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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艾珈]嫁給大官人{唐女多情之二}(全文完)

艾珈 -嫁給大官人【唐女多情之二】

蘇州未婚的男人都想娶嬌滴滴又人見人愛的袁丹碧為妻,
偏偏袁丹碧誰都不愛、誰都不想嫁,樂得逍遙自在。
不過,宇文晏這個打外地來的男人,卻教她想嫁了,
畢竟這男人疼她,捨不得不順她的意,還教她武功,
嫁他的話,應該可以不生娃兒、四處遊玩,這不妙極了!
宇文晏一眼就看上袁丹碧,對她的興趣濃得想娶回家疼。
不過佳人芳心不易得,她全副心思都擺在學武、遊玩上,
他決定不打草驚蛇,先取得她家人認可,一步步包抄,
整日帶著她玩、疼她、寵她,給她想要的一切,
要是再不成,就將生米煮成熟飯,她還能不嫁嗎?

第一章

  虎丘有三嬌,雙繡紅蓮女兒俏──一行到蘇州虎丘,定能常聽見這兩句順口溜在人們嘴邊傳誦,尤其是後邊的「女兒俏」,話說虎丘好山好水,自古就是美人佳麗盛出寶地,早先有個名聞遐邇的捧心西施,今兒個則有「袁威鑣局」千金──袁丹碧!

  一說起袁丹碧這丫頭,街坊鄰居們只能豎起拇指讚美。瞧她一雙大眼,活潑圓滾,小嘴紅似緋櫻,蜜桃般臉蛋時嗔時怒,前一陣迎神慶典,鎮上還請了她來扮觀音。她觀音扮相之嬌豔活氣,當場不知迷倒了多少未婚公子哥的心。

  這小娃兒自落地就成了爹娘的心頭寶。她上頭還有三個哥哥,袁勇、袁智、袁信。這三兄弟開頭還覺不平,怪爹娘長偏了心;可一當小娃娃牙牙學語,一開口就是喚大哥二哥小哥,甜得三兄弟什麼怨言都忘了──就這樣寵著疼著愛著,算算今年,小女娃都已十七,是個可以成親的大姑娘了!

  女娃年紀一大麻煩跟著來,尤其像她長得這麼水靈活潑,未到及笄年紀,奉命求親的媒婆早踩壞袁家好幾座門檻。開頭她娘趙氏捨不得女兒離家,以她年紀尚小推著搪著捱了一年,直到小兒子袁信也成了親,小媳婦肚裡也有喜,趙氏終於首肯,接受女大當嫁這樁事。

  一早,用過早膳,袁威要下人喚來兒子們,與妻子一共五人圍成一桌。桌上是這幾年來媒婆送來的生辰八字,他一張一張問過眾人意見。

  「油行葉家公子?」

  趙氏發聲:「你捨得咱小碧成天泡在黏津津的油房裡?」

  說得是!袁威毫不留情將帖子一扔。

  「這個如何?」大哥袁勇提議。「糧行王家長公子,小碧嫁去保證不愁吃穿。」

  「他不行!」袁威斬釘截鐵地說。「聽說這傢夥素行不良,還沒娶妻,外頭小妾早已要了幾名──」

  「對對對!」二哥袁智附和。「這事我也聽說。」

  「你們覺得方齊如何?」趙氏從中挑起方齊八字。同為鑣局之後的方齊三年前曾與他爹一塊造訪虎丘,趙氏對他印象頗佳。長得眉清目秀,說話有條不紊,是個人才。

  「但方齊家住杭城──」小哥袁信提問:「娘不覺遠了點?」

  「這……」趙氏面露猶豫。

  五人你來我往,對坐半個時辰還討論不出結果,袁威正打算提議明日再議,怎知這消息竟然傳到當事者丹碧耳朵,只見身著粉嫩橘衫的她飛奔而來。

  纖足「砰」地將門踹開,廳裡人嚇了一跳,回頭,只見嬌豔如花的她氣呼呼地說:「爹娘、大哥二哥小哥,跟你們說過多少次,我不嫁!」

  五人面面相覷。的確,剛那話她早不知說過幾回,正是知道她會反對,幾人才趁她賴床晏起躲著商議,怎知還是被她逮個正著!

  「我說小碧,」率先回神的袁威軟聲發問:「妳剛說不嫁,不是在跟爹開玩笑?」

  丹碧將臉湊在爹爹面前。「您仔細瞧瞧,我表情像在說笑?」

  不像。袁威心想。

  「但男婚女嫁,這是俗成規矩,怎麼可以任妳說不嫁就不嫁?」大哥袁勇在一旁幫腔。

  「如果我堅持不嫁──」丹碧轉頭睨著袁勇。「大哥打算怎辦?把我扭送官府定罪?」

  「當然不,」袁勇一愣。「我怎麼可能──」

  「不會對吧!」她一笑。「所以啦,我不嫁!」

  「為什麼?」趙氏挪把椅子要乖女兒過來。「不嫁也該有個說法。」

  「嫁人有什麼好!」丹碧嘟著嘴坐下。「又累又煩又不好玩,前些日子我好幾個手帕交成親了,每個見我就唉聲嘆氣……還有,我問她們何時再來我武館練武,她們一個個不是說挪不出空,就是家裡人不許。」

  她一說起「武館」兩字,三位哥哥同時大笑。

  「笑什麼你們!我可是說正經的。」她惱氣一跺,白玉般臉蛋浮現兩抹怒紅。

  唉喲喂呀!袁威一拍腦袋,實在沒想到自家乖女兒竟會為了這種事鬧起彆扭!這事說來他也有責任,想當年丹碧年方十二,與最小哥哥相差五歲的她,實在羨慕三個哥哥都能耍拳耍得虎虎生風、豪氣萬千。難耐她的哀求,袁威遂也教了她一套祖傳「伏虎拳」。怎知這小妮子功夫悟性差,一套「伏虎」打成「傻虎」也就算了,她偏以為自己功夫到頂,找了幾個一樣貪玩的女娃開了家女子武館,發宏願嚷著什麼齊心練武,好將來共闖江湖。

  袁威有苦說不出。

  說來說去只能怪自己太寵!袁威一嘆。早知會有這種下場,當初跟她比劃時他就不該心軟留手,該下個重拳逼她跪地求饒,她馬上知道天高地厚──問題每個人都捨不得她疼,每個人都多留了幾手,讓她一路打通關「贏」了鑣局上下三十餘人,讓她真以為她是什麼百年難得的武林高手。

  「誰說成親就不能練武?」小哥袁信與丹碧感情最好,一下發現重點。「大不了幫妳找個懂武的夫婿,以後妳要在門外打門裡打,誰敢多吭一句?」

  「問題是成親會有孩子啊!」她幾個好姊妹旁沒說,就生孩子這事說得特清楚。「前些日子珍娃不是回娘家?以往就她最愛跟我動手動腳,我興沖沖去見她,本想拉她到武館打個幾場,哪裡知道她說她身上有了娃娃,還說今後都不能再跟我打了。」

  這、這──要他們從何解釋起?!五個人一下啞了嘴巴。

  「你們說,立志闖蕩江湖的女俠身上怎能揹著娃娃?」丹碧表情好認真。「總之我的心願不在嫁人,而是當俠女。你們若真心疼我,就該助我完成心願,而不是幫我挑什麼鬼夫婿!」她大眼一瞅在場五人。

  袁威聽得頭都疼了。「妳這丫頭在胡說什麼,爹跟娘怎麼可能讓妳去當女俠?」

  丹碧雙腳一跺。「不管嘛!我就是要當!我就是不要嫁人!」

  「噯!丹碧……」趙氏想勸她兩句,可小妮子卻捂著耳朵死不要聽。

  「不管不管!總之你們不答應,我就離家出走!」

  「小碧!」小哥袁信還想說話,卻見她身一轉,飛也似奔出大廳。

  ※※※※

  蘇州虎丘,蔭著濃綠的河街上,一名身著白袍,身形削瘦的年輕公子立於舟上。徐徐涼風撩動他衣袖,為他儒雅面容添了幾分飄渺仙氣。

  此人姓宇文名晏,二十有七官拜大唐皇朝御史大夫的他所以現身江南,全是奉了皇上密令,前來調查一樁奇聞是真或假。月前,據說有一方和國璽一模一樣的「和氏璧」出現蘇州虎丘。自秦王政時代,「和氏璧」就被視為正統皇位象徵,如今鬧了雙胞,怎不教當今太宗皇帝輾轉反側、難以安眠?

  行前皇帝賜予宇文晏密使金牌,再三提醒,此行若發現真有另一方和氏璧流落在外,不管動用多少人力物力,務必取回宮中收藏。

  大唐江山多嬌,太宗皇帝野心之大,怎容得他人覬覦謀叛!

  「這位爺,」搖著槳櫓的船東在宇文晏身後道:「您剛問的『憨憨泉』,從這坡上走到頂就是了。」

  宇文晏聞聲抬頭,遠遠可見一座八角古塔立於坡頂。謝過船東付了船資,他白袍一撩輕鬆跨上石橋。

  船東臨走不忘提醒:「對了大爺,咱們虎丘紅蓮餅堪稱一絕,您待會兒若上『憨憨泉』喝茶,別忘叫上一盤試試,包管滿意!」

  「謝謝。」他朝船東一頷首,身一轉跨過石橋。

  沒一會兒疏密有致的綠蔭罩頂,雖說溽暑六月,但一路走來卻不覺襖熱難耐。

  行了一陣,他腳步突地一停。好似聽見人說話聲?天性謹慎的他循聲而去,穿過與人齊高的樹叢,往四周一眺,便見底下小溪有名穿著粉橘衣裙的姑娘在溪裡來回蹦躍,岸旁還有個藍衣姑娘對著她嚷嚷:「妳會把衣裳弄濕的!」

  原來只是兩個姑娘在玩耍──宇文晏心頭一鬆。確定情狀的他正想離開,底下卻傳來驚呼聲,他回頭一看,正巧看見橘衫姑娘汲水往藍衣姑娘身上灑。

  「別再潑了,妳這個淘氣鬼!」

  「有什麼關係,衣裳弄濕曬乾就好!」

  橘衫姑娘插腰大笑,那笑聲如此恣意爽朗,教人一聞便心神一盪,彷彿也感染了她的開心。懂事至今從未對任何女子好奇過的他,突然頗想一窺她面容。

  他往前一踏,橘衣女子正巧朝岸邊走來,他驚豔一瞠,沒想到竟會在此遇見如此人間絕色。

  前些日子他聽人說書,內容是「董永遇仙」。說書人形容那仙女生得閉月羞花、麗似芙蓉,他還當說書人信口胡扯,今日一見才知形容不假。

  那一張臉粉紅嬌豔,活脫脫就是仙女下凡──他口乾舌燥地見她裸著雙足爬上溪岸,還一派天真坐於石上甩乾濕腳;他一顆心亂得,只能瞪著她熠熠發亮的美眸發呆。

  「真舒服──」橘衫女子一嘆。

  「討厭啦妳!弄得我一身濕……」藍衣姑娘拿著巾帕拭著水漬。「噯,我不陪妳了,時候不早,我該回去了。」

  「不要嘛!」橘衫姑娘一聽忙抱著藍衣姑娘細腰。「不讓妳走,再多陪我一下!」

  「不行啦,我剛跟我娘說出來一下,這會兒都半個時辰,妳少害我被罵。」

  「拜託嘛,我不想這麼早回去──」

  「誰理妳!」藍衣姑娘掙開身子一溜煙跑走。落後的橘衫姑娘急忙套上鞋襪。

  「等等我!」

  藍衣姑娘回頭一吐舌頭。「哈哈哈……」

  「就別讓我抓到妳!」穿好鞋襪的橘衫姑娘朝林子一跳,藍衣姑娘呀呀叫地跑走。直到這時宇文晏才恍然回神,懊悔頓足。

  瞧他愣的,光盯著人家臉看,竟忘了該問她芳名。

  那橘衫姑娘真是美,一顰一笑全是風情──宇文晏離開樹後站到溪旁,岸邊大石還殘留她一雙腳印。他忍不住伸手輕觸,要不是濕印還清清楚楚留下,他真會當他是不是在作白日夢,方才情況全是出自幻想。

  不知她叫什麼名字……

  宇文晏在溪邊傻站片刻,心裡滿滿全是橘衫姑娘身影。她家住何方?他今後還能不能見到她?

  想到這他突然覺得沮喪。在長安,身居要津的他有多少女子垂青,卻偏偏看上一個不知她家住何方、叫何姓名的姑娘。人海茫茫,只怕今後再沒機會遇上她。

  他幽幽嘆氣。

  揣著悔恨宇文晏重回小徑,不一會兒來到著名的「憨憨泉」。茶館小二正在門前吆喝大夥兒歇息喝茶,他信步走去。

  「這位爺,這邊請、這邊請──」

  兩鬢有些花白的店小二領位,手一托長凳甩動長巾拂去塵沙,時間抓捏得恰好讓宇文晏坐下。

  「不知爺想喝點什麼?」小二流利介紹。「小店最有名就是咱們虎丘白雲茶,茶湯色白如玉,香氣如蘭,包您一喝就愛上。」

  「就來盅白雲茶。」他說時往櫃檯一瞟。「有位船東介紹說你們茶館有個名點──」

  「紅蓮餅!沒問題!」小二接話,身一轉取來茶壺與碗,「咻」地將白如玉的茶湯倒了八分滿。「大爺請。」

  宇文晏不嗜甜,但蓮子摻糖磨成的「紅蓮餅」甜而不膩,嚼時還可嗅到一股幽微蓮香,教人一口接一口。再啜一口茶,一陣如蘭幽香沁心,感覺一路乘船南下的疲憊,頓時一掃而光。

  「好!果真是好餅配好茶。」他忍不住讚道。

  「好吃對吧!」趁收拾旁桌狼藉,小二湊近來打量宇文晏。「小的猜爺不是蘇州人?」

  他眉一挑。「何以見得?」

  「爺眉宇有股形容不出的氣勢──噢!」話方出口,小二突然捂嘴朝四周一瞧,確定沒人留意,才又接著說話:「也不是小的瞧輕咱南方人,小的是持平而論,北方人南方人氣質真的不一樣,您說對不?!」

  宇文晏微微一笑。他血統可以上溯曾一統西魏皇朝的鮮卑族宇文氏,但因長年漢化,外貌早已跟漢人無異──但或許就像小二說的,藏於血脈中的慓悍之氣,仍多多少少能從他舉手投足品讀出來。

  「好眼力。」宇文晏以茶代酒一敬。

  小二樂了,回頭一見店頭不忙,自動挪開長凳坐下,聊起來了。

  「爺對咱虎丘印象如何?」

  「久聞虎丘好山好水,堪稱人間仙境,一訪果真名不虛傳。」宇文晏說的是實話,二來也是有意交好。他想,說不定這眼色奇佳的店小二,會曾聽說與「和氏璧」有關的事。

  「好一句人間仙境,小的代咱虎丘敬爺一杯。」樂陶陶的小二多斟了盅茶請客。「小的報給您知,來虎丘除了賞景喝茶外,還有三件事,您定要撥空瞧瞧。」

  「洗耳恭聽。」

  小二扯著脖子吟道:「雙繡紅蓮女兒俏,就是俗稱的『虎丘三嬌』。雙繡說的正是雙面繡,翻過這山頭有個『香繡坊』,裡頭繡品絕對是天下一等。紅蓮就是您剛吃的紅蓮餅。至於最後這個女兒俏──」小二突然回頭朝街頭張望。「哎呀,說人人到!您等著,我這就去請咱虎丘一嬌進小店坐坐,添添光采。」

  小二不等宇文晏應允隨即離座,不一會兒進來,只見他身後跟了一位姑娘。

  宇文晏雙眼一亮。只能說踏破鐵鞋無覓處,來人正是他剛巧遇見的橘衫姑娘!

  「來來來,坐這。」小二拉開長凳伺候。那德行,活似見了主人的哈巴狗,只差屁股上沒長條尾巴猛搖。「小二叔請妳一盅茶!」

  「還要紅蓮餅。」袁丹碧也老實不客氣,還沒落坐就先提出要求。

  「當然當然,再來盤紅蓮餅。」小二笑嘻嘻送上茶點。虎丘裡外店頭哪家不把袁丹碧當成招財菩薩,凡她坐過的店家,不一會兒包管水泄不通。

  瞧,茶與餅才剛送上,門外一下立了十多名年輕公子,全引頸期盼能坐袁丹碧桌旁,好一瞧芳容。

  小二登高一呼:「等等等等,大夥兒別急,稍等小的帶位啊!」

  「等啥啊等!」一名臉汗津津的大漢硬從門外擠進來,瞧他口音就知他不是虎丘本地人。「俺渴死了,快點幫俺弄壺茶來!」

  小二忙迎了上去。「這位爺,所謂事有先後,您得稍等店裡客人離開……」

  「等客人離開?!」大漢虎目一掃,正好瞧見宇文晏面前茶碟已空,便對著宇文晏直直走來。「喂你,喝完還不快走!」

  小二急了。「這位爺,您不能這樣子趕人──」

  「囉嗦!」大漢一推小二,也不管此舉會不會害人跌跤摔屁股。

  宇文晏神色未動地踢了把長凳接住小二,在場沒人發現他露了這一手真功夫。

  一屁股坐在凳上,小二一雙眼嚇得猛眨猛眨。

  坐前頭的袁丹碧一聽回頭,便見一大漢惡霸霸喝斥一名文弱公子,好打抱不平的脾氣霎時湧發。

  「你這人怎麼這樣?!」她氣沖沖跑來擋住大漢。「小二叔都說客人走了你才能進來,你連等一會兒都不會!」

  大漢瞪著眼前不到他肩膀高的小東西,而被她護在身後的宇文晏同樣驚奇。

  「這位姑娘──」宇文晏本想告訴她無妨,他的確用完茶點,讓座無所謂,可袁丹碧早不顧一切跟大漢對嗆了起來。

  「妳指責俺?」大漢手一指袁丹碧鼻頭。「妳這小丫頭也不掂掂斤兩,妳知道俺外號叫啥?」

  袁丹碧初生之犢不畏虎,衝大漢嫣然一笑。「我猜是叫不講理,對吧?!」

  大漢氣炸,想不到他竟然會被這麼一個小不隆咚的粉娃娃譏笑,一口氣怎麼忍得下?「妳說俺不講理,好,俺就露一手讓妳瞧瞧,什麼叫真正的不講理!」

  大漢舉腳便踹,一聲,只見桌上空盤與碗齊飛。

  「幫我顧著,退開點,免得受到波及!」丹碧雙手抓住空盤與碗,看也沒看就往宇文晏懷裡一塞。

  「姑娘!」宇文晏欲阻止已來不及,袁丹碧與大漢已你一拳我一腳對打起來。

  「我怕你不成?!」袁丹碧喊得爽颯,但她身後的宇文晏卻暗暗搖頭。

  從她出拳動作就知她底子薄弱,宇文晏料她不會是大漢對手。

  「要打到外頭打。」丹碧見一排桌椅已被兩人攪亂,她一個擒拿手抓住大漢手腕,本想可以順利將他帶到外邊。怎知事與願違,大漢竟分毫不動。

  「憑妳這小傢夥也想動俺?」大漢哈哈大笑。

  方才幾拳,大漢已將她斤兩掂實,花拳繡腿不足掛齒。

  丹碧不服氣舉腳一掃,大漢非但不避,反而像拎小雞似地揪住她衣領。

  「嘿嘿,被俺抓到了吧──」話還沒說完,一顆豆丸大小的餅屑突然打中大漢後腦,他大聲叫痛,丹碧乘機重踩他腳。「妳這臭丫頭!」

  被偷襲的孬與被踩腳的怒齊攻心,大漢手臂一揮,宇文晏見狀,再也顧不得低調行事打算,急衝向前,但來不及了,丹碧後背已結實挨下一掌,身子活似斷線紙鳶往前騰飛。

  宇文晏抱住丹碧猛一旋身,懷裡佳人嘔出半口紅血,胸悶昏死。

  「識趣就別插手!」大漢還不甘休,氣呼呼追來要人。

  「如果我偏要插手呢?」宇文晏右眉一動,一雙眼精光迸露。

  大漢身子突退,難以想像方才看似軟弱的無害書生,此刻竟如修羅惡煞般,全身散發肅殺之氣。這人不簡單!大漢摸摸鼻子乾笑一陣,當下明白該就此收手,如果他還想活命的話。

  「看這小娃娃昏死過去分上,俺就饒她一回。小二!」大漢身一轉踱回袁丹碧原先座位。「俺的茶還不端來!」

  「來了來了──」小二趕忙去準備茶壺與碗。

  經剛才一鬧,原本聚集的客人早已四散,宇文晏抱著昏死過去的丹碧,一時不知該如何處置。

  「這兒這兒──」

  一細小招呼聲自他背後傳出。

  宇文晏轉頭,看見掌櫃在暗處招手,他抱著袁丹碧走近。

  掌櫃一探丹碧情狀,哀聲嘆氣。「怎麼搞成這樣子?噯……」他看著宇文晏要求:「這位爺,人說送佛送上西天,小的請您好人做到底,先幫小的把她送到小的住家安置,小的就去請大夫──」

  「不先送她回家?」宇文晏發問。

  「不成不成,」掌櫃連連搖手。「要被袁當家看見她這模樣,小的還要不要活啊?」

  「您的意思是?」

  「唉!」掌櫃一見宇文晏聽不懂,又嘆口氣。「詳細情形小的等會兒解釋,現最要緊是她的傷勢。」

  也對。宇文晏一點頭。「府上怎去?」

  掌櫃拉開門簾指著。「看見裡邊種了一盆菊花的小屋子沒?小的就住那……」

  ※※※※

  來看診的大夫剛剛離開,被安置在床上的丹碧突然動了下身子,坐一旁探望的宇文晏急忙湊來探視。

  「妳沒事吧?」

  「好痛……」她一聲。

  宇文晏瞧她額頭冷汗涔涔,想也沒想直接提袖擦去。

  他那溫柔舉動,全被推門進來的掌櫃妻子──王氏看在眼裡。

  王氏一瞅宇文晏溢於言表的關心,心裡暗笑。

  這公子,似乎頗喜歡丹碧那丫頭哩!

  她輕咳一聲提醒她已進來,被撞見的宇文晏也不害羞,身一側朝她一頷首。

  「袁姑娘醒了。」

  好,好個理直氣壯、不卑不亢!王氏打量宇文晏,一邊猜測他出身,心裡暗嘆這位公子眉宇,就是比外頭商家子弟多了幾分穩當氣派。

  「剛才大夫給了我一帖藥,我這就去煎,那丹碧……」

  「我會幫忙照顧。」宇文晏允諾。

  王氏點點頭,逕又推門離開。

  「噯……」一直沒吭氣的丹碧突然出聲。

  宇文晏轉身,只見她一雙眼上上下下打量他。

  「那傢夥──沒再找你麻煩吧?」她問的是找碴的大漢。

  宇文晏避重就輕只提重點。「妳一昏過去他就收手了。」

  「那就好──」她鬆口氣。「我剛還擔心我暈了之後,他會不會乘機對你不利?」

  宇文晏愣了一下。「我?」

  「對啊!」邊說,她邊蠕動身子想坐起,趴這麼久身子都僵了。

  宇文晏一見忙伸手,還墊高幾個頭枕讓她靠著,舉手投足默契彷彿兩人已認識了三輩子,而不僅是兩次面。

  「謝謝你。」調位子後丹碧瞧他。「我之前沒看過你,你不是虎丘人?」

  「是,」宇文晏微笑。「我耳聞虎丘風景秀麗,所以來此一遊。」

  跟她猜得差不多──說來這虎丘裡外人家丹碧全有些印象,剛才在茶館一見他面生,就猜他該是外地人。

  「我先跟你說,」丹碧認為有那必要替自個兒家鄉解釋。「剛那大漢不是我們虎丘人,我們虎丘人平常和藹可親又守秩序,從來沒人像他那樣惡霸霸不講理,而且他誰人不欺負,偏挑中你一個文弱書生。」

  原來她當他不會功夫?!宇文晏眼一眨。「妳是因為這原因才幫我出頭?」

  「對啊。」丹碧沒心眼,眼睛看到什麼就當他是什麼。「我最討厭那種愛挑軟柿子欺負的人了!要不,他去找個體型相當的人麻煩嘛!」

  宇文晏一時語塞,方才他本想提議幫她運功療傷,這會兒竟突然不知該從何說起。

  正覺尷尬,茶館掌櫃正好進來。一見丹碧已醒,他邊搖頭邊走向床邊。「我說丹碧丫頭啊,妳是打算把劉伯給嚇死啊!」

  「對不起嘛!」丹碧道歉。「我知道我不應該在茶館跟人動手,害您做不成生意,剛才我也想把那傢夥帶到外頭,怎知卻拉他不動──」

  掌櫃一拍額頭。「不是生意問題,是妳的傷,妳瞧妳這樣子,要我怎麼跟袁當家交代?」

  她嘴一嘟。「別告訴他不就得了。」

  「妳以為外頭那些人沒長嘴?」掌櫃一瞪。

  丹碧鼓起雙頰不語。

  瞧她那模樣,一旁的宇文晏忍俊不禁。

  「笑!」她大眼一睨。「你以為你逃得了干係?還不快點幫我想辦法,看怎麼避過我爹耳目?」

  「為什麼不能讓妳爹知道?」宇文晏問。

  丹碧皺眉暗「嘖」了一聲。「還不是我爹再三吩咐,說我再惹事,他以後就不許我一個人出門玩了。」

  原來!

