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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成都棋院

  洛塵和林文史三人到了成都後,就被成都棋院的人接到了,棋院的工作人員一邊向他們介紹成都棋院的歷史一邊幫他們聯繫韓赫的幾名弟子。

  「成都棋院前身為成都棋園,年代久遠、歷史悠久、成立比較早。1959年因為當時在全運會獲得兩個個人第四,黃乘沈(圍棋全國第四名)、劉劍青(象棋全國第四名)。7月,當時為進一步大力發展棋類運動水平,由市體委收購了當時的「葛園」,成立了成都市棋藝俱樂部(成都棋園的前身),作為三棋的訓練基地,成立了棋隊,當時有黃乘沈、劉劍青、陳德元、陳新全、孔繁章、劉元成,又從重慶調來杜君果。

  這裡培養了一大批優秀的棋手,當時名揚全國乃至世界,如60年代有黃乘沈、劉劍青、陳德元、陳新全、孔繁章、劉元成、杜君果、黃德勳七段、曾子林等,80年代的劉適蘭、、趙蘭、孔祥明、林野、王犁、馬紅丁、宋雪林9段、蔣全勝、李艾東以及後來湧現的新秀棋手,如楊一、李劼、古靈益、謝卓淼等。

  1981年3月,成都市政府批准成立了成都棋院,隸屬於成都市體育局,由成都棋院統一管理成都棋園、成都棋校、四川棋隊、棋牌俱樂部,後來因修建蜀杜都大廈全部搬遷至現在的興隆街33號。2003年7月至2005年7月成都棋院院部搬遷至現在地址,成都市花圃路9號成北體育館辦公樓3樓,2005年7月遷到成都市洞子口新橋小區成都棋院(臨水苑休閒村內)。」工作人員詳細的講解過之後,洛塵和林文史、袁君開對這裡簡直是崇拜得不行了,林文史和袁君開雖然是國家棋院的學生,但對於這樣一個圍棋聖地,依然充滿了崇敬。

  「林初段,陳初段和楊初段的電話已經接通了,他們現在在成都棋院等候幾位。這次帶隊來的是韓九段門下的江遠六段,江遠六段同時也是這次棋賽的組委之一。江遠六段已經特別叮囑過要安排好你們的行程,也已經為你們訂好的房間,見過江遠六段後,棋院會派車送你們去賓館稍事休息,比賽的排程會在後天出來,在這之前,幾位可以好好休息一下,順便看一看成都的風土人情,放鬆一下心情。如果還有其它的相關問題可以打電話到組委會,或者打電話給我也要以,在賽期裡由我負責你們的生活,如果有任何不懂的地方,都可以問我。」

  洛塵舉起手,示意他有問題:「可不可以順道講講棋士們的故事。」

  李澄淵搖搖頭:「棋院已經到了,江遠洋六段正在等候你們過去。」

  洛塵拉了拉身邊暈車暈得不知東南西北的袁君開:「君開,江六段是個什麼樣的人?」

  「讓他休息吧,我給你講。」林文史把洛塵從袁君開身邊叫過來:「老師收入居幽齋的弟子只有三名,一位是大師兄韓赫,另二位也是當今棋壇赫赫有名的棋士,一位是南廷竹九段,一位是吳亦八段。江六段是大師兄韓赫的大弟子,今年20歲,嘿嘿……他是居幽齋的入門弟子,比你小著一輩,我想等會兒會有戲看嘍。」林文史一臉幸災樂禍,平常這些傢伙在棋院裡一個比一個更加傲慢,今天見著輩兒大的了。

  「那韓師兄沒來嗎?」

  「你傻啊!青少賽大師兄來做什麼?他一來,估計棋院的秩序全亂了,青少賽裡有很多你這樣的小棋手,對大師兄就是現在的追星族似的。」林文史想想那般場面都覺得悚。

  洛塵點點頭,車已經駛入了棋院的大門,工作人員幫他們把行李送下去後,才讓他們三人下車:「幾位下去吧,江遠六段在二樓等你們,我們的工作人員會帶你們過去。」

  洛塵和林文史看著成都棋院覺得格外新奇,袁君開是從成都棋院出去的,自然已經很習慣了,只是很多年沒回來過,興奮極了:「洛塵,以前我就是在這裡開始學棋的,剛進來的時候,我可是什麼都不會的喔。不知道我的老師還在不在,還是他把我帶到了圍棋的世界。」

  「可惜你這傢伙不爭氣,到現在還是初段。」洛塵故意取笑他,袁君開聳聳肩,毫不在意,他已經習慣了洛塵的取笑和洛塵那張偶爾有些毒的嘴。

  「你比我好不到哪兒去,你都十四了,再不努力,這輩子都到不了初段。」

  林文史走在後面暗自嘀咕,這兩人越來越像了……

  「已經到了,三位請進去吧。」

  林文史先走了進去,洛塵跟袁君開一路吵著進來了,江遠和陳語、楊皓徐正在研究棋局,見有人進來了,遠遠的聽著就像是袁君開的聲音:「坐吧。這位是洛塵吧。」

  「嗯,我是,你是江遠?」洛塵故意裝得很老成,這樣才像居幽齋的弟子不是!

  江遠顯然有些不願意礙著輩份叫洛塵師叔,雖然韓赫也說過,可以不必在意這些,但是想起來江遠還是覺得彆扭:「我是韓赫九段的弟子,也出自居幽齋門下……」

  洛塵受不了了,居幽齋裡的人都這麼死計規矩,累不累,洛塵擺了擺手:「好了好了,我跟你開玩笑呢?別跟我講那些規矩,你不覺得奇怪我都受不了,就叫我洛塵吧。」

  江遠明顯地鬆了口氣,真讓他管眼前這個小孩叫師叔,他叫不出口:「嗯,好。這兩位是陳語和楊皓徐,是來參加這次比賽的。」

  「你們在下棋?」

  「是的。洛塵要不要下一局,熱熱身。」

  林文史和袁君開聽得江遠提議下棋,忽地相視而笑,洛塵應該會讓他們見識到,天下之大,真的是無奇不有……

  洛塵抓抓頭,有些不好意思,回頭瞪著林文史和袁君開:「那個,不用了,剛下車,有點兒累,我們還是先休息吧。噢……不對,先吃點東西吧。」洛塵和袁君開一路上沒吃什麼東西,洛塵已經習慣了楚懷拙亂七八糟的菜,看著漂漂亮亮的菜擺在他面前,覺得吃下去真是暴殄天物。

  「嗯,也好,陳語、皓徐,你們兩帶他們回賓館,順道帶他們去吃點東西。你們吃完飯,好好休息,這幾天要準備棋賽的相關事宜,我會忙一些,就讓陳語和皓徐帶你們去四處逛逛。」

  洛塵率先走了出去,還不忘回頭跟江遠說了句:「師侄,再見。」聽得江遠差點把嘴裡的茶吐出來,洛塵笑嘻嘻地對著林文史、袁君開和陳語他們擠眉弄眼,惹得幾人好一通笑。

  吃完了飯,洛塵覺得還很早,就邀上幾人一起去街上逛逛,幾人也都是小孩子心性,讓他們老老實實的去休息,那才不像他們會幹的事兒。

  陳語他們還有些拘束,眼前這個和他們差不多大的洛塵,比他們卻高了幾輩去,雖然他們只是棋院的學生,但是對於一個有這麼多知名棋士當師兄的同齡人,實在是有太多的好奇和探究。陳語和楊皓徐相視,決定了一件事,就是帶洛塵去附近一位師兄的道場去,愛棋的人不會對那樣的氣氛無動無衷,他們想見識一下洛塵的棋力。

  洛塵看他們倆在那兒,把眼色使來使去,就覺得不對勁,如果他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估計會後悔沒早點兒回去休息:「陳語,皓徐,你們來得早,這有沒有什麼地方特別好玩兒的?」

  這話可正中了陳語下懷,陳語眉開眼笑地拉著洛塵向道場去:「有,當然有。」

  當洛塵看到明山道場的牌匾時,就知道這兩個傢伙想幹什麼了,來也來了,要死就死吧,洛塵故意裝得很興奮,與其讓他們拿槍衝他開,不如他自己乘乘地撞槍口上吧,也省得他們瞄準了:「咦……這裡竟然有家道場,我們進去看看吧。」

  幾人拾階而上,都在心裡暗歎岳明山會選地方,這簡直是城市裡的桃花源。護欄兩邊花香薰衣,林間還有人下著棋,竹風隱隱,泉水淙淙,細聽下來,泉聲、棋聲、風聲、落花聲,輕輕的敲打在,真是點滴在心頭。路盡花濃處,便到了明山道場的主道場,樓外掛著「智者居棋,仁者臥泉。儒者清簡,道者自然」十六個蒼勁有力、躍然欲飛的大字。迎面走來一名青衣白裙的的女孩,二十一、二歲的樣子,手執寫著聽棋二字的扇子,端是敏秀從容。

  「咦,你們不是棋院的學生嘛,怎麼上這兒來了。」原來這女孩正是南廷竹的妹妹,凌志毅八段的弟子南雨然。楊皓徐見來的是棋院裡大大有名的圍棋魔女,頓時心底發麻,後悔不該來這,原來南雨然是棋院少年組的指導,不僅棋下得刁蠻,人也是刁蠻可怕之極,經常換著法的整人,棋院裡少年組的孩子個個都怕她:「南老師。」皓徐低頭就看見了一邊站著的洛塵,心想這回有救了:「南老師,這位是洛塵,是居幽齋門下的弟子,也是韓九段的師弟。洛塵,這位是韓九段的弟子南廷竹的妹妹南雨然。」

  南雨然聽得這話,眼睛溜溜地在洛塵身上轉來轉去,看得洛塵從腳底涼到心底:「洛塵,名字取得不錯,下棋嗎?」

  洛塵吞了吞口水,覺得眼前的女人實在是可怕得很,橫豎一死,不如死漂亮點,看楊皓徐的樣子,估計也是個厲害的角色:「嗯,下棋啊。」洛塵心裡對南雨然害怕得很,但還是故意裝得很從容,居幽齋的弟子就應該這樣兒,遇著誰也不怕,何況他不是大師伯的弟子的妹妹麼,算來也不算外人,輸了也不見得會很難看。

  南雨然瞇起眼,心裡已經盤算了好幾個主意:「跟我下一局吧。」

  洛塵看著南雨然可怕的笑,心裡一陣悚,天啊,這世界上怎麼還會有這麼可怕的女人,南師兄家怎麼教的:「嗯,好啊!」

  林文史和袁君開心裡一驚,這下洛塵慘了,也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誰,就稀里糊塗的答應,唉……這下有戲看了。

  南雨然倒是挺欣賞洛塵這副裝出來的從容樣,雖然離真正的棋士還差得遠了些,但應該走得到:「明山師兄,請你幫我們準備弈室吧。」

  岳明山從樓上下來,對著洛塵他們抱歉地一笑,南雨然這回肯定要好好欺負這幾個孩子,自求多福吧:「好吧,到觀弈樓去吧。」

  楊皓徐和陳語轉悲為喜,只要南雨然不找他們麻煩,他們目前就安全得很。林文史和袁君開隨著洛塵走上觀弈樓,觀弈樓立在明山道場的中間,是一處風景絕佳,視野極好的觀景樓。樓上居中擺著一張花梨木棋敦,棋子是上好的墨玉和白玉,黑子邊緣隱約可見綠色,白子入手溫潤,是棋者的終級藏品。

  洛塵看到這麼好的棋子,就想像得到南雨然的棋力有多高了,岳明山肯拿這麼好的棋子出來,南雨然的棋力肯定不是一般水平,師父,你最好保佑我不要輸得太難看,要不然,我們都慘了:「怎麼下?」

  「讓先。」南雨然理所當然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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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圍棋魔女

  讓先,聽到南雨然要讓自己先,洛塵簡直不敢相信:「不用讓我先行,猜先吧。」

  「你聽錯了,我是要你讓我先。」南雨然說完這話,竟然臉不紅氣不喘,還一臉燦爛的笑,讓人暈眩:「算來,你可是我哥的師叔,怎麼著也得讓我先吧。」

  洛塵第一次覺得輩份大是個錯誤,而且是個不可饒恕的錯誤:「好吧,你先。」

  「那麼,我先提醒你一下,我擅長的是武宮正樹的武宮流,也就是『宇宙流』」作為攻擊型棋手,在專業棋手中,武宮正樹最有代表性。特別是在他的全盛期,柔軟的宇宙流為他爭得了不少頭銜,不但被報刊雜誌爭先執導,也受到了廣大愛好者的歡迎。「

