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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夙雲]惡魔的情婦{黑情婦傳說之九}(全文完)

惡魔的情婦(黑情婦傳說之九)作者:夙雲

她像個天使,她的歌聲撫慰了眾人的心;
他卻像個惡魔,想要毀滅整個世界……
黑夜冷為了拯救村民的性命,自願成為獻給神靈的祭禮。
殊不知神靈的背後正是惡魔,也是她傾心已久的陌生男子。
雷魅是背負了詛咒的惡魔之子,憤世嫉俗的他擁有顛覆世界的力量。
但他卻看上如仲夏玫瑰般嬌豔欲滴的黑夜冷,
為她怦然心動,要她成為惡魔的新娘。
純潔與邪惡、良知與背叛、道德與沈淪,
在這場愛恨糾葛的迷霧當中,唯有真愛能戰勝一切!!

序幕

  黑氏家族——是一個情婦世家,同時也是一個備受“詛咒”的家族。

  傳說中,在不知多少年以前,曾有一個女人,她身著素袍,一臉哀戚地面對著屋簷下已纏捆好的繩索,她默默流著淚,心中累積翻騰的仇恨像燒不盡的大火。

  “可惡的黑家女人,竟然搶走我的丈夫……哼!在我上吊自縊之前,我——詛咒姓黑的全家族,世世代代絕子絕孫。我死後更要變成厲鬼,讓你們黑家子孫不得安寧,不得好死……”

  她的“詛咒”,居然從她斷氣的那一刹那,開始緊緊尾隨著黑家的子孫。

  在那之後的許多年,“詛咒”竟然成真。中國人一向講究“多子多孫多福氣,可是,時至今日,對於曾遭受詛咒的黑家而言,全世界綿延的子孫人口數,竟只剩下寥寥十人而已。

  這個“情婦世家”每一代子孫都深受詛咒——只要成為男人的情婦,搶了別人的丈夫,必慘遭橫禍,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目前碩果僅存的黑家十位女孩兒,不管她們在世界的哪個角落——

  如果,這真是她們註定的命運呢?

  她們能躲得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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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對於不守貞潔的女人……這致詛咒的水叫她喝了以後,必進入她體內變苦了,她的肚腹就要發脹,大腿就要消瘦,那婦人便要在他民中被人受咒詛。

  ——聖經民數記第五章27節

  惡魔說:對付一個不守貞潔的女人的後裔,惟一的方式,就是將她擄掠,強制她做惡魔的情婦。

  高原山國有個古老的傳說:

  有一種鳥,沒有腳,終其一生都必須展翅飛翔,它與天空為伍,從不休息,而當它停下來的時候,也就是它死亡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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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空氣中醞釀著一種不尋常的氣氛——

  宅子裏的人全遭了毒手,死狀淒慘。小女孩的笑容僵住了,血色從她紅潤的臉頰褪去。小女孩忘記尖叫,渾身發抖,無意識地不停搖著頭。

  她不停告訴自己:臥倒在血泊中的人,不是她媽媽、不是僕人、不是奶媽——

  這一定是一場夢,一場噩夢……如果這是噩夢,為什麼她還不醒過來?

  她只是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小女孩,一個僅有四歲,還在牙牙學語的孩子。

  忽然,她聽見低沉滿足的笑聲,令人毛骨悚然,她猛地一旋身——

  她看見了一個人的背影。

  兇手!

  烏溜溜的長髮,中間紮著一條特殊的紅色發帶。

  那人火速轉過身,面對著她。

  這個戴著狐狸造形金色面具的人,一步步朝她走近。

  忽然間,他抓住了她!

  她拚命掙扎,他的右手扼著她的脖子,左手的刀鋒在亮光下搖晃著,她的喉嚨僵直在那裏——像只待宰的羔羊。

  尖銳的叫喊有如撕裂她的靈魂而出,刀口和她的喉嚨漸漸接近,就在這一瞬間,一道銀光閃過——

  刀柄掉落在地上,發出鏗鏘的金屬聲。她跌倒在地上,後腦正中堅硬的地板,她只能斷斷續續地呼吸……

  她感覺一股黑暗襲向她,她似乎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只剩下她自己無助地顫抖……

  她什麼都不記得了,只記得一個戴著狐狸造形金色面具的人……

  ***

  月圓子時。

  黑家。

  黑家的女人個個淫亂、被男人憎恨,她們與無數不同的男人大玩肉體遊戲。這是報應嗎?

  如今,雪白牆壁上儘是血跡斑斑。

  躲在黑家宅子的一角,眼前所見,讓他魂飛魄散。

  “你不能殺了她……”

  他只有十六歲,瘦弱無骨。但是,他仍用盡全身的力氣抓住這個無法無天、喪盡天良的殺人犯,只是——

  這個戴狐狸面具的男人,反而將他緊緊攫住,他根本動彈不得。

  狐狸面具裏透出陰狠的笑聲。“你是私生子雷魅嘛!你怎麼會在黑家呢?你目睹一切了!是嗎?”

  他吆喝。“你是這高原山國人人唾棄的私生子!私生子竟成了殺人犯……就是你母親和惡魔無恥生下你的代價——”兇手朝雷魅逼近。

  忽地,雷魅被迫戴上鋼盔般的面具,他用力掙脫卻逃不掉,狐狸面具無情地將他的頭鎖住,能打開面具的鑰匙在真凶的身上。

  雷魅被戴上狐狸面具,便象徵洗不清的惡魔血緣、恥辱與冤屈。

  雷魅被清清楚楚見到真正兇手的容顏,他發出不可置信的叫喊。

  隨著山谷震天價響的旋風,聲嘶力竭的謊言將雷魅推入了罪惡的深淵。

  雷魅的耳際傳來哀嚎。“殺人了,黑家發生命案了……是私生子雷魅殺人了!雷魅是‘鬼子’啊!他是惡魔的後裔,才十六歲就殺了人……”

  不!不!不!……雷魅百口莫辯,他沒有做錯事、沒有殺人,為什麼他要背負這莫須有的罪名?

  只因——他是惡魔之子?大家都說他媽媽是娼妓,與來路不明的惡魔生下了他,他是私生子。

  他的耳際轟轟炸響,分不清是自己的心跳聲還是族人的叫喊……不知是哪來的力量,他竟然抓住惡人的手腕,用盡全力往惡人脈搏處狠狠咬下去——

  真正的兇手發出疼痛的尖銳慘叫,手腕頓時湧出鮮血,他痛得鬆手,霎時,雷魅爆發無限的勇氣,頭也不回地向前跑——

  他越過大廳,踏過滿地的鮮血,他不知所措,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他要逃、他要逃……

  他的背後,仍不斷傳來衝天的怒氣和氣急敗壞的咆哮。“抓住‘鬼子’!抓住‘鬼子’!不能讓他跑掉!否則惡魔的孩子將來一定會再危害我們……”

  惡魔之子啊!

  帶著狐狸面具,背著罪孽的包袱,他一直奔向前方曠野,朝著夕陽的方向跑。

  他要的——他要的只是活命,只是正義與公道。

  夜深了。

  在高原山國裏,每一寸土壤、每一草一木,都詭譎地泛著火把的亮光,這火炬把天空照得發白,一群群族裏的人拿著火把翻遍山野,為的只是要把“鬼子”揪出來,就地正法——

  “找到他了、找到他了!”一小組族人發現藏匿在暗處的雷魅。

  雷魅想要試著突圍逃跑,但是,族人團團圍住了他,他臉色發白,心中明白他唯一的出路,就是死。

  “我是冤枉的!人不是我殺的!”團團的火炬,將他整個人照得比太陽還炙熱,狐狸面具更灼燙了他的臉及靈魂。

  只是,他卻站得比任何人還挺,毫不懼怕重重的火炬,他有著英雄的氣魄,更有著不服輸的骨氣。

  “你以為我會相信?”酋長卡不洛霍地站出來。他是這族裏權勢最大的人,也是擁有最高判決力量的祭師。雷魅注視著他被布包裹著的手腕。

  卡不洛帶著悔恨的語氣道:“當年留你活命,真是天大的錯誤。你母親送進了棺材,母屍竟然還能產下胎兒,你真不愧是惡魔轉世的‘鬼子’——”

  傳說,只要是母體死後出生的孩子,在十五月圓的月光下,是照不出影子的,這就叫“鬼子”。

  “如今——”酋長卡不洛的眼神發出陰光。“我們要斬草除根,免得你又為我們族裏帶來災難!”

  “人不是我殺的。”隔著鐵面具,雷魅高亢地叫嚷。

  “你還敢狡辯?”酋長瞪著雷魅說。“黑夜冷已經醒過來了,她說戴狐狸面具的人就是兇手——”酋長的眼神似乎已判了雷魅死刑。“而你臉上的面具就是鐵錚錚的證據!”

  “不——有人陷害我……”

  酋長硬生生地打斷雷魅的話。“你的意思是說一個小女孩陷害你?”他大聲斥責。“你知道你傷害了多少無辜的人嗎?你毀了一個充滿希望的小女孩,雖然她幸運地逃離你的魔掌但是她卻成了一個瞎子。”雷魅心中一怔,瞎子?

  黑夜冷這麼可愛的女孩卻成了盲女?他怒目瞪視著酋長,酋長卻不屑地笑了。

  “你的罪名是謀殺,你要為殺人付出代價!”酋長一揮手,眾族人立即衝向雷魅,將雷魅高高抬起。

  眾人們:“一命還一命,殺了‘鬼子’,除去災難,除去苦惡,帶來祥和!”接著又高喊:“殺了惡魔,鶯村安寧!”

  雷魅不斷地叫嚷喊冤。“我是冤枉的,我沒有殺人,我沒有——”

  聲音直達天際,他的怨氣直達上天,但是——天空依舊,天不應他,連地也不應他。

  酋長犀利的目光瞪著雷魅。“你在棺材中出生,若讓你待在一個封閉黑暗無空氣的盒子裏,你怕不怕呢?”

  “不要、不要……”陰森的記憶襲向他,他全身顫抖。“不……求求你,不要……不要……”雷魅向大家求饒。“求求你們……”

  “只是,誰會同情這個劊子手呢?

  酋長冷笑一聲,命令道:“挖洞——”

  雷魅臉色慘白,如遭晴天霹靂。

  這是高原山國最古老的習俗——先由族人挖一個大洞,然後把罪犯丟到洞裏,再封閉洞穴——活埋。

  這就是他們對付罪犯的方式。

  眼見洞口越挖越大,窒息的黑暗開始圍繞雷魅,他大聲尖叫,但族人們充耳不聞,洞挖好後,便將他整個人像丟沙袋般丟進那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洞。

  高原山國正在做一件慘無人道、傷天害理的事,只是,他們卻視為理所當然。

  司馬庫思族人有很多世襲的野蠻傳統,他們甚至認為這些習俗是天神的旨意。而祭師就是能和天神溝通的“神人”,沒有族人敢不服從卡不洛。以免受到上天的懲罰。

  躲在遠方一角的老婦人瑪格也是,她只能忿忿不平地眼睜睜見著瘦骨嶙峋、衣衫襤褸的少年被活活地淩虐至死。

  她仰望上天,感歎人間的真理何在?

  或許,老天真有眼,在這節骨眼,平靜的夜竟刮起了猙獰的風,接著雷聲大作,風雨交加……

  ***

  雷魅無法呼吸……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躺了多久。

  好暗、好暗……恐怖、恐怖……他感到自己身體好像被撕裂了,也逐漸……失去知覺。

  救命——救命——

  有光亮!

  為什麼有光亮?

  “還有呼吸嗎……孩子!孩子——”有人在喊他?是誰?是誰?

  遠方的一丁點兒光亮讓瀕臨死亡的他有了活力,也讓他斷續的呼吸更連續了。

  “孩子!喔!我的雷魅!你被折騰得慘不忍睹!”是老瑪格憐憫的聲音。她手裏拿著微弱的油燈,在強風豪雨中,用她一雙年邁的手,把泥土慢慢鏟開,將雷魅拉出土坑。“幸好,今夜來了這場暴風雨,你才得以起死回生——”

  突然襲來的這陣暴風雨,讓守著洞穴的守衛嚇得落荒而逃,瑪格也因此才能順利地將雷魅救出。

  “瑪格!是瑪格!喔!瑪格……”雷魅將整個身子緊緊地埋在老婦人懷裏,傾盆大雨將他們打得全身濕透。

  但是,狐狸面具讓雷魅冰凍的容顏無動於衷。

  “可憐的孩子!你是無辜的,為什麼要受上天這麼無情的處罰?”就因為他是惡魔之子嗎?是“鬼子”?老瑪格真是忿忿不平。

  瑪格疲倦的老臉因雷魅而發出光芒,但又因雷魅而再度晦暗,瑪格的視線移到雷魅的面具上,老邁無力的手觸摸那鐵面具,前後輕輕搖晃雷魅的臉。“逃走吧!”她這麼說。

  “離開高原山國,到外面的世界,去尋找你的未來!”這是雷魅能逃出酋長魔掌的唯一方法。老瑪格從補綴的舊衣服中取出一把鑰匙,雷魅訝異地睜大眼睛。瑪格淡淡地笑了笑。“這是從‘他’身上偷來的。”

  老瑪格將雷魅臉上的狐狸面具卸下,隨即看到雷魅可憐兮兮的眼神。

  瑪格依依不捨道:“飛吧!用你剛強的羽翼,振翅高飛,飛離你的故鄉——”

  “瑪格……”雷魅根本捨不得。瑪格在“鬼子”臉上,見到了善良和忠誠。

  瑪格歎息。“快點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雷魅懂她的意思。如果酋長發現了,那後果可是不堪設想。“瑪格——”雷魅就算戀戀不捨,卻也沒有選擇的餘地。

  高原山國——再也沒有他的立足之地。

  “瑪格——”雷魅用力握住她粗糙的手。“今天我能大難不死,全是你的恩賜!請你等我,等我長大!”他對瑪格承諾。“總有一天,我會再回到高原山國!”

  “我一定等你回來,看你洗刷你的冤屈!”瑪格的聲音顯得柔和而悲傷,她在預言高原山國的未來。

  黑暗的時代終將來臨,唯有私生子能主宰一切!唯有‘鬼子’能征服高原山國!”

  雷魅將狐狸面具緊緊地握在手中,尖銳的鋼鐵面具緊緊嵌進他的手指,他的心中燃起熊熊的毀滅詛咒。

  他眺望著腳底下,籠罩在狂風怒嚎中的鶯村,他發下兇狠的誓言。“總有一天,我會懲罰你們每個人!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們付出代價!”他咬著牙,面露凶光,宛如真是惡魔轉世。

  仇恨的誓言隨風飄散,繚繞整個高原山國,久久無法散去。

  他在雷雨交加中消失,老瑪格昂著頭默默注視“鬼子”離去。雷魅的臉上,竟散發著王者般的傲慢!

  雷魅啊!

  偉大的惡魔之子,你是將來世界的王!

  ***

  “鬼子”不見了!

  雖然老瑪格立即將洞穴填平,但是酋長卡不洛有預知的能力,他知道雷魅不見了。

  高原山國自古就有一個預言:“……唯有私生子能主宰一切!唯有‘鬼子’能征服高原山國……”

  這夜,突然來的暴風雨,是冥冥中註定,讓“鬼子”雷魅乘機逃脫此劫嗎?

  卡不洛酋長陰鷙地自忖:他要殺了雷魅,無奈,他卻命不該絕……遲早有一天,雷魅會向他索命。

  暴風雨過去後一天,太陽應該展露笑顏,照耀整個鶯村;只是,這裏卻奇異的開始終日被雲霧繚繞。

  難道,雷魅在這裏的怨與恨,都化成了雲霧,永遠凝聚在鶯村上方?

  這霧——是雷魅的冤氣?

  卡不洛害怕得神經緊繃。他的指節嘎嘎作響,忍不住心底呐喊:不行,絕對不行,他不能讓雷魅再回到高原山國。

  他雙拳緊握,注視著纏繞層層山戀的濃厚霧氣。即使雲霧終年纏繞高原山國也無所謂,只要雷魅永不再出現。他決定了一件事——他要對雷魅下咒。

  對付“惡魔”,只有讓他帶著“詛咒”——一生一世。

  ***

  巫術大會。

  巫術——就像南洋的“巫蠱”般,在最傳統的高原山國司馬庫思也有這習俗。

  毫無現代科學根據的“巫術”,卻真的能置人於死地。就算它是迷信、邪門歪教的產物,卻無人敢反抗。

  所有族人都圍繞在廣場前,他們穿著傳統服飾,衣服上是手工繡刺的傳統圖騰,有的族人還紋身,他們正在跳舞。

  不過,這種舞是祭獻舞,藉由這種怪異瘋狂的舞步,將所有的力量集中在祭師身上,然後祭師會發揮不可言喻的潛能,這種能力,就是和上天溝通的力量——酋長卡不洛擁有掌握人生死的權力。

  卡不洛坐在正中央,仿佛是上天的使者,他口中喃喃對著遠方的雷魅下咒。

  “雷魅,除非你找到真愛,一個願意為你守住貞潔的女人,否則你活不過三十歲。但,惡魔最可悲的是,永遠無法恢復真正的自我,永遠找不到真愛。”

  酋長卡不洛真的擁有世人所沒有的“特異功能”?身在遙遠他方的雷魅,竟能感受到這置他於萬劫不復境地的咒語?

