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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31 1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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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緣份似乎並沒有來到,近在咫尺的兩人,從那一晚在電梯中見面後,再也沒有碰到了。
沒有再碰到男孩子該是好事,是嗎?但舒愛心中卻說不出的感覺。
似乎——想念著他了。
想念?簡直荒謬,可能嗎?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男孩,從何而來的想念?
然而——不能否認的,她心中全是他的影子。
每一次下班回家,下巴士時她總是小心的,仔細的搜尋著,看看可有他的蹤影?他會再一次站在她家的圍牆邊等著?或是——再有兩個頑皮的小學男孩推著好撞向他?
好失望,他似乎已在附近消失了!
又是下班,下了巴士她就慢慢走,雖然不敢想能再遇見他,卻也不願放棄搜尋他的影子。
她在想,那天晚上在電梯裡相遇若他不是跟蹤,他可是住在那大廈?或是他去找——或是他去找女朋友?
包括舒靜的同學,那個新潮的芝芝。
「姐姐,姐姐——」想到舒靜,她的聲音就響起來,她半跑過來:「怎麼這樣遲?我等了你好久了!」
「等我?為什麼?」舒愛打量著妹妹。
舒靜穿得很漂亮,臉上有動人的紅暈,眼中有明亮的青春,十分動人。
「姐——你陪我到前面咖啡屋子,好不好?」舒靜說得又神秘又害羞。
「去咖啡屋?你想吃東西?」舒愛問。
「不——」小靜低下頭,臉兒更紅了,「森美約我在那兒見面,我想——不該一個人去!」
「我又怎麼能老做電燈泡?」舒愛搖頭。
「就此一次,下次絕不敢麻煩你了!」小靜抓住她的手,「已經遲了半小時,姐——」
「好吧!」舒愛笑了,「你說下不為例的!」
小靜興高采烈的握住姐姐的手,從天橋下面轉向太子道的咖啡屋。
也許因為下班,放學時間,大家都趕著回家,咖啡屋中的客人並不太多。
她們姐妹倆從陽光下進暗處,好一陣子才看清楚裡面的情形,森美已經站起來了。
「舒靜——」他招呼著。
舒愛伴著妹妹走過去,這才看見森美桌上還有另一個孩子。
一個陌生的、新潮的、從未見過面的男孩子。
「舒愛,舒靜,」森美介紹,「歐文!」
舒愛覺得意外和不安,卻也只好硬著頭皮,坐下來。
歐文並不是十多歲的男孩子,大概有二十四、五歲的樣子,相當英俊,衣著也講究,那身淺米色的麻質獵裝,看得出是名廠出品。
舒愛被安排坐在歐文的旁邊,舒愛瞪舒靜一眼,她有被出賣的感覺。
「歐文剛從英國回來,」森美介紹著,「他在英國十年,中學開始就在那邊念的!」
舒愛看他一眼,是有世家子的風度、氣質,但是——沒有突出的性格和光芒,太普通了。
「舒愛是銀行大班的秘書,是ⅩⅩⅩ女書院的校花。」森美又說,一副做媒的樣子,「你們一定談得來的。」
這新潮媒人!可惡!
「是的,是的!」歐文對舒愛有一見鍾情的好感「舒小姐名副其實!」
舒愛皺眉,名符什麼實「大班秘書」?或是校花?看來這英國留學生說話也莫名其妙得緊。
「你的家人也在英國?」舒愛應酬著。
很奇怪,她對歐文一點也不害怕,也不緊張,歐文對她全無壓力,她說得很自然。
「不,在香港!」歐文揚一揚眉,「家父是ⅩⅩⅩ大醫師,家母ⅩⅩⅩ大律師,你大概聽過他們的名字!」
舒愛吸一口氣,標榜家世了呢!
