴巧巧並不是希望她能幫忙想辦法湊錢,只是想傾訴、聽聽她的意見。

  「他怎麼會突然急著要我們搬出去?先前他不是還很友善的答應讓我們住到『約定日』那天?」巧巧偏頭思忖著。

  他們的新房東雖不是個慈善家,倒還不至於太難相處,房租雖然高了些,可日子也還過得去。

  「唉!我也不明白,只得看能不能在今天湊足房租送過去,免得他真的生氣趕我們出去。」潔玫輕歎了口氣。

  「妳想妳有辦法在今天之內湊到房租嗎?」巧巧心裡很清楚,那是不太可能的。

  「我想去找打工的老闆商量看看。」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方法。

  潔玫站了起來,準備幫忙準備早餐。

  「我想上帝會保佑我們的。」將來準備成為修女的巧巧虔誠地禱告,希望聖明的主能伸出援手,幫助她們度過難關。

  「牠一定會的。」潔玫深信不疑。

  兩人來到廚房,拿出雞蛋、土司、火腿,準備著十人份的早點。

  「玫姊,妳早上有看到拉娜嗎?」

  盛上一個個鮮嫩的荷包蛋,巧巧突然想到她起床時,拉娜已經不在房裡了。

  小教會裡共有四個小房間,廚房、客廳、衛浴各一。

  巧巧和拉娜共用一間,四個小男孩住一間,小月以及奈奈姊妹倆睡一間,至於年紀最小的采心和晨瑜則和潔玫一塊兒睡。

  「沒有啊!她不在房間嗎?」她一整晚都窩坐在沙發上苦思著如何籌措租金,根本沒看到拉娜走出房裡。

  「沒有,我醒來時,她的床已經是空著的了。」巧巧心中浮現一絲的不安。拉娜向來都和她一道起床準備早餐的,她原以為她會在廚房裡。

  「怎麼會——昨晚我巡夜時,她早就睡著了,今早也不曾見她走出房門——」感染了巧巧的緊張,潔玫也察覺得不太對勁。

  「玫姊——」巧巧臉色一轉凝重。

  「難道——她聽到我和查德先生的對話了?」

  潔玫回視著巧巧,看到自己倒映在她眼瞳中驚惶失色的神情。

  「我再仔細找找看。」巧巧首先衝出了廚房。

  「我到巷子口附近找找,也許她只是出去散散步。」潔玫說著連自己也無法相信的說辭。

  假如拉娜真的聽到了查德先生要趕他們出去的話,潔玫不敢猜測她會做出什麼事來。

  ***

  燈紅酒綠的酒店裡,上演著一幕幕極其淫穢的畫面。

  跟在一名小混混的身後,拉娜努力地讓自己不被那些下流噁心的動作給駭著。

  登上了頂樓辦公室,她被帶進一間辦公室。

  「老大,就是這個女孩子。」小混混恭敬的報告著。

  皮椅上坐著一名目光精明、神情冷酷的男子,他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拉娜,扯開一個沒興趣的表情。

  「看起來好像還未成年嘛!」他鄙夷說道。

  「她說她滿十八歲了。」

  小混混把拉娜謊報給他的年齡往上呈報。

  妓院的老闆同時也是小混混的老大冷冷一笑。

  「她隨便說說你也信?」女人他看太多了。

  他盯視著拉娜眼中極力強忍的怯懦,心底清楚著她一定不如她所說的十八歲。

  「也罷,既然是妳自己送上門的,就算未成年,我也無須太過認真。」閱人無數的酒店老闆冷漠地說:「說吧!妳要什麼?」

  「錢,我要錢。」拉娜故作鎮定,清楚地說出她的來意。

  「夠爽快,就衝著妳的乾脆俐落,我可以馬上付現,不過我要妳今晚就上工。」他做生意的手段向來是速戰速決。

  「今晚!?」她有些愕然。

  現在是凌晨四點,拉娜估算著將房租送到查德那兒要多久。

  她不想讓潔玫知道她做了什麼決定,因為她會很傷心的。

  潔玫好不容易才從父母親的手中將她救贖下來,現在她卻跑來這聲色場所,把自個兒給賤賣出去,她將會有多麼的懊惱!

  「沒錯,我這兒的規矩是一拿錢就得馬上工作,我可不想讓一個拖拖拉拉的女人浪費了我賺錢的機會。」老闆森冷的口吻毫無情感可言。

  換句話說,只要把自己出賣給他,便會成為他手底下搖錢樹的其中一棵。

  挺直背脊,拉娜以堅定的目光回視道:「好,只要我能在今天拿到現款,晚上我就馬上開始工作。」

  「阿弟,帶她去會計部,把她需要的金額拿給她,順便告訴她,咱們這兒上班的規定。」

  拉娜又跟著小混混阿弟往會計部,預先支領足夠支付教會租金的借款。

  只要能幫上潔玫的忙,她心甘情願墜入這淫穢的聲色之地!

  是潔玫讓她在被親情傷害的偏體鱗傷之際,仍覺得人性還有其美好的一面,是潔玫讓她脫離被販賣的命運的。所以,就算她現在又回到了這不堪的場所,她也不會後悔,因為這是她自己的選擇,而不是被逼的。

  ***

  潔玫在街上找了一整天,卻完全沒有拉娜的下落,極為擔心小女孩會做出什麼衝動的事來。

  轉過一條安靜的巷弄,她疲憊地停下了腳步。

  也因為她停了下來,這才看到在馬路的陰暗處,擺了一個小小的帳篷,有個身穿黑色斗蓬,拿著一顆水晶球的人坐在那兒。

  她有些納悶,這兒何時多了這個帳篷?

  「小姐,要不要我幫妳算命?免費的。」

  幽冥般深沉的男性嗓音迴盪在安靜的小巷裡。

  「算命?不,我不需要算命,謝謝你的好意。」潔玫婉言拒絕。她還得趕緊去找拉娜呢!

  就在潔玫準備越過算命者的帳篷,往他處尋找拉娜時,詭異魔魅的聲波再度傳進她耳中。

  「在找人嗎?」

  輕描淡寫的口吻讓她停下了離去的步伐。

  「你怎麼知道我在找人?」

  她驚訝得在算命者的面前停下。

  算命者指了指面前的木椅。「請坐,我看看妳要找的人現在在哪裡?」

  潔玫清澄的眼中有些疑惑,剛才,這兒有椅子嗎?

  算了,現在不是研究椅子的時候,拉娜的下落才重要。

  「你真的能幫我找到拉娜嗎?」她乖乖地坐了下來,心急地問著。

  算命者身上的斗蓬附有帽子,在那頂帽子的遮蓋之下,潔玫只能看見挺直的鼻樑和一張性感的薄唇。

  看不清他全部的面容,潔玫只感覺到他身邊似乎有種怪異的氛圍,一種讓她莫名輕顫的壓迫感,一種強勢的氣焰。

  「她——現在在城裡名叫粉紅街的某一家酒店裡。」他的手蓋在水晶球上,輕喃道。

  「粉紅街!?」潔玫倒抽了一口氣,心中驚駭不已。

  那是城裡罪惡的淵藪啊!

  販毒、賣春、賭場,所有不法的生意全都集中在那兒,就連警方雖然心知肚明那裡是罪犯的巢穴,卻始終沒有辦法施展公權力,一舉掃蕩,只因惡勢力的魔爪控制著高層的官員;黑金、賄賂、官商勾結,讓「粉紅街」明著擺在那兒肆無忌憚地買賣。

  而她,就是在那兒救回拉娜的。

  潔玫驚慌地站了起來。「難道拉娜想犧牲自己!?」

  噙著一抹冷笑,算命者手指一揮,她身後的木椅在瞬間消失無蹤。

  「不行,拉娜,妳別做傻事啊!」握著拳頭,潔玫慌忙地要趕往那粉紅街。她必須在拉娜還沒陷入罪惡的泥沼之前阻止她!

  「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歡迎再度光臨。」

  算命者催眠般的囈語蕩入潔玫惶惑的心底。

  「謝謝你。」語畢,潔玫匆匆忙忙地離開。

  一個閃神,她似乎看見算命者有雙漆黑得彷彿不見底的深邃眼瞳。

  「我等著妳。」算命者抬起頭來掀開了帽子,篤定地輕聲說道。

  那冷峻的面容、犀利的目光、陰柔的俊顏,正是厲邪。

  他知道潔玫絕對會來求他的——

  ***

  把錢拿給了房東查德,簽下了賣身的契約,拉娜答應了酒店的老闆,在和家人告別之後便會回到酒店準備上工。

  「拉娜!」

  走出了粉紅街,她迎面遇見了狂奔而至的潔玫。

  拉娜頓時心頭大亂,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來面對她呀!

  「潔玫,妳怎麼來了?」強作鎮定,她泰然自若地問道。

  「那妳又怎麼會來這兒?妳是不是偷聽到我和查德先生的話了?」她氣喘吁吁地抓住拉娜的手臂。

  拜託,別讓她來遲了!

  「對,我是聽見了。」她坦白承認。

  個性向來直言無諱的拉娜索性把一切都說出來。「我已經籌到房租交給查德先生了,他不會再去逼咱們搬離小教會了。」

  「妳上哪兒籌來的錢?」潔玫緊張地問道。

  「我——和別人談了一樁交易。」拉娜艱澀地回答,面對著潔玫關切的眼神,心中有著莫大的愧疚,她辜負了她對她的付出。

  潔玫腳下一個踉蹌,她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妳——和誰談了交易?」她不安地問。

  「粉紅街裡規模最大的酒店的老闆,契約上言明了工作一年便可以自行離開。」

  不敢看向潔玫傷痛的眼眸,拉娜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低垂著臉兒。

  「我——我去找查德先生拿回錢,還給酒店的負責人,妳不能去那種地方工作,一天都不行!」

  潔玫猛轉過身,準備付諸行動。

  「不行,沒有房租他會趕我們大伙離開,妳別去跟他要回錢。」

  拉娜拖住潔玫,阻止她衝動的行徑,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教會裡的大大小小失去唯一的棲身之所。

  「妳知道酒店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嗎?好女孩一踏入那裡,就等於白紙沾上了黑污,怎麼洗也洗不掉啊!」潔玫淚如雨下,心痛如刀割。

  「我知道,我都知道,若不是妳,我早就不知在這條粉紅街裡被玷污了幾千、幾百回了。」

  拉娜也哭了,她最不願意見到的就是讓潔玫傷心。

  「那妳還來這兒!」潔玫傷心的喊道。不行,她不能讓拉娜的一生就此毀了。

  「只有如此才能解決院裡目前的困境,這比起被我那對酒鬼兼賭徒的父母販賣,還來得有意義多了。」做出這個交易,她不後悔。

  「不行,不管是不是妳自願的,不行就是不行!」

  潔玫扯住拉娜冰涼的小手,把她帶離了粉紅街。

  ***

  房東查德在厲邪的作梗之下,冷漠的拒絕了潔玫欲討回租金的要求。

  她轉而向打工地方的老闆商議預支薪水,同樣被拒。

  一整天四處碰壁下來,她已經完全想不出任何能借得到錢的地方了。

  「該怎麼辦?仁慈的天主啊,請您指引我一個明智的方向吧!」跪倒在地上,潔玫誠摯地祈禱著。

  她明白這麼做未必有用,可是現在的她也只想得到這個方法了,就算只是稍棺安慰一下她惶恐的心也好。

  「上帝很忙的,不如就由我來給妳一個機會吧!」

  冷冽如寒風的聲波從潔玫的身後傳了過來。

  潔玫驚訝的瞪大了眼兒。

  是那個算命者!

  她又是什麼時候繞到了這條小巷來的!?

  「你的意思是說,你有辦法幫助我?」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照亮了她清麗的臉龐。

  她看著算命者除去遮蓋的帽沿,露出驚人的相貌。

  他的面容有著如銳利刀鋒雕琢而成的深刻輪廓,凌厲的雙眼是最教她印象深刻的漆黑,其中閃耀著子夜最亮的星辰,斜飛入鬢的濃眉有如展翅的隼鷹,挺直的鼻樑下卻配上了一張冷酷的薄唇。

  潔玫無法將視線從他俊逸的面容上移開分毫。他——太好看了!她保守的形容著。

  除此之外,他周圍像是籠罩著一團團的冰霜,讓人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我的幫助是有條件的。」厲邪靜靜地開了口。他觀察著她的表情和動作,評估著她會有何舉動。

  「條件?什麼條件?」她傻愣愣地問著。雖然對他近乎絕情的口吻有些失望,潔玫仍不放棄任何希望。

  「妳若要我幫助妳度過眼前的難關,那妳得拿妳身上的一樣東西來交換。」

  他看著她瑩白如玉的小臉上有著難以置信的愕然。

  交換?和交易同樣的意思,難道他也是粉紅街裡邪惡的一員?

  潔玫垮下的肩頭有著沉重的落寞,難道人世間真的已經清濁難辨了嗎?人和人之間僅能以利益來權衡一切,包括人性的尊嚴?

  她真不願如此認為,主耶穌說世人都是平等的,每個人都有其存在的價值,可那粉紅街裡可有所謂的平等和尊嚴?

  「拿我身上什麼東西來交換?」潔玫楚楚可憐地道。

  她已經窮得什麼都沒了,哪裡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以用來換取他的幫助?

