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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字母實在太多了,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要先拼出哪一個,而且同一個字母的發音在不同的地方又各不相同。我不用學會所有的字母吧?只要記住那些聽起來差不多的就好?」
  
  「夏蓮拍拍德蒙小小的頭德蒙,我想你必須原諒那些發明字母的古人,並學會所有的字母和奇怪的拼法。忍耐一點,在這件事上,你別無選擇,只能咬緊牙關學。我以前也學過,像你這麼聰明的孩子,當然也能學會。」
  
  他一副毫不相信的樣子。於是她說:「德蒙,你不是想跟爸爸一樣嗎?」他的表情整個改變,挺直了身體,用非常響亮的聲音說:「我很像爸爸,奶奶一直說我長得跟爸爸,還有爺爺一模一樣。」
  
  「你爸爸和爺爺都會讀會寫,你爸爸小時候也是很努力把每一個字母和拼字都學會了。」
  
  「我看過他讀書,你想他會不會只是假裝會讀,好騙我來學這個?」德蒙慢慢地說。
  
  「我認為他很喜歡讀書。」
  
  他懷疑地看著她,她則看著自己的拇指指甲。「如果你學會了,德蒙,我保證等你爸爸回倫敦以後,我會在早上夠暖的時候,陪你去游泳。」坦白說,她連要用腳趾去碰那冰冷的海水都無法想像。但要是天氣夠暖和,她會這麼做,並且教德蒙怎麼游得比他爸爸更好。
  
  他上下看著她。「你很高大,」他說,然後傾過身碰碰她手臂上的肌肉,她用力鼓起它。「嗯,」他說,「以女孩來說,你也很強壯。」但他還是坐立不安地左顧右盼,就是不看排在桌上的單字積木。
  
  她用力歎口氣,雙手交叉在胸前。「好吧,如果你學會這些單字,我就假裝是強盜讓你追。」
  
  「而要是我抓到你,就可以用槍射你?」
  
  「嗯,」她說道,低垂著頭。「你可以射我。」
  
  德蒙露出微笑,挺直肩膀。「好吧,我學。」
  
  然後他們開始上課,用一個一個的單字來介紹字幕。當德蒙說道用P開頭的單字有驕傲(Proud),而所謂驕傲就是像爸爸那樣時,夏蓮也沒有大笑。等到她偶然抬起頭,看到時鐘時,驚訝地發現時間已經飛逝而過。她迅速擁抱了德蒙一下,獎勵他能拼出自己的名字,然後抬起頭,看到育嬰房的門打開,一個高大憔悴、穿著一身黑衣的男人走了進來。過去兩天,她曾看到過他幾次,但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德蒙跳了起來,跑過去抱住他的腿。「邦洋!」他大叫著。「你來救我了!」
  
  「我不確定我救的是誰,」他的薄唇帶著一絲絲的笑意。「原諒我的打擾,夫人。」他將德蒙從腿上拉開,向書桌走來。「爵爺要我在你被少爺弄瘋之前,來暫停你的工作。我是邦洋,爵爺的貼身僕人。」
  
  「我會寫字了,邦洋。看,這是我的名字,我自己拼的。」
  
  邦洋不像德蒙的忠誠擁護者愛倫,他對這位繼承人的注意力並不是特別在意。事實上,他並沒有看著德蒙,而是將視線集中在夏蓮臉上。
  
  她微笑著站起來。「我沒有被弄瘋,德蒙已經同意學習字母了,而且也學的很好。那就是他寫的名字。」她看著邦洋檢視大大的字母積木。
  
  「爵爺會很高興的。」邦洋說。「你做得很好,」他搖搖德蒙的手。「現在是上床時間了,躺到床上去睡一個小時。」
  
  德蒙說;「夏蓮說,要是我學會字母,她就讓我射她。你可以幫我擬定戰略,讓我逮到她嗎?」
  
  「被賦予這樣的任務,真是榮幸。」邦洋說。「夫人知道她即將面臨什麼事嗎?」
  
  「快告訴他,夏蓮。告訴他你答應假裝成盜匪,等我抓到你以後,就可以用槍射你。」
  
  「那是賄賂,」夏蓮說。「邦洋,請你幫他弄一個完美的策略,我可不想隨隨便便就被逮住槍斃。要我叫愛倫進來嗎?」
  
  「喔,不用了,夫人,我來弄他上床。愛倫完全被他玩弄於鼓掌,什麼事也做不好。」
  
  公爵好整以暇地騎著馬回闕萊堡,感覺到非常愉快。他用合理的價格買下了那只獵犬。事實上,他滿精明的,他父親偶爾也會這樣。他騎著皇帝來到馬廄的空地時,他看到夏蓮站在麥坎身邊,兩個人正嚴肅地交談著。他的眼睛愉悅地瞇起,因為她的表情非常豐富,還用雙手表示了同樣的意思。
  
  「我今早並沒完全確認過朵絲的能耐,麥坎。看看坐在皇帝身上的公爵,他多好看。」
  
  麥坎看著公爵進入馬廄前的院子,清清喉嚨,然後說:「我稍早的時候帶它運動過了,夫人,它不會給你惹麻煩的。」
  
  公爵勒住韁繩,喊道:「嗨,夏蓮,我看見你已經準備好了。」他往前傾拍拍皇帝的脖子。「我的馬累了,所以你不必希望能有什麼賽跑。今天你不能讓我吃沙了。」
  
  「或許瑞林可以幫你替小餅乾上鞍,爵爺。」
  
  他看著她從領口蕾絲上露出的白皙喉嚨。「我想我大概得認輸了。」他收緊手指說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而且,沒錯,你只能讓步了。我很強壯,德蒙也同意的。」
  
  不久,公爵帶著他們往南,沿著一條可以看到大海的窄路前進。他正在告訴她自己買的那只獵犬,然後響亮的警笛聲從正在靠近的郵車處傳來。「到旁邊來,夏蓮。」公爵說道。一邊讓皇帝走下路旁的小斜坡。
  
  夏蓮拉著朵絲的韁繩,郵車來到了小路的轉彎處,駕駛再次響了一次警笛,讓朵絲嚇了一跳,抬起前腳扭動著,夏蓮因此鬆開了手中的韁繩。
  
  她從馬背上飛了出去,臀部著地,跌倒了路旁。好一會兒,她只是坐在那裡。
  
  公爵迅速來到她的身邊。「你還好嗎,哪裡受傷了?」
  
  她柔柔臀部。「還好,至少這是我肉最厚的地方。」
  
  「我不認為。不過那裡的肉也夠多了。」
  
  「我不認為你會覺得哪裡是足夠的。」
  
  「說的也是。」他將她拉起來,然後伸出手,打算揉她的臀部,也或許是要將她拉近,好揉她的臀部。發現自己打算做什麼時,他詛咒著,放下了手。
  
  「真無能,」她看著仍然在溫暖的空氣中飛揚的塵土。「一個愚蠢的警笛就讓我飛了出去。」
  
  「如果你是臀部著地的,帽子上的羽毛為什麼會折斷了?」
  
  「我不知道,」她脫下帽子,同時也弄鬆了頭髮。他瞪著順著肩膀落到背後的頭髮,另一些落到了前額,有一束較長的還跑到了嘴邊。他舉起手,想要替她撥開,也或許是要將她拉近,好替她撥開。他詛咒著,放下了手。
  
  「或許你剛剛應該騎小餅乾,它一定不會把你甩下來,它太懶了。」
  
  「我敢說,就算是你也可能被甩下來。朵絲只是嚇到了,它很敏感。」
  
  「我希望它已經冷靜下來了。」公爵說。「我們回去吧。」
  
  「邦洋表示不悅的方式非常特別。」公爵一邊吃著晚餐的牛肉,一邊說。
  
  「我無法相信誰敢對你表示不悅。」
  
  「你認為我是個暴君,嗯?」
  
  「不是暴君,而是此地不容置疑的主人。我記得當你發現我在書房時,是怎樣對我的。你當然是這座城堡的領主,而我只是惹你不快的事物之一。」
  
  「你現在還是。」他隔著那張過長的餐桌望著她。桃莉幫她修改了另一件衣服,並幫她盤在頭頂的頭髮留了兩條慵懶的髮卷,輕撫著耳朵。「你知道我的意思。」
  
  她知道,但不打算承認。
  
  他朝酒杯皺眉,看她並不明智。「邦洋威脅要用領巾勒死我。」
  
  「老天,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公爵搖晃著水晶酒杯裡的紅葡萄酒。「他覺得我不應該留你在這裡照顧德蒙。」
  
  她不喜歡話題的方向。「我不懂。」他當然不會特別在意貼身僕人說的話,對吧?
  
  「邦洋覺得德蒙已經大到可以陪我去倫敦,也大到該請一位男性教師。他不認為你已答應陪德蒙玩追逐遊戲,好讓他學字母的方法是對的。簡單地說,他認為你太過仁慈,也太過年輕,無法應付我任性的兒子。」
  
  她感到一陣惶恐,喔,不,事情不能這樣發展。她往前傾,說道:「但你要是帶德蒙去倫敦,我就沒有理由留在闕萊堡了。」
  
  「一點也不錯,所以德蒙和你明天就陪我到倫敦去,沒必要等到星期五。」
  
  「不行!」
  
  他眨眨眼。她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身體半站起來,雙手抵著桌面。他揚起一道眉。「請再說一次?」
  
  「那是很簡單的字,你當然瞭解,畢竟我喊得那麼大聲。」這不可能會發生的。她不能離開闕萊堡,不能。她現在該怎麼辦?再過兩個小時,她就必須去見艾強恩了。她獲有明確的指示,必須留在闕萊堡,否則豪德會殺了她父親。
  
  「或許,」他慢慢地說,「你最好解釋一下,夏蓮,你剛才的吼叫聲差點把吊燈都給震了下來。」
  
  她非常急,但不能讓他發現。他不會瞭解的。「我不是故意大叫,我只是不想去倫敦。爵爺,求求你讓我留在這裡,我可以應付德蒙,我不會讓你失望的。他不需要男性教師,就算他要射我也沒關係。何況我的速度很快,他很難追到我。我也必須讓他追不到,這樣才會是挑戰。我懂得應付小男孩的。我必須留下,我一定要。」
  
  「這一點你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夏蓮。」
  
  「我知道,而且很抱歉。但我只是想要和德蒙一起留在闕萊堡。我不會讓你失望的,爵爺,他會在一個月內學會閱讀聖經。我會要他每天寫信給你,而且每一封都會比前一封多一個句子。求求你,爵爺。」
  
  太奇怪了,她為何那麼在意是留在闕萊堡,或是去倫敦?任何人都會比較想去倫敦。他一點也不瞭解她。她的反應太過極端,太不自然了。他曾以為她一開始不想去倫敦,是不想以一個窮親戚的身份去見他的母親。他本來很滿意自己的決定,但做完以後,他發現自己非常想要帶她去倫敦,帶她四處觀光,並介紹她和母親認識。他並不確定自己對她的意圖,看在老天的份上,畢竟他認識她才兩天而已。但他已知道她讓他著迷,而他想要她,勝過他見過的任何女人。她激起了自己的興趣,每一個方面的興趣,還有慾望。天啊!她可以毫不費力地就激起他的慾望。
  
  說好聽一點,他不希望她一個人留在闕萊堡,然而要是他對自己坦白,他是不喜歡有人忤逆他,尤其是對一個經過縝密思索,而且相當好的計劃。
  
  「我會擔心你們,」他終於說。「不,我不答應。你和德蒙明天都得和我一起去倫敦。」
  
  她被逼到絕境了。她懇求過他,但沒有用。她深吸一口氣,冷冷地說:「我懂了,領主的旨意。好吧,爵爺,要是你不准我和德蒙一起留在闕萊堡,那麼我就必須離開。我不會去倫敦的。」
  
  「你無處可去,所以你只能照我的話去做。」
  
  「你變固執了,爵爺。我要去哪裡,做什麼事,馬上就跟你無關了。」
  
  她起身,由長桌的那一頭看著她。「夠了,夏蓮,我不知道你為何這麼固執,我要你馬上告訴我原因。」
  
  「我痛恨倫敦,我不要去那裡。」
  
  「你從未到過倫敦。」
  
  「無所謂,我不要去。」
  
  「坐下,吃你的晚餐。你太多心煩,變得有點歇斯底里了。我們晚一點再討論。」
  
  
  夏蓮動也不動。「我不要討論。你不能命令我,我不是你的僕人。雖然我或許和邦洋一樣,想用領巾勒死你。」他坐了下來,雙手在胸前交叉。「好吧,我可以從你臉上冷漠表情看出你不打算改變主意。」她將餐巾丟進餐盤裡。「再會,爵爺。這也算是一種經驗,雖然很短暫。」
  
