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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年紀小小的夜舞,腳步卻很快,當冷墨翼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找她時,夜舞早已跑得不見蹤影。

  外面雷雨交加,傾盆大雨如瀑布般直瀉,又像秋風掃落葉般威力驚人,在滂沱大雨中他如何尋佳人呢?

  冷墨冀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痛。是的,他有著蝕骨刺心的痛。

  這股痛,讓他領悟到什麼呢?

  冷墨冀相信夜舞抱著“毛毛”,絕對不會跑很遠,他一咬牙坐上法拉利跑車,像飛箭一樣地急駛而去。

  ***

  雨勢大得讓人覺得天空都哭了。

  大雨恍似在哀嚎這世間的紛亂情仇吧!

  大地隨著雨水的刷洗變得乾淨、清新了。

  他憂心如焚,街道上因雨勢大而幾乎空無一人,隨著時間的流逝,夜舞逐漸六神無主,心跳如雷,整顆心都繃緊了。

  過了三個小時,冷墨冀還是找不到夜舞。

  夜舞,夜舞!你在哪裡呢?他在心底呐喊:快點出來……別讓我陷入膠著、痛苦的煎熬中……

  大雨令冷墨冀開車速度慢了下來,他的眼睛不斷在搜尋,好像在海底世界般的模糊不清。

  前方小橋下有一條小河,滂沱大雨使得水位提高許多,河床幾乎高過人頭,他小心翼翼地穿過寬約一百尺的小橋,冒著橋身坍塌的危險。

  突然——冷墨冀仿佛仿佛遭到雷殛,雷電直轟他的腦門。

  天啊!是夜舞。

  她嬌小的身影站在橋墩旁,雙手握住欄杆,她的眼神是空洞、遙遠,而充滿了絕望。

  冷墨冀緊急煞車,心急如焚地跳下車。

  像洩洪的颶雨立刻淋濕了他一身,他不在意地甩了甩滿臉的水珠,此刻他全部的心思都在不遠處那個弱小無依,楚楚可憐的倩影上。

  “夜舞……”他低吟她的名字,這是發自內心的思慕與不舍。這三個小時,夜舞真的讓他經歷了前所未有刻骨銘心的恐懼。“夜舞……我是墨冀——”

  她一直沒有回頭,也許她早就知道是他了,也可能她早已神魂俱裂,如槁木死灰。

  不過——

  冷墨冀依稀可以聽見她喃喃自語,夾雜著嘩嘩雨聲,她的低語卻是如此令人心悸。

  “我的媽媽就是從這這裏跳下去……她就這樣離開了我……媽媽……”

  夜舞的心似乎完完的死了。

  她回過頭露出空洞無神的雙眼。“你知道浮水屍有多醜嗎?那一年我十歲,只知道媽媽有一個星期沒有回家。我根本不知道媽媽已經跳河自殺了……後來……有人在這條溪中發現一具無名女屍……爸爸帶我去認屍……”

  母親死時的臉孔——赤裸裸地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她美麗的容顏被河水浸蝕得青白而浮腫,她死時一定很痛苦……”

  “夜舞,別說了,別說了……”冷墨冀不忍目睹她的傷心。原來這就是夜舞畏水的原因?看到水,會想起母親的慘死……

  老天!如果他現在手上有一把刀,如果程大發此刻站在他面前,他一定會毫不遲疑地拿刀刺向程大發的心臟。

  “夜舞,別怕,就當這是場噩夢!忘了它……”冷墨冀把夜舞擁向他厚實寬闊的胸膛。

  “不!”她尖叫一聲後將臉埋進他濕漉漉的懷中。“不……”他語無倫次地敍述另一個噩夢。“我曾經養了一隻小貓咪,也叫‘毛毛’,那是媽媽生前買給我的生日禮物,也是她這輩子唯一送過我的禮物!我一直小心翼翼地養它………直到美娜到我家的第三天起,貓咪‘毛毛’就此不見了……

  “我找了好久好久,卻只發現垃圾桶中有一堆白毛,那天晚上,飯桌上放著一鍋鹵肉,美娜得意洋洋地對程大發說:來!吃,這是貓耳朵,很難吃到的……”說到這兒夜舞忍不住掩面哭泣。

  天啊!美娜及程大發到底是如何折磨夜舞?

  冷墨冀感到全身冰冷極了,他有著心寒、震驚以及無法言喻的憤怒。

  夜舞失控地大叫。“現在,連‘毛毛’也是……”她哭得肝腸寸斷,她抱著手中的小蛇,不肯鬆手——

  “夜舞——”他的雙眼上一層霧氣,他知道那不是雨水。

  夜舞傻氣地問:“人真的有靈魂吧!那麼,我媽媽一定會來找我,她知道她的女兒很可憐……而且我很想她,”她回首四尋。“媽媽!媽……”

  “夠了!夜舞”冷墨冀激動地抱緊她,好像要把她嵌入他的體內。“別再說了,別再說了!有我在你身邊,一切都不用怕了,”他捧住她的臉頰,不斷地親吻。“夜舞——”

  夜舞的大眼中還是只有迷惘,她自言自語道:“動物是不是也有靈性?如果真的有靈魂,那‘毛毛’的靈魂會跟著我吧!這樣我就不會孤單……”

  孤單?

  “夜舞……”冷墨冀的心在抽搐,好像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不!不是的。”他脫口而出。“夜舞,你還有我啊!”冷墨冀的臉距夜舞只有咫尺而已,他一字一字認真地道:“就算全世界所有的人都遺棄你,但是,請記住——我,冷墨冀一輩子都要定你。”

  夜舞終於失控地伏在他身上痛哭失聲。

  不管身後的波濤洶湧,驚濤駭浪,她將會在他懷中得到永遠的呵護與溫暖……

  她的臉貼在冷墨冀的胸前,輕聲道:“我要海葬它,把它丟到這條河裏,讓它伴隨著我的母親……”她感到寒風刺骨,全身虛弱無力。

  下一秒——一陣暈眩襲來,她頭重腳輕,眼前一暗地向後倒,冷墨冀眼明手快地抱住了她。

  “夜舞——”

  迷迷糊糊之中,夜舞知道冷墨冀抱著她上車,離開了這個傷心地,冷墨冀在她的耳際保證。“我再也不會讓你來這個地方……”

  “墨冀……”她在昏迷中,仍有一絲意識,她挪了挪身子將身體更加捱近他令他的心跳莫名地加速,心頭一熱,他猛地加速將車子快速駛離。

  ***

  當夜舞恢復意識時,她發現自己全身赤裸地被包在被單下,而冷墨冀則緊緊擁著她。“墨冀——”她的雙頰一片燥熱。

  “別在意!”冷墨冀心疼道。“你現在身體這麼虛,先好好睡一覺,明天我會叫張醫生過來——”他若有所思地盯住她道:“忘了一切吧,你只要記得——我今生都會盡最大力量來保護你,不會讓你再受到一丁點兒的委屈或傷害!”