  「妳真誠的心。」厲邪言簡意賅。

  他犀利的眼神像是在剖析她,將她的訝異、不解和慌亂看進了眼底,判斷著他下一步的棋子該如何擺在她最脆弱的位置。

  潔玫瞪大著晶亮的水眸,難以置信。

  他索討的東西簡直讓她大大地震驚,他要她真誠的心?做何用途?賣春或陪侍?不,她不做那些荒誕不經的行為。

  「很抱歉,我拒絕。」她聖潔地正言道。

  「妳恐怕弄錯了,我可不是粉紅街的那些垃圾雜碎,不會要妳去賣身的。」

  他懶洋洋地揮了揮斗蓬上的灰塵。

  「那——你要我真誠的心做何用?」若不是傷人的壞事,她都能接受。

  「我要妳付出真誠的心意去愛我的主子。」厲邪揭露了他的目的。

  「你的主子?」

  她得弄清楚他說的究竟是真是假。

  「他在尋找真正屬於他的愛人,而我則奉命前來覓得一名心甘情願隨我回去的女子,她將終生廝守在培德羅•墨裡耶塔的身邊,不得離開。」

  厲邪陰柔的臉龐瞬間逼近她的眼前。

  潔玫嚇得退步連連,他的動作好快,她幾乎沒有看到他移近的腳步。

  「培德羅•墨裡耶塔又是誰,是蘇活市的居民嗎?」潔玫疑惑地問道。

  「哈哈哈,他可說是上帝的死對頭。」厲邪的戲謔詭譎笑道。

  她蹙眉不解,上帝的死對頭?這名男子說話好猖狂,竟對主無禮至此。

  她該馬上掉頭離開的,可現下他說他能提供她需要的幫助,這……不管是真是假她都得試上一試,畢竟她已經無法可想了。

  「你的意思是,他需要一位妻子?」她小小聲地問著。那是不是意謂著一樁婚姻?

  「沒錯。」

  他一步一步地將她誘入他羅織的陷阱裡。

  「若我願意付出真心去愛你的主子,你就會幫助我解決所有的問題?」好奇怪的條件。潔玫疑信參半,心中對這不可思議的交換條件自是難以相信。

  她並非神職人員,若要嫁人並無不可,雖然她一直認為自己總有一天會誓願侍奉天主,但她知道時候末到,因為她的心仍有一絲不定。

  然而現下教會裡所有的孩子們唯一能倚賴的人只有她,她其實沒有太多可以考慮的時間了。

  「那請問你的主子住在哪裡,我可以當面和他談談嗎?」

  潔玫希望她能和那名很有可能成為她丈夫的男子先見個面,畢竟婚姻不是兒戲,她不能如此草率的做出決定。

  「妳想見我的主子?可能有些困難,妳要見他的話就得隨著我回到七萬呎下的魔界。」

  厲邪知道她已經入網了,收網只是早晚的事。

  「七萬呎?魔界?你說你的主子住在哪兒?」她都被弄糊塗了。

  「沒錯,我的主子是魔鬼撤旦,地獄之子——培德羅•墨裡耶塔,而我厲邪,則是他的手下,掌守著北方的死亡及災難。」

  他擒住她柔嫩的下顎,俯首在她的眼前,輕喃的話語、森幽的口吻像一陣陣的冷鋒,竄入她的四肢百骸,教她渾身劇烈地發顫了起來。

  換句話說,他是一個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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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直到關上教會的大門,潔玫仍無法自抑地顫抖著。

  她怎麼也沒想到,她的祈禱沒有求來主的幫助,反而招來一個惡魔!

  在那個厲邪退去算命師的偽裝,瞬間露出他的「原形」,在他的背上有著一雙張揚的黑色羽翼,深藍色的頭髮如狂風般飛舞著,黑亮的瞳仁竟轉變成金綠色的眼珠子。

  而這樣的改變卻使他變得更加俊逸逼人,只是多了一分陰沉的絕美,渾身散發著一股霸氣的氛圍,桀驁誘人的魅力讓她差一點就要點頭答應他的條件。

  直到遠處傳來了蘇活市裡最大的教堂——聖瑪莉教堂的鐘聲,她才赫然清醒過來。

  她一把推開那邪肆的男子,轉頭一路狂奔回小教會,他沒有追她而來,可是他神秘的魔力就像是黏貼在她的背後,如影隨形地跟著她。

  「潔玫姊姊,妳怎麼了,我看妳跑得像是後面有惡魔在追妳似的。」

  卓克奇怪著向來動作輕靈的潔玫也會有急匆匆的一面。

  正在起居室裡玩著棋賽的四個小男生,一致抬頭望著氣喘吁吁的她。

  「呃……我只是在運動。」潔玫漲紅著臉兒,扯了個連小鬼頭們都不大相信的說辭。

  她總不能說她是真的遇上了一個魔鬼吧!

  還是一個想和她交換條件的惡魔……

  「拉娜人呢?在她的房間裡嗎?」她著急地問著。

  「是啊!和巧巧姊一塊兒躲在房裡好久了。」小風回答了她的問題。

  「我先進去找她們。」

  留下四個小男孩,潔玫往巧巧和拉娜共用的房間走去。

  現實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拉娜簽下的賣身契更是讓她心急如焚。

  「潔玫姊姊,妳來的正好,趕快幫我勸勸拉娜,她收拾了行李,說是要離開這兒。」看到救星趕至,巧巧著急的喊道。

  「拉娜!妳收拾東西要去哪兒?」

  潔玫驚慌的按住她正將一件屬於她的舊衣塞進小衣箱裡的動作,對於她想去的地方她不難猜到。

  「潔玫,事情已成定局,妳就別再攔我了。」拉娜沉穩得不像個只有十六歲的小女孩。

  「反正我絕不會讓妳去那種地方的。」

  潔玫把拉娜裝好衣物的衣箱搶了過去。

  「我已經拿了人家的錢,契約也簽了,不能不去。」

  拉娜撇開視線不去看潔玫盛滿傷痛的眼眸。

  「一定還有別的辦法的。別去,拉娜。」

  潔玫淚如雨下,氣憤自己的力量如此微小,才會讓拉娜做出這種犧牲自己的決定。頭一次,她怨恨起這個日漸污濁的城市。

  「你們是誰?來幹什麼?」突地,小風斥喝的聲音傳到房裡來。

  「滾開,小鬼,把拉娜叫出來,該準備上工了!」

  粗魯無禮至極的聲音如雷鳴般,在和諧的小教會裡不協調地炸了開來。

  潔玫心頭一驚,轉頭看向拉娜。

  「老闆來要人了。」她硬聲說道。

  「妳別出去,我來應付他們。」

  潔玫按著拉娜僵直的肩膀,阻止她衝出房間。

  「他們不是妳能應付得了的,潔玫,別浪費力氣了,我只能說辜負了妳的期望,我很抱歉。」

  她終究止不住眼眶中打轉的淚水,義無反顧地奪門而出,不顧潔玫苦苦的勸阻。

  「拉娜!」潔玫氣急敗壞地喊著。

  「玫姊,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巧巧不明白她們在爭論什麼,可外頭傳來的叫囂怒喊讓她不安,彷彿有什麼可怕的事將要發生了。

  「我回頭再告訴妳,現在最重要的是留住拉娜,別讓她被帶走了。」潔玫緊跟著追了出去。

  「是誰要帶走拉娜!?」他們憑什麼?巧巧驚懼地緊追在潔玫的身後,來到了吵鬧不休的起居室。

  ***

  三個彪形大漢嚇得小月和奈奈帶著年幼的晨瑜和采心,縮緊著身子躲在牆角,唯獨四個初生之犢不畏虎的小男生仍對著他們叫嚷著。

  「你們要把拉娜帶去哪裡!」小風橫眉豎眼地瞪著這三名入侵小教會的陌生人。

  「不准你們欺負拉娜姊!」

  和拉娜感情不錯的卓克更是義憤填膺地準備撲上前咬他們,這是他唯一會用的打架方式。

  「放開拉娜!放開拉娜!」

  雙胞胎韓傑和韓睿則吵鬧地堵在門口。

  「你們都別說了,是我自願跟他們走的!」

  拉娜淚水流得更凶了。

  「不,拉娜,妳絕對不會是自願的!」潔玫揪住被三個彪形大漢包夾在中間的拉娜,大聲說著。

  「拉娜,妳別走啊!妳的家就在這裡,妳還要去哪兒?」巧巧也哭了,她一直當拉娜是她的家人之一,這會兒她要被人給帶走,她急壞了。

  「妳究竟交代完了沒,老大說妳會乖乖跟我們走的,可別逼咱們動粗。」

  他們是酒店的打手、保鑣,下手可是不分輕重的。

  「走吧!」拉娜黯然地轉身走出了小教會。

  一大群的孩子們和潔玫在後頭苦苦追著,說什麼也不讓他們帶走拉娜。

  「拉娜——」

  淒涼的呼喊聲中,教會裡的大大小小堅持地和三個彪形大漢斡旋著。

  眼看著他們一個個被推跌在地,潔玫心如刀割。

  就在此時,淚眼迷濛的她看見了揚張著一雙巨大的黑色羽翼,冷漠地站在對街的厲邪。

  她沒多想地衝了過去,跪倒在他的面前,雙手合十地祈求著他。

  「厲邪,我答應你的條件,只求你救救拉娜,我求求你!」她痛苦地喊叫,同意了和惡魔交換的條件,只求他能解救拉娜。

  「我要妳對著上帝發誓,心甘情願地沉淪於幽暗的地獄中,以一顆真誠的心服侍我的主子魔鬼撒旦。」他得意地操控著她,要她背棄光明的世界。

  「我發誓!聽憑你任何的要求。」她聽見自己語氣堅定的說出違心之論。

  「契約成立。」

  只見他修長的手指朝天一指,劃出了一道黑色的五芒星,飛沙走石間,三名保鑣瞬間失去了蹤影,而教會裡的院童們則全部都待在門口的小花園裡玩耍著。

  潔玫眨了眨眼,難以置信眼前和諧美好的畫面是真實的。

  遠遠地,房東查德正小跑步地趕了過來,不知和巧巧說了什麼,只見她笑得好開心、好幸福,她轉身朝其他的院童們宣佈,引發了一陣歡聲雷動,每個人都在笑。

  「我已經用魔法將酒店老闆和拉娜碰面時的記憶給消除了,那三名保鑣也都送回粉紅街,現在妳看到的是平常那些孩子們在這個時間所從事的活動。」厲邪懶懶地簡單說明著。

  潔玫愣了好半天才又找回自己的聲音。「那——那個查德先生對巧巧說了些什麼?」

  「他只是說從今以後,你們可以不用再付教會屋舍的房租了。」

  這是他附帶的紅利。

  「不用付房租了?」她喃喃自語著。

  再過一個月,她們就不會再留在那兒了,付不付房租似乎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現在我已經幫妳解決所有的困難了,走吧!」厲邪意氣風發地說著,心想他一定是四使之中第一個達成任務回到魔界的。

  「走?去哪裡?」她茫茫然地回過頭來。

  厲邪眼光霎時轉為凶狠,她想毀約嗎?那她要承受的後果,可是比剛才的情況還要來得淒厲千百萬倍。

  「妳可別告訴我,妳忘了妳的誓言。」他陰森森地威脅她。

  潔玫連忙搖頭否認。「不,我沒忘。」

  他的意思是要她馬上跟他回去見他的主子嗎?

  可是她還不能離開教會,孩子們還沒完好地交託到那些善心人家那兒,她不能放心的跟著他一走了之。

  「那妳現在就心甘情願地跟著我回地獄吧!」他伸出有力的手臂,一把握住了她纖細的手腕。

  心念間淨是移動空間的黑魔法。

  她眼前的景物漸漸地淡薄了,熟悉的聲音越來越小——彷彿她正在飄離這個空間。

  不!她還不能走!

  「等等,請你等一等,我現在還不能離開。」潔玫打斷唸咒的他,急忙說著。

  瞬間她又聽到小采心銀鈴般的笑聲。

  「為什麼?妳最好有一個能讓我滿意的理由。」

  厲邪不耐煩地斂起張揚的羽翼。她若有一絲一毫的不情願,那麼硬是帶她回去的話,這趟任務將等於宣告失敗,身為魔鬼撒旦手下的大將,他可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我——這些孩子們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就要送去適合他們寄養的新家庭了,我想等到他們都安定之後,再跟你回到魔界。」一想到分離,她不由地輕歎著。

  她好捨不得和他們分開,但是健全的家庭生活、慈善和藹的父母親,才是他們最需要的,她不能任性的將他們留在身邊一輩子。

  「一個月後嗎?」厲邪冷漠的忖度。

  一個月的時間並不算長,且若是讓她在看到院童們開開心心的融入新的家族,便能讓她心滿意足的跟他回去,倒也不差那麼點時間。

  「是的,我和那些意欲收養的善心人家聯絡好了,下個月一號,他們會來接孩子的。」她倉皇的保證著,「等他們都安頓好了,我馬上跟你走。」

  潔玫眼中寫滿了落寞,和他們相處的這些年來,感情已經深厚如親人一般,真要分開了,她怕自己會哭個不停。

  「那我就給妳一個月的時間。」他決定給予她這個寬厚的期限。

  「我會隨時隨地監視著妳,免得妳玩啥花樣出來,不過,諒妳也不敢在我面前搞鬼,我一生氣起來,後果可是妳絕對想像不到的。」他陰惻惻的目光停留在教會中,正在嬉戲的孩子們身上,暗示著某種狂暴的行徑。

  而後,厲邪盯著她微顫的肩頭,很高興他的話達到了恫嚇的效果。

  「我會遵守約定的。」

  這一次,她是真的無法可想了。

  ***

  於是厲邪藏起了惡魔的原形,化身為教宗派來的神職人員,進駐了潔玫和十個孩子們的棲身之所。

  「見過厲神父。」

  歡迎會上,潔玫迫不得已地將厲邪介紹給孩子們認識。

  對於他的出現,年幼的孩子們毫無戒心地和他打成一片,聽他講述一些遊歷中碰過的趣事。

  「後來呢?那個領主後來有沒有完成他的復仇大計?」

  「可主說我們要寬恕、包容那些曾傷害過我們的人、事、物啊!」

  「那領主好可憐呢!失去了所有,他一定痛不欲生。」

  剛剛才聽厲邪講了個中古時代的領主,因為太過信任好友卻招來背叛的故事,除了巧巧和拉娜,其他的孩子們都害怕地摀住耳朵。

  可不管小手怎麼掩蓋,仍有些聲浪穿越了指縫,傳進了他們耳中。

  「那位領主的靈魂為什麼不能進到天堂?我聽說人死了之後,靈魂都會飄到天堂,再也不用承受生前的痛苦了?」

  「笨蛋,他唾棄了主,主怎麼可能招待他到天堂去,他一定是墜入了無邊無際的地獄了!」

  「可是他好可憐,受盡了痛苦與折磨的死去——」

  潔玫拍了拍手,中斷孩子們熱絡的討論。

  「各位,上床的時間到了。」

  她不安地看著坐在孩子們中間的厲邪,心驚於他在說這個故事時,眼中燃燒的恨意,彷彿他就是那個歷經背叛和火焚的領主。

  「潔玫姊姊,我們還不困——」奈奈最喜歡聽故事了,只見她強睜著惺忪睡眼,和睡神抗拒著。

  「對呀!我們還要聽厲神父說故事。」卓克附和著奈奈。

  「不行,已經十點了,超過就寢時間了。」潔玫手扠著腰,威嚴十足。

  「噢,好吧!」

  小蘿蔔頭們乖乖聽話排好隊,準備上床睡覺。

  「厲神父,明天你還會再說故事給我們聽嗎?」韓傑回過頭,不放心地問道。

  「只要你們想聽的話。」厲邪沒有拒絕。

  「那我要快點去睡,明天第一個起床。」

  「我也是——」

  一下子孩子們已跑回自己的房間,獨留潔玫一人獨自面對厲邪。

  空氣中有短暫的靜默。

  「呃,我們已經沒有多餘的空房和睡鋪了,你——」她手足無措的囁嚅道。

  厲邪一點也不在意她的困窘,他無視她的存在,冷漠的轉過身去。

  「我睡這裡就可以了。」他根本就不需要房間。

  客廳?這兒只有壞到不能再壞的舊沙發呀!潔玫不安地看了看厲邪。

  「我去幫你拿床被褥及枕頭。」她轉移視線慌張說道。

  她不習慣和男性單獨共處在同一個房間,更何況還是一個惡魔!