  他從椅子上跳起來,將它撞倒到地毯上。「該死!夏蓮,你哪裡都不許去!要是你踏出這裡一步,我會揍你!」
  
  她嘲笑他。「去死吧!」她說著向門口走去。她不知道勃克和所有女僕是不是都在門外,也不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麼。她轉過頭,用冷冷的輕蔑語氣說:「要是我有德蒙的槍,我會射你。」
  
  她沒有走成。他抓住了她的手臂,對著她的臉說:「你哪裡都不許去,聽到了嗎?」
  
  他看著她的臉,然後看向她的胸部,立刻將對她的怒氣忘得一乾二淨。他受不了了。他粗野地將她拉進,用手圈住她的下頜,強迫她抬頭看著自己。
  
  夏蓮感到一陣虛軟,抬起頭看著他,眼中盛滿了所有的感受。他吻住她,舌頭探索著她緊閉的嘴唇。
  
  「張開嘴,該死!」
  
  她嘗到了他的憤怒,然後嘗到了他,和他瘋狂的慾望。
  
  彷彿不知道要先做什麼,他吻著她,一次又一次地吻她,然後用雙手壓住她的後背,親吻著她的喉嚨、肩膀。他呻吟著,然後將她美麗的藍色禮服拉到腰部,瞪著她的乳房,接著吻住它,炙熱的嘴唇和舌頭碰觸著她的肌膚。
  
  她無法抗拒。
  
  激情,她想著,近乎痛苦的激情,她發現體內有一股需要,卻不知道那是什麼。
  
  突然間,他將她放開,低頭茫然地瞪著她,試著控制住自己。他將臉埋在她的頭髮裡。「喔,老天,」他說,「對不起。」
  
  她強迫自己站直,退開一步,漠然地站在他的面前,腰部以上的身體赤裸著。這是她唯一的機會,她必須留在闕萊堡,她別無選擇。
  
  她像看著一個令她不悅的東西,以輕柔但有趣的聲音說:「爵爺,我開始認為你太久沒有和女性在一起了。或許這是你要我跟你去倫敦的原因——因為你最近沒有比較喜歡的女士?或者你認為我只是一個無助的女人,沒有人保護,所以你就可以把我據為己有?」
  
  他往後退,彷彿受到重創。他的慾望平息了,她只看到逐漸升起的怒火。她覺得不舒服,但也知道無論如何都不能退縮。她僵硬了起來,擔心他會揍她。
  
  他終於開口了,輕柔鎮定的聲音讓她必須拉長耳朵才能聽到。「有些女人以玩弄人為樂,你也是嗎?」他用較低沉的聲音補充道:「我得承認,你出乎我的意料。若你這麼想要,就留在闕萊堡吧。我希望看到關於德蒙功課進度的報告,晚安,還有再會。」
  
  他留下半裸的她站在原地,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她瞪著關上的門,同時知道自己無法背叛他。她會告訴他實話,讓他相信,並跟帕迪古爵士一起去逮捕艾強恩。他們會幫她的父親重獲自由,絕對是這樣的。
  
  她花了好一會兒才穿好衣服。她必須快些,必須告訴他,她在一個小時後就要去跟艾強恩見面。他們必須擬好計劃。她跑出餐廳,順著長廊跑到門廳,只看到勃克站在大門旁搖著頭。
  
  她停下來,深吸口氣。「出了什麼差錯嗎,勃克?」
  
  他看向站著不動的她,慢慢搖著頭。「不,夫人,沒什麼事是我們可以補救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
  
  「爵爺走了,」勃克說。「他走了。不到三分鐘以前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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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她差點追出城堡,但及時制止了自己。或許這樣也好,她可以親眼看到整個組織運作的方式,同時提出艾強恩叛國的證據,再交由信差告知公爵。
  
  恩,就是這麼辦。她只要小心提防艾強恩,別讓他看出自己的計劃。她很早就溜出了城堡,拉緊披風,如盛暑的炎熱已經消失,溫度降低,雖然還不算很冷,但也快了。她小心翼翼地走下通往海灣的小徑,只靠著一彎月亮指引方向。來到洞穴之後,她轉過身,朝海面看了一陣子。海浪慢慢升起,緩緩向前,一波一波彷彿一捆捆張開的布料,最後來到岸邊,輕拍著沙灘,發出細微的聲響。
  
  她不想走進那個黑暗恐怖的洞裡,於是走到入口附近的一塊石頭上坐下。或許艾強恩不來了,或許他已經被逮到,而她父親也安全了。不過那當然不可能,而只是她一個愚蠢的空想。她知道自己不會演戲,但她今晚必須扮演好她的角色,和艾強恩周旋,不能讓她起疑心,必須讓他相信自己是絕對服從的。
  
  
  明天,她想著,明天她會要信差去找公爵。那麼他就會回來幫助她。
  
  她要艾強恩下地獄去。
  
  同時,她也感到心頭那塊罪惡感的重石被卸了下來。
  
  越來越冷了,她開始發抖。艾強恩呢?或許她誤會了他的意思,或許——
  
  「晚安,夏蓮,你跟大部分的女人不一樣,你很準時。我很高興,也鬆了一口氣。」
  
  她迅速轉過身,差點跌下石頭。艾強恩出現了,他的身影在月光照射下,佇立在洞口。他在那裡看著她多久了?
  
  她慢慢起身,雙手將披風的領口壓在頸間。「我發現大部分的男人比女人更常遲到,或許他們是希望自己走進房間時,能看到所有的人都已經就位了。」
  
  「你還年輕,經驗不足,所說的話也不重要。你若遲到,我可能會開始懷疑你。昨晚我沒有機會告訴你,我有多高興再次看到你。我會比較希望我們的重逢時在別的場合,但這是不可能的。啊,我離題了,下次再來到這個洞穴時,帶盞燈籠來。現在,過來吧。」
  
  她看著他放下燈籠,蹲下來點亮它,然後站起身面對她。暗黃色的燈火使他的臉陰影重重。「二十分鐘後,用這盞燈做個訊號。」他頓了一下,觀察她的臉色。「你在害怕,這不是壞事。它可以避免一些錯誤以危及你父親的性命。」
  
  她閉緊嘴巴。
  
  「聽好,你要到碼頭上去接一些人。我會在這裡監督。過來,盡快進入狀況,我們時間不多。這對你是很大的一步,今晚你將作出背叛英國的事。只是一件小事,不過對我們卻大有幫助。然後一切便決定了,你將沒有後路可退。」
  
  要是她有槍,一定會毫不遲疑地朝他扣下扳機,絕對不會後悔。喔,她會找出別的退路的。「你是傻瓜,強恩爵士。竟以為用這種方法就可以控制我。別欺騙你自己了,你只是個卡連的老男人。
  
  「我父親在豪德手裡,所以我別無選擇。其他這些——只是一些背景道具和三流的演出。隨便你想怎麼做吧,渾球。」
  
  她以為他會打她。他舉起了手,然後又非常緩慢地放了下來。「你故意激我,夏蓮,你以為我會記得那個我曾經想要過的女孩?那個你可憐的父親拒絕給我的女孩嗎?」
  
  「不是我父親拒絕你,拒絕你的人是我。」
  
  他露出微笑,一個在昏暗的洞穴中顯得恐怖的微笑。「你現在要看我的臉色了,夏蓮。別忘了,我發現你的虛張聲勢有點好笑。我甚至很相配你好好地玩,不過不是今晚。今晚我們有更重要的事,而且得盡快做好。」
  
  「你是個英國人,為什麼要背叛你的國家?」
  
  他聳聳肩,低頭朝燈籠皺眉,然後對著她說:「所有的人都要做出選擇,夏蓮。而我選擇幫助一個偉大的人實現他的命運。這份命運在未來將變得更加偉大,而我將是其中之一。不過,夠了,我不認為你會懂。不要跟我爭論,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今晚我們要進行一件嚴肅的任務。你的任務每次都不相同,但都不會有太大的危險性。你主要的功能是作為一個檢查站,在你查證過他們的身份之前,沒有人可以直接見到我。」
  
  他從大衣口袋裡抽出一張折好的紙交給她。「你接到的所有訊息都會用這裡面的密碼寫成。只有你、我和豪德知道它。你要依照指示去見每一個必須見的人,夏蓮,然後小心檢查他們的報告。在確定過他送來的命令屬實之前,不許放任何人進來,然後你就在每一頁的角落簽下你名字的縮寫,表示你已經檢查過了。這是為了保護我,也是為了保護豪德。你和我還有另一層保護。沒有人會知道你或我的名字。你的代號是老鷹,而我則是山貓。過來,把這些密碼弄懂。」
  
  夏蓮走進燈籠,蹲了下來。這些密碼使用各種數字組合,以某種規律來表示字母。
  
  「母音有另一套密碼,利用這進分鐘練習一下。」
  
  她抬起頭看著他。「要是有人拿假的指令來,怎麼辦?」
  
  「碰到這種情況時,你什麼也不用做,只要指使那個人到倫敦的這個地址來。」他遞給她一張小名片。「我不認為有人可以滲透進我們的組織裡,但謹慎總是不會錯的。我們會預設各種偶發情況,我相信你會確定每一個通過檢查的人都是拿破侖的擁護者,因為要是你弄錯了,無論那是不是有意的,都會使你的最後一次。當然,你爸爸也會死,雖然你不會活著知道。」
  
  她舉起那張名片。「你是說任何被我送到這個地址的人都會死?」
  
  「當然,還有,這是我的名片,通過確認的人就叫他到這裡來。」
  
  「我父親的信呢?豪德說他會送一封信給我。」
  
  「船到的時候,你就可以拿到信了,還有下一次任務的指示。你要留在闕萊堡,要是計劃有變,我會通知你。公爵已經計劃要和你上床了嗎?」
  
  「不,我想他甚至不喜歡我。真的,他已經回倫敦了。」
  
  「沒關係。附帶一提,你那晚的表現非常出色,令我印象深刻。」
  
  「我別無選擇,公爵和帕迪古爵士認定你是一個值得信任的朋友。」
  
  「嗯。」他點點頭。「我花了好幾年才贏得他們的信任。還有,正如我說的,你的扮演也非常稱職。」
  
  「你錯的離譜。」她抬起眼睛看著他。「我並不是好演員。要是公爵沒有離開闕萊堡,他可能已經對一些事情起疑了。事實上,我才來了沒多久,就已經有人在懷疑我。凌太太是個無害的老婦人,但她覺得我不太對。下一個起疑的會是誰?要是我這麼容易看透,對你和豪德不可能有什麼太大的用處。」
  
  「你說的那個老女人是誰?」
  
  夏蓮不耐地搖搖頭。「那無關緊要,她只是好像看穿了我,完全看穿了我,其他人也可能辦得到。」
  
  「我想,為了你自己和你親愛的父親,你會很快熟悉你的任務。女人對這方面似乎非常有天賦,畢竟大多數的女人都很擅長說謊,你當然不會例外。」
  
  「你對女性的評價並不高。」
  
  「喔,我很喜歡女性。所有的男人都喜歡,尤其她可以滿足他的需要時。只不過我瞭解你們,你們都是不可信任的。」
  
  「那麼你為什麼要娶一個你根本不信任的十七歲女孩?」
  
  「原因很簡單,你當時很年輕,尚未熟悉女人的伎倆,我可以交到你,將你塑造成我喜歡的樣子。」他從背心口袋裡拿出懷表。「時間到了,小心跟我來。」
  
  他拿出手帕,蓋上燈籠,將它拿到洞口。就在那時候,夏蓮看到遠方閃過一抹微弱的燈火,然後又閃了一下。
  
  他拿開手帕,舉高燈籠停了幾秒鐘。「你以後都會收到這樣的兩次訊號,然後只要用一個持續的燈號回應,時間長度只要讓人能找到你的方向就可以。他們會劃到碼頭,而你就去那裡跟他們碰面。」艾強恩再次放下燈籠,用手帕蓋住,然後放到洞穴深處。
  
  「漲潮時,洞穴裡會被海水淹沒。」
  
  「他們知道要在退潮時來,而且若你沒有放出訊號,他們不會靠近。」他舉起手。「聽。」
  
  她很快聽見具有節奏感的輕微划槳。
  
  「到碼頭去,記住,親愛的老鷹,你現在跟我們一樣了。你要去見那些人,把他們裝有直視的袋子拿回來給我,今晚我們一切來讀這些密碼。」
  
  夏蓮點頭,迅速從洞穴跑到長長的木造碼頭上。她看到德蒙的小單桅帆船以上一下地起伏著,在哪後面,一艘長船出現在夜晚的薄霧。兩個穿著黑色長大衣的男人從船裡啪到碼頭上,其中一個踏前一步。出乎夏蓮意料的,他用流利的英語說:「一切順利,你是老鷹?」
  
