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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長輩的期待

  在弗蘭克的調教之下,莊園的僕人們都是極其訓練有素的,不僅懂規矩、知禮儀,而且,行動力極強,一聲吩咐便能立即行動。

  所以,很快地,赫蒂就知道了自己所想要知道的消息——關於卡米爾-梅達的健康狀態、日常生活喜好,以及飲食上的偏愛與禁忌等等。

  這一切消息來源於卡米爾的貼身女僕,探聽這些消息的理由也是恰好充分的——莊園的廚房需要根據卡米爾的情況,安排一日三餐以及各種茶點要求。

  這類事務原本應該是由弗蘭克來操心操作,但是,赫蒂這麼一插手也不算踰矩,只是,最終的消息不僅傳遞到了赫蒂這裡,也相應地反饋到了弗蘭克的手頭。

  弗蘭克知道了,代表著特納子爵也知道了。

  「很好,是個有心的孩子,」特納子爵聽著弗蘭克的匯報,微微一笑,看樣子,對赫蒂的主動頗為滿意。

  「赫蒂小姐計畫與黑海矮人達成糧食販賣協議,中間執行人是退役傭兵艾文——赫蒂小姐的老鄰居。」弗蘭克見特納子爵的精神還好,便順道將這件事情也說了出來,「據回報,已經形成初步意向,並在傭兵公會進行備案,只等青麥成熟季時,公佈今年的第二輪收購價。」

  這個進程倒是有些出乎特納子爵的意料,原本已經些微聚集的睏意瞬間被這樣的消息驅散,特納子爵微微睜大眼:「居然把主意打到黑海矮人身上——她又是如何知道黑海矮人缺糧的事情?恐怕,整個佩蘭省知道這個消息的人都是屈指可數!」

  弗蘭克沒有回答,因為,他也不知道赫蒂是如何得知這項情報的——自從赫蒂進駐莊園之後,她的行跡都是由他安排,無論是在莊園,還是在佩蘭城,抑或是在帕布里奇亞,赫蒂和維爾莉特去了哪兒,見了些什麼人,碰見過什麼事等等,盡皆在弗蘭克的掌握之中,可是,他卻完全無法理解,赫蒂又是如何推斷出黑海矮人缺糧呢?

  特納子爵也期望他能對此做出回答——如果弗蘭克知道情況,早在剛才就已經匯報,又何須等他發問呢。

  不過,特納子爵卻並未因此而不悅,反之,他愉悅地笑了起來,伸手拍了拍壓在胸腹處的被子,頗為感慨地說道:「這倒是不錯,我倒沒想到,最初只是別無選擇的無奈之舉,居然還能有這樣的驚喜——這個孩子真心不錯,比我們料想的還要更出色。就看未來的時間裡,好運是否願意眷顧她。」

  既說是等待好運眷顧,便說明特納子爵對赫蒂的未來擁有無限期待,與此同時,也說明了,特納子爵不會出手干涉赫蒂的決定,也不會出手幫忙——420金幣的繼承稅對赫蒂姐妹而言是天文數字,可是對特納子爵而言,卻未必。

  只是,赫蒂姐妹如今展示出來的能力與價值卻不足以令特納子爵違背法令。

  貴族法規有著嚴格的監督和獎懲制度,它在執行貫徹過程中,不僅形成法制與皇權的外部約束,同時,也內化促成了貴族本身教養與道德的自我約束——在這樣雙重制約下,極少有貴族會冒然而直接地觸犯貴族法。

  當然,精明的貴族們利用法規漏洞,運用詭詐手段繞開規定的事情另當別論——但就以特納子爵本身而言,他原就覺得,如果赫蒂姐妹在擁有整個莊園的情況下依舊無法償還繼承稅,那便沒資格繼承這一切爵位與財產,所以,自然不會出手援助。

  ……

  卡米爾-梅達是午前抵達的莊園,入房休息之後,便整整睡去了一個下午,直到天光將暗的時候,才清醒,此時距離晚餐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卡米爾並沒有急著更換衣服,披了睡袍,拉開窗,望著窗外的田園風光,呼吸著清新的空氣,只覺壓在胸口的重負比之前鬆泛了許多。

  站了一陣,晚風輕拂,稍有些些涼意,卡米爾只覺喉頭一陣癢意,忍不住又輕咳幾聲。

  咳過之後,她轉身,尋著桌案上的水杯就要倒水潤喉,不期然,看到桌邊立著一個精緻小巧的無煙小炭爐,爐上正慢火燉煮著一個白瓷盅。

  卡米爾喝了兩口水——水溫微涼,卻帶著甜意,還有淡淡花香,顯見是精心準備的。

  喝過水,卡米爾搖鈴招來自己的貼身女僕,指著小炭爐與白瓷盅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夫人,這是下午時廚房送上來的點心,」貼身女僕行禮後問道,「您現在要食用嗎?」

  卡米爾微蹙眉想了想——現在這個時間點正糾結,既錯過了下午茶的時候,又距離晚餐還有一定距離,並且,莊園廚房送上來的點心,看模樣應該是湯湯水水一類的,而她自從舊病復發以來,不知吃了多少湯水類的東西,現在對這類事物最不感冒……

  只是,儘管如此,卻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的腸胃……

  想了又想,卡米爾還是落座——女僕見狀,將隔熱墊鋪好,餐具擺好,又套上小炭爐配套的隔熱手套,輕盈而迅速地將白瓷盅從炭火中提起,放入隔熱墊中,然後再揭蓋盛湯。

  盅蓋一揭,一股甜香便瀰散開來,隨著呼吸進入口鼻,並迅速擴散到整個上呼吸道——因著美味的誘|惑而深呼吸的卡米爾此時甚至產生出一種錯覺,彷彿喉間的癢意竟被這樣的甜香給滋潤了,變得不再那麼地難受。

  如此一來,倒令她生出幾分期待來。

  盛湯的小碗過了兩道涼水,保證碗中湯水的溫度溫熱正好,這才端到卡米爾面前——這樣的流程只是無數次進食前的既定程序,可是,今天,卡米爾卻覺得時間過得格外緩慢,直到她等得有些心焦了,湯水才算是送進口中。

  第一勺入口,清淡爽口;

  第二勺入口,甜香軟糯;

  第三勺,第四勺,第五勺……不知不覺間,一碗甜湯便已經盡皆入腹,此時,卡米爾才發覺,這樣的甜竟然不然令她覺得膩味,甚至還「治癒」了她喉間一直不散的不適感!

  「這是什麼湯?」卡米爾示意女僕再盛一碗,同時問道。

  「潤肺湯,是特納小姐特意尋來的滋養食譜,」女僕一五一十地說著自己知道的「小道消息」,「聽說,這樣的食譜有七八樣,若是您不介意,會每天為您燉一道補湯。」

  卡米爾喝湯的手微微一頓,唇線微抿,微微點點頭,算是同意了這樣的建議——今天這道潤肺湯給了她驚喜,令她覺得可以給予這個小姑娘以更多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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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教養之道

  也許是自然環境的滋養,也或是說心情的開解舒暢,抑或是赫蒂的愛心潤肺湯的作用,更或是其它未知原因的共同作用——總而言之,在抵達莊園後的一段時間裡,卡米爾-梅達的身體迅速好轉,不僅咳嗽少了,胸悶輕了,更有閒情逸志,每日早晚在莊園附近散步,美其名曰親近大自然,鍛鍊身體。

  每日早上一趟的歷行溜躂完畢後,便是上午茶時間,喝的是莊園自產的花茶,以乾花泡水,佐以花蜜,有淡淡花香與甜香——這也是維爾莉特和赫蒂的最愛,早在帕布里奇亞,她們就習慣了在自家種植一些好養活的花類,既裝點生活,又可以用花瓣作菜泡茶;到了特納莊園,這樣的習慣也保留了下來,只不過,泡茶用的花朵變得更加精貴,茶水的品質也隨之提升。

  卡米爾的上午茶時間同時也是赫蒂的考驗時間——每天歷行在這個時間點,卡米爾會指點赫蒂的教養,這對於赫蒂而言卻是日行一次的折磨。

  卡米爾雖未正式同意成為赫蒂的教養師,但卻為她的學習與成長制定了周密的計畫,以三天為一個週期,第一天學文學,第二天學禮儀,第三天學技能,以此輪換,所學事物也是極其繁複瑣碎。

  例如文學中便包括宗教、詩歌、歷史、語言、哲學、思辨等等各項內容的學習與各種能力的鍛鍊;

  禮儀不只包括各種場合的著裝打扮、行禮跪拜,還包括舞蹈學習與形體訓練,甚至還包括貴族律法的解讀與運用!

  至於技能就更不用說了,上至統籌管理家務,掌控商業經營,下至個人廚藝、繡花等各種基本技能的學習……

  其細項之繁複,如果列成清單,恐怕能寫出數米之長的書捲來!