「聽過,在報上也見過!」她淡淡的,完全不起勁。
「舒小姐今天晚上有空嗎?」歐文看森美一眼,「我希望,請到你和他們一起去玩!」
舒愛看小靜一眼,去玩?早約好的嗎?可惡的丫頭。
「我——」她想拒絕,一轉眼,竟看見一個不該在此時此地出現的人。
又是他,那個似陌生又似熟悉,全身叛逆不羈,眼光又冷又傲,被她撞過一下的男孩子。
他正目不轉睛的望著她,很特別的神色,很特別的眼光,似乎——她竟有歐文這樣的男朋友,又似乎在嘲笑,這令舒愛的反感全湧上來。
「我得回家換衣服!」她改變主意。她知道那個傢伙在一邊偷聽著,「我們去那兒玩呢?」
「夜總會,我有十年沒去香港的夜總會了,」歐文興奮的說:「森美,你說那一家好?」
森美說了一個名字,舒愛的興致也溜跑了,似乎——剛才的一切就是為估做給他看的!
為什麼呢?他和舒愛有什麼關係呢?
答應了歐文也不能反悔,心中很不是味兒,要和這個「家父是ⅩⅩⅩ,家母是ⅩⅩⅩ」的要相處整整一個晚上,怎樣難捱的時間呢?
她寧願躺在床上看一陣書。
再坐上一陣,她和小靜應回家了,約好了男孩子八點鐘來接。
一路上舒愛都在罵小靜,小靜也不在意,只是笑,笑得舒愛發牛脾氣了。
「我幫你忙,你反而暗暗算計我,」舒愛漲紅了臉,「哪兒找出一個歐文這樣的活寶貝來?不悶死人嗎?」
「天地良心,姐姐,歐文的外表足以配得起你,我怎麼知道他言語無味悶死人呢?」小靜說:「姐若有可能你就改造他,否則——我下次絕不敢再多事了!」
「我可沒改造他的興趣,男孩子看外表嗎?」舒愛沒好氣的,「你的品位真低!」
「你的品位高,告訴我,你喜歡哪一種的?」小靜笑。
「你——荒謬!」舒愛不理她。
八點鐘,兩個男孩子一起來了,無論如何,他們對於衣著倒是眼光不錯,沒穿酸死人的西裝。
母親因為舒愛的關係,沒反對她們姐妹倆的約會,還很高興的送她們出門——母親看來對歐文還不錯呢?
歐文有一輛漂亮的積架跑車,很少見的墨綠色,十分漂亮。
不知為什麼,舒愛突然想起那個又冷又傲,又叛逆不羈的男孩子,他——似乎更配這樣一架跑車呢!
夜總會很不錯,不是那種唱國語時代曲的場子,也沒有吵死人的熱門音樂,相當高級,格調也高。
這樣的場合對舒愛姐妹是陌生的,舒愛也參加過銀行舉行的餐舞會,氣氛、情調卻如此地不同。
她才坐下,就開始不安。
她想或者不該答應歐文,為什麼要故意做給不知名的男孩子看呢?完全沒有意義的白受罪!
她暗暗歎一口氣,避開歐文熱烈的眼光,把臉轉向舞池的一邊——天——怎麼又是他?那男孩,那又冷又傲,又不羈又有些叛逆的男孩子,怎麼也來了?他——可是故意的?為什麼要故意?
舒愛的心亂了,亂得不可收拾,那男孩子分明故意跟著來的,但是——為什麼?
他和她根本沒有關係,為什麼跟著來?為什麼?
這個時候,她再也不會想什麼壞人,什麼飛仔,什麼壞主意、壞念頭的事,他來——一定有原因的,一定有,那原因——天!叫她怎麼不心亂呢?
他不看她,正微笑著慈祥他帶來的女孩子,不是那個芝芝,另一個新潮又野性的女孩,他——哎!他可是來示威呢?
為什麼要示威呢?
小靜也看見了他,很詫異。
「你們看,那不是芝芝的男朋友嗎?」小靜小聲說:「他又帶了另一個女孩!」
「他是那樣的人,一天換十個女朋友也不出奇!」森美說:「他那有真心呢?遊戲人間而已!」
舒愛不出聲,遊戲人間嗎?未必!她奇怪自己似乎能瞭解那個人了,但——為什麼?