  他睡在老鼠橫行、臭氣衝天的乞丐窩旁,他衣衫襤褸,穿梭在臭水溝裏,像只野貓般的在垃圾堆裏找東西吃,他孤零零地面對陌生的花花世界,一個墮落的新城市。

  這裏——與高原山國“世外桃源“的氣息截然不同。

  邪惡、冷酷、殘暴,恍如地獄般。

  但是——這裏的氣味,把他惡魔血統的基因完全激發,呼之欲出。

  他從噩夢中驚醒,那些恍如錄音帶般不停播的“詛咒”,在他耳際揮也揮不去。

  他緊緊地把狐狸面具握在手中,他臉上露出駭人的神情。

  雷魅回想起他的出生、成長,和因為母親的不貞而受的苦難,他是無辜的,為什麼要他背負惡魔之子的惡名?為什麼要他成為代罪羔羊?

  灰暗的世界扭曲了人性,使人們變得虛偽、邪惡,但灰暗世界的氣息,卻讓雷魅徹底醒悟,他要財富、他要權力,唯有擁有此二者,才能稱霸世界,才得以洗刷冤屈。

  雷魅突然想狂笑,原來自己和族人都活在卡不洛編織的謊言中,既然他是“鬼子”,就讓黑夜吞噬他的靈魂,他會更強,會成為黑夜之王。

  酋長卡不洛義無反顧地收養了孤女黑夜冷。

  他對著眾人宣佈。“黑夜冷從此是我的女兒。”他更命令不准任何人再提起這件往事。

  他要黑夜冷在無憂無慮、毫無陰霾的環境下長大。

  “鬼子”雷魅消失了,高原山國的人民相信沒有了惡魔,就沒有污染,只有天堂。

  高山原國又恢復以往的祥和、平靜,如“伊甸園”般,沒有災難、沒有仇恨。

  只是,隨著歲月的變遷,終日凝聚在鶯村的雲霧從未消失,所以開始有人戲稱這裏為“霧村”。

  時光流逝,悲劇下唯一的生還者黑夜冷轉眼間已變成婷婷玉立的少女了……

  ***

  十三年以後

  在被戲稱“霧村”的高原山國。

  有一位少女正在唱歌。

  她的歌聲仿佛是讚美上帝的天籟之聲,如夜鶯在婉轉嚶嚀。她輕啟朱唇,抑揚頓挫中唱出對遠古司馬庫思族人的追思。她的歌聲像一張感情的網,攫住了“霧村”老老少少的心,他們全神貫注地傾聽,隨著歌聲輕輕搖擺,完全融入歌者的夢境中,因此鬆弛了神經緊張也解除了病痛。

  她一定是天使轉世,不僅有一副好歌喉,更有著懾人魂魄的本事,凡見過她的人,都會被她外表的美麗所震撼。

  她的秀髮像黑色瀑布般由肩上流瀉下來,風兒冰冷地撫摸過她的面頰,使她的粉頰如玫瑰般嫩紅。雪白反射的微弱陰光,透過濃濃的霧氣,印在她的眼眸上,長長睫毛像濃密的兩隻小扇子,掩住發出寶石闃黑的光芒。小而紅潤的兩片唇微微分開,露出潔白整齊的貝齒。白而細緻修長的脖子,和隆起的胸脯形成美麗的曲線,細腰不足一握。

  她穿著亮眼的鵝黃色傳統服裝,把她的眸子襯托得更有神、更有深度,但,那雙眸子卻只望得見黑暗。

  她就是黑夜冷。

  她的眼睛,不知何故,經過那恐怖的一夜後,就完全看不見了。

  而她,也是現今高原山國唯一的女巫。

  她是酋長兼祭師卡不洛的養女。不知是她與生俱來的力量,抑或是與養父朝夕相處所培養的巫術能力,現在她具有神秘的能力,使得“霧村”的族人都崇拜她。

  她的地位與養父卡不洛一樣崇高。

  她用歌聲給人治病,她用她的雙手碰觸病人的痛處,病人立即不再疼痛,她具有治癒病人的能力,她是個具有“魔法”的女巫師。

  在這幾乎與世隔絕的高原山國,族人們的精神信仰就像現代科技的藥物一樣重要,他們篤信黑夜冷的“魔法”。

  說是迷信也好,但是,司馬庫思族人就是這樣尊敬黑夜冷。

  酋長卡不洛語重心長地說:“夜冷,你見不到這世間的醜陋及恐怖也好,你只要在黑暗中用你的心靈看見光亮,你就會忘記黑暗!”

  因為不同於常人敏銳的心,她從不曾在“霧村”迷路,她有屬於自己的生活模式,黑夜冷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孩。

  卡不洛酋長也常常在眾族人面前專注地望著養女黑夜冷,迷戀她的美,傾聽她如黃鶯出穀般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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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十三年後

  現代摩登都市。

  惡魔之子,有著玩世不恭的笑臉和英俊挺拔的光鮮打扮。壯年的他,保有高原山國傳統的黝黑肌膚和魁梧壯碩的身軀。

  如今,他的臉已經過爾虞我詐的商場歲月洗禮,刻劃著現代人的蠻橫與暴躁。高額上明顯的皺紋,是累積成功經驗的泉源,高聳的鼻子,是財富的象徵,細薄總是緊抿成一條線的唇,更是顯露出他殘酷的個性。

  筆挺的深黑色西裝,雙唇總是叼著雪茄煙鬥,麝香的煙草味彌漫,這是他特有的味道。

  他的眼睛犀利、敏銳,像是深山裏的野獸,就算在黑夜中,也能出其不意地咬住他所瞄準的獵物。

  黃昏了,遠方的夕陽將要沉淪,夜幕將降臨大地。

  他喜歡黑夜。

  現在的他,不僅征服了白天,也征服了黑夜。

  他是王。

  他是這世界的王!

  摩登都市全踩在他的腳底下。

  他創造了它,也可以輕易毀滅它。

  他對著自己面前的一盤西洋棋,露出血腥的笑容,吃下了“將軍”。

  將軍——他永遠不會忘記“高原山國”的美。

  與世隔絕,如人間天堂的鶯村,總是在日落時,美得讓人歎為觀止。每當深夜時,他的腦海裏總是浮現鶯村那讓人永世難以忘懷的景色。

  祥和的高原山國,其實是個毫無長進的村落,是該要為它注入新生命、新血液的時候了!

  雷魅用力捏住“將軍”,用力得手掌都發白了。他像豹般的眼睛,露出駭人的殺人目光。

  此刻,部屬敲門走了進來,尊敬地對雷魅的背脊深深一鞠躬。“總裁,我已經依照你的吩咐,安排近百人,明天一早動身前往高原山國,逼他們讓出土地——”

  他一絲不苟的聲音傳來。“他們的領土被發現有豐富的礦石,所以我才想收購高原山國,沒料到當地族人反應激烈,甚至誓死與我們集團為敵……真是一群不知好歹的傢伙!”

  部屬小心翼翼地插話進來。“他們相當痛恨外人入侵——”

  雷魅反唇相稽道:“是啊!我們哈裏噸礦業在他們眼中,全是不懷好意的傢伙,我們會在他們純真的土地染上鮮血,在他們純樸的臉上,留下傷痛的記號……”

  部屬摸摸眼鏡,不明白總裁的話中所指為何?

  雷魅嘴角上揚,岔開話題道:“他們的酋長叫什麼名字?”

  “叫——”部屬查查資料,生澀地說出名字。“卡不洛。”

  是他,他還活著?

  多年前暴風雨的那一夜,他許下的復仇誓言,可是一個字也沒忘記過。

  “總裁——”部屬遲疑一會兒,提起勇氣為高原山國說話。“司馬庫思族人在自己的土地上,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族人個個安居樂業、自給自足,我上次親自去探訪過,我覺得那裏簡直像個‘世外桃源’,總裁,我們何必去破壞他們?哈裏噸企業要賺錢,不需要倚靠高原山國。”

  眼見雷魅不動聲色,部屬的心跳不自覺急速升高,直到雷魅用著悲天憫人的口吻說道:“我不是去破壞,我是去‘建設’、去拯救他們!他們活在絕對自我的世界中,他們絕對需要我的改造。”

  部屬跟從雷魅多年,主子的一舉一動,他很清楚。他這是笑裏藏刀。

  “總裁……”

  雷魅揮揮手制止部屬,他突然道:“你覺得西洋棋像什麼?”

  “我——”部屬思忖一會兒,他明白主人雷魅喜歡下棋,常在下棋時沉思,也由下棋中得到樂趣。“應該是賭局的一種吧!”

  “說得好。”雷魅笑了笑。“我就是靠無數的賭賽成為暴發戶,再進一步建立我的帝國。但是——”他停頓了下。“賭賽靠的是運氣,而不是真正的實力,如果有一天好運用完了,豈不是又成為平凡的窮酸人?”

  雷魅難得侃侃而談。“西洋棋是最具思考性的競爭,當人們真的瞭解西洋棋的真意時,就瞭解了人生,那麼人就可以輕易主宰神靈的本意了。

  主宰神靈的本意?部屬莫名升起一股涼意。

  “棋賽——對我而言,不僅是人生,更是戰爭。”

  “總裁——”

  雷魅霍地起身面對部屬,他的眼神閃爍著王者的光輝,他攤開手心裏的“將軍”,再緊緊地握住。“高原山國對我而言,就是被我吃下的將軍。

  是的。時機到了——回到高原山國的時機終於到了。

  長久的忍耐和等待——這一天,是將牆壁掛著的狐狸面具取下來的時候了!

  部屬親眼目睹雷魅這項令他詫異的舉止,所有員工一直不知道,那面具代表何種意義,但總裁卻一直很寶貝它。

  惡魔雷魅喃喃自語。“唯有靠著它,我才會記得——復仇!”

  ***

  十三年前和十三年後,鶯村並沒有任何改變。

  唯一改變的,就是濕氣。

  真是令人難以想像,濃重的霧氣向車子襲擊而來。在雲霧之上,其實很明顯地透著炙熱的陽光,只是火熱的太陽卻無法融化凝重的霧氣。越靠近鶯村,就越引發他想起卡不洛對他下的“詛咒”,他無法揮去那驚天動地的仇恨……他用力地甩甩頭,索性決定深夜再進入鶯村。他熄了引擎,下了車,眺望遠方像世外桃源的小村落,高山小河、紅磚白瓦、綠油油的稻田、牛車、採茶女、農人——仿佛是一幅美麗的圖畫。

  那裏,就是鶯村。

  久違了!高原山國。

  我的仇恨之源啊!

  他狂妄地笑了。

  很快,高原山國籠罩在莫測高深的夜幕中,當地人的作息與古代無異,“日出而做,日落而息”。

  他把車子駛入一處荒野,下車漫無目的地散步。他吸著煙,讓麝香的香味隨風飄散。

  ***

  黑夜冷在林子裏走著。

  今夜的風很大,也許沒人相信,黑夜冷最喜歡吹這種強烈的冷風。她總覺得強烈的風,可以把她周圍濃重的水氣化開,就像夢境中風吹開濃霧,走出一個戴狐狸面具的男人。

  她隨心所欲地讓風吹著,她感覺到自己似乎可以跳出夢境,想得更透徹。

  她平常都是獨自一人享受,但在今夜,她卻奇異地感覺到無形中有人和她緊緊聯繫在一起。

  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

  非常強烈的感覺。

  這個人好像能和她心有靈犀一點通。

  他們的心在不可思議的時空是相連結的。

  是誰站在遠方?

  失去了視力,使得她的聽覺格外機警,她的嗅覺更是像動物般敏銳。有一股在族人身上從未聞到過的麝香味傳來,這個人是誰?

  雷魅在遠方不動聲色地注視她,她帶給他的驚訝不小。是因為她過人的膽識及勇氣?

  還是,因為她的美?

  白裏透紅的肌膚,就像粉色水晶,小嘴紅得像夏日玫瑰。

  她真的沒見到他,還是她故做毫無反應?她的動作頗僵硬,似乎不知道該朝哪裡走。

  霧氣圍繞著他倆,已讓他們陷入深不可測、不可捉摸的世界中。

  須臾,她竟然真的朝這裏走過來。雷魅的心莫名顫動,眼尖的他看見前方不遠處有一個捕獵器。這是族裏的獵人專門用來捕捉野兔或山豬的利器。

  只見她突然發出尖銳的哀嚎聲,整個人撲倒在他的懷裏,他本能地伸出強壯的手臂將她摟住。

  兩個人密不可分地粘在一起,他們的呼吸和氣息都是如此的急速和沉重。

  “你……”驚嚇過後,她不自覺地伸出小手,遲疑地摸摸雷魅的臉。她側過臉,以耳朵面對空氣流動的方向。“你……”

  沒有人,從來沒有人碰過他的臉——或者應該說沒有人“敢”這麼做。

  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細弱白嫩的陌生小手,竟撫去他容顏上深刻的痛苦。

  “你……”他目光一閃,咽了咽口水,惡毒的話隨之吞下,凶蠻的眼神也變得軟弱。

  她試著想站起來,但是,刺骨的疼痛讓她根本無法站立,只能倚靠著他,她感覺得出來他很強壯……他是個男人!少女的矜持呼之欲出,她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倒在一個陌生男人的懷裏!

  腳踝忽然傳來一陣莫名的疼痛,讓她說話斷斷續續。“對不起,我的眼睛……看不見……請問你是……”她忽然覺得這個男人不懷好意,吞吞吐吐地道。“我叫黑夜冷……住在前方不遠……”

  黑夜冷?

  天!

  雷魅雖然不發一語,但他的內心在翻騰。

  黑夜冷……過去像荊棘般纏繞他的記憶,又殘酷地燃燒他年輕的生命——眼前這位明媚動人的少女,就是屠殺中唯一的生還者?

  如今,她的眼睛……雷魅伸出手掌,在她晶瑩剔透的黑眼珠前揮舞著,而她的眼珠死氣沈沈,毫無光彩,在極度愴然中,雷魅的神情悸動無比。

  他整個人軟化了。

  伴著她痛苦的呻吟,他迅速恢復了理智與平常的冷酷。

  他扶著她坐在草原上,為了怕她產生抗拒,他握住她的手,讓她親自去碰觸腳踝上的捕獵器。

  她終於明白自己是被捕獵器傷到了,她能嗅出手上的血腥味,他抓住她的雙手,逼她握住他的手臂把捕獵器用力拉開。

  她感覺自己好像一隻瀕臨死亡又獲救的動物。

  她深深吸氣,仿佛重獲自由。“謝謝你……謝謝你……”

  而他還是沒有出聲。

  她“感覺”到他將她的腳踝舉高,在她的傷處用布巾包住、打結,讓血止住。

  接著,她感覺到她被淩空抱起,她竟沒有反抗他,任由這位陌生人抱著。

  過了好一會兒,她發現他竟然是帶她往回家的方向。

  他知道她家?

  他究竟是誰?

  直到走到桃莢樹前,這樹木離卡不洛酋長的大門還有三公尺遠,他將夜冷放在桃莢樹的圍台前,打算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

  他要離開了?

  她感覺自己的心跳在那一瞬間停止了。

  “等一下,”她的手在黑暗中慌亂地揮舞著。“你是誰?”她哀求著。“告訴我,你是誰?”

  沒有回答,只有強風帶來的沙沙樹葉聲。但是,夜冷卻感覺到——他停下了腳步。

  她的聲音像夜鶯般美妙絕倫。“別走,”她柔和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好好謝謝你!”