  「不用,我不需要那些東西。」在魔界裡他向來都是睡在月桂樹上。

  厲邪身形一晃,竟緩緩地飄上了天花板,看起來非常舒服的側臥著。

  一時之間潔玫只能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不行,你不能睡在那兒——」她驚駭地低喊揮手著,「請你快下來,讓孩子們看到就不好了!」一邊說著還一邊回頭注意著哪間房門沒關妥。

  有哪個人是這樣睡的?只有非人的他,惡魔!

  「我向來就是這麼睡的。」厲邪仍安穩地飄浮在半空中。

  「不行,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她嚴厲的口吻彷彿面對的是不聽話的小孩子,而不是個邪惡的魔界使者。

  「妳在命令我?」他瞇著眼銳利地瞪視著不知死活的她。

  身影一動,厲邪瞬間移至她的面前,快得讓潔玫緊張的退避三舍。

  「呃,不——不是的,只是,我——你——」辭不達意的她急忙搖搖手,復又重重一歎,「我們能不能取得一些共識?」

  如果他真要待在教會裡,她誓必得提出幾項規則來要求他,否則她早晚心臟病發作。他可是個惡魔,會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來,誰能預料得到,例如隨隨便便施展魔法,孩子們看到了會有什麼反應,恐怕是嚇壞了。

  「例如?」他不認為他必須聽她的。

  「既然你堅持要住進教會,而孩子們也都很喜歡你,那就請你別讓他們知道你真實的身份,當然我們的約定也必須隱瞞他們,我——不希望讓他們害怕或者是傷心難過。」潔玫侷促道。她也知道厲邪未必會聽進她的話,但她還是得說。

  「妳為什麼會這麼在乎他們?」他一直很好奇她哪來這麼多的愛心。

  「因為他們就像是我的弟弟妹妹們,我愛他們,自然不希望他們受到一丁點的傷害。」她很自然的回答。

  厲邪睇著她誠懇的眼眸,問了另一個問題。「妳是這所教會的修女嗎?」

  「不,我還不是,如果我已經誓願一生奉獻給主,那我就不可能答應你的條件了。」潔玫耐心地回復,她的確還不是名正式的神職人員,她還有她掛念的俗事。

  「背叛耶穌那傢伙,有何不可?」他嘲諷著。

  「主是寬大為懷的,若我有不得已的原因而背棄了衪,衪會諒解我,可是如果我是因為心存惡念而背叛了衪,那就是我的罪過了。」

  他輕蔑的口吻讓她倒抽了一口氣,潔玫在胸口劃了個十字架。

  厲邪不屑地輕哼,看到她誠心的舉動讓他非常的不悅。

  「那些背叛你的人,也許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想起他何以變得如此憤世嫉俗,有些同情他生前的遭遇。

  厲邪怪異地看她一眼。

  「妳認為那個故事裡的倒楣領主就是我?」

  她眼中的憐憫讓他非常的不舒服,他才不需要她的同情。

  「我看到你眼中的憤恨,深刻的感受到你在敘述那些痛苦、傷害時的口氣,無法置信、震驚、狂怒、強烈的憎恨,我為你感到難過,承受了那麼多的痛楚死去,你一定很孤單吧!」

  潔玫為他所遭到的一切心疼不已。

  「妳以為妳是誰,想扮演神的角色來感化我嗎?」

  怒火瞬間從他的體內輻射出,將他的面容染上猙獰的黑影。

  他一步步地逼近著她。「妳以為妳真能瞭解我?」他凶狠的目光中焚曉著萬丈紅焰。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快樂。」她為自己辯白。

  潔玫怯懦地連連後退,並非害怕,只因他的靠近讓她心跳加速,不能清楚的思考她真正想要表達的意思。

  就算他是個惡魔,可終究是名男性,打小便生長在教會裡的她,向來不習慣和異性太過接近。

  「我快不快樂又干妳什麼事?」他的憤恨到達頂點。

  「我——你總是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嗎?」潔玫不解他何以如此氣沖沖。

  他——不習慣別人的關心嗎?

  「惡魔是不需要關心和快樂的。」他篤定地說著。

  潔玫在她的腦子還來不及阻止前便說出了她的感覺。「你不是天生的惡魔,你只是讓你的心墜入魔障,抗拒著能再傷害到你的感情。」

  「夠了!我不需要妳的剖析和自以為是的博愛,省點力氣留著伺候我的主子吧!」

  厲邪眼中閃過一道道紅光,那是前世他被火焰吞噬前最後的記憶。

  「你——願主保佑你。」潔玫輕輕一歎,在胸前劃了個十字架。

  「妳口中念念不忘的主太忙了,否則現在出現在妳面前的應該是衪,而不會是我。」他再次否定了她心中的神祇。

  「我相信冥冥之中命運之神自有衪的安排,否則你不會出現在我的面前。」潔玫相信他的心中仍然還有人性的存在。

  「別煩我,我要睡覺了。」

  不再理會她,厲邪撇開視線,頎長的身軀往沙發上一躺。

  可才一躺下,他就又跳了起來。

  「什麼爛沙發,這哪能睡覺!」咆哮聲中又加上了幾句咒罵。

  潔玫再次歎氣。她怎麼會遇上了一個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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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陽光輕巧地從東邊的山頭探出耀眼的光芒,萬物甦醒,又是新的一天到來。

  小教會裡一大清早便熱鬧不已。

  「哇,韓傑、韓睿,你們兄弟倆今天怎麼這麼早就起床了,難道今天的太陽是打西邊出來的?」

  小風瞪大了眼兒,難以置信地看著平日總要賴床個老半天的韓氏兄弟。

  「要你管!」雙胞胎不約而同的朝他扮鬼臉。

  「小風,去洗臉,要吃早餐了。」巧巧輕柔地說著,靈巧的手指正在為晨瑜和采心編結髮辮。

  「小月、奈奈,妳們吃完早餐後,先去後院幫拉娜姊晾衣服好嗎?」

  一邊盯著小風洗臉,巧巧婉轉地拜託著正在為雙胞胎沖泡牛奶和烤土司的兩姊妹。

  韓傑不甚喜色道:「我要等厲神父回來再吃早餐。」

  「我也是!」向來附和哥哥話的韓睿也跟著喊道。

  他們一起床便四處尋找厲邪,在聽到巧巧說他和潔玫姊姊一塊兒出門了,兄弟倆便一臉不悅地賭氣拒吃早餐。

  他們七早八早便起床了,心急的想聽厲神父講另一個故事,卻沒想到他比他們更早一步的跟潔玫姊姊出門勸募去了,讓他們好不失望。

  「傑、睿,你們若是沒吃完早餐,潔玫姊姊是會不高興的喔!」

  巧巧為兩個小女娃兒紮好了辮子,繫上了相同的嫩黃色髮帶。

  聽了巧巧的話,雙胞胎你看我、我看你,心不甘情不願地嘟著嘴巴。

  「好、吧!」

  「巧巧姊,厲神父會一直待在教會嗎?」

  吃完了餐盤裡的食物,卓克抬頭看著正在收拾的巧巧。

  他們都好喜歡厲神父,雖然他不愛笑,老繃著臉,可是他醇厚的嗓音讓他們有股莫名的安心。潔玫姊就像是他們的媽媽,而厲神父就猶如他們的爸爸。

  對於他們這群無父無母的小孩而言,雙親的疼惜仍是不可或缺的,儘管他們其中有人是被至親們凌虐、丟棄的,但那份需求依然存在。

  「這——我也不知道,等到了下個月一號,連我們都不會在這裡了——」巧巧囁嚅道。

  她曾問過潔玫,為什麼一定要把他們送走,她的回答雖然讓她不太能接受,卻也無話可說。

  小教會的經濟日復一日拮据,光靠潔玫獨自一人要負起教養他們的責任,實在是太困難了;最重要的是,潔玫說中了大家心坎裡最為渴求的夢想——家,一個幸福美滿的家。

  就算她已經十六歲了,可她的內心深處仍舊渴望著能有一對愛護她、疼惜她的父母親,就算不是親生的,她也余願足矣,更別說其他年紀比她更小的孩子們。

  「我不想離開這裡。」卓克小臉黯淡下來。

  「我也是。」雙胞胎異口同聲哀怨道。

  就連年紀最小的兩名女娃兒也蹙眉不悅著。

  大家雖然早就接受了潔玫的開導,明白她這麼做都是為他們好,但是真要和潔玫分開了,他們又是萬分不捨。

  潔玫之於他們就像主一樣的慈祥和藹,她像月亮一樣,用溫馨的光芒照亮他們黯淡的心靈。

  「可是我們都答應過潔玫姊了,不可以辜負她對我們的愛護。」

  言下之意,收養的日子一到,他們就得離開教會四散而去了。

  ***

  跟著身前嬌小的女子徒步走過一條又一條的大街小巷,穿越過一座又一座的小橋拱門,厲邪有些不耐的開口喊道:

  「喂!妳還要走多久?打從一早出門到現在,妳逢門便入,被趕出來後又不停的走著,妳這麼喜歡走路啊!」他不用行走,光是用飛的都覺得累。

  他看著她先是進入一家專售五穀雜糧的小店,以和悅的口吻向老闆說明了來意,結果得到的是對方冷淡的表情,可在她毅力堅強的勸募下,他終於給了她一袋店裡最便宜的粗燕麥片。

  厲邪冷眼旁觀地看著她吃力地馱負著那包雜糧,攀登階梯再緩步下移時,他不悅的用食指一比,以魔法提起了那包粗燕麥片。

  「啊!你在做什麼?快把東西還給我,被看到就不好了!」

  潔玫緊張的四下察看,幸好沒人經過這條偏僻的小巷。

  「不知好歹的女人,我這是在幫妳。」

  他目光憤然,氣惱自己幹嘛要幫助這個懦弱的女人,瞧,她根本就不懂得感激!

  由於厲邪使用了魔法讓人類看不見他的身影,唯獨潔玫能看得到他,因此現在若有人經過,只會看到一包雜糧飄浮在半空中,而那將有多麼嚇人。

  「謝謝你的好意,可是別人看不見是你把東西變到半空中,他們會嚇壞的。」潔玫不敢說得太大聲,只能小小聲地解說著。

  「妳是要把這東西帶回教會裡吧?」

  厲邪單單以一根食指,便輕易地頂住了麻袋裡將近十公斤重的粗燕麥片。

  「是的,你先把它放下來吧!」潔玫著急不已,她好擔心會有路人經過這兒。

  「哼!」

  只見他不悅地挑起眉宇,而那包裝著粗燕麥片的麻袋瞬間消失蹤影。

  「啊!你——你把東西弄到哪裡去了!?」

  潔玫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好不容易募得的糧食被他給變不見了,她氣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它現在已經躺在教會廚房的角落裡了。」厲邪不以為然的回答。

  「你——用魔法把東西移回教會了?」

  雖然曾多次親眼見他施展魔法,現下又見他輕易地使用它來瞬間移動東西,潔玫仍不能習慣他這突來之舉。

  「難道妳喜歡帶著它四處奔走?」

  那包麻袋的重量對他而言根本就輕如鴻毛,可對她來說就有如千斤之重,更別說帶著它,她將如何走路了。

  「不——我當然不喜歡,可是——」

  這樣好嗎?她不該依靠他的魔法來搬運東西的,可是拿著那袋食糧,的確讓她感到相當吃力。

  「妳準備要回教會了嗎?」

  尾隨著她出門直到現在,沒見她用過一粒米、一滴水,她不回去吃早餐是打算在外頭吃嗎?