  洛塵記起了楚懷拙給他講解宇宙流時的話。

  宇宙流在到了後期被稱為新宇宙流,和他年輕的時候不一樣,「新宇宙流」不再是純粹擴展龐大的勢力範圍,而是謹慎地在稍小一點兒的範圍裡發展勢力。對方如來打入,就圍攻驅趕。對方如果置之不理,就接著擴大,強迫對方承認既成實地,這種擴張手段很有分寸,它逼迫對方不得不強行打入。

  對於打入的對手,不是非要圍各異不可,而是圍攻侵蝕,使其在小範圍做活:於是不知不覺間,背後或中央又立起了一道新的城牆,這回又不得不消蝕新的城牆了。於是再次圍攻侵蝕,再次製造新的厚勢。最後,在想像不到的地方一下子成了十五目、二十目的空。這是是武宮靠地盤取勝的戰法。

  雖然實戰中有許多迂迴曲折的細節,不過這種戰法基本上就是柔軟宇宙流的風格,其兩根堅強的支柱是致使的攻擊力和明確的大局觀。

  兩手準備的深奧之處就在於此,所以攻擊和防守,並不是單純的東西,其中的細節與奧妙,微小而精彩。

  洛塵不由得出了身冷汗,這下可好,不跟她走,會放任她獨大,跟著她走,又會中了陷阱,但洛塵嘴上可絲毫不服輸:「原來你喜歡武宮流啊。可是我倒覺得日本棋道中,最優秀的劍客是小林光一。小林光一的棋不見得是最美的,但是最難對付的,小林光一是行走江湖的劍客,他的劍法的魅力不在其華麗,而在其實在的殺傷力。至今我依然認為和巔峰時代的小林光一決戰,即便是頂尖高手,也只是平分秋色。你喜歡武宮流,那麼我們來看看中國的棋道和日本棋道的碰撞吧。」

  洛塵記起了從網上看來的一段話,中國圍棋能夠壓制日本的,是棋中除了棋道以外,還融會有一種佛儒道三家合一的超出棋道的精神。這恐怕未必全是中國古典文化的熏陶,陳聶一代中國棋手,身世坎坷,生逢亂世,人生的底蘊,風霜的磨練大概能夠使他們在面對棋坪的時候,產生一種風波不亂的氣質。在中日圍棋手的眼裡,棋帶有超出棋的人生意味,所以,從他們的棋局中,幾乎可以看出人生的刀光劍影,悲歡離合來。

  洛塵迅速的從記憶裡尋找中國歷代名家的棋譜,圍棋之神顧水如,圍棋聖手吳清源,加上傳說中的王積薪、顧師言。他無法想像單從棋的下法上,誰能在武宮流的佈局中取得壓倒性的勝利。

  洛塵只好一步一步小心應著,南雨然把武宮流用得非常到位,一步一步,隱約可見武宮正樹當年的風彩,雖不如也不遠了。洛塵歎了口氣,繼續走他的亂棋,雖然看起來很無奈,但依舊還沒有放棄,現在棋局上並沒有太大的勝負,在圍棋進入中盤時,洛塵盯緊了自己的棋,生怕出錯兒。

  「圍棋的定式恰恰束縛了職業棋士的想像空間,如果沒有定式,世界上會有更多的吳清源。」寒窗的話躍進洛塵腦子裡,突然洛塵的思想就像一支被點燃的蠟燭一般,找到了光源。何必拘於定式,為什麼在聽到南雨然要用武宮流時,自己就害怕了,並且步步為營,以無應有,以清靈對應柔軟。洛塵笑了,突然明白了圍棋並不拘於任何形式,甚至不拘於這十九路的棋盤。棋盤不大,也不小,恰好適合下一局棋,棋子不多,也不少,正好適合兩個人,相坐面顧。

  南雨然見得洛塵在這樣的情況下還笑得出來,不禁暗自心驚,在她刻意而為的武宮流下,他小心應對,進退之間雖然找不著完整、清晰的思路,但每一顆棋子,都可以說是下在了合適的位置,不好但也不會壞。他這樣胸有成竹的笑,讓南雨然不由得省視起棋盤上的棋子,看得自己的棋沒有出錯,也沒有太大的不妥才鬆了口氣。

  洛塵捻起白子,輕緩地放在十三之七,身邊的四人不禁驚呼……

  南雨然皺眉,落子在九之十。她不懂洛塵的心思,為什麼會選在這個時候,這種情況之下落在十三之七?陷阱嗎,那也太小看她了吧。

  洛塵滿意自己的落子改變了南雨然的進攻勢頭,將子落在十七之十七。

  十七之十七?林文史細看眼前的局勢,十七之十七初看之下是很容易想到落點,憑感覺那裡是黑子的中心,也是破眼的重要手段。但那同樣是一步很平常的棋,以洛塵目前的水平應該知道,有幾處比十七之十七的落點,他為什麼選擇十七之十七。

  南雨然不由得心驚,在這一瞬間,他竟然能從棋盤上發現這一手棋,這看似普通的一手棋,也是很容易想到的棋,恰恰在此時是最有用的一著棋。他看得很遠,這是南雨然給洛塵的評價。

  見黑子落在十六之十六打,洛塵就估算著,南雨然下一手棋肯定會接,洛塵十三之十四連回,南雨然連續叫吃,洛塵繼續在角部做眼,同時把十六路的白子連上,在棄掉十七之十五的棋子後,白棋已經成功連回,並將黑大龍收入囊中。在黑不能做活的情況下,白棋的大龍延伸上去還極有可能威脅到黑右上角的棋子。

  好漂亮的突出重圍,南雨然喜歡這種感覺,一個正在成長中的參天大樹,有一天他會與世界比肩而行,俯看圍棋的世界。當然南雨然也不是輕易就會認輸的人,至少現在他還不是參天大樹,還沒有達到那種高度,那麼贏的人就可能是她南雨然。

  黑扳,白尖,黑十之九打,白接上,黑在邊路做活,白點三之三,黑並,白在八之五斷,黑扳後,白提二子,初步得安定。

  林文史和袁君開在邊上看呆了,這還是跟他們在一起整天嘻嘻哈哈的洛塵?為什麼他們覺得現在的洛塵擁有一切棋士應該具備的素質,這麼流暢的棋局,似乎還能從中感覺到楚懷拙飄灑的棋風,還摻雜著一種他們也說不清楚的感覺?

  他們現在開始關心另一個問題,洛塵能贏嗎?這太瘋狂了,面對一個職業四段?一個學棋不過半年的超級新人?

  陳語和楊皓徐不敢相信,他真的才入門不過半年,難道還有誰的棋是天生的嗎?

  南雨然細算了一下棋盤上的子,八目的差距,她覺得自己應該認輸,職業四段對初學棋的新人,她該認輸了。南雨然收起了手中快落到棋盤上的棋子,向洛塵微微低頭:「我認輸了。」

  洛塵把目光從棋盤上移到南雨然的臉上,他還不明白南雨然為什麼認輸,在這種情況下,南雨在只要把棋盤帶入收官階段,輸的人一定是他:「為什麼。」

  「死小孩,你以為我南雨然就這麼不講理麼。要你讓先,我可是南雨然,南廷竹的妹子,凌志毅的弟子,怎麼能這麼沒風度。」南雨然笑了笑,她開始期待,洛塵會在圍棋的世界裡遇到什麼,發生什麼,創造什麼,得到什麼,他又會把圍棋的世界攪成什麼樣兒?

  洛塵無奈的暗歎了口氣,女人都不好惹,上一秒凶神惡煞的跟你叫囂,下一秒又像個溫柔敦厚的仙女似的關照你,怪不得孔子會說「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看來孔子都深受其害呀:「謝謝,承讓了。」

  「小子,你師父在哪兒,我倒要去會會他。」

  「那個……」告訴了她師父在哪,師父日子會很難過,雖然很想看一看,但是師父不好過了,他會更不好過,還是算了吧:「不知道,我們出來的時候,師父說要去見一個朋友,現在不在。」

  「那算了,以後遇著你師父,我要好好看看,是什麼樣的瘋子,教出你這麼一個瘋子來了。」

  洛塵無語,這是什麼話,是誇獎還是批評?怎麼聽著這麼彆扭:「那個……南……」

  「叫我南老師吧。」

  「南老師,我們先回去了。」再呆下去,洛塵怕自己會真會如南雨然所言的瘋掉,還是早點離開吧,說不定師父什麼時候就會打電話來察勤。洛塵也不等南雨然回答,拉上身後幾個早成了雕像的人飛也似的跑開了。

  南雨然並沒有因為洛塵這樣逃跑似的離去而感到任何不妥,轉過頭來問在棋盤邊一直沒有說話的岳明山:「明山師兄,你覺得這個孩子怎麼樣。」

  岳明山怔了怔,很久沒看過這樣亂無章法,卻又自然而然的路數:「有靈氣,缺乏系統的調教,他的師父很大膽,放任他這樣自如的發展他自己的圍棋,讓他自己去探究圍棋的真諦。他的師父做了我們都想做,但是不敢去做的事情。看出來了嗎,沒有學過任何東西,包括定式、佈局,充其量看過幾張棋譜。他下了很多棋,他現在下棋的手法,全是從他的實戰中找出來的,他沒有經過系統的學習,但這不僅只是缺點也同時是優點。作為一個棋士,被束縛住跳躍起性的思維和想像力是最可怕的,而他有太多屬於他自己的思想,有太多的空間讓他去想像。我佩服他的師父,也害怕他會把這個孩子糟蹋了。」

  「明山師兄,他師父是居幽齋的,他算來還是我哥的師叔呢,常聽哥說起這個地方,也知道居幽齋裡的弟子個個都是現在棋界有名的棋士。我並不懷疑他們的教學方法,韓赫、吳亦和我哥都是居幽齋的弟子,還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棋士都是居幽齋的弟子,據說我們棋院那位通神的大國手是居幽齋的首席大弟子,雖然沒有被證實過,但我相信他們能把這個孩子教好。」南雨然是少年組的指導,對於下棋的孩子有著他人難以理解的關心。

  「居幽齋,我倒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地方,他們三個都是居幽齋的弟子嗎?如果連陸大國手都是居幽齋的弟子,那麼,你說的那個居幽齋就實在是太了不起了。」岳明山想起韓赫驚人的棋力和計算力,在國際棋壇上也是一顆燦爛的星子,而吳亦的沉著冷靜,在當年那種連輸十六局,而後卻在第二年春季的升段賽的一場不輸,成功升段後,戰績是贏多輸少。

  南雨然坐在棋盤前,研究剛才那局棋:「明山兄,你說,他這手是什麼意思?」

  岳明山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這手棋是唱得那一出。

  …………………………

  「洛塵,你這回不會是又不小心把棋子掉下去了吧。」林文史有些好笑,洛塵是那種什麼時候都能出狀況,而且越重要的時候越出狀況的人。

  陳語聽到林文史的話,好奇心全跑出來了:「又?難道他以前也下過這種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他要幹嘛的棋?」

  袁君開聽得有人問起這事兒,便興忡忡的把洛塵的舊事抖擻出來:「他上次跟他師父的一位朋友下棋,結果不小心把子掉在棋盤上,當時我們也像現在這樣,都沒看懂他什麼意思,後來他利用這子棋反敗為勝。後來我們問他為什麼當時能考慮到這手棋,他告訴我們其實是不小心掉下去了,其實是下錯了。」

  「啊……,那這回呢?」

  洛塵白了袁君開一眼,袁君開的嘴向來不牢靠,他心裡的事絕對藏不住:「故意的,那是幌子,給人看的,那顆子沒有多大用處,當然如果她不那麼快認輸,要托到後盤,那顆子還是可以利用一下的,但沒有很實際的意義,那是煙幕彈,迷惑對手的。」

  「還有,你為什麼老是要跟這些大人才能下出好棋來,每次讓你跟我們倆下棋,你就跟被霜打了似的,有氣無力的,還老是出錯,亂下,你就不能好好跟我們下一局棋嗎。」這個問題林文史已經想了很久,他始終沒想明白洛塵為什麼會這樣,他的認真、他的棋他們都見識過了,但是為什麼會這樣子。

  「認認真真的下棋很累人好不好,你們是要天天跟我下棋的,那麼認真,我不想還沒學棋就累死了。」洛塵理所當然的拿這當借口,他不想告訴林文史,他明白自己和他們是朋友,不是對手,感覺不一樣,洛塵很希望有一天,有一個既狂傲,又有實力的人跑到他面前跟他說,你是我一輩子的對手,那是洛塵自學棋以來的夢想。只是到現在,他還沒遇到這個人,他還不知道,究竟會遇上什麼樣一個人。