  不——雷魅對自己說:他不是的。如果他是,十三年前,他不會讓她眼睛瞎掉,他應該可以阻止屠殺慘案發生。如果他是,今天,他根本可以讓她的腳踝毫髮無傷。

  他沒有應聲,但是,她卻仿佛感覺到他搖頭了。

  她趕忙又說:“我是這裏的巫女,每個人都認得我,你願意……”留下他的名字,這話令她滿臉通紅,她摸摸自己受傷的地方道。“我不知道要怎樣將這……手帕還給你。”

  失落感卻襲向她,這手帕怕是無解的答案吧!她感覺到他踩著滿地的落葉,遠離她。

  她雖然才和他相處一會兒,但是——那種親密無比的感受及感覺,好像他們已經認識許久了。

  他離開她,她竟感到陣陣寒冷,那是一種空虛的感覺……

  卡不洛的聲音讓她回神。“夜冷,你怎麼了?為什麼這麼晚還坐在圍臺上?”卡不洛走了出來。

  “沒什麼。”她隨著聲音的來源說明原委。“我去林子裏散步,腳不小心被捕獵器弄傷了,有一個陌生男子救了我,還把我送回家……”卡不洛聽到夜冷遇到“陌生人”時,暗地裏大吃一驚,急急走向夜冷,蹲在她面前,注視她的腳踝,他佯裝為女兒療傷,解下她腳上的手帕。

  然後,他清清楚楚地看見了——

  手帕上的標誌。

  一個狐狸面具的標誌……

  ***

  闊別了十三年,在鶯村的第一個早晨。

  金色狐狸的面具在雷魅的眼前搖晃。

  惡魔?竟也陷入了剪不斷、理不清的情感中。

  他怎麼了?他竟會為了她手足無措!她長大了,擁有傾國傾城的美,讓他無法忘懷,也讓他迷惑於對族人的殺戮誓言。

  雷魅重重地歎息,多年來的恥辱,他怎能遺忘?

  他每天都注視著狐狸面具,今天,在雞啼聲響起的一霎那間,對高原山國的怨與恨,讓他“故意”將狐狸面具戴上。

  他現在成了真正的惡魔,因為多年前這面具是“殺人犯”的證據。這些年,他為了要成功而無惡不作,但是他現在卻莫名地恐懼起來。如果,被她看見他帶著面具……天!雷魅用力甩著頭,他一定是瘋了。

  他所面對的,是根本看不見的黑夜冷啊!

  此時,耳邊卻響起清脆的高聲歌唱,仿佛在喚醒沉睡中的大地,使萬物欣欣向榮,也讓雷魅的心為之悸動。

  是夜冷在唱歌,以聲取悅大地、取悅上帝。

  他似乎中了她的“魔法”,無法遏止自己的雙腿,不聽使喚地偷偷地尾隨她。

  白霧嫋嫋,夜晚和白天對夜冷而言,完全是一片漆黑。

  而她裹著腳傷,仍怡然自得地在霧的林子裏高歌,以及替病人治病。

  只是,今天,在遠方的一角,出現了一張詭譎、駭人的狐狸面具。“狐狸”的目光緊緊尾隨她,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夜冷一隻手扶住一位孕婦的肩膀,陪著她走過小徑。她們來到一棵高聳入雲的松樹下。

  “站在這裏——”夜冷道。然後,她跪在孕婦的腳旁,夜冷閉上眼睛,把手放在孕婦腹中的新生命上,呢喃著祈求胎兒健康的禱詞。

  她的“魔法”及祈禱完畢,孕婦真的感到胎兒在子宮內踢腿。“謝謝你。夜冷——我相信我的小孩在你的祈禱之下,一定平安無事。”

  她和夜冷相擁,依依不捨地離開。

  婦人離開後,只剩她孤零零地坐著,但是她並不孤單,她總是感到大自然就是她的生命——

  大自然可以治癒所有人類的創傷,傾聽大自然的聲音,是她常做的事。

  以前,總覺得這樣就足以讓自己快樂,如今卻不一樣了。

  她的生命中多了個陌生的他……

  為什麼只有一面之緣,他卻能在她心底留下深深的烙印?

  她無法不去回想,昨夜那位充滿麝香味的強壯男人。

  她的手裏緊握著那一條她看不見的手帕。

  為什麼,她會看不見呢?

  天!她怎麼了?她怎麼開始怨天尤人?她應該很滿意現在的生活。

  附近的樹梢一陣振翅的雜訊使她回到了現實。“布穀!是你嗎?”夜冷朝音源回過頭,並伸出手臂。

  一隻巨大的布穀鳥撲向她的手臂,停在上面,它黑色的頭側彎向一邊。夜冷眉開眼笑。“你來看我嗎?還是你肚子餓了,才想到要來找我呢?”

  夜冷十三歲時,在森林小徑發現了它,當時,這只布穀鳥啾啾叫個不停,而它的母親卻不知去向。在夜冷的照顧下,這瘦小的生命奇跡式地活了下來,如今,它長大了展翅高飛,卻仍舊徘徊在夜冷的木屋和林子邊。

  夜冷露齒微笑。“你知道我正好有帶乾豆,是不是?”說著,她從口袋中取出一粒粒的乾豆,布穀鳥發出滿足的咕咕聲,銜著乾豆專注地吃著。

  夜冷格格直笑。

  她的美,連天神也為她讚歎。

  老天爺!

  雷魅無法不去注視她。

  她竟深深吸引著他。

  他雙拳緊握,欲望在他胸口燃燒。

  黑夜冷——

  他要她。

  雖然,她只有十七歲。

  ***

  卡不洛酋長的家門前,站了一群人高馬大的黑衣人,他們顯然不是高原山國的居民,個個看來窮兇惡極。

  他們在等待雷總裁的命令。

  卡不洛沒想到高原山國還是敵不過外界的覬覦及侵佔——

  而這位哈裏噸礦業的總裁,究竟是何方神聖?

  卡不洛不由得引領張望。遠方居然出現了金色的狐狸面具。

  那是卡不洛永遠不會忘記的面具!

  雷魅大搖大擺地走在鶯村的小徑上。

  這個“狐狸面具”,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小孩子開始隨著他的腳步跑跑跳跳,嘻笑嬉鬧不斷。而青年人對這個“面具”只感到好奇、不以為意,但是老年人呢?

  熟悉又遙遠的血淋淋記憶,回到這一群老年人的腦海中。無論有千百種疑惑,議論紛紛的族人,還是沒有人敢阻止雷魅筆直朝酋長卡不洛的家前進。

  戴狐狸面具的惡魔“鬼子”雷魅啊!

  究竟又會把世外桃源的鶯村,帶到怎樣的水深火熱中呢?

  所有面帶殺氣的外地人,紛紛讓出一條路,他們對雷魅必恭必敬,甚至行九十度大禮。

  卡不洛心驚膽戰。詫異著十三年後,私生子雷魅竟然帶著上百位的保鏢!

  他今天——是來復仇的嗎?

  雷魅竟是哈裏噸礦業的總裁?

  一些蹣跚的老人擠到人群前對雷魅破口大駡。“‘鬼子’,殺人償命——”

  雷魅縱聲大笑,他邪惡的笑聲直達天際,仿佛已將鶯村踩在他的腳底下。

  雷魅掏出了一把槍,所有的人嚇得靜止不動。

  “我可以斃了你們!讓血沾滿整個高原山國。”雷魅氣焰高張道。

  他氣勢淩人地回憶著。“我發下過兇狠的誓言:將來有一天,‘我要懲罰你們每個人!我要讓你們付出流血的代價!’現在——”

  族人的臉發白了,大家面面相覷。

  “我不再是當年瘦弱無助、任你們宰割的‘私生子雷魅’。”他面露凶光道。“我擁有無數的金錢、無限的權勢!而且——”雷魅一字一字咬牙續道:“我是有仇必報的人!”

  他對天咆哮。“今天,是你們求我的時候到了。”他指尖指著卡不洛,毒辣辣地道。“我要處罰你們每個人!”

  雷魅要給高原山國帶來何種刑罰?

  “我已經向政府申請在‘高原山國’挖金礦,然後,我會逐出司馬庫思族人,我將用政府的力量和金錢,將鶯村的族人,全部趕盡殺絕!”狐狸面具下的眼神發出魑魅光芒,掃向卡不洛。“你有什麼意見嗎,酋長?”

  卡不洛臉色慘白。

  高原山國的“預言”,這在卡不洛腦海裏浮現。

  “為了成全大多數人的利益,犧牲司馬庫思又何妨?”雷魅加重跋扈的語氣。“現在就看你們怎麼‘求’我了!”

  卡不洛淩厲的目光泛著極大的憤怒,他挺身大聲吆喝。“夠了!”

  兩個人面對面,有著較量味道。

  歲月不饒人,卡不洛的臉明顯留下了歲月的痕跡,唯一不變的,是他那頭烏溜溜的秀髮。而當年被人鄙視瞧不起的“鬼子”,如今是英姿煥發、器宇軒昂的壯年人了。

  雷魅面對卡不洛挑起眉,倨傲無比道:“如果,你向我懺悔認錯,向我下跪,我就既往不咎,放你們一條生路!”

  卡不洛緊握雙拳,強迫自己卑躬屈膝,但威嚴仍是不減。“請入內坐!雷魅總裁!”他喚“總裁”兩個字,是如此的生硬。

  雷魅露出唯我獨尊的笑容。

  他嗤之以鼻道:“在這個封閉的村落,讓酋長以大禮招待,可真是無上的光榮啊!況且,在你們眼中,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私生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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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早知如此,當年真該殺了你!”這是卡不洛的第一句話。

  “你沒資格跟我這麼說。這句話,應該由我來說。”雷魅習慣性地叼著煙斗,深深吸進其中的麝香味。

  “你——”卡不洛根本來不及反應,雷魅忽然出其不意伸出惡魔的魔掌,掏出槍直指著卡不洛。“跪下!我已不再是以前的我。”雷魅輕細的語氣透著寒意。“我是惡魔——殺人無罪。”

  卡不洛一見到槍,竟巍顫顫地跪在雷魅面前。“別殺我……別殺我……我錯了,我錯了——”卡不洛其實是個貪生怕死的小人。

  雷魅不可一世。“你向我下跪懺悔了?你竟向‘鬼子’下跪?我的誓言成真了!”雷魅嘲諷著。“如果讓族人見到你這懦弱的樣子……事實證明我確實是勝利者!我註定是能擊敗你的人物,我當然會接管高原山國。”雷魅一語雙關道。“誰是善,誰是惡,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善與惡,聖潔與邪惡的永恆戰爭。

  “是嗎?”卡不洛根本不以為然。他笑道:“勝負還未知曉呢?”他續道:“你不敢殺我的,你還需要我來破除你身上的詛咒。”

  卡不洛突兀揚起頭直視雷魅。“我不會輸,我對你下過‘咒語’,你會死……這就是你身為惡魔最大的處罰!”他瞪大眼睛道。“我絕不會破除你的詛咒,我雖然年紀比你大,但我還有時間——看著你死。”

  面具下的雷魅僵硬如石,他的靈魂在淌血。

  他狠瞪著卡不洛狡詐的臉龐。

  雷魅突然狂妄地笑了起來。“哈哈哈!我還真怕呢,我真是怕死了!”忽地,他手中的槍抵著卡不洛的頭,雷魅咬牙道。“這麼多年來,我嘗盡了孤獨和絕望,既然能夠活到現在,當然不會讓你毀了我。”

  雷魅決絕的聲音傳入卡不洛耳際。“在我所創造的摩登都市中,傳統的女人已經消失殆盡,墮落、拜金的女人到處充斥,所以,我確實找不到忠貞的女人,而我更是不相信愛、不相信女人,只相信自己。”

  雷魅瞪著卡不洛道:“但是,我卻知道只有在傳統的高原山國,才能找到我要的女人——既是處子,又能為我守住貞節。”

  卡不洛的心整個往下掉。

  “我要你給我一個貞潔的少女,這是你向我懺悔的方式:‘獻祭’一個童貞女人給我。否則,我不只會殺了你,還會毀了整個高原山國。”

  獻祭?

  卡不洛想起古老高原山國的“神靈獻女”儀式。

  神靈是高原山國世世代代的守護神。選一個童貞女孩奉獻給最神聖的神靈,是理所當然的事。這就是所謂“神靈的新娘”。

  “休想!”卡不洛咬牙切齒道。“你不是神靈,你是惡魔轉世的‘鬼子’!”他對著雷魅吼道。“你污穢的身世不配擁有高原山國純真的少女,你只會污染神靈神聖之名。”

  “是的。我不潔,我是從棺材裏出生的惡魔!”雷魅毫不諱言。“但是,如今我卻能用我骯髒污穢的錢,讓你不得不求我!”

  惡魔繼續訴說著一個無庸置疑的事實。“我不想高攀神聖的神靈,我只是想用高原山國的土地換一位童貞的女人。”

  “如此你一樣可以保住你的地位和權力,而我永不再踏入高原山國。”雷魅用墮落的誘惑吸引卡不洛。

  只是犧牲一位童貞的少女就可以趕走惡魔?

  “別挑戰我的耐性!記住,我是不顧後果的。”雷魅故意把子彈上了槍膛。“怎麼樣,願意和我交易嗎?”

  這是一個很吸引人的交易。

  “你要誰?”卡不洛怕死,頂在他頭上的槍讓他恐懼。

  “跟我一樣有污穢身世,也被下過詛咒——總有一天,會身不由己成為情婦的女孩。”

  雷魅的腦海中,浮現那燦笑如花的美顏。

  卡不洛震驚莫名。“她只有十七歲啊!”

  “她命中註定要成為情婦,”雷魅盯著卡不洛。“我要她的純真。”

  “她們不會為男人守節,她身上有淫蕩的基因,你敢要嗎?”卡不洛加重語氣道。

  雷魅卻無所謂地咧嘴笑。“我當然知道她不會守貞,所以,最好的對付方式,就是將她擄獲,直到我活過三十歲。”

  “我不需要名正言順的妻子,我只需要一名情婦。”雷魅肆無忌憚道。“但是,這情婦必須對我忠貞。”

  卡不洛酋長突然有很深的惆悵。沒想到,夜冷居然能逃離他的魔掌!

  “不管如何,只要是鶯村的人,就是我的子民,”他立即佯裝悲憐道。“她現在還是處子,你要答應我……善待她!”

  “有趣!”雷魅笑道。“想不到,對於黑夜冷,你竟也會有人性——”他的槍仍指著卡不洛。

  卡不洛看著這位黑夜的惡魔,金錢世界的王,被眾多屬下拱著,大搖大擺地離開。

  高原山國的“預言”,卡不洛絕對不讓它成真!

  ***

  高原山國有一座孤立老舊又直矗的巨石山峰,上面有一個孤立岩。在古老的傳說中,孤立岩是神靈降臨的所在,而祭師必須在每年的祭典中,上山去對神靈禱告,和神靈溝通,傳達神靈的旨意。

  許久以前早被廢除的這項習俗,因為惡魔雷魅的出現,祭師卡不洛又上山去向神靈溝通,畢竟這是鶯村的自古以來發生過最大的大事——攸關居民的未來。

  在面對可能無家可歸的噩耗時,村人唯一可以倚靠冀望的,也只有世世代代的守護神靈。卡不洛去了一天一夜,而村裏的老老少少,都聚集在上山入口處,等待著酋長的“佳音”。

  眼看著太陽快要落到地平線上,各處都開始灰暗,只有巨石高峰因處在最高位,還被夕陽照得燦爛。村人都安靜無聲,翹首仰望。而夜冷也是眾人中的其一。

  她無神的眼珠子,顯得相當凝重。今天,她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她的心情有說不出的紊亂,無能為力的她,也只能不斷向神靈禱告。

  蹣跚的卡不洛酋長終於從險峻的的大岩石細縫中走下了山。

  “回來了!回來了!”村子頓時顯得熱鬧、激動。此時天色早已全黑,族人們趕緊舉起火把。

  很快地,熊熊的火炬把天際照得發亮,無奈在夜冷的感覺裏,還是只有一片黑暗。

  許久許久,酋長卡不洛眼角蓄淚珠陳述結果。“我們要獻祭一位童貞女孩,然後,它會讓惡魔放過我們全高原山國的村民。”

  眾人低聲驚嚷,每個女孩慌亂的神色有如世界末日般。大家紛紛讓開,夜冷因為眼睛看不見,所以單獨地站在大廣場前,被眾人包圍而不自知。

  這真是神靈的條件?

  冷冷感覺好冷。

  獻祭——要奉獻給神靈?

  這句話不斷繚繞在她的耳際中。

  一群少女們鴉雀無聲。

  這神靈的命令,在現代人的眼中或許不人道,但是卻沒有村人敢提出抗議——高原山國的人民如此封閉,他們以自己的意志,以自己的模式來詮釋所有的事物。

  “你們要知道,女孩們被挑選為神靈的新娘,是無上的榮耀啊。”卡不洛悲傷無奈地笑著,看看這些無邪的女孩們。“而且,這童貞的女孩必須要相當優秀,否則即使被揀選,神靈也不見得會收她。”卡不洛一臉哀傷道。“你們——誰要做志願者?”