  掌櫃一旁小聲補充道:「這丫頭就是衝動,袁當家就氣她這一點。」

  「怪我衝動?」她鼻一皺。「為什麼不怪那些仗勢欺人的壞蛋?像剛那傢夥,他乖乖照小二叔話排隊不什麼事也沒有!」

  「但妳也不需要跟人動手──」

  「所以要我眼睜睜看他被欺負?」丹碧氣惱嚷嚷,一不注意牽動傷口,痛得她捂胸喊疼。「唉呦……」

  「妳沒事吧?」宇文晏忙壓她坐好。

  丹碧雙眼浸著眼淚,模樣直比西子捧心還教人心憐。

  「我就是辦不到嘛!」她看著他辯道。

  「我知道妳是一番好意。」宇文晏看著她說:「但掌櫃也沒說錯,事情的確有更好的處理方式。」

  「對對對!你們說得都對!」她最討厭人說教了!丹碧負氣轉身,哪怕此舉會讓她胸口痛得像火燒。「走開,我不想再跟你們說話。」

  宇文晏與掌櫃面面相覷,搞不懂她為何生氣。

  「袁姑娘?」

  「不要叫我!」丹碧捂著耳朵大叫。「反正在你們眼裡我就是衝動多事,既然這樣你們還跟我說話幹麼?」

  「怎麼啦?怎麼啦?」掌櫃妻子王氏端著湯碗進來。「大老遠就聽見你們嚷嚷──」

  「大娘!」丹碧一喚跟著落下了眼淚。

  丹碧可是虎丘人的心頭寶,人人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呵護。見她哭,王氏趕忙放下湯碗摟著她安撫。「別哭別哭,掉眼淚傷身,來,大娘攙妳喝藥啊!」

  丹碧依言喝了一口,一嚥馬上起哆嗦。「好苦!」

  「傷藥還有甜的嗎?」王氏笑睨。「妳劉伯知道妳怕苦,早幫妳帶了一碟紅蓮餅備著呢。」

  劉伯就是掌櫃。丹碧一瞥他,早忘了方才彆扭。「謝謝劉伯。」

  她一笑,掌櫃心都軟了。「妳乖乖把傷藥喝完,劉伯就去拿妳的紅蓮餅。」

  掌櫃一走,王氏朝宇文晏一睨,問:「願意跟妳劉伯說話,那他呢?理是不理?」

  丹碧大眼一轉,哼道:「不理。」

  「袁姑娘──」宇文晏心一揪。

  「除非你幫我想個法子,」她眼一眨,讓他明白她是故意逗他。「不讓我爹知道我受了傷。」

  「太難了啦這!」王氏插嘴。」妳這個樣子恐怕連走路也不行,除非妳一連幾天不回去,不然妳爹光眼尾瞄瞄,也知道妳怎麼了。」

  「被大娘猜中,」她一笑。「我就是打算在外頭住幾天。」

  「啊?!」

  別說王氏說不出話,連見多識廣的宇文晏也一臉驚訝。

  「住外頭?妳一個姑娘家?」他問。

  她點頭。

  「為什麼?」

  她鼻一皺。「因為我出門前誇下海口,說要離家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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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丹碧將來龍去脈全部解釋完,一旁的宇文晏突然不說話,房裡只聽見她的撒嬌聲——

  「大娘,您就好人做到底,留我在這住一陣,我保證會很乖很聽話,絕對不會胡來讓您煩惱。」

  「噯……」

  瞧自個兒妻子表情大有同意態勢.端著紅蓮餅進房的掌櫃急忙插嘴:「這怎麼可以?!」

  「劉伯!」丹碧嬌嗔。

  「不是劉伯囉嗦,丹碧丫頭,妳聽劉伯一句勸,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妳爹娘所以安排婚事,還不是為了妳將來著想……」

  「什麼著想!」她賭氣嘟嘴。「他們所以幫我找婆家,還不是為了省事,想快點把我這燙手山芋,轉送給別人。」

  掌櫃一臉驚訝。「怎麼這麼說妳爹娘……」

  「真的嘛!」她眼底含怨。「我爹娘又不是不知道我心願,我就是想到外頭闖闖看,當人家妻子生一堆孩子,那種生活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但妳也不能一輩子不成親吶!」王氏輕拍她手背。「聽大娘的勸,別跟妳爹娘嘔氣,搞什麼離家出走……」

  「我不說了,你們大人全都一個樣!」她動了脾氣扭開身去。丹碧脾氣就跟她名字一樣大紅大綠,說風是雨,從沒丁點陰晴不定。

  掌櫃夫妻倆一見她掙扎著下床,慌了。「等等等等,丹碧丫頭,妳要上哪兒去?」

  「還用說嗎?當然是離家出走!」她一隻腳還沒塞進鞋裡,身子立刻被人托起壓回床上。她怒視阻撓她的宇文晏。「幹麼阻止我?!」

  「我有話還沒問完,」他不顧丹碧一臉憤憤不平,逕自問了下去。「妳要離家,住哪?計畫好了嗎?」

  她本以為他攔著她是不讓她走,沒想到不是。她大方承認:「不知道,大不了就到鄰旁客棧要一間房,住一陣子。」

  「我有個提議。」宇文晏還是一派溫文儒雅表情,可說出來的話。卻教掌櫃夫妻倆嚇掉了下巴。「正巧我初到虎丘,人生地不熟,如果妳答應,我就雇請妳當我的地陪嚮導,帶我到這附近好吃好玩,新奇的地方去。」

  「噯噯噯……」掌櫃話沒說完就被丹碧阻止。

  「我先問!當你地陪嚮導,有什麼好處?」

  「妳離家出走時間,所有花費我包辦,然後,」他自懷中取出一只錦囊往桌上一放。「再多添十枚金錠酬謝。」

  聽著金錠撞擊桌面聲響,掌櫃夫妻喉頭一動。真的假的,出手這麼大方?

  「那個……」掌櫃挲手衝著宇文晏一笑。「其實小的也很樂意陪爺您四處玩耍……」話還沒說完,腦門立刻挨了妻子一敲。

  「你沒事湊什麼熱鬧!」王氏罵道。

  「沒錯!劉伯您怎麼可以跟我搶?」丹碧一瞧宇文晏。「但是我現在有傷在身——」

  「等妳傷好了再說,當然,休養期間開銷仍算我頭上。」

  「成交!」丹碧二話不說,可掌櫃妻子卻沒她那麼好說話。

  「等等,有件事大娘得先搞清楚,公子借步說話。」不等宇文晏反應,王氏已推著他來房間外邊。

  「大娘……」

  「大娘一定要弄清楚,您鼓吹丹碧丫頭離家,到匠是何用意?」王氏有話直說:「若您只是貪戀丹碧美色,想對她做什麼不好的事,我說什麼也不會答應!但如果您是想藉機與丹碧丫頭相處——」她說時眼朝房間一瞟。「大娘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原來他的意圖這麼明顯?宇文晏抱拳一躬。

  「什麼都逃不過大娘法眼。您說對了,我確實想藉機跟袁姑娘好好相處。」

  王氏打量他。「你喜歡丹碧丫頭?」

  難得的,宇文晏表情有些赧然。「是,來此路上我曾與袁姑娘見過一面,當時我便對她印象深刻,而今又知她尚未婚配——」

  「你打算娶她?」王氏知她問法略嫌莽撞迫人,但事關那水靈丫頭幸福,這點禮貌她可顧不得。「你不覺那丫頭太魯莽好玩,不是當人妻子材料?」

  宇文晏也是爽快人。他唇一勾,坦白道:「袁姑娘吸引我的,正是她的直串個性。」

  她就是等這一句!王氏笑顏逐開。「好,大娘欣賞你。不過話說回來,袁家那兒你也不能怠慢,別忘了他們可是你將來的岳父岳母。」

  關於這點,平日出入皇廷熟知人情事理的宇文晏怎會不懂。「這事還得請掌櫃與大娘多多幫忙。」

  「我?」王氏一指自己。「我一個婦道人家能幫什麼忙?」

  宇文晏剛才全盤算好了,勾勾手指要王氏附耳,在她耳邊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交代。

  半晌,宇文晏重回房間。

  已吃罷紅蓮餅的丹碧等得發慌,又不能下床,一見他來眼睛大亮。「大娘問你什麼?那麼久?」

  「她問我為何要雇妳當嚮導,畢竟妳一個黃花大閨女,一個不慎我可能會毀了妳清譽。」

  丹碧一愣。說她心眼沒點曲峭就這麼回事!宇文晏不提,她當真還沒想到。「那、你怎麼說?」

  「我說袁姑娘志向遠大,那些禮俗小事,妳應當不會放心頭?」宇文晏故意說著反話,想藉機瞭解她對成親一事到底有多大排拒。「對嗎?」

  丹碧沒多想,三兩下就被套出答案。

  她低頭把玩自己手指。「也不能這麼說,其實我也不是討厭成親,而是不喜歡成了親後的生活。我身邊好多手帕交都成了人家妻子,拜了堂別說跟我玩,就連要她們撥空跟我聊上兩句時間也沒有。」

  宇文晏暗暗整理了一番。「這就是妳的希望?找時間跟妳的手帕交聊天?」

  「不是!」丹碧氣惱一瞪,她自己沒說清楚還怪他沒聽懂!「我是覺得江湖那麼大,老聽大哥小哥說在外頭遇上什麼英雄豪傑,還是看了什麼新奇事兒,而我,卻什麼都沒見過。」

  他終於懂了。「妳意思只要讓妳在外頭遊歷過了,妳就會甘心跟人拜堂成親?」

  丹碧想了一下。也不確定這是不是她想要的,不過總比直接嫁到人家家裡好些。「大概是……但是沒有這種男人吶!我爹娘幫我挑的對象,哪個不是想要一個乖乖順順的妻子,能拜完堂就幫他們生娃娃——」

  「有。」宇文晏突然插嘴。她瞪大眼。

  「什麼?」

  「我說有那種人。」

  「誰?」她心喜地問。

  「不告訴妳。」他故意賣關子。

  「小氣!」丹碧向來有話就說。

  「這就是妳對未來東家說話的口氣?」宇文晏故意板起面孔。

  對噢!她竟忘了已經答應要幫他做事。

  「好嘛,我下回不敢……」她撒嬌討好。「您大人大量,就原諒我一回。」

  「萬一再犯?」宇文晏莫測高深地瞅她。

  她大眼一轉。「扣一錠金子?」

  他不接受。看她的表情就知她視錢財無物,他又怎會接受這種對她不痛不癢的條件。

  「不然……罰我一餐不吃?」

  餓她,他怎捨得?他還是搖頭。「再想。」

  這也不成那也不成!丹碧惱了。「那你說嘛,你想怎樣?」

  瞧她這麼沒耐性!他唇一勾。「我們先說好,下回妳再口無遮攔,妳就任我處置一個時辰?」

  啊?!她小臉一皺。「你該不會要我做什麼鬼鬼怪怪的事吧?」

  宇文晏舉手保證。「絕不傷妳分毫,也不會讓妳被他人看見出糗。」他一點一滴設好圈套,就不信小妞兒不上鉤。

  這樣的話……丹碧擠眉弄眼思索。「保證一次一個時辰?」

  「保證。」

  她左思右想,實在想不出什麼不對勁。「好吧,我答應你。」

  「就這麼說定。」宇文晏起身,將擱桌上的錦囊送到丹碧面前,待她收下才又開口。「談正事,我已經請掌櫃幫我找間屋子,晚些應該會有著落,這之前妳先乖乖待這,別亂跑亂動。」

  「我背痛成這樣能跑到哪?」她白他一眼。

  他想也是。宇文晏一笑。「那好,妳就躺著休息,我出去一下。」

  「你要上哪?」

  宇文晏一笑。「袁家。」

  「我家?」丹碧指著自己。

  「我留妳一個黃花大閨女在身邊,當然要先到妳爹娘跟前說聲。」

  想不到這傢伙看來瘦弱無力,思緒倒是挺周全!丹碧點點頭。「我只要求一點,別讓我爹娘押我回去成親,要是等會兒我爹娘殺來尋我,我拚死也要掙出這門!」

  「妳就安心歇息。」宇文晏送去一瞟,隨後轉身離開。

  ※※※※

  早先宇文晏與大娘咬耳朵,就是安排她上袁家當說客。經王氏三寸不爛之舌勸說,他再登門拜訪,多少可消減袁家人敵意。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他進門一表明來意,凶神惡煞四人——袁威、袁勇、袁智、袁信,立即將他團團包圍。

  「劉家嫂子說的就是你?」居前的袁威審視他臉。袁家男人身壯,尤其當家的袁威更是不怒而威。瞧宇文晏立在他們之中猶然神色自若、不疑不懼,袁威對他印象一下好了幾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區區陣仗還嚇不倒宇文晏。

  「是,在下姓文,單名晏。」宇文複姓過於顯目,為不惹人注意,在外宇文晏一律自稱是文晏。

  「跟我來。」袁威一揮袖帶著宇文晏進武館。一路袁威暗暗觀察,宇文晏外表雖然文弱,可步伐吐息沉穩——袁威心裡懷疑他有功夫底子,忍不住想試他身手。

  「你要帶我家閨女在身邊也不是不行,只要你能打贏我。」袁威身體一動,擺了個動手姿勢。

  「那就得罪了!」話一說完,宇文晏彷彿變個人,原本寫意身姿一斂,炯炯雙目爆出殺氣。

  這股浩然氣勢袁威還是頭次見識,心頭一顫,同時也覺歡喜。劉家嫂子說這文姓公子喜歡他們家丹碧,有意娶她為妻,看來這丫頭果真福氣,誤打誤撞也能招來如此金龜婿。

  幾招過手,袁威確定眼前人足以保護他寶貝閨女,一個後躍拱手。「夠了,我們進房說話。」

  書房裡,宇文晏向袁威取出皇帝所賜密使金牌表明身份,再次提及願娶丹碧為妻之決心。

  袁威手抱胸想了又想,最後才勉為其難答應。

  宇文晏立刻改口:「岳父大人在上,請受小婿一拜。」

  袁威表情微妙,似對自己突然升格當了岳父頗覺不適,久久才說話。「——丹碧那丫頭,就交給你了。」

  「岳父放心。」宇文晏表情認真。「對了,小婿微服南下一事,還望岳父大人保密。」

  「我知道。」袁威闖蕩江湖多時,怎不知分寸。「只是你要保證小女安全,絕不許害她身陷險境!」

  宇文晏頷首。「小婿懂得。」

  拜別袁家兩老宇文晏重回茶館,掌櫃一見忙迎了出來。

  「找著了,要不要帶您過去瞧瞧?」

  宇文晏點頭。「麻煩你。」

  掌櫃幫忙找的屋子就在山腳,離「香繡坊」不遠。掌櫃邊定邊說附近住有不少丹碧手帕交,到時不怕沒人陪她養傷。

  宇文晏前前後後看了一圈,三間房一小院,小歸小但環境清幽,足夠了。

  「我很喜歡,對了,這是一點心意——」他塞了一錠金子給掌櫃。

  一見那黃澄澄金錠,掌櫃眼都瞇了。

  「您太客氣——噯,對了,不知爺還有什麼需要,儘管跟小的說,小的馬上去辦。」

  「床單頭枕茶壺等等什物全得麻煩您,還有下人,年紀大些無妨,重點是手腳俐落、不多嘴。」

  「沒問題,小的就去張羅。」掌櫃拍胸脯允諾。

  送走掌櫃,宇文晏順便跟左鄰右舍打招呼。不久掌櫃領來傭人三名,而他也在鄰人幫忙下雇了輛馬車接來丹碧。

  「文公平。」掌櫃妻子王氏在門前叫道:「馬車來了。」

  他出來正好瞧見年輕轎夫要攙丹碧下車,不消說他即走來擋下。「不必麻煩,我來就好。」

  想不到出言拒絕的人竟是丹碧。「你先別逞強,我看還是讓小六哥來幫忙比較——」至今她還當宇文晏是手不能挑肩不能提的病貓公子。

  宇文晏不等她說完,身子一彎抱起她來。

  她嚇了一跳。想不到他真的行?!

  他看著她,臉不紅氣不喘地問:「胸痛不痛?」

  「還好。」丹碧傻愣愣看著他。

  掌櫃妻子偷笑。想不到這不多話的多金公子,醋勁還挺大的!

  待裡外什物全安排好,王氏瞧裡外確定沒事,打聲招呼回去了。

  房裡——

  早臥煩的丹碧在床上左翻右滾,哀聲嘆氣。她想到外頭玩,想死了!

  「怎麼了?」宇文晏端著茶壺進來,就見她一臉氣悶。

  「好無聊。」她嘟起小嘴兒微嗔。平時睡晚的她老怒人家吵,這會兒真有時間讓她賴,她卻煩了。「有沒什麼玩意兒可以在家裡玩?」

  家裡玩的玩意兒,宇文晏蹙眉——有了!「象棋,妳會嗎?」

  丹碧挺腰大笑三聲。「開什麼玩笑!象棋,我爹老不輸我呢!」

  是嗎?那他可要好好應戰!宇文晏去喚僕傭買棋,一會兒他抱下丹碧,兩人一左一右圍桌而坐,桌邊還擺了些乾果瓜子,供丹碧邊下邊吃。

  開頭的丹碧先移動紅炮,喊:「炮二平五。」

  「包二平五。」宇文晏接著下。

  「傌二進三。」

  「馬二進三。」

  兩步棋兩人都下得相同,丹碧鼻一哼。可呵不可以不要學我?」

  宇文晏但笑不語。

  「俥一平二。」

  「車一進一。」

  咦?!丹碧眉一挑。

  「俥二進五。」

  「車四平二。」宇文晏好整以暇。

  糟了!才下五步棋丹碧已見敗勢,原本拿著瓜子「喀啦」、「喀啦」啃得她面色一肅,非得贏回來不可!

  「俥七平五。」

  「車四進六。」

  「不玩了!」丹碧一推棋盤生氣。勢態很清楚,她完全被捱著打,這種穩輸不贏的棋根本不用下了。

  「這麼快就認輸?」宇文晏涼涼喝口茶。

  「誰說我認輸?!」他一句話戳中丹碧痛腳,她生平最最討厭人家說她輸,她怎麼可能輸?「再來!」

  她一整棋盤重新開始。這次不殺得他片甲不留,她就不姓袁!

  半刻鐘過——

  「將軍。」宇文晏離手。

  「什麼?!」丹碧大叫。她竟然輸了?!「怎麼可能——」她難以置信看著棋盤與他。「不管,再來!」

  又半刻鐘——

  宇文晏微笑。「將軍。」

  「啊?」丹碧看著棋盤。她「又」輸了?!「你——你你你你!」

  她被接連兩次挫敗弄得頭皮發麻,太不可思議。在家下棋打拳從沒輸過的她,竟會接連敗於這病貓公子手裡?!

  「你什麼你——」宇文晏挪開橫在他鼻前蔥指。「事情很明顯,我贏了,妳輸了。」

  「吼!」她咽不下這口氣。「再來,」她再一次擺棋。「人說事不過三,我才不信一連三場都會輸你!」

  「這麼篤定?」宇文晏心裡浮現一計。「這樣好了,咱們玩點大的怎樣?」

  「要賭錢?」她睨他。

  他訕訕笑了。「輸家講樁好玩事,如何?」

  「玩這麼小有什麼刺激!」丹碧嗤之以鼻。「有了!就你早上說的,輸的人聽贏的人吩咐做事一個時辰,賭不賭?」

  「當然。」原先他只想藉贏棋多瞭解丹碧,沒想到她竟主動換了這麼好條件,在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嘿嘿,完蛋了你。」丹碧挲著兩手笑顏逐開。

  結果——

  「將軍。」宇文晏第三次喊。

  這——丹碧瞅瞅棋盤上無路可退的紅帥,喉頭一陣乾渴。

  「怎麼樣?」宇文晏斯文喝茶。「現在可以收取我的賭注了?」

  「收就收,」她惱怒將棋子一拂,瞪他。「你要我做什麼?」

  「肚子餓了嗎?」他突然間。

  「幹麼?」

  「餓了就先用膳,」他笑得邪邪。「一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我可不願等會兒因妳肚餓,草草了事。」

  看著他邪氣笑臉,丹碧突覺頭皮一陣麻。這傢伙——他到底要她幹麼啊?

  半個時辰過,用過的湯碗瓢盤撤下,宇文晏勾勾指頭要她把手伸來。

  她眼朝左右一看,再一吸氣確定胸口還是痛,只好認命伸手。「等等!」她猛地收手。「你得先答應不會做出傷害我、或者教我出糗的事才行。」

  「以性命擔保。」宇文晏誠然保證。「可以讓我攙妳回床休息了?」

  「你你你你——」她朝床一看,不長心眼的腦袋瓜子突然開了竅,他該不會是想……對她怎樣吧?

  「現在才想到不覺太遲?」他一把將她抱回床上,她頭一抬想問他意圖,小嘴卻被他手指按住。

  「雙腳盤坐閉嘴閉眼,我說過不會傷害妳。」宇文晏指示。

  雖搞不清楚他目的,可後頭那句承諾教丹碧安了心——也弄不清楚她幹麼這麼相信他,總之她肩一聳照他的話做,而後感覺他手貼在她背上,一陣暖熱湧上。

  這是——

  「不要多想,」彷彿聽得見她心裡聲音,他在她背後解釋:「我在幫妳運功療傷。」

  原來病貓公子會功夫?問題如蚊蚋在她腦中盤旋不去。

  宇文晏收掌一會兒她才張眸,只見他似笑非笑瞅著她。

  丹碧眼一溜。「幹麼那樣看我?」

  宇文晏不說話,只是伸來手輕輕掃過她如蝶翅般薄翹長睫,丹碧瑟縮閉眼,卻覺他溫熱手指一路滑過她臉蛋,最後停在她厚薄適中的唇瓣上。

  他知他舉動莽撞。不該才認識一天便冒失碰她,只是他控制不住!剛才見她雙眼微閉吐氣如蘭模樣,他多想不顧一切,湊前吻住她如花小嘴——

  「妳真漂亮——」他嘆口氣,硬是抑下滿心渴望。

  他那沾滿糖蜜似的低喃,教她心房一揪。好看漂亮詞兒不知聽多少人說過,可從來沒人有他這等魔力,一聽,立刻讓她心窩塞滿了蝴蝶,胡飛一氣。

  丹碧情竇初開,還不知心頭亂紛紛思緒是心動,只覺這種黏答答情緒很教她心煩。

  她拂開他手一瞪。

  宇文晏瞅她。「沒人跟妳說過?」

  「當然有!」

  「既然聽過,為何反應是生氣?」

  「你怪怪的,說話就說話,幹麼動手動腳?」其實她真正想抱怨的是,他害她也變得有些怪怪的。從小她脾氣怒了就發、樂了就笑,一顆心比水還透明,突然在她心懷強塞了這麼一個小女兒心態,難怪她會覺彆扭不自在。

  「妳不喜歡?」

  丹碧不喜說謊,擠眉弄眼想著該怎麼說。「不是喜不喜歡問題,是不對勁!」

  她眼一瞟宇文晏,看他似不太滿意。又道:「換作是你,你會喜歡我一邊說話,一邊在你臉上磨磨蹭蹭?」

  他當然喜歡,十二萬分願意。宇文晏心裡一嘆。只是如果他這麼回答,定會把她嚇壞吧!

  「這種事誰知道——」他說了一個模棱兩可答案,進而設下圈套。「不過如果妳想,我不反對妳試。」

  這傢伙有毛病啊?!丹碧皺著臉瞪他。

  說來他的一舉一動都是「別有居心」,只是這個居心,純是為了要讓丹碧這直腦袋開竅。白日拜訪袁家時已在他未來岳父面前誇口,說他定會讓丹碧心甘情願嫁他——想來他岳父大人定也明白自個兒女兒難纏,當時才會一臉微妙表情。

  「不敢?」宇文晏再逼。從剛才棋局他發現,要誘丹碧入甕最好辦法不是捧,而是激。果不其然——

  「誰說我不敢?!」她手一抬在他臉上胡摸一通。「愛我試,我就試個過癮。」她邊摸著他眉眼邊叨念,最好是從他臉上摸層皮下來,疼死他!

  「我記得不是這麼摸妳的。」宇文晏哪不知她打什麼主意,反手一撥將她小手握在自己手心。「要不要我重新示範?」

  「不用。」她猛地抽回手。奇怪,她皺眉握著隱隱發燙的手心,他手是藏了什麼機關,怎麼她一碰到就手裡發癢,一顆心亂糟糟?她小心翼翼看著他。「還是那就是你要的賭注,摸你臉跟你說話……一個時辰?」

  宇文晏先是一愣,隨後大笑,丹碧一想也覺可笑。

  連摸他臉一個時辰,不真被她蹭層皮來才怪!

  但現在不是笑的時候,她可沒忘她還歉他一個賭約。「你怎麼說?」她睨他。

  「一會兒就好,妳一覺不舒服就喊停。」他眉眼間滿是溫柔。

  丹碧這人吃軟不吃硬,如果宇文晏粗聲硬氣強逼,她定發脾氣拒絕,結果他偏用這種軟絲絲語氣說話——

  她吐了口氣,掙扎一會兒朝他伸出手,依他方式輕撫他臉,先是眼睛,再來是臉龐、鼻子、唇角——「這樣?」

  「對……」他閉眼輕嘆,心裡一陣情意蕩漾。

  此行前若有人提點他,他將會在江南蘇州遇上心儀對象,他鐵定嗤之以鼻,但親身經歷才知老天爺安排之巧妙。他忍不住想,早些年對他人的毫不心動,該不會就是在等今日情景?

  這是不是所謂的千里姻緣一線牽?

  丹碧家裡雖有三個哥哥,可這麼親暱摸著男人臉還是頭一回。宇文晏雖膚白面薄,可刺手的唇角與顎在在說明他的男子身份——蔥白指尖撫過他嘴,正想問他感覺,他卻突然啟唇吮住她指尖,張眼衝著她看。

  她心一下緊縮。

  「你!」

  「好甜。」他多吮了一口才鬆開嘴。

  丹碧嚇得將手抽回。他當她手是什麼?零嘴兒?

  「感覺不錯,不,我應該說相當好。」宇文晏一副不覺他動作奇怪地說:「只可惜妳剛沒說話。」

  「你你你你……」

  「怎麼了?被貓咬了舌頭?」

  「你才被貓咬了舌頭!」她著惱地握住自己發燙的指尖,被他正經表情弄得,她都快覺得是自己太大驚小怪。

  可一般人會胡亂咬人家指頭,還說好甜嗎?

  「瞧妳眉頭皺的——」他忍不住伸手揉她眉尖。

  丹碧心一慌,急忙捂臉縮身。「你你——不要再碰我了!」

  「妳討厭?」宇文晏心一揪。

  見他表情失落,丹碧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可左思右想,明明是他不對嘛,他幹麼動不動就要咬她摸她?怪耶!

  「離我遠一點啦你!」瞧他把她弄的,整個腦袋都亂了。丹碧使勁推他身體,結果不意扯痛背傷,疼得一咳。

  「別使力!」宇文晏手搭她肩胛攙她臥下,動作之流暢,一下讓丹碧想起一件事。

  她瞅著他問:「噯,既然你會功夫,為什麼那天在茶館,你不動手教訓那沒禮貌的傢伙?」

  「沒必要。」宇文晏唇角一勾。「那天那大漢說得也沒錯,我的確喝完了茶也吃完了餅,是該讓出座位讓他歇腿。」

  丹碧臉一垮。「搞半天我白幫忙了,我本以為你是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大病貓,虧我一頭熱想要保護你。」

  「我也沒說我有十足十把握。」她那丁點脾氣宇文晏早摸清,他知丹碧不似他對她一見鍾情,所以要留她在身邊,第一要點就是讓她記掛,讓她放心不下。

  「所以我那天還是有幫上忙嘍?」

  「當然。」

  她一聽得意了。「不過話說回來,病貓公子,你剛那一手什麼功夫?怎麼你手一摸上我背,我就感覺到一陣暖熱?」

  病貓——多難聽!「我有名有姓,我姓文單名晏,不叫病貓公子。」

  「幹麼計較那麼多!」她隨興一揮手。「快說嘛,你剛使的什麼功夫?」

  「內功運氣。」他把手伸在她面前,眼一瞟示意她把手搭上。

  她心還惦著他剛才又咬又摸的動作,遲疑了半晌才伸手按上,一碰,眉眼倏亮。竟然是暖的耶!「教我教我!」

  「教妳可以,不過很辛苦,妳確定妳捱得住?」

  「開什麼玩笑!」她重重一拍胸脯,拍完一愕——以為會痛得半死,怎知竟沒早先疼了,那內功運氣這麼厲害?