  以卡米爾一句最經典的話來概括,一名合格的淑女終其一生都在學習與進步——赫蒂在最初聽到卡米爾的大綱規劃的時候,不只一次地在心中咒罵與吐槽,一直到如今開始按照這樣變|態的標準在自我鞭策的時候,咒罵與吐槽已經可以上升到某種咒怨的地步了……

  ……

  「……禮儀既是一種對歷史傳統的尊重,同時,也是呈現女性美好體態的表現,行禮之時,做到動作標準到位,流程熟悉順暢,那只是最簡單的要求——也是你現在需要達成的標準。」卡米爾在禮儀教養方面是一絲不苟,不允許有絲毫異議的,每次點出問題時雖然都是用輕柔平和的口氣,但每一個字卻都像是一把利劍,直穿入赫蒂的心臟,令她疼了又疼,傷了又傷,並且,更殘忍的是,這樣的「疼」與「傷」還是每天必歷的事情……

  赫蒂覺得,再不過兩天,自己就一定會得胃病的……

  胡思亂想間,難免有些走神,手下的動作就稍稍快了幾分——只這一下,一根柔|軟的短教鞭已經敲打在她的後背上。

  不算很疼,卻是明確的警告。

  這種特製教鞭敲打在身,只會有疼感,卻不會傷及皮肉,更不會殃及筋骨,甚至連一條小紅印子都不會留下,只是,如果一旦在同一地方被連續擊打幾下的話,這種疼感卻會莫名留存在身體中,並在接下來的數天時間裡,持續疼痛,令人連睡覺都睡不好……

  赫蒂之所以對它的「威力」如此清楚,自然是因為她已經親身體驗過這種無時不刻、無處不在的疼痛……

  學習期間,赫蒂身上穿的都是最傳統的淑女裝,領部直扣到頜下,就算是夏天也是蕾|絲長袖裝,寬大的裙襬沒有兩三個僕人的幫忙根本穿不進去,並且,裙襬之大之蓬,可以在裡面藏進個把人都不會被人發現——這樣的裝束,從外公老特納去世後,赫蒂就已經很多年沒有再穿過了!

  這樣的裝扮自然要求著裝者必須時刻保持姿勢,站立時要抬頭挺胸收腹,盡力施展曲線,行動時也要沉穩且輕盈,每一步的距離與頻率都要保持在某種正當好的範圍內,如此,才能保證著裝者時刻展現出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如果單單只是行禮走動一類的,倒還好,關鍵是,赫蒂還得穿著這一身跳舞——不僅要跳,還要跳得格外優雅美麗,盡顯風度!

  這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而災難在維爾莉特的欣慰與特納子爵的鼓勵下,將一直持續很久,很久……

  ……

  最近以來,赫蒂一直在完善一些最基本的技能,包括各種行禮姿勢以及基本的舞步——這樣可以令卡米爾系統而客觀地瞭解赫蒂的基本情況。

  只是,這樣的展示與教學是細碎而枯燥的,有時候,經常是同一個動作的反覆矯正,或是同一個舞曲的重複練習,一遍又一遍,直到教學時間的結束。

  對此感到疲憊的不只是赫蒂,也包括卡米爾——前者累心累身,後者雖不累身,卻是雙倍地付出心力。

  「淑女學習是一個自我淬煉的過程,我不僅需要花費時間與精力,更需要動腦子,有悟性,單純只是依著固定的模式去完善,最終只會成為一根笨木頭,」又是一次指點完畢,卡米爾慢聲細語地敲打著赫蒂,「你是有悟性的,只是,沒上心而已,如果未來幾天還是這樣的話,我想,我們彼此都不需要再勞累對方了。」

  赫蒂聞言,不好意思地垂下頭,雙手輕絞絲帕,諾諾應了一聲,而後目送卡米爾走遠,沮喪地嘆嘆氣,轉身便向廚房的方向而去——還沒到午餐時間呢,她就已經覺得有點餓了,最近一段時間食慾大增,這樣的話,恐怕會長肉的吧……

  想著,赫蒂摸摸小肚皮,生怕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肚皮上就堆起了一層又一層「游泳圈」……

  還沒進廚房,首先聞到一股淡雅的清香,赫蒂抽了抽鼻子,很開心地走進廚房,直向米婭而去:「嗯~好香的味道,米婭,你在蒸什麼糕?」

  米婭動作輕巧地揭開蒸籠,取了一床點心,笑說道:「昨天聽您說木莎草用熱氣蒸煮時會散發出濃烈香氣,所以,今天就特地做了這樣一籠香糕,您嘗嘗,看看味道是否合口。」

  赫蒂接過小勺,舀了一塊半透明狀的香糕,果凍狀的糕點在勺子裡顫巍巍地晃動著,好像隨時會從勺子裡「越獄」一般。

  一口吞入,香氣逼人,清涼舒爽,很有一種直逼腦門的暢爽感受。

  「米婭,你的手藝真棒!」赫蒂一口又一口地吃完點心,摸了摸有些滿脹感的胃,幸福地衝著米婭豎起大拇指,笑眯了一雙眼。

  「這都是依靠了您的指點,若不是您從書中查閱,誰也不知道木莎草除了煉金之外,還可以用於烹飪。」米婭謙遜而不居功。

  「點子再多,也要有人實際操作才能實現,」赫蒂說著,不待米婭繼續謙讓,便轉了話題道,「說來,小丹尼的假期應該也就在這一兩天時間裡吧,您可以讓他去查查木莎草的移植方法,以後在莊園後面的花園裡種上一些,夏天用它製作食物,最是清潔解暑。」

  「小姐,您放心,丹尼回來後,我一定讓他把事情辦好,」提及小兒子,米婭不免對赫蒂更多一分喜愛與尊敬——正是由於她的慷慨資助,小丹尼才得以成為煉金師學徒,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還有什麼比孩子有出息更讓父母驕傲和幸福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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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請柬

  夏天的南島平原客至如雲,各家幾乎都有親戚好友入鄉度暑,平原上許多空置多時的莊園宅院,此時也被逐步填|滿,不僅有來自佩蘭城的貴族富商,更有來自其它省份,乃至帝|都的避暑人員。

  這便使得南島平原的夏天變得格外熱鬧——夏日天長,白晝的時間多了,人們清醒的時間也就長,與此同時,用來休閒娛樂的時間也隨之增長。

  熟悉的、不熟悉的人群聚集,各種茶會、舞會、宴會、詩會等等各種形式的聚會應運而生——只要有一個稍顯合適的藉口,就可以把人們聚集在一起,互相消遣。

  這一日,正是由卡特男爵家的小姐伊米莉娜主持的茶會,邀請來的十來位少女,或是家族莊園在地理上與卡特莊園彼此相近,或是家族本身與卡特家關係親密。

  入夏以來,這樣的聚會已經進行了四五次,每次都是由不同少女作主家,而這一回,則恰是正好輪到伊米莉娜-卡特。

  「伊米莉娜,聽說,隔壁的特納莊園迎來了一位新的繼承人——你們彼此的距離這麼近,是否有見過這位特納家的新成員?」一位平日專愛八卦的少女特意坐到伊米莉娜身邊,雙目晶亮,饒有興致地打聽著。

  伊米莉娜微偏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證據柔和卻極矜持地說道:「雖說是鄰居,我們的距離卻是這麼遠,我可不會做出這種專門『散步』數百米,就是為了看人家一眼的蠢事——再說了,作為初到一地的新人,本就應該是她先主動,或是請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輩以為介紹人,或是舉辦家族晚宴,作為正式介紹,除此之外的行為,都是不合規矩的。」

  被暗諷為「行為不合規矩」的少女悻悻然地側過身,拉過糖盒,取了好幾塊方糖丟入茶杯中,用小銀勺攪動茶水,使得方糖彼此碰撞,發出低低聲響——這是女孩們表示不滿時改採用的最常見的方式之一。

  伊米莉娜可不理她,自故自慢悠悠地品著茶。倒是坐在她另一頭的海倫微笑著出聲搭話,說起最新在佩蘭城流行的夏衣風尚,引得眾女關注,這才漸漸將之前那無聲的不滿與抗議遮掩過去。

  伊米莉娜的堂姐,從佩蘭城來到卡特莊園度暑的海倫-卡特是今天所有與會者中年紀最大的,與此同時,也是一票未婚少女中,唯一一位已經出嫁的女士。

  比之依舊在父母庇佑下可以自由地隨性使氣的女孩們,海倫就顯得沉穩許多,這次茶會,與其說是伊米莉特在做東,不如說是海倫在履行主人職責。

  說完話,喝完茶,女孩們三三兩兩地分散開來,各自尋著自己感興趣的事情,或是讀詩,或是說話,或是遊戲,或是走動,各行其樂。

  海倫尋著合適的機會,與伊米莉娜單獨走到一處避人的角落,慢聲勸道:「伊米莉娜,瑪西亞也是一時好奇,你若是不想提及相關話題,繞過去就是,大家既然是閒聊,換個更有意思的話題內容,誰還能記得之前又是在說些什麼?」