  夏蓮只是點點頭,不敢發出聲音。
  
  那人上下看著她,然後用低沉的聲音說:「我聽說接頭的會是一個女人,但沒料到會是這麼美麗又年輕的女人。」
  
  她想要吐在他的靴子上。她用如夜風般寒冷的聲音說:「指示給我。」
  
  她走回洞穴,將那兩個人留在碼頭上等她。夏蓮打開包裹,抽出文件。裡面有兩個信封,艾強恩說其中一個包含了她父親的信箋和她下一次行動的指示,另一個則是一些文件,和由豪德所寫的密碼。她的手顫抖著,腦袋一片模糊,困難地翻譯著上面的文字。
  
  「冷靜一點。那些人會等你看完,夏蓮。你把字母拼反了,再試一次。」
  
  她又花了十五分鐘,才確定這個訊息的確是豪德給的。那些文件是推薦一名叫湯亞倫的人,擔任倫敦一位貝喬治爵士的秘書。夏蓮沒聽過這個人,但她確定他和國防部必然有些關係。她記住兩個名字,以便告訴公爵。
  
  「是真的沒錯。」夏蓮說著將東西收到包裹裡。
  
  艾強恩從黑色的背心中抽出一根細長的炭筆。「把名字縮寫寫在底部的角落。你若不寫,那些人無法繼續到倫敦去。」
  
  她將包裹還給那兩個人,並告訴他們山貓的地址。他們點點頭,迅速向夏蓮敬了個禮。「希望能很快見到你,老鷹小姐。」其中一個親吻一下她的指尖。「或許我們會在不同的場合再見面。」
  
  「我不認為。」她說。她的新名字聽起來非常古怪。「不過我一定會記住你的。」
  
  當他們消失在峭壁那端,小船也不復再見時,艾強恩從洞穴中走出來。「做得好,夏蓮。你會在信封裡找到新的指令。」他頓了一下,然後伸手碰觸她的臉頰,她往後退。
  
  「很遺憾我在這齣戲裡是壞人,不過,這將你帶到了我身邊,而這也是我最終的希望。你會再見到我的,夏蓮。或許你會很快變得柔順,願意聽我說另一些事?」
  
  「不會,」她說。「絕不。」
  
  「啊,等著瞧吧。還有,我從你臉上看出來了,你還不死心。覺得自己可以掏出我們的掌控。你辦不到的。
  
  「注意聽著,而且最好相信。如果我發生了什麼事,馬上會有人去殺了德蒙,那會做得非常乾淨利落,他的小身體會被埋在找不到的地方。他會死,而這完全是你的錯。還有你親愛的父親。兩具屍體,夏蓮,要是你向公爵或任何人洩露我的身份,就是這種結果。聽到了嗎?」
  
  她知道他贏了,而他大概也從她臉上看出來了。不能是德蒙,不能是她的男孩,那個一天比一天重要的小男孩。她會受不了。
  
  「瞭解了嗎?
  
  她終於開口說,細微的聲音要他靠近才能聽到。「是的,我瞭解。」
  
  「很好,你最好記得這幅景象:你的父親抱著德蒙,兩個人被埋在同一個墓穴裡。」
  
  是的,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它。她沒有再說話,臉上表情呆滯,感覺到冰冷而噁心。艾強恩贏了。
  
  最後——她不知道過了多久以後——她慢慢走回峭壁小徑,手裡緊抓著父親的信。她無法控制,所有的事都已超出她的控制範圍。她背叛了英國。
  
  背叛了公爵。
  
  她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瑞林坐到白鵝旅社裡的木椅墊上,喝了一大口黑啤酒解除乾渴。要是他覺得方夫人大老遠跑到這座離闕萊堡五英里,坐落在白堊巖壁上的諾曼小教堂很奇怪,他也沒有任何資格提出疑問。或許只和德蒙少爺及僕人一起呆在巨大的城堡裡,讓這位年輕女士感到煩躁,所以才到鄉間來探險。過去幾個星期中,他陪著她去過藍斯頓村,那是一個位於接近南方海邊的山區中的美麗村落。還到南安普敦去尋訪一座修道院,那座修道院經歷數個世紀的政教動盪,依然屹立不搖——至少她是這麼告訴他的。
  
  她剛到闕萊堡時,他認為她是一位生氣蓬勃的女士,充沛的笑聲不止一次讓他的嘴角也泛起笑意。但最近她似乎變得沉默寡言,甚至在他們到鄉間來游賞時也是一樣。瑞林朝酒吧女侍彎彎手指,要她再送另一杯黑啤酒來。那個女侍是個說話直率魯莽的漂亮小妞,而她朝他拋過來的媚眼,讓所有與方夫人有關的想法離開了他的腦袋。
  
  夏蓮對刺鼻的魚腥味皺皺鼻子,轉身離開了這條被當作齊立村主要道路的狹窄鵝卵石小徑,走上通往古老石砌教堂的蜿蜒道路。雖然看不到任何人,但她還是感覺自己受著監視。背後突然傳來一陣樹葉的沙沙聲,她急轉過身,沒有人。
  
  在洞穴的那晚之後,她就吋步不離德蒙的身邊,而德蒙對這樣的狀況自然很快就厭倦了。她盡量保持自然,和他一同玩樂取笑,但這實在很困難,每當看到一點風吹草動,都會以為是對他不利的事情要發生。
  
  她開始做筆記,記錄她遇到的每一個人、他們的去處、外觀的描述,還有每一件她認為有用的資料。她認為在自己的內心深處非常渴望發生某件事,讓她搜索的資料能當成證據。
  
  晚上,她單獨而害怕地躺在床上,仍琢磨著是否該寫信給公爵,要求他的幫助。然後她會看到德蒙躺在父親的懷裡,兩個人的臉部都染上死亡的蒼白,靜默地慢慢遠離她的身邊。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持續多久,甚至考慮要到倫敦殺了艾強恩。但她還是必須考慮到德蒙,畢竟他現在已經是她的孩子了。他的笑聲,他每每嘗試要逮到夏蓮扮演的綁匪,好開槍射她的企圖——那把槍甚至是那個會毫不猶豫殺了他的人所送的禮物。如果她背叛艾強恩,他會吩咐誰來殺德蒙?
  
  喔,德蒙。針對父親的威脅沒有把她擊潰,但針對德蒙的威脅卻辦到了。他在她的身邊,仰仗她的照顧,她必須負責保護他,而才五歲大的他是如此脆弱。
  
  她來到階梯頂端的教堂拱門前,外表已經平靜下來了。她抓住沉重的銅環往裡推,門發出巨大的聲響應聲而開。裡面又冷又濕,外面的暖意都被擋在厚厚的石牆之外。
  
  教堂內空無一人,她慢慢地走過狹窄的走廊,經過樸素的長木椅,走向祈禱室,然後她聽到一個細微的聲響,凍結在原地。
  
  「你是老鷹?」
  
  一個穿著粗糙的漁夫裝,看似不起眼的男人從陰影中走出來,光滑的臉頰沒有一絲胡茬,非常年輕的一個人。
  
  「嗯。」她用比耳語大不了多少的聲音說:「你一直在跟著我?」
  
  「不,那是我的夥伴,他不相信女人,要是你不是單獨前來,你可愛的喉嚨已經不保了。」
  
  他想嚇她,但非常奇怪地,她並沒有被嚇著:她早已不再為自己害怕了。她伸出手。「交出你的信。我沒時間跟你耗。」
  
  他朝她皺皺眉,因為她讓他吃了一驚,然後才慢慢從腰帶裡抽出一個骯髒的信封遞給她。夏蓮逕自坐到長椅上,攤開那張紙。她抬起眼。「你叫狄克南?」
  
  那人搖頭。「我的夥伴才是。我不是。」
  
  「帶他來,我得見到他。」
  
  他有點遲疑。「克南要我跟你見面。」
  
  「他必須來,否則我什麼也不能做。」密碼寫成的信中是對狄克南的描述。他應該是一個高大的金髮男子,左頰靠近眼睛的地方有一顆痣。
  
  「好吧,」他終於說。「不過你最好有理由。」
  
  她聳聳肩。「你打算怎麼做跟我沒關係。」
  
  「我去問問他要不要來。」
  
  他悄悄走出教堂,過了幾分鐘後,帶了一個高大的男人進來。那人穿著鄉村式的皮褲,右手甩著一根手杖。
  
  狄克南低頭瞪著那女孩。她非常漂亮,除了有些蒼白。傑米叫她冰冷的婊子,但有著勉強的敬意。「你要見我做什麼,老鷹?」
  
  「豪德描述了你的樣子,我必須確定你是他說的那個人。」
  
  他用手指碰碰那顆顯眼的痣。「滿意了嗎?」
  
  夏蓮點點頭,迅速在紙張的角落簽上名字的縮寫,然後遞給狄克南。「你有信要給我嗎?」
  
  狄克南遞給她一個薄信封,夏蓮將它塞到披風裡,然後站起身。
  
  「傑米沒說錯,你是個冰冷的婊子。我告訴豪德不要相信女人,但他堅持你不一樣。你有把柄在他手裡,永遠也不敢背叛我們。而他信任艾強恩多過我。」他聳聳肩。「等著瞧,我總是發現女人沒有良心。我會問艾強恩那個把柄是什麼。他想要你,你知道,而且他終究會得到你的。」
  
  她發出笑聲,裡面充滿了對這群叛國賊的輕蔑。「你的想法表現了你的人格,狄先生。我想我們的事情已經結束了。」
  
  「沒錯,婊子。」他靜靜地說。她迅速給了他艾強恩在倫敦的地址,轉身離開了教堂。但狄克南的聲音阻止了她。「最好確定那個瑞林不會對任何事起疑,否則他就死定了。」
  
  她感到一陣恐慌,但除了不耐之外,她沒有讓任何情緒流露出來。「別蠢了,那人什麼也不會起疑。管好你自己的事,別來煩我。」
  
  她轉過身,不慌不忙地離開了他,走出教堂,進入燦爛的陽光中。他是個英俊的男人,無疑可以進入倫敦任何地方,不過那個痣會讓人對他稍作考慮。她有很多關於狄克南的事可以寫進筆記裡。
  
  樸茨茅斯公爵克萊頓站在他位於約克廣場的房子客廳的拱形大窗戶前面,望著玻璃上形成的一條條雨水。他手裡握著夏蓮寫來的信,裡面是她公事化的進度報告。書寫的風格嚴謹,不涉及個人感情,毫無感情,而他想要掐死她。該死的,這是她寫來的第十五封信,內容就像是個完全的陌生人,根本不可能是那個被他愛撫過,並激烈親吻過的女人。
  
  她變成了一個陌生人,盡她所能地和他拉開距離。他沒想到她最後說的那幾句話,還讓他隱隱作痛,讓他很想知道迫使她說出這些話的原因,或是他做了什麼引起了這樣的反應。還有她的堅持不來倫敦。雖然他不住地推敲,但至今沒有一件是她覺得可以理解的,就跟事發那天一樣毫無進展。
  
  「親愛的,你最好告訴我,你在煩什麼。」
  
  聽到母親的聲音,他轉過身,自然地搖搖頭。他不是故意表現得這麼明顯,實在太難堪了,但話說回來,母親對他的瞭解幾乎就像父親一樣。他不應該覺得難堪的,於是他微笑說:「沒事,媽媽,天氣太過陰沉,讓人心情不好,沒有別的原因,不要擔心。」
  
  守寡的公爵夫人克瑪欣看著英俊的兒子,他就像他父親一樣,試圖保護她,雖然有時候這是非常愚蠢的嘗試。但她只是報以微笑說:「德蒙好嗎?」
  
  「方夫人說他很快就可以寫他的第一本小說了,他進步神速。她寄給我他處女作的第一段。」他遞給母親一疊紙,上面是德蒙的字跡,共有五句。她大聲朗讀。「漆黑的暴風雨夜,天空沒有月亮,只有星星閃爍。後面還有更多,但必須耐心等待。」
  
  她開始大笑。「寫的真好,我想方夫人是個天才。」
  
  「那很可能她念而要他照著寫的,沒什麼了不起。」
  
  「別這麼悲觀,萊頓。我敢打賭這是德蒙自己的想法。方夫人只是提供了一些建議而已。我今天必須寫信讚美他,並且要他繼續後面的故事,這麼出色的開頭讓人很難繼續等下去。」
  
  「很不錯,對吧?」公爵粗啞的聲音充滿了令她熱淚盈眶的驕傲。
  
  「嗯,非常好,而且才三個星期,這表示方夫人讓他有了明顯的進步。我想念那孩子,你知道的。」發現在兒子眼中徘徊不去的竟是飢渴時,她低下了頭。飢渴?因為德蒙?那他為什麼不回闕萊堡去,把德蒙帶來這裡?她試探地說:「我在想,親愛的,德蒙已經不小了,很快會需要父親的教導。他不能跟茉莉的堂妹一起來倫敦嗎?我也想見見她。」
  
  公爵懷疑地看看母親。她那對和兒子一模一樣的黑色眼睛毫無矯飾,反而讓他更警覺。跟父親一樣,他母親很少弄錯任何事,自小他就從來沒辦法騙過他們。「哈,你和邦洋談過了。那該死的又愛管閒事的傢伙。」
  
  瑪欣微笑地看著兒子發脾氣。她當然和邦洋談過,但奇怪的是,他說的不多。這點讓她很欣賞,畢竟忠誠是很重要的。兒子從闕萊堡回來以後有些不同,變得有點冷漠。她本來以為他還在哀悼他的朋友范洛柏,但她又覺得不是,也和莫菲利的妻子莎薇無關。但他的確處於極度易怒且孤獨的情緒中,而自己對此束手無策,也讓她感到非常沮喪。
  
  瑪欣陷入沉默之中,或許他想要一個新的情婦,她想著。她一向實際。兒子就像他父親一樣精力旺盛,但他父親找到了她,並從此不再放蕩。然而除了和父親相像的某些地方外,她兒子也有自己的個性。她層相信,當他遵照父親的願望和茉莉結婚後,就會安定下來。但事與願違,雖然他從未說年輕妻子一句壞話,也從未對卑劣的岳父有所怨言。接著茉莉就死了。
  
  瑪欣歎口氣。她開始懷疑兒子是否找得到一個適合自己,並且讓他感到完整的女性。茉莉的堂妹是什麼樣子?
  