  見她一臉不解,宇文晏笑了。「知不知妳胸為什麼會疼?就是因為血脈瘀住,只要打通它就不會有大礙。當妳還是得喝大夫開的傷藥,至少喝個四、五帖。」

  「還要喝?」她臉一垮。

  「喝了就教妳運氣。」

  「不誆我?」她雙眼一亮。

  宇文晏伸出右掌。「擊掌為盟。」

  「一言為定!」丹碧開心地與他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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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三天後,天色剛透了點魚肚白,宇文晏已立在丹碧門前拍門。

  「起床了。」

  什麼鬼啊!愛賴床的丹碧臉一蒙繼續睡。

  「丹碧。」

  房間裡傳來朦朧嘟囔:「我還要睡……」

  「妳不是吵著練氣?」

  咦?丹碧猛地翻被坐起。「你說什麼?」

  「我說要教妳練氣,快起來了。」

  真的假的?!她開心歡呼一聲,急匆匆跳下床套上鞋襪。門一開。宇文晏見她一頭黑髮亂似鳥窩,忍俊不禁。

  「笑什麼!」以往不是婢女就是娘親幫她梳頭,她一個人弄下來也是應該。「反正練完功夫頭髮還是會亂,等會兒早膳前我再一塊整理嘛。」

  「還是幫妳找個年紀輕的女婢——」

  「不用不用。」她咬著絲帶將一頭青絲一紮。越多人管她越煩,她覺得目前這樣子剛好。「你不是要教我練氣,走啊!」

  兩人一塊轉出後院,穿著嫩綠衣衫的丹碧看著他背影問:「怎麼突然想要教我?」

  「不是突然,是時機。練氣首要氣血通順,妳前兩天背傷未愈怎能練氣。」

  原來如此!「現在呢,我該做什麼?」她興致盎然。

  宇文晏眼一睨。「先打套拳讓我瞧瞧。」

  「沒問題。」她後退數步,嬌聲一喝耍出袁家獨門「伏虎拳」。

  瞧她衣帶飛舞耍得不亦樂乎,身旁宇文晏卻是眉頭深鎖,若有所思。

  先前見她與莽漢對峙就覺她出拳不穩、腳步虛浮,當時還以為是氣力懸殊之故;今日再看,才知她的功夫底子,根本是虛晃一招。

  記得鄰人聊起她之前曾在鑣局裡開了間女子武館,這等身手教人練武——宇文晏暗暗一嘆,根本是誤人子弟。

  一刻鐘後丹碧收拳吐氣,眼兒透出企盼。「怎麼樣怎麼樣?我拳耍得不錯吧?」

  說實話怕傷她自尊,說謊又覺對不起自己良心。宇文晏一臉為難。

  「瞧你表情——」她驀地收起笑臉。「怎麼?你覺得我不厲害?」

  他眸子一轉。「我是在想該如何形容。」

  「嗯哼。」她雙手抱胸洗耳恭聽。

  「別出心裁。」

  這算讚美嗎?丹碧眼睛連眨了幾下。「為什麼不說我厲害?」

  「因為還有進步餘地。」

  這麼說也沒錯——她還挺容易被說服,「那你呢?」她一瞅他。「看過了我,總該換你耍套什麼讓我瞧瞧?」

  「妳想看什麼?」

  一聽他口氣!她眸一轉。「隨便。」

  「那就來套簡單的。」他無意澄清丹碧對他印象,所以挑了套他當初想來逃脫躲避的招式套路一「清風拂柳」,只見他身子左搖右擺如岸邊楊柳飄逸出塵。

  丹碧不懂「清風拂柳」玄妙,只覺他軟弱可欺。興一起,也不喊聲,直接出拳打上。

  他一個後傾避掉她拳頭,丹碧瞠愕。

  怎麼可能?!

  他一睨。「想打我,還早呢!」

  她偏不信邪!她旋身一個腿掃,腳堪要踢上宇文晏腳踝,他卻輕鬆一躍,同時還能分神一彈她額。

  「如何?」

  可惡!她捂額露出生氣表情。「就不信我打不著你!」

  丹碧一連打了十多拳,想來個以多取勝,怎知他總能在拳頭揮至前飄然閃避。這就是「清風拂柳」之妙,端看對打者功夫能耐。想想那柳樹,是不是風怎麼吹它怎麼擺,不攫其鋒也絕不還手。

  他使的是哪門子怪功夫,明明就沒什麼卻如此難駕馭?!連番幾抓丹碧始終不能近他身,肝火上冒的她一時忘了注意,竟一腳踩中泥地窟窿,她腳一扭——

  「唉呦!」

  宇文晏一箭步摟住她,兩人近距離相視,丹碧心突然跳得飛快。

  她怎麼回事?剛那一瞬間,她竟覺得他神態自若表情——好俊?!

  「沒傷著吧?」宇文晏屈身抬起她腳動了動,被他一摸,丹碧突覺臉頰一陣熱燙,忙退開身不讓他看。

  見她步履平穩宇文晏安了心。還好,應當沒事。

  「噯,為什麼我老打不著你?」說時她還往他胸口連拍了幾下。他笑了。

  「這不就打著了。」

  對噢!她眉頭先一鬆,可一想到方才,她眉頭又立刻皺緊。「少打馬虎眼!」她手一戳他胸。「說清楚,你到底是真厲害還假厲害?明明看你掌風無力,為什麼我老打不著你?」

  「我厲不厲害,答案重要嗎?」

  「當然重要!」她嘴一嘟。「如果你真厲害,我打不到你還情有可原;若你真是大病貓,那我算什麼?」

  這麼嚴重?宇文晏搖頭笑。「那妳就當我真厲害算了。」

  「不行!」她哪肯!「你看起來明明不像厲害角色。」

  宇文晏一瞧自己。「怎麼樣才像厲害角色?」

  「像我爹那樣。」丹碧早忘了宇文晏曾到過她家,還表情認真形容起她爹來。「改天有機會介紹我爹給你認識,我爹鬍子這麼長,」她一比自個兒下巴。「身強體壯,說起話來中氣十足,哪像你!」她繞他轉了一圈。「生得文文弱弱就算,講話還慢條斯理,一副很好欺負的模樣。」

  「我好欺負?」這話他還是頭次聽說。他歪頭睇她。「那從妳認識至今,看過誰欺負我了?」

  還用問?「茶館那個莽漢啊!」

  他搖頭表示不算。他早說過吃罷讓座天經地意,只是莽漢口氣差了點罷。「還有呢?」

  她環胸細想,說真話,他倆同住已經三天了,可哪個人見他不是客客氣氣?對對對,丹碧想起,前頭轉角住了個碎嘴的李大娘,就連李大娘也不曾對他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發過什麼議論,平常李大娘哪會放過這機會。

  「倒真的沒有。」

  「是了。」他頭一點。「既然從沒人欺負過我,何來我好欺負印象?」

  她張口欲辯,可停了一會兒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算了算了,當我沒說。」

  「這麼容易認輸?」他臉湊近取笑。

  「我才不是認輸。」她最最討厭「輸」這個字,一聽火氣就來。「我是知所進退,我辯贏你又沒什麼好處。」說完她朝門重重踩了兩步,突然想起。「對了,你不是要教我練氣?」

  他還以為她忘了。宇文晏頭一點要她到裡邊去。

  「你房間我房間?」丹碧邊走邊問。

  「妳房間。」宇文晏門一推開,只見臥榻上棉被淩亂。他回頭一嚓,丹碧滿臉紅地越過他身旁。

  「誰叫你七早八早挖我起床——」她邊疊被邊嘀咕。可說真話,一直都是別人幫忙整拾內務,突要她動手,一時真拿這團亂被沒辦法。

  由此可見她家裡人多呵護她,簡直茶來伸手飯來張口。

  宇文晏主動靠近。「我來算了。」

  「不行,」她一頂擠走他。「我一個姑娘家還讓你幫忙疊被,不被人笑死!」

  「我不說、妳不說,誰知道?」

  「我來就行了。」她就是覺得害羞嘛。

  見她不肯讓,宇文晏只好乖乖坐下等待,她疊著揚著被褥,一陣香氣突然瀰漫房中。

  「真香……」他湊近一嗅。就這麼碰巧丹碧轉頭,兩人唇若有似無一觸,嚇得她猛往後彈,直接撞上床柱。

  「痛!」她捂著撞疼的腦袋喊道。

  「我瞧瞧。」他趕忙湊近檢視。她一撞可真用力,瞧她腦袋馬上長個包。他邊揉邊說:「妳今天怎麼回事,不是摔跤就是撞到腦袋?」

  「還怪我!要不是你突然把臉伸來,我會嚇到?」她眼一瞪,同時暗想剛才兩人嘴到底有沒有碰上。

  好像有,又好像沒有——她紅著臉怒瞪他眼。都怪他啦,沒事靠那麼近幹麼?

  「我只是聞到一股香氣,好奇是從哪來—一」

  丹碧猜他說的大概是她的梳頭油。「是這個嗎?」她揪起一綹髮湊到他鼻前。

  就是這個味!他點點頭,清香盈鼻。

  「是我娘特製的梳頭油味道。」丹碧聞慣,早不覺它香了。「昨兒個我請大娘幫我帶了點行李,我很少自己梳頭洗頭,大概是抹多了點—一」

  她嘴裡嘟囔勾出他滿腦綺念。昨兒下午她要老僕燒水讓她洗沐,他一時不察走來找她,立在門外便聽見門裡嘩啦嘩啦,還伴隨她軟聲細氣的哼唱。

  一直以來,宇文晏總認為自己寡慾淡薄,雖不至不興女色,但也從沒迷誰迷到如此暈頭轉向,光聽房裡濺水聲就讓他慾望迸發無以自抑,非得進房平息才敢出來見她。

  而今又讓他知道她滿身子香馥馥,他忍不住遐想兩人洞房花燭夜,她會如何羞澀展露她雪白身子……宇文晏喉頭一顫,腦中勾勒出伏在她身上,一路尋著香氣舔過她全身模樣,深邃的黑眸倏地變得又沉又亮。

  「幹麼那樣看我?」她嬌叱一聲站起。

  慾望是會感染的。雖說丹碧不諳情事,可也能感覺出他眸裡的渴望,彷彿當她是什麼好吃東西,而他餓了很久,就快控制不住朝她撲來。

  宇文晏一眨眼回過神,一與她對上眼,只見他欲蓋彌彰地將臉別開。

  可紅熱的耳根卻怎樣也掩藏不了。

  「你怎麼回事?」她驚訝看他。「你在臉紅?」

  他尷尬站起。「不是要我教妳練氣,還不快坐好。」

  顧左右而言他——丹碧滿臉興味,很少見他這麼理不直氣不壯,鐵定有鬼!

  不知他剛在想什麼?雖然表面她依他吩咐盤腿而坐,可腦子裡轉的全是他剛才反應,壓根兒沒聽見他嘴邊說的話。

  她最耐不住好奇了!

  「我剛說的口訣再重複一遍。」宇文晏突然道。

  她倏地回神。「啊,什麼?」

  「就知道妳沒在聽。」他輕敲她額際警告。「我再說一次,練氣時最忌分心,很容易走火入魔,所以不管妳心裡有什麼疑惑未解,都得先將它移到一旁。」

  「哪有可能!」她嘴一嘟。「就是沒辦法不想才會一直想,噯。不然你直接告訴我答案,我就不需要想了。」

  他眉一皺。「什麼答案?」

  她一臉賊賊湊近他。「你剛為什麼臉紅?是想到了什麼?」

  這丫頭!他頂開她嘻笑不停的臉。

  「又戳我!」她嘟嘴。

  「妳到底要不要練氣?」

  「好啦好啦!」小氣鬼!她小聲嘟囔,沒想到還是被宇文晏聽見。

  「妳剛說我什麼?」

  「哪有。」她手一攤裝傻。

  他一瞪她。

  「好,就別被我逮個正著。」他警告完重新念口訣。「載營魄抱一,把腦中思緒淨空,眼觀鼻鼻觀心,專氣致柔,意識跟著血脈運行,竟聚於心,後貫天庭——一次至少半個時辰。」

  丹碧難得安靜閉嘴,但不消多久便聽見小小聲問:「我想問——」

  「說。」

  「這樣子練氣,要多久才能練到像你一樣,手心暖熱熱?」

  「勤則一年,慢則一輩子不成。」

  啊?這答案教她一下泄了氣。「不練了。」

  宇文晏張眼看她。

  「花一年耶,而且還不知道練得成練不成……」

  「是嗎?」他也不多勸,頭一點便下了床。

  見他什麼也不說就想走,丹碧反而覺得彆扭。「幹麼不罵我?我爹見我試也不試就放棄,鐵定把我罵到臭頭……」

  他停步回頭。「妳會因為我的責備而變得心甘情願?」

  不會。丹碧願意承認,罵她只會把事情弄得更僵。

  所以他不罵。

  「練氣口訣教給妳了,妳要練不練都好,我不會逼妳做任何妳不想做的事。」

  這是他的承諾。虛與委蛇、虛應了事等等表面功夫在皇城他已見到不想再見,而當初她所以吸引目光,正是她的爽朗不作假。她是他決意共度一生的女子,他當然不會自掌嘴巴毀掉她的獨特個性。

  「但是……」她欲言又止。他的反應全不在她意料之中,要嘛就直接罵她,她還可以氣唬唬頂他幾句,結果他這麼一說,感覺竟像她欠了他什麼一樣,一顳心悶得難受。

  他不逼她。「我肚子餓了,我去要人備膳。」

  丹碧不說話目送他離開,門關上後她嘟嘴想了一下,最終還是把腳收回盤坐。

  「誰叫我沒事要纏著人家教——」她嘴裡嘀嘀咕咕,接著一嘆氣。「勤則一年是吧?!」

  她爹老說大丈夫一言九鼎,好歹她也是將來要當女俠的人,總不能說話不算話!

  「載營魄抱一,把腦中思緒淨空——」

  聽著門裡傳來的誦念聲,靜立在門外的宇文晏,忍不住—笑。

  ※※※※

  同桌用膳期間,丹碧邊問宇文晏待會兒想上哪。

  「不知道。」他挾了片鹵豬舌進她碗,微笑看著她配粥吃掉。

  他喜歡她毫不矯飾姿態。好就是好,喜歡就要,不喜歡就嘟嘴;明明確確,毫無扭曲歪斜空閒。

  人說心情會影響食慾,真的是這樣。宇文晏當然吃過比眼前更豐盛味美的菜餚,可就這餐飯讓他感覺最香。

  她一抬頭欲挾菜,不意看見他表情,紅唇一咬。又來了!他又用那種眼神看她了。

  「幹麼一直盯著我?」她一瞄他碗還半滿。「菜不合你口味?」

  他搖搖頭。「我只是覺得妳吃飯樣子真好。吃妳的,不用管我。」

  奇奇怪怪的——丹碧一瞟自己快吃光的碗,再一想他剛才舉動,禮尚往來嘛,很自然她也挾了塊鹵豬舌進他碗。

  宇文晏一訝。

  「回禮。」她一笑喝掉碗裡餘粥,以至沒見著他一臉窩心地笑。

  須臾,雇來的馬車停在小屋門口,宇文晏攙著丹碧上車。鄰居幾個婦人見狀,忍不住竊竊私語,互給對方幾個拐子。

  瞧她們模樣就知在說什麼閒話!丹碧掀簾子朝她們一扮鬼臉,一旁宇文晏看了好笑。

  中午車夫「駕」一聲催馬前行。

  「說真的,」宇文晏看著她問:「妳真的不介意陪我一塊出遊?」

  她轉回頭看他。「我爹我娘都不介意,我有什麼好擔心?」

  他想聽的不是這個——「假如今日妳爹娘介意,妳還會接受我提議?」

  丹碧歪頭想了一下,說:「會是會,不過大概不會這麼明目張膽,我應該會喬裝易容一番,噯!」她突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跟你說,我男裝扮相挺俊的,不騙你——」

  「妳先前喬裝過?」

  他這麼一問,丹碧才意識自己說溜了嘴。「我……是曾借過我小哥衣服穿……就一次而已!」

  是嗎?宇文晏不太相信。

  丹碧將責任推到他身上。「是因為你問我才想起——」

  「穿男裝快樂嗎?」

  只見她雙眼一亮,又上鉤了。「快樂!我從來不曉得當男人這麼好玩,不但可以大搖大擺跟花樓姑娘們玩鬧,到茶館酒肆所戲說書,還有,」她湊頭小聲炫耀。「我進過賭館玩過哦!」

  宇文晏瞄她一眼,聽這行程,說她只扮過男裝一次,鬼才相信!

  「聽你這麼一說,你那一次玩到很晚?」

  「沒有啊!」就說丹碧沒心眼,根本沒想到宇文晏是在套她話。「我爹嚴格,他說過,不管我在外頭玩得再瘋,晚膳一定得回家吃。」

  「所以短短幾個時辰,你又上花樓又聽說書又進賭館見世面?」

  糗了!連她這直腦袋也聽得出她行程太滿。「噯呦!」她惱了。「你計較那麼多幹麼?」跟個婆娘似的,囉嗦!她可沒敢罵出口。

  「答應我,不許再一個人這麼做。」宇文晏一臉嚴肅。

  噯,他以為他誰啊,憑什麼這麼要求她?丹碧一下拉長了臉,正要辯駁。

  「妳先聽我說,前一次喬裝改扮能避人耳目,不代表下一次妳就不會被發現,妳有沒有想過萬一出了岔子,誰保護妳?」

  「誰說我需要人保護來著,我自有功夫脫身。」她昂起鼻頭不屑。

  是!憑她那花拳繡腿!宇文晏苦口婆心相勸:「萬一對方瑰夫高強,就像上回茶館遇見的莽漢……」

  「我不聽我不聽。」一說起茶館那事她就嘔,他還老提那事說嘴!她捂住耳朵。「煩死了你,我說過能保護自己就是能保護,自己,你再多說一句,小心我不理你。」

  「丹碧!」他難得板起臉孔喝斥。

  這傢伙怎麼回事?她倏地抿緊紅唇,連她爹也沒用過這麼……這麼嚴厲的表情跟她說話!

  一直以來宇文晏總是和氣溫柔,以至她以為他絕對不會對她生氣。被他一喝,她被寵壞的心著實受了傷害。

  「凶什麼啊你,」她袖子一甩發脾氣。「我答應帶你到處玩,可不代表我就得讓你管!」

  「不許走。」宇文晏拉住她不讓她起身。

  「放開我!」

  「妳安靜聽我說——」他揪住她手腕逼她抬頭。「我知道妳喜歡四處玩,我也知道要妳從此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是妳個性,但妳要知道,萬一妳出了什麼岔子,有個人會比他自己受了傷還難受。」

  一聽見後頭那幾個字,丹碧倏地停止掙扎,「什麼有個人會難受?」

  他炯炯有神的眼眸閃過一絲靦腆。兩人距離這麼近,丹碧自然瞧得一清二楚。

  「你是在說你嗎?」

  宇文晏表情狼狽地放開她。這麼早表明心跡不在他計算中,他真的是急壞了!一聽她不知幾回女扮男裝闖入賭館酒肆玩耍,他瞬間忘了最初打算,本是想過個一陣,選個花前月下、風景旖旎處再見機行事——

  丹碧眨巴著眼直追著他看,宇文晏頭往左轉她往左轉,往右轉她也跟著右轉。「幹麼不回答我問題?你說的那人是你嗎?是嗎是嗎?」

  他暗翻自眼。聽他剛一說,一般人早都明白了,就她還問個沒完。

  正愁找不出話回應,簾外馬車夫喊聲:「到了。」

  「這麼快?」丹碧掀簾子一看,還真的到了。她小孩心性,沒兩三下忘了剛才追問。「快點快點。」她一骨碌跳下馬車。

  看她反應,宇文晏一則喜一則憂——瞧她反應,他似乎可以重新拾回原先計畫,多跟她培養一陣感情再表露心跡,而憂也是同一件事,他嘆口氣,原來經這幾天相處,她對他感覺好似沒多大進展。

  丹碧正在跟馬車夫說話。「春伯,麻煩你幫我跟公子爺找艘小船,記得要找漂亮乾淨的。」

  「知道,我馬上去。」

  宇文晏緩步來到她身邊。「這裡是?」

  「蓮潭。不過名字我自取的,鎮裡人只叫這潭子『潭子』。因為沒幾個人知道裡邊深處有片蓮田。你來得正好,前幾天我才去看過,紅的白的蓮花開得多美,像夢一樣。」

  見她小臉神采奕奕,宇文晏多想告訴她,對他來說,單單遇上她,他就已經覺得自己是在作夢了。

  跨上船,徐風混著水氣拂來,宇文晏半瞇著眼注視背光搖擼的丹碧。自小在虎丘長大的她動作俐落,很快就把小舟搖離潭邊。

  只見天上金光隔著兩岸林蔭灑下,將她嬌美臉蛋映得如仙似幻。

  「六月荷花開,七月裡七秋涼,八月裡供鬥香,家家賞月亮……」

  興致一起,丹碧開口唱起蘇州小調,清脆嗓音回蕩潭上。耳聽小曲眼眺碧綠潭面,這一刻,宇文晏的心好清好靜。宮廷苑囿裡的派系鬥爭離他如此遙遠,猶如前世,早已沒了記憶。

  曲畢,丹碧突如其來問:「餓嗎?」

  他猛一回神。「什麼?」

  「我在問你餓不餓。」此時船已划至蓮潭心,她隨手摘了朵蓮蓬在手,當著宇文晏撥開吃裡頭蓮子。「很脆,你試試。」

  他接過嘗了一顆,還真的是,滿口清香。

  正午太陽頗烈,但她櫓一擺便將小船滑進蓮叢中,半身子大的蓮葉成了遮蔽。她坐下一伸懶腰。

  宇文晏看著她問:「妳常一個人來這賞蓮?」

  「賞?」她抬頭嫣然一笑。「我哪那麼附庸風雅!我來這有兩個目的,一吃蓮子二泡腳丫。」

  宇文晏朝她穿著鞋襪的小腳一看,想起頭回見她,她也是大剌剌脫著鞋襪在河裡玩耍,眉眼一柔。

  丹碧隔著蓮葉陰影瞧他一會兒,突然開口:「說真話,仔細看久了,其實你也長得不賴。」

  宇文晏一挑眉。「妳一開始覺得我醜?」

  「不是醜。」她邊說邊又掐了枝蓮蓬剝著。「是沒霸氣。我有沒有說過我有三個哥哥?大哥二哥小哥,我三個哥哥跟我爹長得很像,都是英勇威武的豪氣男兒,我一直以為男人就該跟他們一樣,」她兩手朝旁一比。「身體壯得跟牛一樣。」

  「妳長得像妳娘。」他這句評語語氣肯定,畢竟他早見過袁家其他五口,只是丹碧老沒想起。

  她一擠眼。「我娘說我眼睛像我爹,個性也像——對了,你呢?你家住哪,平常都做些什麼?」

  「終於對我感興趣了?」他瞅著她笑。

  她努努嘴。「杵在這不聊天幹麼?說不說?不說拉倒。」

  「我說。」他把吃淨的蓮蓬往潭裡一丟,蓮蓬吃了水往壇底沉,化作春泥更護花。「我老家武川,後遷居長安,我爹娘早亡,家裡就剩我一個。」

  「沒成親?」丹碧真的是隨口問起。「看你跟我小哥年紀差不多,但他今年已經成了親,我小嫂肚裡也有孩子了。」

  宇文晏看著她搖頭。

  「你一個人住……」她歪頭想那情景。「不知道耶,我家向來熱鬧,從來沒有想過只剩下我一個人的感覺。你會覺寂寞嗎?」

  「還好。」他娘是他進士及第翌年才因病身故,之後他一路高升直至御史大夫,公務繁忙,想寂寞也擠不出時間。

  「你就這一點壞!」她忍不住抱怨。「什麼都還好、沒關係,搞得我也不知你是真沒關係還假沒關係。」

  關於這點,宇文晏正想幫自己說點什麼,怎知她眼一轉心思又跑到別邊去了。

  「噯,」她瞅他一笑。「介意我玩水嗎?」

  他一愕,還沒回好不好,姑娘她已動手脫下鞋襪,裸著雙足將腿伸進沁涼潭水中。

  「啊……」她舒心一嘆。「真舒服!」

  宇文晏暗暗呻吟。

  雖隔了半個舟身,但眼力極好的他仍可清楚瞧見泡在水裡的纖足。瞧她一雙嫩足,白潤如玉。宇文晏雖然沒任何癖性卻也止不住幻想,若哪一天能將她雙足盈握在手,貼唇細細吻過、舔過……

  「有魚耶!」

  一聲嬌呼壞了他腦裡綺思,他一定神看見她屈著腿趴在船側下望,忍不住出聲提醒:「留心……」

  「放心!」她頑皮撈著水玩,還不忘誇口:「這我比你熟,簡直就像我家後院—一」話剛說完,只見潭裡銀魚躍起。她見獵心喜抓撲,身子一傾,人竟朝潭裡衝去。

  嘩啦一聲,宇文晏半跪在船邊驚喚:「丹碧!妳沒事吧?」

  「噗啊!」濕淋淋的她抓住船沿浮起。她自小就愛泅泳,深諳水性,只是沒意料真會落水。

  「妳真的是——」宇文晏斥了一半突然笑出聲來。「哈哈哈……」

  莫怪他無禮,而是她模樣實在狼狽,好不容易理好的青絲再度亂成一團,水草似掛了她滿臉。

  「你還幸災樂禍!」丹碧撩開濕髮掬水潑他。

  「跟妳在一塊,永遠都有忙不完的事——手給我。」

  她本想淘氣揪他一塊下水,誰教他取笑她,怎知竟拉他不動。

  宇文晏警告:「再頑皮,小心我把船搖走。」

  她一吐舌頭,乖乖被他抱上船來。

  只是她人一離水,宇文晏臉突然脹紅。

  夏日衣裳本就絲薄,一被打濕,更是曲線畢露!

  水藍胸兜緊貼胸脯,依稀可見底下兩點尖因冷立起。重為輕根,靜為躁君;是以聖人終日行不離輜重——宇文晏慌張誦起老子《道德經》,提醒自己千萬不可躁進。

  小不忍則亂大謀!

  「怎麼辦?全身濕答答——」話還沒說完,一白袍突罩上她頭,丹碧七手八腳拉開。「你——」

  「披上。」身著裡衣的他轉身掩去紅熱臉龐。「我來搖櫓。」

  說真話還有點涼,丹碧乖乖披上。「謝謝。」

  小船搖搖晃晃出了蓮叢,丹碧打散頭髮擰乾。「現在去哪?」

  他背對她苦笑。「妳全身濕還能去哪?」

  「要回去啦?不用啦,我一個姊妹淘就住附近,去找她幫忙就好,給我。」丹碧紮好濕髮站起。宇文晏眼一瞄確定她衣衫披好,這才讓出手裡槳櫓。

  划了一陣,小船停在一石階旁,石階上有戶人家。「玉漣——」丹碧揚聲,不一會兒一名與她年紀相若女子聞聲而來。

  一見丹碧模樣,還有她身後的宇文晏,女子嚇壞了。「丹碧!妳怎麼會弄成這樣?還有這位爺——」

  「他是雇我做事的東家,姓文名晏。文公子,這是我好姊妹,余玉漣。」

  「玉漣見過文公子。」玉漣對宇文晏打了聲招呼後忙拉丹碧下船。「妳怎麼回事?還有東家,妳哪來東家?」

  這幾天玉漣一直忙著幫她娘繡花,沒空到袁家找丹碧,所以她到現在還不知道她這個好姊妹跟家裡人鬧彆扭,人已在外邊住了三、四天。

  「妳先找件衣裳借我,我邊換便說。」

  也對,玉漣頭一點拉丹碧進門,一會兒後想起宇文晏還杵在舟上,忙探頭要他一塊進來。

  「喝杯茶,我去我哥哥房間找件乾淨衣裳……」

  「不必麻煩。」光站外邊宇文晏就知余家不寬裕,他怎忍心佔人家衣裳穿。「幫我把丹碧披的袍子拿來就成,太陽這麼大,外頭隨便曬曬就乾了。」

  「沒問題。」玉漣點點頭轉身,入房前還暗暗多瞧了宇文晏一眼。

  拿布巾給丹碧擦身時她追問:「老實招來,妳跟外頭文公子什麼關係?」

  「就跟妳說他是我東家……」丹碧人立在屏風後頭穿衣。「我跟他是在茶館認識,因緣際會幫了他一點忙,後來他說他需要一個熟悉虎丘的嚮導,我剛好有空又不想回家,當然接受了。」

  「問題是他看妳眼神——」太溫柔了,一點都不像東家看夥計。玉漣不像丹碧自小被眾人捧在手心呵護,家貧的她見過不少世面,尤其會看人臉色。

  「什麼?」玉漣只說了一半,丹碧又不是她肚裡蟲子,自然聽不懂。

  「噯丹碧,那文公子家境應該不錯?」

  「或許吧,」這點丹碧倒沒仔細研究過。「怎麼了?」

  「先等我問完,妳對他什麼感覺?不覺得一個外來客突然要雇妳當嚮導,怪怪的?」

  「不覺得。」丹碧天真,哪裡會想這些九彎十八拐的事兒。

  「那他……有沒有私底下對妳做了什麼奇奇怪怪的事?比方牽牽妳小手、親親妳小嘴兒之類——」

  「妳有毛病啊!」丹碧在屏風後邊跺腳。好在玉漣沒看見她臉,不然定會被她瞧出異狀。「什麼親嘴牽手,胡說八道!」

  她可沒敢跟她透露,才剛不久兩人的嘴兒好像有那麼輕碰了一下,還有他前幾天曾咬了她指尖,害她臉紅氣喘的,活像生病了一樣……哎喲喂呀!這事怎麼能提?