  伊米莉娜微一哼,面露傲色:「她當我不知道她想問什麼呢,不過是一個長得比我好看些罷了,那人又不是特納莊園的繼承人,甚至連貴族也不是,瑪西亞憑什麼拿她和我比——這豈不是在污染我?」

  「自己長得醜,就別怪別人比她好看,」伊米莉娜顯然是個嘴不繞人的,越說越近刻薄,「她也不想想,若是我都被比下去了,她豈不是落得更差勁?看來,她不僅是臉長得越來越難看,就連腦子也越長越糊塗。」

  「你既然知道她糊塗,又與一個笨人計較什麼?」海倫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際,「說來說去,還不是因為你自己也在計較著一個平民女子居然能長得比你還美?」

  伊米莉娜再哼一聲,轉過頭去,不理會海倫。

  海倫卻是沒就此放過她,反而步步逼近道:「別說只是一個平民女子,整個帝國多少適齡女性,這其中你又見過幾人,又哪知道有多少人比你長得美,比你有風度,比你有魅力?」

  「我又何必知道這些,」伊米莉娜衝口而出,抗議著,「她們再好,也沒在我面前晃蕩,招我眼煩!」

  海倫聞言,撲哧一下笑了,點了點她的額頭,無奈笑道:「你啊,真是孩子氣!再過幾年就要嫁人了,怎麼還這麼小氣?」

  「海倫姐姐~我還小呢~~~」伊米莉娜拉著海倫的手臂,搖來搖去的撒著嬌,著實不樂意談論所謂嫁人與否的問題——她現在才十六歲,連個心儀的男性都沒有,又怎麼能這麼輕易地就談婚論嫁了呢?

  姐妹倆在小花園裡繞了兩圈,這才重新回到茶室中,透過茶室的玻璃窗,可以看見伊米莉娜的貼身女僕正在與莊園女管家說著些什麼。

  伊米莉娜一時好奇站住,貼身女僕與女管家也即時發現了兩人,忙忙一行禮。

  「發生什麼事情了嗎?」伊米莉娜發問。

  女僕不吱聲,女管家倒是又行了一個禮,回應道:「特納莊園早上送來請柬,男爵大人讓我將請柬帶過來給您和海倫小姐,還吩咐詢問您和海倫小姐的出席意願。」

  女僕也即時遞上剛剛到手的兩張請柬。

  伊米莉娜和海倫互相看了看,皆是驚訝——才剛說到特納莊園呢,這一會,居然就收到了請柬?

  伊米莉娜好勝心強,伸手接來請柬翻開一看,落款處是兩個人名,尊上一位是特納莊園的主人,特納子爵的全名,末尾還蓋上子爵的個人徽章,而子爵名字之下,則也是一串長而繁複的姓名,卻明顯可見應該是名女性的名字,名字之末也有一個徽章——只是,比之特納子爵的徽章要簡單許多。

  這張請柬的最大功用就是邀請伊米莉娜和海倫參加十天之後,在特納莊園舉辦的晚宴——在晚宴上,特納子爵將把自己的繼承人,赫蒂-帕伊莎-諾瑞-哈塔斯-德爾-聖-特納正式介紹給整個南島平原的社交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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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 晚宴上的消息

  特納莊園的主餐廳已經許久沒有這麼熱鬧了,特製的魔法燈開啟,明亮的光輝照耀整個餐廳,每一個旮旯角落都被這樣的光芒所眷顧,玻璃器皿與銀製餐具在耀眼燈光之下,反射著迷人的光輝。

  長條型的餐桌左右坐滿了人,男女間坐,按著位次的高低,從左到右,依次排開,坐在最上方主位的是特納莊園的主人,特納子爵——為了這一夜,特納子爵顯然進行了充分的休息,白天的時間裡,除了短暫的用餐時間外,其餘的時間都是在閉目休息,直到迎接客人們到來前的一個小時,才起身裝扮。如此,子爵的臉色前所未有的紅潤,精神也是前所未有的亢奮,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特納子爵已經是**病榻許久的人。

  當然,在今天這樣歡快的場合中,也不會有人拿病情這樣令人掃興的話題出來談論,人們互相交流的話題更多的是今年的雨水如何,對收成的預期,或是佩蘭城中又有哪些流行風尚等等,諸如此類,儘是些輕鬆而愉悅的內容,同時,也算是為這一頓美味的晚餐增添一些額外的作料,以期令晚餐更加地美味。

  作為特納莊園的法定繼承人,今天的另一位主角,赫蒂-特納正處於一種十分微妙的情況,一來,與會諸人都對她好奇不已,畢竟,縱觀整個南島平原,像她這樣一位年紀如此幼小的既定繼承人,可謂屈指可數;但是,與此同時,一個保守而矜持的上流社會社交圈並不會輕易接受一個新人的加入,除非必要的接觸,他們只會遠遠地旁觀,一邊觀察著她的言行舉止是否符合一個淑女的身份,一邊又私下熱議她的出身、衣著、言談等等。

  不過,無論今天的來客們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態,赫蒂無疑將成為南島平原今年夏季最熱議的話題之一。

  用餐過半,今天的主客,南島平原上最大的莊園主,同時也是爵位最高,年紀最大,最受眾人推崇的伊夫林先生用小勺輕輕敲擊了幾下酒杯,引得全場注目——他舉起酒杯,祝禱道:「為今年的豐收,乾杯。」

  眾人紛紛應和,各種祝酒詞紛至沓來,有的為健康,有的為豐收,有的為今天的美味食物……總之,祝禱的最終目的卻只是為了喝酒——喝更多的酒。

  晚餐之後,男士們開起了牌局,而女士們則聚在一起,討論著最新的詩歌。

  「可愛的赫蒂小姐,在托裡安達與莫斯里哀之間,您覺得哪一位更加迷人?」一位男爵夫人輕搖小香扇,笑眯著眼問赫蒂。

  「雖然十分遺憾,但是,我還是想說,比起這兩位年輕的紳士,經過時間沉澱之後的藝術應該更加地迷人,且富韻味——您覺得帕得裡西亞如何?他最擅長在嚴格的律調之中充分發揮天馬行空的思緒,讓人宛如置身宇宙之中,任意閱覽星辰變幻與世事流轉。」赫蒂同樣是微笑著回應,只不過,她的表現一點也不像她的年紀所展現出來的那般幼稚,這倒是令不少人在心中暗下思量。

  「帕得裡西亞是律調之王,這是無可爭議的藝術天才,可愛的赫蒂小姐,您的回答實在是太狡猾了,」一位不知是哪位莊園主的千金半倚在沙發座上,微嗔抗議。

  「天神指示我們,要誠實,要忠於自己的內心與良知——如果這也能算是狡猾的話,那麼,我想,也許,我應該繼續堅持這樣『美好』的品行,您說呢?」赫蒂衝著她調皮地眨眨眼,然後主動挑頭換了一個話題道,「據說,今年,佩蘭城的溫度達到新高,城裡的平民們怨聲載道,城主大人,似乎計畫動用魔法師來進行人工降溫?」

  「哦,這可實在是一個無比瘋狂的計畫,城主大人難道要將我們每年辛辛苦苦繳納的賦稅就這樣隨意揮霍嗎?」一位夫人將手中的扇子快速搧動幾下,又合上,然後又打開搧動,沒幾下之後,再合上,如此數次重複自己的動作,顯示出對這個傳言極不友好的態度。

  「的確是個瘋狂的計畫,可是,您不覺得,也只有天才的人物才能有這樣的奇思妙想嗎?」另一位夫人卻是抱持著完全不同的意見,甚至而言,她對著佩蘭城的城主大人還有著某種痴迷的崇拜,說起話來,毫不掩飾自己的敬服之情。

  「請魔法師為城市降溫?要怎麼做呢?難道是請魔法師們降雨嗎?會在什麼時候呢?」比起夫人們,年輕並且還帶著無限浪漫情懷的少女們關心的更多在於神秘的魔法師,以及神秘的魔法。

  於是,紛紛地,各種「聽說」、「據說」、「可能」、「也許」一類的消息不斷從不同人的口中透露出來,將這個話題不斷升溫再升溫。

  話題不僅只侷限於女士們這一邊,諸位先生們在牌桌上也不可避免地談到同樣的話題,只不過,比起夫人們和小姐們,先生們的談論更加地理性與客觀,他們更關注事件的可執行性,譬如預計的開銷會是多少,是否已經向貴族議會提起議案審批,如何與魔法師公會聯繫,以及最終方案是否議定,等等。

  而在今天被邀請的人們當中,對此事最有發言權的自然是伊夫林先生——這位三等伯爵先生是伊夫林家族的旁支,與現任的伊夫林家族大家長隔了三代左右的血緣關係,雖然已經稍有疏遠,但畢竟,他還是姓伊夫林,還是佩蘭省的領主伊夫林家族譜繫上正經的家族子弟。