  她閉上了雙眸,不知為何,珍珠般的淚水滑下她的面頰。“謝謝你——”

  “夜舞——”冷墨冀故作生氣地插起腰。“你敢又哭又再說謝謝?我再次警告你,你如果再這麼扭扭捏捏,不擦乾淚水,我會堵住你的嘴巴……我會愛你愛到天翻地覆——”

  冷墨冀感到他的心好痛,他的喉嚨緊縮,訴說句句的真情。“你是我見過最憤怒、最有個性、最有戒心,也是最漂亮的女孩子——”他結結實實地抱住她。“從你走進我的生命後,我不再有任何遺憾。”

  “墨冀……”她感動不已。

  他幫她掙脫他替她裹著的被單,夜舞伸出手臂去環住他的身子,緊貼住他,她的嘴唇正好落在他的肩膀上,情不自禁地輕輕咬著他的肌膚,她嘗到了他身上特有的麝香體味。

  冷墨冀似乎被她挑逗得有些受不了,他溫柔地把她的身體翻轉,彎身跪在她的兩腿間,他的手緩緩地在她的背脊上遊移,每一次的指尖輕觸都似一道電流,他更恣意地以手揉捏她的翹臀,痛苦和快樂的感覺奇異地並存著……

  他的手正忘情地在她的兩腿間滑動,大腿內側敏感的肌膚傳來一陣輕顫的快感,她尖叫地兩手抓緊黑色床罩。

  他的呼吸漸漸急促,他發瘋似地抬起的臀部,猛地挺起腰杆長驅直入……

  他們的體濕逐漸升高,然後她本能地配合他瘋狂的動作,汗水、熱力、痛楚、快感替兩人帶來一波波的高潮,讓他們嘗到了無限的喜樂……

  ***

  一陣激情的乾柴烈火後——

  “睡吧!惡魔被我趕走了!”冷墨冀輕輕地在她耳畔低喃,然後他關掉大燈,室內瞬間黑漆漆地伸手不見五指。

  突然,夜舞開口喚了聲。“墨冀——”

  “嗯?”

  她如夢囈似地低語。“這是我最後一次說:謝謝你——”

  可惜冷墨冀沒有發覺“最後”這字眼的異樣。

  冷墨冀迷糊間喃喃念著。“嗯……夜舞永遠是我唯一的情婦。”

  夜舞的眼皮再也睜不開了,她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冷墨冀疼惜地摟著她漸漸入睡。

  不過,當冷墨冀深深睡著時,夜舞其實還睜著大眼……

  ***

  我知道復仇所要付出的“代價”,我會因“詛咒”而賠上我的性命。昨天美娜的來臨在在提醒我:我是一個背負家族“詛咒”的黑家子孫……

  我從來不知道,我究竟能活到何時?我更不曉得,我到哪一天會與我母親的命運相同?

  掙扎在愛與痛的邊緣,我的心被激烈地撕扯著。

  我怕愛你也怕你背叛我,棄我而去……

  愛人是痛苦的。

  偏偏,墨冀——我愛你。

  我真的好愛你。

  第一眼見到如天王般的你,自負而桀驁得令人不敢親近。我氣自己不由自主地被你吸引,更害怕自己配不上你,在你的眼中,我只是個叛逆任性的小太妹吧?

  沒想到你竟想收我做情婦?我高興又惶恐地終日忐忑不安。與你相處的日子,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

  我不敢奢望你會愛我,但你帶給我最美好的一切,我此生已足夠了!

  也許,我曾經信誓旦旦地說我會先走,我會主動離開你,但請相信我,我是萬般不願意啊!如果可以,我多想留在你身邊一輩子。

  一輩子?

  對我而言,是荒唐、遙不可及、永遠不可能的夢……

  現在,我要走了,我知道我必須離開了。

  小太妹的準則:提得起,放得下。

  夜舞放下筆,在心中對自己說:墨冀,你放心,我不會再變壞了,我會改過自新的。

  這個“遊戲”之下,我只能將照片給你,讓這些對你不利的證據消失殆盡,你大可放心,我不會把底片交給美娜的,這件事到此為止。

  她合上小筆記本。世事也許真的無常,而她唯一能留給他的,就是她的小筆記本,或許期待他能從筆記本中知道她的心吧!

  沒有了“毛毛”,她也不要含羞草了,她把盆栽放在床頭,當作是給冷墨冀的紀念。

  夜舞悄悄將照片放在枕頭旁,她神色中的暴戾與任性,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現在,她是柔情萬千地注視他。她要把他英俊的容顏,永永遠遠地印在自己的心坎中。

  她換上了第一天闖進冷宅的牛仔褲打扮,一樣提著小竹簍,所不同的是小竹簍空空如也,這令夜舞一陣感傷。

  黎明前的曙光斜射進屋內,這提醒了夜舞——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她必須趁冷墨冀還在熟睡時離開,另一方面也得趁天亮前回家,她才能找機會與美娜“談判”。

  她有一千萬個不舍,她的心宛如刀割,承受著椎心刺骨之痛。

  別了!墨冀,我最心愛的人。

  她頭也不回地向外衝,她不要回頭,絕不回頭,但是,她的淚水無法遏止地潸潸落下……

  不知從何時起,她變得好愛哭喔!

  因為心裏有了冷墨冀,她不再壓抑自己的情緒,但也因為多了冷墨冀,她開始百轉千回地牽腸掛肚了……

  ***

  現在,黑夜舞站在程家宅前,這是她的家,沒錯。但是——她對這裏卻沒有絲毫情感,夜舞咬住下唇對自己發誓:從今以後,這裏不會是她的家了。

  清晨五點,她用力地按下門鈴——

  電鈴聲大作,好像要將程家鬧得雞飛狗跳才甘心,哼!她要美娜及程大發睡得不得安寧。

  她臉上“看好戲”的表情如此明顯。

  美娜不得不立刻起床,她破口開罵。“是誰?敢這麼不要命?”

  “是我——”夜舞高亢叫嚷。“你不要命的女兒回來了,快點開門,親愛的媽咪!”

  是夜舞?美娜目光一閃完全清醒了,她假意地安撫忿忿醒來的程大發。“親愛的,我下樓開門去了。”

  美娜披上半透明的紅色晨褸,嘴角揚起一抹詭笑,她及時地打開大門——

  夜舞一身輕便牛仔裝在站在她面前。

  “喔!小太妹回家了!”美娜挑起秀眉諷刺道。

  “是的。如你所願的回家了。”夜舞大剌剌地走進庭院,關上大門,一時間雙方火藥味都很濃。

  夜舞眯起雙眼,趾高氣昂地說:“叫爸爸下樓,我有話對他說。”

  “你以為你是誰?大發還在睡覺——”

  “你信不信墨冀會來找我”你若還拽得二五八萬——”夜舞挑起秀眉。“天一亮,你想面對墨冀嗎?現在的我願意回來,就表示我大大方方地把冷墨冀拱手讓給你——只要你讓我離開這裏,越快越好,讓冷墨冀找不到我。”

  “你——”美娜咬牙。“好,你識相,我也識相,放心吧!程大發對我是唯命是從,只有我能安撫他。”她進入大廳扭著屁股上樓。

  ***

  果然不出所料,半個小時後,程大發一臉怒氣騰騰地下樓,他套著一件黑色睡袍,睡意濃重地坐在夜舞的對側。美娜對程大發發嗲撒嬌。“來!我去弄個木耳蓮子湯——”

  “不需要——”夜舞直言不諱。“我不要媽咪如此惺惺作態,太虛偽了!”