  他又轉過頭,看向房子對面的公園雨景,於是她在他背後說:「你知道邦洋不會告訴我任何事的。我反而希望他說,因為你的嘴巴像蛤蜊一樣緊。」
  
  「你可能是為他所以說謊。」他轉過頭來說。「我會帶邦洋到拳擊館去,狠狠痛揍她的肚子。」
  
  她發覺他還是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你知道,親愛的,我開始對平靜的生活感到無聊了。或許你可以靠考慮帶方夫人和德蒙到倫敦來。」她用輕微不滿的語氣說。「我想念我唯一的孫子,想要在我變得垂垂老矣之前見他一面。你不能帶德蒙和方夫人來這裡嗎?為了你親愛的媽媽?」
  
  公爵轉過身,眼中發狂似的神情讓她忘了自己正在演戲。他的手在空中揮動,嚴厲地說:「那位夫人不想來。我通知他我要他們到倫敦來時,她威脅要離開闕萊堡。而當我說她無處可去時,她卻告訴我她要做什麼和我無關,然後還要我下地獄去。要是我沒記錯的話。」
  
  瑪欣眨眨眼,迅速抓住重點。「你通知她,兒子?根據邦洋的說法,她是個可愛的女孩,也非常驕傲。另外,她還是一個依靠你生活的窮親戚。或許你的姿態太高了。」
  
  因為他唯一的反應是毫不妥協的眼神,她便繼續說:「她叫什麼名字,親愛的?我總不能一直叫她方夫人吧?」
  
  「夏蓮。」他的聲音非常低沉,瑪欣突然懂了,差點失去自制,但終究沒有。她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不過她並不愚蠢。萊頓已躲入連她都碰不到的樊籬之後。
  
  所以她只是說:「很可愛的名字。」然後從椅子上站起來,抖開裙子。她是個高挑的女人,雖然已經五十歲,體態依然優雅苗條。她向兒子走去,在他的臉頰印上一記輕吻。「我一直認為你真的是我見過最英俊的男人。」
  
  「我想你,媽,所以你只是在誇讚自己。」
  
  「喔,不完全是,你父親也是非常俊美的男性。」她知道兒子就像他父親一樣,經常被女人包圍著,不管是待婚的年輕淑女、已婚的婦人,或是那些不入流的女人。她曾猜想,是不是因為自從他十六歲——或是更年輕時——之後,女人就總是主動地投懷送抱,所以他才一直沒有墜入愛河。她丈夫對兒子的性能力一向很自豪,她甚至懷疑他對兒子的愛比對妻子的愛更深。他會在前一刻責罵兒子的放蕩,下一刻卻像個驕傲的父親那般得意洋洋。然後,他們的兒子遵照父親的意願娶妻生子,而後喪妻,用一種更為謹慎的方式過著生活。然而她非常不快樂。
  
  她盡力用平淡的聲音說:「你說過夏蓮有一半英國血統。」
  
  「嗯。」他只說。他不敢想像,要是自己對母親說出對夏蓮的真實感覺,她會說些什麼。他從未對任何女人有如此強烈的慾望,既想掐死她又想擁她入眠。
  
  「我想,」瑪欣撫著漂亮的淺藍色棉裙。「皮先生應該到了。他能將我的頭髮梳成最漂亮的樣子。」她走到門口停下來,用輕快的聲音說:「誰知道?或許夏蓮很快就會到倫敦來。或許我可以親自邀請他。你覺得怎麼樣?」
  
  他彷彿被逮住了。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不要,媽,」他說,「不要。」
  
  當他獨自站著,像惡魔般瞪視著外面的雨時,他看到自己親吻著她,而她拱起背迎向他的手。「你該死,夏蓮!」他自言自語。
  
  他想到他的情婦莫娜,但奇怪的是,雖然想念她銳利的機智和高超的技巧,他卻不想要她。他只想要一個女人,該死的她!
  
  他感覺到狂暴。他想到邦洋,搓搓雙手。今天下午他們會到拳擊館去,每一拳都會讓他覺得舒服一點,無論挨揍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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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夏蓮驚訝地看著賴太太匆匆忙忙經過長廊,往北翼前進,腰間的鑰匙圈瘋狂地敲擊作響。
  
  「發生了什麼事,賴太太?」她大聲喊著關上臥室的門。「我能幫得上忙嗎?」
  
  「喔,夫人,早安,」她停了下來,轉身面對夏蓮,臉色因運動而變得粉紅。「我得告訴你,夫人,我很擔心凌太太,她總是在七點整到僕人用的餐廳吃麥片粥,但現在已經過了八點,卻還沒有人見到她。我知道一定出事了,她那麼老了,我得去看看。」
  
  「我跟你去。」夏蓮跟上管家的腳步。「她可能在做什麼新的藥方而忘了時間。」
  
  她們來到塔樓房間時,夏蓮敲敲門說:「凌太太,是方夫人和賴太太,你還好嗎?」
  
  沒有回應。夏蓮又叫了一次,還是沒有聲音。
  
  「我就知道。」賴太太說。「出事了。她生了病,一定是這樣的。」
  
  「或許她到森林裡去撿蘑菇了。」夏蓮轉動黃銅門把,但連她自己也不相信那句話。她只是不想進這個房間而已。
  
  空氣中仍然充滿了乾燥玫瑰的味道。「凌太太?」
  
  夏蓮慢慢巡視房間,賴太太緊跟在後。然後夏蓮突然倒抽了一口氣。「喔,天啊!」她說道。「喔,天啊!」
  
  夏蓮跑到簾幕的另一次,到凌太太睡的那個小凹室裡了。老婦人側躺著,夏蓮蹲下來測試她的手腕脈搏前,就知道她已經死了。脈搏沒有跳動,她的身體也是僵硬的,凌太太必定已經死亡好幾個小時了。
  
  「她已經老了,」賴太太說。「但還是很叫人難過。一定是因為她的心臟,希望她沒有受太多苦。她從來不許我們在她身邊太久。喔,老天,真遺憾她竟然這麼孤單地走完最後一刻。」
  
  夏蓮坐倒在地上,閉上眼睛,母親平靜的臉孔不自覺地浮現在腦海:蒼白的嘴角帶著一抹微笑,失去焦點的藍色眼睛張開著,直到醫生輕輕地將眼瞼闔上。一開始她對母親的死亡只覺得驚訝,那具曾是她母親的僵硬身體看起來非常陌生,然後才感覺到悲傷。「沒錯,」夏蓮終於說,抬頭看著賴太太。「她已經老了,太老了。去找勃克,他會知道該怎麼辦。」
  
  賴太太點點頭,迅速離開房間,腰間的鑰匙隨著她下樓的動作發出輕微的鏘鏘聲。
  
  夏蓮低頭看著凌太太的臉,所有歲月的痕跡似乎都被消除了,已死亡的她看起來並沒有那麼老。夏蓮伸出手貼著凌太太冰涼的臉頰,可憐的老人,這樣孤獨地死去。她的視線滑向凌太太開著的舊羊毛衣領口,遍佈皺紋的喉嚨露出兩條紫色的瘀痕,像是男人的拇指大小。
  
  她往後坐倒,閉上眼睛。喔,不,老天,不要。她強迫自己再看一次,更仔細檢查一次。那些恐怖的拇指印仍然在那裡,深而致命地嵌在她的喉嚨上。凌太太死去的時候並不孤單——她是被勒死的。
  
  她用雙手蓋住臉,都是她的錯。她對艾強恩提過凌太太的事,甚至可能還提過她的名字——她不確定有沒有。她只告訴過他,有個老婦人覺得她神色不對,而會提起她只是因為——她逸出一聲啜泣,當時她只是想用這個老婦人來恐嚇艾強恩,要他停止這瘋狂的計劃,但他採取的行動卻是除掉她,彷彿像是拿掉外套袖子上的一根線頭。他下令殺了她,而夏蓮必須為此負責。凌太太會死,完全是因為她來到闕萊堡,她沒有借口,一點也沒有。
  
  博客發現夏蓮在凌太太身邊劇烈地顫抖著,臉上佈滿的淚水遮蔽了視線,身體因痛苦而曲起。
  
  「夫人。」他靜靜地將手覆上她的肩膀。「你必須離開。很遺憾她的去世讓你這麼難過。發現某個人死去的震撼,總是讓人非常沮喪。」
  
  夏蓮抬頭看著他。「她死了,勃克。你懂嗎?她死了。」
  
  他在她身邊蹲下來,小心地將手掌覆上凌太太的心臟。「嗯,我知道。請你離開吧,讓我來處理。都是因為她的心臟,她老了,太老了,所以心跳停了,很安詳地死了。夫人,我已經叫了醫生,他很快會過來。走吧,夫人。」
  
  「不,勃克,不是因為她的心臟,她死的並不安詳。」她用手指碰碰那道瘀痕。「有人闖進來勒死了她。」
  
  勃克感覺到圓形的房間開始打轉,他搖搖頭。「不,不可能。」
  
  她不發一語。
  
  勃克檢查者凌太太的喉嚨,知道自己所看到的是什麼。但他仍吃驚的無法接受。「怎麼會?」他感到束手無策,但也知道自己必須採取些行動。「為什麼?」他又說了一次。
  
  夏蓮開了口,平板的聲音就像倒在身邊的老婦人一樣毫無生命力。「不知道,勃克,我不知道。」
  
  勃克振作精神,站起來,伸出手扶夏蓮起來。「聽我說,夫人,我們最好不要碰她。我會找保安管來,林德伯爵是個笨蛋,不過這件事我們別無選擇。來吧,我們喝點白蘭地,讓自己鎮定下來,迎向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凌太太沒有傷害任何人。」夏蓮說著跟勃克離開了房間。
  
  滿頭白髮、肩膀高聳、三句不離他的痛風的林德伯爵在一個小時後抵達了闕萊堡,並發現公爵的年輕堂妹方夫人異常地退縮。他認為讓這麼敏感的淑女發現這婦人,實在不應該。在對闕萊堡所有的僕人做完例行的問話後,他回到了客廳,因為沒有人可以接待他,所以方夫人便代盡了主人的職責。他由衷希望公爵能在這裡,要和他年輕的堂妹討論這件事,令林德伯爵感到不適。他覺得右腳好痛,需要一條熱毛巾來裹住它,但看到那位孤單而面無表情的年輕淑女後,他沒有開口。他不認為她能瞭解他的話,因為她看起來不是很聰明。他清清喉嚨,勃克仍站在關起的門旁邊。他又輕咳了兩次,那名淑女才抬起頭看著他。
  
  「我覺得那個勒死她的人,大概是因為曾受她的藥所害,而引發的報復行為。那個男人在盛怒中殺了她。」
  
  「報復。」她說道,那個字眼掠過她的腦海,沒有形成任何確切的意義。林德伯爵真的這麼相信嗎?
  