  「城主大人此次意向十分明確,已經與佩蘭城的魔法師公會分會長達成了一致意見,並且已經形成文書,只等著提交議會,由議員們公開表決——據目前的活動情況來看,有近一半的議員或直接或間接地表示支持。」伊夫林先生倒是極大方地與眾人分享自己得到的消息——每當此時,眾位先生們總會以一種隱帶豔羨的目光打量他,極好地滿足了他的榮譽感。

  「這可是個大事件,大約預定在什麼時候舉行呢,到時,我們一家一定要去佩蘭城好好長長見識。」一位紳士興致勃勃問道——與他抱持同樣觀點的人們還有諸多,畢竟,這樣的場面難得一遇。

  「暫時還沒有公開,據說是要從帝都請來一位大人物——不過,具體是誰,我也不知道。」伊夫林先生一攤手,說出了一個令眾人既失望又期待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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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 偶遇

  南島平原的夏季,有一種十分另類的狩獵活動,男人們帶著弓箭或弩機,策馬追逐著一種只能飛離地面約十來米高度的鳥類——這些不過只比麻雀稍大一些的鳥類骨酥肉嫩,並且,還帶著奇異的清香,只要稍加加工,便是一種美味,與大多數鳥類習慣於秋冬遷徙不同,這種鳥選擇在夏季遷徙,追逐著麥田成熟的規律,一路從南到北,從西到東。

  追逐獵物能夠極好地激發男人們骨子裡的血性,令他們血液賁張,不斷處於興奮狀態,並且,持續地感受那種近乎於戰爭一般的刺激。所以,除非像特納子爵這樣,身體情況糟糕到實在無法參與,沒有一位先生會捨得拒絕參加這樣的活動。

  先生們策馬出行,他們的夫人或女兒們自然也不會閒宅在家,無所事事——指揮僕人準備家中最拿手的手菜色,並擺一桌,互相共享,這無異於也是一種樂趣,與此同時,也可以互相攀比一下自家廚師的手藝,要知道,擁有一個好僕人也是足以令人無比羨慕的事情,便比如特納子爵大人擁有弗蘭克先生這樣忠實而能士的管家一事,就令無數莊園主不只一次發出讚美與感嘆。

  要知道,在弗蘭克先生的經營下,特納子爵一年能有超過二千金幣的收入——當然,這些錢的來源並不是特納莊園,而是子爵名下的其它財產,獨屬於他個人的財產,與爵位及家族傳承無關。

  當然,今天,大家是不會在管家一事上進行比較的,就算偶爾有人討論到年收入的問題,最終的目標也是在為自家的小姐們尋找一位合適的終身伴侶。

  就像男人們與女人們的消遣不同一般,夫人們與小姐們的消遣也不一樣——前者更傾向於靜態的互動,例如喝茶、聊天、打牌、看書,刺繡等等,而後者則在她們母親或女性長輩的鼓勵下,在美麗的小樹林附近自由活動,或是盪鞦韆,或是投圈,更或者,只是互相依挽著,繞著靜謐的湖泊慢慢地轉圈繞行。

  卡特姐妹選擇的是散步,她們手挽手,親密得好似親姐妹一般——事實上,她們的感情也許遠勝於一般的親姐妹。

  她們在討論今天的菜單——為了顯示自家的能力,各家主婦都讓自家廚師大顯身手,這其中倒是有些別富心思的食物,無論是它們的製作流程還是它們的味道都是令人難以忘懷。

  一邊說,一邊走,在靠近小樹林的時候,遠遠只見樹林中走出一行三位女士,只穿著普通的外出裙服,而不是參加聚會用的禮服。

  今天的狩獵場靠近卡特莊園與特納莊園的交界處——為此,事先,先生們已經取得兩位莊園主的慷慨同意——所以,如果沒有受到邀請卻能散步到這邊來的,必然是特納莊園的人。

  卡特姐妹對視一眼,還沒決定是否要主動上前打招呼呢,便見有些同樣在附近活動的女士已經走上前去,不過三兩句對話,便換得眾人皆笑——都所謂好的開端是成功的一半,所以,接下來的交際自然是順暢而愉快的。

  「嗨,親愛的海倫,親愛的伊米莉娜,到這裡來,」一位小姐眼尖地看到湖邊的卡特姐妹,揚手向她們召喚,「你們一定要見見美麗的維爾莉特小姐和尊敬的梅達夫人——哦,當然,當然,還有我們可愛動人的小赫蒂。」

  卡特姐妹欣然前進,加入剛剛形成的熱鬧的交流圈——討論的話題總離不開今天狩獵的主角,那些可愛的,卻又傻傻笨笨,每年都要為南島平原增添許多野味的鳥類。

  小姐們討論著今天的狩獵情況,猜測著她們的父兄或是她們認識的某個人會獲得什麼樣的戰紀,並且,這些代表著軍功章的鳥兒們又會被烹飪成什麼樣的美味。

  伊米莉娜雖然在專心聊天,但是,目光卻總忍不住飄向某位維爾莉特小姐臉上——這位美麗的小姐正處於人生中最美麗的年華,身形高佻,四肢修長,腰枝柔軟,長得更是美麗動人,更重要的是,還有著一種十分柔美婉約的氣質,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令人身心愉悅的舒適感。

  這是一位十分符合淑女規範的女性,美麗、典雅、恭敬、柔順——她們可以讓男人產生無與倫比的保護欲與支配欲。

  這一眼又一眼地看去,伊米莉娜就算再不甘願,也只能在心中承認,自己當真是不如對方漂亮——不只是外表,內在的氣質上也稍有欠缺。

  不過,再如何,伊米莉娜也是男爵的女兒,身上流淌著貴族的血液,從小受到十分嚴格而正式的貴族教育,從未做過令自己名聲受損的事情,甚至,她還有高達一萬金幣的嫁妝!

  是的,嫁妝。

  在南島平原,或在佩蘭省,甚至在帝國其它更多的地方,女性想要嫁得好,擁有高額嫁妝便是其中十分重要的條件——雖然不是唯一的,或是最重要的,但是,所有結親雙方的父母都會認真而挑剔地研究這個問題。

  如此一想,伊米莉娜瞬間便自覺無比良好,腰更挺了,背更直了,笑容也隨之增多,整個人倒是一下子顯得可親許多。

  陌生人總是容易引起好奇,小赫蒂已經被子爵大人鄭重介紹過,便算是半個熟人,而維爾莉特——除了需要打擊某個特定對象,哪個女性又願意搭理那些比她們自己更漂亮更優秀的人?

  所以,話題很自然就轉到了梅達夫人身上——至少,這位夫人的氣度舉止都非同一般,甚至比之今天女性與會者中任何一位都要高貴典雅,令人景仰——

  「梅達夫人原來是剛剛從帝都回來的嗎?這可真是太令人驚訝了,」一位小姐眨巴著眼,好奇問道。

  「是的,卡米爾夫人由於身體不適,從帝都回到佩蘭省來休養,前日,莊園晚宴那日,夫人原本是要參加的,結果卻因為突然發病,只能遺憾地在屋裡睡上一整天。」代為回答的是赫蒂——此時,也只有她的身份最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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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 小地方與大地方

  偶遇的結果自然是臨時邀請,共用下午茶——雖然這樣的邀請稍有顯倉促且不甚正式,但是,主人們誠意十足,赫蒂姐妹此時又極需快速融入南島平原社交圈,故而,還是答應了下來。

  雖然是野外布餐,條件有限,不過,精明的主婦們指揮下的能幹僕從卻是絲毫不敢降低主人們的生活品質,所以,無論是在茶點的準備還是擺盤佈置上,都絲毫不差,甚至由於在野外環境下用餐,還另有一番特別的情調。

  行禮落座,閒談寒暄,話才不過三兩句,便已經顯露出這些夫人小姐們邀請赫蒂一行人的主要目的——

  「梅達夫人,恕我冒昧,據說,今年聖日節慶時,聖者大人也親臨現場,不知您是否有幸目睹如此盛況?」一位年輕的子爵夫人撲扇著小扇,迫不及待地問著。

  「聖者大人布道福音,降大聖光沐浴全城——帝|都連續一個月皆在聖光沐浴之下,福音不絕,聖蹟頻生,四方朝聖者共以百萬計,那當真是百年難得一遇之盛況,」卡米爾-梅達頜首,神情端莊,語氣和軟,別有一種聖潔莊重之感,雖才廖廖幾字,卻能令人有一種身臨其境之感,令聽者皆目現仰慕之光,面露欣羨之情。

  梅達夫人又列舉與會人物,每說一個,皆引起一陣輕聲驚呼,待述及四位大公聯袂出場的時候,紗帳中已經是一片靜謐,甚至連呼吸聲彷彿都被限制,再提及帝國的統治者及其繼承人也一併列席裡,當場便是一片抽氣聲,更有人不斷撲扇著小扇,作出一副立馬就要昏厥的模樣,邊上立刻有人遞來嗅鹽,為眾人提神醒腦。