  「不,我還有好幾個地方要去。」算了,就僅只一次。

  潔玫不再為那袋食糧該不該藉由厲邪的魔法回到小教會而傷腦筋了,他這麼做是在幫她,她若再執意於他使用的方法,反而會像個不知感恩的傻瓜,況且在惹他不悅的情況下,難保他不會一怒之下把東西給變不見。

  「謝謝你。」走出小巷前,她感激地致謝。

  「哼!」厲邪僅以鼻音表示他的不以為然。

  他真是不懂,難道她不明白她大可不必這麼費工夫的四處求助於人、看盡臉色地募得捐獻的物資嗎?她只需開口向他求救,不管她需要什麼,他都能不費吹灰之力的幫她變出來,他可是比她心目中那個神聖的主還要來得萬能,只要她開口。

  可是她不知道是笨呢,還是不瞭解,只是一個勁兒到處宣揚著「神愛世人」的理念,要俗世之人發揮善心幫助那些此他們更需要幫助的人。

  哼!人類都是自私的動物,幫助、扶持、救濟這些博愛的精神早就消逝殆盡了,只想著要如何讓自己過得舒舒服服,哪還管得了別人的死活。

  唯獨這個自不量力的笨女人,費力地扶養著十個與她毫不相干的孩子。

  「呃,厲先生——」

  潔玫不知該如何稱呼厲邪,她客氣的口吻換來他一個大白眼。

  「妳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不要給我套上人類那一大串禮教八股!」

  他黑色的長髮似乎反應著他的心情,有如疾風吹過似地上下飛揚著。

  可是巷弄裡一絲微風也沒有,這情景讓潔玫有些不太能適應。

  「厲——邪,如果你餓了的話,你可以先回教會裡吃早餐,不必勉為其難地陪著我。」她委婉地說著,眼中盛滿著厲邪不能習慣的溫柔。

  她把他當成教會裡的那一堆小孩子嗎?用這種寵愛的口吻安撫著他,好像他會語氣不耐、態度不佳是因為他「餓了」?厲邪不悅的眼眸微瞇。

  「聽著,我不是那些對妳崇拜、尊敬的小孩子,我是惡魔,不要拿妳哄騙他們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我不會因為妳的討好就忘了妳答應過我的事。」

  他瞬間即移到她的面前,熾熱的目光離她的不過吋許,像要噴火般地盯住了她。

  「你——嚇了我一跳!」

  潔玫因他突如其來的逼近而亂了心序。

  他那灼亮的視線像要探進她心湖裡,她渾身一震,不曾有過的紊亂在胸口泛開來。

  「妳活該被嚇。」他睇著她一張白皙的小臉,冷淡嘲弄。

  「我只是覺得你沒有必要這麼跟著我,勸募完畢我就會回去了,你可以先回教會裡休息用餐。」她不明白他的怒氣從何而來,只能坦白說出心中的意思。

  「哼!無需妳的濫情,我可是個惡魔,休息?用餐?這些是人類才需要的,我可以一直不休息、不須用餐,也不會覺得疲累或飢渴,和你們這些無用的人類相比,魔族要來強得多了。」

  他嘲諷的語調夾帶著鄙夷,暗示著人類的軟弱無能。

  「你一直施用魔法也不會累?難道自從你擺脫了人類的軀體之後,就不再進食了嗎?」

  潔玫覺得非常不可思議,身為魔族不須吃喝休憩,那他們還需要什麼呢?

  沒有注意到路人投射面來的驚疑視線,潔玫自然的與厲邪交談著。

  「不會,修煉高強的魔族自然無需休息也不會覺得疲累,進食?多餘的行為,如果真的需要補充體力,魔族的食物不是靈力便是吸食人類的『生氣』,妳若是自願要給我妳的『生氣』的話,我倒是不會拒絕。」

  厲邪飄浮在半空中的身體離她相當的近,近到潔玫幾乎可以感覺到他呼出的冷涼氣息。

  她臉色微熱地悄悄移開了些,他的氣息讓她有種說不出的——顫慄!?

  是因為他是個惡魔吧!

  「你——你不是說你『不餓、不累』嗎?那我的生氣對你而言不過是份連塞牙縫都不夠的點心罷了,我想,我自個兒留著就好了。」

  她無法想像他要如何來「吸食」她的「生氣」。

  他游移在她身上的目光讓她感覺到不懷好意的算計,好像她是道美味的菜餚。

  「也許我可以先試吃看看,萬一妳的味道極差,那對我的主子可就說不太過去了,他可是魔界之王,要能匹配得上他的女子可不能太遜色。」

  厲邪若有所指的意喻,讓潔玫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氣的是,他當她像是小攤上的試吃品,而不是個人;好笑的是,他說她的味道不知美味與否,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氣是什麼樣的味道,也無從爭論。

  「你可以再找一找,看看有沒有更為可口的女性。」她開玩笑地道。

  「在我試吃過妳之後,我會考慮的。」他偏頭凝望著她。

  厲邪覺得她真是個非常奇怪的女人,依據他以往的經驗,人類在得知他的真實身份後,不是嚇得屁滾尿流,就是逃之夭夭,而她,竟然還能神色自若的和他聊天,不知她是嚇過頭了,忘了該害怕他這個惡魔,還是她真的膽大包天。

  「請你冷靜地仔細考慮過後,再決定試吃我的生氣與否,免得讓你吃壞肚子。」

  她慧黠一笑,眼瞳靈活動人,像是天際最明亮的星子。

  厲邪有一瞬的怔然,她的笑容似乎觸及了他心中的某一處,那處被他遺忘了千年的角落裡,有著他在脫離人界進入魔界時所決定丟棄的軟弱性情。

  他甩甩頭,不再細究,身為魔界一員,他不該再有人類才有的心性——回憶。

  魔族是不需「回憶」這種無用的心性,魔族向來只要掠奪和製造災難,為惡是他們的消遣,使壞是他們的樂趣,看著世人恐慌的表情是他們最為開懷的遊戲,他,厲邪以此為信條已有千年了,今後也將是如此。

  「哼!妳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捨棄妳再去尋找別的替代品,別忘了,妳可是對著上帝發過誓的。」

  他不去看她燦爛的笑靨,故意端出冷漠的表情。

  「我不會忘記自己立下的誓約,我只是想讓你輕鬆一點,跟著我出來勸募,對你並沒有什麼樂趣可言,甚至於我可以感覺到你非常的不耐煩,你放心,我不會一走了之,我會遵守約定的。」

  潔玫重申著自己的想法,希望他不必如此盯著她而讓自己不開心。

  「我行事自有我的主意,不用妳多管閒事!」

  厲邪振翅一飛,讓自己拉開一些與她過於親近的距離,她身上溫暖的體香讓他有種莫名的不悅,像是她不須動口或動手也能影響到他,這一點讓他非常、非常的不舒坦!

  「厲邪——」

  眼見他刻意與她保持距離,潔玫索性不再勸他離開了。

  哪知一回頭,整條街上的行人都停下了腳步,拿著一雙雙驚疑的眼神注視著她,好像她是外星球來的異類,還是從精神病院裡偷跑出來的病患,在馬路上一個人對著天空自言自語著。

  眾人的注視讓潔玫不好意思的連忙快步離開。

  她真是笨呀!竟然在路上和厲邪聊天,聊得忘了除了她以外,別人是看不見他的,難怪大家拿她當精神病患般觀看著,真是太丟臉了。

  ***

  直到午飯時間,潔玫才帶著她一個上午所募得的捐款回到教會,而她所募得的一些日用品,則早就被厲邪以魔法瞬間移動回教會裡了。

  「潔玫姊姊、厲神父,你們終於回來了。」巧巧看到兩人進屋,總算鬆了一口氣。

  「怎麼!?發生了什麼事嗎?」潔玫緊張問道。

  看到巧巧的表情,她頭一個想到的便是孩子們出事了。

  「沒什麼啦!只是雙胞胎為了聽不到厲神父說故事,鬧了一整個上午的脾氣,剛剛還賭氣不吃午飯呢!」巧巧朝著潔玫身後的厲邪投以無奈的苦笑。

  「我去看看他們。」潔玫連忙要往雙胞胎的房間而去。

  然而……

  「我去。」

  厲邪的動作比她更快,他丟下這一句,身影已在瞬間移至雙胞胎的房間門口了。

  他敲了下門板,閃身進入,過了五分鐘,只見韓氏兄弟快速的衝出房裡,轉往餐桌上,乖乖地吃著午餐。

  「你——跟他們說了什麼?怎麼他們一下子便出來吃飯了?」

  潔玫好奇不已,以往她和巧巧總得連哄帶騙地才能說動那兩個頑固的小男生。

  「我只說快吃完午餐,有個精采的魔界故事在等著。」厲邪三言兩語交代完畢。

  「魔界!?」

  巧巧也出現了感興趣的表情。

  只有潔玫心知肚明,厲邪要說的絕不只是個「故事」,因為他就是來自魔界的使者。

  來人類的世界為他的主子尋找新娘,而目前的人選就是……她。

  「對了,潔玫姊,今早郵差送來了幾封信,我都放在妳的寫字檯上了。」

  巧巧突然想起,轉頭向潔玫報告著。

  「好,我知道了。」換下外出的鞋襪,潔玫先倒杯水喝。

  巧巧也倒了杯水,不過不是她自個兒要喝的。

  「厲神父,你一定也渴了吧?喝杯水。」她雙手捧著杯子,以溫和的口氣說道。

  潔玫差點被正要吞下的開水給嗆著,她連忙轉過頭要阻止巧巧,深怕厲邪會說出什麼驚人之語,譬如說:他是個惡魔,惡魔是不需要喝水的。

  「巧巧——」

  「厲神父——」

  只聽她們兩人同時開了口,又錯愕地轉頭看著對方。

  「潔玫姊?」

  巧巧以為潔玫有話要告訴她。

  「那個水——厲神父他——」

  只見她支吾其辭。

  正當潔玫口吃的想掰出一個不會太過於奇怪的理由,來解釋厲邪不喝水的原因時,厲邪卻接下了巧巧手中的水杯,大口灌下。

  潔玫一時之間竟只能呆愣地看著厲邪,他那因喝水的動作而上下滑動著的喉結。

  「謝謝,有什麼可以吃的嗎?」他將空的杯子還給仍看著潔玫的巧巧,順口問道。

  他喝了水!?還問有什麼可以吃的!?

  可他不是說——魔族是不需要進食、飲水的嗎?她要他先回來吃飯時,他還一臉的不高興呢?怎麼突然——說要吃東西了!?

  「潔玫姊,妳也餓了吧!我想你們一定都餓了,我為你們留了午餐放在櫥櫃裡呢!」

  巧巧沒注意到潔玫眼中的驚訝和飢餓不太一樣,放下杯子便為他們二人張羅食物去了。

  「你——你不是說——」她太吃驚了,一句話問得斷斷續續。

  「妳希望我跟她說實話嗎?」

  他的表情是一臉平常,可話裡的語氣大有她再問上一句,他便會實話實說了。

  「不,我沒有這個意思。」潔玫連忙否認。

  她不敢再詢問他為什麼會願意配合地演戲,怕他一個怒濤上來,全部都說了出來。

  雖然她曾經請求他別洩露他真實的身份,可他並沒有答應她,但剛剛在巧巧的面前,他表現得卻讓她大出意料之外。

  「我只是有些好奇,你們還有什麼可以吃的東西,畢竟是妳辛苦勸募得來的,就吃吃看了。」他輕描淡寫的說道。

  潔玫兩頰飄上嫣紅的雲朵,因他配合的舉動而微微感動著。

  「潔玫姊,好奇怪呢!廚房今早多出了一包粗燕麥片。」

  端出了兩份午餐,巧巧又想起了幾件她覺得怪異的事情來著。

  喝了口蔬菜濃湯,還沒來得及吞下的潔玫猛地發出一陣劇咳。

  「呃——那是——」

  「那是今天一早雜糧店的老闆送給我們的。」

  在潔玫還沒想出個合理的借口前,厲邪簡單的回答了巧巧的疑問。

  「原來如此?那真是太好了。」巧巧毫不懷疑的接受了厲邪的說辭。

  而只能埋頭喝湯的潔玫在心中劃了個十字架,她向來告誡孩子們不能說謊,可現在她就只能眼睜睜——不,是耳朵聽著厲邪扯著他認為根本無關痛癢的謊言。

  「還有儲藏室裡,我記得已經吃完的火腿……」巧巧繼續問著。

  回答她的仍是厲邪流利順暢的應答。

  一旁的潔玫則是一個勁兒地埋頭吃著盤中的食物,看起來好像是她餓壞了似地,除了厲邪清楚她心中真正的想法。其實她是心虛得不敢抬起頭來看向他平靜的面容,輕易地扯出一個又一個的漫天大謊。

  主啊!請原諒她的怯懦,可是她實在無法想出、說出他所扯的那些個理由,來讓巧巧不對厲邪真實的身份起疑。

  潔玫愁眉不展地在心中劃上個十字架。

  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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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張張攤開平放在原木寫字檯上的信件,來自幾個答應收容孩子們的善心人家。

  潔玫一一細讀過後,心情沉重不已。

  「怎麼?是要債的催討書嗎?」

  厲邪平淡的口吻在潔玫背向門口的身後響了起來。

  「你——你怎麼進來的?」她並沒有聽到開門的聲響呀!