「這麼有本事?一天換十個女朋友?」歐文嘖嘖搖頭,「比歐陸出名的花花公子還厲害!」
「不知道他是做什麼的?」小靜也說:「看他那樣子——絕不是什麼好人!」
「不許亂批評別人,」舒愛的聲音好嚴肅,「不認識人家,不瞭解人家怎麼胡亂說?」
「明明不是好人——」
「不許你胡說!」舒愛沉聲阻止了小靜。
小靜伸伸舌頭,扮了一個鬼臉,森美立刻帶她跳舞。
叫的飲料、食物送來了,歐文也慇勤體貼,禮貌多多,剛才小小的不愉快很快就消失了。
但——舒愛心中卻再也高興不起來。
一股無形的壓力直逼著她來,她知道是為什麼,那個陌生男孩子的出現令她再也不得安寧,心中的問題擴大、擴大,整個人也變恍恍惚惚。
為什麼會這樣呢?全然無關的一個陌生人啊!
歐文請舒愛跳舞的時候,她發現那人的座位也空了,她不自主起來,越來越明顯的,那人是針對她而來,但——為什麼?
歐文可能在英國十年,作風也是歐陸派,跳時甚是親熱,他的臉頰總想靠著她的。
舒愛萬分不習慣,不願意,她辛苦的推拒著,那簡直不像跳舞,像打仗一樣。
轉一個彎,她終於看見那個人了,他果然跳在她旁邊。
他緊擁著懷中女孩,他們的臉親熱的貼在一起,然而——一對不守規矩的眼睛卻似笑非笑的睜開,帶著一抹挑戰的冷笑凝望著舒愛!
舒愛全身巨震,腦子裡是想飛了,腳下的步子也亂了,撐持著的手也鬆了,歐文的臉,也貼在她的上面——他的冷笑更濃,更不屑,那眼光嚇得她想立刻逃走,逃到天邊,逃到海角,逃到他的視線之外,逃離那使人受不了的冷笑——好在音樂及時完了,他收斂了冷笑,擁著他的新潮女朋友起開了。
舒愛這才能安靜下來,垂著頭慢慢走回座位。
「姐姐,你——你怎麼了?」小靜先發現她的異樣。
「沒有,我很好,」舒愛強打精神,她不能表現得太不中用,那人還在一邊注視著,她一定要堅強起來,「歐文的舞跳的很好,這地方也不錯!」
「啊!謝謝你!」歐文又開心,他的喜怒全寫在臉上,「這麼多年來,我在歐洲和香港,你是我遇見過最好、最美的女孩子!」
「你——過獎!」舒愛面紅耳赤,這算什麼呢?
「真話!」歐文眨眨眼,並不瀟灑,「我要加油,我希望能追到你!」
「你——」舒愛羞不可抑,怎麼表示得那麼直接?完全沒有含蓄的美感。
「別說了,歐文。」小靜扯扯歐文,她比較瞭解姐姐,「你沒看見姐姐臉紅?」
「女孩子臉紅更性感!」歐文是得意忘形了,他說得又大聲又放肆。
舒愛眉心緊蹙著,一轉臉又遇到那對似冷嘲的眼睛。
她知道今夜她別想安寧,那視線無止無休的盯著她,望著她,追著她,她有什麼辦法呢?
「我想回去了,歐文!」她歎一口氣說,她只有逃!
***********************
一連十天,舒愛起碼拒絕了歐文二十次約會,她不喜歡這個男孩。一開始就不喜歡,不管他有多好的學問,多好的家世,多好的背景,都改變不了舒愛的心意。
今天她乾脆不接歐文的電話,辛苦工作了一星期,被他悶足了十天,難道週末也不能清靜一下嗎?
舒靜在一邊注視著不敢出聲,也不敢再多事,她只是奇怪,歐文有什麼不好?姐姐為什麼不屑一顧?
舒靜和森美已得到母親的默許,森美是個不錯的男孩子,最重要的是他善良和純潔,不像一般男孩子那麼邪,所以母親答應小靜和森美單獨出去。
但——小靜卻擔心著姐姐,歐文這麼好的對象也不要,姐姐難道還想嫁王子?
她從來沒見過比歐文更有耐性,更低聲下氣的男孩子了,鐵石也該動搖了,偏偏姐姐不為所動,這完全沒有道理,除非姐姐另有心上人!
另有心上人?可能嗎?姐姐甚至沒有接過男孩了的電話,除了歐文!