  真是她多想?玉漣不覺得。尤其她之後送長袍到外邊,宇文晏還塞了點銀兩請她熬薑湯給丹碧祛寒暖身,她就覺這「文公子」對她的好姊妹,一定有那麼一點意思。

  不然他怎不邀她當地陪?同樣是未嫁姑娘。

  問題是丹碧,腦筋直愣不說,嘴巴還挺硬,死也不承認他倆有這麼一點曖昧關係。

  「噯我說,妳到底要在外邊待多久?妳不擔心妳爹娘久不見妳會難過?」在灶房熬薑湯時玉漣問道。

  丹碧肩一聳。「文公子說他已經知會過我爹娘,雖然我弄不懂他是用什麼方法,說服他們答應。」

  「他怎麼說妳怎麼信?」

  「當然信,他幹麼沒事騙我?」

  真是,玉漣一翻白眼。她這好姊妹也太沒心眼,一個男人跟一個姑娘家湊在一起能做什麼,哪天她知道包管嚇壞她!

  「算了,老說不過妳這張嘴!」玉漣拿濕布墊手倒了碗薑湯,端到丹碧面前硬要她喝。「不過妳那位好東家倒是讓我想到一件事……」

  丹碧邊咂舌喊燙邊問:「什麼事?」

  「妳討不討厭文公子?」

  這不是廢話?!丹碧沒好氣一瞪。她要真討厭他,早開頭就不會答應當他嚮導了!

  「那妳何不央他娶妳為妻?」

  丹碧眼一瞠。「啊?怎麼突然扯到這兒來了?」

  她這一問挨了玉漣一爆栗。「笨吶,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妳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妳真以為妳能一輩子當老姑婆不跟男人成親?」

  「但是——」

  玉漣捂住她嘴。「我知道妳想說什麼,妳行走江湖的大願對吧?」

  就是這個!丹碧猛點頭。

  「不會要他帶妳一塊去?」玉漣提點。「瞧他對妳那溫柔勁,我猜妳要天上月亮,他也會摘下來給妳。」

  這樣做好嗎?丹碧遲疑。她當然知道宇文晏對她很好,可是對她好跟成親明明是兩碼子事。

  「妳還猶豫?」玉漣氣結,忍不住下了狠招。「好好好,妳不要我要,妳找機會幫我告訴他,說我很中意他——」

  「不行!」丹碧不假思索,說了之後才覺自己反應太過,她有必要這麼氣這麼大聲啊!

  瞧,被她問出心底話了吧!玉漣一臉賊笑。

  「我管妳行不行。」玉漣更下一籌。她這好姊妹就是欠人刺激!「總之妳不跟他成親讓給我,我來想想該怎麼跟我娘提……」

  不行不行不行!光想到那傢伙跟玉漣站一起模樣,她心都痛了,別提他倆日後若真的成親,不行不行!

  她身子一向動得比腦子快,湯碗一擱人一溜煙衝到廳上,不由分說拉著宇文晏快胞。

  「丹碧,等等,幹麼那麼急——」宇文晏一頭霧水。

  「妳跟我走就對了!」她跑得活似後頭有鬼追般。

  「再來玩啊,文公子。丹碧,別忘了我剛說的話……」玉漣站門邊揮著繡帕。

  搖櫓的丹碧朝她一扮鬼臉。她會記得才怪!

  瞧丹碧那表情,活像心愛玩意兒被人佔了似的緊張兮兮!見船駛遠,玉漣才捂著臉笑得前俯後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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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妳們吵架了?瞧妳一臉氣唬唬……」坐船側的宇文晏問。

  丹碧嘟嘴不答,才不要告訴他玉漣喜歡他呢!萬一他聽了很開心,她不就氣死了!

  她沒發現,原始懵懂少女心被好姊妹幾句話一激,悄悄裂了一個縫。

  接下來半天,丹碧就這樣一個人生著悶氣,雖然偶爾會被好玩事兒拉走注意力,可一見到宇文晏跟別人說話她心底就會想,他跟對方在一塊是不是比跟她一起還開心?不然怎會笑得如此爽朗快意?

  心裡憋的,煩死了!

  丹碧本就不是性格扭曲的人,一意識自己沒來由的醋意,她比誰都煩。

  煩就要想辦法擺脫解決,這是她的個性也是習慣。用晚膳對宇文晏聊起虎丘塔鄰近有座雙井橋,相傳古時美人西施曾在井邊梳妝打扮,以井水為鏡。她一邊答一邊想起橋邊有棵樹,傳當年西施與范蠡曾在樹上同繫絲帶,互表心意。

  還記得酒館說書人曾說了這麼一個段子——

  奴家繫此絲帶以明志,色同心複同,藕異心無異……

  范蠡終生不悔!

  「明日去瞧瞧?」宇文晏問。

  丹碧沒意見。

  「妳不愛去?」他瞧她毫不開心的臉色。「還是……明日妳想換男裝,到妳感興趣的地方玩兒?」

  她倏地抬頭。「早上你不是不許我再扮男裝?」

  「不是不准,」他邊說邊挾了塊荷葉蒸肉進她碗。「是擔心妳一個人有什麼危險,如果身旁有人陪著,我倒沒意見。」

  丹碧心一動。他意思該不會是說,只要身邊有他,她想上哪就上哪?

  這不就跟下午玉漣說的一樣,她要什麼,就算是闖江湖當女俠,他定也會跟在身邊不離不棄。

  會有這麼好的事?丹碧還覺不太對,忍不住想問一問:「該不會明早睡醒,你又改變主意了?」

  他看著她反問:「我對妳食言過?」

  沒有。丹碧甜甜一笑。還真被玉漣說對,他疼她,就算她要天上月亮,他也會想辦法摘來給她。

  「不用,明天先不扮男裝,我們先到雙井橋玩兒。」她想通了!男大當婚,為了杜絕其他女人覬覦,包括她的好姊妹玉漣,她定要想個法子央他娶她。

  她就不信他敢拒絕,敢拒絕她就生氣!

  「妳終於笑了。」他吁一口氣。「見妳悶了半天,我一顆心也忽上忽下沒個安寧。」

  「你就這麼在意我開心生氣?」她嬌睨他一眼。她本就貌美,這會兒情生意動,眉眼更柔媚惑人。

  宇文晏心一跳,好容易就被她攪得意亂情迷。

  「我說文公子,」她殷勤挾菜順道探問:「你一直沒提過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她怎麼突然對他起了興趣?宇文晏心裡又慌又喜,但表情仍舊一派沉穩,丁點瞧不出異樣。

  穩住,見招拆招。他暗暗提醒自己。

  「嬌媚可人,落落大方。」

  條件聽起來不難。她一咬唇。「長安那麼多人,我不信你從沒遇上可人嬌媚落落大方的姑娘。」

  「是有遇過嬌媚但不可人,可人卻不嬌媚,因此不夠落落大方的好姑娘。」

  丹碧聽出蹊蹺,這說法似乎他見過「不少」姑娘,不然他哪知道人家可不可人、大不大方?

  嫉妒!幾缸子醋罈登時翻成一團,丹碧惱怒戳著飯碗。一把無名火氣,恨不得擰著他耳逼他答應從此不看別的姑娘,他怎麼能看別的姑娘?!

  「又生氣了。」她情緒一變臉色也跟著變,宇文晏一看就知。只是她在氣什麼,這點他一時還摸不透。「妳不高興什麼?」

  「不說!」她嘴一哼,幹麼他問啥她答啥!她那麼乖幹麼?「那現在呢?難不成你到現在還沒遇上一個三者兼備的姑娘?」

  她在吃味?宇文晏一顆心如被獵人捕獲的野鳥,撲通撲通亂跳一起。天啊,他太開心了!

  「我現在倒是發現了。」他意有所指看著她。

  丹碧突覺耳根一陣燙。是她嗎?他是在說她嗎?

  她大眼眨巴直盯著他問,要他快說分明。

  宇文晏卻裝他看不懂。今日進展已超出他設想多太多太多,他心裡有些猶豫,不確定該不該一鼓作氣就此表明心跡?

  只是一瞧桌上狼藉,他想了一想決定暫緩,在這地方跟她說想娶她為妻,不管她答應與否,他都覺得不捨。

  他想給她一個美好回憶,也可說希望良辰美景助他一臂,好讓他妥妥當當,把美嬌娘娶回家去。

  討厭!丹碧瞅他瞅了半天得不到肯定,小嘴兒立刻嘟起。

  「還在那發什麼呆,」他再挾一筷子菜進她碗。「菜都涼了,還不快吃。」

  顧左右而言他——她恨恨咬著菜梗。沒關係,他能這麼搪塞機會也只到明天,明天到雙井橋那,她非問個清楚明白,非要他答應娶她不可!

  ※※※※

  宇文晏昨夜說的雙井橋就在虎丘坡最上頭,連接虎丘頂的虎伏閣。丹碧一路走一路解釋,雙井橋與虎伏閣她自小就時常上那玩兒,熟得不得了。

  「丹碧丫頭,」一顧攤婦人見她走來,遠遠便喚:「怎麼好幾天沒見妳上虎伏閣?」

  「我忙嘛!怎麼,大娘想我了?」

  「妳這鬼丫頭!」

  一路石板地兩側佇著賣吃的喝的小攤,每個人見她總會寒暄幾句,丹碧也大剌剌不怕人見到身後的宇文晏,一路跟人說笑道早,活似公主出巡。

  「吶,老爹送妳枝糖葫蘆。」糖葫蘆老爹招手要她過來。

  「一枝哪夠!」丹碧接下咬了滿嘴。「老爹沒見我後邊跟了人。」

  「幸會。」宇文晏微笑頷首。

  他不說話老爹還真沒發現他。「噯噯噯,」老爹拉著丹碧一旁說話。「妳跟那位公子爺什麼關係,怎麼跟他走在一塊?」

  丹碧眼珠子一轉。「再給我根糖葫蘆就告訴你。」

  「拿去拿去。」老爹好奇死了,「快說快說!」

  「我跟他啊,」丹碧吞下嘴裡糖葫蘆,湊在老爹耳邊嘰咕了幾句,說完她一溜煙跑走。

  「妳這鬼丫頭,竟敢唬弄我!」糖葫蘆老爹氣得吹鬍子瞪眼睛。「把我的糖葫蘆還來!」

  「老伯,那兩枝糖葫蘆我買下。」宇文晏緊跟在後付了錢。

  拿到扎扎實實的銀兩老爹笑顏逐開,再沒了抱怨。

  不一會兒宇文晏追上丹碧。「妳啊,又怎麼逗糖葫蘆老爹了?」

  「我哪有逗!」丹碧抗議。「他問我跟你什麼關係,我跟他說再給我一根糖葫蘆我就告訴他,而我也說啦!」

  「妳說了什麼?」

  「我跟他說——這是秘密!」

  難怪糖葫蘆老爹會生氣!他一敲她腦門,她氣嘟嘴。

  「噯,你狗咬呂洞賓,人家我好心好意要來糖葫蘆給你吃耶!」

  「竟說我是狗!」她以為他聽不懂?宇文晏低喝一聲欲抓,丹碧扭身躲開,跑前了幾步還回頭一扮鬼臉。

  「捉不到捉不到!」

  宇文晏還真是頭回被罵還這麼樂。他搖頭笑睇著一身黃的丹碧,襯著坡上濃蔭與遠方虎丘塔的暗紅,嬌小的她活像粉蝶輕飄纖麗。

  「老牛拖車啊你,那麼慢——」她在路中喊著。

  宇文晏唇一勾縱身直躍,倏地殺至丹碧面前。

  「啊——」一聲喊還在她喉裡回蕩,宇文晏已一把抓住她。

  「看妳往哪跑!」

  「文公子,文大爺——」她張大眼睛好不諂媚,進而討好地把糖葫蘆塞進他手央他消氣。「你大人大量,就看在這串糖葫蘆分上,不要跟小的計較——」

  什麼看在糖葫蘆分上,這糖葫蘆分明是他買的。宇文晏慢條斯理嚼著彤紅糖衣。「妳上回怎麼答應我,要是妳再口無遮攔?」

  當真要罰?!丹碧一吸氣知道自己逃不過,總不可能賴說她不記得。她爹說過君子重然諾,雖然她是女子,也不能出爾反爾。

  人家她可是要當女俠的人!

  「好啦好啦,你看要罰我做什麼,不過你先前答應過,絕不讓我出糗。」

  「我記得自己說了什麼,」他一點她鼻頭。「暫時讓妳欠著,雙井橋還多遠?」

  「快了。」丹碧一躍向前。「再走個五十——不,七十步就到了。」

  虎丘坡頂緩氣涼,遠遠可以嗅到一股水味。

  丹碧解釋:「古書上說虎丘四山爽氣,也就是霧氣會聚在坡頂,那兒,」她手指西南。「名叫獅子山,瞧那模樣像不像蹲伏回望的獅子?有個名兒挺好聽,就叫『獅子回首望虎丘』。」

  宇文晏順著她手一望,回頭笑。「妳怎麼知道那麼多典故?」

  「前頭街上的大娘老爹都會說啊!況且我自小就常往這兒跑……」她領著宇文晏上了石橋,他一下發現橋上有著兩個圓洞。

  「雙井橋?」

  「答對!」丹碧鼓掌。

  井與底下水面高逾三尺,宇文晏湊近,黑摸摸連個影兒也沒,實在沒法想像當年西施是如何以井水為鏡,梳妝打扮。

  這問題向丹碧說了,她手插腰哈哈一笑。

  「我就知道你會有這疑惑,不過要等一等。」她抬頭望天。一等天上白雲散開,她揚手要他往底下看。「看見沒?底下有個小小的我。」

  「這麼小?!」

  「夠嘍!」丹碧將吊桶往井裡一丟,順道汲了桶涼涼的水上來。「也不想西施生得多美,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我猜她照鏡頂多也只是瞧自個兒衣裳頭髮整不整齊,根本不需要什麼打扮。」

  宇文晏立在她身側瞧她,映在桶水裡的臉蛋如斯嬌豔,他一時忍不住說道:「妳也不輸她,說不準妳生在數百年前,當時的第一美人是妳而不是她。」

  丹碧驚訝抬頭,一與他眼睛對上,她臉兒一下羞紅。

  這傢伙是吃了太多糖葫蘆,怎麼搞的,嘴巴這麼甜!

  她低頭捧水喝,之後又拿兩手拍拍通紅臉頰,待覺心跳緩了才款款站起。「你昨晚提的那西施范蠡傳說,想不想聽聽旁的事?」

  「好。」

  她同他說了那個故事,還帶他去看那棵樹。宇文晏抬頭,發現濃密枝葉間絲帶飄飄,隨風輕擺。

  「這傳說好似每個地方都會有,」宇文晏聊起。「長安城外也有棵姻緣樹,傳說只要有情人一同在絲帶上寫下彼此姓氏,再同繫於上,定能終成眷屬。」

  她朝他一望。「該不會你試過?」

  「怎麼可能?」他一臉笑。「我剛不是說那只是傳說,況且我也不知那樹詳細位置。」

  「噯,」她突然扯住他衣袖。「昨晚有個問題,你還沒回答我。」

  他一想,她是指嬌媚可人、落落大方事兒?

  「我記得我答過。」他四兩撥千斤,不搞清楚她心意,他怎肯輕易吐露。

  哼!不說!沒關係。她拐了彎又問:「玉漣說你疼我,說我不管要什麼,你都會答應我?」

  「妳認為?」

  「到目前為止好像是這樣,但,就不確定能維持多久?」

  「妳想我維持多久?」他一點她鼻頭。

  噯,明明是她問他,怎麼他又反過來問她?丹碧嘟嘴。「你再這樣我不說了,老不給我個肯定答案。」

  「好,給妳個肯定答案。」宇文晏低頭牽起她手。

  「你——」丹碧驚訝地瞪著他的手。

  「我說,我想疼妳一輩子,」他截住她話頭。「妳信不信?」

  一輩子?!丹碧呆住了。他意思是,連他成了老公公他還是會對她好?「那萬一日後咱們沒在一起……」她腦筋還轉不過來,還在問傻問題。

  真不知這丫頭腦子裡裝什麼?宇文晏一嘆。糖葫蘆嗎?「妳說說,咱倆日後為什麼不會在一起?」

  「說不準你日後會喜歡上別的姑娘——」話剛出口她猛地驚醒,笨娃,她帶他來這目的不就是為了這件事?他都明說會疼她一輩子,她還不知要乘機要求?

  「不行不行,」她一揮手像要收回她剛才遐想。「我絕不准你喜歡上別的姑娘!你是我的!你只能一輩子疼我寵我一個,我絕不許你對別的姑娘好!」

  他有沒有聽錯?!宇文晏怔怔地看著丹碧。他本是想藉此良機表明心意,卻被她一串話嚇忘了主意。「丹碧,妳剛才說我——」

  「你是我的!」不止右手,她連左手也一塊抓著他不放。小紅嘴兒大方說出他期盼已久的話語。「我要你娶我為妻,我要當你的娘子,我們倆要在這樹上同結一條絲帶,我要跟你一輩子不分開!」

  他是在作夢嗎?宇文晏又驚又喜,空閒的左手扶額不可思議地笑著,全忘了還沒給答覆。

  丹碧等他一聲好等得不耐煩,又一揪他手追問:「怎麼樣嘛?」

  他一低頭,直接以行動表明,吻住她迭迭追問的小嘴。

  丹碧瞪大眼。他他他……是在幹麼?

  這個舉動,已經超過丹碧認知太多太多。她從沒見過哪個公子爺像他一樣,把嘴湊在姑娘嘴上,還又吸又舔——她、她又不是糖葫蘆!

  「文、文公子……」丹碧張口欲拒絕他的親近。

  宇文晏舌尖卻趁此機會溜進她唇齒,蹭著她軟嫩香舌戲玩。

  丹碧呆住了!只見她一吸鼻子,眼淚咕嚕一聲滑落。「你、好奇怪……」

  直到這會兒宇文晏才驚覺自己莽撞,似乎嚇著她了。

  他怎麼會忘了她的純情與天真,他愛又憐地吻去她腮邊眼淚。「對不起丹碧,我太高興,忘了妳什麼也不懂……」

  「你你你……好奇怪,我不懂你到底在幹麼……」

  「吻妳。」他以唇輕觸她嘴,眼神好溫柔。「這個動作就叫吻,或者親,妳曾進花樓見識,多少應該見過。」

  她是見過,也被愛玩鬧的花樓姑娘抱起來親過,問題是一「她們又沒把舌頭放進來!」

  宇文晏先是一愣,後忍不住大笑。

  「笑什麼?!」她誤會他不相信她。「我又沒說謊!」

  「我知道,我只是覺得妳形容的——哈哈哈——」

  討厭啦!直到這會兒丹碧才知自己被取笑了,她身子一扭,生氣了。

  「對不超對不起,我不該笑妳。」他陪罪地道。丹碧再一扭不理他,宇文晏滿滿從後將她緊抱著。「我跟妳陪不是,別氣了……」

  「你明知道我不懂那些事——」再怎麼女扮男裝到花樓玩,她也還是黃花大閨女啊,怎麼可能會知道什麼親啊吻、蹭舌頭之類的!

  「還有,你開心就開心,幹麼對我胡來瞎鬧?」

  「我控制不住。」他埋頭進她髮間深深一吸,滿臉戀慕。「尤其聽妳說願當我妻子。妳不曉得我有多開心,開心到心窩像要爆開一樣……」

  「我可不許你心窩爆開!」她轉過身霸道地說:「你沒聽見我剛才說的,你得疼我寵我一輩子!」

  「是,」他牽起她手親著。「我會疼妳寵妳一輩子,我甘願,心甘情願。」

  「所以說……你答應了?」

  對天發誓。「我答應。」

  她喜孜孜拿出昨晚偷偷準備的絲帶,絲帶兩端各繡上「文」與「袁」字,光這兩字就費了她不少功夫!平常她娘要她安安靜靜學繡工她就跑得不見人影,終於嘗到苦頭。

  瞧那兩字繡得歪七扭八,宇文晏忍不住笑。

  丹碧賞他一拐子。「不褒我準備細心,還取笑我!」

  「是是,妳還真是有備而來——」

  他與她各執一端把絲帶繫上,學數百年前范蠡與西施同心祈求,今後同甘共苦,不離不棄。

  「反悔的是小狗!」她多補了一句。

  他瞥她一眼,笑了。「反悔的是小狗。」

  「好啦!」她雙手一拍,大功告成。「現在我們可以繼續玩兒了。」

  錯錯錯,他將轉身欲走的她拉回身邊。

  「怎啦?」

  「我還有事還沒做。」他摟著她腰倏地將她帶往樹林深處。

  抱著她還能這麼身輕如燕又步伐穩定,丹碧都快搞不懂他功夫到底是強是弱。

  他露的這手輕功,應該連她爹也沒辦法做到吧!

  「我都被你搞混了……」

  「噓。」他身一旋讓她背抵樹幹。

  丹碧眨巴大眼瞧他臉俯來,沒漏看他眼底那簇奇妙火光,彷彿她變成了什麼好吃東西,他正迫不及待,想一嘴吃掉!

  「你你你,又想親我嘴了?」她小手撐住他的胸膛。

  「猜對了。」他湊近臉以鼻輕蹭她臉頰。

  又麻又癢滋味教她縮起脖子,她一瞅周圍。「但是這兒——」

  「沒人。」他戀戀囓起她耳垂。她低吟一聲,還想不出拒絕理由,他已又在她耳邊提醒:「還記得先前約定……妳要任我處置一個時辰?」

  天吶!丹碧終於知道他意圖,臉瞬間爆紅。「你你你,明明答應不會對我做什麼鬼鬼怪怪事兒——」

  「有嗎?我記得我說的是不傷妳分毫,也不讓妳在人前出糗——」他故意放慢動作往四周一瞧。「我很確定這附近除了妳我之外,再沒別的人。」

  原來他早計畫好了!她這才發現,從一開頭就是在籌畫這一刻。

  「你壞,你耍無賴!」她用力搥打他胸膛。

  宇文晏微微一笑,將她兩手擄住,往他腰上一擱。「我說過,絕對不會傷害妳——」

  他臉俯向她,她擱在他腰上雙手一抖,卻擋不住宇文晏覆唇的動作。

  這個吻又輕又柔,她眨著眼望著近在眼前的他一時迷惑了。

  「瞧,」他鼻蹭著她頰側雪肌。「不怕人吧?」

  「然後呢?」她小心翼翼問:「就這樣一個時辰?」

  他哄道:「閉上眼,我再告訴妳。」

  她表情猶豫,還在心裡考慮該不該聽話。

  「君子一言既出——」

  討厭!她一瞪他。「說話就說話,幹麼還要搞什麼閉眼——哎!」她猛地喘氣,感覺一陣暖熱拂過她臉,最後停在她耳畔。

  「我等這一刻等好久了……」他輕囓著她耳。「自我第一次在溪邊看見妳,我的目光就再也移不開了……」

  她一直以為他倆第一次見面是在憨憨泉的茶館,哪裡冒出來的溪?

  「沒錯,我第一次見妳確實是在溪邊。」他輕呵氣挲移著唇,每每滑過一處就激起她陣陣疙瘩。「妳當時赤著腳站在溪裡玩水,那模樣多似天仙下凡,水花亮晃晃,妳笑容如此燦爛——」

  她聽出重點,心底一甜。

  「所以早在你見我第一眼,你就已經喜歡上我了?」

  他正對著她臉笑,答案不言自明。

  丹碧看見他耳根有些紅,忍不住摸摸,真的是——他臉頰燙的!

  他戀戀親吻她掌側。她暗抽氣,只覺被他吻過的地方活似爬滿螻蟻,又癢又慌。

  「我想吻妳。」他看著她臉嘀道。

  拒絕不了,當他唇再度貼上她嘴,舌又一次溜進她唇齒間,她只能仰頭任他撫觸自己。他手指愛憐地輕碰她臉頰、頸脖,她閉上眼顫抖喘氣,只覺自己心跳得好急。

  「文……文公子……」當他嘴移下她頸脖,手掌盈握她胸前圓丘,她忍不住嘆息。

  「妳好香……」他輕推她身體讓她背向自己,而他從後咬舔她頸背嫩肌。經方才觸碰發覺她頸背相當敏感。果不其然,他一碰,她立刻逸出嬌喘,腿軟倚向樹幹。

  「嗯……」

  他一邊吻著一邊探索她柔軟曲線,知道自己該斷然收手——在事情未太晚之前。但天可憐見,他渴望觸碰她已太久太久,他無法控制!

  「妳身子好軟,」他嘴對著她耳吹氣,丹碧被燙著似地一顫,感覺他指尖輕逗她早已挺起的蓓蕾。「比『玉珍齋』米糍糰子還滑膩柔軟——」

  「玉珍齋」做的米糍糰子他倆昨兒剛吃,她指名他買的。

  丹碧耳根又紅又燙。原來他昨兒個吃時那一臉恍惚,就是在想這種事——

  「你……昨天就說你表情怪怪,你還說我想太多!」

  「我承認,」他呵呵低笑。「昨兒吃米糍糰子時我的確滿腦子亂想,看著它白白嫩嫩模樣,我就忍不住想,妳身子碰起來感覺,是不是同它一樣。」

  丹碧臉紅到不能再紅。「本以為你是正人君子,沒想到你腦袋全都是這種、這種……」

  「誰教它那麼像妳,白裡透紅,香軟滑手……」說話間,他手已找到縫隙,可以伸進她衣裳裡而不會攪亂它。當他溫熱掌心撫上她背脊,她雙腿一軟,忍不住。

  生澀的她完全拿他沒法,根本料不出他會做出什麼事!