  林文史知道這不是洛塵的真心話,但他很希望洛塵所有的遲疑與迷惘能在這次棋賽後有答案,他能夠在圍棋的道路上走得更遠,他希望洛塵所有新奇的想法都能夠在棋局上體現出來,他希望有一天洛塵在頂尖的棋賽上佔有一席之地。有很多事情,林文史明白他做不到,但是也許在洛塵身上能夠實現,洛塵是那麼一個奇怪的人,還有那麼一個奇怪的師父,他們在一起,應該能把很多不可能的事變得可能:「聽說這次的棋賽,你二師伯的關門弟子會過來,聽說他很厲害,十六歲已經是日本棋界頂尖的棋士了,十三歲入段,到現在已經拿了四個頭銜,十幾個冠軍,很多報紙雜誌上都稱他是當代棋壇的少年天才。」

  洛塵一聽立刻眼睛一亮,少年天才,只比他大一歲的師兄,好難得見一個啊……洛塵現在才開始對這次棋賽區有了點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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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初遇少年天才

  顧翰瀾踏上這片土地時,清晰的感覺到了,從腳底傳來的熱浪告訴他到了中國。他看了一眼標著日本國旗的飛機和眼前中國國旗飄揚的機場,剎那間似乎有種時空穿梭的感覺。他以為在日本長大,對中國應該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可是當他看到如火焰燃燒一般在天空翻飛的中國國旗,卻不由地從胸中生出些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情感。

  他一直聽師父說著中國,從電視裡看著中國,從一些儒家經典中讀著中國,不覺之間,對那片與他血脈相連卻遠在千里之外的國家,產生一種連他自己也難以理解的濡沫之情。他聽著身邊某家公司的日本翻譯,用好笑的翻譯方式把中文解說詞翻譯成日文,不由得笑了出來,中文和日文差距其實也不算太大,翻譯成這樣,大概是文化差異所致吧。

  「翰瀾,別在那呆著了,上車吧。」程錦潮看著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又想起了自己的師弟,這孩子和當初的師弟多麼相似,一樣的才華橫溢,一樣的執著不悔。

  顧翰瀾上了車,趴在車窗上,看著車外飛馳而過的景色,覺得新奇異常:「師父,中國真讓人激動。」

  激動?程錦潮有些意外顧翰瀾會用這個詞,來形容他踏上中國的第一感覺:「這是我們的國家,他有很多東西值得我們去探尋,去發現。」

  計程車司機看著這一老一小的激動樣兒,像所有司機一樣熱情的開口招呼:「你們剛從國外回來,最近幾年咱中國變化可大了,就說眼前的吧,瞧這公路建設得多亮敞,環境也好了,咱國家好了,老百姓的日子也過得舒心。」

  雖然司機操著一口帶川味兒的普通話,顧翰瀾還是能從話中感覺到司機那種高興勁頭:「我在日本長大,不知道中國竟然發生這麼多變化,其實在日本我一直以為中國還有很多貧窮落後的地方,到了中國才知道,中國竟然是塊這麼漂亮整齊的土地。」

  「回中國來吧,咱中國哪樣兒也不差給誰去。你們是來參加這次的全國青少年棋賽吧,前些天我就拉過一個從韓國來的孩子,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

  程錦潮打通了楚懷拙的電話,示意司機先不要講話:「師弟,是我。你有沒有帶你的小弟子來參加比賽?……為什麼不來啊,我還特把我最得意的弟子帶來了,想要見識一下你口中那個百年一遇的圍棋少年。……他來了,好,我帶翰瀾過去。」

  「師父,是師叔嗎?」顧翰瀾常常能從和錦潮的口中聽到關於楚懷拙這個和楚懷身上發生的事,他已經習慣了師父像說故事一樣說著這個未曾謀面的師叔的事跡,對楚懷拙他充滿了好奇心。

  「嗯,是。師叔沒來,不過他的弟子來了,叫洛塵,學棋不過半年,已經讓很多人為他驚歎了。你大師伯還誇過他靈氣十足,隱約有大家風度。」程錦潮歎了口氣,希望自己師弟的弟子不會讓他失望才是。

  洛塵,顧翰瀾念叨著這個名字,怎麼樣一個人,擁有這樣一個帶著些儒家味兒名字:「洛塵嗎?我記住了。」

  「到了,下車吧,讓我們去見見,懷拙口中那個為圍棋而生的少年。」

  洛塵抓抓頭髮,對突然飄進耳朵裡的名字反射性地搖頭,轉過身來,見身後的一老一小呆呆地看著成都棋院:「你們也來參加比賽吧,趕快進去報名了,報名快要停止了。」

  程錦潮放下行李,先進去替自己的弟子報名:「翰瀾,你在這等會兒,報完名我們再回賓館。」

  林文史幾人填完表格後,見洛塵又跟人聊上了,暗歎洛塵的親和力,跟誰都能在三天之內混得爛熟,以後見了都跟親兄弟似的:「洛塵,我們該回去了,南老師還在明山道場等你去呢。」

  顧翰瀾聽到站在自己身邊,與自己聊了好一會兒的人就是洛塵,不由得一怔,他想過許多種和洛塵見面的樣子,但就是沒有這和種,像老朋友一樣聊天侃地:「洛塵?」

  「是啊,忘了告訴你了,我叫洛塵,嘿嘿……我經常會忘記跟人介紹自己,對了,你叫什麼?」洛塵呆呆的樣子讓林文史他們好一通嚎叫,這樣的洛塵,哪裡像棋士了?

  顧翰瀾呆了一下,這時候和錦潮剛好也出來了:「怎麼了,這麼多人。」

  顧翰瀾指指洛塵,回頭告訴程錦潮:「師父,這是洛塵。」

  洛塵一聽這話,立刻傻眼了,聽這話,他們好像早就聽說過洛塵這兩個字了,不會又是哪個角落裡冒出來的師侄吧:「那個……你好,我是洛塵,家師楚懷拙。」

  程錦潮一聽眼前的人是洛塵,便細細打量起來,看不出有什麼特殊的氣質,而且似乎還比身邊的幾個孩子少了份沉穩,多了些爽朗:「你師父最近好吧。」

  洛塵突然覺得毛骨悚然,聽起來像是比師父輩份還在上些,除了大師伯,就只有程錦潮,我那位二師伯……:「是二師伯嗎?」

  程錦潮點點頭,挺可愛的孩子,比不得翰瀾那樣從容,如果他真像師弟說的是為圍棋而生,那麼他必定還有不為人所見的一面:「這段日子打電話給你師父,你師父一定會說起你,說你進步快,悟性很好。來,認識一下,這是你師兄,顧翰瀾。」

  「你就是那個天才少年?」洛塵心直口快,說話絲毫不經大腦,如果他有腦子,現在不應該這麼喊,林文史和袁君開相視苦笑,天才少年,居幽齋裡他的那前師長和師兄們,哪個當初沒被這樣稱呼過,也不值得這麼大驚小怪。

  顧翰瀾聳聳肩,他不認為這個稱呼有什麼特別,比起洛塵的為圍棋而生,他不覺得自己的稱呼很驚奇:「聽說你很久了,現在才見到。」

  「我聽說你才久了,這幾個傢伙天天在我耳朵邊上念,時時提醒我,居幽齋裡還有你這麼一位天才少年,跟他們下棋,不論贏了輸了,都要拿你來擠兌我。」洛塵還小聲的嘀咕了一句,他的名字筆劃好多啊。

  林文史用很複雜的眼神看著顧翰瀾,他會是洛塵的對手嗎,他們又會下出怎樣的棋局?

  袁君開對顧翰瀾可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在日本的少年棋手中,他散發著最耀眼的光芒,他的高度讓人只能仰視,他是很多學棋的孩子努力的目標和動力,今天見到了,感覺卻很平常,似乎只是見到了一個和洛塵差不多的人。和洛塵差不多的人……袁君開忽然驚覺,洛塵這樣的人,一個就夠奇怪了,兩個那不得怪死了。

  「我能和你下一局嗎?」顧翰瀾直截了當的告訴洛塵他的戰鬥慾望,他希望從棋局上看到一個強大的對手,一個正在成長的強大對手。

  洛塵很堅定的點頭,他一直渴望和一個實力強大的同齡人下棋,在他的身邊不缺乏高手,但同齡人卻不多:「好,我一直期待著。」

  「去哪裡?」

  洛塵想了想決定去明山道場,南雨然還在明山道場等著他們,要給他們做賽前的集訓,想到集訓,洛塵就頭大,南雨然的集訓根本是在折騰人:「去明山道場吧,是棋院岳明山棋士所辦,離這裡不遠。」

  在去明山道場的車上,顧翰瀾問了洛塵一個讓洛塵回答過很多次的問題:「你才學半年棋。」

  「是的,說準確點,是五個月前,不過之前在網絡上下過幾個月棋,不知道那個算不算學棋?」洛塵不好意思的笑,他想到了以前在網絡上下棋時一輸就是幾百局的情境,那些常被人踢出來的日子,忽然讓他覺得很懷念。

  五個月,跟入段幾年的自己下棋,他現在有這個實力嗎?顧翰瀾雖然這樣想,但絲毫沒有表現出對洛塵的任何懷疑,他喜歡洛塵這樣的人,不像學過棋的人,學過棋的人應該多麼沉靜,就像這車裡除了洛塵之外的人,他們都那麼沉靜:「應該不算的。」

  洛塵抬起頭,像看怪物似的看著顧翰瀾:「你是從日本回來的,中國話講得這麼好,差點我都忘了他們說過你在日本出生的。對了,日本好玩嗎?」

  「還可以,其實和中國差不多,只是人們的價值觀有些不一樣。」

  還沒有到明山道場,車上的人都看到了穿著一身青白衣裙永遠不變的南雨然,這似乎是南雨然的標誌,有她的地方,一道青白的身影穿來穿去:「洛塵,你們遲到了?」

  「是廷竹的妹妹雨然嗎?」程錦潮記人的能力頗為好,上一次見南雨然時,南雨然還是個六歲的小丫頭片子,現在出落的娉娉婷婷,儼然是個能動人心神的漂亮女子。

  南雨然皺起眉,自從在棋院做少年組的指導後,很少有人叫她的名字,乍一聽到,還真是覺得奇怪:「是,你是?」

  「程錦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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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與天才對局

  南雨然瞪著程錦潮就像看怪物似的,那是她哥哥的師叔,以前只聞其名,從來沒見過,現在見到了,彷彿是傳說裡的人一下子跑到現實生活裡來了,讓南雨然一下子還真接受不了:「那個……程九段,請進吧,我去找岳師兄。」話剛落下,人就跟逃跑似的走了,留下一個背影給程錦潮看。

  程錦潮好一陣傻,這丫頭見了自己跟見了鬼似的跑了,有這麼可怕:「走,進去,主人不招待我們,我們就自己進去吧,既然是凌志毅的弟子開的道場,就不用拿自己當外人。」

  這簡直和師父沒什麼兩樣兒嘛,洛塵還以為居幽齋的人都應當和他大師伯一樣才是,看來只有大師伯才是個異類:「上次我在樓上和南雨然下過棋,那裡還不錯,我們上那裡去吧。」

  顧翰瀾點點頭,算是應下了洛塵,這一路上他看著這個比自己小一歲的師弟,覺得特別新鮮,也許對他來說,所有中國的人和事,都是剛從泥裡鑽出來,還帶著露珠的小芽兒。

  「洛塵,你師父這幾年好不好?」程錦潮像忽然想起這茬似的,轉過頭來問正專心走路的洛塵,把洛塵嚇得差點跳起來。

  「噢……那個我也不大清楚,我是去年才認得師父的。師父不講以前的事,我也沒問過。以前的事不重要了,反正師父現在過得很好,估計現在正和郭青榆對局呢,怕是高興的不得了。」洛塵覺得像楚懷拙這樣的人應該是沒有痛苦的,哪怕是有,也像雲一樣,下過雨雲就會散開,天空同樣明媚燦爛。

  程錦潮歎了口氣,如果懷拙當年沒有和師父發生爭執,現在的懷拙成就所是遠在自己和大師兄之上,這樣一個圍棋大家,卻埋在了業餘棋界的土裡,不知道懷拙會不會有遺憾?懷拙應該已經把他沒完成的夢放在眼前這個孩子身上,只是這個孩子可擔得起:「洛塵今年十四歲了,可想過成為職業棋士?」

  又一個提職業棋士的,他們的目標都是把圍棋下成職業,並以此為終生的事業和娛樂?難道他們最初學棋都只是為了成為職業棋士,功成名就,他們沒有別的追求?這樣的學棋還單純得了,還能到達寒窗所說的那種「弈至無爭,局已無結」的境界:「有一位朋友說過一句話,『弈至無爭,局已無結』,下棋如果為了追求棋之外的收穫,棋就不真了,也沒有太大的提升空間。我追求的是棋,圍棋的本身而已,是不是職業棋士,真的有那麼重要嗎?不是職業棋士就不能在圍棋的世界裡行走,不能達到圍棋的境界嗎?」雖然到現在洛塵還不明白,圍棋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境界,但他知道,只要追逐的是圍棋本身,總有一天會達到這個境界。」