  「沒錯,報復。」林德伯爵繼續說。「她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房間裡的東西沒有被翻過的痕跡。房間裡都是玫瑰的味道,我想是那個殺了她的人因為玫瑰的香味而怒氣更高。或許那是那個被凌太太的藥方所害的女人喜歡的香味,可能是種媚藥。沒錯,那個人因怒氣而發狂殺了她。我認為我們沒有機會找到那個人,不過我還是會找每一個拿過那個老婦人藥的當地人來詢問。我得走了,我的腳在痛,我得一邊喝白蘭地,一邊抬起它,實在是太痛了。再會,夫人。」
  
  夏蓮知道他們找不到任何人,一切都只是浪費時間。林德伯爵離開房間時,她努力地站起來,勃克跟在他後面出去。凌太太的死將成為一個謎團,每個人會很快忘了這件事,沒有人會覺得有必要記得她。
  
  伯爵離開後,她對勃克說:「你對那個伯爵的看法沒錯,不過就算他不是白癡,也辦不了什麼事。我得寫信給公爵。」她頓了一下。「勃克,請你把所有的鎖檢查一次。」
  
  勃克看到她眼中的恐懼。他不怪她,他自己也覺得害怕。有人闖進闕萊堡,並謀殺了其中一個居民。「好的,夫人,我還會叫人守住所有的出入口,免得那個犯人回來。沒錯,你得寫信給公爵,這會令他非常驚愕。他從一出生就認識她,看到什麼植物就帶給她。」
  
  「嗯,我知道他喜歡她。」
  
  夏蓮坐在公爵的書桌前,攤開一張大白紙,將羽毛管蘸上墨水。三個星期之前他們是怎麼分開的,已經無所謂了,她想見到他。但要說什麼?我殺了你的老奶媽?不,不是我親手勒死的,但我把她的事告訴艾強恩,而他要人這麼做。天啊!她該怎麼辦,寫信給他?她知道自己必須見到他,否則她會因愧疚感發瘋而死。
  
  「爵爺,」她終於寫道。「很遺憾告訴您這個噩耗:凌太太去世了,但並非自然死亡。」她的筆尖在空中停止了好一會兒,才強迫自己寫下。「有人闖進了城堡的北塔並殺了她。某個不知名的人。我懇求您回到闕萊堡。堂妹——」
  
  她寫下自己的名字,摺好信紙。
  
  她好想死。
  
  公爵在第二天上午抵達闕萊堡。從倫敦匆匆花了不到六個小時的時間騎馬來到,他風塵僕僕且疲憊不堪。對老奶媽的死因感到震驚之餘,更對夏蓮的安危感到憂心如焚。
  
  「謝天謝地,你回來了。」勃克看到主人,差點沒衝上去狠狠抱住他。不過在急忙跑過去替公爵脫掉長大衣時,還是撞到了一張椅子。
  
  「我盡快回來了,勃克。夫人呢?」
  
  「她和德蒙少爺在一起,爵爺。凌太太的死,對她的影響可能太大,她堅持要安排葬禮的細節。我已要僕人監視城堡的出入要道,鎖不是換過就是加強過了。喔,我們好高興看到你這麼快就回來了。」
  
  「她不用再做什麼了。」公爵邁開大步,留下目送他離開的勃克。
  
  他輕輕打開育嬰室的門,走了進去。大房間裡非常溫暖,壁爐裡的火光映照在遠方的牆上。她坐在地毯上,背靠著一張長沙發。德蒙進埃在她身邊,手上拿著一個木製英**人,說道:「我不知道,夏蓮。你說你很好,可是勃克說我今天最好不要追著你到處跑,或用槍射你。他說你沒有體力陪我。」
  
  「啊,大概不行。」她說。「對不起,德蒙,但我真的沒有體力陪你。依你看,勃克是不是無所不知啊?」
  
  「他說我不能對你大聲說話,還說我要用自己肚子痛時想要別人對待我的方式對待你。還說我跟你最好能暫時停戰。」
  
  停戰,她想著,然後轉過來,微笑著伸出手。「那就停戰吧,德蒙,我們明天再開始玩狐狸追鵝的遊戲。」
  
  德蒙抬起頭看到父親站在門口。
  
  「爸爸!」他朝父親跑過去,又是笑又是尖叫。公爵抱住他,大聲親吻他。「你來看夏蓮了嗎?她像變了個人,而且很難過。因為凌太太死了,你知道的。我聽到賴太太跟所有的僕人你這麼說。還有,勃克說我不該欺負她。」
  
  「我知道,德蒙,你看,邦洋來了,他要帶你去騎馬,德蒙。我要和你阿姨談話。」
  
  「你不會追著她跑,還開槍射她吧,爸爸?」
  
  「不會。」
  
  「那很好,只有我可以跟她玩。讓她微笑,爸爸,我喜歡看到她微笑的樣子。」
  
  夏蓮聽到邦洋的聲音,但沒有看到他。接著德蒙便離開了,留下她單獨和公爵在一起。他沒有走過來,只是站在原地看著她,然後關上房門。
  
  「我盡快趕回來了,」他朝她張開雙臂。「來。」
  
  她跑了過去。雖然沒有德蒙那樣快,但一個轉眼,她就在他的懷中了。「沒事了,」他靠著她的頭髮,一邊撫摸著她的背。「我在這裡就沒事了。」
  
  所有的痛苦和罪惡感爆發開來,她將頭埋在他的頸窩放肆地哭泣這。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擁著她,大手慢慢地撫摸著她的背。她不停不停地哭,雙手緊抱住他,整個人攀附在他身上。
  
  當她的嚎啕大哭變成啜泣時,他輕吻著她的額頭。「過去了,夏蓮,我保證,一切都會沒事的。」
  
  「不,」她推開他說。「不,事情不會結束的,一切都不對了。」要不是因為她,凌太太就還活得好好的,但她不能這樣說,否則下一個死的就是德蒙。她用力打著他的胸膛,希望受傷的會是自己。他無視她的拳頭,繼續抱著她。當闕萊堡的僕人帶來她的信,原本對她的怒氣,在老奶媽的死亡和她的懇求所帶來的震撼中消失了。他收起自己的哀痛,趕過來安慰她。
  
  終於,一切都耗盡了,沒有眼淚,也沒有暴戾,只剩下摧殘著她的空虛。他鬆開她,將一條手帕賽道她手裡。但她動也不動,他只好拿過來,擦乾她的臉——一張心愛的臉,他突然領悟,並深受震撼。但他知道這是真的。她的眼睛腫了,臉色蒼白得讓他心疼。奇怪的是,她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和凌太太培養出這麼深厚的感情。不過這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她心痛欲狂。
  
  夏蓮在他的手帕裡低語:「對不起,爵爺。我很高興你來了。我不知道怎麼辦。」
  
  「你已經做得太多了。我才要抱歉讓你受這麼多苦。」一瞬間,他看到她眼中的折磨,和其他許多令人不解的情緒。他沒有放開她,也沒有打算放開。他把她拉近。「我們不必現在談這事。我不希望讓你更加難過。」
  
  她搖搖頭,控制住自己。她剛剛放下了防衛,那是很危險的。她必須保住她的秘密。「不,」她慢慢推開他。「不,你必須知道情況才能採取行動。林德伯爵這個保安官的效率,就跟德蒙想當屠龍勇士一樣。」
  
  「屠龍勇士?我以為他只想要追獵盜賊。」
  
  「我念了一個屠龍勇士的故事給他聽,讓他很興奮。他只是不確定當他追著我跑時,我會不會也噴出火來。」她笑了,然後嚥下那陣笑聲,想要殺了自己。
  
  「沒關係,笑聲讓你暫時忘了那些事,那很好。」他幫她拿過一把椅子。她坐了下來,用蒼白的長手指順著長裙。他繼續站著,肩膀靠著壁爐架,知道在這一刻他正用一種嶄新的眼光看著她。
  
  她抬頭回視他,這個男人已經成為她思想的中心,而他的兒子對她的重要性已經到了要是他發生什麼事,她會親手殺了自己。她該怎麼辦?那徘徊在她嘴邊的事實,讓他永遠將她當作仇敵的該死事實,讓他永遠憎恨、輕視她的話還是沒說出口。不是因為她的懦弱,而是對德蒙的威脅讓她再次停了下來。她現在毫不懷疑要是背叛艾強恩,他會實現他的威脅,殺了那個孩子。她已經將死神帶進他家,還有謊言,但謊言總比更多的死亡好。「林德伯爵相信兇手是一個從凌太太那裡拿到媚藥的男人,而那媚藥顯然害死了他的情人。我一點也不相信這種說法,但伯爵對這種結論很滿意。他有痛風,所以很快提出解決之道,並趕回家墊高腳喝白蘭地去了。」
  
  「沒有東西不見?沒東西被偷?」
  
  她搖搖頭。
  
  「我很驚訝他沒有馬上認定某個工人就是兇手。林德伯爵向來將那種人視為眼中釘。謝謝你應付他,如有必要,我
  
  搖搖頭,皺著眉。她想他是在想那是他自己所犯的一項錯誤。「沒有動機,誰可能會殺了凌太太?」
  她當然知道。她知道一切。她轉過頭不看他,他黑色的眼睛裡有著失落的痛苦,她心碎地看著它,知道自己本來可以為那個善良的老婦人報仇。
  
  「你安排了一切,謝謝你。」他看著她,發現她臉色蒼白,嚴重有一抹不解的奇異冷酷。「你累了,邦洋和我會照顧德蒙。任何必須處理的事,我都會應付。」
  
  她跳了起來。「不,我不想要一個人——我是說,我不想要休息。請你讓我跟著你。」
  
  他對這個反應感到不解。「你不想要一個人?」
  
  她做錯了。他的平和令她不安。「大概吧。」她慢慢站起來,但沒有看他。
  
  他輕輕按住她的肩。「如果你想要,可以跟我在一起。」他停了一下,接著補充說:「死亡總是讓人措手不及。我記得接到洛柏死訊的時候,我連站都站不穩,花了好久的時間才重新看見我兒子的可愛,重新享受笑聲和女人的美麗,而不是沉浸在恐怖的憤怒和無助之中。震撼和悲痛都會過去的,夏蓮,但你不會忘記。不,你永遠都不會忘記,而這也許是最好的。」
  
  但罪惡感不會消失,她想著。罪惡感不會消失。她低下頭,不發一語。
  
  第二天下午,凌太太被葬在克家墓園裡。兩個世紀以來家族和僕人都是埋葬在這裡。夏蓮瞪著新築的墓土,聽牧師哀悼著凌太太殘酷的死亡,公爵戴著手套的手穩穩地抓住她。她抬起頭看著城堡北翼,凌太太生前的住所。想到公爵將回到倫敦,並再次將她留在闕萊堡,她幾乎無法忍受。她輕顫著,天氣很冷,就像二月常有的天氣。
  
  葬禮後,用過一頓安靜的晚餐,她想著自己接下來應該怎麼辦。這時他慢慢開口說:「你需要一點改變,夏蓮。這對你並不好過。你願意到倫敦來住一陣子嗎?」
  
  她看著他,沒有說話,不敢相信他提出了這樣的機會。她不配得到它。然後她才發現他以為她會再次拒絕,但在她開口之前,他又說:「你和我的相處並不是一直很好。或許我們可以在闕萊堡之外的地方,針對這一點做一些修正。你曾說你不想去倫敦,而要是我強迫你,你就會離開。我不希望這樣,但我想要帶你離開闕萊堡一陣子,德蒙自然會跟我們一起去。」
  
  她看到這個深知自己價值的強壯男人,竟然害怕自己會再次拒絕他。她想要衝到他懷裡,喊出她的感激,但終究沒有。她只說:「謝謝你,爵爺,我很樂意跟你一起去倫敦。謝謝你。」
  
  他這才發現她的接受如此重要。他吁出一口氣,慢慢舉起酒杯,朝她致意。「我母親會很高興的,5她很期待見到你和她的孫子。」看到她眼中的如釋重負,他知道自己會用生命來保護她。
  
  「我也很高興你改變了心意,」他放下酒杯,站起身。「你太累了,夏蓮。我希望明天盡早離開。你最好早點休息,你需要鴉片酊來幫助睡眠嗎?」
  
  她站起來面對著他。他太體貼了,讓她感覺到罪惡感在心中翻攪。而他的仁慈、力量和接受,只是讓情況更加惡化。她搖搖頭。
  
  他向她走去,手指輕碰她蒼白的臉頰。她的皮膚非常柔軟,他想要擁住她,只是擁住她,直到她放鬆下來。他想要說他會盡全力減輕老奶媽的死對她造成的痛苦,至於他自己,只要有她在身邊,那份痛苦就已經減輕了。但他什麼都沒有說,因為他忘了所有的話,只是輕輕抬起她的頭,看到她眼中的淚水,然後便低下頭輕吻著她的臉頰和閉上的眼睛,並嘗到她的眼淚。
  
  他親吻著她的眼瞼。「我不會再離開你了。」他說。然後他親親她的唇,感覺到一切都不再相同了。
  
  那天深夜裡,冷雨之中,夏蓮在海灣那裡和另一個男人見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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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奶奶,我終於來了。我本來要車伕約翰快一點,可是爸爸不准。看,我還把夏蓮帶來了。」
  