  “你——”美娜心中一凜,她害怕夜舞會掀開她的“底細”。

  不過,程大發卻立即怒聲相向。“你一回來就惹我生氣,你欠揍嗎?”

  夜舞冷笑。“我才不會笨到留下來讓你揍我,”她深吸一口氣,一鼓作氣道:“我要跟你道別——”

  程大發愕然地瞪大雙眼。“你瘋了!離家這麼多天我都沒和你算帳,你今天給我回來,立刻又說要走?”

  “是的。而且——”夜舞相當固執堅決,不屑地道:“我不要回到這個家。我要永遠離開你們——你與我再也毫無瓜葛:只除了名義上的父女關係——”

  “你——”程大發目光一凜。“你這是什麼態度?你在跟我攤牌?”

  “或許吧!”夜舞無所謂地笑了笑,此刻她心完全歸於死寂。“我說的只是事實——你不愛我。你自始至終都嫌棄我,因為我不是你親生的女兒。”夜舞一針見血道。“你會收留我,完全是看在我母親黑雪渝是因你而死的份上。”

  程大發的臉一陣白,一陣青,更有著惱羞成怒的難堪。

  夜舞的臉卻顯得疲憊而安靜。“我受夠這一切了。我現在只想離開,以免我一直留在這裏妨礙你們!”

  夜舞歎了口氣,似乎不想再說話了。“爸爸,求你讓我走吧!”

  他還有何話好說。

  程大發注視前妻的孩子,長得不僅亭亭玉立,而且舉手投足間特有的味道與氣質,像透了她的母親黑雪渝。黑雪渝絕對是一位妖嬈動人的大美人,在程大發的心底深處,或許——他是愛黑雪渝的,但是為何又會變心呢”

  說穿了還是為了——夜舞。

  他一直介意黑雪渝和別的男人生下小孩這件事。

  每每看到夜舞,心中就升起妒意,恨黑雪渝“不貞”給他戴的“綠帽”,夜舞就成了黑雪渝不貞的“鐵證”。

  猜忌生疑的日子久了,婚姻就有裂痕,當美娜以一個清純小女人的姿態介入時,自然一切就變成理所當然,他不要雪渝,不要夜舞……程大發從回憶中回過神,不禁長籲短歎,這一刻她對夜舞有一份深深的不舍與歉疚。

  不過一切已來不及了!“你要知道,”他有些無奈地開口。“你的母親根本沒必要跳河自殺的——就算是現在,我也無意趕你離開。”

  “人無法挽回悔恨的事,多說無益。”夜舞面無表情地說。

  程大發黯然神傷地將她擁在胸前。“夜舞,你想去哪裡呢?”

  不可思議,從黑雪渝死後這是程大發第一次抱住夜舞,儘管只有一瞬間,但夜舞仍是一臉無動於衷。

  程大發有感而發道:“夜舞,相信我!其實我很愛你的母親,也許,要怪只能怪我們無緣吧!”

  夜舞始終一語不發。

  程大發自我解嘲地歎了口氣。“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是大人的世界,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明白?”夜舞雙眼犀利地掃視程大發肥胖而蒼老的臉,她不以為然地笑了笑。“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白美娜是‘那種’女人。”她將一個信封袋托程大發轉交給美娜:算是給美娜的道別禮物。

  信封內有幾行小字。

  這是給你的“人情”,不過,這並不代表我原諒你。終有一天,你會自食惡果的!

  待夜舞走後,美娜戰戰兢兢地打開信封袋——

  是底片。

  ***

  半夢半醒間輕嚶了一聲,冷墨冀伸出右手一摸,卻撲了個空,沒有人!他心口緊縮,倏地張開雙眼。“夜舞,夜舞……”

  他驚醒地揉了揉眼睛,環顧四周,空無一人,她……走了?他倒抽一口涼氣火地奔出去。

  “夜舞,夜舞……”

  偌大的冷宅他幾乎翻遍了每一個角落,恐懼像顆定時炸彈襲向他全身。

  夜舞,她真的離開了?

  他的一顆心完全沉入穀底,為什麼她要走?為什麼幸福總是會從他身邊溜走?

  冷墨冀的目光瞥見她留下來的含羞草盆栽,黝黑的雙眸罩早重重的哀愁。

  含羞草……竟枯萎了?

  下一秒,他急急換上衣服,不顧一切地衝出門。

  外面還是細雨紛飛……雨水打在他的臉上、發上,他卻渾然未覺。

  ***

  站在程宅的大門前,冷墨冀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用力按門鈴。“夜舞,夜舞……你快點出來,我知道你在裏面,你一定回到家中了……”他嘶吼著。

  是的。有人應門,不過不是夜舞,卻是程家少奶奶白美娜。

  仿佛預知冷墨冀會到來似的,美娜特意地修飾打扮了一番。

  紅色貼身的半透明蕾絲小洋裝,頭髮綰起,還加上一身濃烈的香水味。

  “歡迎你來!大發不在家,他去上班了。”美娜笑了笑。

  “夠了!你少虛情假意,”冷墨冀單刀直入大嚷,“夜舞呢,她在哪兒?”

  “我怎麼知道?”美娜故作一臉不知情狀。

  冷墨冀毫不留情地握住她的肩膀。“別來這套!美娜,你應該明白,我——最痛恨別人對我不理不睬,你別逼我發狠——”

  “你以為我會怕你嗎?”她露出無法置信的媚笑。“不得了,大明星!你也有這麼落魄的一天!”美娜挑逗地審視他。“喔!你的頭髮好亂哦,連胡渣子都跑出來了,你的臉上寫滿焦急、憔悴……這一切的轉變,完全是因為夜舞嗎?”

  “少惺惺作態!”冷墨冀的表情好駭人。“我再問你一次——夜舞呢,她在哪兒?”

  美娜不懷好意道:“進門來,我就告訴你——”

  無奈的冷墨冀,只好隨著她進屋。

  站在大廳中央,美娜已主動將身子貼向冷墨冀。出乎意料之外,冷墨冀狠心地推開美娜,力氣之大,讓美娜跌倒在地上,疼痛地呻吟。冷墨冀只是繼續咄咄逼人地問:“夜舞人呢,她到底在哪兒?”