  「弈至無爭,局已無結,什麼意思。圍棋的境界……這些思想是誰灌輸給你的,怎麼聽起來還有股子特出塵的味兒。」程錦潮有點兒震驚,從一個孩子口中聽到圍棋本身這幾個字,讓他很意外。

  「一位朋友,師父也認得。意思嘛,他沒說過,我想大概是下棋下到不計一城一池的得失,那麼棋的結局對於他來說就已經不重要了。至於圍棋的境界,我也不大懂得,只是知道,很多棋者都在追求圍棋的一種境界,我覺得那或許是棋道,但什麼是棋道,我就真的不知道了。」洛塵很希望有人告訴他什麼是棋道,但經過這段時間的迷惘之後,他知道,棋道比境界更遠,輕易不能悟透。

  不計一城一池的得失,勝固忽然敗亦喜嗎,如果圍棋沒有輸贏,那麼他們在追求什麼,不過這句話倒是和自己的師父以前計過的一句「弈本清戲,奈何相爭」有幾分相似:「下棋吧,讓我見識一下你所追求的棋道吧。」

  顧翰瀾聽過洛塵的話,也暗自省視自己所追求的圍棋,棋本身,棋道……這些該怎麼去追求:「我執黑先行吧。」

  洛塵點點頭,對於先後,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否下出一局好棋來。

  顧翰瀾的棋深得日本棋道的熏陶,對於日本各時代名家的棋有很深入的研究,日本的棋士裡他最喜歡的是籐澤秀行,秀行的棋注重厚勢,但有時天外飛來一著,有如神來之筆,或是看似過緩的著手,等到十幾手過後,才讓人發現剛才那手棋的厲害。這種佈局必須要有豐富的經驗和敏銳的棋感,一般業餘棋士很難學習。

  顧翰瀾在一邊下得開心,倒把洛塵弄得一頭霧水,在那邊築牆呢,什麼意思,秀行流的那種大局觀,洛塵現在還無法體會。但洛塵優秀的棋感告訴他,眼前坐著的人,不是那麼好對付,他不像自己以往遇到過的任何一個對手,他的棋,兼備了學院派和山野派,並兼容了籐澤先生的棋風,讓洛塵看得眼花繚亂。

  顧翰瀾這才細細地打量洛塵,職業棋士的直覺告訴他,他對面坐著的對手,根本沒有學過定式,而且也沒有良好的大局觀,對於秀行流視若無睹,在放任自己的棋走厚的同時,他也把棋鞏固的扎扎實實。棋風清秀靈透,很自然,如果他只學幾個月的棋,那麼只能說他有著天生的棋感,雖然很亂,但已初見雛形。放任他成長下去,會是一個很強大的對手吧。

  十三之七?這是什麼棋,顧翰瀾皺眉。

  林文史和袁君開相視而笑,又是這樣,他又下了我們根本搞不懂的棋。他們已經開始習慣洛塵的沒有章法,洛塵的棋永遠不會有固定的形式,永遠不會讓人輕易摸透。

  在當前局勢不明的情況下,這一著像是從哪個角落裡撿來的,怎麼看著都讓人彆扭,不漂亮,但是有用,顧翰瀾似乎感覺到了洛塵的意圖,但是他拿不準洛塵是不是真的要那樣做,如果真是那樣,那洛塵這個人就太瘋狂了。

  程錦潮突然眼睛一亮,他知道洛塵想幹什麼了,這個孩子真是太讓人意外了,他要在地勢厚的地方發動進攻嗎?這是不是撞槍口上了,會收到成效嗎,還是他有別的什麼想法。

  洛塵見顧翰瀾沒有接上,立刻笑開了,將子落在十六之八。

  顧翰瀾這下才真傻了眼,這叫什麼棋,他不清楚洛塵空間在想什麼,這一子深入黑棋腹地,而對於已經走厚的黑棋來說,沒有任何攻擊力度,只是浪費棋子而已。憑洛塵的棋力,他應該看得出來才是,但為什麼會有這樣一招。顧翰瀾對於十六之八,不得不將黑棋的漏洞補上,雖然看不清楚洛塵為什麼下十六之八,但把自身的缺點給補好了,也不害怕他的攻擊,如果他的目的真的是殺棋的話。

  洛塵提走十六路兩子後,將白棋落在十三之六,黑棋壓上,白棋拐後黑扳,黑做眼,角部完活之後,黑的另一邊卻面臨著白棋有眼殺無眼,黑無法繼續攻擊白棋,只能回撲,正好給了白棋喘息的機會,得以補缺順便做活。

  做活之後,白打劫,雙方都面臨著劫材不夠的危險。黑提劫,白棋沒又再提打劫,而是轉在右上角擴大勢力。

  顧翰瀾感覺到了從棋盤上傳來的氣勢和壓力,白自中盤以來的幾十手棋,幾乎可以用無懈可擊來形容,行棋之流暢簡直無法想像這是一個業餘棋手所下出來的。

  黑在十五之十六接一手,黑接在現在是最合適的下法。白接著尖兩手,黑再接,白打後黑只能繼續接,而後白提通兩子,成功的在邊路突圍,並將右下角安全收入白棋陣營中。

  太精彩了,程錦潮暗自歎到,懷拙果然收了個不一般的弟子。

  顧翰瀾看了看洛塵,差半目,洛塵現在只差自己半目。

  收官是洛塵的弱項,他先後出現兩個失誤,雖然後來有效的補救,不至於失太多棋,但最終以四目之差輸給了顧翰瀾。洛塵低下頭,對手嗎?繼而搖搖頭,不……還不是顧翰瀾,顧翰瀾的棋不能讓他感到強大的威脅,顧翰瀾的棋太漂亮了,以至於洛塵無法狠下心打亂他的步驟。對手……你在哪裡等著我?

  顧翰瀾知道,如果洛塵經過系統的學習,現在輸的人就是他,洛塵的棋太不可捉摸,太形蹤不定,捉到他的影子時,他的人早已在局外觀望著。他在下棋,可他的人卻在棋局之外,這是個可怕的人:「承讓了,謝謝指教。」

  「哪裡,你的官子收得太漂亮了。」楚懷拙說洛塵還不適合進行系統的學習,洛塵的靈氣,是那些系統學習過後的棋匠所無法比擬的,洛塵的棋,是從靈魂深處發出,來自人最本能的直覺,楚懷拙引導得很好,他懂得洛塵需要什麼樣的學習方式,他知道洛塵將來會成為什麼樣的棋手。

  絲毫不為眼前的勝負而左右了情緒,這一局對洛塵而言並不重要吧,顧翰瀾微微歎氣,這個被外界稱為天才少年的三段第一次覺得,天才少年應該是洛塵這樣的人,不經意之間,自如成長,刻意而為算什麼天才少年:「你很好,棋下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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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關於棋道
 
  洛塵頗有些不好意思,顧翰瀾的棋實在是讓他佩服得五體投地,顧翰瀾身上有一種特別的東西,是別人身上沒有的,顧翰瀾坐定在棋盤之前那份淡定,洛塵覺得是他一輩子也學不會,顧翰瀾才配得上天才少年這幾個字:「我下的棋你下不來,就如同你下的棋是我學不會的,我們是不一樣的人。」所以不會成為對手,洛塵在心裡歎息。

  顧翰瀾打從心眼兒裡喜歡上了洛塵這個師弟,洛塵那份天真爽朗讓身居異國,家中獨子的顧翰瀾心生親近:「我們會成為朋友,很好的朋友。洛塵,你迷惘對嗎?」顧翰瀾所擁有的敏銳感官告訴他,洛塵現在正因為某些事情而感到迷惘,而那種迷惘正是他在追逐圍棋道路上遇到過的,他明白走出來的都能成功,而走不出來的,只能離開圍棋。

  洛塵睜著乾淨的眼睛看著顧翰瀾,難道顧翰瀾遇到過像他一樣的情況:「是,我不知道我在追求怎麼樣的棋道,我不知道我的對手,師父所說的那個為我而生的對手,如果真的有的話,他在哪裡?」

  棋道,程錦潮搖搖頭,這些虛無的概念,有必要去追求嗎,如果洛塵不能從自己的陷阱裡走出來,那麼他圍棋所付出的努力都白費了。

  棋道……林文史對這兩個字沒有過想法,洛塵不是說圍棋之外的東西不重要嗎,可是……棋道算棋之外的東西還是圍棋本身的東西呢?棋道嗎,那會是什麼樣子?

  棋道……袁君開仰起頭,通向圍棋的道路,不就是棋道嗎,現在不正走著嗎?人或許不應該追求太多東西,單純一點,不會有這麼多無謂的困擾了。

  棋道,這是顧翰瀾第二次從洛塵嘴裡聽到棋道二字,棋道,輸贏,生死……不重要:「洛塵,你的棋道我無法告訴你,我對棋道的理解是,心境自如,處世從容,便輸贏不礙,對待事物存平常心,對待圍棋也是這樣,這就是我的棋道。棋道……我認為應該自己去理解,你心裡的結,也只有你能解。如果有天你能找到屬於你的棋道,獨一無二的棋道,那麼你就不會執著於對手和棋道了,我們只是下棋的人,眼裡應該只有圍棋。」

  洛塵低下頭,他知道應該放下對棋道和對手的執著,但是他沒有辦法放下,也許這些並沒有刨根問底的必要,但對他必須找到答案:「圍棋是把靈魂放在手指,以棋子結陣,與對手進行靈魂與靈魂之間的交談,而這種交談只可能在找到為你而生的對手之後才會出現。寒窗說每一個棋者都有一個孤高的靈魂,只有找到與之相匹敵的對手,才能迸發出賞慕。」

  靈魂的交談,這個詞透著新鮮:「這些都是誰告訴你的?」如果是楚懷拙,程錦潮打算好好地教訓一頓。

  「寒窗。」

  「誰?」

  「就是說出『弈至無爭,局已無結』的那位朋友。」

  程錦潮歎了口氣,拍拍洛塵的肩:「不要想太多了,堅定你的意志,向著你一直在努力的方向前進,前面沒有燈,但黑暗既然存在,光明也會來。」

  顧翰瀾怔了怔,這些話,程錦潮曾經對他說過,但話完全是反過來說的,那是在自己志得意滿,取得十三場連勝的時候說的,不是既然會有光明,黑暗也同時存在嗎,他的師父倒真會改詞:「洛塵,山上的風景在山下的人感覺不到。不過,我聽過另一種說法,早知道山上看的風景一直就在自己腳下,何苦當初爬到山頂去。但是沒試過,怎麼知道呢,但是這一路上收穫的東西,遠比山上的風景有意義得多。」

  他們一會兒弄得都跟哲學家似的,洛塵歎氣,他迷惘,但絕對不會走不出來,執著當然會執著,如果沒有一點執著了,他就不是洛塵:「我知道了。謝謝,我知道該怎麼做。」

  「這就對了,明山道場真是個好地方,明明在城區邊沿,卻裝得跟世外桃源一樣,真會選地兒。」程錦潮看著門外站了許久不進來的岳明山和南雨然,故意裝沒看見,跟洛塵他們打哈哈。程錦潮想看看,如果自己不去叫他們,他們是不是真的就不會進來。

  南雨然推了推站在前面的岳明山,站在這半天了動都不動,簡直快要站成雕塑了:「明山師兄,進去吧。我是不好意思,剛剛把他們就那樣扔在那兒了,你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那個,程九段一直是我的目標,突然有一天見到念叨的目標站在你面前,而且這麼強大不可戰勝,你敢進去嗎?」岳明山想起了以前自己十幾歲的時候,說下以戰勝程九段為目標的豪言壯語,不由得汗顏。

  「那咱們就都不進去了,在這兒呆著,這樣子好有禮貌的,到時候傳到師父耳朵裡就好好聽嘍。程大棋士攜徒歸國,明山道場一遊,岳明山棋士不予會面。」南雨然故意在岳明山耳朵邊嚇唬,南雨然有點怕到時候程錦潮去告訴南廷竹,說她特沒禮貌,一見人就跑了,特別小家子氣。然後南廷竹又回去,跟家裡那些老古董說她不懂禮數,然後就可想而知自己會有多慘了。

  岳明山覺得脖子一涼,一幅慷慨就義的樣子就進去了:「程九段,你好。」

  程錦潮似笑非笑的回過頭來,直把眼前的岳明山看得心底直冒冷氣:「我剛才還在想,凌八段的弟子到哪去了,怎麼到地兒了還不見個主人出來招待。」

  岳明山嘿嘿地傻笑,身後的南雨然吐吐舌頭,還好自己進來了,要不再過會兒等程錦潮來叫,那不知道程錦潮得說些什麼:「程九段……」

  程錦潮見到南雨然就皺眉:「我有這麼可怕嗎,見了我就跑?」

  「當然不是,見到程九段太激動了,亂了分寸。」南雨然的嘴是出了名的甜,她如果想唬弄一個人,那個人肯定會自己跳下去,還不亦樂乎。

  「你果然還像小時候一樣討人喜歡,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對了,你哥最近怎麼樣,他開館授徒好幾年了,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麼成就。」