天氣不太好,似乎就要下雨,森美約小靜去游水,小靜希望拖得姐姐一起去,卻不敢開口。
這個時候電話鈴響起來。
小靜接聽了,哦了兩聲,立刻叫舒愛。
「姐姐,找你的!」
「若是歐文我不聽!」她說。沒表情的。
「是校長,她說有事!」小靜掩住電話小聲說。
舒愛立刻抓過電話,不知道校長說了什麼,只見她直點頭,然後就放下電話。
「我去校長家,商量學校賣物會的事!」舒愛衣服也不換的往外走。
在家中她多穿牛仔褲、T恤,和她上班的模樣完全不同,卻更青春些。
「商量完全之後能不能和我們一起游水?」小靜跟在背後叫。
「不能!」舒愛在門口站立,一本正經的說:「你告訴歐文,我不喜歡他,不接受他,再過一百年也是這樣!」
「但是——他很好啊!」小靜抱不平的。
「他是很好,什麼都好,我卻不喜歡,你勸他別浪費時間和精神了!」舒愛走進了電梯,「我永不改變!」
小靜聳聳肩,這才記起忘了叫姐姐帶傘,就要下雨了呢!
舒愛剛到校長家時已開始下雨,她在不在意,淋淋雨也是舒服的事,她心中一直不能平靜,自那晚夜總會之後,她已十天沒見過「他」,那個陌生人了!
說實話,她掛念著他!
雖然他們不相識,互相不知道名字,甚至他對她有些敵意,但——她掛念他,很奇怪,很自然,也可以說是莫名其妙的!
她竟掛念一個他那樣的陌生男孩子不知道為什麼,她有個感覺,那夜——她似乎傷害了他!
傷害嗎?不相識又不相干的人何來傷害?然而,這是她的真實感覺,傷害!
校長家中已聚集了幾個籌備會的同學了,還有一位幫忙老師,還有另外和舒愛一樣的校友。賣物會是一年一度最重要的節目,賺來的錢都奉獻給一間慈善醫院的,所以全體工作人員都很熱心,都很賣力,畢竟這是一件真正慈善的事。
她們熱烈的討論將近兩小時,整個計劃細節都討論好了,也記錄下來,校長是當然的主席,舒愛也被選為執行秘書,雖然明知工作很繁重,她也樂意擔當——另一方面也可以避開歐文。
討論會結束,同學、老師、校長都陸續散去,舒愛看看快五點了,她也預備回去。站起來,這才注意到窗外正是大雨傾盆,她卻沒有帶傘。
「我想借把傘,校長!」舒愛說。
「傘被工人拿去了,她去超級市場買東西,」校長望著窗外,「等一會兒吧!」
舒愛對雨站了一會兒,心中紊亂的思緒被雨水擾得更不可收拾,她實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對個陌生人這樣念念不忘,這是什麼呢?喜歡?愛?天下可有這樣的喜歡,這樣的愛?
那人是否也住在大廈?可會在這傾盆大雨的當兒再遇見他在大雨中?
「校長,我——現在想走。」一股衝動使她無法再等下去,「我有重要的事要辦,五點鐘!」
「哦——」校長想一想,「這樣吧!我打個電話問問,我侄兒如果在家,叫他送你回去,你等著!」
舒愛不想等,更不想校長什麼侄兒送她一程,她心中裝滿了「那個人」的影子,她有個預感,她若這麼下樓,很可能會遇見他,她——是那麼渴望再見他,她有滿腔的話要告訴他,要跟他解釋,要——「運氣很好,我侄兒在家,不過正要出去,」校長放下電話,「他是個實習醫生,可是完全不像醫生,很不羈,很狂放,但內心善良可愛,唯一的不好是女朋友太多!」
舒愛聽不進,她不在意全世界的人,那怕是個王子又如何?她只希望再見「那個人」,她想——他們之間是有點誤會,是「不認識」引起的誤會,這雨——可願替他們化解?
一分鐘,門鈴響起來,舒愛走過去開門。
「再見,校長。」她拉開門,「有什麼事要我辦就通知我好了,除了上班時間我在家,很空閒!」
「好!再見人,順手替我帶上門!」校長說。
舒愛邁出門檻,回身關上大門,正想和「校長的侄兒」打個招呼什麼的,一抬頭,她腦中轟然一聲,整個人呆住了,怎麼是「他」?校長的侄兒?