  黑夜冷默不吭聲,這是身為女巫的本能,她能洞悉卡不洛的心思。卡不洛幽幽道:“其實,在眾多女孩中,只有一位具資格被挑選為神靈的新娘,因為,她不僅長相出眾,更重要的是她有靈異能力,我相信,她是最能取悅神靈的人。這些年,我也一直以神靈的教育教導她,她與我們截然不同,已與仙人無異。”他佯裝感觸良深道。“我更相信,只有她能拯救我們高原山國。”

  眾人又發出不斷的唏噓聲,大家對酋長大公無私的精神,佩服得五體投地,更加愛戴卡不洛。

  夜冷孤立地站在人群裏,火炬把夜冷的頭髮映照得又黑又亮,沒有焦距的眼睛也發出光亮,她的臉更是被火烤得紅撲撲的。

  像一尊女神般。

  “不過,我們還是必須要問問她的看法及意見。”卡不洛又搖頭歎息道。“夜冷——”

  大家屏息以待——仿佛過了一世紀那麼長。

  夜冷並不怕被犧牲,畢竟,她經歷過家族的滅門血案,她的生命是撿回來的,也因為如此,她更深刻地感到生命的無常。

  夜冷柔然道:“我一直很感謝酋長卡不洛把我撫養長大,我知道黑氏家族在村落裏,是多麼的不堪及污穢,這麼多年來,謝謝大家不嫌棄我。”

  “我知道我即將做的事,可以拯救村人的生命,更可以證明我是貞潔的女孩。”夜冷的心真的很平靜。“我自願獻祭給神靈,做神靈的新娘。”

  眾人一陣歡呼。

  沒有人發現,夜冷的雙手緊緊握住那條手帕。

  反正,她不可能再遇見他,那個渾身麝香味的男人……“夜冷——”卡不洛激動不已,緊緊地擁住她。

  有誰知道,夜冷其實是被“賣”給惡魔……

  ***

  幾個世紀以來,這一項“奉獻”的習俗,都像是在辦婚禮似的,如今整個村子也是喜氣洋洋、好不熱鬧。

  夜冷是盛典的中心,熱鬧場面的焦點。

  族人對這項族裏最偉大的習俗,絲毫不敢怠慢,依循著古老的禮儀,利用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替新娘子盛裝打扮。

  夜冷的眼睛雖然看不見,但仍能感受到那歡騰的喜悅。

  這與做凡人的妻子無異吧。

  出嫁時也是一團喜氣、一團熱鬧。

  全村動員起來,用最好的絲綢,找最好的裁縫為夜冷縫製裏裏外外的衣裳。美麗的婦人為夜冷打理門面,夜冷一天比一天更美、一天比一天更光彩……

  夜冷的心裏並不怕。

  只是做神靈的新娘……

  她清清楚楚地知道一件事,她會被送上山,然後一輩子留在山上。上山以後會發生什麼事呢?她一點也不知道。

  她想像不出神靈是什麼樣子。

  也不知道神靈會怎樣對待她。

  她突然黯然地笑著:她怎麼滿腦子都在想神靈,她根本看不見,怎會知道神靈長什麼樣呢?

  ***

  一大早,夜冷被幾個驃悍婦人抓去洗澡,像嬰兒般被刷來刷去,她覺得自己好像脫了層皮似的。然後,婦人們在她的身上塗撒了許多香粉。

  這群婦人依古禮,幫夜冷帶了無數的首飾,穿上最傳統的新娘禮服,一切就緒後——

  獻祭儀式開始。

  卡不洛燒香祈禱,廣場是中間的大圓桌擺著無數的供品。

  族人們圍成一個大圓圈,燒給神靈無數的紙錢,祈福禱告的人,紛紛對著香火堆合掌低頭。

  當正午時辰到的時候,夜冷——神靈的妻子,終於與大家見面。她被抬了出來,所有的族人甚至對她膜拜,因為,她現在就和神靈一樣,可以護佑高原山國永遠平安。

  她雖然看不見,卻依然能感受到族人對她的愛戴和不舍。

  她坐上大轎子,由一群男人抬著轎子,一步步往巨石山峰爬。一路上都有供桌,幾乎一直排到山腳下。

  她不知道她的命運將如何。

  她只知道男人們不斷地往上爬,她逐漸感到寒冷,天氣變涼了,天色也變晚了!最後,轎子終於停了下來。

  這裏就是孤立岩,卡不洛曾向她描述山上的景色。

  這裏很美。

  她看不見,但她有異於常人的敏感。這塊石頭發出五彩繽紛的光澤,好像天神降臨般的光彩。她伸手去摸,這塊石頭很大、很平滑,幾乎有半人高。

  她的心很平靜。這一群男人很虔誠地將黑夜冷抬到大石頭中央,似乎怕她會逃跑,他們竟將她的手足用柔軟的彩色絲綢捆綁起來。

  她平躺在大石頭上,正對著青天,然後眾人對她下跪三拜,向她道別。聽著腳步聲走遠,她知道自己可能一輩子再也“看”不見他們了。涼風徐徐吹來,她覺得很舒服,一天的疲憊令她想好好地睡一覺。但是山上的風越來越冷,她的衣服抵禦不了這冷空氣的侵襲,她開始發抖。

  她感覺到臉上一陣潮濕,原來下起了大雨,雨水浸潤她的臉,她的妝花了,她的衣服淋濕了。狂雨過後,接著刮起大風,風吹起她的嫁裳,她將美麗的眼閉得死緊。

  她還要承受怎樣的酷刑?

  神靈為什麼還不來接她?

  她突然好期待神靈來救她,讓她脫離黑暗、脫離束縛。

  恐懼已經完全侵襲她,她拚命想像著神靈即將來到的情景——

  她突然感覺風不再冷,雨也不再涼,她感到好像被什麼東西觸著了。

  一個很溫暖的胸膛,一個火熱的肉體終於抱起了她。

  他是誰?是神靈嗎?

  她不自覺拱起身子,霎時間才發現自己的雙手雙足已經自由了。

  她原來一直緊閉著眼睛的,這時,她微微張開眼來看著救她的神靈,奇異地,她竟然看見了!

  他在發光,他眼神專注無比地注視她。他對她微笑,對她張開雙臂。

  這是她的幻覺,或是真的親眼所見?

  她知道她會把自己無怨無悔地交給它,她發現自己不再眷戀人間的一切,她微笑著伸出手臂,將神靈貼身抱住。

  是的,在神靈懷中,她滿足了。

  她不再恐懼了。

  她願意跟隨他。

  他深深地感覺到。

  惡魔之子雷魅,在夜空中抱著夜冷飛離高原山國。

  ***

  鬼城

  雷魅自嘲是惡魔,所以他所居住的城堡,就叫“鬼城”。

  這裏會是黑夜冷的新家。

  雷魅為了夜冷甚至遠離了都市,帶她來到這位在荒郊野外的鬼城——

  雷魅將她輕輕地放在乾淨的床褥上。

  夜冷全身又冰又冷,身子髒亂不堪,而且早已陷入昏迷中。

  “瑪格——”雷魅呼喚著,半晌,這位老僕人立即走出來。等待了多年,雷魅真的把老瑪格接來了。

  “孩子。”老瑪格總是料事如神,她道。“你帶回了你的新娘嗎?”

  雷魅發亮的神色有如飛上了雲霄。“是的。”他頷首。“她是我的新娘。”

  怎能讓她當情婦呢?她看起來如此清純、高貴,她像是天使,無邪無污點。

  老瑪格欣喜地望著雷魅雙臂中的新娘子——高原山國的女巫黑夜冷。不管雷魅是用什麼手段搶到這新娘,她知道雷魅會珍惜她一輩子。“把她交給我吧!”瑪格笑道。“沒有一個新娘子是髒兮兮的,也沒有一個新娘子要受盡風寒、挨餓受凍的。”

  望著床上可憐兮兮的她,雷魅心底深處泛著愧疚。“瑪格,我希望她醒來後,在巨石峰上所遭遇的苦難,已經遠離她了。我希望從今以後她在我的懷中,是安詳及美好的。”

  雷魅旋身,氣宇軒昂、神采飛揚地走了出去。

  ***

  這一定是不一樣的世界。因為,溫暖洋溢她的周圍,與昨夜獻祭受寒受凍有天壤之別,她感覺到陽光射在她的身上。

  這個環境讓她安心,她摸索著,倏地,她雙臉臊紅,她發現在被單之下,她竟是一絲不掛。

  回想過去的種種……她在失去知覺前,眼裏所見那帥氣挺拔、英姿煥發的男人——是神靈嗎?

  她活下來了?她被神靈帶到哪裡?

  她差點兒從床上跌下來,雙目失明的她,將被子裹在身上,搜尋這個陌生的世界。

  這世界對她而言是新鮮、神奇而特殊的,雖然好奇,但伴之而來的,也有極度的恐懼。

  不知絆到了什麼東西,她摔倒在地上,發出呻吟,疼得皺起眉頭,一時之間站不起來,此時四周一片寧靜,似乎連個人都沒有。

  她突然聽到了開門聲,有人走進來,腳步聲輕如貓足,但是,夜冷的聽覺卻可以完全感受到。

  這個陌生人——渾身散發著她一直念念不忘的麝香味。

  是在森林裏的“救命恩人”,她無法釋懷的男人?還是……他是神靈?

  她感覺他大步邁向她,她來不及驚嚷,就被他淩空抱起。長長的被單一不留神幾乎一半掉落在地上,她發現自己快要春光外泄了。

  “你……”她發現自己又回到溫暖的床上,他替她蓋上被子。

  她杏眼圓睜,愕然發現厚實的吻落在她的酒窩上——

  他竟然吻她?

  她根本來不及會意,又聽見他轉身離去的聲音。

  “你……等一下——”她疑惑道。“你是誰?你究竟是誰?你是神靈嗎?這裏是哪裡……你身上的味道……”

  他連一句回應都沒有,她強烈地感覺到,他似乎要離棄她!

  有生以來第一次,她痛恨自己為什麼是個瞎子?

  “我到底在哪裡?”她陷入崩潰的邊緣,魂不守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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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夜冷伸出雙手,胡亂地揮舞著。

  一個慈祥的老人的聲音安撫了她。“別害怕,你安全得很。”瑪格握住夜冷的手。“我叫瑪格,放心吧!我會照顧你的。”

  “瑪格?”夜冷無助地追問她潛藏心底的疑問。“這裏是哪裡?神靈呢?”

  “神靈?”出乎意外,老瑪格格格直笑。“高原山國的人一直活在謊言中,這世間,哪有什麼神靈呢?”

  “你說什麼?”沒有神靈?“我被獻祭是為了要挽救族人,讓惡魔不要侵入鶯村——”

  “是嗎?”老瑪格不疾不徐道。“在高原山國,只有虛偽、只有壞人,你們都被卡不洛騙了!你被他出賣了!”

  “不!你騙我!”夜冷恍如陷入冰寒中。“你騙我、你騙我……”

  “我沒有騙你。”老瑪格幽幽歎道。“總有一天,你會瞭解真相的。”真相?

  “我要離開,我要去找卡不洛!”夜冷叫嚷。

  “你不可能離開這裏的。你的眼睛看不見呢!”老瑪格安然自在地道。“況且,你現在是新娘子呢!”

  夜冷的表情僵硬。“我不是神靈的新娘,那我是誰的新娘?”

  老瑪格淡然一笑。“你是主宰高原山國的人的新娘!”

  她在鬼扯什麼?

  夜冷極度激動,她目光一閃,急切地問:“那我昨夜……”她緊張得幾乎額頰上冒冷汗。

  瑪格縱聲大笑。“小傻瓜!沒有發生。你真是太可愛了。你知道當時你有多落魄嗎?”

  “他是誰?告訴我,瑪格,他究竟是誰?”夜冷陷入重重迷惑中。

  老瑪格只是一味自言自語。“時間會證明一切——你將會發現,我是唯一不會欺騙你的人。”

  瑪格岔開話題。“瞧!現在正午了呢!我應該要幫你梳妝打扮,從昨夜到現在,你都沒有吃飯,肚子一定餓了!”瑪格自己動手忙了起來。“昨天祭祀的衣服髒得離譜,我主動幫你扔了。”

  “扔了?”夜冷大吃一驚。

  她心裏頭在乎的是那條手帕。

  她把手帕洗得很乾淨,偷偷塞在新娘禮服的最隱密處,沒想到——夜冷幾乎要哭出來了。“你怎麼可以這樣做?”

  霎時,一條柔軟的手巾放在她的手上。“這是你的手帕吧?我在整理髒衣服時發現的,上面有一個狐狸的標誌。”

  夜冷緊緊將手帕握在手裏,大眼中發出喜悅的光芒,由老瑪格的口中,她終於得知,原來這條手帕上有一個狐狸的標誌。“謝謝你!”她又追問:“這條手帕是什麼顏色?”

  “這是條白色的棉布,而上面的狐狸是繡上去的,繡線是金黃色的。”瑪格好心為她解釋。她話鋒一轉道:“我為你準備了很多衣服,與你過去穿的截然不同!你先下床,我幫你洗澡,然後再準備午飯。”

  洗完澡,她全身搽上乳液,乖乖地站在鏡子前,她感覺到有一件很舒服的衣服落在她的嬌胴上。“這件玫瑰色的蕾絲洋裝,相當適合你呢!”老瑪格滿意地說道,隨即幫夜冷梳頭。

  玫瑰色?夜冷觸摸身上,詫異瑪格居然會告訴她衣服的顏色。最起碼,她可以用想像的。

  老瑪格瞧瞧夜冷,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沒人比得上你的美!”她甚至吹口哨道。“用餐了!”

  ***

  長達三公尺的餐桌上,擺著無數的古董;有茶杯、酒瓶、盤子……不愧是富可敵國的雷魅。

  夜冷坐在最遠的一側,瑪格服侍著她。

  桌上擺滿了佳餚,用嗅覺就可以感受到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

  夜冷能夠感受到這宅子絕對不只她和瑪格兩個人,還有其他的人——

  是誰呢?是“他”嗎?

  濃厚的麝香味氾濫著。

  雖然悄無聲息,夜冷還是感覺得到他——坐在她的附近,觀察她。

  如果他不是神靈,那他是誰?是那個與卡不洛交易而買下她的“丈夫”嗎?

  不!他不是她的丈夫,她只是被“獻祭”的女人,傳統世界的夫妻,應該有儀式及被祝福的。

  她能感受到他灼熱的目光,像兩道火焰般懾住她的魂魄,她竟莫名的全身都發熱了。

  用完了餐,看不見的她,只能跟隨瑪格回房間。

  一天的疲憊和膽戰心驚,令她很快地陷入睡眠之中,但是,在極度的疲乏中,她還是聽見了開門聲和熟悉的步聲,她感覺得到——他站在她的面前。

  他低頭吻了她。

  她想伸出手抱住他,想證明自己的感受不是幻覺,只是,他幾乎如一陣旋風般,來去匆匆,只有她溫熱濡濕的雙唇可以證明,剛剛一切不是夢。

  ***

  “孩子,你在害怕!是不是?”老瑪格細聲問著背對著月光的孤獨影子。

  “害怕?”雷魅沮喪道。“很可笑吧!我現在是不可一世的王,卻不知道怎麼面對她!”

  瑪格單刀直入地說:“你認為自己是惡魔,因而配不上她吧!”

  “是的,我是惡魔——”雷魅將頭埋入自己的雙掌中。“我是人人瞧不起的私生子,我更是人人聞風喪膽的‘鬼子’!”

  雷魅擺脫不了過去的陰影,深深陷入灰暗的記憶中。

  這才是真實的雷魅——脆弱的惡魔!

  “我想——”瑪格小心翼翼地道。“這些年,你對女人也見識得多了;可以為你暖床的情婦、名媛淑女,哪一個見到你不是如向日葵見到太陽般,但是,你一直以來魂牽夢繫的都只有她一人,現在,她就近在咫尺,你為她失眠、為她憔悴,卻獨獨不敢向她承認你要她!”

  “我——”雷魅不忍道。“她怎能做惡魔的新娘?”

  老瑪格早已看透未來。“黑夜冷的命運跟你一樣。”她透徹地道。“如果,你真要做惡魔,你會是的。而黑夜冷,只會是‘惡魔的情婦’!”

  雷魅不可置信地搖頭,對於夜冷,無論如何,他都不敢也不願傷害她……

  ***

  每天重複一成不變的生活。

  每每她用餐時,她都可以感覺到有“別人”與她一起用餐,雖然,這位陌生人的動作是那麼悄無聲息。

  尤其到了夜晚,他總會來向她道晚安。

  他會親吻她。

  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秒的時間。

  她都能夠真實地感受到他的熱情和溫暖。

  以及——以及什麼呢?

  渴望?

  他究竟是誰?

  是這宅子的主人嗎?

  也是現在主宰她的人嗎?

  縱然,她在這裏過著少奶奶般的生活,但是,她卻一點也不眷戀。回想當時,為了挽救高原山國,她被“獻祭”給神靈……如今呢?

  她懷念高原山國。現在,鶯村中的族人們是不是一樣安好?那惡魔有沒有去侵略他們呢?