  潔玫被他嚇了一跳,隨即想到區區一扇木板門,怎麼有可能擋住一個會使用魔法的惡魔。

  「妳在看什麼?」

  無視她的慌亂,厲邪抽走其中一張信紙。

  「啊!快還給我——」

  她伸長的手臂卻怎麼也構不著他執意觀看的信件。

  「不克前來帶領孩子們,得延宕個幾天?」他翻看了一下內容。

  「嗯,看來我必須將孩子們一一送過去。」潔玫蹙眉不展道。

  厲邪把信件塞回她的手中,不表示任何意見。

  「何時起程?」他冷然問著。

  「我——還沒想到。」事情來得太過突然了。

  潔玫第一個考慮到是比較實際的問題——旅費。帶著十個孩子出門,吃的、住的都得花錢,現在她的手頭上並沒有那麼多的資金可以供她使用。

  可她也不能因此而放棄了讓孩子們前往領養家庭的機會,況且她還有和厲邪約定的事情必須遵行。

  「為什麼?缺錢嗎?我可以變給妳,或者更簡單的方法,用魔法把孩子們移動到妳指定的目的地去。」看穿她的困窘,他提供他認為可行的解決之道。

  她越早送走那些小蘿蔔頭們,他就可以越早帶她回魔界覆命。

  「不行,你不能隨隨便便使用魔法,尤其是在孩子們的面前。」潔玫連忙搖頭拒絕他的建議,「如果世上的一切都如你所說,用魔法就可以簡簡單單地解決,那人類豈不就失去了努力的意義,不勞而獲的收益下還會有什麼值得去認真的事?」

  「妳想拖延送走孩子的時間嗎?別忘了妳答應過的事!」厲邪瞪視著不知好歹的她。

  他可是紆尊降貴地主動開口提示著她,現下她可是擁有魔力高強的他的援助,她竟然二話不說拒絕了他。

  他真弄不懂她,她到底明不明白,他可以達成她任何的願望,只要她開口求他一個字,就算是金山銀山,他都能幫她弄來,這可是一般人所沒有的機會。

  「我沒忘,只是在這人世間,有很多的事並不是以魔法或非自然的力量就可以解決的。表面上,事情看起來是解決了,可是那一層真正的意義卻被忽略了。」潔玫直直地看著他,清澄的目光似乎帶著一股微熱的溫度,照進了他心底封閉的一個角落。

  「哼,沒有人不想擁有更多,權利、財富、地位、壽命,慾望是無窮無盡的,甚至不惜出賣靈魂來換得。」厲邪對她清高的言論嗤之以鼻。

  「是的,有一部分人類的確是如此,他們迷失心性,被物慾控制了行為,進而傷害別人,例如那些背叛你的家僕們;但是,我相信也有真心待你的人吧!」她看得到他眼底跳動的火焰裡,更深的地方仍有著柔軟的一處。

  否則他不會主動使用魔法,幫她移回沉重的燕麥片,不會同雙胞胎說故事來著。

  她相信他。

  厲邪迎視著她無畏的眼瞳,那黑亮中帶著晶瑩的灼熱,真誠的讓人覺得刺眼的友善,他似乎在哪裡看過這雙眼睛,當他還是人類時——

  「我只知道,人都是自私的,這世上沒有不求回報的付出。」

  撂下這一句偏執的言論,他便像陣煙似地消失在潔玫的眼前。

  「厲邪——」

  他眼中那抹動搖的神色她看見了,本想再和他多談談,他卻不甚歡喜的飄了開去。

  一個固執的惡魔。

  瞪視著手中的信件,潔玫決定先擱在一旁,至少得等她先籌到旅費再說。

  ***

  離開了小教會,厲邪又來到了查德的住處,他決定再利用這個傢伙一次。

  他念動咒語,讓正要享受一頓豐盛美味的午餐的他放下了手中的刀叉,起身站好。

  「拿著你抽屜裡的現款到小教會去,交給潔玫,告訴她,錢是要補償他們得提前搬離的一點心意。」他對查德做了深度催眠之後便逕自離開。

  這次不用他在一旁指揮,查德便動作了起來。

  他按照著厲邪給他的暗示,帶著錢往小教會走過去——

  「查德先生,你怎麼有空過來?請進。」

  巧巧在看到門外站著的人是房東時,心中閃過一陣不祥的預感,是不是查德先生反悔了,要來收租金?

  「巧巧,潔玫不在嗎?」

  「潔玫姊去打工,查德先生,你找她有什麼事嗎?我可以代為轉達。」她有禮地說著。

  「是這樣的,很抱歉,我還是得請你們搬離開這兒,這些錢是用來補償你們的損失,還請妳把我的來意轉告給潔玫。」他把一疊紙鈔放在小几上。

  「查德先生!?」她的預感居然真的應驗了,這下子該怎麼辦才好。

  「請妳們盡快搬走,否則新的地主來趕人時,可是會毫不留情的執行到底。」查德說完後便立刻站了起來準備離開。

  正要離開的他和剛巧進門的潔玫磋上了面。

  「查德先生?你來了?是要來收房租的嗎?」潔玫直覺地問著,因為以往只要查德出現的時候,就是要交房租的時候。

  「不是的,我不是來收房租的,我已經把我的來意告訴巧巧了,妳就直接問她吧!對不起,我趕時間。」一閃身查德便離開了。

  潔玫怔愣了一會兒才進屋裡去。

  「潔玫姊,妳回來了,妳有沒有遇見查德先生?他——」巧巧手中拿著查德執意留下的錢,正不知如何是好。

  「查德先生來做什麼?」放下手中的小紙袋,潔玫正打算問巧巧。

  「他要我們盡速搬離這兒,說是新地主要使用這塊地了。這些錢說是要補償我們的損失。」她把錢交給了潔玫。

  「是這樣嗎?」

  和巧巧的驚慌相比,潔玫是完全的平靜。

  「潔玫姊?」巧巧緊張不已。

  「我知道了,妳去集合大家到餐廳,我有事情宣佈。」看了看查德送來的補償金,再看看她帶回來的小紙袋,潔玫終於決定了。

  「噢,好,我馬上去。」巧巧立刻往後院找人去。

  ***

  「什麼?我們要離開這裡?明天?」

  小小的屋子裡,十個孩子十張嘴,每個人你問一句我說一句,簡直像是麻雀群聚般的吵嚷著。

  每個孩子都有疑問,年紀比較小的晨瑜和采心,則是偎靠在巧巧和拉娜的懷裡不安地張望著。

  「聽我說。」潔玫義正辭嚴地制止孩子們的問題,「查德先生剛剛來過,說我們的新地主要使用這塊土地,不能再讓我們繼續待下去了,所以我們得離開。」

  孩子們聽出了潔玫話裡嚴肅的氣氛均噤若寒蟬,她試著擠出一個笑容。

  「別擔心,因為我們正好要去旅行了。」她一直無法決定的事終於有了結論。

  「旅行?要去玩嗎?」雙胞胎興奮地大喊。

  「旅行不一定就是玩。」小風存疑著。

  「我們要去拜訪你們以後的新家和新的父母。」潔玫宣佈道。

  「新家和新的父母?」拉娜蹙著眉,努力不讓自己表現出厭惡的模樣。

  雖然大家都已經接受潔玫對他們的安排了,可真到了要離開的時候,依依不捨的情緒再也強忍不住,大家一臉的黯然。

  「可是約定日不是還沒到?」巧巧小聲地問著潔玫。

  「事實上,我打算用查德先生送來的錢和我打工的薪水,帶大家先去看看未來要去的新家。」她說出心中的決定。

  話是這麼說,可沒有人是高興的。

  「大家——」潔玫努力讓自己不顯露出難過的表情。

  但是在看到孩子們一個個垮著小臉,她的心口就不由地泛著酸楚,她也捨不得呀!

  「怎麼?這該高興才對,怎麼大家都心事重重的樣子?」厲邪突然出現,打破這低氣壓的氣氛,平緩的說著。

  「可是我們不想離開這裡,不想離開潔玫姊姊。」躲在角落的小月拉著奈奈小小聲道。

  「聽我說,天底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現在你們是離開教會,離開潔玫,可只要你們希望,將來還是會重聚在一塊兒的,現在的分別是為了將來的重逢。」厲邪低緩的話語竟意外地安撫了孩子們低潮的心緒,彷彿他的話是一段預言。

  「是啊,將來還是會在一塊兒的嘛!」小風拍拍卓克的肩,像個老大哥,一點也不像是個十二歲的孩子,他早熟得讓潔玫心疼。

  「對啊!我們大家還沒有出去旅行過呢!」巧巧跟著附和道。

  很快的,出遠門的興奮情緒擴散開來,笑容重新回到孩子們的臉上。

  唯獨潔玫悄悄拭去眼角的淚珠。

  就這樣,隔天一早,孩子們背著小小的背包,帶著他們個人的東西,在說好不回頭的情況下,離開了小教會,往陌生的旅程出發。

  ***

  火車站裡,各種新奇的事物吸引了孩子們的心思,陌生的交通工具,陌生的風景,讓他們暫時遺忘了離別的感傷。

  「你真的要陪我們一塊去?」潔玫第三次詢問著厲邪。

  不能怪她存疑,而是這一趙旅程至少得花上十多天,他真要全程跟隨,實在是很奇怪。

  她都一再向他保證過了,她不會在送走孩子們後偷跑,一定會遵守承諾跟他回魔界,他仍不放心嗎?

  「同樣的話我從不再重複。」

  他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對勁,居然會想陪著她送走那些孩子,他一再告訴自己,他只是要監視她,好早日完成任務。

  「可是——」她真不懂他。

  潔玫沮喪的看著正不住東張西望的孩子們,說下出她心中究竟在難過些什麼,眼前所見一切似乎都迎刃而解了,但是胸口那股濃重的失落是從何而來?

  「潔玫,是火車,火車進站了。」

  「潔玫姊姊,火車叮叮噹噹的。」

  「潔玫姊姊,好多人呢!」

  「潔玫姊姊——」

  孩子們興高采烈的聲浪沖淡了一些她心中苦悶的愁緒,潔玫換上一個開心的笑容。

  「來,孩子們,跟好潔玫姊姊才不會被人群給衝散了。」她招呼著好奇心旺盛的孩子們,看著手中抱著晨瑜和采心的巧巧及拉娜,以免被人潮擠倒。

  等她們一一上了車,在座位上坐定,潔玫的目光自然地搜尋著厲邪的身影。

  「我在這裡。」他就站在她的身後。

  厲邪在潔玫專心護著孩子們時,便盯著她的身後,在她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他幫她隔開了另一名旅客攜帶的大件行李,那沉重的包袱差一點就撞上她的後腦;還代為薄懲了一名意圖扒竊她皮包的下三濫,他用了點小小的魔法,將那個小混混定在月台上,讓他在三個小時裡一動也不能動地站在原地,而且說不出半句話來。

  「你——要坐在哪裡?」他何時站在她的身後?

  她不甚自在的小臉緋紅一片。

  剛才她在轉過身看向他時,清楚地感覺到她的肩臂碰到了他,一股異樣的感覺從被他碰觸的地方迅速蔓延開來,染紅了她的雙頰,也震顫了她的心扉。

  她是怎麼了?心口從未有過這種快迅的狂跳。

  「隨便。」仍是冷淡的口氣。

  他似乎沒有感覺到她的碰觸,平靜無波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有她自已有這種異樣的感受嗎?

  潔玫說不出心底那份悵然若失究竟是何原因。

  火車走走又停停,載運著各懷不同心境的人,一路駛向陌生的驛站。

  ***

  當玫瑰鎮的站名映入潔玫的眼簾時,她呼喚著孩子們準備下車。

  「快,大家跟好。」

  她觀前顧後,注意著人潮以免大夥兒被擠散了。

  「潔玫姊姊,我們為什麼要下車?」

  「潔玫姊姊,這兒是哪裡?」

  「潔玫姊姊,好多美麗的花兒——」

  出了車站,孩子們的問題照例是問個沒完。

  「這兒是玫瑰鎮,我們下車是要先去拜訪小風和卓克未來將要寄養的善心人家。」潔玫一一解釋著,看到小風和卓克的臉上閃過一瞬的擔憂,她輕輕摟住他們的肩膀。

  「只是先去拜訪一下。」

  她不想讓他們有即將被遺棄的感覺。

  「往哪兒走?」

  冷凝的嗓音又在潔玫的身後響起。

  「玫瑰六號街。」

  她抬起右手指了指方向,卻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臂。

  潔玫渾身一震,心跳又莫名地快了幾拍,這是怎麼一回事?只要她一碰到他就好像有股電流竄過她的週身,讓她顫慄不已。

  「走吧!」厲邪轉過身逕自前導著。

  在他的帶領下,孩子們很自然地跟隨著,讓殿後的潔玫有種感覺,彷彿她才是快被遺留下的人,她是怎麼了,打從一上路就整個人都不對勁了?甩甩頭,她快步跟了上去。

  玫瑰鎮之所以叫玫瑰鎮,其緣由大概就是這鎮上種植著大量的玫瑰。

  粉紅、粉橘、粉紫、嫩黃、黑紅、桃紅、雪白、香檳,許許多多的顏色將這座小鎮點綴成一座花園之都,美不勝收的讓人幾乎無法移開視線。

  一路上,孩子們是歡歡喜喜,和厲邪聊得開心不已。

  在經過玫瑰五號街時,潔玫發現幽暗的小巷裡似乎躺著一個人,她驚呼的聲音讓厲邪停下了腳步。

  「厲神父!?」孩子們在他轉回頭時才發現潔玫不見了,「潔玫姊姊不見了!」

  「她在那裡。」在孩子們還沒來得及驚慌時,他便發現了她的蹤影。

  「潔玫姊姊,原來妳在這裡——」

  「潔玫姊姊,她怎麼了?」

  幽暗的小巷裡一下子擠進了十幾個人,更形狹窄。

  「厲邪——」潔玫蒼白了一張小臉,低聲呼喊著。

  他早在進到巷子裡時便已發覺她懷裡抱著個老婦人,一個幾乎快斷了氣的人。

  「巧巧,拉娜,妳們帶著其他的孩子到巷子口等。」

  他威嚴的口吻讓兩個大女孩聽話地執行命令。

  直到確定孩子們聽不到他們的聲音,潔玫才以顫抖的聲音開口道:「我探不到她的氣息——」

  當她走進小巷看到躺在地上的老婦人一動也不動時,她心中湧上了強烈的痛楚,她根本就沒來得及救助這名需要幫助的婦人,只能抱著她逐漸冰冷的身體。

  「她的陽壽注定該在這個時刻死去。」他毫無感情地說道。

  死魂在冥界他看得太多了,眼前這名老婦人已臉泛死灰,沒有家人和神職人員在身旁送行,再過一會兒她的魂魄便會飄向地獄。

  「可是——」忍不住的淚水潰決而下。她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一條人命在她的手中消失而毫無感覺,就算是個陌生人。