舒愛微張著嘴唇,呆呆、傻傻的凝視著他,是他,的確是他,千真萬確的是他,那又冷又傲的眼光,那叛逆不羈的神色,那不耐又嘲弄的冷笑,天!是他,真是他,只是——他看來似乎遭受了一些挫折,受到一點打擊,他顯得疲乏,他看來有些憔悴——舒愛深深吸了一口氣,激動的淚水浮現眼眶,事情怎麼是這樣的呢?校長的侄兒——他們想見相識得是否太晚?晚在那些誤會玫傷害發生之後?
他看來也是震驚和不能置信,姑姑要他送的學生是她,舒愛?星期六,她不陪她那富有、英俊的花花公子?她來姑姑這兒做什麼?
驟見她有滿腔的怒意和激動,然後看見她的意外,看見她微張又顫抖的唇,看見她那似乎失意的臉,看見她那眼眶中激動的淚水——為什麼有淚水?怒意消失了,換上一片壓抑不住的喜悅和柔情,他幾乎一下子就平靜下來。
對峙著那麼長長、久久的一段時間,她吸吸鼻子,吸乾了淚水,使自己變得堅強冷靜。他眉心微蹙,轉身領先走進剛來的電梯,一句話也沒說。
電梯狹小的空間使他們似乎更接近,但——依然沉默無語,一開始他們就沒有說過一句話,今天——他們該說什麼?
或者——無言無語是更好的沉默語言?
大廈外的世界是傾盆大雨,不是雨絲,是雨「條」,每一條比手指還粗,若淋在人的身上一定會痛!
他在門邊望一望,手指一按,黑色大雨傘自動張開,看她一眼,兩人幾乎同時邁步走大廈。
雨「條」在他們四周織成大網,雨傘下的世界並非完全、平靜,雨太大,雨傘怎能遮住兩個隔著半尺距離的人呢?只走兩步,她的左半身,他的右半身幾乎全淋濕了。
她下意識的用右手抱住濕了的左臂,他的視線從眼角處瞄過去,斯文、纖細的她被淋濕了更顯楚楚,不是衝動,他把整個傘移到她頭上。再走兩步,他從頭到腳的全都濕透了。
她看了他一眼,驚叫一聲,他怎能任自己淋得渾身濕呢?他不是要趕赴女朋友的約會嗎?她搖搖頭,無論如何不能領他這個情,她用力把他持傘的手一推,雙手抱著頭,閉著眼睛衝進雨裡。
一剎時間,四周只有嘩啦、嘩啦的雨聲,前後左右都是雨,什麼也看不清,甚至亦不見回家的方向,可是——可是——「舒愛!」她聽見這樣的一聲呼喚。是這兩個字嗎?沒聽錯嗎?「舒愛!」
猛然停步,猛然轉身,視線模糊中她看見他朝她奔過來,雨傘已扔在地上,他全心全意,全神貫注都在她身上、她臉上、他在叫——「舒愛!」
天!上帝,是他在叫她,舒愛!
她眨眨眼,雨水,淚水混在一起,有溫熱的有冰涼的,她伸開雙手,她張開嘴巴,她要叫他,她要接受她,但——他是誰?誰叫什麼名字?
他的手指尖觸及她的手,一陣觸電般的溫暖傳到身體裡,這是她夢寐以求,這是她日夜祈禱,這是她所渴望的感覺,愛——該是這樣的!
「舒愛!」他抓緊了她,並擁她入懷。
在傾盆大雨中,在無遮無擋的馬路上,在互相拋棄了一切偽裝,在赤坦真誠中,他們找到屬於他倆的世界!
大雨在一瞬間收斂了,停止了,誰忍心傷害這對有情人呢?雨來得這麼猛烈,停得這麼突然,誰說愛我們的上帝不在高處望著我們?
他放開她,她也站直了,第一次那樣坦然無懼的互相凝視,他眼中的冷傲消失,變得熱情真誠,他唇邊的不屑消失了,變得親切,他那狂放不羈也消失了,變得小心翼翼,愛情能使一個人徹頭徹尾的改變,真的!