  她心底明知:唯有逃走,去找卡不洛,才能知道一切。

  夜冷是慧黠的,世人用眼來看表像,她卻用“心”來觀察一切。日子久了,她逐漸熟悉了城堡裏的擺飾及位置,她發現城堡裏的每一道門都沒有上鎖。

  她常常藉著午後在花園裏散步,只要感到風越來越大,就是接近了大門的位置。花園裏若有鳥叫聲,表示今天風光明媚,反之,若狂風豪雨,那就代表天氣不好,她便不會出門。

  瑪格會伴著她一起做午後的森林浴,時間久了,夜冷漸漸覺得瑪格是個好人。很多時候,她就像一個母親般關心夜冷。“你如果看得到,就會知道這花園如詩如畫,美得像是天堂!”

  “這裏的花很多嘛!”花香溢滿夜冷的胸膛,多美麗的午後,多溫暖的驕陽,上百種的花兒迎風飄蕩,光用嗅覺,就可以感受到花園中的花兒必定是百花爭妍。

  “當然,這裏的土地近千頃呢!”瑪格無心地解釋。“相信我,只有世界級的富豪,才能擁有這般的天堂花園。”

  世界級的富豪?

  瑪格不小心漏了口風,夜冷得知,這是富豪所擁有的宅子。

  “那麼——”夜冷陶醉於眾多的花香中,在高原山國,女巫們都用花草為藥替人治病,她奇怪地問。“為什麼沒有聞到玫瑰的香味呢?”夜冷皺起秀眉。

  “玫瑰?”老瑪格笑了笑。“主人是不碰玫瑰的。”瑪格或許今天心情特別好,有意無意地透露了很多秘密。“主人如果碰了玫瑰,玫瑰花是會枯萎的。”

  主人?原來,這宅子裏真的有陌生人。

  夜冷急急地追問:“是什麼人碰了玫瑰就會讓它枯萎呢?”

  迫切的語氣激起老瑪格的警覺,她立即揮著手道:“不知道、不知道……”

  夜冷咬住下唇,唯一的一線希望又告消失,她心煩意亂地繼續往前走,卻被瑪格拉回來。“不准往那裏走,那裏是一大片竹林,主人下令禁止靠近,逾規者會被懲罰!”

  不能往那裏走?為什麼?因為那裏是出口嗎?

  夜冷雖然被迫往回走,但她失明的眼睛卻注視著那片她看不見的濃密竹林。

  瑪格看看天色,驚慌地道:“天!遠方烏雲密佈,今夜只怕又有暴風雨了!快走,快——”

  暴風雨?

  夜冷沒有被暴風雨的駭人力量嚇到,她反而感到一種解脫——

  這不是逃走的最佳時機嗎?

  ***

  吃晚飯時,夜冷聽見窗外狂風怒嚎的聲音,一如她不平靜的心。

  不知道坐在她對面的陌生人可有感受到?

  燭光下,雷魅的眼瞳發光般地注視她。

  聖潔、高貴而清純的少女啊!

  這些日子以來,只要這樣注視著她,他就心滿意足。

  世人或許要取笑惡魔:對自己擄來的女人,竟然如此無能和手足無措?

  而她呢?

  她是否對他有所“感應”?

  其實,夜冷已經開始猜疑,坐在她對面的那個人是不是就是這宅子的主人——世界級的富豪?

  夜冷的腦海中不斷盤旋老瑪格的話;怎麼樣的人會讓玫瑰花枯萎?

  這好比猜謎遊戲,到她上床為止,她還是心亂如麻地思索著這個問題。

  惡魔——只著一件褲子,站在她床前。

  而她在雷雨交加的時刻,佯裝睡得深沉。

  雷魅喜歡看沉睡時的她。

  他深邃的黑眸閃爍著無限的深情款款。

  她真像是童話中的公主——如凝脂般白皙滑潤的肌膚,午夜般黑亮的長髮,黑寶石般的眼珠,玫瑰般的粉頰——她的美貌使得其他女人相形失色。

  他愛她——愛她玲瓏有致的曲線,愛她溫滑香軟的觸感,愛她的吐氣幽蘭!

  老天!他愛她,愛她的每一處——

  他的厚唇降落在她的櫻桃小唇上。

  就在此時,她出其不意地伸出雙手——指尖正好抓住他捲曲的胸毛。

  這令人措手不及的舉止——

  真是場驚天動地的接觸!

  他僵愣原地,而她——完全感受到了。

  這是一個何等真實、何其熟悉的吻。

  她緊緊攀著他,想證明這不是幻覺。

  她整個身子貼住他,他的身體很燙,他的唇潮濕而令人興奮,她突然有著怪異的感覺——煩躁不安且灼熱難耐。

  她驚覺自己大膽得毫無分寸,急急將手指收回來,然後整個身子蜷縮起來。

  她只是想證明“他”是存在的。

  而當她真的抓住他時,她才發覺——

  他絕對是屬於令女人貪戀、足以令女人飛蛾撲火的男人。

  她手足無措地咬咬下唇,面對在黑暗中的他,她全身微微發顫。

  意外地,他情不自禁地回應了她。

  他熱切地吻她,他的吻像雨點般灑在她臉上,親吻她的香唇,她的眼睛,彎彎的眉毛……她嘗起來真像是夏日美酒。

  她忘記了掙扎,陷入天旋地轉中。

  他粗喘地離開了她,而她則嬌喘咻咻,她感到他將她平放在床上,為她悉心蓋上羽毛被單。

  在她臉紅心跳之際,他遠離了她……

  ***

  她從震驚中回神,強風豪雨擊打著這堅固的宅子,在黑夜中她緩緩坐了起來。

  這個人每天來到她床前,向她道晚安!但……今晚強烈到透不過氣的熱吻,和瑪格白天時所說的種種連貫起來——“他”應該是這宅子的主人,也就是世界級的富豪。

  她不是獻給神靈,而是獻給“他”?為什麼“他”要“買”下她?

  她摸摸腫脹的雙唇,是矜持、害臊,還是懊喪?

  少女的情懷啊!

  她怎能讓一個她不愛的人,不斷地對她做親密的舉止?

  她真放肆、真放蕩!

  卡不洛為什麼將她賣給“他”?

  “是“惡魔”要毀滅高原山國啊!

  難道——

  她靈光一閃,不可能、不可能!

  樹枝拍打著厚實的玻璃窗戶,讓她從驚慌失措中回神,不、不、不!這裏——一切都是謊言,都是虛偽的。

  或許只有卡不洛,能告訴她真相。

  她要回到高原山國,她要回到自己的故鄉!

  憑著自己的記憶和直覺,她朝著大門的位置走了出去。

  黑天暗地中,夜冷赤裸著雙足踏在浸滿水的土地上,她陷入了傾盆的大雨中。

  沒有人發覺她的離去。

  雷魅坐在高貴的大理石椅上,細細品嘗今夜發生的不可思議的一切。暴風雨與他的心境無關,他現在的心情比太陽還耀眼。

  一個翻天覆地的熱吻,讓他以為一切都將有所改變。

  多少夜的相思,只是盼望隨著時光的流逝,總有一天,她會接受他這位元在陰影深處生活的人。

  然後,他會告訴她真相——他就是惡魔。

  她是他買下的女人!

  如果她願意,他們會過著童話般的生活,幸福快樂地在一起。

  只不過,這只是惡魔的奢望……

  可憐的奢望。

  ***

  雨勢大得像波濤洶湧的海,而夜冷則像在游泳的魚兒,她這才發覺她仿佛要被淹沒了。

  她感覺到前方就是今天瑪格停止腳步的地方,瑪格說:前面是一片竹林,不能進入。

  但夜冷卻相信前面的竹林就是鬼城的出口。

  也因為如此,她不怕死地往竹林前進。

  她的腳踩進泥堆中,踩在無數的小石塊上,踩進水堆裏,一不留神,她被大樹根絆了一腳,摔進泥巴水坑中。

  石頭、樹枝、粗砂……劃破她細嫩的肌膚,撕裂她的腳底,她感到陣陣刺骨的疼痛。

  她不知在竹林裏走了多久,她只是希望有人能夠幫助她順利地逃離這裏。

  但是,她逐漸覺得自己身子越來越沉重,四肢越來越無力,神智越來越迷惑。

  她好累啊!她真的好累。

  她再也走不動了。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這竹林還真大,她是否已經走出城堡了呢?

  她摸索著對抗風雨中的荒山竹林——跌倒了,一次又一次再爬起來,最後她倒在爛泥巴中,再也站不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倒在哪裡,她伸出手胡亂揮舞著。

  木頭。

  這個形狀是——

  十字架?

  她面色蒼白,繼續撫摸整個形狀。

  墳墓?

  她努力地爬起身,偏偏毫無力氣的她,只能翻滾,她伸手繼續往前摸。

  她嚇得神色恍惚。

  十字架?又是十字架。

  她開始渾身發抖了。

  難道,這裏是墓園?

  什麼人會讓竹林變成墓園?

  他——究竟是誰?

  她失神地發出尖叫,狂風暴雨不斷地沖刷她。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裡,只知道她在黑暗裏,陷入深不見底的謎底裏……

  ***

  你為什麼要逃走呢?

  老瑪格喃喃自語。

  “惡魔最討厭有人離棄他、瞧不起他,可憐的小女孩,你還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呢!”

  早晨瑪格照例前來服侍夜冷,卻發現她不見了。

  雷魅臉色鐵青,像惡魔般恐怖。

  他立即策馬在萬頃的土地上找尋她。

  雷魅身穿深黑色的紳士服,騎著黑色的強壯馬兒“戰神”,奔馳在陰冷空氣中的草原上。

  “戰神”有精銳的感官,接近竹林時,“戰神”一陣陣的騷動引起了雷魅的注意。

  雷魅目光黯淡,泛著濃濃的哀傷,策馬進入藏密的竹林。

  無數的墳墓,呈現在他的眼前,從來沒有人知道為什麼這裏有這麼多墳墓。

  為了表示對死者的尊敬,雷魅下了馬,滿臉心碎地朝墓地走。昨夜的暴風雨帶來的侵襲不小,墓地的十字架被吹得東倒西歪,泥土上的小草被浸蝕枯萎,變成了一堆堆的爛泥。

  他的高統靴沾滿爛泥巴,這裏幾乎變成水池,只剩一條彎曲的路徑沒有被水淹沒,他沿著小道走向蠻荒的墳墓。

  霍地,他目光一閃,痛徹心扉的神情轉為憂心如焚。

  是夜冷!

  她幾乎整個人陷入了淤泥之中。

  她凍得全身都發紫了。

  他抱起浸泡在冰水裏許久的夜冷,發現她一息尚存,心花怒放的他早已忘記她的背叛。他用大衣將她緊緊裹住,望著她蒼白的臉,他幾乎崩潰。

  他急急抱著她上馬背,“戰神”似乎感到主人的雜亂心情,快速奔馳,才一半晌,城堡就近在眼前。

  他旋風般的跳下馬背,懷中緊擁著可人兒奔上樓梯,第一次抱怨為什麼這些梯子像是走不完似的。

  “瑪格,瑪格——”他狂哮。

  瑪格早已準備好了一切。“快!把她放在床上!”

  瑪格用最古老的醫術診治她,雷魅關上門旋身離開。

  他不要看見她慘不忍睹的樣子,他曾見過一次,那是“獻祭”給他的時候——她在大岩石上挨餓受凍;而這次,是她背叛他逃走……雷魅感到熊熊的怒火焚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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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他不斷吸著雪茄,麝香味充滿了整個室內,瑪格走出房間,興奮地告訴雷魅。“她平安無事,能在暴風雨中逃過死劫,一定是上天的保佑!”不過,當她看到雷魅臉色鐵青,也大感不妙不敢說話了。

  雷魅冷然問道:“她何時會醒?”

  “我不知道。”老瑪格欲言又止。“雷魅——冷靜些!也許……”

  “冷靜?”雷魅挑高眉頭,雙唇緊抿,慣有的嘲弄聲響起。“我只是在想:為什麼連我最愛的人,也唾棄我是個惡魔——”

  “雷魅,”瑪格提醒。“她不知道你是惡魔,你一直在躲避她。”“因為我怕她知道。”雷魅激動道。“但她在不知道我是惡魔的時候,已經背叛我了!不愧是情婦世家的女人!”他的雙掌緊緊交握著。“我發過誓,絕對不原諒背叛我的人,不讓人嘲笑我——我要讓她嘗點苦頭。”

  看著雷魅走進夜冷的房間,瑪格歎道:“可憐的孩子,你不聽話的下場,就是苦難要開始了。”

  ***

  雷魅在黑暗中點了蠟燭,讓微弱燭光綻放在陰暗的空間裏,他坐在離夜冷不遠處,眼睛一動也不動地盯著她。

  夜冷睡得不沉穩,斷斷續續的恐怖畫面掠過她的腦海。

  墓地!玫瑰!

  她忽然想起中古世紀的古老傳說——

  碰玫瑰會令之枯萎的只有一種人,就是惡魔。

  這城堡的主人是惡魔,所以竹林裏才會有數不盡的墓地,唯有惡魔,才會跟屍體住在一起。

  十字架只是假像,藉以欺騙世人……

  為什麼她現在才發現?一切是不是為時已晚?她被重重的蜘蛛網纏繞著,逃不出惡魔的魔掌。

  她開始尖叫,她拚命掙扎,惡魔仍對她張牙舞爪,他的四肢如鋼條將她捆住,她無法動彈,然後,惡魔伸出野獸般的牙齒,咬她的玉頸,吸吮她的鮮血,他要她也成為惡魔。

  她汗流浹背,倏地張開雙眼,只是,迎接她的還是一片黑暗。

  她在哪?

  她的記憶如泉水般的湧現,她陷入泥土堆,又快被大雨淹沒……

  她緊張地伸出雙手在四周亂摸,她摸到棉枕頭,也摸到舒服的羽毛被單,她鬆了口氣,這是她熟悉的地方——她回到了她的房間。

  是誰救了她呢?

  她忽地發現自己的裸裎和濃厚的麝香味。

  是他嗎?

  男人粗啞的嗓子,在寂靜的空間中,顯出突兀及不可思議的恐怖和冷血。他發出玩弄般的聲音道:“我不是在你眼神的這方向,我是在你的右邊。”

  有人?真的有人?

  她立即心亂如麻地把自己嬌胴裹在層層被單下,魂飛魄散地注意聲音的來源。

  “你真不愧是女巫!眼睛瞎了還能在暴風雨中暢行無阻。我真服了你!不過,你以為你逃得出我的囚禁嗎?”

  他終於肯出聲說話了。

  但這感覺卻完全不同於以往。以前雖然是無聲的世界,但是氣氛中充滿柔情愛意;現在這腔調根本比野獸吼叫還恐怖。

  “你是惡魔——你是高原山國的敵人。”夜冷不由自主地往床角縮。

  “喔?”雷魅嗤笑,臉上恢復了刻板的線條。“你終於發現事實了?”

  “是的。”夜冷指控道。“我早就應該發覺你是這宅子的主人,在黑暗中不斷對我虎視眈眈……只有惡魔的竹林裏才會有墳墓,只有惡魔才不敢碰玫瑰——”她失去理智地吼叫。

  “是這樣嗎?”他冷酷道。“那你有沒有很詫異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我……”她不知道。

  “讓我告訴你事實,讓你從夢幻中清醒,學著長大,接受殘酷的現實!”雷魅絲毫不留餘地。“真正的惡魔是你的養父卡不洛,是他將你賣給我,以換取他在高原山國的威望和被景仰的崇高地位。”

  “不——”夜冷獨斷道。“我不相信,我不會相信惡魔的話。”她斷然地表現出倔強。“我會逃走的原因,不僅因為你是惡魔,也包括我只相信卡不洛。”

  雷魅的眼神霍地轉為淒涼悲苦。

  從來沒有人相信惡魔。

  他怎麼會自以為是的認為,她會改變對惡魔的“觀點”?

  “好!”他若無其事的聲音,卻讓夜冷毛骨悚然。“我在你身上浪費的無數金錢、土地,就由你來還。”

  夜冷不停地顫抖。

  “我是惡魔,而你不過是黑家不潔的後代。”他英俊的容顏浮現撒旦的邪氣。“卡不洛將你獻祭給我,為的是什麼呢?”

  這話是什麼意思?“你……”

  “你躲不過你的宿命,你遲早都會是淫蕩、不貞潔的女人。所以,趁你還是童貞處女時,犧牲你獻給惡魔,他認為是最恰當不過了!”

  他續道:“以前,是我對你太好了,惡魔應該是沒有憐憫心和慈悲心的,我應該蹂躪你,直到我厭倦你!”

  他突然起身,夜冷聽到聲音像驚弓之鳥般,幾乎要跳下床。

  “你說我是惡魔,我就讓你體會一下什麼叫做真正的惡魔!”他丟下雪茄。

  他若有似無地道:“你知道征服黑家女人最好的方式是什麼嗎?”他邁開大步走向她。

  他咧牙道:“就是囚禁她、征服她!”