  「她的死亡和妳沒有關係。」厲邪冷眼看著那老婦人的生命之火漸漸逝去。

  奇怪了,她連這個路邊將死的陌生人都能發揮她那氾濫的博愛嗎?她的愛究竟有多少?他不明白。

  「我看見了,就沒辦法裝作視若無睹,厲邪,我拜託你,救救她好嗎?」他是個魔界使者,她相信他一定有辦法的。

  「我沒有救她的必要。」

  何時聽過惡魔有惻隱之心,厲邪嘲弄著她的天真。

  「為什麼?你有能力救她呀!」

  感覺到老婦人的身體越來越僵硬,潔玫的淚落得更凶。

  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淚珠跌落在她的頰畔、衣襟,厲邪有一瞬間的疑惑,因為她哭泣的臉龐。

  他的手不受控制且自有主張地拭去一顆懸掛在她眼睫上的水珠,那溫熱的濕意教他有些困惑。

  這就是眼淚嗎?他都快忘了它熾熱的溫度了。

  「厲邪——」潔玫懇切的目光像枝利箭,射穿了他冰封的心牆。

  「把妳的手貼蓋在她的胸口上。」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決定要幫她。

  一聽到厲邪這麼說,潔玫趕緊把小手覆在老婦人的胸上。

  他的手搭上了她的肩,口中念動著咒語,將正要飄往冥府的魂魄給包圍起來。

  潔玫只覺得被他按著的肩頭有一股熱流流竄而過,全部彙集在她的掌心,一直灌入老婦人的身體裡,讓她僵硬冰冷的身體變得溫暖軟熱,直到老婦人的呼吸逐漸恢復平穩,厲邪的手才移開。

  「厲邪,你救活她了!」潔玫淚眼迷濛地驚喜低喊著。

  「哼,白白浪費我的魔法。」他冷冷地撇開臉,不甚高興地咒罵著。

  一個專門取人性命的惡魔竟然會去救活一個瀕臨死亡的人類,這簡直是太可笑了!要是傳回魔界將會是多麼丟臉的事!

  「老婆婆,妳感覺怎樣?」潔玫關切地詢問著正睜開眼皮的老婦人。

  「我——我怎麼了?怎麼會躺在這兒?」老婦人迷惑地看著潔玫。

  「妳昏倒了,現在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她語氣柔和地說。

  「沒有,我沒有哪裡不舒服,相反的,我覺得我已經好久沒有這麼舒服、輕鬆了,像是回到二十幾歲時的我。」

  老婦人靈巧地站了起來,動作敏捷的一點也不見老態。

  「那妳快回家吧!」潔玫破涕為笑道。

  「我好像作了一場夢,夢見我喘不過氣來,結果一命嗚乎哀哉,卻教一個惡魔給救了回來。」老婦人自言自語著,一邊往巷口走了出去。

  「哼!」厲邪在老婦人醒轉時隱去身形,直到她離開後才又現身,看起來仍是一副非常不爽的樣子。

  「謝謝你,厲邪,你真是個善良的好人。」潔玫誠心誠意地感謝著。

  「好人?妳這是在污辱我嗎?」厲邪惡聲惡氣的嘲諷道。

  聽說過有人讚頌惡魔善良的嗎?他感覺渾身上下都不自在了起來。

  可是他的視線卻怎麼也無法從她燦爛的笑靨移開。

  一路上她明亮的雙眸不似以往的晶瑩,隱含著淡淡的輕愁,讓他不由地猜測著原因。

  直到此時,她再度展現的笑容竟讓他有種「重見光明」的悸動。

  該死,他幹嘛對她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他氣惱的掉頭衝出了小巷,不願再看她如百合花般聖潔的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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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當他們一行人抵達預定收養小風和卓克的善心人家時,屋子裡正發出喜悅的歡笑聲。

  「瑪莎西點坊」的老闆和老闆娘正在為他們失蹤了三天後平安回來的老奶奶慶祝著,湊巧的是,那位老奶奶竟然就是潔玫在小巷裡,央求厲邪施法救活的老婦人。

  老婦人在看到帶著孩子們來訪的潔玫時,把自己經歷的事件告訴了兒女和媳婦,一家人全都對潔玫感激不已,對孩子們更是愛護有加。

  他們在玫瑰鎮停留了三天,受到「瑪莎西點坊」的老闆和老闆娘最熱情的招待。

  雖然離情依依,小風和卓克都堅強的決定要留在玫瑰鎮上的「瑪莎西點坊」,成為老奶奶收養的孫子。

  玫瑰火車站,人潮絡繹不絕,這裡正上演著一幕幕的重逢與別離。

  火車開動的前一刻,小風私下同厲邪囑托著:「厲神父,請你好好照顧潔玫姊姊。」

  「我可以說『不』嗎?」厲邪表情不甚喜色地問道。這個小鬼,膽敢命令他,他可是個惡魔!

  「我只放心把她交給你。」

  小男生眼中閃爍著一抹成熟的沉穩。

  「我不能給你任何的保證。」睇睨著小風一臉認真的模樣,厲邪冷酷地回答。

  「我不需要厲神父給我什麼保證,因為我相信你。」

  離別的月台上,厲邪凝望著小男孩毅然轉身的身影,抗拒著他那雙信任的眼神在他心中刻劃下的痕跡。

  ***

  直到玫瑰車站消失在眼際,潔玫才轉過身來準備進入車廂。可她甫一抬頭,便見到正以怪異目光凝視著她的厲邪。

  他的樣子彷彿像是錯估了某件預料的事。

  「怎麼?你的表情好像有些詫異?」

  「我以為妳會哭得很傷心。」

  「我原本也以為我會哭得一塌糊塗,但是在看到表現得遠比我這個大人都要來得穩健的小風和卓克,我就明白,我無須傷心,因為他們終於有個幸福的家庭和疼愛他們的親人了,我應該感到高興的。」潔玫娓娓道來。

  「妳不會覺得付出的很不值,他們在尋得新的寄養家庭後,沒有任何的回報,毫不戀棧地就離棄了妳。」沒有人會不求回報的付出。

  「為什麼我該覺得不值?我從來不曾要求他們對我付出的愛有所回報,所以一點也不覺得他們離棄了我,反倒有些擔心未來的日子裡少了他們的陪伴,生活的重心不知該如何調適。」微風吹拂著她黑亮如絲的秀髮,閃爍著炫目的光采。

  「總有一天妳會後悔。」

  厲邪瞇起眼,神情冷然的丟下這一句警告,瞬間消失身影。

  「厲邪——」潔玫不解他為何如此氣憤。

  人跟人之間的關心和付出若是要求一定的回報,那真愛何在?愛是永不止息的啊!

  難道他不明白嗎?

  或許他是真不明白,前世的他所遭遇到的背叛和傷害,仍然如影隨形地跟著他,讓他不再相信任何人,更別說去愛了。

  她看到了他眼底那決絕的神態,那無情的冰冷不是對著任何人,而是對著他自個兒呀……

  那些表現出來的冷漠和無情是他用來讓自己堅強的東西吧!

  可是對自個兒這樣嚴苛,他的心裡必定是孤寂至深,一如剛到孤兒院時的拉娜,遭受的傷害讓他們把心靈封閉得滴水不漏,其所承受的痛楚是無可言喻的——

  她好希望能化去他眼中深沉的陰霾,身為惡魔的他,內心必然空洞至極,因為沒有值得牽掛的人事物,連帶地自我存在的價值也變得薄弱,沒有人能忍受百年的孤寂。

  她真的好希望他能快樂些,不再將自己隔離在旁人對他的關愛之外。

  她能幫他做些什麼,好讓他快樂些呢?

  潔玫轉動著單純的小腦袋苦思著。

  ***

  乘載著各有不同目的地的旅人,列車來到了另一驛站,納皮爾市。

  這兒住著預定要收容小月和奈奈兩姊妹的善心人家。

  由於擔心孩子們會不能適應新環境,潔玫為她們尋找了可以一次收容兩個孩子的家庭。

  「快到了,爬上這個小坡道後,就到達奧艾諾夫人的宅第了。」潔玫看了看信上的地址,奧艾諾夫人的住址就在這條路的盡頭。

  「哇,好大的房子。」

  「哇,好漂亮的花園。」

  「哇,好多的——動物!?」

  雙胞胎和兩個小女娃兒發出一聲又一聲興奮的驚歎。

  小坡道的盡頭是一幢美麗的花園洋房,花木扶疏、綠草如茵;而草地上有好幾種動物,讓奧艾諾夫人的府邸看起來像動物園似的。

  有孔雀、小豬、迷你馬在散步著,還有天鵝、水鴨和鴛鴦在水池裡悠遊著;高處的平台上,白色、黑色、虎斑紋的貓兒懶洋洋地休憩、曬太陽,大門口的兩側則被一大群的狗兒所佔據,各種名貴的品種齊聚一堂。

  「潔玫姊姊,妳確定這兒就是奧艾諾夫人的宅第?」拉娜不以為然地問道。

  「門牌號碼沒錯呀!」她再看一遍。

  「請問——你們要找誰?」一名滿頭灰白的老翁以微弱的聲音問著。

  潔玫一轉頭才發現美麗的花圃裡有位老爺爺正在整理著。

  「我們是來找奧艾諾夫人的,請問這兒是她的家嗎?」她指了指富麗堂皇的洋房,有些不確定地道。

  「唉,沒錯,這兒就是奧艾諾夫人的家,不過你們來得很不巧,夫人生病了,恐怕無法見客。」老翁惋惜道。

  「奧艾諾夫人生病了!?她——生了什麼病?可有請醫生來瞧瞧?」潔玫焦慮地問著。

  「夫人得的是心病,她的愛貓不吃不喝一個星期了,讓她擔心得也吃不下、睡不好。」

  「心病——」潔玫苦惱地看向孩子們,不知該如何向他們解釋。

  「可不可以讓我們看看夫人的愛貓。」一直沉默的厲邪開口問道。

  他黝黑的瞳孔閃動著他自己明白的打算,這趟行程,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確保潔玫順利地將孩子們一一送離,好讓他快快帶她回魔界,現下遇上了困難,他勢必得幫她解決。

  他可不容許她有任何的借口,來拖延和他訂下的交易。

  「你們是——」

  老翁來來回回地看著這群年輕男女和幼童的怪異組合。

  「我是住在蘇活市的任潔玫,先前和夫人通過書信,表示近期會來拜訪她。」

  她拿出奧艾諾夫人寫給她的信件。

  「原來是任小姐,夫人交代過,如果妳來了得好好招待妳,快請進來。」

  老翁連忙拉開鐵門。

  進到美麗的洋房裡,許許多多的小動物佔領著屋子裡的各個角落,潔玫驚訝著奧艾諾夫人竟是個如此喜歡動物的女士。

  起居室裡一張最舒適時沙發上,一隻肥碩的花貓正沒精打采地窩著,連潔玫一行人的到來都無法引起牠的興趣。

  唯獨在看見厲邪時,花貓才發出一聲低啞的喵嗚。

  老翁帶著兩名女侍端著茶點進來,一邊同潔玫說道:「這就是夫人最疼愛的貓兒,名叫把戲。」

  「把戲?真是個有趣的名字。」潔玫看了看那慵懶的貓兒。

  「我去請夫人下來,你們先用茶點,歇一會兒。」

  孩子們一邊享用著精緻的點心,一邊和不同的小動物嬉戲著。

  一待老翁和女僕們退下,潔玫急忙轉身詢問厲邪。

  「厲邪,剛才你說要看貓兒,現在看到了,有什麼發現嗎?牠是真的生病了嗎?」

  她期盼的目光緊緊鎖著他表情淡然的臉龐。

  「牠根本就沒病,這隻大肥貓需要的只是減肥。」他瞭然的目光直直地盯著名叫把戲的肥貓。

  把戲被厲邪森冷的瞳眸一瞧,頓時像被踩到尾巴似地彈了起來,不安的在屋子打轉著,最後躲到了奈奈的懷裡去。

  「把戲!?你好了嗎?」

  奧艾諾夫人一進到起居室裡,看到了愛貓正起身走動著,驚訝地高聲呼喚。

  「奧艾諾夫人,妳好,冒昧來訪。」潔玫禮貌地點頭示禮。

  「是任小姐吧!我才該說抱歉,把戲一病倒,我就跟著倒了下來,才會寫信告訴妳約定日得延期。」奧艾諾夫人客氣道,目光一直飄向奈奈懷裡的把戲。

  「那個——把戲——牠不是生病。」潔玫把厲邪說的話重述一次。

  「減肥!?」

  貓也需要減肥!?奧艾諾夫人似乎對這個原因非常不能明白。

  「把戲平常都吃些什麼?」潔玫婉言問道。

  「牠呀!牠最喜歡的就是巧克力蛋糕。」奧艾諾夫人理所當然地道。

  「那就難怪了,甜食吃多了,身體的營養自然失調,我想,把戲的飲食習慣得改一改。」原來把戲會這麼胖是因此而來的。

  「我可以照顧牠嗎?」

  這時奈奈細聲細氣地問,把戲正賴在她的懷裡,怎麼也不肯下來。

  「把戲很少願意接近陌生人的,居然會讓妳抱牠。」奧艾諾夫人不可思議的看著奈奈,心中對她產生了莫名的喜愛。

  就這樣,小月和奈奈便留在納皮爾市的奧艾諾夫人家裡,喜歡動物的她們一點也沒有離別的感傷,照顧著各種不同的動物,讓她們有了另一種歸屬感,最重要的是奧艾諾夫人對她們的關懷無微不至。

  ***

  將孩子們一一送上床後,潔玫在火車的門邊找到了獨自一人陷入沉思的他。

  「厲邪,你在仍是人類時,曾娶妻生子嗎?」她有一些好奇他的過去。

  「沒有。」那時的他忙碌著領土的擴充,女人和小孩是他最不需要的累贅。

  「那——愛人呢?」她的心怦然一跳,為自己問出口的疑惑。

  她想知道,他是否曾經深愛過一個女人。

  「做愛的女人很多,至於妳心中那種神聖的愛人——沒有,我不浪費時間在無益的事情上。」他不知道自己為什會回答她這個問題。

  「你沒有傾心相戀的人嗎?愛人和被愛是世間最美好的感覺。」

  她也曾有過愛戀的心悸,只可惜她最後決定把自己的小愛奉獻給那些需要她的孩子們。

  「那種看不到、摸不著的東西我不需要。」

  厲邪回過頭來,深沉的目光對上她的。

  「難道你都不曾信任過別人,讓別人也信任你?」

  她不知該如何才能幫助他,他把自己的心封閉得滴水不漏,不給別人有機會再傷害到他。

  「我為什麼要去信任別人?而妳,妳信任我嗎?」他嘲諷一笑。

  「我信任你。」她無畏的炯亮晶眸直直地迎視著他。

  也許,就讓他從信任她開始,她想撤除他防備的心牆,讓他重新感受到人情美好的另一面。

  「就算我要把妳帶回魔界,終生服侍我主,不再回到人間?」

  他被她清澄的目光深深震撼,他的行為跟賣了她沒兩樣,她怎麼還能信任他?