  瑪欣聽到那可愛的稚嫩聲音,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堆話,連忙放下刺繡,轉過身抱住往上跳的德蒙。她笑著抱住他。「太久了,德蒙,真的太久了。我開始相信小孩子在倫敦其實也不錯。或許你爺爺和你爸爸都錯了,或許你應該就留在這裡,讓我們可以一直在一起。老天,我得先把你放下來,你長成一個小巨人了。」
  
  「夏蓮說我不只是個巨人。我是一頭牛,到處都是肌肉,又很固執。而且二十步之內的每樣東西我都可以射到。」
  
  「啊,你的夏蓮阿姨。你何不幫我介紹她呢?」
  
  「她和牛一樣壯,而且要教我怎麼比爸爸更會游泳。」他皺起眉頭。「不過要等天氣變暖。」
  
  「我敢擔保她的確和牛一樣壯,母親。畢竟她和德蒙在同一個車廂裡耗了將近八個小時,老天,換作是我就沒有辦法。至於她的泳技,我還沒有機會驗證她這方面的能力。」
  
  瑪欣無法將視線從英俊的兒子身上移開。他低沉的聲音似乎很愉快。剛剛踏進客廳的他,身邊有一位非常年輕,穿著深藍色絲質禮服的淑女。
  
  「你是德蒙的夏蓮阿姨?」瑪欣看向那位幾乎和自己一樣高的女孩。
  
  夏蓮曲膝行禮。「是的,夫人,我是茉莉的堂妹。」
  
  「方夫人。」公爵說道。
  
  就算天塌下來,瑪欣也不會更驚訝了。她兒子,她傲慢、世故的兒子,雖然只說了她的名字,但他的口氣充滿了驕傲和佔有。看來她兒子終於找到那個只為他而存在的女性了。然後她也發現他和夏蓮站得非常靠近,彷彿在保護著她。免於受我傷害?她驚訝地眨眨眼。他以為我不會善待這個女孩嗎?
  
  她朝那個有一半法國血統的女孩露出燦爛的微笑,露出和她兒子一模一樣的微笑,然後握緊她的手。她夠漂亮的,但怎麼回事?那個女孩眼中有著讓人非常意想不到的神情。是害怕嗎?怕她?不,這沒道理。
  
  「我很高興終於見到了你,方夫人。」她握住對方纖細的手。
  
  那雙手先是顫抖了一下,然後平靜下來。「謝謝你,夫人。」夏蓮想要挖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他母親正歡迎以為叛國賊到自己的家中。「請你原諒我們沒有事先告知就來訪,但凌太太她死了,那實在太恐怖了,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而爵爺——」
  
  「嗯,我知道,我也很遺憾。」
  
  「爵爺很仁慈地讓我跟德蒙同行。」
  
  「啊,德蒙和我第一次聽到這種事。」他低頭看著兒子。德蒙正小心地看著一個老舊的地球儀。「別動它,德蒙。」
  
  「我沒動,爸爸,我只是好奇。賴太太跟我說過很多次世界是平等,可是這個卻是圓的。這是世界,對吧?」
  
  瑪欣大笑,告訴夏蓮:「賴太太很早就是地平社的一員,你得花很多時間才能說服她改變主意,夏蓮。」
  
  「德蒙,」公爵喊道。
  
  「什麼事,爸爸?」
  
  「聽我說一次,而且你要相信我,就是這樣,知道嗎?」
  
  德蒙慢慢走回父親身邊,抬頭盯著他。
  
  「地球是圓的,說一次。」
  
  「地球是圓的,爸爸。你確定嗎?」
  
  「我騙過你嗎?」
  
  「沒有,爸爸,我沒有看過你說錯任何事。」
  
  夏蓮發出呻吟。
  
  瑪欣笑到淚水在眼眶打轉。
  
  「很好。下一次賴太太跟你說地球是平的時,你要微笑點點頭,可是你必須知道地球其實是圓的。」
  
  「好的,爸爸。」
  
  公爵對著兒子微笑,抓起他夾到腋下。
  
  「喔,天哪,爵爺,做得好!」夏蓮說道。而瑪欣聽到她圓潤的聲音裡只有幽默,而不是她兒子常常聽到的諂媚歎息或是格格笑聲。
  
  「沒錯,讓我印象深刻。喔,別覺得你打擾了我,夏蓮,我很希望跟你見面。我兒子跟我說了許多與你有關的事。」
  
  「喔,老天,」夏蓮說。
  
  「我告訴她,你跟豬一樣頑固,騎術尚可,而且你很喜歡闕萊堡的風光。喔,對了,我還告訴她,你很迷人。」
  
  「我想我必須感謝你沒有透露太多細節。」
  
  「你為什麼以為我沒有?畢竟她是我母親,而且很疼愛我,認為我不可能做錯任何事。」
  
  「那是真的,」瑪欣說。「但他是我兒子,一個母親該拿她如此傑出的兒子怎麼辦?」
  
  夏蓮發出呻吟,公爵將德蒙丟到了半空中,而瑪欣說:「請過來坐,夏蓮,我會要人準備茶點。」
  
  「奶奶,爸爸告訴過你,我是國內最好的槍手嗎?」
  
  「他告訴我你射了那只孔雀雷克好幾次。」
  
  「沒錯。」德蒙打了一個大哈欠,夏蓮彎腰,用手指抬起他的臉。「乖乖聽話,你跟你爸爸一樣累了,不過因為你比較小,所以你得跟愛倫回房間,去休息一下。」
  
  公爵將兒子抱回懷裡。「我帶他去找愛倫。不過我會回來,不會把你留在這裡,單獨面對這只惡龍。媽,我離開時,不要把她嚇死。」
  
  「但是,爸爸,那我的故事呢?我還有很多故事告訴奶奶。」
  
  「等你睡醒了再說。」他在門口說。「我會要葛雷端杯茶來。」
  
  他將這個女孩留給她。瑪欣希望她是適合兒子的那位女性,由衷地希望。她自然地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請坐,夏蓮,你一路上都和德蒙在一起嗎?」
  
  「除了我頭痛的那一個小時,爵爺堅持要我跟他共騎。」
  
  「共騎?」瑪欣問道。
  
  夏蓮的臉紅了,瑪欣偷偷高興。「你知道的,爵爺騎著他那匹漂亮的種馬,而他——無論如何,要我坐在他前面。只有這樣而已,夫人。真的。」
  
  不只是這樣,瑪欣看得出來,而且非常高興。「我兒子是很難拒絕的,他有時候非常專橫。」
  
  「是的,我也發現了。」事實上,他沒有強迫她做任何事,而且也真的沒有發生任何事。夏蓮往後靠著他,躺在他的臂彎熟睡著。很久沒有覺得這樣安全了。
  
  瑪欣拍拍身邊的座位,夏蓮解開披風,掛在一張椅子上,然後坐下。很好,瑪欣想著。這個女孩身材苗條,就跟自己一樣——就連那豐滿的胸部也一樣。她想那件禮服應該是茉莉的,可憐的笨女孩。
  
  「事實上,夏蓮,」過了一會兒,瑪欣說,「我兒子終於坦承他對你下令,用那種城堡領主的口氣。就我記得,他幾乎是用吼的。」
  
  「喔,不,」夏蓮說,「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習慣大家立刻服從他,只不過我那時不能讓他這樣,那真是——」
  
  「我知道。我兒子對你一直很好。非常甜的孩子。」
  
  「我從不覺得他甜,那不是她的個性。他比較常用開玩笑的方式達成目的,或者朝你皺眉頭,知道只有傻瓜才敢違抗他——喔,老天,我不是故意侮辱你的兒子的,夫人,真的,公爵非常熱心。嗯,就是這個字眼,他不會因為被說是熱心而不悅,對吧?」
  
  瑪欣拍拍夏蓮緊握的雙手。「我們可以問他。你還不夠認識我,不過我會告訴你一切。我跟我兒子很像,無論哪一方面。你,親愛的夏蓮,」她毫不停頓地說,「覺得很有罪惡感,對嗎?」
  
  她怎麼可能會知道?
  
  「嗯,我想是的。」夏蓮對聲音好像非常害怕。
  
  「你是家裡的一分子,只要你高興。無論多久這裡都是你的家。順帶一提,茉莉的衣服很適合你,這顏色讓你顯得非常漂亮。我想是桃莉幫你修改的?」
  
  「是的,她非常能幹。」
  
  「我知道,很久以前我就發現了。是我要她去服侍茉莉的,而茉莉也很喜歡她。」
  
  一個高大肥壯、髮色紅中帶白的男人在哦進了客廳,一身黑衣的他端著沉重的銀質茶具。他有著彷彿永遠挑高著的暗紅色濃眉,讓人感覺他總是微微地訝異。
  
  「啊,葛雷,你帶食物來了嗎?」
  
  「是的,會讓你滿意的食物,夫人。」他將盤子放到她們面前的餐桌上。
  
  「葛雷和我是一起長大的。」當夏蓮驚訝地看到管家自己開始倒茶時,瑪欣這樣對她說。
  
  「方夫人?」
  
  「我什麼都不要加,葛雷。」
  
  「他很會做這種事,」瑪欣說道。「你知道的,我有關節炎,這幾年來變得很笨拙,所以要葛雷幫我做很多事。這是我不能住在闕萊堡的另一個原因。濕冷的空氣會讓我的病情更加惡化。」她微笑著從管家手中接過茶杯。
  
  瑪欣優雅地咬了一口蘋果派。「啊,真是美味。對了,葛雷,這是方夫人。她是親戚,目前擔任德蒙少爺的保母。」
  
  葛雷看著夏蓮,然後點點頭。「這樣很好。」接著他離開了客廳。
  
  瑪欣笑道:「你在瞪著烤餅瞧了,吃吧,夏蓮。」
  
  「他和勃克如何相處?」夏蓮吃著蘋果烤餅說。
  
  瑪欣又笑了。「你很敏銳,夏蓮。實際上,他們從未碰面。公爵和我都認為兩個家必須分割開來。而公爵北方的產業,聖約翰莊的管家,我還叫他沙皇伊凡呢,他比葛雷或是勃克更加一板一眼。他非常自豪於自己的工作,有一次還告訴我,要是征服者威廉有關加,那必定是他的祖先。」
  
  夏蓮大笑了起來。這是,公爵走進客廳,並在門口停下,眼中充滿笑意。他母親看著他,一邊想著:「多好的微笑啊!」
  
  瑪欣說:「進來吧,親愛的,自己倒杯茶。夏蓮很喜歡廚子做的點心,而我正在告訴她沙皇伊凡的事。」
  
  「」伊凡非常恐怖,公爵微笑著補充。「我聽到你的笑聲了,夏蓮。這麼說來我母親還沒有盤問你的祖宗八代,指控你試圖偷取我兒子的感情,或是威脅說要是你說了我或德蒙的一句壞話,她就要把你的指甲拔光?」
  
  「我們只談了伊凡的祖宗,爵爺。至於我的祖先,你也知道,雖然顯赫,不過還沒有他的來的偉大。」
  
  「他非常嚴肅。小時候我常被他嚇得半死,到現在也還是。」他幫自己倒了一杯茶,並用一貫的優雅,幫母親重新添茶。
  
  她又笑了,甜美的聲音似乎在他的胸口鼓脹著,讓他想要擁她入懷親吻,然後將她的衣服拉到腰際,愛撫她的乳房,品嚐她的味道,還有……喔,天,他現在是在母親的客廳裡喝茶,心裡卻想著要跟她做愛,親吻她到她尖叫他的名字。他搖搖頭,被那口該死的茶嗆到了。
  
  瑪欣拍拍他的背,等他停止咳嗽。她還是覺得他的臉有些紅。「我們還沒談到凌太太的謀殺案。說吧,我們現在有什麼線索?」
  
  「林德伯爵告訴夏蓮一個愚蠢的推論,凌太太的藥害死的某人的愛人,所以他處於憤怒和報復勒死了凌太太。一點邏輯也沒有,但那個老蠢蛋只想要趕快回家喝白蘭地,擱起他痛風的腳。」他頓了一下。「我們應該向夏蓮道謝,她在我到家之前,就把所有的事都辦妥了。」他又停了一下,黑色的眼睛看著左手那枚巨大的翡翠圓章戒指。「我也採取了行動,已確定闕萊堡有更嚴密的防衛。她的被殺毫無道理,她這麼善良,而這讓我嚇得手腳冰涼。她為什麼會被殺?為什麼是凌太太?我一定會找出真相的,絕不會將這件事輕易淡忘。我會找出是誰做的,還有他的動機。」
  
  夏蓮想知道他採取了哪些行動,計劃怎麼做,或許他會發現那些叛國賊利用他的海灘進入英國,或許他會發現她背叛了他。她將視線固定在膝上那只崔斯登瓷杯上。
  
  「我收到賴太太的信,」瑪欣說,「大家都很難過。我很高興你很認真要處理它,親愛的。凌太太是個可愛的老人,而且她能看透許多事。我告訴過你,她曾精確地預測出你的出生日期嗎?她告訴我你會比你父親更英俊,比我更聰明——我不太相信那有可能——而且會是一個很高明的情人。不過一個母親並不想要聽到這種事。」她露出微笑,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別再說這些了,我們晚點再談。」
  
  公爵突然站起來。「夏蓮累了,我帶她到玫瑰室去,讓她休息到晚餐時間。今晚我們在這裡用餐,就我們三個。來吧,夏蓮。」他朝她伸出手。她抬頭看著他,緩慢地點個頭後握住他的手。
  
  「喔,天,」瑪欣說,「我們晚餐有客人了。要是我現在才取消,會被殺掉的。怎麼辦?」
  
  夏蓮聽到公爵低聲咒罵。「要來的人會是潘夫人和史小姐嗎?」
  
  瑪欣朝她露出和兒子一模一樣的迷人微笑。「你見過嘉黛了?她可以去做威靈頓將軍的情報部長了。沒錯,是她要來。」
  
  「夏蓮到闕萊堡的隔天晚上,她就上門了,以確定我不會被獵財者佔了便宜。她還拖了迪魯和艾強恩一起去。不過離開的時候,她倒是非常愉快。她很喜歡夏蓮。」
  
  「韓迪魯爵士和艾強恩也會來嗎,爵爺?」
  
  「我會邀請他們的,」瑪欣說道。「我正想要多招待兩位紳士,希望他們會賞光。」
  
  夏蓮知道艾強恩一定會出現,該死的他!
  