她緊緊的凝視著他,不再有一絲驚惶、恐懼。雨水的沖洗使她秀麗的臉看來更精緻玲瓏,皮膚透明得令人情不自禁的想吻上來——他還是壓抑了這衝動。
「你——怎麼知道我是舒愛?」她沉聲問。
「老早知道了,第二次見你,在寶琳的舞會之後就知道,」他目不轉睛的,「我知道,這對我是重要的名字!」
「但是你——」她紅著臉說不下去。
「我總駭著你,是嗎?」他灑脫的笑一笑,「我該怎麼做才不駭著你呢?你教我,好嗎?」
「你看來——是那樣不懷好意!」她紅著臉。
「我的樣子生得不好!」他笑了。
「我撞到你之前從沒見過你出現過,後來就幾乎每天見到你,我以為——」她搖搖頭。
「以為什麼?」他微笑了。
「你是跟我到教會的?」她突然問。
「去靈糧堂十年了!」他說。
「有一天在門口,有一次在咖啡屋,你——」
「我等在那兒。」他一點也不隱瞞,「咖啡屋卻是上帝的安排!」
「安排你跟到夜總會?」她臉紅了。
「誰規定我不能去夜總會?」他反問。
「你可以去,但——為什麼凶巴巴的盯著人家?」她不依的。
奇怪的是從沒有說過話的他們,一旦開口竟是說得那麼融洽。
「我想學那個歐文怎麼獻慇勤!」他促狹的。
「那——與你有什麼關係?」她的臉更紅了。
「怎麼沒有?總有一天用得著,」他說:「你不會逃避我一輩子!」
「誰——逃避你了?」她小聲叫。
「還說沒有?看見我就跑,我好像會吃人!」他笑。
「我——怎麼知道你是誰?」她搖頭。「誰敢理一個當街撞到男孩子?」
「那麼我被你撞到是活該了?」他說。
「你——駭了我好多次!」她垂下頭。
他故意誇張的歎口氣。
「原來我的樣子那麼可怕!」
「至少——不正經!」她又紅了臉。
「你願意理會一個不正經的人?」他問。
「校長說,不正經只是你的表面!」她笑起來。
「哦!姑姑這次倒不罵我!」他搖搖頭,「早知道你是姑姑的學生,何必——受那麼多苦?」
「受苦?」她眨眨眼。
「哎——」他臉一紅,那樣一個狂放不羈的大情人?「看你衣服全濕了,快回去換,否則受涼!」
「你真是醫生?」她望著他。
他們就這麼認識了?誤會冰釋了嗎?將來呢?他們可有將來?
「讓我慢慢告訴你,終有一天你會完全瞭解我!」他握住她的手帶她回家。
她一點也不掙扎,這是她想往已久的,一個這樣的男孩,一份這樣的感情!
她心中恬適、滿足,煩躁不安又紊亂已為雨水沖走,愛情就是這麼奇妙,它在不知不覺中已來到,已完成!
「我瞭解的人,我不希望還有另個一個人來分享我的瞭解,我——比較自私!」她垂著頭小聲說。
「誰不自私?」他知道她指什麼,緊緊的握住她,「這方面我自私,我要——完整的!」
「我是天秤座,」她低聲但清楚的說:「我得到完整,我付出的也必完整!」
「你會得到完整,你相信我!」他有些激動。
「但是——我不新潮!」她還有些擔心。
「新潮只是舞伴,」他慢慢說:「人生道上的伴侶卻相反,新潮無法通向永恆!」
「真是這樣?」她眼睛閃動光芒,她已得到全世界,奇異得像造夢。
「我願打開心門,請你慢慢觀察!」他真摯的。
「但是——我們互相不認識,沒有瞭解,你為什麼會——對我這麼好?」她問。
「為什麼不問你自己?你為什麼肯接受我?」他反問。
「我覺得——每見你一次,雖然不說話,我已經能更瞭解你!」她搖搖頭。「也許我傻——」
「不是傻,愛的感覺,是共鳴,」他認真的說,「誰說愛情是言語嗎?」
「啊!」她吃驚的掩著嘴唇笑,「沒有言語,我怎麼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李寧!記好了,這對你會是重要的兩個字!」他送她回到家裡,「換衣服,然後——你幫我完成一個諾言!」
「什麼?」她睜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
「我答應過母親,終有一天我找到了我所要的女孩子,我會帶回去給她看!」他正色說。
「我是第一個?」她開心得想飛。
「第一個,最後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他笑,「沒有專一的外表,我有專一永恆的心!」
這是永恆,是嗎?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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