  「哥……哥他挺不錯,陸淵就是哥的徒弟,應該也算有點兒成就吧。」南雨然好奇的打量程錦潮身後和洛塵坐在一起復盤的顧翰瀾,天才少年的光環下到底會長出一人什麼樣兒的人來。

  程錦潮笑了笑,陸淵,那個近期在國際圍棋界初露鋒芒的少年。好啊!居幽齋門下沒有一個凡夫俗子,個個都是好樣兒的。大師兄把三個弟子教得出類拔萃,三師兄的幾個弟子相繼授徒,門下也個個有出息,懷拙有把洛塵一個教出來,便是大功一件,都沒給師父丟臉:「坐下來吧,別拘束。」

  南雨然使好大勁兒才把眼睛從已經臉紅的顧翰瀾身上拉回來,又好奇的盯上了洛塵:「程九段,你說洛塵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孩子。」

  「教出來,前途不可限量,若是他就此止步了,浪費了一個極具天賦的孩子。只是不知道懷拙要怎麼教,我有些擔心啊。」倒不是不相信楚懷拙的能力,只是像洛塵這樣的孩子很難不讓人擔心,太有自己的思想,對那些條條框框太不在乎,太獨立的思維方式,讓他和其它人這樣格格不入,但他和圍棋在一起,卻那麼和諧,仿如一體。洛塵身上有太多不可思議的東西結合在一塊,他的不同很難輕易的用幾句話來表達,自由的思想給他很多別人得不到的東西的同時,也給了他更多的困擾和煩瑣,前進的路上,洛塵還面臨著更多的阻礙,衝過去,他會成為棋界最耀眼的星辰,若不能衝過去……

  「我覺得洛塵有些怪,像是什麼都懂,又像是什麼都不會。」岳明山也忍不住說出心底的疑惑,這幾日的棋看下來,讓岳明山越來越不明白,洛塵到底下的什麼棋,為什麼有時在棋盤前鎮定自若,處變不驚,職業都看不到的好棋他能看得到。有時卻隨性為之,棋怎麼臭怎麼下,到了還讓人跟著他一驚一乍,心驚肉跳。

  程錦潮歎氣,真希望翰瀾能告訴洛塵些什麼,圍棋的路上,他走得太自我了,以至於看到別人前進的路時,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樣前進了:「懷拙教得太放任了,但這也許是對的,對於洛塵的獨立思維,讓他學習佈局和定式,是把玉石放進了煉鋼爐裡。玉要琢磨,鋼要煉,如果說別的孩子是鋼,洛塵就是一塊天然成形的玉石,只要稍加引導,便能散發其本質之美。」懷拙大概也看到了,所以他沒有以固定的模式教洛塵,而是以這種完全放任自流的方式,讓他獨立成長,只在適時的時候給予他指導,但程錦潮不確定這種方法是否可行。

  南雨然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大概也只能這樣了,只是讓洛塵自己披荊斬棘的前進,他會走出一條什麼樣的路來?在期待的同時,也不禁讓人替他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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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棋賽日

  洛塵拿著手中的比賽日程安排,又發起呆來,第一輪的比賽,擋在他前面的就是那麼多聲名赫赫的棋界小名人,這一個青少年比賽就那麼有吸引力嗎?各路大棋士的弟子,幾乎個個來了個奇,練兵吧,是為明春的升段賽做準備嘍。洛塵嘲弄自己,有這麼可怕嗎,高段位的棋士也不是沒見過,南雨然不是四段麼,現在遇上的不過一些初入段和沒入段的同齡人。

  洛塵這麼告訴自己,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害怕起來,雖然他已經贏過一些棋,但是短時間的學棋經歷,讓他在這些用十數年時間學棋的人面前,覺得沒底氣。

  林文史、袁君開和顧翰瀾站在不遠的走廊下看著洛塵,對局馬上就要開始了,而洛塵似乎還沒有準備好,一直看著手裡的日程表發呆:「顧三段,你覺得洛塵在害怕什麼嗎?」

  「也許吧,我也不清楚,我覺得他可能是沒有找到目標,在迷惘,他可能在懷疑自己學棋的目的和學棋的意義吧。很乏味是嗎,我以前也懷疑過,如果他不能面對自己,他就只能終結他在棋盤前的人生了。」顧翰瀾不習慣林文史和袁君開顧三段、顧三段的叫著,他希望他們都像洛塵一樣,高興的時候叫自己一聲師兄,不高興了就直呼姓名。

  迷惘,迷惘什麼,堅定自己的意志不是棋士最重要的嗎,意志堅定的人也會像洛塵一樣對自己一直堅持的目標感到迷惘,袁君開和林文史搖搖頭。他們不懂得洛塵,洛塵和他們以往見到的同齡人都不同,洛塵有太多屬於自己的想法,以至於到最後,在傳統觀念和自己的想法中無法取決,是因為這些迷惘的話,那真的就只能自己去想辦法了:「顧三段,如果洛塵拼盡全力與你對一局,你認為誰的勝要大一些。」

  「不出意外,是我贏,但洛塵是個一身意外和狀況的人,我沒有絕對的把握在他那種莫名的落子前鎮定自若,應該說沒有人,能在洛塵下出那種怪異的落子時還能夠完全冷靜。如果他繼續這樣下去,如果他成為高段棋士,他會讓圍棋界因為他而瘋掉。我可以預見,如果他成為高段棋士的話,跟他尋弈的所有棋士全會瘋掉。」到時候圍棋界可就好有意思了,真讓人期待啊,可惜自己是日本的棋士,不能一一見證這些歷史性、史詩一般的畫面了。

  林文史聽出了顧翰瀾語氣裡的興奮,白了顧翰瀾一眼,這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啊,居幽齋裡全是怪人,怪死了的人:「你幸災樂禍些什麼,你好像很期待洛塵把棋界攪得烏煙瘴氣啊。」

  顧翰瀾笑了笑,誰會不期待:「不要用烏煙瘴氣這個詞,難道你不期待洛塵像花叢的草一樣茂盛的生長起來嗎,那是獨樹一幟,我們可以稱之為……革新。」顧翰瀾喜歡自己找到的這個形容詞,他會記住今天的話,中國的棋界,不……也許是世界棋壇,洛塵來了,估計那些老頭子就不會太清閒了。

  這哪裡像外界報道的天才少年,完全是一個頑童,那種損了人不利己也沒有多大關係的頑童:「洛塵終於站起來了,我還以為他會錯過第一場對局呢。」

  洛塵舒開皺著的眉,告訴自己冷靜,這些人遲早也是要遇上的,早遇上更好,現在不正好用來檢驗自己的成績麼,看看這些日子,學了些什麼,學到了什麼樣的棋:「走吧,還有半小時對局就開始了。」

  「你在擔心什麼嗎?」林文史狐疑地看著洛塵有些憂心的眼睛,不禁替他擔心起來。

  洛塵點點頭,既然擔心著,也不用害怕自己的朋友知道,對於朋友也是戰友,需要完全的信任和交流:「我才學棋半年,卻要跟這麼多學了七、八年甚至十年的人,有的是初段、有的已經入段多年,他們那麼努力才走到這裡。想到這些,我覺得自己底氣不足,心裡發虛,不知道該怎麼辦?」

  顧翰瀾笑了,原來他只是在擔心這些,只要不是對輸贏太緊張,就不是什麼大問題:「洛塵,知道為什麼總會有一些人被稱為天才嗎?因為他們總能用最短的時間達到別人努力才能達到的高度,被稱為天才的人,其實並不是天生就有這種能力,而是他們的專注的付出,並不是天生的,沒有誰的能力是天生的,只有專注的努力奮鬥才能夠成功。」所以,顧翰瀾也一直不喜歡天才少年這個稱號,專注某件事,努力再上付出,才會有收穫,遠遠不是天才少年幾個字要以形容的,學棋的艱辛,除了本人沒有人能夠體會得到。

  比別人更專注的付出,雖然洛塵從來沒把天才和自己掛上號,一直學業平平,成績平平的洛塵,不會認為自己是個天才。對於圍棋,他認為自己很專注的付出並且努力了,這是他自己選定的道路,當然就是值得付出,洛塵忽然眼前一亮,是了,既然選定,就值得付出,那為什麼還要害怕:「謝謝,師兄,從你那裡我取到真經了。」

  聽著洛塵打哈哈,顧翰瀾確定洛塵已經不再緊張了,他也放心的走進了對局室……

  第一局:顧翰瀾VS李溪涵

  袁君開VS梁承禮

  林文史VS劉海錫

  洛塵VS陳語

  洛塵苦笑著看了自己的對手名字:陳語,第一局就對戰陳語,棋院少年組前十名,洛塵搖頭向陳語歡快的打招呼。事情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可怕,坐定棋盤前,洛塵找回來當初學棋時那份衝動:「陳初段,請多指教。」

  陳語第一次看到賽程表時就驚住了,洛塵是棋賽裡最不安定的因素,第一局就和洛塵對戰,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哪裡,請多指教。」

  顧翰瀾在第二百一十四手贏了,林文史以六目小勝對手,袁君開最讓人意外,在中盤的時候就把對手殺下馬,平時最不起眼的袁君開戰勝了梁九段的兒子,一位十五歲的二段。

  在三人已經奠定勝局之時,洛塵也經讓對面的陳語一身冷汗,陳語不得不承認,洛塵是個讓人很意外的人,跟南雨然下棋時,明明很淡的棋風,在現在看起來殺機重重,這是殺棋的局,陳語暗暗的讚歎。

  看著進退有度的棋子,洛塵也暗歎系統學習的功效,也許有自己的思想很重要,但是前人的棋也並不是不可取。

  洛塵的官子一直很差,在跟南雨然的棋局中就看得出來,陳語已經把棋局帶入了收官階段。陳語微微輕歎了一聲,洛塵的官子很漂亮,至少到現在還沒有出錯,以中盤的優勢,即使出些小錯,洛塵也能輕鬆取得這局的勝利,那麼賭還是不賭呢?

  林文史和顧翰瀾早就站在洛塵身後了,看著洛塵的棋,他們相視而笑,都看到了對方眼裡的震驚……洛塵的進步,總是讓他們覺得意外。

  陳語第三百二十七手投子認負,洛塵勝出。

  顧翰瀾拍拍洛塵的肩:「幹得好,兄弟。」

  林文史歎了口氣,洛塵已經漸漸的獲得認同,他終於能夠走出來,給棋界看看了,洛塵啊,大家都期待你走得更遠呢。

  江遠在這個時候讓人給洛塵傳了話來,他要見洛塵。

  洛塵走到江遠面前,江遠清楚的看到了洛塵的變化,幾天而已,這麼大的變化,居幽齋裡果然是出怪才的。李大國手至今像個神話一樣屹立棋壇,程錦潮雖然轉居國外,但其聲名依舊不衰,前浪還在潮頭,後浪已成滔天之勢,韓赫乘風立於浪尖,顧翰瀾年齡雖小,卻隱有大家風範。雖然一直沒有聽說過楚懷拙這個人,但程九段和李大國手的師弟會差到哪兒去,從洛塵身上發生的一切來看,楚懷拙對於圍棋的造詣極有可能遠在他的兩位師兄之上。

  「洛塵,你的師父是怎麼樣一個人?」

  洛塵撓撓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說真話還是只說好聽的:「師父,怎麼說呢。有時候很正經,有時候很好玩兒,很隨意的一個人,據說他是居比齋裡最自由、民主的師父,至少林文史和袁君開是這麼認為的。」

  很好玩兒?江遠笑了笑,不知道將來自己的弟子會不會這樣跟人形容自己,也不知道楚懷拙會怎麼想,他又是怎麼把弟子教成了這樣兒:「對你師父的棋力,你有沒有瞭解?」

  「師父的棋力,我不敢揣測,至少到目前為止,我還沒見過他跟誰認認真真的下過一局棋。」也許跟郭青榆,師父能夠好好地、認認真真地、痛痛快快地下一局真正的棋,用盡所有的實力,毫無保留的發揮。什麼時候,自己能夠見識到師父真正的棋力呢?