  這一番話過後,眾人望向卡米爾-梅達的目光已經不僅僅是欣羨可以形容的了,幾乎已經要把她與那些引起驚呼與震撼的大人物相媲美,將其高高貢起,甚至連再與她搭話的勇氣也沒有。

  仰慕大城市的一切人與物,是生活空間相對封閉環境中成長的人們的一大共性,人類如此,其他種族亦然,赫蒂深深地瞭解著這種共性——在帕布里奇亞的貧民窟,人們總覺得生活在富人區的那些人與物無比神奇美妙;而對於帕布里奇亞中產階級乃至更高階層的人們而言,南島平原的一切是如此新鮮和奇妙;如今,赫蒂又深深地體會到,南島平原的這些男人女人們對佩蘭城,乃至更遠大城市的好奇與嚮往。

  女人們原本只是想探知帝|都的生活方式,瞭解那些遙遠世界的女人們的生活,但是,梅達夫人的話語卻讓她們本能地感覺到地位與等級的差別,感覺到自身與遙遠城市的巨|大距離,所以,接下來的下午茶時間,女人們矜持而端莊,無論言談還是舉止都變得格外地優雅動人,就算是交流的話題也一改往日的各家八卦或裝束打扮,而變為詩歌、歌劇、文藝等等看似更加高大上的內容。

  她們在努力地端著,也在努力地裝著,辛苦卻又甘之如怡。

  午茶時光匆匆而過,赫蒂和維爾莉特陪伴著卡米爾-梅達離去,直到她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小樹林的時候,綁在人們心上的枷鎖登時解放,場面一下子變得熱鬧喧囂,各種議論紛紛交織,有的說及赫蒂的品味與氣度,有的評論維爾莉特的美貌與小家子氣,更多的則圍繞著那場令所有人仰而望之卻不得親見的聖日節慶福音會,不過,無論人們談論的話題有幾多,卻是沒有一位敢於公開評論這位卡米爾-梅達夫人,甚至都沒人打聽這位夫人的具體情況——這種神奇的默契就這樣在毫無商議的情況下成為眾人的共識。

  這一邊,人們在談論赫蒂三人,那一方,赫蒂三人在散步歸來的路上,也在談論著之前的邀請,只不過,這一下,卻是卡米爾-梅達對赫蒂在點拔與指導——她在用方才的「案例」向赫蒂教導如何有效地在一個新的社交圈中樹立自己的地位,這對於一個剛剛進|入本地社交圈的新人是十分重要的,而顯然,赫蒂之前的舉動都太過於靦腆而保守。

  這其中自然有部分原因在於沒有合適長輩的引薦,同時,也不排除赫蒂忙於關注莊園農事而忽略了社交——後者是最令卡米爾感到不滿的,因為,在她看來,一位淑女在未婚時,最重要的事情在於自我修養的提升以及在本地社交圈中樹立良好的形象,並營建穩固的友情關係。

  至於經營家產、賺取錢財等事,是家中主婦需要關注的事情——並且,就算是婚後,一名有社會地位的女性也不應該事必躬親地參與經營活動,而應該挑選一名或幾名管家為其打理此類事務。如此,才是最符合規矩與身份的所為。

  不過,赫蒂此時有繼承稅這樣關乎存亡的重大理由,所以,卡米爾-梅達也不至於不知變通地一徑要求,而是採用了適當敲打,合理教導的方式。

  一路走,一路說,待走回莊園的時候,卡米爾-梅達已經有了十分的疲勞度,在貼身女僕的服侍下,寬衣休息。赫蒂則招來一名女僕,讓她去廚房吩咐一聲如何準備卡米爾的例行潤肺滋補湯,再轉過頭之時,卻看到維爾莉特一臉的沮喪。

  「姐姐,你怎麼了,是不是身體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赫蒂忙忙關懷問道,「都怪我一意孤行地要拉你出去散步……」

  「不,我的身體很好,」維爾莉特搖搖頭,嘆息一聲,伸手撫過赫蒂的鬢邊,將散落的碎髮勾到耳後攏好,而後微垂眉眼,面露沮喪道,「我只是覺得我剛才實在是太失禮了——在這些夫人、小姐面前,我根本連一句話也說不清楚,實在是太丟人了!」

  赫蒂聞言眨眨眼,露齒一笑,伸手按在維爾莉特的手肘,踮腳探身,輕吻她一下,安撫道:「姐姐,沒有這回事,你做的很棒——比我都不差呢!」

  「不,不,不,赫蒂,你別安慰我,對於這一切,我自己最清楚,」維爾莉特撫|摸著赫蒂的臉,在她額上回吻一記,「我既不是貴族,又未曾受過良好教育,我總是擔心任何一個用詞不當都會引起恥笑和譏諷——如果只是我一個人承受這樣的後果也就罷了,但是,顯然,這不僅僅是我自己的事……」

  赫蒂看著略顯憂鬱的維爾莉特,心中一酸,很想說,沒關係,她不介意,但是,她說不出口,因為,一直以來,最介意這類事情的永遠不是她,而是維爾莉特——那個向外公承諾許多的維爾莉特,那個,以將她培養成最合格最優秀淑女為己任的維爾莉特……

  壓下心酸,赫蒂露出燦爛笑臉,挽著她的手,語氣輕鬆地說道:「姐姐,你不用擔心,等新一批青麥賣出好價錢,我們就為你請一位家教——南島平原上最好的家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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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 陰謀與流言

  特納子爵最近總是淺眠,每天睡的時間比醒的時間長,但是,每次睡覺的時長卻都極有限,感覺似乎才剛剛閉眼不過一個打盹的功夫就已然醒來——如果不是旁人例證,以及身體狀況一向保持良好,恐怕,子爵自己也得懷疑自己究竟是否擁有睡眠。

  雖然作息時間被完全打亂,但是,基本的一些生理鐘習慣還是存在的——例如每天中午一點前後準時的午覺時間,以及每天晚上十點左的預備入寢。

  就算真正進|入睡眠的時間不長,但是,這兩個時間段的休息卻關係特納子爵一整天的精神狀態。

  這日午覺初歇,特納子爵精神大好,難得好心情地坐到臥室的陽台,享受著陽光、微風以及特製的藥草茶——這種黃綠色的液體時常容易讓人產生極不|良好的聯想,但是,不可否認,它的味道不壞,並且,調養身體效果更是絕妙!所以,特納子爵每天都是閉著眼睛自我催眠著將它喝下。

  弗蘭克整理了桌面茶盞,將特納子爵最近比較喜歡的點心放到子爵最順手可以取用的位置,與此同時,將一塊白帕遞給子爵——

  子爵擦了擦嘴角,慢悠悠問道:「弗蘭克,今天又發生什麼有趣的事情了嗎?」

  如非必要,弗蘭克一般是不會在這個時間遣離其他侍從,單獨服侍特納子爵。

  但聽弗蘭克用他那似乎萬年不變的沉穩聲調陳述道:「有人向佩蘭城貴族議會提交眾議案,對赫蒂小姐的繼承權提出質疑,並要求議會組織權威成員對赫蒂小姐的經營能力與償還能力進行復議。」

  「議案執行情況如何?」特納子爵一挑眉,顯然對這個消息備感興趣——他倒是沒想到,原來,在自己沒注意到的時候,居然有人對特納莊園心存覬覦,並且,還如此大膽地在自己還沒死的時候就迫不及待地行動起來!

  「議會如此十分關注,正在進行單庭審議,預計將於一週之內派出復議成員對赫蒂小姐執行復議程序。」弗蘭克的說明再次證實了這次提案是有人在背後暗中施力,要不然,以貴族議會一向能拖就拖的行事風格,哪裡可能這麼快就進|入單庭審議階段?要知道,依慣例,一件事從申請到執行的正常時間短則半年,長則三五年,甚至三五十年都有可能!

  特納子爵用小銀勺在茶水中攪啊攪,攪了一圈又一圈,等到糖塊徹底融化了,一杯香茶也徹底變成了甜得足以膩人的甜茶之後,他才慢悠悠地喝下,以帕拭唇的同時,說道:「暫時不用管它——嗯,或許,你可以向赫蒂稍加提示,不過,不用干涉議程。」

  弗蘭克行禮應諾,收拾了桌面,退身離去,只餘特納子爵一人擁被而臥。

  陽光暖暖地照在臉上,輕風柔柔地在身周環繞,頗有幾分歲月靜好之感,特納子爵微微一笑,開始再一次期待赫蒂的解決之道——她既然能想出將糧食賣給矮人這樣的奇妙主意,那麼,這一次是否也能另闢蹊徑地解決復議危機?

  當然,這一次的考驗只是純粹的一時興起,如果赫蒂當真無法應對,他自然也不會袖手旁觀就是了……

  可憐的赫蒂自然不知道陽光燦爛的日子背後有這麼一個、兩個、三個,都在算計著,謀劃著,此時的她,大部分的精力都投注在貴族法的基礎學習——這項學習任務原本應該排在半年之後的計畫當中,只不過,某天,她不知哪根筋不對了,拿著自己的繼承契約向卡米爾-梅達請教帝國繼承法,結果便被黑臉卡米爾佈置了一堆書籍的閱讀任務,與此同時,還密密麻麻地寫了一整頁的各種問題。號稱,只要赫蒂將那頁紙上的所有問題都用貴族法的法律條文完整論證,就能掌握貴族法的奧義!