  厲邪高大的身軀圍住了她,強勢的氣焰圈攏著她,雖然他連一根手指也沒碰到她,卻清楚地感覺到她輕微的喘息。

  「我答應你的事就不會後悔。」仰起堅決的俏顏,潔玫篤定地說。

  她不會反悔的,就算——他是要她去愛上另一個男人,魔王撒旦。

  執意壓住心中最深處的另一個吶喊,潔玫不讓自己失信於他。

  可那個教她忽略的聲音不斷地叫著:問問妳自己最真實的心情,妳真能做到嗎?

  對他,她有種莫名的悸動,每每在他接近她時,她的心就亂跳一通,那是為什麼呢?

  「妳——為什麼沒有受洗,成為神職人員?」

  這是他頭一次對她起了好奇之心。

  「我還不夠資格,我的心還有牽絆,擺脫不掉世俗的誘惑,我很希望能擁有一個家,補償自己沒有享受過親人圍繞的感覺。」

  潔玫想起自己從小就編織的天倫夢。

  「妳——也是一個孤兒?」他問得狀似不在意。

  「嗯,當我還是小嬰兒時,就被丟在小教會的門口。」她平靜道。

  厲邪皺起眉頭,怎麼也無法想像平常樂於助人的她,是如何培養出無私的心性。

  「妳不恨嗎?那個丟棄妳的人。」他光是想像便怒氣沖沖。

  「恨,或許曾有過,不過,隨著年歲增長,漸漸淡了。」她仰望著他的臉上,顯露著諒解的神色,「恨又如何,它並不能減少我心中的痛苦,只會讓人更加難過罷了。」

  「至少可以報復。」像他,便以得來的魔法毀滅了那些對不起他的人們。

  潔玫搖搖頭,不同意道:「你是達成了報復的心願,可是,殺死了那些背叛你的人們之後,你仍然不快樂。」她伸出的手不由自主地想撫平他眉心的皺褶,「百年前如此,百年後的現在,你仍然被恨意所控制。」

  厲邪被她晶瑩的目光中所蘊涵的關切給撼動了心中一角,一股熱熱的暖流似乎滲透了他向來封閉的心扉,她那擱在他額上的溫潤小手,奇異地撫慰了他沉淪魔界的黑暗靈魂。

  她,是他百年來唯一碰上不懼怕他的人類。

  「誰說我不快樂,滅掉那些亂臣賊子、奸人叛徒,我可是樂得很。」

  他掉轉開視線,不讓她的凝望看穿他。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著她時,幾乎要以為她看見他了。

  當她清澈如黑水晶的眼珠瞬也不瞬的盯著他看時,他差一點真要以為她看到他了。

  「可是,從和你第一次見面至今,你的眉頭始終不曾鬆開,我沒見你笑過,你總是冷冰冰的端著一張臉,你雖然達成了復仇的願望,但你仍然不快樂。」潔玫燦動的靈眸直視著他,彷彿探進他魂魄的最底層,硬是照亮了他黝黑的心房。

  「我快不快樂又與妳何干!?」他惱怒道,因為自己竟有一絲的動搖。

  快樂?他曾經有過嗎?厲邪試著回憶快樂的感覺,卻發現自己一點也沒有任何快樂的記憶。

  她誠心誠意地說:「我希望你快樂,發自內心真正的愉悅。」

  「我快不快樂對妳來說似乎很重要?怎麼?妳想救贖我這個賣給撒旦的黑濁靈魂嗎?妳以為自己是神的使者嗎?少管閒事!」為什麼她的話字字句句直射他空洞的心口。

  賣給撒旦的靈魂已經污穢不堪,如何能得到救贖?

  他嘲弄著她的天真!

  「我不是神的使者,我只不過是個平凡的人類,但是我卻有著最真實的感情,我不希望你再這麼不快樂下去——那讓我為你感到難過——」她終於將隱藏在心底的話說出來了。

  「妳——」厲邪被她坦誠的言語給大大地震撼住。

  沒有人,即使在他死去的那一刻,從來沒有任何人為他感到傷心,他所記得的只有被押赴火場上時那一個個幸災樂禍的嘴臉。

  百年來,他記得的仍是那一張張醜陋的臉孔。

  而此時,在他面前這張為他擔憂的面容純真如白紙,顯示著赤誠的情感,撼動了他平靜無波的心湖,敲開了他封閉的心靈。

  「你何不試著敞開心胸,以嶄新的角度來看待人世間的一切,那樣或許就能鬆開你心中的桎梏。」潔玫雙手交握,期盼能化去他的心結。

  「接下來妳是不是要勸我棄暗投明,捨去惡魔的身份,投入主的懷抱。」厲邪冷冷道。

  拒絕為她的話敞開心房,他不願承認冷硬的心湖在崩裂,因為她溫暖的語調、殷切的目光,因為他早已習慣黑暗世界的一切了。

  「我不會勸你放棄你的身份或教你該怎麼做,我只希望你能快樂。」

  潔玫直視著他意欲抗拒的視線,澄澈的眸光像是一道日照,就這麼探進了他森冷晦暗的心靈裡。

  ***

  將雙胞胎留在另一個小鎮上後,潔玫帶著剩下的四個小女孩往瓦倫那鎮而行。

  她安排了巧巧帶著采心,拉娜帶著晨瑜,分別住進鎮上的兩戶寄養家庭。

  「巧巧,拉娜,妳們要好好照顧采心和晨瑜,要相互扶持,要聽長輩們的話。」潔玫眼眶微紅,語帶哽咽的說道。

  「潔玫姊姊,妳會再來看我們吧!」

  抱著小采心,巧巧難忍別離的感傷頻頻落淚。

  「會的,我會再來瓦倫那鎮看妳們的。」拭去巧巧頰畔的淚水,潔玫保證道。

  抱緊懷裡酣睡的小晨瑜,拉娜激動地喊道:「潔玫,妳真的不願帶我一起走?」她只相信潔玫,只願跟著她,她才不要去新的寄養家庭!

  「拉娜,妳該知道不我不願意,而是妳必須學著再去信任人們,而不是孤僻冷淡地過完這一生,不是有的人都是那麼壞的,懷特夫婦的家很適合妳和晨瑜的,我希望妳們在這兒能重新獲得從親人那兒失去的疼愛。」潔玫認真地說著。

  拉娜眼中那抹倔強的神采和厲邪有著相似之處,同樣的冷漠,同樣的和人群保持著遠遠的距離。

  「我只想跟著妳!」

  她眼睛紅了一圈,卻不肯讓裡頭蓄滿的淚水湧出。

  「我會再來看妳們的。」潔玫狠心的拒絕拉娜。

  登上一班往南的短程巴士,潔玫揮手道別著。

  「我該走了。巧巧、拉娜,妳們要相互照應,多多去瞭解、認識新的家人。」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了。

  「再見……」

  車行漸漸遠去,潔玫依依難捨的淚水不停地滑落下來。

  她誠心祈求,孩子們在新的寄養家庭裡能得到妥善的照料。

  ***

  短程巴士走走又停停,在市郊一處林野停靠了一會兒便又駛離,留下了拿著小小的行李,駐足在生銹站牌旁的潔玫。

  她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甘甜的空氣,像是在補充體內的勇氣般。

  「厲邪,出來吧!我知道你在的。」她對著空無一人的林蔭說道。

  起先是柔和的微風輕輕拂掠過青綠色嫩葉,緊接著原本靜默的空氣中瞬間轉出了一個黑色的漩渦,那圓錐形的旋風體積越轉越大,最後出現了厲邪狂猖的身形。

  斂起了黑色的羽翼,在地上站直了身軀,他不甚高興的看著一臉平靜的潔玫。

  他躲她兩、三天了,躲?是的,他竟然害怕單獨和她面對面的時刻。

  所有的孩子們都被送到將會細心照料他們的寄養家庭了,這代表著潔玫的任務終於完成,接下來就只剩下她和厲邪的約定了。

  按照他們當初的交易,潔玫得心甘情願地跟著他回到魔界,誠心誠意地侍奉培德羅•墨裡耶塔,愛他、照顧他,並為他生兒育女。

  但他的心為何有一絲的猶豫?他——在躊躇什麼?

  她那雙直視著他的眼睛有如一潭清澈的湖水,沒有半點退卻或是遲疑,僅有著堅定的神情。

  他——無法面對她澄淨的目光,貫徹原本的約定,他,不想帶她回去了。

  一想到她全身赤裸地依偎在培德羅•墨裡耶塔的懷裡,厲邪便渾身不對勁了起來,胸口似有一股憤怒在燃燒著——

  他在嫉妒!

  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

  他為什麼要這麼在乎著她的一言一行,他為什麼會有股被她震懾的悸動——

  最近,他只要一見到她,心裡總會冒出一股安詳的感覺,彷彿記憶裡沐浴在春天的暖陽中,這樣算是一種快樂嗎?

  如果——

  如果她肯愛他呢?可能嗎?她會嗎?

  這個疑問在他心中不斷地冒出來,逐漸形成了一份渴望。

  被人類無情地背叛而墜入魔界裡的他,竟然還會萌生期盼之心。

  希冀著她會愛上他,願意永生永世地守候在他的身旁。

  他乾涸的心,因她的溫柔而微微濕潤了起來,不再冰冷如寒霜。

  可以嗎?他可以相信她也會愛他嗎?那種情人間的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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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兩人的視線交纏著,一股莫名的情緒在空氣中流竄著。

  「我已經準備好要跟你回魔界了。」潔玫穩住紊亂的心跳,試著以平常的口吻說道。

  他在躲著她,而且已經躲了三天。

  自從兩人上一回的交談結束之後,厲邪就一直避不見面,不管她私底下如何的呼喚他,他就是不肯現身;就連她在睡不著的子夜時分,偷偷地呼喚著他,他仍然沒有現身,讓她幾乎要忍不住猜測他是否離開了。

  她疑惑、不解,是她說錯了什麼嗎?抑或是他還在生她的氣?她只是希望能幫助他重拾快樂的心情,別再懷抱著一顆孤寂的心,封閉自己。

  一個人若是不快樂,那人生還有什麼值得追求的呢?

  想到他不告而別的可能性很大,她的心竟然像裂了個缺口,彷彿少了什麼似的。有了一種從來不曾有過的落寞感,只因為見不到他……

  她是怎麼了?心中那份愁緒揮之不去。

  就這樣,三天的時間裡,她幾乎都用來期待他的出現。

  「往北走,北之極境有座白霧森林,穿過那兒便可進入魔界。」厲邪臉上仍是冷硬的表情,但他的口氣放柔了一點點。

  他可以對她懷抱希冀嗎?

  心中像是有兩股力量在拉扯著,一邊叫他斷念,一邊要他將她留在身邊。

  可是,他若私藏了她,又該如何向培德羅•墨裡耶塔交代呢?