  江遠定了定神,不敢揣測,也許是不可揣測吧,聽了洛塵的話,只是讓人更想看看這個奇怪的楚懷拙,這樣一身棋藝,在居幽齋,卻沒能夠出現在職業棋壇,這其中一定會有不少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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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第二局

  第二局:顧翰瀾輪空

  袁君開VS程奕雲

  林文史VS江梓靈

  洛塵VS莫塵語

  顧翰瀾不喜歡輪空,他不喜歡別人都在下棋的時候,像個旁觀者一樣站在邊兒上看著。但是今天,他收穫了意外的驚喜,那自然是洛塵的棋局。

  他想像不到,一個人還能以這樣奇怪的方式,下出這樣不可思議,卻又在情理之中的棋。洛塵對面那個漂亮的小女孩已經讓洛塵逼出一身冷汗,大口大口地吸氣,似是被驚嚇住了似的。

  從第一手棋到現在,他沒有見洛塵用過什麼正規的棋路,沒有什麼特別漂亮的落子,沒有閃光點,沒有能讓人眼前一亮的棋,但是……一步步的平凡之中,卻隱隱透著一種殺氣。這是他從來沒有在洛塵的棋裡見過的殺氣,在洛塵的身上,也找不出任何能下出這種棋的可能,這樣一個性天澄澈的人,為什麼會下出這樣殺氣重重的棋?

  洛塵看了眼前的女孩兒,稍微表示出了一點點不好意思,粗看棋盤上,沒有太明顯的勝負,但仔細看去,陷阱重重,一步走錯,滿盤皆輸。洛塵希望眼前的女孩是個棋力高深的棋士,能讓自己看清楚,這樣下棋是否是正確的,是否這樣的棋能輕易取得勝利,希望這是錯誤的,這樣的棋在洛塵自己看來,也沒有任何可取之處。太急功近利了……洛塵在心裡歎惜,為什麼就沒有人告訴他,這樣下其實並不能取得真正的勝利,這樣的勝利沒有太大的意義。

  袁君開第三百四十六手勝程奕雲,江梓靈以七目之差負於林文史,又是一個漂亮的大勝利,袁君開和林文史都聚在洛塵身後。顧翰瀾見他們來了便輕聲把他所見到的告訴二人,二人微微一呆,把眼光投入到棋盤上。

  莫塵語實在受不了眼前的局面,投子認負,她害怕眼前這個人的棋局,太犀利了,落子之處,全是對他沒有用,對自己卻很重要的地方,這完全是殺敵一百,自損七十的下法,他根本沒有任何勝算。莫塵語知道這是心理戰,只要自己能堅持到最後,勝利就有可能屬於自己,但莫塵語害怕這種下法,容易讓人心浮氣躁,無法冷靜思考,只會錯得更多。如果這局棋是一位高段棋士在下,今天的對手不會有任何機會,贏的人不會是他。

  洛塵不解地抬起頭來,以詢問的眼神看著莫塵語:「為什麼投子認負,我以為你會贏。」

  莫塵語怔了怔,什麼叫做她會贏,這樣的局面,沒有誰能說自己絕對能贏,說好聽話呢:「哪裡,你的棋我不懂,但你棋叫人透不過氣來,我不願意再逼自己陪你繼續走下去,如果心已經亂了,再下的棋也不會鎮定,不如就此認輸。」

  「透不過氣來,師兄,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嗎?」洛塵看著身後默不做聲的三人,問著眼中若有所思的顧翰瀾。

  「殺氣,你的棋,是殺棋的棋,而不是圍棋的棋,太凌厲了,讓對手無所適從。和你差不多實力的對手還沒關係,如果遇著高段棋士,你的棋只能是讓他贏得更漂亮而已。」顧翰瀾還是不明白,洛塵為什麼自從比賽以來都用這種棋,而不是以他平時亂得可以又輕鬆明快的棋玩給對手看。

  「是我變了嗎?為什麼我覺得這樣的棋讓人痛快淋漓。」

  「只要遇到三段左右的棋士,比如說我,你就算要贏,也不可能會贏得這麼輕鬆。」顧翰瀾對於自己的棋力有絕對的自信,他也同樣相信,只要洛塵順利的成長,總有一天,洛塵會與世界比肩同行,洛塵的高度,或許將來會成為許多人仰望的目標。且希望他順利的成長下去,不要遇上什麼阻礙。

  當洛塵和顧翰瀾拿著棋譜去請教程錦潮時,程錦潮皺眉,而後語重心長地說了句:「洛塵,這樣的棋太不留餘地,不符合圍棋的思想。」

  洛塵想起了一句話,是《菜根譚》裡的句子,路徑窄處留一步,與人行,滋味濃的減三分,讓人嘗。也想起了那個同時讀到的故事:廉頗和藺相如,廉頗到藺相如府上請罪時說:「我是個粗鄙淺陋的人,不料您寬容我、忍讓我竟到了這等地步。」

  洛塵若有所悟,但這些東西,現在的洛塵還抓不住,洛塵打電話問楚懷拙,楚懷拙正在和郭青榆下棋,隨口扔了一句:「凡事須得自覺,若人覺,己方覺,算不得覺,己覺而後覺人,才算自覺。」洛塵有些鬱悶,這些跟繞口令似的話,計了和沒講沒有什麼區別。當他把這句話告訴顧翰瀾時,顧翰瀾卻恍然大悟,這些事不能由他們去告訴洛塵,而是應該洛塵自己去體會,如果不讓洛塵以這樣的行棋方式輸一局慘烈的棋,洛塵大概體會不到。

  顧翰瀾把楚懷拙的話轉告給程錦潮,程錦潮喃喃地念著這句話,這句話,是當初他們的師父所說過的,但當初卻並不是說洛塵現在這種境況。程錦潮苦笑,他的那位師弟,至今依然很會顛倒是非黑白:「你是說要我贏洛塵一局?」

  「是的,師父,洛塵近來一直以這種行棋方式贏了他的對手,所以他大概以為這是正確的。我覺得有必要讓他清醒,給他當頭一棒。」顧翰瀾對洛塵已經有了那種惺惺相惜的感覺,所謂摯友、知交也不過如此,顧翰瀾認為有責任去引導他。

  「這樣不太好吧。」在比賽關頭和洛塵下棋,會分散他的注意力,自己的輸贏並不重要,而這局棋不論輸贏對洛塵來說都沒有好處,如果洛塵贏了,他會繼續固執他現有的行棋方式,如果輸了,會打擊他的信心,對接下的比賽沒有任何好處。

  顧翰瀾搖搖頭,如果不及早的清醒,誰知道洛塵會偏離到什麼樣的道路上去:「師父,你不如去問問師叔和洛塵自己。」

  自己的師弟當然沒有問題,懷拙那樣一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人,不用問,如果洛塵自己同意的話,程錦潮嘿嘿一笑,就等著看看什麼是九段的實力吧:「嗯,下午的對弈結束之後,請洛塵和他的朋友一起過來用晚餐吧。」

  顧翰瀾突然覺得有點兒可怕,師父那樣嘿嘿地笑,讓人骨頭都發冷,顧翰瀾開始希望自己這件事沒有做錯:「是,師父。」

  洛塵聽到顧翰瀾的提議時,洛塵正趴在石桌上研究棋譜,差點沒從把頭砸著:「你有沒有搞錯啊,顧翰瀾,你師父也就是我師父的師兄,師父的棋都那麼可怕,何況是師你的師兄。我要死了,師父的棋用可怕來形容還算是客氣了,如果形容得貼切點兒的話就是,師父如果用真正的實力跟人較量,師父的對手會懷疑自己是不是根本不會下棋,這就是師父的棋力。我看我還是直接去跳峨眉山算了,省得師伯動手了。」

  顧翰瀾放聲大笑,洛塵的話總是這麼誇張:「長輩對晚輩的棋不會狠下殺手的,你放心吧,」

  「我放心,我放心得了嗎?居幽齋裡沒一個正常人,不會講究這些,我看我早點準備好墓地和棺材,埋葬我的圍棋人生吧。」洛塵無奈地拿棋譜砸自己的頭,顧翰瀾真是會給人找事啊……

  林文史和袁君開也和顧翰瀾一樣認為,程錦潮怎麼說也是成名已久的棋士,對於新人應該抱著扶持的態度去下棋才是:「洛塵,去吧,沒事兒,輸了也沒什麼大不了,要知道輸給一名九段,也不會太丟臉。你還不是連著輸了幾個月的棋給郭青榆麼,郭青榆連段位都沒有呢。」

  「那不相同啊。心態不同、狀態不同、環境也不同。現在輸也輸不得,贏也不贏不得。」洛塵歎氣不已,他們怎麼都這麼認為,如果單只是棋的輸贏並不需要在乎,但現在對於以後的賽程都會有影響。

  袁君開呆呆的笑,在他的眼裡,洛塵與任何人對局,也不會讓對手輕易地贏棋,就算是楚懷拙,都已經開始覺得贏洛塵一局棋沒那麼容易了:「我相信洛塵,就算不贏也不會輸的。」

  顧翰瀾看了袁君開一眼,有些好笑,不贏也不輸,難道還能下成平局啊,以洛塵現在的棋力,暫時還是沒有那種可能性的:「洛塵,你可以試著用你現在的下棋方式和師父對局。」

  「這是師伯的意思嗎。」

  「不是,是我的意思,我希望你能看到長處的同時,也看到這種棋的短處。棋,其實有很多下法,殺棋的棋不是高招,既然是圍棋,圍棋的棋才是妙手。」顧翰瀾把自己所認定的圍棋概念說給洛塵聽。

  洛塵點點頭,算是應下了顧翰瀾,同時抬頭看著林文史:「在這之前,我想和你下一局,真正的對局,不是亂棋,也不是殺棋的棋,我想看看師父引導我學到的棋,到底是什麼樣子。」

  林文史首次看到洛塵以這麼嚴肅而正經的眼光看著自己,只覺得一身的不自在:「好,我一直期待著你跟我說這句話,洛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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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殺棋?!

  洛塵和林文史對彼此的棋都已瞭然於心,自然也不會有太多的花樣,洛塵難得的老老實實走到中盤,規規矩矩的棋讓林文史感覺太沉悶,不如痛痛快快的殺一局,就像洛塵比賽中所下的棋那樣,那樣的棋似乎才是洛塵應該下出來的。這樣穩重卻稍嫌保守的棋,不應該由洛塵的手中下來,洛塵的棋應該是活力而充滿了驚喜與意外的棋。

  洛塵放棄殺棋,按部就班的棋雖然不是他所喜歡的,但是他必須知道什麼樣的棋才算是圍棋的棋。

  「翰瀾,你說他們兩個誰會輸?」袁君開一邊喝著水一邊看著棋,見身邊的顧翰瀾皺著眉,便出聲問了一句。

  顧翰瀾搖搖頭,洛塵永遠是個讓人搞不懂的傢伙,從局面上看,林文史的黑棋明顯要好過洛塵的白棋,黑棋佔據了腹盤的重要地位,在棋局的中盤來說這也極為重要,在邊路基本成形的情況下,腹地也很重要,白棋的大龍想要在腹地連接上,洛塵要走的路還很遠:「我相信洛塵,但我希望洛塵輸。」

  袁君開狐疑地看一眼顧翰瀾,這是一個師兄應該說出來的話嗎,顧翰瀾最起碼不應該希望洛塵輸棋吧:「我覺得洛塵會贏,他總會讓人狀況百出。」

  「洛塵需要輸幾局來清醒一下,認清自己的棋,認清自己要走的路。」忽然看著棋盤低呼:「九之十一,洛塵瘋了,那裡不是送死嗎?十一路兩子他不要了?」

  袁君開盯著棋盤,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才說過洛塵狀況百出,接著洛塵就出問題來,真不經念:「放心吧,洛塵最大的本事莫過於,下出一些讓人永遠都想不透,但是他卻能應用自如的棋。」袁君開拉著顧翰瀾到邊兒上,給顧翰瀾講洛塵以往的英雄事跡,直把顧翰瀾唬得一愣一愣。

  「接下了,應該要打吧,林文史現在不打,等到洛塵把九路和十六路的棋子連上,那就太晚了。」顧翰瀾話才說完,林文史就已經提子了。

  袁君開笑了笑,不知道洛塵現在要下哪裡?八之九?十二之七?都不像是洛塵會下的棋:「十三之十五?這也差得太遠了吧,他到底想幹什麼?」

  顧翰瀾拍拍袁君開,做歎息狀:「洛塵……最大的本事莫過於,下出一些讓人永遠都想不透,但是他卻能應用自如的棋。哈哈哈……」

  袁君開沒好氣地瞪眼,顧翰瀾真不像傳說中的天才少年,不是報道說顧翰瀾是個很穩重冷靜的人嗎?怎麼現在看起來和洛塵一個樣兒。

  黑再打,白接,黑立下,白在此時跳出主戰場,在六之十九尖一手,而後在十一之七和十六之五連扳兩手。顧翰瀾差點跳了起來,他看清楚了洛塵的意圖,有意思,用這麼多手棋,只為了下在九之六。九之六的確是個不易察覺的絕好落點,但如果直接下,會引起對手的注意,近而封死九之六的出路,現在九之六的準備工作已經做完,再下九之六,對手即便察覺也是無力回天了。有意思的棋,有意思的人!