  她恍然大悟,慌亂得想逃,看不見的她,一古腦兒的翻轉,卻落入他的懷中。

  她奮力地抵抗、哀嚎、尖叫,他則輕而易舉地將她壓在床上。

  “我知道你現在是處女,”他制伏了她的四肢。“不過,這不是你這淫亂女人的後裔該留下的證據。”她再也動彈不得。“清純的處女啊!你要滿足我!”

  他對她只有發洩,只有粗暴。

  只有男人對女人的原始需求!

  “不要——”她尖叫。“不要……”她從未感到如此恐慌,恍若真的陷入地獄的深淵中。

  他把被單撕扯掉,她赤裸的嬌胴展現在惡魔眼前,而她卻只能面對看不見的惡魔。

  “不……”她感到惡魔的手掌正要置她於死地。“不……不要……”

  聽見她害怕的叫聲,他沒有後悔,更沒有停手的意思,因為他沉醉於她的美好,他渾然忘我。

  讓惡魔如癡如醉的嬌胴啊!讓惡魔欲仙欲死的動人容顏!

  他要她。

  要定她了。

  她感覺到他傲人強壯的身軀定在她雙腿間,她感到私處撕裂的灼痛。“不……”她哭了出來,熱淚漣漣。“求求你放過我,求求你——”

  只是,哀求的淚水更令惡魔布起了狂風驟雨。她珍珠般的淚水,就好像是女巫對男人下了“巫術”,讓男人無法自拔地匍匐在她腳前——雷魅停住手。

  他面無表情,瞧她像小動物般的哀求,只是讓他這只大野獸多給小動物幾分鐘“求生”的機會。

  “好——那就哭給我聽。”他的眼神閃著戲弄,他殘忍地說著一個故事。“古老的高原山國,每逢乾旱時,祭師就要祈雨,他們祈雨的方式就是買一個嬰兒,放在空曠的山谷中,他們讓嬰兒不斷地哭,因為他們相信嬰兒哭得越大聲,就表示雨會降得越豐沛,直到……”雷魅的黝黑的眼珠閃現一絲痛苦。“嬰兒哭死為止。”

  夜冷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告訴我——”他在她的面頰上耳鬢廝磨。“究竟是祭師殘忍呢?還是我這個惡魔殘忍?”他的眼睛像火柱般懾住她。“我覺得拿小孩來當祭祀工具,比拿淫亂的女人來‘玩樂’更加可恥!”他像瘋子般對她大嚷。“哭給我看!”

  她嚇得淚水立刻像長江氾濫,一發不可收拾,他捂住她的唇與鼻,令她不能出聲。

  在夜冷的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惡魔毀了她的童貞……

  她脫口而出。“求求你,放過,我求求你,我有喜歡的人了……我有喜歡的人——我不要對不起他——”

  她有喜歡的人?

  他佯裝嗤之以鼻道:“哼!不貞潔的黑家後代,夠資格有愛人嗎?你只適合做情婦——”他的手掌更加肆虐地欺侮她。

  “既然如此,那我就更要攫取你的童貞,讓你生不如死——”

  “不要——”她的尖叫聲響徹雲霄。“我不是情婦,我不是……”她不要他碰她,不要讓他得逞。

  她以心看這世界,不用眼睛,迸出淚水的眼珠竟仿佛能看見不遠處櫃子上的一把石刃,雖是用石頭磨成的,卻是一把利刃。

  她趁雷魅不注意時,執起石刃朝自己……

  註定是情婦的女人啊!

  誰知竟是個忠貞烈女……

  ***

  霎時間,雷魅的心臟停止了。

  皮開肉綻的雪白肌膚,鮮血——染滿他強健的胸膛。

  他聲嘶力竭地叫喊。“瑪格、瑪格——”他壓住她的傷口,黝黑的手掌立即浸漬在血泊中,顯得無力與脆弱。

  瑪格迅速趕到,且不停搖頭。“可憐的小女孩,真的被惡魔折騰得不成人樣!”雷魅的臉倏地沉了下來,而瑪格自顧火速地為夜冷治療。

  所幸傷口不深,也沒刺到要害,但也讓失血過多的夜冷到鬼門關走了一趟。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仿佛與雷魅的愧疚作對似的,瑪格繼續喋喋不休。“你一直在傷害她……”

  雷魅啞口無言,旋身往城堡外衝。

  她會有今天,完全是他“賜予”的,但是,他絕對不放她走……

  絕對不要。

  ***

  一星期後。

  夜冷總算從昏迷中清醒,只是,惡魔纏繞著她的噩夢不斷,她的眼前還是一片黑暗。

  老瑪格安慰她的聲音從遠方傳來。“孩子,你終於醒了,放心吧!你在我的身邊,我不會傷害你。”

  “瑪格……”夜冷的雙手在黑暗中胡亂揮舞,直到老瑪格握住她的手,她才安心。“放我走,求求你,瑪格。”

  瑪格的歎息聲傳來。“傻孩子,你受傷這麼重,就算逃了,只怕路途困頓,也會要了你的命。”她輕撫夜冷的面頰。“為今之計,就是在死裏逃生之後,好好地療傷,相信我,惡魔不會再來的。”

  那一夜的記憶如潮水擊打岸邊般波濤洶湧。“我……還是……還是……”她說不出口,也不敢問。

  瑪格輕撫夜冷腹部的傷口,很不忍心道:“別怕!你還是。你看你把自己傷成這樣,答應我一定要好好休息,知道嗎?”

  體力孱弱的她,很快又陷入睡眠中,但她口中仍嚶嚶嚀嚀道:“惡魔不要再出現,不要再出現……”

  躲在黑暗一角的雷魅,哀慟不已。

  夜冷因為傷重,所以敏銳度大大減低,她不曾感受到惡魔的存在。夜冷不斷期望自己的傷口趕快復原,無論如何,眼睛看不見的她,不能再任惡魔對她“為所欲為”。

  一開始,只要稍稍有“風吹草動”,她就嚇得魂不附體,但是,日復一日,她感覺到惡魔似乎真的消失無蹤了。

  在她大病初愈時,瑪格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可惜夜冷看不到自己。瑪格滿意地盯著她,夜冷絕對不知道自己身上穿著美麗的薄紗刺繡的鵝黃色禮服。

  在薄紗衣料上刺繡——最能表現女人的性感與誘惑。

  把她打扮得如此美豔,只是想讓夜冷能討主人歡喜。

  雷魅的眼神幾乎比太陽還炙熱。

  瑪格簡單交代著。“主人在等你了!”

  夜冷刹那間全身冰冷。“我不要去、我不要去——”她拉住門把,拚死不肯向前走。

  她突然感覺到強大的壓力向她襲來,冷不防,她已被高高地抬起,那粗壯的手臂像鋼條似的捆綁她,她動彈不得,倔強的個性讓她咬緊牙根,不願意在惡魔面前表現手足無措。

  她不知道自己被扛到哪裡,只知道自己正坐在一張絨毛椅子上,雷魅開口道:“你坐的這張椅子來自中國,稱為貴妃椅,專門給寵妾用的。”說著,他握住她的手,她無法掙脫他的手掌,只得跟隨著他的手沿著椅子的形狀觸摸一圈。“你可以理解或是想像,這椅子的形狀嗎?”

  夜冷只覺得他在炫耀這椅子所費不貲、在嘲笑她是瞎子,更無情地提醒她——她遲早會是他的情婦!

  於是她惡言相向。“你有何居心?你以為我會忘記你的所作所為嗎?惡魔!”

  如果她看得見雷魅心如刀割的神情,一定會讓她的心仿佛被針紮。惡魔表情微微抽搐,聲音空洞。“你說你有喜歡的人,我命令你忘記他。”雷魅拚命吸著雪茄。

  那一股總是讓她悸動的麝香味,又再一次刺鼻的吸入她的呼吸中。她試圖揮去那意亂情迷的感覺,想不透為何惡魔選中她,而且不願意放開她。

  雷魅面對著窗戶,注視寬闊的空間和無限廣大的綠色原野,他害怕封閉的空間,那總是令他憶起小時候黑暗瀕臨死亡的記憶……

  他慢條斯理道:“你知道我稱這座城堡為什麼嗎?”他戲謔的聲音讓夜冷起雞皮疙瘩。“我稱它為‘鬼城’,也叫‘地獄之城’,我承認,你誓死不從的精神,讓我為之動容。無論如何,我不要你死,所以我暫時不會侵犯你,但是,既然我買下你,你就是我的,休想屬於別的男人。”

  “我會把你關起來,因為——你只能為我守貞。”

  這表示他還要折磨她嗎?她至死都要待在這座“鬼城”……

  她陷入前所未有的沮喪中。

  ***

  那天以後,她還是過著如剛來之時的生活。只是,知道自己在惡魔的囚牢中,與之前在一團迷霧中,感覺真是天壤之別。

  “惡魔”雖然不再對她有任何“強迫”的行為,但是,她卻時時處在無助的恐慌中——

  她感到不自由和強烈的孤單。

  這裏,難道只有惡魔和瑪格嗎?

  今天陽光燦爛、鳥語花香,瑪格又伴著她在花園裏散步。

  夜冷終於受不了地咆哮。“瑪格,你難道不寂寞嗎?你為什麼要和一個令人深惡痛絕的惡魔生活在一起呢?”

  瑪格格格直笑。“傻孩子,你以為惡魔一開始就如此孤傲和偏執嗎?”

  難道不是嗎?夜冷對瑪格的話起了興趣。

  “沒有人喜歡被遺棄、被拒絕,沒有人想要過與世隔絕的生活,是高原山國的人把惡魔摒棄在外的,你知道鶯村的人是怎麼對付惡魔的嗎?”瑪格的話讓夜冷的臉色變得難看。

  原來,她根本就是惡魔報復的“工具”。

  徐徐溫暖的東風向她吹來,但她卻只感到陰冷和黑暗,花園中所有燦爛繽紛的花,對她而言卻像是失水快凋萎的殘枝。冷不防,夜冷腳底下鑽過一個毛茸茸、軟綿綿的東西。

  “那是什麼?”夜冷疑惑不已。

  瑪格解釋道:“它是銀狐,是主人的寵物。”

  “銀狐?”這種動物算是稀有品種吧!

  “是的。”瑪格總是語出驚人。“你知道銀狐是所有動物中最忠貞的嗎?它們終生只跟從一個伴侶,如果伴侶不幸早死,它們就守在伴侶的身旁,孤獨一輩子。”她續道:“我總認為,銀狐雖是動物,卻比人類還忠貞,唉!真虧人類還自豪為萬物之靈呢!”

  這極端諷刺的話,深深震撼了夜冷。

  小銀狐竟在繞了花園一圈後又衝向夜冷,瑪格乘機捉住它,把小銀狐放在夜冷的懷中,夜冷嚇了一跳,但不一會兒,當小銀狐在她的臂彎裏像嬰兒般柔軟摩擦她時,夜冷開始格格直笑。

  她原本想要討厭銀狐的,因為它是惡魔的寵物,但當小銀狐窩在她懷中時,她卻感覺小狐狸好像是她的玩伴,想逗她開心。

  小銀狐已經徹底吸引了夜冷的注意力,她愛它。

  在遠方城堡高處,遠遠眺望夜冷一舉一動的雷魅,露出會心的笑容,她喜歡小銀狐,她喜歡。

  好不容易,她愁雲慘霧的臉上,終於露出陰光般的笑容,費盡千辛萬苦為她取到小銀狐,總算沒有白費力氣。

  他希望她快樂。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

  從此以後的每一天,在花園裏和銀狐玩耍是她最快樂的時光,她又恢復了天使般的笑容。

  雷魅深深沉醉於她的歡樂。

  或許只有在此時,夜冷才會忘記對惡魔的恐懼。

  不過,當夕陽西下,瑪格請她回到宅子裏時,夜冷的表情又恢復不苟言笑。

  與惡魔用餐成了固定的公式。

  她悶不吭聲,而他一語不發。

  今天早晨,夜冷在她熟悉的花園小徑散步,每當這時候她都非常懷念高原山國,她盼望自己終能逃離惡魔,回到家鄉。

  走著走著,她竟然聽到她最熟悉不過的鳥叫聲,她目光一閃,興高采烈地叫喚。“布穀,是你嗎?你來了嗎?你竟然找到我了!”

  當布穀飛向她時,她確定這不是一場夢。

  “布穀、布穀——”就像從前一樣,她們彼此是有心靈感應的,夜冷喚它時,它就飛到夜冷的手臂上,對夜冷叫個不停,表示對主人的懷念。

  “喔!我親愛的布穀。我好想你,我好想你,你來了,你沒有忘記我……”夜冷的心雀躍不已,聲音竟有絲哽咽,她伸出手掌,讓布穀的尖嘴對她的手心戳刺玩弄著,她開始與自己養大的布穀鳥“敍舊”,甚至把心中積壓的痛苦與煩惱都告訴布穀鳥。

  接著,她心底升起一個絕佳妙計。“布穀,也許——你能夠救我出去呢!”

  是的,夜冷靈機一動,她為什麼沒有想到,她可以寫一封信給卡不洛,再讓布穀銜著信飛回去,請卡不洛來救她。

  她忘我地陷入得意的計畫中,布穀鳥依偎在夜冷的懷中,殊不知,惡魔正目不轉睛、分分秒秒都在窺視她。

  惡魔感到胸口因忌妒而發緊,夜冷竟然如此在乎布穀鳥!

  惡魔見不得任何人從他手中奪走夜冷的心及注意力,他要佔有夜冷的一切。

  他要殺了布穀鳥。

  雷魅取出一把獵槍,瞄準目標……

  石破驚天的槍聲響起——

  夜冷一震,她感到頭昏眼花,發生了什麼事?

  夜冷摸摸自己的手心,聞到濃濃的血腥味,她蹲下身子摸索著。

  隨即發出響徹雲霄的尖叫,布穀死了?惡魔殺死了布穀?她的淚水奪眶而出。

  夜冷對著天空咆哮。“你殺了我的布穀!你為什麼要殺死它?為什麼……”因為驚嚇過度,她昏倒在地上。

  她為什麼要受這種折磨呢?布穀竟為她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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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當她清醒過來,她只感到痛不欲生,幾乎不想活了。

  她坐在餐桌前,卻不吃不喝,只是筆直盯著前方。

  突然,惡魔說話了。“你想絕食,是嗎?”

  夜冷表現得相當高傲,但淚水卻滑落面頰。“你殺死我的布穀!你殺死……”

  “你以為布穀鳥真的是你的好友嗎?”雷魅不以為然道。“天底下最壞的鳥就是布穀鳥,你知道它們怎麼欺淩破壞別的鳥類嗎?”他尖銳道。“布穀鳥若發現別種母鳥為孵蛋而築的巢,布穀鳥會趁母鳥不在時,把那些鳥蛋從高高的樹枝上推到地上,然後再將蛋生在別人的巢裏,讓那些笨母鳥餵養別人的小孩長大……

  雷魅注視著夜冷漸趨和緩的表情。

  “你自以為聖潔,而我只殺該殺的東西。”他輕鄙道。

  “站住!”夜冷急急喚住他,小心翼翼道。“那你會殺忠貞的銀狐嗎?”

  她看不見他露出少有的笑容,他嘴角上抿的樣子真是英俊極了。“只要你吃飯,我不會殺小銀狐的。”

  她聽到他離去的聲音,他的“保證”居然讓她心安不已。

  站在一旁服侍的瑪格突然迸出一句話道:“主人為了你,很久沒碰女人了,他遠離摩登都市,隱居在‘鬼城’裏,都是為了陪伴你。”

  這番話竟讓夜冷感到——打擊?

  她的心……

  ***

  雷魅答應過不會殺死銀狐,一想到昨夜的事,她或許還是很哀傷,但是她已不再怪雷魅,為什麼?是因為他的一番話嗎?

  還是她變得更在意瑪格昨天有意無意說的話?惡魔擁有無數的女人……哎!她一點也不理解自己。

  惡魔真的壞嗎?

  她迷惘了,又幽幽地歎口氣。

  是歎氣引來小銀狐的注意,還是小銀狐看她可憐,竟施捨她一大束花。

  “這是什麼?”小銀狐在她腳底下摩擦,夜冷低頭摸摸花瓣,試圖辨別。

  瑪格立即向她解惑。“這是曼陀羅,看樣子,是小銀狐要送你的呢!”

  “曼陀羅?”夜冷知道這種花,不過,曼陀羅的花語是——恐怖。

  難道,惡魔的宅子裏都種滿這種花?

  “謝謝你,小銀狐!”不管如何,會取悅主人的動物,總惹人憐愛。

  只有瑪格明白曼陀羅是主人雷魅送給夜冷的,以表達對殺死布穀鳥的歉疚。

  夜冷讓惡魔變了。

  而夜冷呢?她會變嗎?