  瑪欣轉向公爵。「很奇怪,迪魯到處跟著茜雅,幾乎如影隨形。」她搖搖頭。「哪個男人會被哪個女孩迷倒,總是出乎我的意料。」
  
  「這種說法太過分了,媽。男人不應該是被迷倒的。」
  
  「我只是打個比方。」
  
  「那還是很過分。喔,我的天,我懷疑茜雅會閉上嘴巴,即使他們在——呃,算了,不過事實如此。」聽到母親的杯子碰撞上碟子的聲音時,他閉上了嘴。
  
  夏蓮沒有在聽。她本來還在擔心她要怎麼跟艾強恩聯絡,但公爵的母親已幫她解決了這個難題。她說:「謝謝你讓我來這裡,大人。」
  
  「你覺得如何,萊頓?我應該要人將晚餐送到夏蓮的房裡去嗎?」
  
  「我比較喜歡兩個人在書房中,對著溫暖的火光用餐。」
  
  「那不在選擇之中。」瑪欣說。「你得管好自己,親愛的。」
  
  「至少你現在可以去休息。」公爵將夏蓮拉到身邊。瑪欣美麗的眉毛彎成優美的弧度。奇怪啦,他的口氣很是獨裁。
  
  夏蓮只是點點頭,至少她現在有時間獨處並思索,考慮她要告訴艾強恩什麼。雖然她最想做的是殺了他。
  
  「你為什麼發抖?」
  
  她驚訝地抬起頭看著他。「不,我沒有,爵爺,不完全是。」
  
  「等會兒見,夏蓮。」瑪欣說。「你的樣子是有點虛弱。玫瑰室?嗯,那是不錯的房間。」
  
  他們並肩走上寬敞的弧形階梯時,她說:「你這間城市住宅非常高雅。」
  
  「嗯,」他說,「大部分是我母親的風格。她不喜歡她的婆婆的品味。我自己也喜歡它。我母親花了很多年時間修飾一些細節,不只是風格,還有裡面的人。」
  
  「她也很友善。」
  
  他用低沉的聲音說:「你不一定要來參加我母親計劃的晚餐。」
  
  「你覺得你母親不想要我來嗎?她很和善,所以我不確定她真正的感覺。不像你,」她抬頭對他微笑。「我總是知道你在想什麼。」
  
  「事實上,你並不知道。」要是她知道,就不會站在一吋之外的地方,朝著他微笑。「至於我母親的感覺,那並不重要。它們跟我的想法一點關係也沒有。看吧?你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好吧,告訴我,你在想什麼,爵爺?」
  
  他當然不能把想法全部說出來。那會嚇死她的,不過如果她沒有被嚇到,那他怎麼辦?他的腹部收緊。「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太累。」
  
  他停下腳步說:「這是玫瑰室。我聽說夏琳王后曾在這裡睡過,不過是什麼原因我就不知道了。也或許是伊麗莎白女王。不過,這棟房子應該沒那麼老。」
  
  他將她的手抬到嘴邊。她感覺到透過手套傳來的熱度,不自覺地依偎過去。
  
  「不,」他說。「不要。」
  
  她站直。「我很強壯,」她終於說道。她做了什麼?怎麼這樣對他投懷送抱?「真的,你不用擔心我,我沒事。」
  
  他舉起手指,輕觸她蒼白的臉頰。「你真的那麼堅強嗎?」
  
  她迎上他黑色的眼睛,而他正看著她的嘴。她只想要將他拉近,聽著他強壯的心跳,感覺他的肌膚。
  
  不,不行,她站得更直,給了他一個無意義的微笑。「不,當然不是。今晚見,爵爺。」
  
  幾分鐘後,公爵回到客廳時,他母親說:「她很可愛,事實上應該說是美麗。不過那根本沒有關係,對吧?」
  
  「的確沒有。不用說什麼,媽,我不要你開始胡思亂想。」
  
  「我有什麼可以胡思亂想的?你對待她的方式非常專制。」
  
  「胡說,我非常合適地對待她。沒有任何逾越之處。」
  
  「她是個成熟的女人,而且已經守寡,可能還很習慣自己做決定。你以為她父親或丈夫會對她頤指氣使嗎?」
  
  「不,我不認為。我只是不瞭解她。」
  
  「你認識她的時間還不長。」
  
  他轉向她,露出微笑。「的確。不過從另一方面說來,我很確定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她需要一雙強壯的臂膀,就是這樣。我的胳膊。」
  
  「你很快就決定了。」
  
  他聳聳肩。「的確有些快,但接下來會怎麼樣?我一點也不清楚。」
  
  她深愛兒子,但她也承認從未見過他如此體貼。他對待那個女孩的方式頗為奇特。他很清楚自己的感覺,但還不是完全能理解。他很確定他們會一直在一起?呃,他可能真的很清楚。她拿起半滿的杯子,慢慢地喝著。她很明白他的名聲,也知道那些在他生命中來來去去的美麗女子。她們並沒有打動他,而現在她驕傲、憤世嫉俗的兒子,似乎終於找到可以得到他的女人了。
  
  有著一半法國血統的寡婦。
  
  一個似乎不止喜歡她的兒子,也喜歡她的孫子的年輕女人——要是瑪欣沒有看錯,而她非常確定自己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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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夏蓮在弧形樓梯的底端突然停步。六名僕人直挺挺地站著,身上穿著公爵家金紅色的制服,和穿著暗黑色衣服的葛雷形成搶眼的對比。他紅白色的頭髮在巨大的吊燈底下閃閃發亮,似乎正檢查著僕人的手套是否白淨無瑕。然後他轉過身對夏蓮說:「夫人,公爵和老夫人在客廳等你。你很準時,老夫人很喜歡這樣。」
  
  夏蓮不敢居功,因為她是被一個臉色不佳的女僕叫醒的。「客人什麼時候到,葛雷?」
  
  「五分鐘後,夫人。我得補充一句,就算是攝政王本人,也不敢在這家舉行的晚宴上遲到。」
  
  「嗯,我也是這麼想。」她很相信這一點。
  
  葛雷打開雙扇橡木門,帶著夏蓮走進客廳。公爵悠閒地靠著壁爐架,雙手抱胸,兩腳交叉著,正對著母親所說的某句話微笑。穿著黑白色晚宴服的他看起來耀眼極了。她不知道是他或是邦洋打上的領巾,像雪一樣的白色似乎發出陣陣寒氣。他一邊說,一邊用長長的手指比著手勢。她幾乎可以感覺那些手指輕輕拂過她的臉頰,下巴,喉嚨,然後滑下她的乳房。她吁出一口氣,不能往這個方面想,那會使眼中閃出情慾的光芒。她非常清楚地知道,每當自己想到他的吻或碰觸這方面的事時,他都會知道。
  
  她還年輕,她想著,不該讓生活變得如此頹靡。
  
  看到夏蓮走進房間,公爵停下說到一半的話。他從未見過一個比她更美麗的女人。穿著奶油色緞質禮服的她十分優雅,光華的衣物將她的乳房托得很高,讓太多的部分暴露在外了。他皺皺眉,想著自己得要跟她談談這件事。他不想要她受到侮辱。這使他朝自己搖頭,要是他有機會和她獨處,他根本就會直接走過去,將她的上衣解開到腰際,欣賞她,感覺她並品嚐她的滋味。他似乎無法不看著她,然後他看到了她的眼睛,那裡似乎一片荒蕪。但,怎麼會?這一點道理也沒有。除非她不喜歡待在這裡,不喜歡倫敦,不喜歡和他在一起。然後他發現母親正看著自己,他必須找回自制。
  
  他得說些話,一些跟脫下她的上衣並在火爐前做愛無關的話。他清清喉嚨,往後退兩步,才說:「你遲到了,夏蓮。不過我不怪你,因為你累了,而且也已經來了。」
  
  「我沒有遲到,爵爺,葛雷甚至說我就像瑪欣夫人一樣準時。」
  
  「呃,你差點就遲到了。」公爵說,知道自己正在說蠢話。
  
  「夫人。」她不理他,對著瑪欣屈膝行禮。
  
  「喔,天啊!」瑪欣輕歎。「親愛的,你得保護夏蓮,她看起來太誘人了,我怕那些男士會失去理智。」
  
  「非常有可能。看看她的領口,媽,幾乎開到腰部了,不過因為今晚這裡都是紳士,至少我們會努力不去公然瞪著她。但要是有人敢作出逾禮的舉動,我會把他摔到你的玫瑰花叢裡。」
  
  「我保證沒有人看我第二眼的,爵爺。我是個寡婦,又沒有錢,更稱不上出眾。」但她的手已蓋在胸前。她跟桃莉爭辯過,但那裁縫不理她。不過她說的是實話,沒有人會對她有興趣的。
  
  一眨眼的時間裡,公爵便來到她身邊,用只讓她聽到的聲音說:「你若再說這種話,我會拿鞭子抽你。懂嗎?」
  
  夏蓮擠出一個微笑,強迫自己將手放下。「懂了,不過你為什麼這樣說?」
  
  「別再貶低自己,你當然知道我是這個意思。相信我,你的領口太低了,要桃莉至少將它拉高兩吋。我不要男人看到你的胸部。」
  
  「為什麼?」
  
  「因為那是我的。」他說。
  
  她差點跳了起來,他看到了,並對她微笑。
  
  「親愛的,你在捉弄夏蓮嗎?」
  
  「不是的,母親。我只是告訴她我希望她今晚如何表現。」
  
  瑪欣對著從門廳傳來的笑語皺皺眉。她兒子對夏蓮說了什麼?一定很不正經,因為夏蓮的臉從前額紅到了胸口。喔,該死!她希望自己可以問出來,也讓自己臉紅一下。她討厭在這種時候準時到達的客人。可惡。
  
  這是瑪欣夫人所謂的小型晚宴?夏蓮瞪著大餐桌旁二十五位衣著光鮮、笑語殷殷的客人。潘夫人親切地跟她打過了招呼,並馬上告訴她露了太多,讓站在後面的公爵憤怒地皺緊眉頭。而一直用精緻的象牙扇輕敲迪魯的手臂要他注意的茜雅,轉頭笑著告訴她,公爵將夏蓮藏在闕萊堡這麼久真是太疏忽了。
  
  「我願意留在鄉下。」夏蓮聳聳肩。
  
  「看來現在不再需要了,夫人。」
  
  夏蓮知道他會來,但不知道已經到達了。而且就站在自己後面。她慢慢轉過身,面對那個她想要殺掉的男人,抬起下頜。「就如你所見的,強恩爵士。」
  
  艾強恩鞠躬。「請容我護送你到餐廳去,夫人,很高興看到你選擇離開鄉下。我相信你會發現在倫敦有很多愉快的事可以做,或許晚一點我們可以來談談這個城市和當中的娛樂。」
  
  她知道公爵正看著自己,還有艾強恩。她低著頭,跟在他身邊走到餐廳。
  
  出乎夏蓮意料的,公爵站在她右手邊的椅子等著她。他親自為她拉開座椅,旁邊等著做這件事的僕人不知所措地看著他,然後才往後退。艾強恩將她留在那裡,輕揚著眉毛,到離她有一段距離的位子坐下,謝天謝地。她右邊坐到是衛喬治爵士,一個留著絡腮鬍的男士,他是一名退休軍官,喜歡在他偶爾聽到的對話中突然插進一些怪異的評論。
  
  她的對面是某位伯爵的長女貝珍妮,她非常漂亮,並且經常不懷好意地瞪她一眼。
  
  菜一道接一道地上,她的頭開始痛,還得聽衛喬治在半島戰役中的戰爭回憶。「可惡的拿破侖還活著,」他喝了一大口酒。「除非他死了,否則事情不會結束。」
  
  「我也很想要看到他死去。」夏蓮說。
  
  「你一定聽過公爵的好友范洛柏被謀殺的事。可憐的洛柏,要是公爵發現是誰殺了他的好友,那傢伙尚未跪地求饒就死了。」
  
  「沒錯。」公爵說。
  
  貝珍妮用低沉誘惑的聲音說:「什麼沒錯,爵爺?是你很喜歡華爾茲嗎?我敢說你在跳舞時一定很勇猛,或許稍後我們可以跳支舞?」
  
  「今晚不行,」公爵看著夏蓮說。她蒼白的臉色讓他害怕她會昏倒,那些關於拿破侖和他朋友命案的對話,對女性來說想必太多刺激了。然後他皺起眉頭。
  
  夏蓮在這時抬起頭看著他,他看見她眼中冰冷而堅定的怒氣。不。她並不是要昏倒。怎麼回事?
  