  洛塵清楚的知道自己應該怎麼下,他不怕輸給任何人,但是他怕輸給自己。輸給自己的人,才是真正的失敗。

  林文史在看到九之六之後才恍然大悟,原來為了一顆棋子,洛塵竟然能做那麼些細緻的準備,一直以為洛塵是個粗枝大葉的人,原來他竟然如此細膩。

  顧翰瀾抬起手來指著洛塵和林文史的方向:「袁君開,咱們來猜猜誰會贏?」

  袁君開頭也不抬:「這還用問嗎,當然是洛塵會贏。」

  「我賭林文史贏,賭一百塊。」

  「賭就賭,我相信洛塵會贏。」

  顧翰瀾何償不希望洛塵贏,但他更清楚,如果洛塵一直這樣走下去,最有可能等待洛塵的是提早結束圍棋的旅行。這局棋粗一看似乎黑白相當,白棋隱有在勢,但黑棋的角部和邊路處理得非常細緻,功力可見一斑,林文史當真也是個不錯的棋士,雖然進步的確慢了些,但只要能成,大器晚成也沒有關係。洛塵如果要成,就是少年早成,看看,洛塵會怎麼樣前進吧。

  洛塵笑笑,輸了,沒關係,輸給林文史更沒有關係,他看清楚了一些東西,雖然還有些模糊,但至少從微開的門縫裡看到了一些門道。洛塵捻子欲落的手放了下去,發自內心的向林文史微微低頭說了句:「我認輸了,謝謝指教。」

  顧翰瀾示意洛塵起來,他坐在林文史前面,轉頭向洛塵說:「你沒下完的局,讓我來告訴你下吧。」

  林文史呆呆地坐著,還沒弄懂顧翰瀾到底想做什麼,下別人沒下完的局,有幾個棋士會這樣做:「你確定?」

  「是,我確定,可以嗎?」

  「當然可以。」正好,林文史也想看看這個外界所傳的天才少年,究竟有幾兩重。

  顧翰瀾自信心地落子,在棋盤前面,他永遠能找到屬於他的那份領域,圍棋的世界裡已經為他留了一個重要的位置,他已經向那個位置越來越近了:「我們開始吧。」

  洛塵知道顧翰瀾會贏,但是沒想到,他會利用九之六的優勢,以十六目大勝林文史,洛塵開始意識到官子的重要性和它的作用。

  顧翰瀾朝袁君開伸過手去:「來,你輸了,給錢。」

  袁君開還在棋盤上瞪著睛,突見顧翰瀾把手伸過來,好一陣糊塗:「你有沒有搞錯啊,你還真打賭啊,賭棋是棋士不應該幹的。」

  「什麼應不應該,棋士更應該一諾千金,別廢話,給錢。」顧翰瀾從來不顧忌這些,對於他來說,圍棋不止是棋本身,還有更多的東西,比如說娛樂。

  袁君開無奈地掏出錢來遞給顧翰瀾,一邊低聲嘀咕:「這人真不像個三段。」

  顧翰瀾揚揚手中的錢:「走吧,洛塵,林文史,我請大家呼川辣小吃。」

  洛塵一聽有好吃的可吃,眼中的陰鬱一掃而空,把站在門外很久的江遠看得好一陣搖頭,孩子就是孩子永遠這麼無憂無慮,上一秒還是連天陰雨,這才一眨眼,馬上萬里無雲了。

  下午顧翰瀾就把上午的棋局打給程錦潮看,程錦潮忽而搖頭,忽而點頭,忽而又若有所思的沉思:「這真是洛塵下的棋嗎?」

  「是,第二百五十一手以後是我下的。」

  「感覺上不像你形容的那樣有殺氣,雖然隱約透著些非常凌厲的殺招,但在這裡都是非常必要的棋。非但沒有殺氣,反而是下得非常不錯的棋,以洛塵目前的狀況來說,這局棋是下得非常不錯的。很多地方處理得很好,甚至九之六這一絕妙的手棋,很多職業棋士也會忽略掉,他做得很好。前面的準備做得很到位,後面的落子也是錯落有致,絲毫不亂,這種棋感太讓人驚訝了。」程錦潮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洛塵的經驗還不夠,洛塵還不知道什麼樣的棋風適合他去下,他還不知道他到底形成了什麼樣的棋風,他甚至還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在透過棋盤瞭解自己本身。

  顧翰瀾點點頭,九之六那一手棋,他的想法和程錦潮一樣,但總覺得洛塵少了些什麼:「師父,你覺得洛塵還需要加強些什麼。」

  程錦潮水收起棋子,輕聲說了句:「他缺少一個在圍棋路上引導他前行的人,他少一盞導航燈。他在迷惘,棋的世界太大了,沒有坐標,沒有引導牌,他自己走,走不出來。至於懷拙,他或許是一個非常好的導航燈,但只能遠遠看著,知道該朝哪個大方向。但是路這麼遠,他需要一個陪著他一起出發,引導他一步步前行的人。」

  顧翰瀾似乎有些明白,但不是非常明白:「師父是什麼意思,難道洛塵還另外需要一個老師?」

  「你錯了,他不需要一個老師了,懷拙是個很稱職的老師,做導航燈做得很成功。他缺少一個同伴,一個一起前進的同伴,一路上說說笑笑,打打鬧鬧打對手。」程錦潮只能說到這裡,他自己也不知道洛塵需要一個什麼樣的同伴。

  顧翰瀾也不由得憂心起來,對於洛塵的憂心似乎是很容易就會跑到腦海裡影響到人的思維:「師父,我……可以嗎?」

  程錦潮搖頭,顧翰瀾或許能陪洛塵一段路,但很多路顧翰瀾尚且沒有走過,怎麼去引導,而且顧翰瀾最弱的一點兒就是,活力不夠:「他需要一個和他一樣傻大膽的人,一起闖過去,你太冷靜了,有些路在你眼裡走不通,但洛塵這樣的人能闖過去,自創一條路。」

  程錦潮和顧翰瀾同時想到,洛塵會有一個什麼樣的人來引導,那個人會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出現?最好早點兒出現啊……洛塵的迷惘如果積存久了,再引導也沒有用了,到時候就真不知道他會走到什麼樣兒的路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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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對手

  林文史和袁君開因為明天有重要的對局,沒有一起來,洛塵一個人坐在程錦潮的面前,感覺自己手足無措,那是跟楚懷拙一樣存在的程九段,一位棋壇神話一般成長起來的棋士:「我想打電話給師父。」

  程錦潮點了點頭,不知道懷拙知道他的弟子要跟自己下棋會作何想:「打吧,我也很久沒有跟你師父交談了。」

  「師父,我是洛塵。」

  電話另一邊的楚懷拙正好郭青榆下棋下得正歡,聽到洛塵來電話,本不欲多理,但聽到洛塵的聲音中似乎藏著深深的疑惑與不解,便示意郭青榆先等等:「洛塵啊,有什麼事,說吧。」

  「師父,我突然懷疑起自己的目標,不知道該怎麼樣繼續下棋。」洛塵的離家後久存於心的孤獨終於在此時迸發,抱著電話低聲輕泣。

  楚懷拙聽到洛塵微不可聞的哭聲,內心不由得一陣疼,這可是他的弟子呢,遇上什麼不可逾越的阻礙了:「洛塵,為什麼會這樣懷疑?」

  洛塵搖搖頭,如果知道大概也就不會這麼迷惘,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我的棋,偏離了我要走的和想走的道路,它自己走到了我也想不到的地方。」

  「三百六十一顆棋子,就是三百六十一個人,你不是在指揮他們,是他們要落在什麼地方,適合在什麼時候落在什麼地方。不是它偏離了你想要走的道路,而是你偏離了該走的道路。」楚懷拙長歎一聲,早就知道這個弟子並不是那麼好收的。

  洛塵不解楚懷拙的意思,看向身邊的顧翰瀾和程錦潮,見他們也只是搖頭:「師父,棋到底是什麼?」

  楚懷拙一怔,這句話洛塵不止問過一遍,他也一直認為,棋到底是什麼應該由洛塵自己去尋找答案,而不是由誰來教他,什麼是棋:「洛塵,棋就是棋,棋是本心,你下棋時心裡想什麼,棋就是什麼。」

  洛塵低下頭,捻起一顆棋子,靜靜地看著手中泛著光芒的棋子,心中不由一震:「師父,我好像明白了些什麼,可是又不太能抓住,好像懂了,又好像不懂。」

  楚懷拙聽這話,也沒再說什麼,扔下一句:「你自己的路,自己走,我只能告訴你終點,不能告訴你過程,過程要你自己探索。」把電話一掛,洛塵聽著話筒裡傳來的「嘟嘟」聲,差點就要瘋了,哪裡有這樣的師父,什麼都不管,什麼不能告訴過程,只能告訴終點。

  程錦潮笑了笑,看看身邊的顧翰瀾:「看吧,我就說懷拙是個很好的導航燈,但不是一個很優秀的同伴。因為他一直堅稱他是天才,天才往往是一不小心就到了別人一輩子到不了的境界,所以天才沒有過程,只有結果。」記起楚懷拙當年講這話時的情形,程錦潮笑得愈加大聲,忽然又收起了笑,定定地看著洛塵:「我知道了,你也是因為進步得太快,一不小心就到了別人很艱難才能到達的地步,於是你才會迷惘,才會不知所措,而你的師父又不知道該怎麼引導你,於是,就成了現在這樣兒。」

  顧翰瀾看著發了瘋一樣的師父,又看看洛塵,洛塵有這麼像天才嗎:「師父,我沒有遇到過他這樣的情形。」

  「因為你還不夠天才,你學了九年棋,才學到今天這樣的境界,當初懷拙學棋,只用了三年的時間,追趕上了學棋學了十年的大師兄。而洛塵,竟然只用半年多的時間,有了現在這樣的棋力,想想看,等他學九年棋,會是什麼樣子。」程錦潮故意不說完,留給顧翰瀾去想,顧翰瀾表面謙和,其實骨子裡的傲氣,做師父的怎麼會看不出來。

  顧翰瀾聽得心驚,半年……是啊,他從來沒想過,洛塵如果像他一樣學上九年棋,會變成什麼樣的怪物:「師父,那麼洛塵這種情況是正常的嗎?」

  程錦潮不記得楚懷拙有出現過洛塵這種狀況,搖了搖頭:「不知道,懷拙似乎只是有點呆,還不至於變得洛塵那樣兒。」

  「那還是有問題。」顧翰瀾低聲說了句。

  程錦潮落坐在棋盤前,手執黑子重重拍了下去,把洛塵從無邊的思緒中拉了回來:「洛塵,下棋吧。」棋者與棋之間的問題,當然是用棋來解決,何況也實在想不到其它的方式。

  顧翰瀾悄悄的退了出去,把空間留給程錦潮和洛塵。

  洛塵輕輕一有一手沒一手的應著,程錦潮無奈地搖搖頭,把手中的棋子越拍越響,雖然平時他不喜歡拍子,但今天,他希望用一聲一聲棋子落枰的聲音來敲醒洛塵。

  洛塵又眼雖然看著棋盤,心卻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了,眼看棋局越來越亂,優勢劣態越來越明顯,洛塵還是沒有絲毫反應。程錦潮要不是憋著,早就摔子而去了,對於這樣一個不尊重棋局和對手的棋手,沒有下的必要,如果洛塵不是楚懷拙的弟子,如果洛塵不是一身迷惘沒辦法解決,程錦潮會頭也不回的離開。

  客店裡的花經風吹入窗內,落在棋盤上,洛塵看著忽然闖進來的花朵,思緒完全落在了輕輕晃動的花瓣上,心想:花真是隨性,落到哪裡,就是哪裡,不需要想那麼多錯和對。洛塵一拍桌子,恍然大悟,對了,落到哪裡就是哪裡,管它什麼定式、佈局,哪時不是可以下棋的地方,十九路的棋盤,哪時不是為棋子而生的。

  洛塵並不拂去棋盤上的花,而程錦潮也似乎看出了那幾片小花瓣帶給洛塵的震撼,任由花瓣越積越多,程錦潮期待著洛塵的棋。

  洛塵用食指和中指夾住棋子,如落花般掃落在棋盤上,嘴角微微一笑,如落花的香味一般淡不可聞。

  雙?程錦潮看了眼這子怪得離譜的棋,又看了看洛塵的眼神,決定不管洛塵想幹什麼,讓洛塵去做,他只是想看看洛塵到底在看到落花的一瞬間想到了什麼,悟到了什麼。

  洛塵接連的怪棋讓程錦潮傻了眼,棋雖然怪,但在接邊下了二十幾手這樣的棋後,程錦潮也看清楚了洛塵想幹什麼。原來,洛塵竟然輕易的把一盤散沙一樣的棋,整出了流暢的棋形,這些棋竟如落花一般,給人感覺清淡漂灑,到哪裡就是哪裡。

  洛塵也想起了很久以前,寒窗的棋,寒窗就是以這種隨性的心境才把一零落如星的棋子,輕易連回,洛塵捻起手中的白子,放在手心仔細端詳,棋子啊,這就是你們該走的道路嗎,這就是下棋的心態嗎?棋真是現在心底想到的自然兩個字嗎?棋道和所謂的圍棋境界,都最終會歸入這兩個字嗎?