  夜冷按住花瓣,不自覺問道:“惡魔……為什麼高原山國村民都叫他惡魔?”

  瑪格會心一笑,終於,夜冷總算問到關於雷魅的事了,這可是第一次呢!

  “這是因為……”瑪格好像在講一個很古老的故事。“大家都說,雷魅的母親在竹林裏遇見了惡魔,惡魔玷污了她,於是她懷孕生下惡魔之子——”

  “惡魔之子”?夜冷專注地聽著。“所以,他就被稱為惡魔?”

  瑪格有意無意又說:“高原山國是個古老的國度,不僅有惡魔、鬼誕、精靈的許多傳說,也流傳許多詛咒……”

  “詛咒?”夜冷目光一閃。“比如呢?”

  瑪格默默地盯著她好一會兒,淡然道:“你總會明白的。”

  “瑪格——”夜冷不懂,她為什麼欲言又止。

  瑪格伸手摸著曼陀羅的花瓣,答非所問道:“其實,再兇殘的動物,也有溫柔的一面,不是嗎?”

  聰慧的夜冷,開始懷疑這花是惡魔送的。

  她的手摸摸口袋裏的手帕——她非常思念那個“救命恩人”。

  或許可笑,她根本不知道他名字,她只知道他是好人。

  但是,她就是忘不了陌生的他……

  ***

  林子的另一端是小溪流,應該還有瀑布,夜冷總是聽見瀑布聲充沛生命力地直瀉而下。

  這“鬼城”的裏裏外外,她越來越熟悉,也越來越喜歡這裏的一草一木,無法自拔地被“鬼城”的宮延花園深深吸引。

  她要求瑪格讓她去小溪流邊,她想要聽聽水聲。瑪格則保守道:“要問問主人才行。”

  夜冷聞言,僵住了笑容,惡魔總是“控制”著她……

  瑪格笑了笑。“我現在就幫你請示主人。”

  夜冷聽見腳步聲走遠又走近,夜冷豎耳恭聽瑪格道:“主人答應讓你去小溪流邊,但那裏太遠了,我沒法陪你去,所以你要帶著小銀狐去才行,否則,萬一發生什麼事……主人又說:希望你快樂!”

  他——希望我快樂?

  夜冷雙眸閃爍,仍是嘴硬道:“小銀狐不是我的玩伴,應該是我的‘監視器’吧!”

  瑪格只是嘻嘻笑不停。“路上小心啊!我知道你的心靈就是眼睛,但是不要靠水太近喔!”

  “好的。”夜冷答應,奇怪,她竟不再頑強抵抗惡魔了?“我會在夕陽西下時回來。”

  ***

  出乎雷魅的意料之外,雖然她是個瞎子,但她的感官卻有如正常人一般,不甚至比正常人還敏銳千倍以上。

  一路上她不曾跌倒,甚至不會恐懼身在陌生的大自然裏,不愧是高原山國的女巫,有無限的法力與魔力。

  她是上天賜福的少女。

  沒有多久,在小徑及小狐狸的指引下,她真的聽到瀑布聲,她喜出望外。不過,越接近小溪流,地面只剩下許多堅硬的小石子,石頭讓她多次差點被絆倒,雷魅無時無刻都為她捏把冷汗,深怕她有個萬一。

  好不容易,她終於摸到那最純淨的水。

  河水很湍急,在她手指尖疾馳滑過,除了水聲就是她燦爛的笑聲,陽光撒在她身上,她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鶯村。

  不!鶯村終年雲霧繚繞,總是讓她感到寒冷,在這裏卻不會,她甚至覺得額心直冒汗。

  她雙手掬水拍打在自己的粉頰上。一樣東西突然閃過她的腦海——

  對了,手帕!她急急把手帕取出來,握在手心中,這可是她的寶貝呢!她很憐惜地把手帕拿出來擦拭臉龐的汗水,心裏又淘氣地自忖:手帕也該洗洗澡了,再給它曬曬太陽。

  然後她把手帕放在水面上用力地搓洗,急速的河水,竟無情地從她的指尖,帶走了那條手帕。

  她腦海一片空白。

  她不能失去那條手帕。

  絕對不能!

  她毫不猶豫地跳下河……

  ***

  她落水了。

  雷魅想起黑家駭人的“詛咒”……

  她不能死,不能。

  他立即不顧一切地跳下水。

  沒想到河水非常湍急,不一會兒,她就被來勢洶洶的大水沖得老遠,小銀狐沿著岸邊跑,大水讓夜冷根本沒有反擊的餘地,她想尖叫救命,但河水淹過她的喉嚨,她叫不出來。

  當她稍微可以喘氣時,她出口的第一話竟是:“惡魔、惡魔,救我——”

  眼見她真的要被淹沒了,卻霍地發覺有人伸手拉了她一把。

  “抓緊我,如果你不想淹死的話——”惡魔低啞的嗓子有著狂傲與霸氣。

  “我……”她惶惶亂亂說道。“手帕……我要手帕……”

  雷魅沒有理會她,只是專心在氾濫的洪水中找尋一條生路。而她則更努力大聲地尖叫。“手帕、手帕……”

  “你這女人——”雷魅咬牙切齒,真是個不可理喻的女人。“到底你的命比較重要,還是你的手帕?”

  “手帕。”她不顧一切地喊。“它是我的生命……”

  “你——”雷魅開始忌妒那條手帕,但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又讓他心軟。

  這裏應該可以上岸,可是,為了找尋那條手帕,他放棄了。他們隨波漂流,不知道會飄向何方……他們甚至經過好幾個巨大的漩渦,更不幸的是天空降下滂沱大雨,水位越來越高漲。

  河水冷得讓夜冷渾身顫抖,也讓雷魅因而心急不已。

  忽然雷魅瞥見白色棉布流過,立即朝逆水的方向游過去,雷魅感到好像被十幾丈水柱擊打,而手帕正好落在一個巨石的夾縫裏,雷魅用盡全身力氣去抓,在千鈞一髮之際,他拉住了手帕,但是,劇烈的疼痛也隨著襲來。

  來自他身上濃濃的鮮血,開始自河水底下不斷溢出,與大地之水融合在一起,向東流逝……

  “你找到我的手帕了嗎?”夜冷關心地問。

  “是的,我找到了。”雷魅僵硬道,他逐漸感到四肢無力。

  “真的嗎?太好了。”夜冷急急伸出手,試圖握住那條手帕。

  在陽光的反射下,雷魅的目光炯炯有神,手帕上反射著狐狸的標誌,原來——

  夜冷這麼在意的手帕,竟是當時他隨意為她包裹腳踝的小手巾。他興奮地想大笑,但他必須先將夜冷救上岸。

  “前方——”他的聲音一絲不苟。“有一個大瀑布,穿過瀑布會有一個小洞穴,那是上岸的好地方,我會拉住樹枝,你要好好抓緊我。懂不懂?”

  她點點頭,直到生死攸關的這一刻,她才陡然發覺自己——多麼需要惡魔。

  在惡魔的懷中,夜冷覺得安心,在她內心再也沒有比獻祭給“神靈”時更惶亂不安了,那時,她不曉得未來如何,而今,她知道他不會傷害她,他會保護她。

  他們順著衝擊的河水,很快地到達巨大瀑布,雷魅叫喊一聲。“抓緊——”他抓住了一條樹藤,而夜冷則四肢緊緊攀附他。

  雷魅沿著樹藤慢慢靠近岸邊,把夜冷丟上岸,自己再爬上岸,接著面對他們的是黑漆漆的一片,洞穴給人陰森林的感覺。

  黑家可怕的“詛咒”又浮現在雷魅的腦海裏——

  “夜冷——”雷魅氣焰襲人。“你在哪?”他有些煩躁地叫喊。“這裏什麼都看不見,我們很危險。”

  “有差別嗎?”夜冷聲音傳來,一語雙關道。“我本來就什麼都看不見。”在黑暗中,雷魅閃著絕望的目光,但他才伸出手就碰到夜冷,原來,她就在他的身旁,他鬆了一口氣。

  夜冷又落入他的懷中,她可以感覺她的背靠著壁崖,逼得他們不得不結結實實粘在一起。“我們看起來一定相當狼狽和淒慘,我們全身都濕透了。”他佯裝悠哉道,不想讓夜冷知道,他左大腿已經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聽著瀑布聲,夜冷覺得心裏安詳極了。但雷魅卻在此時道:“現在天色已晚,我們如果要離開,只有等天氣好轉,你認命吧!為了一條手帕,竟落得和我露宿荒野!”

  夜冷沒有說話,只是把手帕握得死緊,半晌,她感覺到雷魅不停地移動,她嚇得驚慌失措。“你要做什麼?”

  “脫衣服啊!我可不想因此而得肺炎,你也是,把衣服脫了!這裏濕氣重,容易生病。”

  “我——”夜冷立即本能地抓住衣領,她想起了他曾經的狂暴……

  他似乎感受到她的想法,他輕嗤道:“放心,我現在沒有心情……我累死了,不會對你有任何的威脅。”

  她面無表情道:“惡魔的話可以相信嗎?”

  他再也無力辯解。“如果你不相信我,就不會在落水的一霎間喊著惡魔。”他譏諷著。

  “你……”紅暈氾濫在她的臉頰上。“你跟蹤我?”

  雷魅沒回答她。只是低頭審視自己的大腿,而脫下來的衣服,正好可以綁住被銳岩割傷長達十公分的大腿。

  其實,他是在漠視那感覺……密不通風的黑暗世界,他快窒息了……

  血——還是不斷由傷口溢出,疲憊加上失血,他意興闌珊道:“這裏晚上會很冷,你好好保重,我要睡覺了。”她能感覺他翻過身子,洞穴小得幾乎無法不相互碰觸。

  他粗糙的肌膚很快顯得乾爽,一旦碰觸她還是黏答答的衣料,竟莫名讓她發顫,他實在很溫暖,她逐漸發現他是火,而她是冰。

  寒意浸漬她的肌膚,她真的想要把衣服脫去,這樣起碼可以減少些濕氣,她現在只想……躲進他火熱的胸膛。

  天!這太瘋狂了。

  她想著想著,突然覺得空氣中有一股血的味道,她發覺很不對勁。“惡魔?”雷魅的呼吸急促而困難,他的全身開始劇烈顫抖。為什麼?

  “惡魔?”是他,他怎麼了?夜冷感到慌亂,以前她看他受苦應該會拍手叫好,而現在……她趕緊側身靠過去。“你——”她試圖搖醒她。“你怎麼了?”

  她感覺他從噩夢中驚醒,他清醒後,咬著牙,拼命做深呼吸。“沒什麼,睡吧!”

  “一定有什麼不對勁。”夜冷堅持道。“別騙我,我用心靈在看。”

  她聽見他不屑的笑聲。“你的世界裏一片黑暗,看不見危險,如果你看得到,心中就會增添仇恨和怨懟。”

  夜冷沈默了。“我雖然看不見危險,卻知道你有了危險。惡魔,別岔開話題。”她咄咄逼人。“你究竟怎麼了?”

  她是在關心他。

  雖然很強悍,但是,雷魅感受到了。這是第一次,夜冷竟然表達對他的在乎,他感動莫名。

  笨重的身體完全清醒了,他氣喘如牛,汗水淋漓,聲音卻輕描淡寫。“只是一個折磨人的酷刑……卡不洛把我這‘鬼子’放在一個洞穴裏,試圖將我活埋……”他苦笑。“過了這麼多年,我以為我的後遺症消失了,沒想到……”

  天!他們要活埋他,夜冷無法置信。

  雷魅自暴自棄道:“我知道我說破嘴你都不會相信惡魔,反正,你神聖的卡不洛是不會做慘無人道的事。”他唾棄道。“你就當我在說謊吧!”

  不!他說的是真話。她知道,她就是知道。

  他的話很冷酷,或者是過於坦白及無情,竟讓夜冷感到心底翻騰著。

  夜冷的同情心油然而生,她想哭,她知道他多麼不想顯現出自己的弱點,寥寥幾句話所勾勒的輪廓足以令她戰慄。

  怪不得,他視所有高原山國的人為敵人,他甚至揚言要把卡不洛五馬分屍才能消去他所受的冤氣,及千萬把燃燒心頭的恨。

  他的笑聲中夾雜著絕望。“其實,我應該很適合生活在洞穴裏,你知道我是在棺材裏出生的嗎?”他居然無法遏止自己說出悲戚可怕的身世。

  那已經是一個很遙遠的記憶……

  黑暗、雨水,母親死亡時,依習俗棺材放了四十九天才入土,正要移動棺木時,大家卻發現棺材內竟然傳出嬰兒的啼哭聲,連忙打開棺木一瞧究竟——

  “在棺材中出生的我,就叫‘鬼子’。”他認了。“被冠上了惡魔的面具,扯也扯不掉,丟也丟不掉。”

  雷魅仿佛回到那時候,他心悸猶存,永遠忘不了……他霍地禁住口,他怎麼了?這一直是他心目中致命的傷痛,他從來不跟人說起。他不需要被她瞧不起,反正她只會嘲笑他是惡魔之子……他整個背部呈現緊張狀態。

  “不……”夜冷閉上雙眼,淚水滑下臉頰。“不——”人人害怕的狂暴惡魔,或許只是假像,他根本是一個小可憐蟲。

  他聽見了她熱淚漣漣的哽咽聲。“該死的,天殺的,你在為我難過,是嗎?”他叫吼。

  “不……”夜冷拚命搖頭。“不……”

  “你可以嘲笑、瞧不起我,但是,惡魔最不能容忍別人憐憫我。”他狂嘯,佯裝下流無比道。“通常這時候,我都會在女人身上,發洩我的無助和脆弱。”

  “我……”不知為何,她叫了出來。“我只是不要你難過受苦。”“夠了。”雷魅臉色顯得蒼白,他氣急敗壞道。“你想表示什麼?想要替高原山國的人,還是偉大的卡不洛向我道歉懺悔?”

  “不,”夜冷急促道。“我只是想幫助你脫離苦海、脫離糾纏的噩夢。”這一刻,她竟然顯得比他還可憐兮兮,她的身體在顫抖。“因為你為了救我,而害你不得已要待在洞穴裏……”

  “喔?你想要彌補我?要報恩?”他惡毒道。“那就像其他女人一樣取悅我!”他的雙手捧住她的臀部,把她用力按在他鼓脹的欲望上,他殘暴粗魯道。“我這時最需要的,就是要你像其他女人一樣,迎合、滿足惡魔。”

  他突然用力扯下她的蕾絲洋裝,她圓渾的胸脯立即暴露在黑暗中,她想反抗,他的大手卻極為敏銳地握住她的胸脯,用力摩挲她堅挺的胸部。他嗜血道:“你懂我要什麼嗎?”他的手甚至探索她的禁地,用力地按住。“我要你這樣安慰我——”他眼神炯然發光。“我要像上次那樣強佔你!”

  “我……”她咬住下唇,在他的懷裏,她全身發燙。

  過了許久,緊繃的空氣釋然,雷魅放開了她,他轉過身子,痛苦的呻吟聲傳來,這是一種近乎昏眩的痛。

  夜冷這才驚覺到——對了!那股血腥味?她急忙道:“你受傷了嗎?”

  他不理會她,她伸手胡亂摸索,果然摸到一攤濃厚的血跡。“你哪兒受了傷,為什麼?”她比他還緊張一百倍。

  “被石頭割傷的。”他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道。

  她終於發現他善解人意的一面。

  雷魅似乎不要她又再“挖掘”他,就搶先口無忌憚道:“那條手帕有何值得在乎的,那又不是你的,總有一天,手帕還是會回到主人那裏。”

  她的手裏還是緊握著手帕,一時之間,會意不過來,他知道手帕不屬於她?