  美娜咬牙切齒道:“她走了!”簡簡單單的三個字。

  “走了?”冷墨冀心中有一刹那的空白。“她能走到哪兒呢?別唬我!我不相信,現在才中午,她能跑到哪兒?”他不相信。

  “有心離開你的人,自有法子躲到天涯海角——”美娜幸災樂禍地哈哈大笑。“你找不到她的,而我也絕對不會告訴你她在哪兒——”

  “說——”冷墨冀氣急敗壞地狂喊。“夜舞到底在哪兒?”

  美娜伸出一根寇丹指,挑逗地眨了眨眼。“除非你滿足我,否則我絕不會說的。”她不死心地又走向他,這次她從後方抱住冷墨冀,不過,冷墨冀僵著身子並沒有拉開她。

  “我一直好愛你,你知道嗎?”她在冷墨冀耳際低喃。“離開孤兒院後,我沒有一天不想你,我夢寐以求的願望,就是和你這位大明星共度一宵——”她伸出舌頭輕舔冷墨冀的耳朵。

  但隨即她又被用力地推到一邊,這次,美娜狠狠跌了一跤。她的眼睛像是噴出火怒,怒火中燒道:“你夠狠,我也會要你好看——”

  冷墨冀忍無可忍地抱哮道:“到底誰要誰好看?我有你的‘把柄’足夠讓你身敗名裂,你不怕我將照片公開嗎?只要你說出夜舞的下落,我就把照片還你——”

  “你是指照片?”美娜噗哧一笑。“天王巨星啊!你以為照片就能唬住我嗎?一切都是天賜我也!夜舞早就乖乖地把底片給我了,更何況——這相信你沒膽毀了你如日中天的天王地位。我相片對我倆都不好。你會為了區區一個小丫頭,就讓你的事業毀於一旦嗎?這不像你的作風!”

  冷墨冀不語了,他有股芒刺在背的感覺,他冷冷地說:“我們曾經是朋友,你不肯幫我就算了,我告訴你,就算是翻遍全臺灣,我也會把夜舞找出來的。”他帶著萬般的決心大踏步往外走。

  美娜尖銳叫道:“站住——”

  冷墨冀停下了腳步。

  “喔——對了!”美娜惡狠狠地加油添醋。“有件秘密不妨告訴你吧!這也是夜舞的母親黑雪渝生前告訴程大發‘詛咒’:身為黑氏家族的女人,據說只要身為情婦都難逃一死,黑家子孫註定都會絕無子孫,無一倖免——”她火上加油道。

  冷墨冀全身一僵。

  “住口!白美娜!你敢詛咒夜舞死?”他憤怒地握緊了拳頭。

  “我沒有啊!”美娜無辜地說。“我只是實話實說——”

  “白美娜,你欺人太甚,你夠壞,我會不惜一切代價要你受到報應!從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朋友,我們從此一刀兩斷——”他發下重誓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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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冷墨冀失魂落魄地回到豪邸,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整個精神陷入前所未有的膠著中。

  他痛苦無比地把臉埋進雙手中,許久……

  夜舞,為什麼你要離開我呢?你難道不明白我對你的感情嗎?

  他獨自坐在沙發上發呆……直到夜深人靜仍是一動也不動地失魂落魄……

  突然他瞥見床頭意外地擺著一本小冊子,那是夜舞珍視的筆記本。

  他如獲至寶地拿起來閱讀,希望能從中間讀到一些端倪。

  草稿雜亂無章,不過一字一句都是她的心情寫照,冷墨冀讀著讀著,眼眶都紅了……

  “……母親臨死前萬般的叮嚀:她是生在一個受了詛咒的家族,她不能成為男人的情婦,不能做這種傷風敗俗的事,不然就會死於非命,不得善終……”

  他翻啊翻啊,又看到——

  “第一眼看到他:就覺得他是她的全世界;有如雕像般的俊美、高貴,他一定是阿波羅轉世降臨人間,讓人不敢逼視。她終於瞭解灰姑娘期待王子邀舞的心情……此刻她多麼期待他的目光會駐足於她……

  他愈讀下去愈被裏面真摯的情感吸引。當冷墨冀把故事看完已是深夜,故事中的結果竟是一個悲劇——

  悲劇?

  “不!我絕對不容許這個故事是這樣的結局,我是如此地深愛著夜舞啊!”他眼眶濡濕地握緊拳頭。

  他不能失去夜舞。不能!他落寞地注視這間豪華宅邸,心痛不已。

  ***

  三更半夜,蘇菲和傑德帶著僕人回來了。過了這幾天,他們特意偷偷摸摸地準備了大蛋糕,要給冷墨冀和夜舞一個驚喜與慶祝。沒想到他們看到的卻是冷墨冀孤獨、潦倒的落魄樣,而夜舞則不知去向!

  這位鼎鼎大名的巨星不復往日神采,兩圈深陷的眼窩透露了他已經好幾天沒睡好的疲憊。

  “小冀……”蘇菲嚇得花容失色,蹲在冷墨冀身邊。“小冀,你——”冷墨冀積壓已久的情緒終於爆發,他幾近崩潰地投入蘇菲的懷中。

  冷墨冀在這位黑人婦人的懷中,語無倫次地呢喃著。“夜舞為什麼要走呢?為——什——麼?”

  “小冀——”蘇菲心中很難過,她從來沒見過冷墨冀這般沮喪,可見他對夜舞用情至深。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別想太多,也許夜舞只是出門玩幾天罷了,你這樣不吃不喝,是不行的啊!等你養足了精神,我們再來想辦法——”冷墨冀一臉的挫敗,似乎完全呼不進蘇菲的話。

  過了許多天,夜舞仍是毫無下落,冷墨冀終於崩潰了。冷墨冀發瘋似的將所有的傢俱扔的扔,拋的拋,蘇菲及其他僕人則躲在一角,嚇得魂不附體。

  他瘋了,徹徹底底地瘋了,沒多久,冷宅就被破壞得滿目瘡痍,慘不忍睹。

  冷墨冀哈哈大笑後,疲憊地倒在一旁,喃喃自語道:“這一切都是空的,都是空的……”

  蘇菲默默地端睨冷墨冀,她只能無言地把他擁進懷中。“小冀,你是人人稱羨的大明星,要什麼就有什麼,很多人羡慕你的才氣與名聲,為了大家,你要勇敢活下去——”

  冷墨冀笑得極為蒼涼。“為誰活?為所有人活?這不是我要的生活……這麼多年來活在光鮮亮麗的虛偽世界,我反而失去更多‘自我’,失去了……夜舞;我所愛的人啊!”