  洛塵如落花般的棋子讓程錦潮看得呆了,落子如花,棋如落花,下得真漂亮,漂亮不是說洛塵的棋,而是讚美洛塵下棋的手法和下棋時的表情。程錦潮自然也不會因此就手軟。

  結果是當顧翰瀾進來時,二人呆呆的對視著,一句話也不說,顧翰瀾看著棋局,也呆在一旁:「這是什麼棋?」

  「我管這種棋叫落花式。」程錦潮打趣的說,棋盤上棋子雜著落花間次而存,落花如棋,棋下落花,不叫落花式,叫什麼。

  洛塵搖搖頭,雖然輸了,輸得很慘,十六目的差距告訴他,他離圍棋還很遠,雖然現在如此貼近圍棋的道和境界:「自然流。」

  顧翰瀾聽得眼睛一亮,漂亮的棋,漂亮的名字:「自然流嗎?什麼意思?」

  「下到哪就是哪,每一顆子,落在哪裡,就屬於哪裡,就在哪裡生根發芽。」洛塵輕輕的說出了自己心裡所想的,他希望聽到程錦潮和顧翰瀾的意見。

  「這不是跟逮著什麼吃什麼一樣嘛。」顧翰瀾指著棋盤,有些調侃地看著洛塵。

  程錦潮點點頭,覺得洛塵的自然流悟得有理,雖然還有瑕疵,但是瑕不掩瑜,這是非常好的棋:「下得很好,自然流,沒有固定的下法,哪裡都是可以落子的地方,重要的是,不論下在哪裡的棋,你都知道可以如何去用。就像落花一樣,落到哪裡都能化作肥料。」

  洛塵雙眼放光的看著程錦潮:「我想得對嗎?」

  「對是對的,不過還有需要改進的地方。以後不能在前半局時神遊太虛了,你的中後盤也不是很出色,需要加強。當然我相信要贏少年棋賽這樣的比賽問題還不大。」程錦潮知道洛塵現在應該得到肯定,楚懷拙不在,這件事兒就由他來代替楚懷拙完成吧。

  顧翰瀾見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讓他聽得如墜三千里雲霧中,找不著任何方向:「算了,搞不懂你們。」

  洛塵哈哈大笑,攬過顧翰瀾的肩膀,恢復了滿臉的玩性和爽朗:「顧翰瀾,今天晚上我請你吃麻辣燙,走吧,不撐死咱們今天晚上就不回來。」

  顧翰瀾雖然不明白洛塵為什麼一下子又變回了大晴天,還是很高興的接受了洛塵的邀請,就像洛塵說的:「有白癡請客,不去吃的就是白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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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對手2

  顧翰瀾瞧著洛塵眼底的亮光,忽然很為洛塵高興,如果不能並肩行走,也不是對手,那麼能  鑒證一名棋士的成長應該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以洛塵的性格,前面的路上應該會有很多的奇遇,很多讓人意想不到的故事。

  洛塵初悟自然流,心底裡暗暗高興,自然,這種心境實在是太難得了,花落那一瞬間的心境以後可能都找不到了,那一瞬間的心境實在是太奇妙了。如果不是洛塵的文字組織能力太差,不是看的書還不夠多,他現在應該想到「大道自然」四個字。他摸到了這四字個的門,看了一眼,然後又站在門外沉思起來,門就在他深思的時候又重新關了起來。

  「洛塵,你在想什麼。」顧翰瀾和洛塵走在星光閃耀的夜色裡,晚風吹來淡淡的花香,河水如一段鑽石鑲嵌的錦緞,在夜色裡徘徊流轉。顧翰瀾醉在這樣的夜色裡,日本不是沒有這樣的夜景,但故鄉的氣息卻讓他沉溺其間,無法自拔,怪不得有話說「人是故鄉親」。

  洛塵扶著河欄,吹著迎面而來的晚風,閉上眼睛抬起頭,洛塵此刻正在感受自然的滋味:「自然的滋味……你感覺到了嗎。風裡可以聞到四周所有的氣味兒,花的氣味、樹木的氣味還有大街上傳來的各式各樣兒不同的味道,明明是差那麼遠,混合到一起,卻是那麼和諧。十九路的棋盤,比起這大千世界來,實在太小,但三百六十一顆棋子放在棋盤上卻剛好合適。所有的事物,都應當恰到好處,過一分,傷天和,遜一分,循環難往。」寒窗的話,洛塵現在才明白,凡事,恰到好處,過一分,傷天和,遜一分,循環難往。聽起來多簡單的一句話,再一琢磨,似乎藏著很多讓人需要頓悟的道理。

  顧翰瀾聽著跟散文似的話語,不由得笑了,但卻對恰到好處這兩句話很認同,顧翰瀾希望洛塵可以一直保持現在的狀態:「棋,下得恰到好處,便棋為局生,局為棋結,師父說這句話我一直不懂,對你應該會有用。」

  兩人一時間再無話語,沉默的氣氛在現在卻顯得那麼自然,他們都沒有出聲打斷這樣的沉默,在彼此的眼裡,他們看到了一樣的熱情和堅定的意念,兩個年輕的棋士,在彼此的眼裡找尋到了自己的影子。

  「棋為局生,局為棋結,有意思。」身後有人喃喃低語,洛塵和顧翰瀾一齊轉身,一個與洛塵年紀相仿的男孩站在燈光閃爍的背景裡,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請問你是……」

  于澈輕輕的笑,眼前的顧翰瀾他倒是認得的,至於洛塵,他卻一無所知:「于澈,你是顧翰瀾。」

  顧翰瀾微微一呆,于澈,中國少年圍棋界的新星,此次中國的目的,一個是洛塵,另一個便是于澈:「你好,我是。這位是在下的師弟,洛塵。」

  「那麼也是程九段的弟子嗎?」于澈似乎沒聽過程錦潮還收過這麼一個小弟子。

  「不,不是的,洛塵是師叔的弟子。」

  師叔,只是聽過李大國手是程九段的師兄,難道程九段還有一位名震天下的師弟:「你好。」

  洛塵點點頭,對眼前的人很滿意,有些傲但更多的是自信,這樣的人應該是個值得期待的棋士:「你好。」

  顧翰瀾突然覺得他們很適合做對手,一個孤傲,一個爽朗,一個棋力已臻成熟,一個初出茅廬卻已鋒芒畢露,想到這兒,顧翰瀾一反常態的熱情,一把攬過于澈,意圖跟于澈拉近關係:「于澈,有沒有興趣下一局。」

  「啊……喔,好啊。」于澈一下還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被顧翰瀾拉出幾十米遠了。

  「先跟洛塵下,讓我見識一下中國圍棋的希望,我也好準備準備,把希望殺下馬啊……」顧翰瀾半開玩笑的說道,惹得于澈一陣白眼。

  洛塵聽顧翰瀾說先跟他下,意見就來了:「為什麼是先跟我下,是你要和于澈對局的,又不是我。」

  顧翰瀾擺出一副兄長的樣兒,嚴肅地表情差點讓他自己笑出聲來:「我是師兄,得聽我的懂不懂。」顧翰瀾突然覺得,師兄這兩個字真是太美妙了。

  洛塵無奈的搖頭,受不了顧翰瀾,這樣子讓他想起了楚懷拙:「不知道師父怎麼樣了。」

  「你的師父是哪位棋士?」于澈很好奇,程九段的師兄是名聲赫赫的大國手,那麼會有怎麼樣一位師弟。

  「家師楚懷拙,並不是一位很有名的棋士。」不過他的棋力,大概已經到了無法想像的地步。洛塵忍不住在心底加上這句。

  楚懷拙,于澈想了想,沒有想起棋界有這麼一位棋士,便搖了搖頭:「我沒有聽過,看來令師是位隱士。」

  顧翰瀾跟著于澈搖起了頭,拉著于澈似乎是要把驚天秘密告訴他似的:「于澈,我跟你說,楚懷拙這三個字雖然沒聽過,但中國棋院一直都為楚懷拙留著位置。而且,師叔的棋,不說比師伯好吧,至少也比師父厲害,師叔如果不是跟居幽齋那位師祖鬧矛盾,現在應該是和大師伯比肩的著名棋士了。」顧翰瀾特意誇張的說,顧翰瀾要給于澈一點兒心理準備,不要因為楚懷拙三個字很尋常就輕視洛塵,顧翰瀾希望看到的是一場精彩絕倫的對局,一場平等的對局。

  于澈從一開始就沒有看不起洛塵的意思,在洛塵身上他看到了以前自己的影子,知道了楚懷拙的來頭,只是讓他更重視洛塵罷了:「楚師的棋力應該是非常不錯的,自程九段便可見了。」

  「前面就到明山道場了,我們還是去岳棋士那裡吧。」顧翰瀾喜歡明山道場,明山道場的環境實在適合下棋。

  「凌志毅八段的弟子。」于澈這輩子都記得南雨然,剛到棋院時,被南雨然設計得夠慘,少年組的學生沒少受過她的罪。

  「嘿嘿……你是不是也受過南雨然的糟蹋,看得出來,南雨然的確可怕。」顧翰瀾興災樂禍的笑,讓人開始懷疑,顧翰瀾真的是那個外界傳聞的天才少年嗎?

  于澈但笑不語,突然想起來:「南雨然是不是也在這兒?」

  洛塵搖搖頭:「沒有,南雨然前幾天從我這打聽了師父的消息,就走了,肯定是要去找師父下個千兒八百局。」洛塵不由得笑了,不知道當楚懷拙碰上南雨然這樣的人,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兒。

  于澈舒了口氣,放下心來:「天色很晚了,明山道場不會關門吧。」

  「應該不會,最近一段時間,我們常去明山道場,再晚也沒關係。」洛塵的手機突然響起來,是楚懷拙的電話:「喂,師父,晚上好。」

  「在外面吧,幹什麼呢,大晚上的不休息,跟誰在一起呢。」

  所有的家長幾乎都應該這樣問,所以洛塵一點也不意外,連想都沒想就說:「跟顧師兄一起去明山道場,遇見一位朋友,一起去下棋。」

  楚懷拙似乎很滿意聽到的答案,嘴角微微上揚:「嗯,不錯。是這樣兒,你白天問我什麼是棋,青榆說或許需要告訴你點什麼。」

  「不必了,師父,我已經有自己的答案了。」洛塵聲音裡再沒有半點不穩定的情緒,平淡的語氣裡透著幾分自信。

  楚懷拙其實很好奇洛塵所理解的棋是什麼,卻仍然不露出半點興奮:「噢……說來聽聽。」

  洛塵微微一笑,讓于澈覺得洛塵實在是一個很有圍棋氣質的人,就算他不是個棋力高深的棋士,也必是一個風度卓然的棋者:「棋道自然,棋就是棋啊,我是為棋而下棋,並不是因為追求所謂的棋道和圍棋的境界,我所追求的是棋本身而已。」

  顧翰瀾一把搶過電話,急欲把洛塵所悟下的「自然流」說給楚懷拙聽:「師叔,我是顧翰瀾。今天下午洛塵和師父的對弈非常精彩,洛塵還自創了一個『自然流』,把師父也給震住了。師父說是落花如棋,棋下生花,漂亮極了。」

  楚懷拙怔了怔,自然流,那不是以前師父所尋求了一生的圍棋境界嗎,行棋自然,棋者自然:「是真的嗎,你回去跟你師父說,請他把棋譜傳給我,我想看看洛塵的『自然流』。」

  「好的,我回去和師父說,師叔還有,南雨然要來了,聽他們說南雨然是很可怕的,師叔要準備好。」顧翰瀾在聽過南雨然的光輝過去後,很難不替楚懷拙擔心。

  楚懷拙已經久不過問棋界的事情,自然不會知道南雨然這麼一個人:「南雨然是誰?」

  「是韓師兄的弟子南廷竹的妹子,有『圍棋魔女』的外號。」

  「那就沒事,怎麼說也是晚輩,還不至把我給怎麼著吧。」楚懷拙現在正在郭青榆的家裡,絲毫不知道南雨然已經按著洛塵給她的地址找到了居幽齋,並且已經因為沒找到楚懷拙而咒罵洛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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