  「多滑膩的肌膚……」他嘴貼她耳畔低語,同時輕扯她背上繫帶。就在她一吸氣間,他手不害臊地罩住她胸脯款款揉撫。

  「噢——」

  「妳喜歡這感覺?」他手指畫過她繃緊的乳尖,滿足聆聽她越發沉濁的喘息。「嗯?」

  「不……」她只知道自己腿軟得快化了,腦子裡全是他私密邪惡舉動。

  他的手,噢,丹碧感覺他的手捧住她臀,長指曖昧畫過她臀間柔嫩。老天爺,她身體永遠跑得比她腦子快,已受不住誘惑跨上他伸來的腿。

  「為什麼……」要這麼碰她?一聲問句還藏了半句在喉嚨中,沒想到他竟然聽得懂。

  「因為我喜歡妳——」他湊近臉吻她面頰,睇著她的黑眸遠比糖蜜還甜。「男人跟姑娘家的喜歡不太一樣,光看著妳,在妳身邊仍覺不夠,還想摟妳親妳,把妳弄得渾身發軟、嬌喘吁吁……」

  他長指隔著兩層衣物撫逗,這時丹碧早已忘記腦中思緒,只能配合他指尖動作,或前或後蹭著他腿,一股麻癢自她腿間漫開,她半側著身渴望地吻他頰側。

  宇文晏喘著氣感覺她火熱又天真的回應,一陣如浪般狂猛朝他席捲而來。他理智掙扎著發出微弱警告,該停止了,不該再繼續下去——但是老天爺!他嘴尋到她唇親吻著,原諒他真的沒辦法停手,只要再一點、再多讓他感覺一點……

  「我多想就這樣把妳吃掉……從妳腳開始.我喜歡妳那粉藕似的小腳兒……」他邊說,一隻手邊溜進她裙擺。

  丹碧一喘,感覺他手停在她腿間輕揉,就算隔著褻褲也能感覺他指尖熱度。

  「還記得那天妳跟我一道遊蓮潭,妳在我面前脫了鞋襪,光著腳丫在水裡戲玩?」

  丹碧閉著眼連連點頭,她覺得自個兒全身像著了火似,一丁點都不屬於自己了。

  「文、文公子——」她意識昏亂喚地著。

  「叫我晏。」宇文晏咬著她耳。

  「晏……」她一噎,因他手指正壓著那酥而麻的位置兜轉,她身子一陣哆嗦。「好奇怪……」

  「哪兒?這兒?」他再一動,突地,一股濕意染濕他指尖。

  丹碧羞愧似地抵著手背叫:「不……」

  「等等!」他突然停下動作側耳傾聽。

  「什麼?」丹碧朦朦朧朧張眼。

  「噓,」他捂住她嘴示意噤聲,隨後攬著她躍上枝頭,在她耳邊低語。「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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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人?!丹碧倏地回過神來,往底下一看,遠遠可見兩抹人影正穿過樹林朝他們而來。

  一男一女。

  「八成來幽會。」跟他們一樣。

  那他們還待在這?她瞠大眸正想說,宇文晏卻朝她輕搖了下頭。

  他貼在她耳邊細喃:「瞧那公子步伐,我猜他功夫不錯,我們待這比較安全。」

  也對。她點點頭不再說話。一會兒人影變得清晰,她認出男人身邊姑娘,是她曾喬裝見過一面的花樓花魁——「沅香」。

  「啊!」

  他瞟她一眼。「妳認得?」

  她點頭,小聲貼在他耳朵邊說出答案。「至於那公子我就沒見過了。」

  想也知道,大家閨秀怎麼可能識得花樓恩客。他心想。這時,下頭兩人突然停步,就挑在丹碧與宇文晏三步遠大樹下,迫不及待歡愛燕好起來。

  宇文晏身旁的丹碧瞪直了一雙眼。她她她——她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我的好沅香——」年紀與宇文晏相若的年輕公子撩起女人裙裾。

  從丹碧這角度正巧可以看見他扯下沅香褻褲,埋頭又吻又摸。

  天啊!她瞪大眼一瞧身旁宇文晏。

  宇文晏在她掌上寫著——「敦倫。」

  她搖頭表示不知他意思。一般閨女只會在出嫁前才由娘親提點些男女情事,丹碧自也不例外。

  他再寫。「咱倆日後會做的。」

  他跟她——丹碧猛地轉頭再看,這會兒男人已架著女人的腿開始動作,女人由輕喘到發出呻吟,,那模樣似歡似疼,瞧得她一陣臉紅心跳。

  「徐公子——噢,沅香好舒服——」

  這個這個這個……就是他倆日後會做的事?一陣麻癢再度湧上,她不安地動了下身體。

  總覺得這麼看著人家是件不太好的事——雖然她也不是擺明要偷看。

  「我想離開。」她在他掌上寫著。

  「確定要打擾?」這回換宇文晏寫。

  丹碧這才想起聽人提過,花樓姑娘出入不自由,不像她愛上哪就上哪,想見誰就見誰。

  她遲疑了下。

  宇文晏再寫。「不想看就躲我懷裡,他們好了再叫妳。」

  好像也只能這麼做,她點點頭。

  貼在他懷裡,確實,窺見秘密的羞赧稍退,但取而代之,是一股沁心的甜蜜。說真話早不知被他抱多少次,但之前她總粗心大意沒多觀察他。丹碧一嗅,發現他身上有股好聞香氣,且是非常高雅的檀香。她頑皮似地輕戳他胸口,他低頭看她。

  「怎麼了?」他以眼神詢問。

  她小手撫上他嘴,也是頭一次發現,原來他嘴是如此輪廓分明,一副很好親模樣。

  「再這樣看我,小心我又忍不住親妳。」他貼在她耳邊喃喃。

  她一羞,忙將臉埋進他胸口。才不想被下頭人發現,多糗!

  感覺像是很久,又像才過一會兒,下頭交頸鴛鴦終於甘願分開。沅香兜攏著頭髮邊瞅著男人,表情一派迷戀。但反觀男人卻只是端著臉整拾衣襟,半晌沒跟她眼神對上。

  瞧見這幕,宇文晏料想他倆關係定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可惜了花魁一番真切情意。

  「徐公子,」整拾好後,沅香貼進男人懷中,「您什麼時候再來?」

  「過一陣吧。」被喚叫「徐公子」的男子自懷中掏出一袋銀兩,往沅香手裡一塞。

  「……」沅香一副被污辱似的表情。

  「收著,妳人在花樓凡事都要打點,再不濟也拿去買塊布疋裁件衣裳,我愛看妳打扮漂漂亮亮。」

  沅香嫣然展笑,似乎把男人口裡的「愛」,當成愛她這個人看待。

  「對了,沅香一直惦著您上回提過的舉兵大事——」

  舉兵?!枝頭上的宇文晏眉一皺。

  「噓!」男子朝四周看了眼,直確定沒人經過才壓低聲音提醒。「這件事絕對不能跟任何人透露,懂不懂?」

  「我當然知道。」沅香突然抓住男人手掌。「您可以答應我嗎?務必保護好自己!」

  男人自信一笑。「妳忘了我手上還有方『和氏璧』?史書上有云,『掌其璧者,受命於天,既壽永昌』,我啊,可是皇天所選的即位人選,現就等長安掖助兵力一到,大唐江山,就是我的了!」

  「會的,沅香定會虔心祈求徐公子您一切順當——」

  男子看似憐惜地摸了下沅香臉蛋,然後拉她起身。「時候不早了。」

  「請您記得,地老天荒,沅香心裡永遠只有您一個。」沅香癡癡地望著男人眼。

  「我知道了。」男人轉頭一看林子來處。「我們走吧。」

  待兩人身影消失,宇文晏才抱丹碧躍下樹梢。

  「你幹麼一直看著前頭?」見他若有所思,丹碧忍不住問。

  「妳剛說妳知道那姑娘,是哪間花樓花魁?」

  丹碧臉色一變。「你問這做什麼?難不成你看上她了!」

  「胡思亂想!」他輕敲她額頭。

  不然呢?!她嫉妒嘟嘴。

  「我是對那位公子說的話有興趣——」說到這宇文晏停口。他可沒忘了剛才的前車之鑑。那徐姓公子千防萬防,就是沒瞧見樹上還有對人在。「總而言之我對沅香姑娘沒興趣,妳少吃味。」

  她一哼氣。「胡說,我哪有吃味!」

  「是是是,妳沒吃味,妳只是不小心打翻八十罈醋——」說到這他想起,她這會兒表情他先前見過。「說到吃醋,妳昨兒氣唬唬自余姑娘那離開,該不會——」

  被發現了!丹碧臉兒一窘,身一轉就要往林子外邊逃。

  「等等。」他拉住她。

  她雙手抱胸。「別跟我說你還想對我胡來,我可不依!」

  他當真要做她擋得了他?宇文晏故意糗她。「我只是提醒妳,妳的胸兜繫帶剛被我解了一半。」

  哎呀!丹碧臉頰一紅。宇文晏笑著幫她重新繫好帶子,弄好還多掐了她臀兒一把。

  「吃我豆腐!」

  「我比較想吃妳的米糍糰子。」他曖昧眨眼。

  「你你你,好壞!」她連連打他手臂。

  宇文晏一臉笑地擋下她。「我實話實說也錯?」

  「當然錯!」她腳一跺。「哪有人沒事窮把米糍糰子掛嘴邊?我又不是食物!」

  「妳好吃嘛!」他一親她通紅的臉,然後牽起她開始往林子外邊走。「既然我們倆已決意成親,要不要直接到妳家告訴像爹娘這好消息?」

  照理說該這麼做才對,而且她也真想她爹跟娘,問題是──「我猜我一進家門就會被罵到臭頭,而且,我看過我幾個哥哥成親,據說婚禮之前,新郎新娘是不能見面的。」

  宇文晏點頭。為討吉利,禮俗確實有此規定。

  「妳想呢?」

  「再多玩兩天行嗎?」她一雙眼晶燦燦。「還有些地方我想帶你去。還有,就像你說的,既然我們倆已決意成親——」意思是她認為提親一事不急。

  宇文晏苦笑。「我巴不得明天就將妳娶進門。」

  她再搥他胸。「誰不知道你急著娶我原因!」

  「這麼聰明!」他逗她。「原因是什麼,要不要說來聽聽?」

  「鬼才理你!」她一扮鬼臉。

  宇文晏好氣又好笑。「好啊妳,竟敢用這種口氣跟妳未來夫君說話——」

  「你大可反悔啊,」她調皮一笑。「反正我們倆又還沒成親!」

  「嘿!」

  丹碧嘻嘻地一吐舌頭,趁他還沒追來,腳底抹油,快逃!

  ※※※※

  三天後——

  大清早,丹碧娘親,也正是袁威妻子趙氏,一起床就對著鏡子猛嘆氣。

  用完膳袁威推門進來,正巧瞧見。

  「怎麼啦,一早就見妳愁眉不展?」

  「我在想咱們小碧,」趙氏回頭看著夫君。「她都在外頭十多天了,雖然文公子偶爾會派人捎來消息,但我還是——」

  「妳想見她?」

  「怎麼可能不想!」趙氏點頭。「雖然那丫頭從小就愛往外跑,但這麼久沒見她還是第一次。」

  袁威心疼妻子。女兒負氣離家這幾天,她瘦了不少。

  「這麼好了,」袁威說:「我去捎信給文晏,要他帶小碧到憨憨泉茶館喝茶吃餅,我們提前去等看她。」

  趙氏眼睛大亮。「文公子會答應嗎?」

  袁威一笑。「妳別忘了咱們可是他的岳父岳母大人,我們的吩咐他豈敢不聽!」

  趙氏笑顏逐開,忙催他快去寫信。

  只不過袁威前腳剛進書房,丹碧就偕宇文晏回來了。

  「娘!」進院子丹碧便見娘親身影,只見她孩子氣似地蹦進娘親懷抱,臉湊在她娘胸懷親熱喚著:「娘、娘——丹碧好想您吶!」

  方才剛提她就出現,趙氏真是又驚又喜。

  「娘瞧瞧、娘瞧瞧——」趙氏端起女兒臉蛋左瞧右看。「好好好,娘就怕妳在外頭會餓著瘦著,看樣子文公子真的很照顧妳。」

  「他對我可好著呢!」她抬起臉衝著娘親笑,「我受傷時他不但幫我運功療傷,之後還帶我遊遍虎丘山,買了好多好吃好玩東西給我。」

  「說到傷,沒事兒了吧?」趙氏忙在女兒身上拍拍摸摸。

  「我剛不是說了嗎?而且您看我──」她嬌俏地轉了一圈。「活蹦亂跳,哪裡是有事的樣子。」

  「外頭在吵什麼?」袁威推門出來,一見大喜。「丹碧丫頭!」

  「爹!」她照例撲進爹爹懷抱撒嬌。

  宇文晏暗笑,這小傢伙得寵不是沒有原因,瞧她跟家人那股親熱勁,直比糖蜜還甜!

  「妳這丫頭,」袁威擰她鼻頭。「一聽我要幫妳找夫婿妳頭也不回就走了,吶!這會兒又不怕我動妳歪腦筋?」

  「才不怕!」她身一轉回到宇文晏身邊。在自家人面前沒僚麼好忌諱,她大大方方挽著,衝著兩老微笑。

  兩老互看一眼,好事成了?

  「我已經幫自己找好夫婿了!」

  宇文晏很自然接口:「岳父岳母大人在上,請受小婿一拜。」

  「不用多禮。」袁威急忙攙人。先前聽他說定會帶著心甘情願的丫頭回來,袁威還不太相信,這會兒可真十足十佩服。

  丫頭那野馬性,真不知他用什麼法子馴服?

  「怎麼樣?我眼光很好吧!」丹碧在旁邀功。

  袁威瞪眼。「是文公子不嫌棄,妳這脾氣真虧人家敢娶妳。」

  「爹你很瞧不起我喔!告訴您,人家文晏可是第一眼見我就中意,越相處是越喜歡——」

  袁威掏掏耳朵。「這事我早知道,能不能換點新鮮的?」

  「早知道?」丹碧一愣。

  宇文晏小聲提醒。「妳忘了先前我曾來拜訪妳爹娘,請妳爹娘同意讓妳跟在我身邊?」

  她一拍腦袋。對噢,的確有這件事!

  「所以說你們早見過面,等等——」她突然想起,「該不會,你早就跟我爹要求把我嫁給你?」她邊說邊環視三人,見三人不吭氣,她什麼都明白了。

  搞半天——她被設計了!

  氣壞了她!

  「丹碧?!」一見她轉身要跑,宇文晏忙留人。「妳聽我解釋——」

  「別拉我!」她用力甩開他手。「我還以為是我自己決定要嫁你,你們——我不理你了!」她一跺腳飛快跑進宅裡,袁家兩老忙要宇文晏追上去。

  「都是你!」趙氏轉頭一瞪自己夫婿。「讓小碧得意一下會死?硬要戳破!」

  「我也只是逗著她玩……」袁威訕訕辯解。

  大宅內,宇文晏連連喊著:「丹碧,妳聽我解釋——」

  她卻頭也不回。「設計我就設計我,還有什麼好解釋!」

  「丹碧,至少先聽我怎麼說。」他趕在她躲進閨房前將她拉住。

  「哼!」她頭一扭坐到房間椅上。

  「我承認我沒提醒妳,我見過妳爹娘,是我不對,但見過他們,本就與我對妳的喜歡無關,不是嗎?」

  「換作你呢?」她瞪眼。「明明我多說一次你就會記得的事,我偏不說,之後再看你出糗——」

  「我可從沒取笑。」

  「但那感覺就是討厭,我真不懂你為什麼不直接說!」她重重跺腳。

  「我想留住妳。」宇文晏承認。「我知道開頭妳只是熱心幫我,還沒喜歡上我,如果老實告訴妳我想娶妳為妻,我猜妳一定會拒絕。」

  兩人目光對上,丹碧啞口無言。他說得沒錯,以她脾氣,他一早坦白說他想娶她為妻,她不躲得老遠才怪!

  但不管怎麼說,他瞞她跟她爹娘勾結一事,就是不夠光明磊落。

  「別說我不夠寬宏大量,」她看著他說:「給你一個機會,你還有什麼瞞我沒說清楚的事,現全部說個清楚!」

  「有些事……我現在不能說。」他面色為難。

  「你果真有事情瞞我!」她一怒跳起搥他臂膀。「我遇過什麼全沒瞞過你,你卻動不動就瞞我,你——你到底當我什麼啊?」

  「先聽我說!」他一摟她腰不讓她掙動。「所以不告訴妳,絕不是因為不相信妳,而是有些事只要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險。」

  他擔待不起任何連累她的可能,早先他所以告訴她爹,全是看在他有能力保護自己,但丹碧呢?萬一他行蹤曝光,頭個被牽連的一定是她。

  她才不懂什麼危不危險,只覺得委屈。「反正你就是打定主意不告訴我,我真不懂,什麼天大的事需要這麼隱密……」

  見她泫然欲泣,宇文晏輕嘆一聲,只得透露一丁點。「事與皇上有關。」

  她猛地瞪大眼。「皇上?!你說的是那個……吾皇萬歲萬萬歲……」

  「對。」

  她記起來了,當時那位徐姓公子說了什麼舉兵、玉璧的——丹碧一臉詫然。「你到底是什麼身份?」

  「這事也不能說——」他按住她欲辯駁的嘴,「我只能說這事情處理好,我一定告訴妳。」

  「為什麼一定要等到那時候?」

  「我身份與我要說的事息息相關,有心人一知道我來,要緊事也不用辦了。」

  哎呦,事情怎麼那樣複雜啊!丹碧個性向來直率,想啥說啥從不扭曲,偏偏愛上保密為習的宇文晏,真只能怪老天爺愛捉弄人!

  「用不著苦惱。」宇文晏拉開她捧著頭的雙手。

  她斜眼睨他。「光會說風涼話,要換作你你不會苦惱,你全身都是秘密!」

  「冤枉。若早一陣妳我相遇,我定然知無不言,真是因牽扯太大只好再三保留。」他也是身不由己。

  瞧他表情不像騙人——丹碧嘟著嘴巴安靜下來。

  「原諒我了?」

  還沒呢!她猛地抬頭。「什麼身份事情不能說,好,但至少你可以告訴我,你應該不是什麼殺人劫舍的壞胚子吧?!」

  「妳覺得我像嗎?」他沒好氣。

  她知道不像,但多確定一下又不會死!

  「還有,你在長安,該不會已經有什麼未過門的娘子,甚至早有了娘子?」後面這句話,說時她眼瞪得多大!

  他笑了。

  「這點妳放心,」他牽她手擱自己心窩,黑瞳瞬也不瞬盯著她。「我可以對天發誓,讓我心動進而想娶回家的女子,自始至終只有妳一個。」

  這種話──丹碧本想嗔他一句口說無憑,可滿心忿早被他情話煨得暖暖,譏諷話再也說不出來。

  「我就姑且信你一回,但我先說,等事情結束,我可不許像再瞞我。」

  「多謝娘子開恩。」他低頭一親她臉頰。

  貧嘴!她偎進他懷裡甜甜笑著。

  「我說丹碧啊——」

  房裡兩人正在卿卿我我,門外卻傳來殺風景的叫喚。

  丹碧唇一咬,走去開門。「爹,您沒事站外頭偷聽?」

  「我沒有!」袁威大喊冤枉。「我是來找妳道歉,也是來問問文晏,他中午要不要留在府裡用膳……」

  「誰不知您在擔心什麼!」丹碧推著她爹要他到外頭忙去。「放心,你未來女婿還沒被我趕跑,我跟他成親的事還是照原議進行。」

  真是知父莫若女!袁威眉一喜。「什麼時候?」

  她手一插腰。「您就這麼巴望我早點嫁?」

  「哪裡是!」就算是袁威可也不敢當面承認。「爹只是想知道還有多少時間,好幫妳準備嫁妝。」

  宇文晏尾隨他倆出來,恭敬朝准岳父大人頷首。「小婿翻過黃曆,三天後是好日子,我打算那天下聘,個把月後再完婚——」他停了一下又問:「會不會太急?」

  「不會不會,」袁威連連搖手。「你若想再短個幾天,我們也能配合——」

  「還說不急著把我嫁出去!」丹碧抬手就是一拳。

  「我是、我是……」袁威捂著肚皮哭笑不得。

  「我們走!」她一扭身拉著宇文晏就要走,袁威急忙喊人。

  「妳想帶文晏上哪?」

  「茶館喝茶。」她停步一扮鬼臉。「放心,午膳前一定回來。」

  瞧她這脾氣,都被他給寵壞了。

  袁威撫著並不疼的肚皮苦笑,不過一想到女兒出嫁在即,心裡又忍不住惆悵。

  唉,有道是天下父母心。

  ※※※※

  茶館外邊,丹碧隨興地翻看著玉石攤子上的玉雕什物,小攤老闆獻寶拿出一套脂色、以紅絲繩繫緊的玉璜腰墜,她一拎起便聽見一陣玲朧的玉鳴聲。

  「好好聽!」她一臉喜色。

  小攤老闆一瞧她臉,惋惜道:「可惜小老兒這組玉璜片進價貴,不然就半買半送妳一套戴著玩玩。」

  「多少銀兩?」

  老闆伸出一根手指。「一錠金。」

  丹碧咋舌。不過想想也沒錯,她隨便買對玉塊玉簪就要花不少銀兩,何況是成色完美如脂般的腰墜。

  「我得回去跟我娘商量商量——」她不敢一口應允,不遺憾地將玉璜遞還給老闆。

  「怎麼了?」付過茶錢宇文晏走來,一見丹碧臉色,他忍不住問。

  「這個。」她拎高紅絲繩要他聽聽那玉鳴,邊形容它如果掛在她腰間,走路時一定玎玎璫璫好不悅耳。「可惜太貴了,玉伯伯真是,」她回頭一睨。「沒事要我看,還不賣我便宜!」

  「冤枉啊小碧丫頭,」小攤老闆急嚷:「小老兒當初要不是想到妳,怎麼會想進這玉璜墜——」

  「那就買下吧!」宇文晏接口,要老闆把玉璜墜拿給丹碧,他則是掏出錢囊把帳清了。

  丹碧好開心,急乎乎吵著繫上。

  她這火性,宇文晏笑著搖頭。「好好好,至少也找個沒人的地方——」

  「快點快點——」

  丹碧邊催邊領他往前頭樹叢鑽,不知走了多久,宇文晏突然認出此處便是他頭回遇見她的溪岸。

  「幫我把風。」她一拍他手臂提醒,後一轉低頭拆下腰間綁帶,將兩串一對的玉璜墜小心翼翼勾在腰帶上。

  玲瓏玉鳴在林間輕蕩,枝頭上的鳥兒似乎察覺,也開嗓和了一段囀。打點好的丹碧開心地躍到宇文晏面前。

  「好不好看?」她在他面前轉了一圈。

  瞧她身子一晃玲瓏聲起,宇文晏點頭笑了。「我曾在長安看人跳一種舞,叫胡旋舞,動作就像妳剛那樣子。」

  「你是說轉圈?」她眨巴著眼一想。

  「對。胡旋舞是西域特產,跳時跟妳一樣也會佩著玉璜墜一轉圈便玎玎噹噹,很悅耳。」

  瞧他一臉神往,丹碧一下嘟起了嘴。「不准你在腦裡想別的女人!」她一搭他手臂嚷著:「什麼胡旋唐旋,教我,我也要跳!」

  「妳這醋罈。」他笑點她鼻。「好,我就教妳怎麼跳。」

  丹碧一轉圈離他稍遠,雙手作勢抱拳一躬。「公子請了。」

  他雙手擊掌。「轉圈,看妳能轉幾圈頭不暈目不眩。」

  這還不簡單!丹碧一哼,身子一旋,嫩綠色裙擺登時揚起一面圓。宇文晏自外而內慢慢接近,擊掌速度由緩而急,突然一眼神瞟過,宇文晏托住她腰讓她雙腳騰空,只見她身子活似舞的蝶,在他帶領下止不住地轉圈;丹碧朗笑。

  「哇——」

  「頭暈了?」

  「暈了暈了!」

  她身貼他身靠站,一時不敢把眼睛張開。宇文晏乘隙偷偷一親芳澤。

  她張眼嬌睨。「不規矩!」

  「妳太漂亮了。」他唇貼她嘴兒低喃,瞧她氣息粗淺緋紅臉兒似花嬌豔,宇文晏挲蹭著她汗濕的額角,恨不得一口將她咽進肚裡。

  丹碧勾著他肩膀一嘆,直到緩下喘息,才見她睇著他眼似有所求。

  「我腳好熱。」

  「妳又想下水玩了?」他睨她。

  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文晏啊!丹碧嬌俏眨眼。

  「一下下,不准弄濕衣裳。」

  「好吶!」她如蝶似轉出他臂彎,脫去鞋襪往溪裡一躍。

  「噯——」他正要喊她小心腳邊,但——來不及了。

  「哎呦!」好死不死她正正踩進爛泥裡——想是附近大娘早上洗衣弄來的成績,拎著裙擺的丹碧不敢亂動。「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宇文晏邊搖頭邊脫去鞋襪、紮高下擺下水救人。「妳啊,行動老不先看仔細——」

  「我怎麼知道這裡會有泥巴嘛!」她坐在岸邊石上嘟囔,白嫩雙腳泡在溪裡踢踏。宇文晏怕她沒洗淨,還幫她搓了幾把。

  「不要不要,好癢……」她格格笑著閃躲,宇文晏一瞪她。

  「還動!帕子拿來。」

  「吶!」她遞給他,然後瞧他小心細膩地擦乾她腳,連弄濕他自個兒衣裳也沒多吭一句。

  他真的很疼她呢!丹碧心頭一甜。

  「文晏。」說話時她邊移動腳尖,只見她粉藕似的小腳抵著他胸窩輕點。

  他驀地抬頭,一雙眼不知何時變得又黯又濃。「妳又在打什麼歪主意?」他看著她喃道。

  「哪有!」她不依地抗議。「我只是想到你之前說過,上回月我裸著腳在水裡玩,就讓你一陣心猿意馬,噯,你到底在心猿意馬什麼?」

  「想知道?」他唇畔凝了個頗具深意的笑。

  「嗯……」她表情遲疑,直覺他表情——很危險。

  「想不想?」

  「想是想,但看你樣子……還是算了!」

  說罷她便想抽回,可這麼好機會,宇文晏哪肯放手。「別動。」他低嚷,趁丹碧還不及反應擄住她小腳。

  「你——」她一聲嚷方出喉口,宇文晏已端起她腳湊在唇邊囓咬、輕吮。

  根根細白腳趾被他一一含舔,丹碧捂嘴意圖壓抑喉間呻吟,卻難敵他細膩的啜吻。

  「噢……」太太太——太羞人了!丹碧抑不住骨酥肉麻的呻吟,怎樣也沒想到如此不起眼的腳丫,竟然、竟然也能讓他弄得如此舒服!

  他的嘴、他的舌……天吶,尤其他還邊吻邊喚起她腦中幻想──

  「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就這樣舔吻,從妳的腳尖開始——」伴隨一聲噴,他手指邊曖昧畫過他所提每一處。「再往上、往上……妳說,妳會有什麼反應?」

  「不……」她想說她不知道,可小嘴兒除了喘息之外,根本擠不出其他話語。

  「我猜,妳應該會喜歡吧,嗯?」

  「我……」

  「我好期待我們倆洞房花燭夜——」他深幽幽眸子如手般掃過她身子。「妳猜我會從哪開始吃起?」

  不要說吃那個字——丹碧窘紅臉迭迭晃著腦袋,這樣會害她以後吃東西,都會記起他現在表情。

  「就是妳的小腳丫——記住了。」

  他道出答案同時,腳丫子主人已在石上癱成一團軟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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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回府午膳後,丹碧依依不捨送宇文晏出門。方才席間袁家兩老已再三暗示,成親日即,他們倆該得依照禮俗,成親前先避個一陣。

  「但昨夜你不是跟花樓嬤嬤約好,說明晚會再過去……」

  話說昨夜,宇文晏帶著男裝打扮的丹碧一訪花樓,樓裡姑娘一見她立刻記起她來。先前她說只到裡邊玩過一趟,但事實上——

  「三次啦,真的只有三次!」當時被堵在喀喀角的丹碧自知逃不過,只好誠實道出,不過可惜花魁沅香不在樓裡。花樓嬤嬤說她被某位爺請進城裡招待,再過兩日才會回來。

  「妳怕我一個人會被沅香姑娘迷上?」宇文晏睨她。

  她是這麼想,可嘴巴還要逞強。「哪有,我只是擔心你會問不出所以然——多人多點主意!」

  「如果我堅持不讓妳跟——」

  「不行,你不讓我也會跟!」她說得斬釘截鐵。

  所以嘍!他擰擰她秀鼻。「妳都這麼說了我能怎麼辦?明晚戌時三刻在妳房裡等著,記得衣裳換好。」

  「呀!」只見她高舉雙手繞著他身子歡呼。

  瞧她笑得這麼開心——宇文晏搖頭。

  除了甘心帶她上山下海之外,他還有什麼選擇?!