  如今,他真的清醒了。

  他注視那些照片,原本迷人的大眼,竟然現熊熊的恨火。

  好!白美娜——要死大家一起死。

  就算我的聲望跌到穀底,我的事業毀於一旦,我也在所不惜。他不顧一切後果地執起聽筒,撥了電話給報社……

  ***

  號外,號外——

  今天,報紙上的影劇版頭條,赫然出現爆炸性的不倫之戀。

  “知名巨星冷墨冀被人偷拍到與人私會賓館,約會的對象,赫然是富豪程大發的妻子——白美娜,兩人親密的不倫照首度曝光,引起社會大眾軒然大波——

  白美娜身世成謎,她擁有絕佳的政商交際手腕,沒想到竟傳出如此醜聞,令大眾議論紛紛。許多冷墨冀的影迷也紛紛表示傷心欲絕,冷墨冀與有夫之婦交往,他的演藝生涯將遭受重大的影響,而他本人,至今仍拒絕媒體採訪,不做任何表示……不過,也有人懷疑,冷墨冀其實另有所愛,白美娜只是整個事件的煙霧彈……

  這件緋聞在街頭巷尾大為流傳,尤其是上流社會更是“惡毒”地相傳:程大發一定是無法“滿足”嬌妻,所以,程夫人才會另養“小白臉”,甯做英俊小生的情婦……這真是今年轟動社交界的大話題。

  程大發震驚不已,他的妻子竟然紅杏出牆?給他戴綠帽,這才是白美娜的真面目?一個淫蕩的婊子?

  這對程大發而言,無異是當頭棒喝的一擊。

  ***

  冷宅外擠滿了記者。

  冷墨冀還是足不出戶,對任何人避而不見,記者也只能望穿秋水,眼巴巴地望著豪邸的朱門,不得其門而入。他們只能在門口枯守,想一窺大明星的臉龐。不過,冷墨冀仍是無影無蹤。

  冷墨冀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常常是一整天什麼話也沒說。蘇菲不明就裏地提起勇氣問:“小冀,為什麼你要傷害自己?我知道是你把照片給報社,你……”

  “我累了,不想多說……”冷墨冀痛苦要將臉埋進雙掌中。“我不要再活在水銀燈底下,那是虛偽的,我一直看到人性的醜陋面,使得我的心也變醜了……我從來不快樂,我一廂情願的以為名、利,就是我的快樂,可是我錯得離譜……”

  “不!小冀,你有今天的成就是你應得的,沒有人能像你如此吃苦耐勞、忍氣吞聲、忍辱負重,咬著牙一步一步邁向天王的地位,這中間的辛酸、甘苦,誰能知?這是你該得的榮耀,我不容許你毀了今天的一切——”語畢,蘇菲氣喘如牛地衝向大門口,霍地將門打開——

  ***

  冷宅大門一開——

  閃光燈劈哩啪啦閃個不停,所以的記者蜂擁地擠向大門,定神看清楚才赫然發現;站在門口的不是冷墨冀,而是一位黑人婦女。

  蘇菲主動大聲地說:“我太瞭解小冀了,他不可能做出這種卑劣的事!小冀和白美娜不可能有任何牽扯,因為——這些照片是他自己公開的!”

  記者們大驚失色地議論紛紛,這竟是事實?

  “夠了——”冷墨冀大吼一聲後,不可一世地走向大門口,高大英俊的他立刻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所有的人都被他的巨星丰采震得鴉雀無聲。

  器宇非凡,唯我獨尊的冷墨冀,此刻正略顯憔悴地站在人群面前——

  鎂光燈像閃電般閃個不停,而冷墨冀仍是面無表情。

  過了許久,他才沈著聲開口說話。

  “我從來不值得別人的崇拜和尊敬——”他蹙起了眉。“我從小就是棄嬰,從來不知道愛是什麼,更不相信愛情,多年來我一心只求成功,想要鞏固自己天王的地位,認為名利、地位就是一切。但是,我錯了——現在我體會到,真正的愛是買不到的。”

  “愛?”記者們一陣慌亂地竊竊私語。

  冷墨冀的嘴角出現了慣有的嘲弄,他清了清喉嚨。“驀然回首這些年來在演藝圈奮鬥出來的成績,已不值得我眷戀;所以我決定宣佈我冷墨冀從今天起退出演藝圈!”

  又是一陣措手不及的驚聲怪叫。

  “我的後半天,只求與我的愛人相伴,就夠了——”他的眼神突然溫柔無比。大明星竟然有了親密愛人,會是誰呢?

  冷墨冀雲淡風清地笑了笑,記者們前推後擁的衝了上前,千百個問號,仍敵不過保鏢傑德堅固的擋駕。

  鐵門霍地關起——天王巨星冷墨冀的迷人丰采,從此只能留給世人在記憶中追思了……

  ***

  白美娜然地注視照片以及報上的報導,她無法相信,冷墨冀竟然“犧牲”自己的聲望反將她一軍?

  她的臉發白了,全身因害怕而簌簌顫抖,完了!她真的完了!她的名譽全毀;而大發……她目光一閃,現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逃,不然大發嫉惡如仇的個性,一定不會放過她的……

  她慌亂地衝回寢室,開始翻箱倒櫃找尋金飾珠寶、存摺、支票……要帶走程家所有的財富遠走高飛,正當她異想天開的暗忖時,一陣急促厚重的腳步聲,伴隨著程家大門刷地打開——

  程大發帶著殺氣,氣極敗壞地奔了過來,他氣喘吁吁地咆哮。“賤人想逃?你想拿走我的錢去養情夫?你不想活了?”程大發咬牙切齒道。

  美娜仍是趾高氣昂地拽模樣,她像個被激怒的潑婦般尖叫道:“是的,我跟在你身邊這麼久,還要服侍你那頑皮的女兒,不該拿點‘回饋’嗎?我是喜歡冷墨冀,誰叫他比你年輕,比你帥又比你有錢……”

  美娜語未畢,程大發一巴掌已狠狠甩向她。“賤人,你竟敢把我騙得團團轉,把我蒙在鼓裏那麼久,我要殺死你,你這不知羞恥的……”

  程大發的手一次又一次地劈打美娜,美娜抵死不認錯,還用尖指甲抓程大發,兩個人扭成一團。美娜尖叫。“你這個易怒的暴君,誰會愛你?只有黑雪渝那個笨蛋才會為你自殺……這是你的報應,你這個薄幸郎,不該怪你妻子紅杏出牆……”

  程大發聞言更是急怒攻心。“你敢背叛我?我這個人什麼都可以不要,但是你讓我面子掛不住,成為社交界的笑柄,我絕不會饒過你的——”他惡狠狠地壓著美娜。

  只聞得程宅尖叫連連……

  ***

  報紙如火如荼地報導:國際大巨星冷墨冀突然宣佈息影,退出影壇及在近期內有結婚的計畫……這中間過程極具戲劇性的變化,雖然疑點重重,但隨著冷墨冀的全然淡出影壇,一切將沒有答案了。

  相較於外面世界的繪聲繪影,冷邸一切顯得相當平靜。

  “外面的記者走光了嗎?”冷墨冀無神地問。

  “還沒。”傑德向窗外望去,他意有所指道:“冷爺的魅力非凡,永遠是人們心中的天王巨星……”