  他又道:“你要多少一模一樣的手帕,我都可以給你,你何必大費周章,害我們吃盡了苦頭……”

  一模一樣的手帕?他有很多?為什麼?她觸摸著他的傷口,儘管他幾乎一絲不掛,但是濃厚的麝香味還是氾濫著,她的肌膚貼著這樣的味道,她不由得遙想當時,那個男人為了她的傷口,在她的腳踝處用手帕包紮……

  一道閃光劃破她的腦海,疑問消失在黑暗中,只剩下無限的衝擊,她喃喃自語不斷。“你就是他、你就是他……”

  “你以為呢?”在擠得不能再擠的洞穴裏,他還是恍如見到站在一望無際平原上的她,他幽幽道。“你的笑容像是春天的陽光,無憂無慮的眼珠美麗得像寶石,你帶給大地溫暖,讓我陷入無助的著迷裏……我告訴我自己,你是我的,你永遠屬於我。”

  這個惡魔——用他獨有的跋扈和專制,要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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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他或許不能算是惡魔,她現在才相信瑪格所說的話——

  再兇殘的動物,也有溫柔的一面。

  她釋然地笑了,用著很柔弱的語氣道:“如果,你早點告訴我實話,我們就不用受這麼多苦了。”

  她這句話的意思是……他猛地一抬頭,竟不小心碰觸到她的櫻唇,他的心臟猛縮,天!他是中了什麼邪,在這節骨眼上,他好像完全失去自我了。

  她又介面道:“讓我摸摸你的傷口,雖然我不是醫師,但我醫治過無數族人,不管你信不信,我有神奇的力量。”

  他沒有反對,因為他相信她的魔力。而且她的態度已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他的心仿佛飛上雲霄。她從來沒有說過要碰他,她甚至向來視他為惡鬼般地逃之夭夭。

  在黑暗中,她憑感覺觸摸他的大腿,他痛苦地呻吟,她的手繼續往上碰觸,忽地,他的口氣變得幽默起來。“放手啊!偉大的女巫,你知道你握的是哪裡嗎?”那裏是會讓男人欲火焚身之處。

  她嚇得心兒怦怦跳,急急抽回手,手心直冒汗,傻傻地問:“……你還是很痛吧!要怎樣才能讓你不痛呢?”

  他也反問她。“你還是很冷吧?要怎樣才能讓你溫暖呢?”

  他可能隨時因傷口發炎而命在旦夕,但是他開口、閉口說的重點還是只有她。

  窩心和被疼惜的感覺氾濫她的心,令她忘記了少女的羞怯。“我——”她打個寒顫。“我想或許你說得對,兩個人的體溫比一個人還溫暖。”她突然想到,在他周圍奉承他的女人,是否也是這般的大膽挑逗?於是她慌亂地改口道:“我胡亂說的,對不起,我一定是被凍得腦筋短路了……”她想側過身子。

  但她卻發覺他強而有力的雙手抱住她孱弱的嬌胴,她聽見了他不規則的心跳聲,感到他的肌膚灼熱發燙,他在她耳際呢喃。“我溫暖了你嗎?”

  在黑暗中,有一股難以言喻的親密將他們束縛在一起,這是前所未有的感覺。

  “你還會怕我嗎?”他又問道。

  雖然他的語氣仍有狂氣,但是她卻感覺到他的緊張與緊繃。

  這個以暴力闖入她生活的危險惡魔,她竟不再怕他,只意識到被珍愛呵護的美好感覺。

  她搖頭老實道:“惡魔的碰觸——我沉溺其間。”

  感謝上帝!

  這是他這輩子聽到最悅耳動聽的話。

  夜冷感到他遲遲沒有反應。

  他怎麼了?

  她心口發緊,他不喜歡她說這句話嗎?她整顆心沉了下來。

  “夜冷?”

  “嗯?”他終於開口了,要對她說什麼嗎?

  他瘋狂地吻她,原來,喊她的名字只是預告。

  她先是嚇了一跳,緊接著開始反應他。

  不完整的薄絲衣服,觸動了他最纖弱的神經;他結實的肌內碰觸她柔軟的胸脯,一陣莫名的疼痛襲向她。

  他的手指深入她的髮間,嘴深深吸吮她的唇,她大膽仿效他的動作,在黑夜中摸索他,卻在他的面頰摸到兩行濡濕的淚水。

  “你……”她的心在發燙。

  “噓——”他捂住她的唇要求道。“張開唇,讓我品嘗你。”

  “我……”她覺得她喘不過氣,他強大得幾乎讓她窒息。

  他逗弄她的舌頭,分外的親密是如此自然。

  她突然覺得很好笑,她曾經非常懼怕惡魔的蹂躪及殘暴,甚至不惜以死相逼,如今,她卻這般心甘情願地接受他。

  沒有任何語言,她隨著他每一個挑逗顫抖著。

  他的雙手不斷愛撫她,相同的魔力也彰顯在他的火熱的舌頭上,他突然離開她的唇,她覺得一陣空虛。

  她低聲叫喊。“惡魔……”

  “那不是我的名字——”這聲音從她的雙峰上傳出來。“大家都叫我私生子雷魅。”

  她聽得出來他說“私生子雷魅”的時候是多麼的痛不欲生,她不要他陷入纏繞的噩夢中,她用著如夜鶯般絕美的聲音低喚著。“雷魅、雷魅!”

  雷魅陶醉其間。“夜冷,”他呻吟著。“如果可以,我多想在陽光下愛你,在這裏我看不見你。”

  她幽幽地歎息。“我也無法看見你,永遠無法——”

  “夜冷——”雷魅的心絞痛。

  “噓!”夜冷又露出釋然的笑容。“但我可以碰你嗎?我想要感覺你——”

  黑暗中,他的眼睛炯然發光,他主動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放在他狂跳的心臟。

  她摸索他身上每一寸肌膚,並不時發出讓雷魅心曠神怡的笑聲。“你和我想像中完全不同——”

  他伸出手抓她的小手親舔,玩味道:“我與你的想像中,有何差別?”

  她逐一描述。“肌肉堅強,粗腰粗腿,”以及他的臀部很結實。她的手撫摸他的腹肌,感覺到緊縮,她急急抽回手。她的另一隻手掌繼續觸摸他高聳的額頭、像刀般的濃眉、銳利的大眼、傲慢的鷹勾鼻、抿緊的雙唇,她發出歎聲道:“你絕對很英俊,也相當具有男性魅力,令女人情不自禁。”

  “包括你嗎?”他抓住她的玉指將其中一指含入他的嘴中,一陣痙攣襲向她。

  她害羞地問:“我……你的傷,你的傷……”

  “你就像是我的嗎啡,讓我不再疼痛。”他說得理所當然。

  “我治好了它嗎?”她天真地笑了,她的手在空氣中揮舞,沒想到正好揮到他的傷口,他痛呼一聲。“你要緊嗎?”她嘟起嘴問。

  “要緊。”他呻吟不斷。

  她立即用“感覺”在他的傷口上療傷,她扯下自己白色衣物一小段,當做紗布為他裹傷,她包裹得剛剛好,讓他感到舒服極了。

  在她的黑暗世界中惡魔總是帶著詭譎陰森,她進入了只有雷魅的世界,唯一的真實,就是雷魅的每一句話和每一個觸摸。“不愧是女巫,只有你,你可以醫好我——”

  她被他催眠了,而他粗糙的手掌則又再度光臨她的雙峰。

  她深深呼吸,試圖忘記從未經歷的情挑,她真心道:“我想讓你不再有疼痛,不再有憂愁,不再不快樂。你為我做了那麼多事,我也要為你做點事。”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受驚的小鹿,心臟即將失速。她語無倫次道:“我相信我有法力,可以讓你安穩……”

  “你是有法力啊!我在思念中睡去,卻因夢魘而醒來,我腦海裏都是你環住我的感覺——”他以一種極慢的速度磨蹲她,使她體內升起一股熱流。“我要你赤裸的靠著我,我要愛撫你,讓你融化……”

  “你是主宰黑暗世界的惡魔,你說過,我是你的,你主宰我吧!”黑夜中憐惜無比的聲音,讓她心悸得幾乎忘了自我。

  他甜蜜的話讓她只想成為他的人。“從你出現後,我衷心希望我不再是惡魔,而你也不會是淫蕩的情婦,我們是一體的。”她沉溺在他話中的世界裏。

  在她的手掌下,他的肌肉變得溫暖又堅硬,他整個身子有如閃電即將出擊。

  黑暗處怎能產生如此強大的火焰,令她快樂而淡忘一切?

  他逗弄、搓動,最後他的唇代替了手,他用舌尖逗弄紅喙,挑起她一陣陣陌生又興奮的激情浪潮……

  “這兒真是既溫暖又甜美,”雷魅緩緩地道。“如果可以,我要讓你躺在清爽巨大的羽毛床上,我們不用黏在這幽暗而密不通風的洞穴裏。但是,我等不及了。”

  他聽到她傳來的笑聲。“傻瓜!任何再好的物質對我都沒有意義。因為如果沒有今天發生的種種,我絕對不會看清惡魔的真面目,我會——”她頓口道:“我會永遠抵抗你,而不知你的好……”

  他低啞的笑聲含著滿足的成分。“現在,就現在——”

  她幾乎說不出話來,整個人如同烈火在燒,呼吸已達困難的地步。她可以感覺她腹部的肌肉緊縮,期待愛撫翩然而至。

  她看不見他的龐然大軀,但是,她能感受他的魔力。

  他終於擁有她了。

  他要他們一起燃燒。

  她完全的投降,像含苞待放的花朵迎著晨曦金色的陽光緩緩綻放。他在對她說話,他告訴她有多甜蜜,她環繞他的感覺有多好……

  他的話就像他的動作狂野而沙啞,驚訝又生動,溫柔又慈愛,他全面征服她。

  惡魔如此的有力量,他吸收了黑暗世界所有的東西,也包括了她。

  ***

  她聽見雷魅凝重的呼吸聲,然後覺得他的重量壓在她的身上,他的心跳得好厲害,像要自胸膛迸出來似的,或是這是她的心跳?

  他仍然緊摟著她。她立即想起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你的腿……”

  “因為有你,腿傷早就不痛了。”

  她試著想坐起身,卻被他回拒,她拚命躲避他的舌頭,正經八百地問他。“我有沒有比那些摩登都市的女人更能滿足你?”她顯然相當在乎。“我知道……你有很多女人……”

  他住了手,目光灼熱又犀利地注視她無邪的臉龐。“我是有很多情婦,但是你最與眾不同——”他輕撫她的面頰。“別小看你自己,你比任何女人都更能滿足我。”

  她綻放出興奮的笑臉和光彩,像小孩子吃到糖果般喜悅。

  他的舌尖來到她的腋下,引起她一陣爆笑聲。雷魅逗趣道:“我像一隻野貓,為你拭汗,討你歡喜。你喜不喜歡這只新的寵物呢?”

  她越不說,他就越不饒她,最後,她再也受不了道:“我喜歡,我喜歡……”

  她又說:“喜歡”了!

  遲早有一天,她會說出“愛”這個字,雷魅願意等她天長地久。

  “你先好好休息,等天亮了,我再為你好好的沖洗。”他低頭找尋她的唇。

  她連動的力氣都沒有了,肉體的釋放和心靈的滿足,使她很快地陷入睡眠中。

  她有缺陷,但是他不嫌棄她,還說他需要她,她夢裏帶著微笑。

  雷魅擁著她,他斜靠著洞穴,吸進水氣自然散發的味道。

  他很快樂,比任何時候都還快樂。

  ***

  她眯起了雙眼,有人惡作劇地將布上的水滴到她的臉上,她伸出手做躲雨狀。

  “你醒得剛剛好,太陽曬到你的屁股了。”說著,她的屁股被重擊了一下。“想游泳嗎?”他溺愛地問。

  “不!”她揮手。“我的眼睛——”一個瞎子,只會成為別人的累贅。

  “我知道你能在草原上任意遊蕩玩樂,但你卻不能隨心所欲到水裏玩,但是,就昨天我們在水底的經歷,你應該可以明白,”雷魅忽地握住她的手。“我們有不可言喻的默契——況且我們如果要離開,也一樣要隨波逐流,在那之前,我說過,我們應該好好洗個澡。”

  她想拒絕也來不及了,她感到有如天降甘霖的清涼,由頭頂灌入她整個人、整個心田,她尖叫,同時聽見他如老鷹般氣宇軒昂的爽朗笑聲。喜歡在瀑布下洗澡嗎?我相信你這輩子一定還沒有機會嘗試。”

  原來她站在瀑布下?

  怪不得,從沒有遇見水這般凝聚駭人不可擋的力量,她的肌膚和細胞,似乎都被鮮活的水給舒張開來,好像沐浴在新的生命中。

  她覺得她的世界好像被一大堆水氾濫了,她跟著他哈哈大笑,不過,她卻被泉水給嗆到了,咳嗽個不停。

  他心疼地把她抱在懷裏,她呃住呼吸,怕水鑽進她的鼻子裏。她的模樣一定傻得可愛,她聽見他饒趣的聲音說:“我把氧氣給你吧!”

  她還會意不過來時,他已經堵住她的唇,將氧氣傳送給她,她依賴他的氣息,他將她帶到另一個神奇的世界——

  他們在河面上浮啊浮,沉啊沉,如果這是洗澡,她一定一輩子忘不了。至於他怎樣將她帶回去,看不見的她,只好憑自己的幻想和假設了。

  他不僅是惡魔,或許也是神靈,因為,他有神奇的力量、高深莫測的法力,可以將她帶往天堂,也可以命令水神聽他的命令把他們帶回“鬼城”。

  她在他懷中道:“我永遠不會忘記這個洞穴。”

  “我還會帶你來的。”他對她燦笑。

  她欣喜若狂,這表示,他或許已不再恐懼處在黑暗……

  ***

  “你醒了啊!”瑪格將窗簾拉開,讓溫暖的陽光射入屋內。

  “這裏是——”夜冷有些頭暈目眩。

  在洞穴中的一切,是這般真實又模糊。

  “這裏是你的房間。”瑪格解釋。

  “是嗎?”房間?夜冷不太習慣地摸這個陌生的地方。

  “一切都不一樣了。”瑪格介面道:“這是你的新寢室。”

  新房間?為什麼?管他呢!瑪格的安排自有其道理。重要的是雷魅是否安好?

  “雷魅——”她小聲道。

  他的腿……她好擔心。

  瑪格看穿她道:“這麼快就想念主人了!”

  “我——不,我……”夜冷口吃了,老瑪格真是討厭,為什麼那麼喜歡尋她開心呢?她面紅耳赤。

  一想到雷魅的腿傷嚴重,她整個人憂心如焚。

  瑪格不斷地喃喃自語,她拉起夜冷為她打扮。“主人向來粗暴,希望沒傷到你,不過,主人也很慘,你知道他的腿傷得多嚴重,足以讓他一個月下不了床——”

  “快去找主人吧!”瑪格使壞道。“這位呼風喚雨的惡魔,在床上只怕是奄奄一息了,你去安慰他,他才會又生龍活虎。”

  “我……我……”沒錯,她想念他。瑪格拉著她走,原來這個房間間隔一個走道,與雷魅的房間相通。“現在的你,更有成熟女人的味道喔!”

  夜冷自己當然不知道,經過了昨夜,小女孩變女人,原本含苞待放轉變成嬌豔可人的玫瑰,她——清純之餘更有風情萬種。

  當她出乎意外地站在他房門前,雷魅因疼動而皺眉頭的容顏,瞬間放鬆了,他動容窒息地望著她。

  他的眼神散發奇異的光彩。

  瑪格識相地趕緊把門關上,扣門聲提醒了夜冷,這空間不管是大或是小,這半晌——只有他們兩人。

  “我迫不急待地想抱你上床……如果,我現在還壯得像頭牛,只不過……”他嘲笑著自己的處境。

  夜冷調侃道:“原來,惡魔不是那麼不可一世,惡魔也是會生病的。”

  “你願意走過來嗎?”他指引她。“你向前直走,就會碰到我。”

  她不知道踢到了什麼,而跌到他的懷中。他像雨點般的吻撒滿她的面頰。“你美得讓我著迷,而我卻因重傷不能碰你—…”

  “你的腿——”夜冷摸著,她依經驗判斷。“你傷得不輕!”他的唇立即堵住她的。

  “有你在身邊,就不覺得傷口痛,沒有你陪著,傷勢莫名其妙的就更嚴重了。”他求她。“我不能沒有你,你知道嗎?”

  這一刻的惡魔,只像是個小孩子,需要母愛。

  雷魅在她最敏感的耳際上親啄,惹得她嬌喘咻咻。他突然在她的耳垂下親咬,她輕呼,他神魂顛倒道:“你紅色的薄紗衣裳,就像埃及豔後般魅惑我的心,我願意做你的奴隸。”

  她溫馴地倒在惡魔的床上,她只能把自己當作是他的奴隸……

  他觸摸她腹上的傷口“痕跡”,這是她為手帕主人“守貞”的證據,也應該是對惡魔忠貞的證據。他霸悍道:“我不准你離開我的視線,你不准水性楊花,你不准淫蕩,你只准是我一個人的。”

  惡魔在害怕!害怕她骨子裏淫亂的基因。

  “不,我不會的!”她承諾。“惡魔有本事對付我,我豈敢對你不貞呢?”她楚楚可憐道。

  “對!你絕對只屬於我一人。”他瘋狂地將她攬得好是。“你要為我守住貞節。”

  她要為他守住貞節,然後,他要讓她愛上他——

  如此,他就能破除卡不洛的咒語。

  夜冷沒想到,自己會變成他的情婦——她還是躲不過黑家女人的命運!

  她更沒想到,竟會屈服於高原山國人人嫌惡的惡魔。

  夜冷緊握著一開始聯繫兩人的手帕,單純無邪地自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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