  他的心不確定的搖擺著。

  他是個惡魔啊,本就不該還有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緒,對她,他不該再投注任何多餘的心思了。

  厲邪不斷告訴著自己,一再地強調眼前的任潔玫不過是他達成任務的一個工具,等他把她交到主子的手中,有關她的一切就都與他無關了。

  可是在他的心底最深處,卻有份渴望,強烈的渴望著她,讓追尋快樂的心又再次萌芽啊……

  「不直接前往魔界嗎?使用魔法來移動不是比較快?」潔玫又是疑惑又是好奇的問。

  她以為他會帶著她,輕輕鬆鬆地念個魔咒,轉瞬間便到達了幽冥之域。

  並非她想快快到達魔界,她只是希望能和他多說說話,在她真正實踐諾言之前,她希望她可以幫他去除那一身冷漠的防備,如果她可以帶給他快樂就好了。

  「北方的白霧森林有個可以通往魔域的入口,那條路徑對人類的身體比較不會造成負荷,穿越時空的魔咒對妳而言傷害力太大了。」他簡單地解釋。

  「穿越時空的魔咒對我而言沒有什麼稀奇,但會讓妳的身體負荷過重,虛耗精力,反正這裡距離白霧森林並不算很遠,走那條路比較適合妳。」他並不看她,僅是平板的敘述著。

  躲避她的這三天,他早已想妥,在顧慮到她單薄的凡人之軀無法承受那穿梭魔界和人間界的強力魔法陣後,厲邪決定帶她前往北國盡頭的白霧森林。

  在那個終年瀰漫著白色魔霧的森林裡,有個通往魔界的入口,對她而言,那個方式的負擔較輕了些。

  而厲邪自己並沒有發現到,他為什麼會去考慮到她是否能負荷那穿梭異世界的魔法陣?他為什麼會幫她設想到這一層?他的心已在無形中因她而起了變化。

  那改變是很細微的,僅只是多了一絲絲的「在乎」,卻讓他整個人感覺像是融化的冰,正漸漸露出他自己極力隱藏起來的另一面。

  那是連他自己都快遺忘的自我。

  他的回答讓潔玫會心一笑,他並不如自己所強調的無情。

  ***

  到了傍晚,兩人來到了一個名叫杜塞爾的城鎮,找了一家小餐館,略微休憩。

  此時正是用餐時間,餐廳裡擠滿了客人,侍者來來回回,忙得不可開交。

  他們找了個靠窗的角落坐了下來。

  潔玫點了份餐點,厲邪則只要了杯黑咖啡。

  「你不是說你不需要吃東西的嗎?」

  她有些訝異,她從未見過他主動要食物,雖然只是杯黑咖啡。

  啜了口那又苦又澀的褐色液體,厲邪這才抬眼望向她。

  「捨去人類的身份後,我只對這玩意兒仍保有興趣。」

  黑咖啡其實並不好喝,一般人討厭它,覺得苦澀而難以下嚥,可是他卻獨獨忘不了它的味道,那醇厚而安定心神的香氛。

  「每個人都有他難忘的東西。」她可以理解。

  潔玫從這點更加確定他的內心仍殘留著人類的感情,這讓她更加篤信能幫他化去那冷硬而孤僻的性情,變得更有人味,變得更快樂些。

  「我喜歡玫瑰花茶,那微酸中蘊涵的香郁——」她不介意厲邪不甚感興趣的聊著。

  伸手倒了杯香郁的茶汁,潔玫姿態優雅地正要送到唇邊,卻教一名粗手粗腳的侍者給撞到了手肘,那白色瓷碟中精緻的茶杯向一旁滑落了下去,紅褐色的茶汁就這麼潑灑在潔玫淺藍色的裙襬上。

  「啊!」

  潔玫七手八腳的接住了空無一物的白瓷杯,卻救不了那濕透的裙布。

  忙著收拾殘局的她沒有注意到他驟然丕變的神色。

  厲邪俊邪的容顏滿是驚疑,因為在她手上的杯子正要滑落之時他便念了魔咒,可那個原本該會被他的魔力給定住的杯子,卻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掉落下去。

  奇怪,那只茶杯怎麼沒有被他的魔力給定住?他疑惑地思索著,是他的魔力變弱了嗎?

  厲邪再次凝神細究,忽然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今天是農曆什麼時候了?」

  拿著手帕將裙子上的水漬拭乾,潔玫順口回答:「今天?十六了吧!」

  壞了,他怎麼會如此大意,竟然忘了月滿如規過後,他的魔力就會越來越薄弱了。

  這時吧檯旁一架老舊的電視正大聲地播放著一則即時新聞。

  這讓厲邪陰晴不定的臉色瞬間更加凝重。

  「月蝕?世紀末最後一次的月全蝕?」

  怎麼會這麼剛好,教他碰上了魔界的大忌。

  難怪魔力會施展不順,原來是依仗的能源將轉至虧蝕。

  魔法的靈力來源之一是——月光,一旦發生了月全蝕,在月光被遮蔽住的時間裡,所有的魔法將完全失去效力,相對的,凡是魔之一族者都將脆弱得一如人類。

  放棄了清理裙子上怎麼也拭不去的茶漬,潔玫這會兒才發現他陰冷的表情,她緊張地詢問道。

  「怎麼了?厲邪,你的臉色不太對勁,發生了什麼事?」

  「剛才的新聞報導提及今晚將會有月全蝕。」厲邪重複一遍新聞報導的消息。

  「好——好像是,那又怎樣?」她蹙眉不解。

  月蝕有那麼可怕嗎?瞧他,一副如臨大敵的戒慎模樣。

  「沒什麼。」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沒把月蝕對他的影響說出來。

  這下子可麻煩了些,失去魔力,他就不能長時間維持著現在的外表,而將回復成魔族的原形。

  「厲邪,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她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今晚妳隨便找間旅館休息,我們明天再趕路。」他不回答她的問題,只要她找個落腳的地方。

  而他,眼前必須找個安全的地方隱藏好自己,以度過這個月全蝕之夜。

  「那你呢?」

  他怪異的行為讓潔玫疑心,他一定有什麼事瞞著她。

  「我自有安排,妳無須多問。」厲邪三言兩語的道。

  他冷淡的回答卻讓潔玫誤以為他不信任她,所以不告訴她實情。

  「你——」潔玫有些難過,她是真心想幫他呀!

  「明天一早我們在車站碰面。」不待潔玫發言,厲邪便起身離開了。

  因為他清楚地感覺到,隨著黑夜的接近,他的魔力正逐漸地消失,看來這次月全蝕發生的時間比預測來得早一點,他得盡快找到隱蔽的處所。

  眼看著毅然離去的他,潔玫想也沒多想地隨後就跟著厲邪。

  ***

  穿過陰暗的街角,正苦尋著躲藏之處的厲邪,在魔力降低中的這當前,竟然一點也沒發現到尾隨在他身後不遠處,為他擔憂不已的潔玫。

  緊跟著厲邪繞過了幾條暗巷,潔玫心頭的疑雲更是擴大著。

  他不是有魔法嗎?怎麼會反而選擇徒步而行,而且,走得好慢。

  行經一間酒吧的後門,潔玫眼看著一名喝得酩酊大醉的老翁,步履不穩地撞上了迎面而來的厲邪,只聽見他在醉話連篇中突然發出駭然的驚叫。

  「惡魔,一個惡魔呀!」他嚇得落荒而逃。

  潔玫眼看著那醉漢驚嚇得臉色發白,足下有如踩著風火輪般快速逃離,她不安地轉頭看向厲邪。

  只見他不在乎地繼續走著,而他,竟沒有使用魔法隱藏起魔族的原貌,完全暴露出背後的黑色羽翼,顯現出金綠色的眼瞳。

  她衝到他身後緊張兮兮地開口提醒他。「厲邪,你露出原形來了。」

  「妳跟在我後頭做什麼!?」

  厲邪猛然回過頭來暴怒不已,金綠色的雙眼似要噴火般。

  「我——」見厲邪火藥味十足的口吻,她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快走!」他對她咆哮著。他不要讓她發現他也有脆弱的時刻。

  「我很擔心你——」

  她的關心讓他感到氣惱又莫名的欣悅。

  「妳不必擔心,我明天就會恢復了。」

  潔玫真摯的目光讓他一時忘了不想讓她知道的決定。

  「恢復?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看著他漸漸露出的原形,擔憂會教其他人給撞見。

  「妳不用管——」他推著她要她離開。

  就在厲邪努力想打發她時,一道銀光疾射而來。

  ***

  「惡魔,看箭!」

  附帶著某種神力的銀箭突然騰空而來,瞬間便射中了他。

  若非碰上了月全蝕,讓他的魔力流失,他該躲得過的,厲邪冷眼對上巷子另一頭那頎長的黑色剪影,他手中的銀弓正閃爍著神聖的光芒。

  「該死,是『狩魔人』!」看著右側肩膀上貫穿的銀箭,厲邪咒道。

  索命的銀箭再次襲擊而來,眼看著泛著寒光的尖端直取厲邪的要害,潔玫奮不顧身的撲向他,被箭矢劃傷了右臂。

  「啊!」她忍不住痛呼出聲。

  厲邪凝聚心神,靠著僅存的魔力,在那黑色身影朝他而來之前,一把抱起潔玫,以魔法快速移動著。

  她驚訝的看著周圍的景物正快速地消逝、更換著。

  「什麼是『狩魔人』?」摀住臂上的傷口,潔玫盯著他肩頭冒出的黑血,緊張、擔心不已。

  厲邪勉強帶著潔玫躲到一座橋下,陰暗潮濕的石柱順利地隱沒了他們二人的身影。

  「他們是效忠於教廷,立誓狩捕異教魔類的神秘種族,具有相當高強的法力,對魔族而言,是個相當棘手的宿敵。」厲邪向來森冷的語氣此刻更是陰沉低瘖。

  「立誓狩捕異教魔類!?你是說——他們的目的是狩捕你?為什麼?你又沒做什麼壞事?」看著他肩上不斷湧出的黑血,潔玫慌亂地想幫他,卻不知如何幫起。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那枝閃著銀光的箭矢,正泛出淡藍色的寒光,毫不留情地消耗著他的體力,而她,竟只能無能為力的想哭。

  「只要我是來自魔族的一員,他們便會獵捕我,況且——我有沒有做什麼壞事,妳又如何知曉?」

  閉上眼,他消極的不去為自己的生命做任何挽救的努力。

  「我——我不相信你做了什麼壞事!至少從我遇見你之後,你一直都在幫助我,你還救活了那位老婆婆呢!」猛搖著頭,她激動地喊著,淚水一顆顆滴落在他的胸口。

  「妳——」厲邪睜開眼瞳,眼底有著震盪的波光。

  她的淚像火苗般,熨燙著他漸漸冰冷的身體,傳遞著她最真切的心情。

  「你不是有魔法嗎?快治療你肩膀上的傷口呀!」就算他流的血是黑色的,但同樣會痛吧!

  看著他打結的眉頭,潔玫催促他為自己療傷。

  「不行,我的魔力耗盡了——」

  厲邪一把抽出那枝銀箭,虛弱地放開她,無力地跌坐而下。

  潔玫惶恐地看著他不曾有過的弱勢,不安地扶住他。

  「魔力耗盡?怎麼會?這銀箭有這麼厲害?」

  那怎麼辦?撕下了一大塊的襯衣,她按住那血流如注的傷口,試著想要阻止那黑色的血液繼續奔流而出,卻毫無作用。

  「今晚月全蝕,舉凡魔族者,魔力全失。」他道出了實情。

  「月蝕!?」

  那他原本是打算找個地方躲起來的吧?卻教她給誤了事……

  潔玫心裡更是難過,潰決的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珍珠直落個不停。

  「那怎麼辦!?你的傷口血流不止啊……」

  潔玫心急如焚地看著厲邪的臉色轉為青灰,害怕他會就這麼死去。

  嬌小的她緊緊地抱住他癱軟的身軀,企圖以她的體溫熨熱他的冰冷。

  此刻,他一臉灰暗,氣息虛弱,彷彿隨時都會在她的懷裡氣絕。

  她惶惶然地,只想到,她不要他死掉,就算他是個惡魔。

  她的心為他而緊縮、糾結著,這是什麼樣的感情?潔玫不明白,因為她從未有過。

  她無法想像失去他的感覺,那太可怕了……

  過了好一會兒,厲邪才又勉強睜開眼睛。

  「妳走吧!」這是他唯一想說的話。

  「不,我不走……」

  她怎麼能在此時丟下他離開呢?他為什麼要這麼說?她的心揪疼不已。

  「妳!」他氣惱著她的不知好歹,他想放了她,她竟不領情。

  「告訴我!要如何才能補充你的體力,至少讓你的身體恢復到能施展療傷的魔力。」一顆顆如水晶般的淚珠滑下她的臉龐,小小的腦袋苦思著任何可以拯救他生命的方法。

  潔玫心想,除了月光,一定還有其他的方法能救他吧!

  「妳真想知道?吸取妳的生氣是其一的方法,最快則是直接飲下處女的鮮血。」厲邪語帶譏諷。

  他故意露出猙獰的模樣,眼瞳泛紅,目露凶光,心想這下她大概會嚇得快快逃命去了吧!

  潔玫怔了一怔。

  「哼,妳敢?妳願意嗎?」厲邪冷冷一笑,不再看她。

  「那你還在等什麼!?快吸走我的生氣呀!」拉著厲邪軟弱無力的手,潔玫興奮地催促著他。

  「或者你想要飲下我的鮮血,那就這兒,快喝下我的血吧!」她舉起受傷的手臂,將破裂的衣袖撕開,靠近他的唇畔。

  「妳——」

  他赫然轉回頭,迎視著他的,是她再認真不過的神情。

  「快呀!厲邪,你還愣在那兒做什麼?」她急嚷,拉住他的手傾身向前,準備奉獻出厲邪所需要的「生氣」或者是「處女的鮮血」。

  「妳是——當真的!?」他的心被她急切的催促給大大地撼動了。

  她,該逃之夭夭,對他避之唯恐不及呀!

  她,為什麼還能一副對他關心緊張的模樣?難道她的博愛,也包括他這個惡魔?

  她,難道都不曾埋怨過他乘人之危的和她訂下契約?不曾想到過有此能擺脫他的機會?

  她,真的一點都不害怕、厭惡他?

  他是個惡魔呀!

  厲邪凝望著她晶亮的眼瞳,感覺到原本冷涼的心口在發熱,一股騷動似要破繭而出。

  他緩緩的低下頭,伸出冰冷的舌尖,輕輕舔著她臂上的傷口,嘗到了她溫熱甜美的血液,驚訝著那紅色的鮮血在他體內所引燃的熱力。

  只淺嘗了一丁點那「處女的鮮血」,流散的魔力便已經開始回復了。

  厲邪馬上施展了新生的魔力,一下子就醫好了潔玫臂上約十公分寬的傷口。

  「別管我的傷口!你的傷勢比我嚴重呢!」她收回已然痊癒的手臂,懊惱的看著不再出血的傷口。

  下一瞬間,她被擁入他寬闊的胸懷,潔玫不解的看向厲邪。

  「厲邪——」只消一眼,她便遺忘了自己原本要說什麼了。

  他深黝精亮的瞳眸緊緊地鎖住她嫣紅微啟的菱唇。

  體內渴求著她的慾念衝破了他禁錮的心牆,他騖猛地攫取她毫無防備的身軀,緊縛在懷裡。

  在她抬眼欲詢問的張口時,淡青色的薄唇瞬間覆上了她熾熱的紅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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