  翌日,戌時三刻,宇文晏悄悄潛入袁家帶走丹碧。換穿上男子衣裳的她看來頗為自得,邊走嘴還哼著小曲,可見她心情多好。

  「你猜今天見不見得著沅香姑娘?」

  宇文晏答:「鴇嬤不是保證今天一定見得到?」

  「難說,」對花樓,說來她比他要熟悉些。「其實我對沅香姑娘印象不算好,有一次我特別去見她,花了好幾十兩銀子她卻坐沒一會兒走了,我嘔的咧!」

  「妳嘔什麼?」他笑她。「又不是男人,學什麼貪戀女色!」

  「我是覺得浪費,到花樓一趟就得花幾十兩,又沒玩到什麼。」

  「原來妳也有心疼銀子的時候?」

  她一努嘴。「是我那一陣花太凶——」

  聊著聊著,前頭就是虎丘鎮最知名花樓——「紅袖閣」。跨過橫在門前的石橋,丹碧還頑皮摘了枝柳條把玩。

  鴇嬤遠遠一見他倆,笑顏逐開地迎了出來。

  她對這對秀雅的公子爺倆印象很深,個兒高的面含貴氣,一見就知出身不凡。至於個兒小的呢,則是俏皮活潑,一張嘴活似沾了糖蜜。

  「呦,嬤嬤我一下午就惦著兩位禹公子,果真讓我盼來了——」

  在花樓,宇文晏說他與丹碧姓禹,丹碧也沒多想,真以為他隨口編派。

  丹碧腳一蹬嗅嗅。「嬤嬤身子還是一樣香馥馥,我就愛您這個味!」她隱住沒說,之前宇文晏找來幫忙的廚娘大嬸,身上也有這股脂粉味。

  「小禹公子您真壞,連鴇嬤老豆腐都想吃!」鴇嬤揮起繡帕朝丹碧臉上一拂,然後兩手一挽將他倆領進門。

  丹碧再道:「好嬤嬤,今晚我跟我大哥目的您沒忘吧?」

  「記得記得!」鴇嬤回頭吩咐下人備好房間。「小鳳、翡翠,妳們倆先帶兩位禹公子到房間休息,好好伺候,我這就去看沅香準備好了沒。」

  「麻煩您。」丹碧在鴇嬤手心塞了一錠銀。

  鴇嬤笑著離去。

  一進房,小鳳、翡翠兩個姑娘自要坐到他倆身邊,丹碧邊搖頭邊將她倆拉到自己身邊。

  「錯錯錯,妳們倆只要專心伺候我,我大哥最近在守齋戒,我爹娘還特別吩咐他不能近女色。」

  「不能近女色來花樓?」翡翠一臉不解。

  丹碧一點她鼻頭。「陪我不成?!」

  「是是是——」小鳳在旁搭腔。這話她上回聽過了,早已見怪不怪。

  宇文晏見丹碧左擁右抱好不愜意,好一會兒後才招手要她到外頭說話。

  「幹麼?」她手裡還捏著一顆葡萄。

  「不知我的齋戒還得守多久?」

  「守到你出了這門為止!」瞧她說得多理直氣壯。「難不成真要讓翡翠坐你身邊伺候,我不氣炸才怪!」

  「那我可虧大。」宇文晏故作失意貌。「花大把銀子進來,什麼樂子也沒嘗到--」

  「等等等等,」她揪著他衣襟直問:「說清楚啊你,在我眼皮底下你想嘗什麼樂子?」

  彷彿就在等她湊近,他一傾身將她往牆邊推。「這種。」

  他俯唇吻上她嘴,一進房就大吃甜食的她唇裡還殘有水果餘香,他哄誘舔吮她甜蜜口唇,直到她全身乏力掛在他胸前喘息。

  自兩人確認心意,除了上回在野林忘情接觸外,宇文晏一直提醒自己儘量從守禮教,畢竟成親在即。是她笑容太甜,眼神太媚,他才控制不住多嘗了她些。

  遊移唇瓣貼著她頸脖一路下滑,宇文晏挑鬆她衣襟領口,在她脖與肩際印下一個熱印。丹碧嚀嚅一嘆,感覺他佔有的掌端著她臀一掐,害她差點捏壞手裡葡萄。

  「喂我。」他抵著她唇喃喃。丹碧嬌羞不已地送進他口,宇文晏吞掉便罷,還意猶未盡舔她手裡汁液。一陣神秘顫慄竄湧,丹碧差點腿軟跪下。

  「好吃。」他笑得有如偷了腥的貓。

  丹碧則是全身燙紅,臉埋在他胸前直直喘氣。

  一會兒過後兩人回廂房,花魁沅香姍姍來遲,穿著華豔的她比白天更添嬌豔,請安後她直接坐到宇文晏身邊,連問聲也沒。

  「噯……」丹碧正想抗議,沅香卻捏著糕餅堵住她嘴。

  「小禹公子也太貪心,身邊都有了小鳳、翡翠,難道您要沅香坐您腿上……」

  坐她腿上也比坐他身邊強!丹碧滿肚火地吞掉嘴裡糕點,掏銀子打發小鳳、翡翠。

  「妳們倆可以走了。」

  「小禹公子——」小鳳、翡翠抗議。

  丹碧不由分說將她們推出房外後,一屁股坐在沅香與宇文晏中間。

  「您——」

  「今天場子主角是我,」這一次換她捏著糕餅塞住沅香嘴。「妳就專心伺候我一個,無須他想。」

  一旁宇文晏暗笑,就愛看丹碧為他吃味模樣,一雙眼亮熠熠,比天上星星還亮!

  「就留大禹公子一個人坐?」

  「不行嗎?」丹碧再次端出老藉口。「妳差點壞了他好事知不知道?我大哥最近在守齋戒,不能近女色的。」

  沅香表情驚訝,料她想的事定跟翡翠無二,只是沒待沅香問出口,丹碧話鋒一轉。

  「聽說沅香姑娘曲兒唱得極好,吶,妳就唱支什麼來助助興。」

  在花樓有錢就是大爺,沅香不多問,手一揚婢僕即送來琵琶,她一挑弦潤潤喉後,挑了《詩經》子衿唱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沅香嗓音婉轉,見她含情脈脈睇著他倆,丹碧突覺芒刺在背。

  想來也真汗顏,她向來隨意任性習慣,從沒安靜坐著對他大送秋波過。她眼一轉窺看宇文晏臉,心裡猜測他該不會挺喜歡這感覺。

  「在想什麼?」宇文晏眼裡根本沒有沅香存在。他湊身在她耳邊問:「瞧妳眉心皺的。」

  丹碧嘴一癟一瞄沅香。「你喜歡那個樣子嗎?」

  他微笑。「若我說喜歡,以後妳會不會如法泡制?」

  又反問她問題了!她咬了下唇,依樣用問題回答:「若我說我會如法泡制,那你現在肯不肯把耳朵關上不聽?」

  「我壓根兒沒在聽。」擱在几下的大掌握住她柔荑。「我腦裡想的全是我們剛才的吻,不知我留在妳頸上的紅印能維持多久?」

  紅印?!丹碧忙摸自個兒脖子。「你什麼時候留的?」

  「妳肌膚好軟……」他瞇起眼陶醉喃喃。「方才我一吻就留了一個印子,像片花瓣,印在妳身上模樣真是漂亮……」

  丹碧被他語氣逗得全身火燙,什麼地方說什麼渾話!她曲肘一拐他手臂當作懲戒。這時沅香唱罷,宇文晏適時贊道。

  「好副嗓子,只是我剛聽了聽,沅香姑娘這詞唱得別有涵義。」

  「當然別有涵義,沅香可希望兩位禹公子能常常來見沅香。」沅香端起酒欲敬,宇文晏卻伸手推辭。

  「今夜特意品聆姑娘天音,所以不喝酒。」他移動茶盅到沅香面前。

  一旁丹碧提醒道:「妳忘了我大哥正在齋戒?」

  沅香一愣,然後笑。天下當真無奇不有!一般人慕名來見她,哪個不想摸摸抱抱在她身上揩點油?偏這對禹姓公子對彼此興致,好似比她這第一花魁要多上許多!

  「我還在想剛才那闕詞,」宇文晏一睇丹碧。「不知是不是我多想,若說妳傾訴對象是我們兄弟倆,應該有更恰當的詞兒可選。」

  「我大哥說得沒錯,」丹碧附和。「才見一次面妳就說思念我們倆,也進展得太快了點。」

  沅香神情有些黯然。兩兄弟說得沒錯,她所以挑「子衿」唱,確實不為他倆,而是想著自個兒情郎。雖說前一陣兩人剛見面,可一連四、五天沒他消息,她心頭不免記掛。

  只是在其他客人面前,她又怎能承認她心繫他人?

  「沅香真的只是喜歡『子衿』,不然這麼好了,既然兩公子不滿意,沅香再唱。」

  纖指方奏出兩個音,外頭突然傳來陣招呼聲,沅香一聽忙立起身,什麼彈琴唱曲的,早忘得一乾二淨。

  宇文晏與丹碧互瞧一眼,正想開口問怎麼回事,鴇嬤大臉已出現在門後。

  「抱歉抱歉,嬤嬤一定要跟兩位爺借一下沅香,我這就去喚小鳳、翡翠過來伺候——」

  沅香一走,宇文晏立刻拉著丹碧來到窗邊。

  「我跟去看看,看沅香姑娘神態,八成是那位徐公子來訪。」若真是這樣,那可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我也要去。」

  「不行。」他搖頭。「妳得留下擋擋,等會兒姑娘推門進來見我倆都不在,不嚷嚷才怪!」

  說得也是。「那你快去快回!」

  「我知道。」他一瞄外頭確定沒人看見,手一推窗門人便躍了出去。

  在夜色遮掩下,青藍色袍子只剩一抹黑影,宇文晏曲身沿屋脊快走,一會兒認出沅香聲音。

  「徐公子,沅香來了……」

  「進來吧。」

  宇文晏探頭確認好位置,即挑了個無人之地落腳,再沿路走回廂房。

  房裡丹碧仍跟姑娘們摟著玩鬧,只是一見他來,張大了眼問:「怎麼樣?」

  「該走了。」

  「這麼早!」姑娘們嬌嚷。

  「下回再來。」丹碧一個一個打賞銀子,姑娘們揣著銀子喜孜孜離去。

  宇文晏下樓會帳時悄聲跟丹碧商量。「先送妳回去。」

  她一嘟嘴。「我說過我要跟你去。」

  「但說不準要等到什麼時候——」

  她停下腳步,一雙美眸被廳堂燭火照得閃閃發亮。「我勸你還是把我帶著,因為就算你把我送進家門,我身一旋還是會黏你身邊。」

  「妳當自己是鼠蚤,黏得這麼緊?」宇文晏說,然後笑。「好。妳想留就留著,只是話說前頭,妳得一路挺到底,不准半路吵著要走。」

  她一哼他。「我就這麼沉不住氣?」

  好。宇文晏付好錢領著丹碧離開。從方才沅香與徐姓公子對話,他知他倆應會在房裡待上一陣,時間還早。他領著丹碧到鄰旁酒肆買了隻鹵雞、饅頭跟一小壺酒,後尋個無人角落摟著她上屋,再回花樓上頭。

  朝左一看,便是沅香姑娘廂房,從他倆角度還可窺見裡頭幢幢人影,樂音靡靡。她看他。「你怎麼打算?」

  「就坐這等。」他自懷裡拿出油紙包,扭了隻雞腿給她。「我先得確定那位徐公子家住何方,才好思索怎麼行動。」

  難怪他會說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她拎著雞腿咬了一口。「晏,是不是等你辦妥了那『大事』,你就得回長安?」

  「怎了?」

  「我只是在想長安離虎丘多遠。」花樓位高,從她這角度往前眺,七七八八可以盡覽虎丘風光。小橋河水在月光照射下閃著銀光,空氣裡隱約可嗅著水氣。「雖說我一直嚷著要到江湖遊歷,可說真話長這麼大,我還從沒出過這虎丘山一步。」

  「忐忑?」

  她一瞟他,不情不願地點頭。「是有那麼一點——噯,你說說長安城風景好嗎?它跟這有什麼不一樣?」

  當然有很大不同。「若說虎丘是天生自然的人間仙境,那長安就是刻意造就的銅牆鐵壁。」他用吃完的雞骨擺出長安外廓、宮城與皇城概略。「城裡共有四條渠,我們以後就住在『龍首渠』旁,」他手一點大概方位。「我們住的地方就跟虎丘鎮很像,推門就能見到排排楊柳榆樹。」

  「那……從長安到虎丘多久時間?以後我可以常回來嗎?」

  「恐怕不行。」他為難地搖頭。先別說他平日公務繁忙,就單說長安與蘇州距離之遠,整年能撥空回來一次,已算幸運。

  丹碧頓時垮下臉來。從未離家遠行的她雖也興奮遠遊,但一想到離開就沒法常常回來……

  「後悔了?」他仔細端詳她臉。

  她搖搖頭,將未吃完的雞腿丟回油紙包。

  雖沒明講,但她表情怎麼藏得住心裡情緒。

  宇文晏想了一想。「我只能承諾每年必陪妳回鄉省親,當然,之後妳想多待一陣也行——」

  她眼一瞄他。「你放心留我一人在這,你一個人回長安?」

  宇文晏苦笑。「不放心也不行,我捨不得見妳愁眉不展。」

  這人——真的很疼她呢!丹碧心頭一甜,突然抽出巾帕擦去手上油漬,然後手向他伸去。

  宇文晏瞧她手。「嗯?」

  她嬌媚地嗔道:「還要我明說啊你?!」

  他終於懂了,自動挪步將她摟在懷裡。

  她滿足一吁。雖說夏夜風暖,可待在人家屋頂坐久,多少還是覺得涼。「噯?!我記得你剛買了壺酒——借我喝一口,我至今還沒喝過酒呢!」

  酒瓶已送到她面前,但一聽她後頭話宇文晏馬上收回。

  「噯?!」

  「這可不成!」他一擰她鼻頭。「今晚非常重要,我可不許妳有點閃失!」

  「小氣。」丹碧嘴嘟嘟。以往她想嘗試總缺了機會,好不容易天時地利,他卻突然不依。

  「妳就這麼想喝?」

  「沒喝過嘛!」她朝底下一指。夜未央,路上不少年輕公子摟著友伴喧嘩,一聽那聲量就知多喝了幾杯,口氣多猖狂。「我一直想酒到底有什麼魔力,就連我大哥喝了酒也一副鬼鬼怪怪德行,他平時都不會這樣。」

  宇文晏親她一口。「等成了親,我就許妳在房間裡試。」

  「那你買這壺酒——」

  「我喝。」他仰頭啜一口。天生大漠血脈的他酒量極好,區區壺酒還不能影響他分毫。

  丹碧嗅嗅。「香耶!」

  瞧她一臉饞樣——他眸子一轉,突然又喝一口,然後嘴一湊喂進她嘴裡。一股辛辣注入喉口,她大眼眨巴品味著。

  「好喝嗎?」宇文晏愛不忍釋吮著她下唇間。

  丹碧嚀嚅一嘆,貪戀地吮他帶著酒香的舌。

  「妳這丫頭——想把我給吞了?」他呢呢喃喃吻著她下顎與頸。

  丹碧嬌喘吁吁,被他大掌一撫,她身子泛起了陣陣疙瘩。

  「妳還沒答我?滋味好不好?」

  「好……」她模模糊糊點頭。

  「哪個好?我的吻還是我嘴裡的酒——」

  「你的——」她話說一半才猛地想起他問什麼,愛嬌一搥。「討厭!」

  他呵呵一笑。「我是真的想知道,到底是哪個讓妳心醉神迷的……」

  「不理你。」她臉紅撲撲一瞪。

  「好,不理我——」他手指鑽進她頸脖輕撫,丹碧陶然瞇眼。見她模樣,他一時情不自禁又吻了上去。「想想還有個把月……唉,我多想提前把妳娶回家!明明妳就近在眼前卻不能碰妳,在我真是一大折磨。」

  「折磨,怎麼說?」她一臉清純。

  「呃——」宇文晏不知該怎麼解釋,嘴張了一陣又合上。

  「說嘛說嘛!」她央道:「反正夜還長,那公子看樣子還會待很久——」

  「還記不記得我上回在野林怎麼碰妳?」

  丹碧記起他指掌撫觸,臉一下紅了。

  「嗯?」他追問。

  「記得。」瞧她表情多羞。

  「每天夜裡一閉眼,腦子裡全是妳……」他臉挨著她頰邊蹭著,喃喃說著夜裡輾轉的痛苦。

  他恨恨輕囓她耳朵,撩得丹碧一陣低吟。

  「我真想當場吞了妳——」

  他大掌在她襟前撐了一瞬,之後才硬生生挪回自己身側,猛將她緊攬在胸口。老天真是折磨人,偏偏送來丹碧這隻粉蝶,時嗔時喜變化萬千,真教他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

  「我又沒做什麼——」

  「妳根本不需要做什麼,就光瞅著我笑,就夠讓我控制不住了。」

  見他眼眸火燙,丹碧心裡也是酥得說不出話來。

  突然,底下傳來鴇嬤聲音。

  「徐爺,這麼早要回去啦?」

  「是,我明早有事,不能多留。」

  屋頂上兩人一下驚醒,互看一眼,同時動手收拾身旁狼藉。

  宇文晏交代:「等會兒妳就緊抱著我,別出聲,一確定他是哪家人我們就走。」

  丹碧點頭。「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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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兩人一路尾隨,赫然發現原來神秘的「徐公子」,竟是江南一帶專造漕船的富豪大賈——徐靖的兒子,徐匯。

  為求確實,宇文晏還留待聽見徐家僕傭衝著徐匯喊聲「少爺」,這才掉頭走人。

  徐家名氣之響,就連丹碧也知一二。「我爹接過徐家幾回鑣,出手是闊綽,但我爹表情好似不怎麼情願,至於為什麼你就得去問他了。」

  宇文晏將這消息納進心裡。「對了,今晚這件事,絕對不可跟任何人提起。」

  她才沒那麼不知輕重!她朝他一皺鼻。「知道啦!」

  不過話說回來,她捂著嘴打了個大呵欠。在別人家屋頂上待了半夜,還真是累了。

  「睏了?」

  「一點點。」她揉揉眼睛。

  他一笑,在她面前蹲下身。「上來吧。」

  一會兒她才意識他想做什麼,她面帶狐疑地戳戳他肩膀,他要背她?!不是不信任,而是他身形看來實在不怎麼強健……

  怎知他手一托就將她背上身,瞧他臉不紅氣不喘——

  「噯,」她趴在他背後嘟嚷:「我在想你先前的病貓樣,該不會也是裝的吧?」

  「我從沒說過我是病貓。」

  「但你也沒反對。」

  「不反對就代表我是?」

  她沉吟一聲。「換作是我,肯定會反對。」

  「這樣……」他頓了一會兒。「若我說妳不喜歡我,妳定會否認?」

  「我在說這你在說那,兩檔事又不相關。」她朝他背上輕搥一記。

  「但我很想聽妳回答。」

  「對啦對啦——啊不不不,哎呦,你看你都把我攪亂了!我是說我沒有不喜歡你!」

  「所以妳喜歡我。」

  「啊……」她捂著頭一陣叫。討厭,幹麼沒事在大街上說這價,羞死人了!

  「妳喜歡我?」

  「你很囉嗦!」

  「妳不答我就一直問,妳喜歡我?」

  真是!她一咬唇。「對啦對啦,這樣滿意了吧!」

  「若妳直接說出那四個字,我會更滿意。」

  只見她對他後腦勺一扮鬼臉,她偏不說,怎樣!

  「小氣。」宇文晏學她。

  噯呀!她張大嘴。「你說我小氣?」

  疾步快走的他微微笑著。「妳小氣是妳承認,我剛只說了小氣。」

  「你少在那耍嘴皮,明就是在說我小氣,好好好,你給我記著——」找到機會她鐵定要回來,她最小雞肚腸了!

  「記著有什麼好處?」

  「啊?」她一愣。

  「既然沒好處我就不記了。」

  「你你你——」她倒抽口氣。這傢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油腔滑調?

  「我我我,我喜歡妳。」

  啊?!她又一愣,不過一想到他說了什麼,她立刻羞地往他背上蹭。「你真的變了,你之前不會說這種話的……」

  宇文晏微笑。是啊,他確實變了,自從遇上她,他的確變得開心快活多了。

  「不喜歡我這樣?」

  「也不是……但就是覺得心慌慌的……該怎麼說……」她勾在他肩脖上的手像貓兒似地扭著,突然她頭一搖。「我不會講啦。」

  「不是不喜歡就只有一個可能。喜歡。」

  答對了!丹碧又拿燙紅的臉在他背上蹭。

  察覺到她舉動,眼望著前方的宇文晏輕吁口氣,此時的感覺。是連高中狀元也難比擬的滿足。他轉頭親吻她髮,她嘆一聲又打了個呵欠。

  「倦了就睡吧,」他輕拍拍她小臀兒。「我一定會安安全全把妳送回妳床上。」

  「好。」說完她拿臉挲挲他背,過不久,真這樣睡著了。

  ※※※※

  送丹碧回袁家不久,天就亮了,感覺只略略沾枕,宇文晏便又回到袁家,身邊還跟著茶館掌櫃妻子,一塊來下聘。他到時丹碧還在呼呼大睡,她娘親好心來喚,怎知怎麼搖也搖她不醒。

  「算了算了,」袁威揮揮手要妻子別忙。「反正下聘也不需她在場,由她睡去。」

  儀式結束,宇文晏走向袁威,說有事請教。

  「坐。」

  開門見山,袁威剛將書房門關上宇文晏即道出問題。

  「徐家?」袁威一愣。「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個?」

  「小婿發現了些事,想說岳父大人說不定跟他們有過接觸——」

  「說來徐家也是我袁威鑣局客人,不應當在他背後多說什麼——」袁威一嘆。「我就直說了,自徐家交由徐少爺統管之後,我就少跟他們接觸了。」

  「為何?」

  「我不懂他在想什麼。」袁威個性爽颯明快,說一是一,可這徐家少爺不興這一套,他前頭還跟你寒暄道好,可身一轉遇了些事,頭個捅你一刀的人也是他。

  「袁威鑣局規矩就一條,敢接鑣就表示一定會送到,萬一出岔子自然鑣局負責。可接了徐少爺兩趟鑣,兩趟半途都出岔子……噯,先說我不是推搪責任,是有實際證據,我確定徐少爺私下雇了盜匪,來個內神通外鬼,搶奪自家鑣。」

  宇文晏皺眉。「您說有證據?」

  袁威一嘆。「他雇的盜匪裡幾個受過我恩惠,說來也是我衰威鑣局,一路平安最主要原因。開頭他們只是按照徐少爺吩咐劫鑣,第二回我親自押鑣,他們一見我才知犯到了誰頭上。」

  「您與官府聯絡過嗎?」

  「怎能聯絡?!」袁威一拍大腿。「難不成要我告訴縣令大人,消息來源是群匪賊,外人知道會怎麼想我!」

  也對。宇文晏同意。鑣局最重信譽,失了名譽與客人信賴,鐮局也不用營生了。

  「我明白了,多謝岳父大人提點。」

  袁威忽然想到,探問:「之前你說懷著密令下江南,這事該不會與徐家有關?」

  「還得詳查。」宇文晏也不敢冒然肯定,不過他心裡有預感,八成與徐家少爺脫不了干係,現在就缺證據了。「對了。」他話鋒一轉。「有件事小婿要請岳父大人幫忙,請您幫我轉告丹碧一聲,我有急事待辦,近日或許不會待在虎丘。」

  考量丹碧愛湊熱鬧脾氣,宇文晏想了許久決定不與她辭別,難保她又會像昨夜一樣,死黏著他不放。

  「那成親——」

  「不會耽誤。」宇文晏肯定。

  袁威點頭。

  「路上小心,千萬記得你現在身份不同,可有個如花似玉姑娘,在等你回來。」

  「小婿明白。」

  拜別袁威,宇文晏隨即動身前往蘇州府衙。打鐵趁熱,他得趁徐家少爺未察覺異狀前,來個攻其不備。

  就希望能一舉擒來,不辱聖命。

  ※※※※

  時間飛快,眨眼二十多日過去。

  袁家老三袁信經過庭院,剛好瞧見小妹丹碧悶悶坐在亭裡,忍不住拐過來問:「明日就是妳大喜之日,怎麼妳現在還嘟著嘴?」

  她一瞄他。「誰規定明天大喜,今日就不能嘟嘴?」

  「怎麼啦?」袁信坐下。「什麼煩心事說來小哥聽聽。」

  丹碧一拍石桌。「還不都那傢伙!丟下一句有事要忙人就不見了,一連二十多天也不見他捎封信來!」討厭鬼,都不想她會擔心啊!

  袁信仔細瞧她。「想下到妳這麼喜歡他。」

  「誰喜歡那傢伙!」丹碧怒踩他一腳。

  袁信一哼。「不喜歡,妳幹麼這麼擔心?」

  「你——」丹碧被堵得說不出話。「討厭啦!」

  見她要走,袁信忙留人。「好好好,跟小哥說,有什麼我幫得上忙?」

  這還差不多!她轉怒為喜。「去他宅子瞧瞧他人回來沒有,若有——叫他想辦法快點來見我。」

  「明明明天就成親了——」袁信意思是幹麼那麼費事。

  「是你自己說要幫忙!」丹碧嘴一嘟。

  「好好好,我去我去。」袁信起身跨了兩步,突然想起。「萬一沒呢?」

  沒?!丹碧腳一跺。「就叫他去死啦!」

  結果,半個時辰過後袁信轉回來,丹碧眨著大眼等著聽他說話,答案是:「沒有。」

  他去她說的宅子探過了,裡頭只有一對老傭僕看家。

  「那臭傢伙!到底跑哪去了?」丹碧邊嗔邊跺腳。

  「放心,他不會有事的。袁威聽見他倆對話,悠然自廳裡轉了出來。

  丹碧回頭。「您又曉得了!」

  「我怎不曉得!」袁威撚著長鬚笑道:「我這未來女婿身份何等尊貴,他要被傷根汗毛,鄰旁幾省縣令怎麼跟皇上交代?」

  等等,丹碧聽出蹊蹺。「您剛說什麼身份——縣令?」她朝她爹逼近。「說清楚點,文晏跟您說了什麼?」

  呃,袁威表情一愣。「這事……他還沒讓妳知道?」

  丹碧搖頭。「他只說為了我安危不便多解釋,可是他卻告訴您,為什麼就不能跟我說?」

  這下尷尬了!袁威脖一縮。「其實,我也沒知道多少事……」

  「說清楚!」

  「我就只知道他是皇上派來的密使,還有……他在長安官位挺大,就這樣而已……」

  「難怪!」袁信在一旁插話。「我就覺奇怪,您當初怎麼會同意把小碧交給陌生人看管,原來因為他是達官貴人。」

  「胡說什麼?!」這點袁威可不承認!「我才不管什麼達官貴人,我全是看在他對丹碧那份心,還有他誠意……」

  「什麼誠意?!」聽爹跟小哥一來一往,丹碧終於弄清楚來龍去脈,一股心酸油然而生。能告訴爹的事為什麼下告訴她,他當她誰啊?會四處胡亂說嘴的陌生人嗎?「我不嫁了!」

  「等等等等,丹碧丫頭——」袁威趕忙拉住女兒。「妳剛說妳不嫁,是在跟爹開玩笑的吧?」

  「誰跟你開玩笑!」丹碧用力甩脫爹爹手臂。「我當初願嫁是因為他疼我寵我,怎麼知道他這麼不信任我,都已經要跟他成親了,他卻什麼也不告訴我!」

  丹碧新仇舊恨一塊算,她會這麼氣惱,泰半也是因為宇文晏接連二十幾日毫無音訊。

  向來好吃好睡的她,什麼時候為哪樁事情煩心到睡不著吃不下了,就他這個討厭鬼!把她整個人攪得亂七八糟也不來訊息稍安她心,而現在,更讓她得知他從開頭就不信任她!