  這樣的安排令赫蒂痛並快樂著——痛則自然是閱讀的痛與解疑的痛,而快樂則是因為卡米爾-梅達的關注與重視,畢竟,如果卡米爾不把她放在心上,大可以幾句話就把她打發了,沒必要用這樣的方式教導她。

  是的,教導。

  自從進|入莊園之後,卡米爾一直在有意無意地教導著赫蒂,她的所做所為界於教養師與普通家教之間,卻又與這兩個角色都不相同——首先,教養師是一個非常神聖的角色,要經過特別的儀式向上流社會宣告,並在法律上與宗教上都留下權威認證,此後,教養者與教養師之間的關係,甚至比子女與父母還要更親密,教養師對教養者也將傾注全力,絲毫不敢懈怠;與之相比,家族就輕鬆許多,當然,與此同時,家教的地位也與教養師天差地別。

  家教往往是一些落魄的貴族女性承擔,抑或是在高貴的貴族女性身邊擔任過重要職位的平民女性,她們所能教授的範圍十分有限,不過是禮儀、文學、藝術等一些基本的貴族修養,而無法深|入涉及到異族語言、古今語法、貴族法令、宗教哲學教義等更深刻影響貴族驕傲的領域。

  卡米爾對赫蒂的教導既超出了家教的範圍,卻又未曾達到教養師的用心,不過,赫蒂還是十分惜福的,從來是人家給多少,她就拿多少,而不會得寸進尺——就算得寸進尺,那也一定是在對方默許或是絕對不會被揭發的情況下進行的!

  理解冗繁貴族法的奧義是一個浩大的工程,赫蒂決定以愚公移山的方式,每天進行一點,用時間去對抗時間——貴族法這種冗長繁複的特點與它漫長的「成長期」休戚相關。

  「赫蒂,親愛的,可以打擾你一下嗎?」維爾莉特敲開赫蒂的門,輕聲問。

  「當然,姐姐,我隨時歡迎你的『打擾』。」赫蒂將厚達五公分的法典推開,起身繞過書桌,與維爾莉特一併坐到沙發上,等待她說出打擾的理由。

  維爾莉特捧著熱茶,只是捧著,沒有喝,正襟危坐的模樣比任何一位淑女還要規矩:「赫蒂,青麥馬上就要收割,你覺得,我們是否需要聯繫一下艾文大叔?」

  「這個,你不需要擔心,我已經和艾文大叔說好了,只要一收割,立馬就可以轉手販賣——姐姐,你想要回帕布里奇亞了嗎?」赫蒂瞭解維爾莉特如同維爾莉特瞭解赫蒂一般,聽話聽音,維爾赫蒂這一問,重點明顯不在於青麥或是艾文。

  維爾莉特點點頭,猶豫了一下,又搖頭解釋:「我更想問的是,特納小姐是否已經回到帕布里奇亞的——你知道的,往常,就算『旅行』,她也不會離開帕布里奇亞超過兩個月的。」

  「弗蘭克有安排人照顧老宅,如果母親已經回去,我們早就得到消息的,」赫蒂面色淡淡地應道。

  維爾莉特見狀,猶豫了一下,說起話來,更加小聲了一些:「或許,特納小姐只是還沒回老宅?」

  赫蒂「嗯」了一聲,點點頭,算是同意了她的猜測,不過,卻對此並不太在意:「我會讓弗蘭克注意這方面的事的——姐姐,你怎麼突然想起母親來了?」

  維爾莉特微低下頭,盯著手中的茶杯微怔——赫蒂也不急著問,只是慢悠悠地用小勺在茶中打圈,看水痕圈圈。

  良久,才聽維爾莉特說道:「我聽說,如果是特納小姐回來的話,你的繼承權有可能被剝奪——當然,我不是想挑撥你們母女的關係,也不是想惡意猜測什麼……」

  赫蒂放下茶杯,起身向前兩步,蹲坐到維爾莉特身邊,枕在她膝上,說道:「噓,沒關係的,我才不會亂想。這個世界上,我知道的,沒有一個人比你更愛護我,也沒有一個人比你更善良美好,我也知道,你是擔心我聽到流言會傷心——不會的,姐姐,你要相信,我們曾經在那樣一無所有的艱難日子裡都能快樂生存,那麼,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能夠難倒我們?」

  維爾莉特聽著,遙想著,輕撫赫蒂的發鬢,微笑著——是啊,她愛這個孩子,從赫蒂出生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自己將一直愛護著她,直到自己生命的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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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 都是缺錢惹的禍

  莊園的這一天,是從紛擾嘈雜中開始的,驚惶的村民,手足無措的僕役,以及弗蘭克微帶怒氣的低咆——莊園已經許多沒有如此混亂。

  赫蒂接到消息趕到庭院的時候,一切已近尾聲,小鎮上那位白髮蒼蒼卻是一點也不老態的祭司兼醫師大人的工作也即將結束,隔著人群,還能聽見他用那洪亮的嗓門叮囑傷者家屬如何照顧傷者。

  圍觀的僕人和村人為赫蒂讓路,只不過,弗蘭克和維爾莉特見她過來,卻是當前一步,擋在赫蒂的面前,並不讓她靠近。

  「赫蒂,這樣的場面不太好,你最好還是不要看。」維爾莉特臉色煞白,整個人有些搖搖欲墜,顯然是被傷者的情況嚇到了——赫蒂在路上就已經聽說,最嚴重的一位連腸子都被拖出來了……

  弗蘭克也在一旁阻攔,言說是情況已經得到控制,接下來的事務交由他處理便可。

  赫蒂見狀,沒有猶豫,慢慢地退了出來——這是他們表達關懷的方式,她不應該也不會拒絕。

  直待弗蘭克把事情處理清楚後,赫蒂才在維爾莉特的陪伴下,傾聽弗蘭克對整個事件進行解說——

  「村民們再次在黑森林遇到襲擊,傷七人,並無死亡,最嚴重的一位需要長達半年的調養期,治療的總價為十金幣……」

  「弗蘭克,很抱歉打擾你,」赫蒂有些失禮地插話道,「之前小丹尼受傷事件後,不是已經讓村民組織巡邏隊分頭巡守嗎?另外,不也向村民們發出警告,讓他們在黑森林中必須集體行動嗎,怎麼還會發生這麼嚴重的傷害事件?」

  「是的,赫蒂小姐,您說的完全正確,」弗蘭克微一欠身,繼續說明道,「只是,這一次襲擊的魔狼不是一隻,而是七隻。」

  赫蒂聞言,倒抽一口涼氣——七隻魔狼!七隻2級狂化魔化已經足以組織有計畫的狩獵活動!這將是多麼可怕的破壞力啊!在這樣的攻擊下,這些村民居然能跑回來,並且無一死亡,實在是托天之幸,天神保佑了!

  「這種情況已經上報治安官了嗎?」赫蒂微微傾身,表示出極關注的姿態。

  弗蘭克頜首。

  「全面警告村民,未經批准,在魔狼警報未解除之前,誰也不許進|入黑森林,」赫蒂蹙著眉,腦中快速轉動著應急方案,「另外,向與黑森林接壤的其它領主發出通告,告知魔狼異動的情況,同時,也瞭解一下,除了我們這邊之外,是否還有領地受到魔狼襲擊——我們要搞清楚,這些可怕的傢伙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又是如何跑到特納莊園來的!」

  「謹遵您的吩咐,」弗蘭克再一行禮,這才退出房間,前去執行最新命令。

  屋裡只餘姐妹兩人,在整個談話過程中,維爾莉特都一直緊緊握著赫蒂的手,也不知是在為她打氣,還是向赫蒂尋求安慰,就算此時,弗蘭克已經離去,她依舊沒有鬆手。

  赫蒂也同樣沒有鬆手,甚至,從位子上起來,轉身從前方單臂環抱住維爾莉特,默默地安撫著她——光是聽說,她就知道傷者的情況有多淒慘血腥,更不用說,維爾莉特還是親眼所見。

  自從她們的父親因傷故去之後,維爾莉特對於「受傷」這件事情多少產生了一些應激障礙,總是無法說服自己放下這一切。

  姐妹相擁,久久,維爾莉特才輕聲道:「赫蒂,沒關係,我已經好多了。」

  赫蒂鬆手,低頭看了看她的神色,這才暫時放心地退後一步,摸上她的臉道:「姐姐,等這次青麥交易結束之後,我們挑個好時間,出去轉轉吧——嗯,就去菲巴塔島吧,你以前不是最想去那裡度假的嗎,還可以見見瑪莎姑姑。」