  冷墨冀卻一臉黯然。“這不是我要的。”他暗自傷神的面容,令傑德也無話可說。“我等不及了,我必須要不動聲色地出門,儘快查到夜舞的下落。”他下令。

  傑德明白地點頭,一切已準備就緒——

  車庫門打開一輛豪華轎車突然向前疾駛,記者們被嚇得本能地回身躲避,一陣乾冰似的煙霧襲來,他們尚搞不清楚什麼狀況時,轎車已沿相反方向奔馳而去……

  ***

  雖是偷偷摸摸地站在程家面前,但冷墨冀仍是傲視群倫的。

  “開門,快一點開門……”他的隨從保鏢傑德對樓上咆哮。

  這聲音驚擾了陷入瘋狂的程大發,他做夢也想不到,迎面而來的臉孔竟然是——緋聞事件的男主角:冷墨冀。

  程大發所受的羞辱立刻浮上腦海,下一秒,狠狠的拳頭朝冷墨冀的臉孔打過來。“狗男人,你竟還敢大大方方出現在我的面前,我要你血債血還……”程大發的拳頭停在半空中,因為傑德已更快速地重重揮了一拳正在程大發的胃上。程大發痛得蹲下身不斷呻呤。

  “住手!”冷墨冀立刻出聲制止,他關切地彎身問道:“你不要緊吧?程先生。”

  “哼!你這個人面獸心的傢伙,少惺惺作態,竟連我的妻子都敢碰……”

  冷墨冀目光一冷。“我欠你的‘血債’自然會還你的——”他意有所指道。“今天我不僅要為夜舞出口氣,也要為黑雪渝的冤死討個公道。”

  提到雪渝,程大發的臉色瞬間青黑,神色陰晴不定。

  “黑雪渝死得太不值得,夜舞絕對是活生生的犧牲者,媒體妙作這件‘不倫之戀’,不管真相如何,你從此在社交界將難以立足——這是為了黑雪渝,她不能白白送死。而我屬下給你這拳,是為了報復你一直虐待夜舞幼小的心靈……如今我們算是扯平了——”

  他清清喉嚨舉手說道:“至於我和美娜之間……我可以向天發誓,我和她什麼也沒做。”

  “你——”程大發說話不出任何話。“你……為什麼……”

  “你是一個自大的人,就算黑雪渝死了都不能讓你覺悟何謂‘真愛’。當愛轉變成恨時是很駭人的,你對黑雪渝、夜舞或是現在的美娜,不都是如此?你會有今天,是你自己造的孽,怨不得別人——”冷墨冀的話句句像尖銳的刀戳進程大發的心臟。

  程大發抹了抹唇角的血線,他恨恨地說:“你為什麼要來?來指責我嗎?還是來看我的笑話?”

  “不——”冷墨冀神色一黯,顯得心事重重。“我們現在都是同病相憐的人了,我只是想問你,夜舞的人呢?”

  “夜舞?”程大發捧腹大笑。“你毀了我,卻敢要求我透露夜舞的行蹤?你憑什麼?”

  “就憑……我可以任你處置,”冷墨冀坦然地挺起胸。“你可以把所有的恨發洩在我身上,當我欠你的,我絕不會還手——”說完後,他緩緩將眼睛閉上,準備承受一切。

  “好,算你有種!”程大發就像一個拳王般奮力地向冷墨冀揮出一拳又一拳,狠狠地一下又一下,傑德幾乎看不出去了,冷墨冀卻命令來德不准插手。

  直到年邁肥胖的程大發氣喘吁吁地倒在地上,再也動不了,鼻青臉腫的冷墨冀還把程大發拖起來扶到沙發上休息。

  “求你!告訴我,夜舞在哪兒?”冷墨冀近乎乞求地說。

  程大發注視冷墨冀的一臉深沉、痛苦。“為什麼你一定要知道夜舞的下落?”程大發不懂地追問。

  冷墨冀的眼睛在那一刹那閃著光,他深情地低喃著。“因為——我愛夜舞。”他想著夜舞的慧黠,不自覺地嘴角泛起一絲微笑。

  “你……”程大發的詫異自然不在話來,沈默半晌他終於了悟地點點頭。“愛上黑家的女人,真不知道是喜還是悲……”他如中蠱般地喃喃說道,他自己不也曾深受其苦?但是黑家的女人就是有一種奇特的魅力!

  他釋然地一五一十道出黑氏家族深受“詛咒”的傳言……“夜舞的母親對我說過:黑家的女人若要破除‘詛咒’,唯一地方式就是找一個真正愛她的男人。而我卻無法做到。我是愛她,但卻無法包容她,我確實是自私鬼,雪渝在我心中是個永遠的痛。”

  “是嗎?我只知道愛上至上無悔,寬大包容。”冷墨冀鄙視、不以為然地說。

  冷墨冀的坦率刺痛了程大發,他突然想起雪渝死前對他的託付,夜舞這些年來的寂寞與缺乏親情……程大發和眼前這個男人比起來差太多了。冷墨冀才有資格說“懂愛”!

  程大發抬起頭來,以一種嶄新的心情和激賞的眼光看著冷墨冀。“夜舞告訴我,她要去找她以前學校的女校長馬格莎修女,她要跟馬格莎修女一起出國——我不是一個好父親,沒能攔得住她,希望你來得及——”這一刻的程大發決定放心地把夜舞交托給他。

  出國?冷墨冀胸口緊縮。

  “謝謝你。”他感動得雙眼濡濕,激動地握住程大發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希望你和美娜重新言歸於好,其實美娜也很可憐,我和她自小就是孤兒,都缺乏愛和安全感,只要你真的愛她,她會改變的。”

  程大發默默注視冷墨冀離去的背影,陷入前所未成的沉思中……經歷他生命中的挫折、失落與懊悔,或許一切正是一個新的開始。

  ***

  冷墨冀命令傑德火速驅車駛向地處偏遠的天主教學校,為了怕引起無謂的騷擾,他心急如焚地待在車上等消息。

  很快的傑德來回報消息。“冷爺!不好了!馬格莎修女……今天下午將搭機前往西班牙!”冷墨冀的臉發青了。“就在兩個小時以後——”冷墨冀感到眼前一片黑暗,這個天大的打擊讓他全身無力,他雙拳緊握,咬住下唇地下令。“快趕去機場——”

  “是的。”傑德以時速兩百公里的速度,不要命似的向前衝去……他連闖了好幾個紅燈……

  當他們到達桃園中正機場時,前往西班牙的班機已經完成登機手續,要準備起飛了。

  來不及了?冷墨冀痛不欲生地幾乎不想活了!

  “不行!絕對不行!我要抓住‘幸福’,永永遠遠不再放開……”他驀地抬起頭來,眼中射出精光,他像只發瘋的猛獸衝向出境處——

  他摘下了墨鏡,沒有護照,沒有出國申請單,有的只有滿腔對“愛”的執著。

  刹那間——欲耳震襲的尖叫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冷墨冀,他是冷墨冀……”所有的工作人員及法警、乘客、人群……失控地蜂擁而上。說時遲那時快,冷墨冀卻不顧一切地往前衝——他竟然闖關了。

  闖關?