  丹碧重一跺腳,這種男人——她、不、嫁、了!

  「爹你快放開我!」

  袁威死命拉著,他哪裡敢放。「妳也別這麼衝,緩緩脾氣再想想,話說回來,妳不嫁宇文公子要嫁誰呢?明天都要成親了!」

  「我去當尼姑總行了吧!」丹碧吼一聲後突然噤口。「等等,您剛叫他什麼,什麼宇文公子?」

  「就、就就就……」啊!他未來女婿連這也沒跟她說過?!

  「就什麼?您少裝結巴!」

  「就——他原姓宇文,自稱文姓,是因為怕人發現他人下江南……」

  這消息猶如火上添油,丹碧整個火起!

  「我不嫁了!」她發狂似掙脫兩人箝制,袁威一時大意沒拉好,她人一溜煙衝出庭院。

  「喂喂喂,妳要跑哪去啊妳?」

  丹碧頭也不回地吼:「當尼姑!」

  ※※※※

  天色方暗,宇文晏在兩名衙役保護下來到袁家。

  一見他出現,袁家上下一則以喜一則以憂,丹碧丫頭到現在還沒找著.看要怎麼跟人家交代。

  不出所料,宇文晏寒喧後即問丹碧可好。

  「……就是這麼回事!」袁威吞吞吐吐說了狀況。

  宇文晏一愣。怎會在這節骨眼上發生這種事?

  「她現在人呢?」

  「不知道。」袁威一臉苦色。「當時我們只晚了一步,那丫頭就不見了,後來動員裡外人去找,整個虎丘都快被我們翻遍,還是一樣沒找著。」

  宇文晏頭疼地揉著眉心,分開二十多天未見,本以為只要再忍一天即能一解相思之苦,怎知這會兒新娘竟然不見了!

  「我去找找,或許我知道她人在哪。」說著他便起身。

  「宇文公子——」丹碧她娘突喚道。

  「岳母大人。」

  「丹碧那丫頭吃軟不吃硬,你若找著她,請好好——」

  「不不不,」一旁袁威忙插話:「這事由他決定,該硬就硬。」他表情認真。「我那丫頭被慣壞了,太軟她還當你好欺負!」

  既然岳父大人這麼交代——宇文晏微微一笑。「總而言之,就是要把丹碧找回,且讓她心甘情願嫁小婿為妻,對吧?」

  「對對對,我們這頭也會再出去找找,保持聯絡!」

  宇文晏頭一點,大步離開。

  蓮潭邊余家,余玉漣端著一盅茶來到屋後樹下,仰頭看著上頭人。

  「下來喝茶。」

  「我不渴。」上頭傳來回答。

  「不行。」玉漣將木盤往石上一擱。「妳不下來喝茶,我就要我哥去喚妳爹他們,妳不知現在外頭全是你們袁家人?」

  丹碧知玉漣個性,向來說到做到,只好摸摸鼻子從樹上下來了。

  「吶!」玉漣將茶杯硬塞她手,丹碧一屁股坐在河邊啜著。

  河邊楊柳輕擺,紅霞滿布的天際劃過幾道燕影,理當是炊煙嫋嫋眾人返家歇息時光,這處卻因一個俏佳人滿臉鬱鬱,平添幾分惆悵。

  玉漣跟著坐下,拾起石頭往河裡一丟。「明天就是妳大喜之日,妳真確定妳不回去?」

  丹碧不吭氣。方才出門確實打定主意不嫁,可這會兒看著這片河,想起一個月前同遊蓮潭情狀,一股眷戀油然生起。

  說真的,宇文晏不肯對她吐露詳情雖然有錯,但他先前也承諾,待時機成熟定會如實坦白——

  唉,她現也不知該怎麼辦了。

  做事衝動、從不瞻前顧後是她缺點,這些她都曉得,可是火氣來時誰能控制自己啊!就算現在後悔,她一下子也找不到理由藉口回去。

  「還是,妳真那麼想當尼姑?」

  「煩死了。」她將喝完的茶杯往玉漣手裡塞。「我喝完了,現在可以再上去了吧?」

  「坐下吧妳!」玉漣一拉。她這好姊妹腦裡想些什麼,明眼人一瞧便知。「聽我一句勸,趁事情還沒太遲之前早早回去,說不定一覺醒來,妳便看見宇文公子穿紅袍騎白馬來娶妳了。」

  「稀罕。」她還嘴硬。「出門辦事個把月也沒消沒息,誰知道他是生是死?」

  從丹碧表情,玉漣發現她真正芥蒂的,其實是宇文晏毫無音訊。「那……萬一宇文公子真有了什麼萬一?」

  「呸呸呸,什麼萬一萬二,妳少在那烏鴉嘴!」

  瞧她慌的!玉漣笑了,「就說妳喜歡他吧!」

  「喜歡他有什麼用……」說起這,她就滿肚委屈。「妳瞧他怎麼對我,什麼事都瞞我藏我,也不記掛我會擔心煩惱他……」

  丹碧叨叨抱怨同時,宇文晏已隻身來到余宅。

  先前丹碧帶他遊歷景點成了找她最好的線索,他從虎丘最頂的雙井橋一路下尋,來到蓮潭便想起余玉漣。他還記得丹碧說她們倆是好姊妹,說不準她會知道她躲哪去。

  余家大哥一聽宇文晏表明身份,便暗示地朝後院一看。方才丹碧來時嚴詞要求不可將她下落洩漏出去,否則跟他「切八段」——余大哥想,只用眼神暗示,應該算不上「說出去」吧?!

  宇文晏何其聰明,一下便發現眼前男子眼中有話。

  他來到後院,正巧聽見丹碧抱怨。

  側頭所丹碧說話的玉漣發現他,眼神一訝。

  他示意噤聲。玉漣眼一眨,懂了。

  丹碧說完,玉漣輕拍她手問:「餓不餓,我要準備晚膳,順便幫妳弄一點?」

  「我吃不下。」

  「好吧。」玉漣起身。「那我忙去了,看妳要上哪隨便妳。」

  玉漣一走,丹碧強撐的倔強登時垮下。

  宇文晏從沒看過她這樣子,如此哀傷楚楚,在他記憶裡,她一直是隻歡快的小粉蝶……

  尤其,當她拾起石子顆顆往河裡丟,隨著石落水撲通撲通,她細細碎碎抱怨進耳,宇文晏一顆心直要碎了。

  「大笨牛、討厭鬼,都不捎個訊息給我——」

  「丹碧。」

  臉掛兩行淚的她猛地抬頭,她剛剛好像聽見宇文晏聲音?!

  「我在妳後邊。」

  她倏地轉過身,一見他身影她還不信,還再三揉揉眼確定不是她眼花——而宇文晏早跨一步將她擁住。

  「我回來了。」

  「你你你——你還回來幹麼?!」驚訝與放心的情緒乍落,充塞她心頭的火氣頓時升起。「一去二十多天沒音訊,你不是不在乎我死活,不在意我會不會擔心——」

  「我當然在乎!」他搶白。「我怎麼可能不在意?」

  此行過程之驚險,如今他回想仍覺駭怖——

  隻身闖進徐家盜走璧璽、領軍殺進徐家、追揪逃脫而去的徐匯,最後再稟呈皇上,手拿詔書前去清算與徐匯結黨之齊王李祐……尤其領軍擒拿徐匯當時,徐匯豁命一拚,他雖武藝高強也難全身而退,幾番千鈞一髮,他心裡總想著丹碧、想著她那雙大眼睛,想著他無論如何,都要活著回去。

  二十多天毫無音訊,並不是他故意要如次,而是力有未逮,且也擔心對方一知丹碧存在,反而害她成了箭靶。

  「妳聽我解釋——」

  但丹碧肚裡一把火燒得正旺,哪有辦法靜心聽他說話。

  「你少騙我!你根本不在乎我怎麼想你,你怎麼會懂我聽見我爹說你姓宇文,不姓文時的感覺?你從頭到尾只想瞞我!為什麼能告訴我爹的事偏不告訴我?難不成你覺得我會故意洩漏你身份,我就這麼不值你信任?」

  「我沒有不信任,妳忘了我先前在妳房裡說的,我是為了保護妳,才隱瞞妳的──」

  丹碧珠淚婆娑。「那如果你發生什麼萬一呢?我什麼事都被蒙在鼓裡,連你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宇文晏一下說不出話。確實,他當初只顧忌她的安全,卻忘了她的感受,的確是他不對——

  他可以想見,她發現他突然改姓時的表情,會是何等震驚!

  「我不嫁了!」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吼。

  從前她一個人多開心自在,要練拳就練拳,要上哪玩就上哪,幹麼沒事為了一個臭笨牛傷心難過、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她討厭這麼婆婆媽媽、哭哭啼啼的自己。

  「你回去、你回去——」她用力推開他。「反正你什麼都愛瞞我,都隨便你,我不玩了!」

  宇文晏驚愕、震撼!她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話,她怎麼可以不嫁他?!

  「丹碧——」

  「別拉我!」她甩開他。

  「聽我解釋……」

  「我不要!」她身一竄又想溜。

  宇文晏只好緊抱不放,怎知她活像泥鰍,幾番快從他懷裡掙出。

  「丹碧,妳再這樣——」

  她眉一橫。「你不喜歡大可以走!」

  又說這種話!宇文晏難得動了火氣,只見他猛一提氣抓著她躍上屋簷。

  「你你你,你要帶我上哪——」雙腳懸空的丹碧,抓著他肩膀驚叫。

  「洞房。」他全心一意往前飛竄。「既然妳老愛說妳要走不嫁我,我只好想辦法將妳拴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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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宇文晏挾著掙扎不休的丹碧回到賃下的屋子,看家老僕一見主子回來,忙不迭自屋裡奔出。

  「文公子——」

  「出去,沒我吩咐不要進來。」宇文晏交代一句,直接入房。

  老僕急忙噤口退下。

  他將丹碧往床上一丟,力氣用得極巧,剛剛好讓她臀兒落在床上,又沒弄疼她半分。

  「你到底想怎麼樣?」丹碧一見他著手燃燭,雙腿一併跳下床來。

  「我剛說過——」他眼一橫,同時動手寬衣。「洞房。」

  不、不會吧!丹碧心一慌正想逃,怎知他手一拉又將她扯回懷抱。

  他目光炯炯地盯著她,教她心一顫。這還是頭回見他如此神態。那氣勢,直要將她人吞沒一樣。

  「為什麼要逃?」

  「廢話!」她忍住心裡怯意回道:「難不成我還待這任你宰割?」

  「是妳逼我出此下策。」他手端著她下顎瞪她。「妳知道我這二十多天怎麼過的?一個人領軍奮戰,憑的就是那一點活著回來見妳的希望。我以為所有相思、所有折磨會在明日終結,但妳現在卻告訴我,妳不要我了!」

  「是你自己不對!」她才不願獨自背黑鍋。「明明說出一切事情就可以解決,你卻要瞞,寧可一個人承受也不願坦白!你只知道你快受不了折磨、快捱不了相思之苦,那我呢?」她用力搥著他的胸膛喊道:「我被蒙在鼓裡悶了二十多天,連你是死是活也不知道——你有沒有想想我的感受?!」

  「我有我的苦衷……」

  「對對對,你的苦衷重要,我的擔心就不重要……」她用力一吸鼻子。

  「丹碧!」

  「我不要了,」她狼狽抹去眼淚。「既然我知道以後,你老是會因為你的苦衷忽略我的擔心,我還嫁你做什麼?自討苦吃?」

  「妳忘了我們在姻緣樹下約定——同結一條絲帶,一輩子不分開?」

  她蒙著臉哽咽回話:「不算了,反正當初跟我約定的人姓文,又不姓宇文……」

  就是這一句話,讓宇文晏壓抑已久的情緒整個爆開。他手一托,將她往床上一帶。

  突然醒悟的她還來不及掙扎,身子已被放倒在床上。

  宇文晏俯身親她,在她粉嫩頰畔嘗到鹹鹹淚水滋味。她不住推擋不讓他靠近,卻聽見他幾若未聞的央求。

  「別離開我……丹碧……妳不可以離開我……」

  她心防一下融化,連帶失了推拒的力氣。

  她哪裡是想走——她轉而抱著他頭嚶嚶哭著。她不過是生氣,好氣好氣,氣他把她丟下,氣他瞞她,氣他——佔據了她所有的心思。

  「臭笨牛!」當宇文晏側頭磨蹭她臉,哭得紅腫的大眼埋怨一瞪。「你看你把我弄得這麼醜!」

  「才不醜。」他吻輕輕落在她眼皮、眼角、鼻尖,再來是她微嘟起的小嘴。「我的丹碧美若天仙,更賽西施飛燕,誰說妳醜我就跟他拚命。」

  「油嘴滑舌。」她嬌嗔道。

  當他舌尖滑入她嘴,宇文晏模模糊糊聽見她這麼埋怨,抵著她的唇瓣一勾,又吻又吮一會兒才移到她耳畔輕呵。

  「娘子怎麼說怎麼對。」

  被吻得暈暈然的她早忘了剛才說的話,她眼裡冒著濃濃疑惑。

  「不說我油嘴滑舌了?」他舔咬她耳垂,愉快地聽她驀地抽緊的鼻息。

  「誰是你娘子!」她還不鬆口。

  還嘴硬!他看她一會兒,突然拉她坐起。「妳知道我離開前妳爹說什麼?他說只要能把妳帶回家,讓妳心甘情願嫁我為妻,我做什麼都行——」

  她眼一瞠。「你……你該不會真的打算……」

  他輕挲她下顎哄道:「只要妳開口喊我聲夫君,我就改變主意。」

  她一哼。「我偏不要。」她就不信信守規矩的他真敢提前洞房!

  這麼倔強?!他緊盯她眼,見她仍不鬆口,他微笑輕啄她唇呢喃:「教妳一課,要知道男人向來最禁不起挑戰——」

  說完,他隨即加深唇上的吻。當他纏綿吮她香舌,她一如往昔發出難以抵擋的嬌吟,感覺似會在他嘴裡融了一般。

  他大手滑進她裡衣前多停了一瞬,再一次問:「當真不叫?」

  她迷迷濛濛睨他眼,然後搖頭。這搖頭意味想不起他問什麼,他卻欣然將它視為拒絕。

  他期盼這一刻已太久太久——

  他動手扯鬆她胸兜繫帶撫摸她嬌嫩胸脯,她敏感地縮身欲躲,他卻拂開她手直接啜吻那峰尖。

  「晏……」她猛地吸氣,感覺他舌尖撩繞兜轉,指掌揉捏,那滋味如此親密火熱,她整個人整個心都亂了。

  「又甜又軟……」他手沿著她身子一路下撫,隔著裙裾撫摸她腿間。

  她臉兒一紅,害羞地扭著身子。

  「不要——」

  「放心,」他唇上移親吻她耳,邊喃喃保證。「我說過我絕不會傷害妳。」

  「可是……」她想說這些事應等成了親後,可是一見他意有所指的眼,她就知道他想說什麼。「不要,我就是不喊!」

  「叫我一聲夫君有這麼難——」他半惱半怨地囓著她頸脖。

  「不是難……」是害羞。她嬌羞無限一睇,旋即輕喘,因他的手掌已沿著她腳踝一路上撫,這會兒正停在她褻褲邊緣輕畫。

  「你——真打算提前洞房?」

  「妳說呢?」他唇貼在她頰邊吻著。「每個夜我總作著同樣的夢,夢裡的我就像現在一樣摟著妳,邊吻著妳嘴邊撫妳身子……」

  她眨眨眼。「一連夢了二十多天?」

  「一連夢了二十多天。」為取信於她,他拉來她手壓在腹下。

  她訝異地看著他,發覺有一硬物正抵著她手心。

  「這是?」

  他深吐了口氣。「還記得我先前說的折磨?」

  她點頭,她當然記得。

  「就像這樣,」他唇貼在她耳邊喃喃:「每天醒來,它就硬得發痛。」

  痛?!她的擔憂溢於言表。「我不要你痛,什麼事我幫得上忙,你告訴我?」

  他啞然一笑。「妳方才不是還擔心,我會提前洞房?」

  她臉頰倏紅,卻又無比勇敢地拉他手擱在自己裸胸上。「如果提前洞房能讓你不再痛,我無所謂。」反正明日她也會是他的人!

  天吶!他身子明顯一凜。

  就算他體內還殘有一絲自製,也早被她無私動作擊潰——他呻吟一聲吻上她唇,停在她褻褲邊緣的手指悄悄探進。她身子顫了下,感覺他火熱大掌直接觸摸她雙腿之間──那隱隱覺得麻癢酥軟的地帶。

  她聽見他不知是在解釋,還是說服自己。「我知道我該再等一夜,我就只需多忍那麼一天,但老天爺,我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

  「我知道,我不怪你。」她仰起唇輕吻他臉頰撫慰,此時她神情如此成熟,眉宇間有股動人的睿智聰敏。

  看著她信任的大眼睛,宇文晏知道這會兒不管發生什麼,都無法阻止他要她的決定了。

  就算此舉與世俗禮教不合,那又怎樣?他倆不是早以天為誓,一輩子不離不棄?!

  「來。」他拉著她一道坐起。

  「你不是——」她眨著大眼不解問道。

  而當他動手卸去她早已揉亂的衣裳,她才意識他沒改變主意。

  「蠟燭……」她害羞轉開頭,目光落在微微晃動的燭尖上。

  「我不熄。」他知道她想要什麼,但他怎願意!他想看她想很久了,難得有此機會,他當然要張大眼睛瞧個仔細。

  當脫去她全數衣裳,丹碧立刻抓來錦被遮掩身體。

  瞧她環著錦被赧顏低頭模樣,宇文晏又疼又憐——他想,他一輩子也忘不了這一天、這一刻、她臉上表情。

  「別一直看我。」她無須抬頭也能感覺他眼裡熱度,她可以感覺到裹在錦被下的身體正敏感顫慄著。

  她一嗔,他忍不住笑了。

  「不看著妳要看誰,妳說?」他解開裡衣繫帶回她身旁。

  她忍不住往他下身一瞥,裹著長腿的裡褲,藏不住他的勃起亢奮。彷彿覺得她不夠害羞似,他還拉來她手碰觸。

  比方才隔著裡衣感覺更大更硬了——她喉頭一咽,直覺這樣不對勁。「你一定很疼吧?」

  他舔著她頰邊喃喃:「妳可以親眼確認。」

  真的可以?她猶疑不定地瞧他,他喃喃鼓勵她試。過了一會兒,終究難敵好奇天性,她眨了幾眼後終於伸向他褲腰繫帶,宇文晏手指撥弄她耳垂,又親又吮。

  「你這樣……會讓我分心……」她扭身抗議。

  「我沒辦法控制。」他道歉似地喃喃,這會兒連手也鑽進錦被底下。「妳身子好軟、好香……看著妳不碰妳,我辦不到……」

  但是——她輕喘氣拉回神智,惦著定要瞧瞧他「不對勁」的地方。終於扯下他褲腰時,她倒抽氣。

  難怪他會痛。這根本就是——不可思議!

  「你、你一連二十多天,醒時都是這樣?」

  「是。」趁她注意力集中他身上,他如願移開錦被。多美的身子——他眷戀不已親吻她光滑裸肩,她敏感一縮。

  「先別……我該怎麼做?」

  「什麼?」他眼一眨。

  「那兒啊!」她纖手一指他胯間。「瞧它都脹紅了,還青筋直冒,這是應該的嗎?」

  他知道此時笑實在不應該,可瞧她雙眼瞪大一本正經模樣,真是——好逗!

  「還笑!」她嗔道:「我是說真的,這樣是對的嗎?它沒問題嗎?」

  「見妳這模樣它不青筋直冒,才真有問題。」他拉來她手一塊握住。

  她驚訝地瞧他,怎覺得他那兒像有生命似的,直在她掌下狂跳。

  「動一動。」他在她耳邊喃喃指導:「對,就照著我手慢慢……可以再握緊一點……」

  她不解但萬分著迷掌握住他的感覺,尤其當他在耳邊嘆息,她右邊身子總會泛起一陣疙瘩。轉頭一見他醺醉似的眉眼,交疊一塊的腿間突覺又癢又麻。

  「晏……」她身體似有意識地蹭著他身子,他會意地撫上她腿,她身子一震,感覺一股濕意羞人地泌出。

  當他欲探索那處,她羞澀一擋。「不行。」

  「為什麼?」

  她表情彆扭。「那兒……怪怪的!」雖說先前他吻她時也覺得有異,但不像這回,感覺好像已經染濕了底下床巾。

  「怎麼怪?」

  「不要、摸——」但已來不及,大掌早已擠進她繃緊的大腿內側。

  「別怕。」他哄道。

  「不……」她緊揪著他敞開的前襟不住輕喘,尤其當他摸索發覺那處濕潤,她更是閉緊眼羞愧呻吟。

  「別慌,這是對的。」他在她耳邊喃喃:「就像我底下脹硬,它只是妳想要我的證明。」

  「我以為它是……」她喉間一咽。「小解。」

  「味兒不同。」他撈了一些湊在她鼻前,真教她羞愧欲死。

  「不要不要……」她急忙擦掉。那兒明是用來解手的地方,怎麼可以……

  「別那麼想。」他表情認真。「妳身子上上下下小至每根汗毛,對我而言都無比珍貴,千萬別覺得骯髒。」

  「但是——」

  「來日方長,」他親親她臉。「有些事留待日後再慢慢教妳,現把妳腿再打開些。」他手指更往裡頭滑探,她猛地閉眼一喘。「對,就這樣——」

  當他長指滑入蕊瓣,汲出更多濕意,她羞得整個人都紅了。

  「感覺如何?疼嗎?」

  「不、不會……」她發出嗚咽似的喘息。「晏……」

  「嗯?」他邊舔她耳脖邊睇她臉。

  「好奇怪,你的手……」她想說他在她那兒滑進滑出,那滋味——弄得她都快不像她了!

  「我好愛妳現在表情,多嫵媚……」他側轉身讓她背全倚在他胸上,此舉正中她下懷,她直覺自己身子又沉又重,雙腿像吊了百斤石塊乏力。他手指順暢揉弄、進出,空出的左手輕揉她胸脯,直到她整個人抵著他不住顫慄。

  「啊——」她緊緊閉眼,感覺身子像被拋到半空,整個人又沉又倦,又陶醉!

  「我想進去妳裡邊……」

  她隱約聽見他這麼說,腦裡立即浮現曾在野林見著的舉動,身子再度覺得酸麻。

  要進入她的,就是脹得通紅的它嗎?她眼一垂望著他聳直沉重的男性,想起他方才表情,忍不住又伸手碰碰,只是這回他馬上移開她的手。

  「我怕我會控制不住,」他抓起她手輕輕一吻。「我可不要我們倆初夜,一下子就結束了。」

  「幫你寬衣?」她害羞地扯著他的衣裳。

  這倒是可以。他移動身子下床,直到這會兒丹碧才有餘暇注意他身體,什麼病貓公子!他一脫去裡衣她即發現真相。這結實體魄,塊塊分明的筋肉,哪裡是手無縛雞之力文弱公子會有的身體!

  「你!」

  「對,我有些功夫底子。」他一親她的臉頰。

  「那你之前還裝病貓?」

  「冤枉。」他打死不承認他裝過。「我只是謙虛加上希望親近妳,才遲遲沒舉證反駁妳。」

  「你這隻狐狸!」她方舉起便被他雙手拉下。

  「還沒脫完。」他眼一眨。

  「誰還想幫你——」一句話方出口,她眼一瞄他硬直直的那兒,心又軟了。「你老欺負我!」她忍不住給他一拐子,不過懲罰完她倒也乖乖幫他脫去裡褲。

  赤身露體的他欲爬上床,她卻出手要他等等。

  「真漂亮——」她一指滑過他筋肉分明的大腿跟手臂,最後停在他不住起伏的胸肌上。全身筋脈浮凸的他彷彿罩了盔甲,有各穿著衣裳時見不到的強勇氣魄。「沒想到平日衣帶飄飄的你,衣裡竟藏著如此好風光。」

  他一笑。「娘子這才發現為夫的我物超所值?」

  她一瞪。「你當你是東西貨品?」

  他不怕羞地回嘴:「只要娘子滿意,要我當物品也成。」

  「貧嘴!」她一嗔。他一眨眼後吻上她嘴,她嘆息一聲合上眼,信任地倒下臥榻,感覺他手掌罩住她胸脯輕揉。

  「晏……」她喘息喚,手掌在他臂彎挲移。「你知不知道,在沒你音訊那幾天,我多難受?」

  他唇回到她嘴邊啄著。「妳爹娘說妳好幾天食不下嚥,夜裡也睡不好……對不起,是我害苦了妳。」

  她手指往他嘴上一按。「我只要你答應我,你可以不告訴我你在辦什麼事,也不用告訴我你人在哪,什麼時候回來,我只要你別音訊全無,讓我知道你人好好的,只要我等就能看見你安全無恙,好不好?」

  這麼一個小要求——他頭一點:「我保證,下回絕不再音訊全無。」

  「我喜歡你。」這是上回他想聽她說,她卻因為害羞沒敢說出口的話語。

  他滿臉訝異驚喜,而她捂著臉不敢看他。

  指縫間傳來她無比嬌羞地喃喃:「這是交換,以後,我會努力……學著不再那麼愛鬧彆扭!」

  「看著我。」他拉開她手。他親親小粉蝶兒,愛憐地蹭蹭她通紅的面頰。「妳怎會如此可愛——」

  她害羞地抱住他肩頭。

  他一吻她耳際臉頰,緩緩下移至她腰臀。

  她半瞇著眼見他虔誠姿態,最後移至她腿,當他手指再度滑入深處,她只能危顫顫吐出呼息,腦裡空白一片。

  進入、滑出,他眸子火熱地凝視著自己手指的動作,一指適應又多添一指……直到她忍不住哭喊攀上高潮,他才粗喘一聲疊到她身上。

  「丹碧。」

  她張開醺醉的眼。

  「開頭會有些疼。」

  她顫抖微笑。「我娘說過。」

  「我會慢些……我盡力……」邊說。他邊感覺她濕滑秘處逐漸納進他的碩硬,一次擠進一些。

  比手指更闊的男性刺痛她內裡,她忍不住蹙眉,想喊停又惦記他的疼痛。

  「疼嗎?」他嗓音如此沙啞醇厚,激得她身子一震。

  「一點點……啊!」她聲音一噎。

  觸到了她處子象徵,宇文晏停下動作。

  「好了嗎?」她閃動著大眼,誤以為已經結束。

  他搖頭一笑。

  「還沒啊?」

  他直接拉著她手碰,還長長一段在外。

  「但是……」她驚訝瞠眼。

  「深吸口氣。」他說。而當她依言照做,他則乘勢挺進。

  「痛!」她身子驀地縮緊,疼得流下眼淚。

  「再一下,再一會兒就好——」他喘著氣感覺那如天堂般的緊窒,一邊喃喃說著安撫話語。

  「這樣——」她張大淚眼汪汪的水眸追問:「你那兒,會比較舒服嗎?」

  他的好好丹碧……他親親她臉低語:「非常、甚至是太舒服了……」

  「那就好。」她顫抖一笑。

  就這一笑,逼得他失了理智。

  「我忍不住了,丹碧,勾住我脖子……」他俯身傾向她,在她還未意識他舉動之前,他輕輕將自己抽離,一點點。

  丹碧一喘,感覺一陣奇異快感摻著疼痛襲來,她緊勾他肩頭扭了下身子,他挑這時再將自己頂入。

  「還疼嗎?」他盯著她問,

  她一臉奇妙地皺眉。

  「再試一次。」這一回他捧起她臀,依著自己腰間節奏推動。

  一次來回,體內刺痛不在,她忍不住緊揪他肩膀,感覺一陣火熱蔓延,低聲嬌喘。

  「抱緊我。」他一摟她腰坐起。

  下一瞬,她發現自己正坐在他身上,雙腿擱在身體兩側,醺然的大眼寫著迷惑,搜索腦裡貧瘠經驗——這樣、可以嗎?