  菲巴塔島是附屬於帕布里奇亞的一座小島,從帕布里奇亞過去需要半天的航程,小島雖小,但風景秀麗,島上常駐居民約有兩百人左右,以打漁為生,十分封閉。姐妹倆的姑姑早年訂有婚約,但不幸在婚前,未婚夫被徵召入伍,死在前線,瑪莎姑姑便終身未婚,守在未婚夫出生的菲巴塔島,種了一整片的紫英花花田,過上了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日子——這也是他們曾經最渴望的生活狀態。

  自赫蒂記事時候起,便知道這位瑪莎姑姑最是和藹,也最喜歡孩子,並且,極擅長做甜點,自然也同樣受到孩子們的喜愛,只不過,赫蒂此時提及瑪莎姑姑自然不是因為惦記她的手藝,而是希望給維爾莉特一個合適的散心機會。

  維爾莉特也知她的心意,微笑地點點頭,面露愉悅道:「這正是我所期待的。」

  ……

  關於傷者的處置,是由弗蘭克出面的,但是,對於治安官,卻不能單純由弗蘭克打發,特納子爵又是重病在身,意識清醒的時間並不確定,所以,整個莊園,適合接待這位治安官的,只有赫蒂——當然,作為莊園中另外一位成年貴族,卡米爾-梅達在特納子爵不具備監護能力的情況下,陪同赫蒂出席這樣的會面。

  「敬愛的特納小姐,日安,」治安官是一位三十歲出頭的壯年男性,一身筆挺的制服,看得出來,他具有良好的生活習慣,並沒有出現某位部位格外突出的情況,「十分榮幸見到特納莊園的未來繼承人——當然,我們都對促成這次會面的最初緣由感到十分遺憾。」

  「是的,誰也不想讓這樣的災難發生,」赫蒂滿臉憂色道,「這些製造麻煩的魔鬼已經給我的領民們帶來十足的威脅,雖然我們已經禁止村民接近黑森林,但是,難以保證這些魔狼下一步是否會衝出森林,製造更大的危險——只要一想到這種可能,我就感到十分憂慮。」

  「關於這一次,請您放心,」治安官聞言,立馬起身行禮道,以做保證道,「我們預計在黑森林周圍布設警戒帶,如果魔狼一旦接近,將會發出警告——如果您對此依舊不放心,依我個人的經驗建議您,可以向傭兵公會提交任務申請,讓傭兵們處置這些麻煩製造者,當然,與此同時,我們也會爭取派出足夠兵力,對黑森林進行清剿。」

  赫蒂一聽「爭取」,便知,這樣的清剿行動將可能無限期推遲——除非有人願意以大價錢「鼓勵」他們加快行事進度……不過,她依舊對治安官的如實報導,為防止魔狼襲擊所做的努力,以及提供的卓有建議性意義的意見表達十足的感謝,並奉上謝禮,而後,才讓弗蘭克將人送出。

  等到治安官走出會客室後,赫蒂才長長嘆氣——要不是顧及卡米爾還在當場,估計她都要直接癱倒在沙發上了。

  「對於這樣的災難,你有什麼樣的應對計畫?」卡米爾出聲問道。

  「還能有什麼計畫,只能讓村民們加強警戒罷了,另外,就是看看是否能購買一些價格更加合理的探魔器,至於傭兵……」說到這一點,赫蒂忍不住又嘆了一聲,同時,微微搖頭,「莊園現在根本出不起價錢去僱傭傭兵,如果只是以低價僱傭,吸引來的也只是一些低等傭兵,與其讓他們去冒險,還不如加強警戒與防備更實用。」

  卡米爾聞言,點點頭,沒再發現意見。

  赫蒂見狀,就當她是同意了自己的觀點,由此,不免地有些心酸——不是她不想請人來處理這種威脅,而是她實在沒錢啊!人窮志短,一切麻煩都是缺錢惹的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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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 復議團

  在人類帝國的政治體系中,貴族議會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存在,它既是眾議院的重要組成部分,又獨立於眾議院執行獨屬於貴族通用的貴族法。

  它既嚴苛地要求著帝國的每一位貴族,監視著他們,不令他們作出有辱貴族尊嚴的事情,與此同時,也是維護貴族統治的堅定武器,甚至有人曾經斷言,貴族議會不死,人類社會將永遠是一個階級分明的社會。

  貴族們對於貴族議會也同樣的是又愛又恨——如果能夠合理利用,貴族能夠因此而不斷晉陞,獲得無限好處;與此同時,如果被貴族議會打上違規違法的印記,那麼,不僅將受到嚴厲的懲罰,更有甚者將會丟掉沿襲多年的貴族頭銜!

  對於赫蒂而言,貴族議會並不是一個讓人感到舒服的名詞,與此相反,她的一切麻煩事都來源於此,所以,當她再一次聽說貴族議會的復議提案時,苦惱得直想用腦袋去撞桌子……

  當然,撞桌子這種愚蠢而有失儀態的舉止,她只能在腦中想了又想,卻是絲毫不敢付諸行動,取而代之的,她需要在合適的時間抵達合適的地點,以迎接復議會成員的到來……

  「復議將會考察什麼樣的內容,這些復議的貴族又將會如何確認我是否具有繼承資格?」赫蒂拿著這些問題向卡米爾請教——作為她的臨時監護人,卡米爾有義務向她解釋這一切。

  「復議往往只在一些特殊情況下進行,」卡米爾正襟危坐,言簡意賅地解釋,「根據法典要求,他們會對你的血統、教養,以及經營能力這三方面情況進行綜合評估,半數以上的復議成員確認你合格,才算是通過復議,反之,繼承權契約將即時作廢。」

  「評估的標準是什麼?」赫蒂微微皺了皺眉,再問——這些細節是她在文獻上查閱不到的,也是最關乎成敗的內容。

  「南努修斯陛下曾經制定過相應標準,後人評估皆以此作為參考,但落實到個人的最終標準,卻是各有特色,」卡米爾眼見赫蒂擔憂,不由得板起臉來,嚴肅道,「赫蒂,身為一名貴族,你應該對自己的血統與能力有絕對的信心——你是貴族,這毋庸置疑,你要堅信,你的一切言談舉止必然是無可挑剔!」

  在卡米爾強勢氣場的熏染下,赫蒂也不由得直起腰,挺起背,面目肅然——只不過,於自信一途,她還是差卡米爾諸多。

  卡米爾沉默評估著赫蒂,久久,才微微抿了下唇,說道:「自信、自尊、自愛,不過,這卻不代表著自負——繼承法令第237條第114款第73節,我想,你需要好好研讀一下繼承法,更或許,我們應該增加你的法規學習週期?」

  赫蒂當即只覺脊背發涼,既不敢附和,更不敢反抗,只能挺直身軀,以著前所未有的行雲流水般的氣勢行禮告退,然後優雅而迅速地——逃跑……

  時光跑得飛快,從弗蘭克接到復議的消息,到他通知赫蒂,再到復議組織的成員抵達莊園,這之間不過只耗去了5天時間,參與復議的成員是五位,其中一位女性四位男性,皆來自佩蘭省各大歷史悠久的名門世家。

  諸人此番來勢洶洶,不僅拒絕了弗蘭克的專車接送提議,並且,在初至莊園之後,首先對赫蒂的經營管理能力提出了質疑——

  「當我們得知這個可怕的消息時,既傷心又憤怒,」一名胖子用手帕擦拭額上不斷滑落的汗跡,板著臉,嚴肅得近乎嚴厲地向赫蒂控訴,「我無法想像,一名合格的領主在得知自己的附屬人民受到傷害時,如此無動於衷,不僅沒有根絕禍害的來源,甚至連合理的防禦措施也不具備——您的所做所為向我們不得不遲疑您的能力,甚至是品行!」

  這樣的指責已經十分言重——都已經提升到品行的層面上!由於特納子爵也在現場,這番話雖是針對赫蒂,卻明顯是將特納子爵也納入攻擊對象,所以,如果一個處理不當,特納這個姓氏都有可能從帝國的貴族譜繫上被刪除!