  大家遽然驚醒,航管局員警大叫。“冷墨冀闖關了,冷墨冀闖關了……”一切是如此令人措手不及,目瞪口呆。

  “我不准開飛機,我不准——”冷墨冀發了瘋似的大吼。

  待工作人員一回首,所有的人張口結舌;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一代巨星的威嚴,令人望而卻步——

  法警追了進去,幾個驃悍的大個子架住了他,冷墨冀兀自拼命地掙扎,黑黝的雙眸寫滿絕。“不——不……”他撕心裂肺地咆哮。

  驀地,他目光一掃到飛機的門口,在熙熙攘攘的旅客中,有人身著深色的修女長袍,冷墨冀朝著她們大喊。“夜舞,夜舞,不要離開我——”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吼出他的渴望。

  冷墨冀的世界中,眼中只有夜舞。

  就算是這麼多衣著相同的芸芸眾生中,冷墨冀仍然知道“她”就是夜舞——

  因為有那麼一刹那,她止住不動了,僵硬而孱弱的背影是如此孤寂,她一定是陷入了痛苦的抉擇交戰……不過,她沒有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後夜舞挺起背脊繼續往前走——

  眼見飛機門要關了,連結飛機門口與航空館的通道要收起來了——

  冷墨冀發了瘋地對著機門口嘶吼。“夜舞,我會站在這兒等你,等到天荒地老、白髮蒼蒼,我要等你心甘情願與我相聚——我已經向上帝祈求,別把我唯一的幸福帶走——”

  工作人員見到天王巨星冷墨冀這番感人肺腑的真情吐露,所有人的動作都停止下來——世界似乎在這一刻凝止了,連地球似乎也停止了運轉……

  ***

  “我真的可以愛他嗎?”

  天知道她用了多少的意志力,才能平靜地走進機艙。

  夜舞心如刀割,全身血液都要凝結了,她的雙手揪得好緊。天主!她放不下他啊!

  為什麼他要追過來?

  為什麼?他還不放過她呢?

  馬格莎老修女冷眼旁觀這一切,她卻釋懷地摸摸夜舞的頭。“孩子!我一直懷疑,是什麼力量讓大巨星退出影壇,而今我終於找到答案!”她似乎看穿了一切。“我很喜悅地見到天主為你安排的路,你不如放開心胸歡喜地接受吧!記得天主給的真愛嗎?”馬格莎修女目光和煦地念出一段經文:

  “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愛是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上分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

  夜舞的淚水汩汩流下,雙手交纏緊握脖子上的十字架許久。

  “如果,你真的愛他,就告訴他吧!就趁現在,不要猶豫了——”修女篤定地對夜舞道:“去吧!追求你的愛——”

  愛?

  “不!我不相信他愛我。”夜舞可憐兮兮道。

  馬格莎修女慈藹地替她拭去眼淚。“記住!真正的‘愛’是忠貞不變的——你要學者拋棄那個偏激小女孩的陰影,成長為真正有智慧的女人。”

  我,成為真正的女人?是的,她必須強迫自己在成人的世界成長,她要面對世界殘忍對待她的一切。

  夜舞帶著一顆翻騰的心,腦中浮起冷墨冀那令她心悸的身影。想再見他一面!她此刻瘋狂地想念他啊!所有的偽裝都崩潰,她無法控制自己移動的雙腿,渾身顫抖地走出機艙——

  ***

  終於——

  夜舞活生生地活在冷墨冀面前。

  隔了太久的相思折磨,讓冷墨冀激動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幾度的欲言又止,繼而兩滴淚珠緩緩自他臉頰滑下——

  見到他的淚水,夜舞十分震驚。她這是第一次看見男人不加掩飾地在她面前崩潰。

  他哭了。“該死!你把我逼瘋了,你走的這些日子,我生不如死,我不要這樣……我永遠不要放開你——”冷墨冀心驚肉跳地咆哮著。“天啊,你為什麼要‘離棄’我?”

  他竟然用“離棄”這字眼?

  “我……”夜舞心痛,低著首,不肯正視他。“我怕……每人個都會離開我,都會棄我而去……我不喜歡你帶給我的感覺,我不曾這樣害怕失去,為什麼……”她自絕望中吐出這句話。

  冷墨冀哽咽道:“我終於看清你,其實,你就如同含羞草般——如此纖細、敏銳,稍稍一碰觸,就會害羞地躲起來,你容易受到傷害,就如含羞草的花語——敏感。現在我斬釘截鐵地告訴你——”他深吸一口氣後大聲地說:“我愛你,完完全全地愛你,一生一世都不會改變——”

  他說他愛我?夜舞的心臟了。

  夜舞從震驚中回神。“不——”她不相信。“你不可能愛上我,我是壞得可以的小太妹啊!你只是喜歡新鮮感。我知道我一點都不可愛,我憤世嫉俗,暴躁易怒,你真的不用愛我——”

  “是嗎?因為大家都這麼說你——”冷墨冀的目光纏綿而溫柔地鎖住了夜舞。“奇怪!但是我看你,就只看到你的善良,富同情心,充滿正義感,喜好打抱不平,你有最可愛的笑容,及溫暖的一顆心,你在不知不覺間偷走我的心,小傻瓜,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

  他一五一十地傾瀉著積壓已久的感情。“當我第一眼看到你時,就被你奇特的吸引力吸引。我是孤兒從不懂愛是何滋味,我只有把氣出在你身上。我氣自己無可自拔地受你吸引!這些日子我找不到你時的絕望與失落,那種心碎的感覺,我終於醒悟;你帶給我的就是‘愛’,你讓我瞭解深愛一個人的感覺竟是痛徹心扉,肝腸寸斷……”

  夜舞紅著眼眶哭了出來。“為!我怕——”她發瘋地搖頭。

  “我知道。”冷墨冀心疼,他替她說出她害怕的事。“你怕愛我,你怕‘詛咒’,怕我將來背叛你,你會……無法忍受,是不是?”

  夜舞感到他的話像利刃般刺過她的心臟,既灼熱又刺痛。

  “你必須要相信我,只有真愛才能破解附在黑家的詛咒,我會證明給你看,讓你知道:我永遠不會離開你,除非,你趕我走——”冷墨冀真誠地說。“不過,我還是會一次又一次地打尋你,這一生我是註定賴上你了!”