  「試著動一動……放鬆……」他領著她身子離開,然後回來。「妳可以自己決定多快多強——」他喃喃告知她馳騁的秘密。

  她聰慧領略抵著他滑動的喜悅,濕滑體液自兩人交合處漫開,直到一股燙人慾望在她體內爆發,她才乏力倒靠在他身上。

  「為什麼……」她說的是仍抵在她深處的男性,怎麼這會兒還是如此硬燙?

  「還早。」他咬著她唇喃喃,隨後一個翻身將她壓在床上。

  丹碧嬌喘吁吁,疲倦而饜足的身子仍貪婪地迎向他。

  「晏——噢,晏——」她半閉著眼搖亂了一頭青絲。

  眼前情景如此惑人絕媚,他青澀的小妻子在他身下綻成了一朵花,雪白身子染上層層艷麗的粉紅。

  「不行了——好舒服——」

  他將她雙腿敞得更開,繼續猛而堅定地推入,直到她昏亂地摟著他臂膀尖喊,他才往裡一推,所有慾望盡洩。

  房中只余陣陣喘息,他喘著氣親吻她汗濕的額,如此撼人心魄的男女交歡,他還是頭次經驗。他此時感覺如此奇妙,強壯而滿足,彷彿他從她體內汲取到了某種——難以言喻的神秘力量!

  「每一次……都會這麼累嗎?」當他滑出體內摟她入懷,她啞著聲音問道。

  他親親她臉。「這我可沒辦法肯定,說不準下一回,妳會覺得更累。」

  還會更累人?!她哀叫一聲。

  「不喜歡?」

  「是奇怪。」她嬌羞地埋進他懷裡,吞吐地解釋方才感覺到的。「我也不明白……就覺得身體好像化掉了,卻又不是真的化掉,就是……我不會說……」

  「重點是,」他一點她鼻頭。「舒服嗎?」

  「你明知道——」她臉一熱,想起之前沅香在野林喊的,她,剛才好像也喊過──

  「就是想聽妳說。」他拉起她一綹髮親吻,再來是她嘴。經過方才歡愛,她小嘴兒旱巳被他吮得紅紅,活似抹了胭脂潤豔。

  她對著他一扮鬼臉,不說就是不說。

  「好好好,妳現不說沒關係。」他也不急,反正還有明天洞房夜,整整一晚上時間。「休息一會兒,待會兒再送妳回去。」

  「但我怕我一睡會起不來——」邊說,她邊打了個呵欠。之前擔心他夜裡睡不好,這會兒心情一鬆,眼皮竟重得快睜不開了。

  「儘管睡下,其他事交給我就成了。」

  「嗯……」

  她嚀嚅一聲,合眼熟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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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個時辰後,袁家兩老瞧見宇文晏抱著女兒進門,總算鬆了口氣。

  袁威忙要人去通知仍在外頭繞找的兒子們,可以回家休息。

  「你在哪找著這丫頭?」

  宇文晏朝發問的袁威一眨眼,小聲道:「等等。」他懷中人兒好夢正酣。

  瞧她睡顏甜甜,袁威巴不得賞她一腦門。瞧她把他們嚇的,沒病都嚇出病了!

  「我先抱她進房。」宇文晏輕手輕腳離開,一會兒才踩著大步回來解釋:「她躲在潭子邊的佘家,我去時她還打算上樹躲著。」

  這野丫頭!袁威搖頭嘆。

  「噯,」他忙問:「那明日婚禮……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您放心,丹碧醒來定會乖乖披上嫁裳,不會再有異議。」

  那就好,袁威猛拍胸膛。他就擔心那丫頭明日還吵著不嫁,那他可真是頭疼了!

  「對了岳父大人,小婿有一事要請您幫忙留心,徐匯現今下落不明,前一陣小婿與他一戰不意被他脫逃,我怕他會對丹碧跟你們不利,所以商請蘇州縣令派衙兵過來照應,明日大喜,縣令大人也要小婿暫借縣令宅府一用。」

  「這事我知道,縣令大人派人來說過,我會吩咐下去。」袁威一拍宇文晏臂膀。「噯,你老開口閉口岳父大人,明日都要娶我家丹碧,這會兒也該改口叫爹了吧。」

  「爹。」宇文晏微赧地喚了一聲。

  「好女婿。」袁威再拍他背,表情混著不知是喜是憂的情緒。裡那野丫頭,以後就勞煩你費心了。」

  「爹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待她,絕不委屈她丁點。」

  那就好,那就好。袁威抹抹臉點著頭。

  翌日已時一刻,宇文晏領著一行二十多人敲鑼打鼓娶走「虎丘一嬌」。

  瞧自家女婿穿紅袍黑冠騎在馬上的英姿,立在門後的丹碧娘親臉上雖笑,可兩行淚卻不住滂沱地落。

  「傻妞,哭什麼!」袁威半惱半疼地拍著妻子臂膀。「咱家燙手山芋終於送出手,咱倆應該開心才對。」

  「還說我。」趙氏淚眼相稽。「你自己不也是哭得一塌糊塗?」

  「我哪有哭!」男兒有淚不輕彈,袁威忙抹兩頰辯道:「我是被剛那陣鞭炮熏疼了眼——」

  「是是是,全是被煙熏了眼。」趙氏破涕為笑,拿起繡帕幫自個兒夫君擦臉,隨後一看早已遠去的迎親行列。「我說,咱家丫頭應該會很幸福吧?」

  「瞧咱女婿對她那股疼勁,」袁威拍拍妻子肩膀。「不會有問題的。」

  「恭喜恭喜!」

  凡迎親行列所經之處,鞭炮、鑼鼓與賀喜聲不絕於耳,整條街無比熱鬧。

  高坐白馬上的宇文晏拱手回禮。「謝謝、謝謝。」

  「這一對可真是好看,郎才女貌……」

  「珠聯璧合,早生貴子!」

  遠遠傳來賣糖葫蘆老爹的賀喜聲,人坐在花轎裡的丹碧悄俏掀簾一望,幾個孩兒欣喜地瞧著新嫁娘豔勝紅蓮的嬌容。

  「新娘子、新娘子,好漂亮!」

  一見騷動,權充媒人的劉大娘趕忙來勸:「還不乖乖坐好。」

  丹碧一吐舌頭放下簾子,只是沒一會兒又耐不住寂寞掀開。她朝鄰旁圍觀的孩子們一噓,小孩兒也跟她一塊「噓」。

  丹碧樂得格格笑。

  遠處,一名頭戴寬笠的頹喪劍客冷眼看著宇文晏。這人正是先前慘遭滅門的漕船大賈——徐匯喬扮。好不容易逃脫出來的徐匯心有未甘,尤其知道徐家上下百餘口與他爹先後枉死,富可敵國家業也在宇文晏監督下盡數充公。徐匯對宇文晏的恨,更是鏤進骨裡,巴不得一見他便撲上去啃他筋、囓他骨──

  落魄流浪數日,徐匯輾轉得知宇文與袁家聯姻大喜──哈哈哈,他仰頭一笑。

  大喜!他豈能坐視害他家族滅門之人幸福過日?!

  「我非殺了你不可!」

  伺著宇文晏轉身時機,徐匯雙腿一蹬往前飛躍,他手中那把萬金得來的寶劍燦燦,在陽光底下發出森冷光暈。

  一陣風吹落他頭上寬笠,掀簾窺看的丹碧前一會兒還盈盈笑著,可眸一轉,卻驀地瞪大眼抽氣。

  徐、徐匯!

  她手一扯蓋頭探身大叫:「有刺客!」

  「什麼什麼?!有刺客?在哪?!」她一喊鄰旁轎夫全亂了方寸,可鑼鼓喧天,他們的聲音根本傳不到行列前頭。

  走稍前的劉大娘一見丹碧探頭,一旋身急將她往轎裡塞。「進去進去,還沒到府怎麼可以胞出來……」

  來不及了!丹碧摘下翠玉鳳冠一躍,大娘急要攔人,卻見她如箭般往眾人頭上躍去。

  「丹碧!」劉大娘驚叫。

  「不准你傷害他!」丹碧憂急地大吼。

  坐於馬上的宇文晏聞聲回頭,混亂間只見一抹紅豔朝自己撲來。他直覺一抱,正好接住以身擋劍的丹碧。

  「唔!」

  黑髮紅血同時散了他一身,他瞪大眼看著撲在自己身上的丹碧,還有其後徐匯的眼。

  是他!

  「納命來!」徐匯一擊未中,抽劍再上。

  銀燦燦劍身炫出紫光——劍上有毒!這領悟閃過宇文晏腦際。徐匯對他的恨意如此之深,傷他不夠,還要置他於死——

  「快保護御史大人!」

  衙役裝扮的轎夫鼓手全擁了上來,尤其迎親行列中的袁家三兄弟,更是當仁不讓揮拳而上。

  宇文晏根本顧不得自身安全,他眼裡心裡只有懷中丹碧。他飛身下馬同時伸指封住她周身大穴,卻怎樣也擋不住如泉湧出的紅血與她體內四竄的毒性。

  「不,丹碧,妳不能有事……」他倉皇地看著她漸失血色的臉,染紅的手掌徒勞地捂著她傷口。「我這就帶妳到大夫那兒,妳撐撐……」他同時對著眾人大吼:「大夫在哪,醫館呢?」

  「讓讓讓讓,不要擋在前頭……」一老大夫踉蹌擠進圍觀人潮,只見他撕下衣袍下擺要宇文晏用勁壓住冒血傷口。

  「晏……」昏昏沉沉的丹碧迷茫摸索,他緊緊握住。

  「我在這,丹碧,我在妳旁邊……」

  「我怕我會來不及……告訴你……」說語時她跟著嘔出一口黑血。她身體好痛,感覺一口氣就快喘不過,她猛地一揪他手急迫道:「昨、昨天……我應該早點喊你……夫君……夫君……」

  「我聽見了……」他臉湊近她額,一邊喃喃:「妳不會有事,妳一定會好起來,就跟之前一樣活蹦亂跳!」

  說著,他邊抱起她跟著領路的大夫快跑。「我不會讓妳有事,妳撐撐,醫館就快到了——」

  她淺淺一笑。「我很高興……能夠保護……」最後一字「你」還在喉口,只見她身子一顫,緊握他的手驀地鬆落……

  ※※※※

  一個月後,長安太極宮,御書房──

  「微臣宇文晏拜見皇上。」

  「平身說話。」太宗皇帝一拂袖。「你挑這時候來見朕,怎麼了?」

  「啟稟皇上,臣確實有一事相求。」

  「說。」

  「微臣想辭官歸隱。」

  「辭官?」皇帝眉一挑。

  「是。」

  自丹碧在迎親途中遇刺,距今足有一月,雖說他重金延聘名醫救治,但因劍毒滯留血脈難以根除,導致她仍纏綿病榻,至今還未醒過。

  身為朝廷重臣,宇文晏不能久居江南不回朝面聖,所以日前趁她狀況稍稍好轉,雇了舟船帶她遷回長安,怎知這一動竟讓她身子轉而大壞!雖說皇上下令御醫全力相救,但幾日下來,成效始終有限。

  「是因為臥病在床的宇文夫人?」

  皇帝說的是丹碧,雖說兩人當時並未拜堂完婚,可在眾人心中,丹碧已是名副其實的宇文家人。

  「恕臣無能。」宇文晏敬重點頭。「臣知道臣此刻所言或許會惹惱皇上,但請皇上見諒,微臣——真的沒有辦法一心二用。」

  皇帝審視他臉,久久才接口:「朕有件事想先問你意見。」

  「是。」宇文晏頷首。

  「朕還有個女兒,常山公主,你倆曾在去年賞花宴見過一面,你可還記得?」

  「臣記得。」

  「朕想她年紀也到了,她對你印象也不錯,怎麼樣?」皇帝一瞄宇文晏。「朕想將常山公主許配給你——」

  「萬萬不可!」宇文晏貿然打斷。

  皇帝眉一皺。

  「臣已有明媒正娶妻子,豈敢委屈常山公主。」

  「朕聽說當日你與袁家小姐並未拜堂完婚——」

  「啟稟皇上,但在微臣心中,丹碧永遠是微臣妻子。」

  「即使她一輩子昏睡不醒?」

  「即使她一輩子昏睡不醒。」宇文晏毫不遲疑。

  皇帝離開龍座走了兩步。「朕想不懂你心思,為了一個女人斷送大好前途,值得嗎?」

  「啟稟皇上,說來慚愧,當年臣進京趕考高中狀元,實是為求娘親安心,後遇皇上提拔,能為皇上盡點棉薄之力,臣已萬分感激。」

  宇文晏點明自己胸無大志,是也想讓皇上安心,他絕無叛變取代之心。

  「若朕堅持不放人,且決意將常山嫁給你——」

  宇文晏噗咚一聲跪下。「臣請求皇上收回成命。」

  皇帝一嘆氣,再度坐回龍座。「朕真弄不懂你——」頓了一刻。「罷了,既然你無心仕途,朕也不好強求,起來。」

  宇文晏喜出望外。「謝皇上。」

  看他表情,皇帝心頭百味雜陳。一個大好良才不能為他所用,是憾;但一想到他也不會謀反叛變,也是心安。

  「說來宇文夫人傷重不醒,朕多少也要負點責任——來人。」皇帝喚。

  隨侍一旁的宦官急忙上前。「小的在!」

  「傳令下去,御史大夫宇文晏決定辭官歸隱,朕賜他黃金萬兩,屋宇一幢,還有,宇文夫人傷勢未癒之前,所有診治皆由宮裡負責。」

  「謝皇上恩典。」宇文晏跪拜。

  皇帝手一揮,要他起身。「這也是謝你幫朕解決了傳國璽的事。你決意歸隱,朕非常捨不得。」

  「臣絕對不會忘記皇上提拔。」宇文晏最後一拜。而當他一離開禦書房,立刻換下身上朝服頭冠,交予一旁等候的宦官手上。

  回程馬車上,宇文晏隔著竹簾瞧見幾名孩童追著一隻鳳蝶戲玩。黑底寬翅上鑲著碧藍紋路,纖細的腳上卻被孩童綁上細線,它一飛高即被拉回。

  一見蝶,他便想起丹碧,忙要馬夫稍停。

  尤其那蝶身上還鑲著碧藍紋路,模樣嬌豔靈巧,就像——就像至今未醒的丹碧,他的小粉蝶兒。

  他說什麼也要一救!

  「大爺?」

  「我用銀兩跟你們換。」宇文晏取錢交換鳳蝶,見孩童歡天喜地離開,他才凝指掐斷鳳蝶腳上細線。

  藍黑蝶兒感激似地繞著他頭一轉,宇文晏一撥。「快走吧,下回小心,別再被孩子們捉著了。」

  蝶兒翩翩高飛的身影如此輕巧,彷彿就像卸去重任的他。宇文晏目送蝶飛直到看不見,這才坐回馬車。

  從今爾後,他不再是御史大夫宇文晏,只是一介平民。

  想想——那感覺竟是無比輕鬆。

  辭官之舉他已考慮良久,每每夜深守在丹碧床邊,她重傷昏厥前的喃喃還有徐匯恨極的眼,時常在他腦中交錯出現。

  捫心自問,他肅整叛逆全是為國為民,為君盡忠,他沒有錯,但是他也知道,只要他一日為官,同樣事定會一而再發生。

  是丹碧的傷讓他醒悟,這世上還有其他更需要他守護的寶物。那不是大唐江山,不是皇上提拔,更也不是高官厚祿;而是在他身陷危險時會挺身救他的女子,他的愛妻——丹碧。

  他想,倘若她醒來知道他已辭官隱退,想必不會責備他,反而會開心不已。

  馬車一進府第,還未停妥,便見總管邊喊邊自宅裡衝出。

  「少爺,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怎麼了?」

  「少夫人醒了!」

  丹碧醒了!宇文晏幾個箭步衝進她房間,只見婢女舀著稀粥喂她,她一醒來頭一聲就是喊餓。

  見清瘦如柴的她竟然看著他笑,宇文晏腳步一躓,眼淚就這麼落了下來。

  老天爺,謝謝……謝謝禰沒把她帶走、謝謝禰留她下來……他激動不已。

  「怎麼哭了?」丹碧還沒什麼力氣說話。宇文晏支走婢女親自喂她。她邊喝粥邊撫他臉。「你瘦了……很擔心我,對吧?」

  「何止?我心簡直碎了。」他愛又憐地蹭著她手。

  她偎在他胸前喘口氣。「我作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見我變成一隻蝶,好努力好努力……好不容易,終於飛到你身邊……」

  他一笑。「真巧,剛回府路上我也救了一隻蝶。」

  「黑底藍紋的?」

  他一訝。「莫非它就是妳?!」

  「說不定呢……」

  她摸著他唇一笑,他還想詳細描述那蝶模樣,卻見她頻頻眨著眼,似已用盡力氣。

  「我還以為……我再也回不來了。」

  「不會的。」他柔情萬千一吻。「好好睡,醒來再聊。」

  她輕輕一哼。

  宇文晏拂開她額髮,極輕極輕將她放回枕上。

  ※※※※

  一連數日調養,丹碧終於能在旁人攙扶下離房到外頭小坐。宇文晏自街市買了幾枝菖蒲,黃色小花香氣瀰漫,他人未靠近丹碧已嗅到。

  「好漂亮的花。」她轉頭微笑。

  「拿去擱在少夫人房裡。」宇文晏將花交給婢女,隨後撩袍坐下。

  丹碧將頭靠在他肩膀,他一吻她額。

  「簡直就像在作夢——」他輕輕一嘆。「幾日前,我根本不敢想還能摟著妳坐院裡賞花、看景……」

  她挲著他暖熱的掌,一隻啁啾的鳥正在枝頭上引吭高歌,她聽了一陣開口:「我聽說你辭了官位。」

  雖說她身子好轉,可因身子仍虛,白日睡著時間仍比醒著多;加上宇文晏還得交接公事,以至到今日還未跟她提起他辭官退隱的事。

  「府裡每個人都覺得可惜,他們說你是難得的好官,盡忠職守、又不仗勢欺人——」

  聽聞此言,他只是輕輕搖頭。「盡忠職守的好官朝廷裡比比皆是,不缺我一個,況且我辭官退隱還能讓其他適任人選接位,也是美事一樁。」

  她轉頭看他。「你剛說的真是你心裡話,你不覺得可惜?」

  「句句肺腑實言。」他輕攏她額上青絲,單這動作已讓他覺得萬般滿足。「見妳傷重不醒,我才發現我真正該守護的不是大唐江山,而是妳的幸福安全。」

  富貴名利不過曇花過眼,是傻子才會為了那些虛妄汲汲營營一生。

  「反而是妳,我還擔心,妳會不會不願意跟我這一文不名的夫君一輩子——」他還沒說完,頭上已挨了個爆栗。

  「再這麼說我就生氣!」

  「是是,娘子恕罪。」

  正如他所料,丹碧才不在乎他是不是什麼御史大夫,她只在乎他開不開心,如果他覺辭官比當官快樂,那就辭啊,她又不是非得要當什麼大官夫人。

  宇文晏眼角餘光見著婢女端著湯藥走來,他招招手接過。

  她一見,立刻捂嘴搖頭。「不要不要我不要喝。」這些日子她早不知吞了幾缸苦藥,一想到再喝,她就想吐。

  「就知道妳不願喝藥,好在我有準備。」只見他從懷裡掏出錦囊,倒了一顆彈丸大的琥珀色珠子在手心。

  「乖乖喝了就給妳一顆。」

  什麼東西?她湊近一嗅,一股混著蜂蜜、桂花等等香氣沁入心脾。

  「這裡頭摻了桂花、玫瑰、蜂蜜、人蔘等等數十樣滋身補氣藥材,我特意請教太醫大人調製的糖蜜丸子。」

  伸舌舔舔,她眼睛一亮。好吃耶!她眸子一轉。「你那麼大費周章,就為了哄我喝藥?」

  他一點她鼻。「只要能讓妳身子快快復原,要我做什麼都無所謂。」

  丹碧好乖張口,別說喝完藥有糖蜜丸子吃,就算沒有,光憑他剛兩句話,也足夠哄她咽下。

  「少爺、少夫人。」專門伺候丹碧的婢女來到兩人身後。「太醫大人吩咐的泉湯已經備妥——」

  那泉湯混了許多驅毒通氣的草藥,太醫認為多泡有助痊癒,畢竟丹碧先前挨的那刀,只差那麼一丁點就刺中心脈。

  「知道了。」宇文晏將她打橫抱起,只是一入房內,她卻推開他手要他出去。

  「讓底下人來就好。」

  「為什麼不讓我幫?」

  她猛一咬唇。「因為我身子變醜了。」

  她指的是她胸上的刀傷,她自個兒照鏡瞧過,橫在右胸下方的傷口如斯猙獰,雖已見癒合,但猶然可見一道豔紅醜陋的傷疤,連她自個兒看了都覺噁心。

  「傻瓜。」他輕敲她額,身一彎平視她眼。「妳忘了妳那傷口怎麼來的?是為了保護我,妳怎會以為我會覺得它醜?」

  「但是……」

  他按住她嘴不讓她再說,隨後一使眼色要其他人退下。「妳就安心坐著。」

  絲袍、腰帶、胸兜……宇文晏溫柔非常地卸去她身上牽牽絆絆,那感覺像是回到月前兩人初次裸裎相見,她同樣羞澀無語,面紅耳赤。唯一差別只在她胸上的傷——宇文晏輕手揭開布塊,溫柔一睇,再將她抱進八分高的浴桶中。

  如脂雪肌很快染上一層紅光,他卷起衣袖幫忙擦背,指背不經意滑過她挺起乳尖,靜謐房中傳來她輕輕抽氣聲。

  只見他喉頭一動。

  「夫君——」她用著甜似蜜的聲音喚,纖長的指滑上他臉龐,宇文晏眸色倏地變深。

  「不行。」他啞著聲音移開她手。「妳傷口還未痊癒,不能亂來。」

  「可是人家夜裡常常會想你想得睡不好……」

  自她醒來後,宇文晏便不再與她同床,一是希望她好好休養,二是怕自己把持不住——畢竟活色生香就在眼前,他沒敢確定自己會不會忍不住失控。

  一碰就收不住手,他心知肚明。

  「不行。」他看著她蜈蚣盤踞似的傷疤。「至少也等妳傷口更收攏些——」

  「原來你嫌棄我了……」連番被拒,丹碧喪氣垂頭。

  這什麼話!「我怎麼可能——」

  「不然你說什麼原因?未洞房前才忍了一個月就大喊受不住,現一個月不知過了多久,你卻連碰我一次也沒——」

  杞人憂天!他苦笑著吻她翹嘟嘟的小嘴。「我不是不想,是不行。妳身子仍需調養,萬一累著妳又害妳生病,我不恨死自己了?」

  「那你呢?」她濕濡的手指在他胸口勾勾畫畫,非要逼問出個答案。「這些日子都不覺折磨?」

  「我自有其他辦法。」他表情有些尷尬。

  她表情倏變,手指驀地揪緊他衣領。「你背著我去找別的女人?!」

  想到哪去了!他湊在她耳邊嘀咕了些話,只見她眉頭先是皺緊又鬆開,一雙大眼開始往他那兒瞟。

  「我想看。」

  他一嗆。

  「不看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在唬哢我。」

  「丹碧!」

  「快點!」她不由分說催促他站起。「還是要我幫你解開衣袍——」

  「不用不用。」他一拉衣襟後退一步,見她仍坐在浴桶裡環胸等待,宇文晏嘆氣,知道自己只能乖乖照做。

  也罷,就當提前示範閨房秘辛。他解開衣袍跟繫帶,就這樣半裸裎地坐在床邊撫慰自己。

  她受吸引地半跪起身瞧著,她從不知原來看著男人撫慰自己,竟也能讓她身子躁熱難耐!

  她迷濛目光彷彿觸碰似地滑過她頸與肩,被他看過的地方汗毛全都敏感豎起,她咬囓手指輕喘,尤其當他圈著他的碩硬動著手心,她下身更是忍不住泛出濕意。

  「晏……」她忍不住喚。

  宇文晏這才發覺,他的親親娘子竟有了感覺。

  這下如何是好?他重重呼氣想了片刻,隨後決定不再佯裝柳下惠。只見他猛地站起,兩三下脫去鞋襪裡褲。

  丹碧紅著臉瞧他朝自己走來,她方往桶側一挪,他已坐進桶中。

  被草藥染綠的熱水濺灑,他身一轉移到她背後,手指同時溜進水裡撫摸她腿間。

  「噢……」她連連嬌喘,感覺他手指毫無阻礙滑進深處,她忍不住抓緊桶側,配合他手指移動輕晃著細腰。

  「傷口疼嗎?」他臉貼她頰邊輕呵。

  她半垂著眼搖頭,只覺得無比舒服,全身感官全集中在他觸碰的那點。

  「我、我也要……」她反手欲碰他腿間,他卻按住她手要她別動。

  「坐在我腿上……腿打開……」

  「晏——」他挪移角度滑進她體內,好深好深,她沒想過可如此。

  「慢點……對……」他不敢碰她胸脯,怕弄疼她傷口,只能抵在她深處磨輾,邊咬吻她臉頰頸脖。就連這樣也能將她逼上頇峰,在他懷裡,她早已無處不敏感。

  「晏……夫君……噢……」

  當他顫著身子在她體內射出慾望,她過一會兒才抬起通紅的小臉。「你……」她喘得說不全話。

  「什麼?」

  「心疼你……」她撫著他同樣汗濕的臉龐,才相信他剛說的全是真的。

  他想要她,每一根毛髮都渴望。

  「妳終於瞭解我日子多難捱。」他親親她臉抱著她離開浴桶,使不出力的她任他擦拭身體、罩上薄衫,之後再一塊臥在床上。

  她最愛躺的位置,正是他暖烘烘的臂彎。「我……—定要快快把身子……」邊說她邊打了個大呵欠。「養好。」

  「早該這麼想了。」他撥開她汗濕的髮,在她耳邊喃出日後願景。「等妳傷勢痊癒,我們就一塊回虎丘,我已經去信請妳爹娘幫忙留意,我想在蓮潭邊找間屋子,至少五間房,再掛上招牌,然後招幾個孩子,教他們讀書識字——」

  原來他想當教書先生!丹碧眼睛一亮。

  「正好,我也可以順便教裡頭孩子一些防身武術!」

  他輕彈她額。「妳少誤人子弟。」

  什麼話!她一瞪他。「我可是認真的!」

  宇文晏搖頭笑著,他就怕她是認真的。

  「我只有一個要求,要教武可以,但妳得先把我教妳的『練氣』學好。」。

  噗!她嗔他。「你明知道我沒耐性……」

  「練氣本就要從小學起,尤其上我私塾那些孩子,再大也不過六、七歲,妳這個師娘怎麼可以不幫他們打好根基。」

  對噢,人家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她這個師娘好歹也算半個娘親。

  「那萬一……我就是練不好呢?」

  「以妳聰明才智——」宇文晏送她一頂高帽,丹碧果真中計。」

  「呵呵呵……」她昂起鼻頭得意笑。「說得對!以我袁丹碧聰明才智,怎麼有辦不到的事!」

  宇文晏就愛看她神氣活現模樣。

  「一言為定?」他朝她伸出手。

  她擊掌為盟。「駟馬難追!」

  可以想見,以後虎丘鎮,絕對熱鬧得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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