  赫蒂自然不可能如此呆傻地,毫無反抗地承接下這樣無理而無謂的指責,不過,她也沒有正面就此事與對方對抗,而是同樣嚴肅地斥責對方的失禮:「尊敬的蒙塔伊子爵大人,您與您的同伴的到來令特納莊園蓬蓽生輝,我與我的家人以及臨時監護人都無比歡迎諸位的到來,所以,請不要用無理的斥責污辱我們的誠意。」

  說這段話時,赫蒂一直挺直著背,目不斜視,堅定而自信,她在心中不斷地重複著卡米爾的教導——每一個貴族都是自信而自傲的,貴族可以承認錯誤,可以改正錯誤,但沒有任何一個錯誤能夠令一名真正的貴族放棄他的自信與驕傲。

  對方顯然沒想到赫蒂的態度居然如此強勢,目交橫掃,原是打算向特納子爵抗議,卻不料特納子爵卻是一副面色慘白,急喘兩聲,差點沒閉過氣去——赫蒂為此向所有人致歉,又喚來守候著的祭司學徒,很是一番搶救才算是令特納子爵恢復正常呼吸。

  如此前後折騰,再如何蓄勢待發的氣勢也不由得傾瀉一空,故而,「尊敬的蒙塔伊子爵大人」板著一張臉,面色極其不爽,與此同時,其他三位同行貴族或是皺眉不語,或是似笑非笑,神態各異。

  赫蒂見狀卻只能告誡自己堅定自己的立場,該無視的便無視之,然後微側過身,行了一個晚輩禮,聲調也隨之柔|軟下來,說道:「無論如何,我感謝各位此番的努力,希望,借由諸位的公正與權威,向世人證明特納之名——幾位遠道而來,還請暫時先休息更衣,莊園已經為四位準備了舒適的客房,如果有什麼特別的需求,請儘量吩咐弗蘭克和米婭。」

  赫蒂說話的同時,弗蘭克與米婭也隨同行禮——為了更加符合貴族的規範,一個莊園不僅需要一位總領諸事的男性管家,也需要一名,管理女僕以及部分內務的女性管家。

  不過,在赫蒂繼承莊園之前,這裡的女管家剛剛離職,此時,卻是為了應付復議團,這才將米婭提升上來,以形成完整而規範的管理體系。

  當然,選擇過程中,米婭家兩個兒子的加分程度具體有多少,估計也只有赫蒂自己才最是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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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 麻煩的客人們

  「無禮,無禮,實在是太無禮的了!」蒙塔伊子爵以帕撫額,貌似氣得不輕,只得來回走動,以此宣洩著自己的怒氣。

  「嗨,喬治,你把特納子爵都給氣得險些沒閉過氣去,由此遭受如此待遇,也應該是活該吧,」復議團成員中最年輕的一位成員,輕嗤嘲笑,顯然,平時便是與蒙塔伊子爵不太和睦,甚至連稱呼對方名字時所用的語氣,都帶著幾分輕視與不屑。

  「查爾斯-伊夫林,您的言行實在有愧於您那高傲的姓氏!」蒙塔伊子爵青黑著一張臉,向這位連三十歲都不到的年輕成員抗議——礙於彼此身份的差別,他所能做到的,也僅僅只是語言上的抗議,並且,還不能採用太過於激|烈的言詞,故而,不僅沒宣洩出幾分怒氣,反倒將自己憋得更夠嗆。

  「好了,我們此行的目的一致,沒有必要發生這種無謂的爭執,」復議團最具權威的一位中年貴族出面調停,「首先,喬治,您在未對赫蒂-特納小姐進行瞭解的情況下,就擅自否定,這有悖於議會公正的準則,希望您能夠在接下來的時間改正這種不正確的態度。」

  喬治-蒙塔伊內傷不已,但卻不敢表露絲毫,甚至還得擺出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感謝這位大人的指導。

  中年貴族見狀,滿意地點點頭,轉而面對查爾斯-伊夫林:「至於您,尊敬的查爾斯-伊夫林先生,對同伴保持最基本的尊重是一位紳士的基本要求,也請您時刻以貴族的標準自重、自省。」

  查爾斯-伊夫林誇張地行禮,以示遵照吩咐,如此,一次小小的衝突便算是暫時解決。

  這樣的事情既然發生在特納莊園之中,縱然當時在場的只有這幾位尊貴的貴族大人,但是,相關的對話卻依舊分毫不差地落入特納子爵的耳中,並且,在子爵的默許下,同樣轉達給了赫蒂。

  「依你的意思,這五位大人之間似乎關係並不友好?」赫蒂以手撫面,努力消化著弗蘭克帶來的情報,「這似乎對我們並沒有太大的幫助,不是嗎——我相信,能夠被派遣成為復議團成員的貴族議員,不可能僅僅因一時之氣,便破壞他們的職責。」

  「是的,依照貴族的行為規範,的確如此,」弗蘭克回答得委婉而富有深意。

  「弗蘭克,雖然我不願意以惡意去揣測人心,但是,卻不得不有此防備——對於這位喬治-蒙塔伊,你是否有所瞭解?」

  「當然,赫蒂小姐,」弗蘭克微一行禮,答道,「蒙塔伊子爵來自佩蘭省歷史悠久的蒙塔伊家族,現年43歲,以經營果酒而著稱,擁有三個莊園,兩間酒廠,與妻子及兩位情|婦共同孕育兒女八名——蒙塔伊子爵夫人與卡特男爵是關係親近的堂姐弟。」

  「卡特男爵?」赫蒂捕捉到弗蘭克最希望她注意到的細節,「你所說的,是與我們莊園比鄰而居的卡特男爵?」

  「是的,赫蒂小姐,南島平原上只有一位卡特男爵,您不必對此感到疑慮。」

  赫蒂的指尖不自覺地在自己的頰側彈動幾下,好似在彈奏樂器一般,如此略略沉思,她才又問道:「弗蘭克,如果我不能繼承莊園,這位卡特男爵能得到什麼好處嗎?」

  「從理論上說,不能,赫蒂小姐,」弗蘭克今天的用詞總是如此巧妙地令人不多想也不行。

  赫蒂不是個遲鈍的孩子,自然明白他的意有所指,同時,也十分配合地讓弗蘭克將收集的資料集中起來——厚厚的兩摞紙堆放在赫蒂的書桌上,令她深深嘆息……

  看來,今天晚上要挑燈夜戰,又得是個不眠之夜了……

  ……

  清晨,太陽剛剛升起,大地逐漸回溫,特納莊園的僕人們早早地已經開始了他們的日常生活——清潔餐廳與客廳,準備早餐,新鮮初綻的鮮花被從花園採擷,高低錯落地擺成花束,運往莊園的各個角落。

  「伊夫林先生,日安,願天神保佑您。」每一個碰見查爾斯-伊夫林的僕人都要錯身行禮,然後如此問候——雖然,像他這樣早起的客人並不多,但是,卻並沒有給僕人們的工作造成什麼妨礙。

  查爾斯-伊夫林一身騎裝快步走向馬廄——早在昨天下午,他的貼身男僕就已經吩咐莊園的馬伕,讓他們好生照顧自家的寶貝坐騎,以便他進行每日曆行的晨騎活動。

  才繞出後花園,還沒到達馬廄,便遠遠見到一騎棗紅色的馬兒小跑著直奔這邊而來——

  「伊夫林先生,日安,」剛剛晨騎歸來的赫蒂翻身|下馬,熱情地打招呼,「看到您這麼早起,想來,昨天已經休息得十分不錯——很高興您能夠擁有如此高質量的睡眠。」

  「我也同樣很榮幸能得到如此高水平的接待,」查爾斯-伊夫林打量著赫蒂的坐騎,並且上前摸了摸馬兒,讚道,「真是個好小夥兒。」

  「是的,納吉是個好小子,」赫蒂抱著馬兒的長臉,親熱地蹭了蹭,既而積極主動地為查爾斯-伊夫林提供晨騎的好去處——說來,對於大多數貴族,尤其是年輕的貴族子弟而言,早晨的最好「活動」是睡覺,像查爾斯這樣十數年如一日地維持晨騎愛好的貴族,實在是屈指可數。

  當然,赫蒂也並不是為了附和查爾斯才特意早起的,她的晨騎活動來源於卡米爾的要求——鍛鍊身體,維持良好身材比例的要求……

  好吧,她得承認,自從進駐特納莊園後,她的確是胖了許多……只不過,她堅持,之所以胖得這麼明顯,完全是因為她之前實在是太瘦了!

  絕不是因為她晚睡晚起,好吃懶做!

  絕不是!

  雖然有五位善意不明的重要客人入駐莊園,但是,赫蒂卻並沒有因為他們而改變自己的日常生活規律——晨騎、早餐、晨讀,而後在卡米爾-梅達女士的上午茶時間段時繼續接受考核與鑑定……

  午飯之後,當客人們都在小憩的時候,赫蒂也沒閒著,她必須要去農田裡轉轉——就在這兩天,田裡的青麥就要收割了,艾文大叔那邊已經傳來消息,只要青麥一收成,立馬就可以轉換成金幣,目前給出的價位比之前他們預估的還要更高一些。

  這是最近這段時間以來,唯一令人感到精神振奮的好消息。

  只不過,她的這番忙碌,落在無比挑剔的客人們眼中,卻並不是一個能夠給她加分的表現——因為,貴族家的女性,尤其是未成年女性是不需要如此忙於生計,甚至,在一些極度保守的老派貴族看來,女性如果太在乎金錢,必然會受到魔鬼的誘|惑而墮|落!

  卡米爾看出這一點,不過,她沒有開口提醒——她與赫蒂的關係還沒見有如此深|入到足以對此發表意見的地步。

  特納子爵也看出了這一點,不過,他也沒有開口提醒——他知道,赫蒂的性格本就有幾分桀驁,目前,唯一能對她起到節製作用的,是維爾莉特。

  所以,特納子爵通過弗蘭克,提醒了維爾莉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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