  “不!我永遠不會趕你走——”夜舞激動得猛搖頭。

  “那我就永遠守候一輩子。”冷墨冀輕柔地替她掠了掠秀髮。“我會給你足夠的信心與安全感,除了你,我這一生什麼都可以不要,財富、地位、虛名……一切都假的,你既然恨白美娜,我寧願賠上聲名替你報仇——”

  夜舞急得掉下眼淚。“我不值得你這麼做……你真是傻,你竟然公開照片宣佈息影……當時我以為自己害了你……”她哭得雙眼腫如核桃。

  夜舞哽咽道:“這些日子,我終於開通,也醒悟了,也許就像你說的:在‘愛情’裏的是非對錯不是你我所能斷定的。我母親錯在先,是先搶別人丈夫,而後白美娜又搶了我母親的地位……冤冤相報保時了?現在的我已豁然開朗,不再劃地自限,哀怨自憐——”夜舞重重地歎口氣。

  “所以,你要有一個全新的人生——”冷墨冀緊握住她的手,面對面地望進她的眼裏。“從此你不再是小太妹,和我結婚吧!做我最可愛的妻子——”

  “妻子?”這兩個字讓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夜舞再度滑下兩行清淚,抽抽搐搐地低喃著。“我……我愛你,我愛你……”

  “我向天主許願會帶給你一生的幸福,我會帶你去德國法蘭克福看歌德的故居,去英國史屈拉佛鎮的莎士比亞故居,去阿根廷學舞蹈,我將盡力助你完成當‘小說家’的願望,我們可以買一塊地,上面種滿含羞草,和許多的‘毛毛’一同共沐夕陽……”冷墨冀為她許下諾言。

  她又哭又笑道:“那些夢想已離我遠去,都不再是我的夢,現在——”她提起勇氣迎上他的俊臉。“現在我只想做你的妻子。”

  突然——一陣陣震耳欲襲的歡呼聲響徹雲霄,周圍群眾的安可聲不斷——這真是世界上最完全的“求婚記”!

  法警目睹一切,也忍不住鬆開了冷墨冀的雙臂——

  下一秒,冷墨冀張開雙手奔向夜舞,夜舞激動地投入他的懷中,兩個人密不可分地擁在一起,誓言永不分離。冷墨冀吻去夜舞的淚珠。“我會永遠用強壯的羽翼保護你,讓你像含羞草一樣最敏感的心,不再受到傷害。”

  冷墨冀默默取出夜舞再也熟悉不過的中國結。“就在這藍天白雲中,你將實現小說中的夢想——不過,和原著所不同的是;這裏有無數的證婚人給我倆祝福——”他給她一個絕對燦爛而溫暖的笑臉。

  她嘴巴頓成O形狀。

  在眾人的欣喜鼓掌下———

  他們如願以償地舉行了一場心心相印的婚禮。

  冷墨冀含笑問她。“你的小說要修改嗎?”

  “要,一定要改,我想了一個最美好的結局,絕對是皆大歡喜!”夜舞嬌羞地將臉埋進“丈夫”的懷裏。

  他們的手上,一條美麗的繩結正環環相扣著……

  一名法警突然道:“今天是巨星冷墨冀的結婚之日——實在是無法潑他冷水、拘提他……哎!算了!放他一馬喔!”

  工作人員們哈哈大笑。

  不遠處默默注視這幅美麗畫面的馬格莎修女,含笑向上天祈禱。“天主,謝謝禰……”

  ***

  自此,一代巨星冷墨冀隱居了——他莫名其妙地失蹤,不再公開露臉了。

  如今街頭巷到處傳誦著大明星冷墨冀和小太妹黑夜舞的愛情故事,它像陣側仙蒂瑞拉的灰姑娘神話,不知羡慕多少情竇初開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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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曲

  四年後。

  西班牙,巴賽隆納,一個不知名的小港。

  傳說——

  前方一座白牆紅瓦的典雅豪宅,就是紅透半邊天國際巨星冷墨冀的家,家裏有一位黑人老婦服侍,外加一名東方保鏢,不過他們深居簡出,行為極為隱密。

  冷墨冀的夫人酷愛來自原產地巴西的含羞草,據說,宅子裏裏外外都是,而且——她還養了許多小白蛇。

  小白蛇?許多人聞言,或許都要嚇破膽。

  這位冷夫人真是特立獨行。

  不過這些傳聞,卻是斬釘截鐵的事實。

  今天正是夜舞滿二十歲的生日,但是,她看起來還是那麼清純可人,衣服一樣沒有改變,無袖的背心,五分短的牛仔褲,配上她那雙修長勻稱的美腿;此刻她正怡然自得地享受西主管牙熱情洋溢的微風及陽光。所不同的是,她的頭髮,已從誇張雜亂的短髮留成一頭及腰的烏溜溜長髮。而她略一凝神後,又提起筆埋頭苦寫,原來的小說尚未完成。

  冷不防,有人從後重重拍了拍她的翹臀,她不用回頭也知道是她丈夫;曾經風光一時的大明星冷墨冀。

  他深情地抱起了她,親昵地攬她在懷中。

  夜舞柔情萬千地仰視著丈夫的俊臉,此刻她是幸福的小女人,冷墨冀對她輕聲細語說:“我的寶貝,生日快樂!”

  夜舞笑得合不攏嘴。“謝謝你伴我度過這些年,我好幸福!”當初,她怕黑家的詛咒會讓她活不久,她一直憂心忡忡。而今她已二十歲了,現在她快樂不已。

  “相信我,詛咒永遠不會降臨了,你絕對會活到老。因為我是真的愛你,‘愛’能化解一切……”

  夜舞眨了眨迷的大眼。“我相信——我的老公不花心,只有癡心。”

  “‘毛毛’今天好嗎?”“毛毛”是夜舞的第三只寵物,前兩隻依次為貓咪、小白蛇。這只寵物蛇是冷墨冀費盡千辛萬苦買來送給他最愛的妻子。

  “‘毛毛’今天很好,我很愛它。”夜舞不舍道。“寵物蛇的生命力只有三年,今天,它已經三歲了——”

  “別在意,如果‘毛毛’不得已又要離開我們,我會再送另一條‘毛毛’給你——”冷墨冀寵愛地道。

  “嗯,我不會像以前那樣的孩子氣了,為了‘毛毛’的離去而無理取鬧,”夜舞釋然道。“我長大了,我懂得以成熟的眼光看待生命的價值與意義——”

  冷墨冀摸摸夜舞一頭如瀑布般的長髮。“小說寫完了嗎?”

  “還沒。我要把你的每天對我的字字句句甜言蜜語都記載在筆記本中,直到我生命終了之時——”夜舞有這個雄心壯志。“這小說就等於是我的自傳。”

  冷墨冀喜不自勝。“我會愛你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他親吻著妻子。

  “對了!你還需要美容你身上的疤痕嗎?”夜舞擔心著。

  冷墨冀頑皮地輕觸她的小鼻尖。“那你——還會做噩夢嗎?”

  天!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陽光像金雨般流瀉在冷墨冀身上,陽光似乎也愛上了他,忍不住撫慰著他百分之百的笑臉。夜舞著迷地凝望著他。

  “我終於體驗到,生命是生生不息……”夜舞嬌笑一聲後躲在他的懷裏。

  黑家第四個子孫黑夜舞,與大名鼎鼎的超級冷墨冀共結連理,快樂地隱居在西班牙,過著神仙般的日子。

  而黑家第五位子孫黑夜瞳呢?她自小就在修道院長大,日本最大的黑道幫派“青龍幫”霸主水谷旭傲被迫要娶她為妻……一場翻雲覆雨的愛戀即將開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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