  夏蓮知道他十分輕易就可以看穿她,連忙將臉上的怒意抹去。但聽到拿破侖的所作所為之後實在很困難。她聽到貝珍妮的笑聲,並發現她正看著自己。「你說什麼?」她微笑著問。
  
  「珍妮小姐在跟你說話,親愛的。」喬治吃了一大口廚子拿手的豬肉派。
  
  珍妮看著對面的夏蓮說:「爵爺說你剛從法國來到這裡,夫人。」
  
  「喔,不,」喬治爵士瞪著她,彷彿非常不悅。「但你的英語非常地道,太奇怪了。」
  
  「我有一半英國血統,喬治爵士。」她說道。「我實在桑穆塞郡長大的。雖然我的確嫁了一個法國人,但他是保皇派的,非常痛恨拿破侖,跟我一樣。」
  
  「我剛剛才跟公爵說過,」珍妮說,「這種話題根本不適合用餐時討論,爵爺認為你們讓他的客人很不舒服。」
  
  可憐的丫頭被利用了。夏蓮想著。喬治爵士因為她的侮辱而臉色通紅,連公爵也低下了頭。她知道他正在壓抑忍俊不禁的笑意。
  
  「我不是個好客人。」她舉杯擋住微笑。
  
  「沒錯,」珍妮說,然後壓低聲音說:「或許你該離開,回到你會比較舒服的法國。」
  
  夏蓮聳聳肩,小心地放下叉子,露出所有的牙齒朝那個女孩微笑。「這若是公爵的希望,他只需理會那些比較討他歡心的客人就好了。」
  
  「他很快就會了。」珍妮用白皙的手指拍拍他黑色的袖子。公爵懶懶地看了她一眼,黑色的眼睛承諾著無盡邪惡的歡愉。
  
  但他腦中此刻想的並不是邪惡的歡愉。他母親該死的把珍妮小姐安排在他左手邊做什麼?他看向安靜坐著的夏蓮,她低頭望著盤中冷掉的豬肉派。
  
  「我想那是因為你英國的血統。」珍妮的聲音聽起來像天使一樣甜美。
  
  夏蓮將頭歪向一邊。「大概吧。」猜測她的斧頭何時下來,她很快就會知道了。
  
  「你不想大部分的法國人一樣又矮又黑。」
  
  夏蓮低頭看著剩下的豬肉派,它們一點也不可口了。當僕人輕聲詢問她要不要蘋果餡餅時,她搖搖頭。這就是珍妮的斧頭?一點也不銳利嘛。她只是說:「隨你怎麼說,珍妮小姐。」
  
  「這是真的,」珍妮說。「你的混血似乎造成了不好的效果:大部分的女性在你身邊都會覺得嬌小。」
  
  夏蓮不知道這個女孩為什麼要在這時候,用這種毫無效果的攻訐來博取公爵的注意力。她的聲音因笑意而溫暖。「我也注意到了,不過我用的字會是矮小,而不是嬌小。」
  
  珍妮倒抽一口氣,眼睛輕蔑地瞇起。「可惜你是個寡婦。英國人跟法國人不一樣,對已經結過婚的女人不太感興趣,除非是那種顯而易見的興趣。」
  
  公爵清晰地說道:「珍妮,你知道我母親比夏蓮更高嗎?」
  
  珍妮無助地看著他。
  
  喔,不,夏蓮想到,別讓我為你覺得難過。「啊,爵爺,可是令堂在許多方面都不同凡響,畢竟她是你的母親啊!」
  
  這是什麼意思?公爵懷疑著。
  
  至於珍妮則是安靜了下來。她現在對這個女人所感到的是純然的恨意,而不只是嫉妒。
  
  彷彿知道自己對珍妮太過寬容仁慈了,夏蓮又說:「你知道,英國人對我有沒有興趣,我是一點也不在乎的,我只是來英國做客,不是來找下一任丈夫。你知道,要是男人只因為我是個寡婦就不喜歡我,我認為那是很愚蠢的。要是英國人都這麼白癡,那請你自己留著用。」
  
  珍妮非常滿意,然後朝著公爵微笑。
  
  他說:「我看到我母親已經準備好帶女士們離開餐廳了。」
  
  瑪欣用迷人的聲音清晰地說道:「女士們,該讓男士們獨自喝點酒了吧?」
  
  他們怎麼能配合得如此天衣無縫?夏蓮讓僕人替她拉開椅子。
  
  夏蓮不需要擔心貝珍妮會繼續攻擊她,因為等她們進入客廳坐好時,潘夫人和長舌的茜雅就佔據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茜雅談著食物,並一一列舉她吃過的菜,而潘夫人警告她再這樣吃下去,迪魯會很快移情別戀。
  
  吃得不多的夏蓮昧著良心說:「我同意茜雅的看法,晚餐很美味,夫人。」
  
  當夏蓮正對另一個客人說話時,聽到了公爵的聲音。「抱歉,女士們,我有一些好友剛剛抵達,而我必須為他們介紹方夫人。」
  
  當公爵帶著她穿過客廳,一邊往左邊微笑一下,往右邊寒暄幾句,然後才對她說:「我判定你是這場比賽的贏家。」
  
  夏蓮不明白他在說什麼,而他也看出來她並不懂。「珍妮小姐,」他提示她。
  
  「喔,她啊。那個可憐的小吃醋鬼,你不會想要娶她的,爵爺,相信我。她的愚蠢會讓你很快就厭煩了。你能想像她竟然認為我是個威脅嗎?」
  
  他看著她,完全被迷住了。「很奇怪,對吧?像你這種既不漂亮,又不聰明,一點也不迷人,更沒有誘人身材的女巫,她竟然會覺得你是個威脅。」
  
  「你不用這麼誇張。」她說。「算了,你打算介紹給我的朋友在哪裡?」她想到的是艾強恩,她必須在他離開之前跟他談過。公爵帶著她走到了雄偉的入口大廳。
  
  「抱歉,萊頓,」一個英俊的男子往前踏一步,看著夏蓮說。「我是德倫子爵莫菲利。這是我的妻子莎薇,還有我們尚未出世的孩子。我的妻子告訴我,我們的女兒狀況良好。」
  
  那個將豐厚的赭紅色頭髮盤在頭頂的年輕女性用手戳戳丈夫,並大笑。「對不起,夫人。我是莎薇。我的確懷了孕,不過雖然菲利想要女孩,我仍認為那會是個男孩。喔,對不起我們遲到了,但羅安和珊妮來找我們。他們沒有時間過來,要我們致上遺憾之意。」
  
  「不要緊,」公爵說道。「這是方夏蓮夫人。」
  
  「幸會,」菲利拉起她的手舉到唇邊。「我知道德蒙現在是由你照顧的,要是莎薇堅持要男孩,我希望他跟德蒙一樣。」
  
  「他是個很可愛的孩子。爵爺,你知道嗎,我相信我已經贏過你了。」夏蓮繼續說:「我送了一把玩具槍給德蒙,而他讓所有的孔雀都遭了殃。他還和邦洋合謀,來著我這個盜匪。他說你的禮物根本比不上這把槍。」
  
  「那個小叛徒,」菲利瞇起眼睛。「這些年來我不知道送了他多少禮物,結果他只因為你送了一件禮物就拋棄我了。萊頓,跟你兒子說,只有對他的同性保持忠誠,才能免於女士們的踐踏。」
  
  夏蓮從眼角看到了艾強恩,他靜靜地站在客廳門口。她朝公爵的兩個朋友微笑,她可能再也不會見到他們。「我剛剛弄破了裙子,得去縫一下,順便也有事要找強恩爵士。很高興認識你們,爵爺,夫人,請容我告退。」在莎薇說出要幫她之前,她就離開了。公爵瞪著她離去的背影,看到她和艾強恩說話,然後兩個人一起進入了客廳。怎麼回事?他感到腹部因怒意而僵硬。艾強恩?
  
  「看起來你和這個家庭相當融洽,親愛的,」艾強恩帶著她走到書房外面的小陽台。夜空星光璀璨,但夏蓮一點欣賞的興致都沒有。
  
  他說:「想想,你丟下了可敬的子爵夫婦來找我。公爵想要你,你一定知道,所有的女人都知道了。」
  
  「我倒認為公爵很快就會把我踢出門去。」她說。
  
  「為什麼?還有你為什麼違抗我的命令來到倫敦?你的理由最好能讓我接受,夏蓮,否則我保證小德蒙會馬上帶著他的玩具槍到墳墓裡去。」他嘲笑她眼中的恨意,彈了一下手指。「小孩子很容易死,所以別想背叛我。」
  
  她的聲音顫抖著,她是如此地憤怒和害怕。「聽好,混球。你要人勒死了凌太太,那可憐的老婦人沒做過任何傷害他人的事情。卻只因為我在第一天晚上不小心提過她的名字而死。該死,你殺了她!」
  
  「錯在你,親愛的。要是你閉緊嘴巴,那老女人還會繼續調理著她的毒湯藥。但你卻說了那句話,所以我採取了行動。必要時我總是會採取行動的。要是你膽敢背叛我,我的行動會同樣迅速。你為什麼到倫敦來?」
  
  「因為我無法繼續留在闕萊堡。」
  
  艾強恩拿出一支鼻煙盒,拇指和食指熟練地輕彈一下,漆器的盒蓋便彈了開來。然後他優雅地捏出一小撮鼻煙,吸了進去,仔細品味後,然後才慢慢地關上盒蓋。
  
  「真有良心啊,夏蓮。我很高興。現在我不用那麼擔心你會向公爵告密,希望他會救你和你的父親了。他辦不到。沒有人可以。更別忘了德蒙,夏蓮。好了,我要走了。」
  
  「我受不了,」她顫抖著,既害怕又悲慘,只想要開始大哭大叫。「求求你,不要了,我做的已經夠多了,放過我吧!」
  
  「閉嘴,夏蓮,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不過還是有僕人可能會聽到。我不想聽廢話,要是你鎮定下來了,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會因為你的擅自行動而懲罰你,」他頓了一下,看著鼻煙盒。「剛剛好,你在倫敦可以幫我做一件小事。」
  
  「我辦不到,」她輕聲說。「我辦不到,拜託,不要,你不瞭解嗎?當你在殘害無辜的生命時,我怎麼能藉著保護父親和德蒙的名義,繼續做這種事?」
  
  「你越來越喜歡誇張和歇斯底里了,冷靜一點。聽好,你可能已經從帕迪古爵士和其他人那裡得知,拿破侖可能隨時會抵達巴黎。一切很快就會結束,然後你就可以自由了,我保證。」
  
  她什麼也聽不進去。拿破侖逃脫了?不,這不是真的。
  
  「怎麼可能結束?當那個怪物又出來殺擄劫掠的時候?」
  
  艾強恩不以為然地聳聳肩,但他的眼中有一抹瘋狂的興奮。「等著看吧,這次拿破侖會贏,歐洲同盟會潰敗,絕對的,等著看好了。」
  
  「你保證釋放我父親?保證不會傷害德蒙?不會再傷害更多無辜的人?」
  
  他乾淨利落地撒著謊,而她很清楚他在撒謊,並感覺頭頂彷彿有一頂棺木蓋正無情地闔上。她無助地看著艾強恩仰起頭,由衷地大笑。「笨孩子,當然,我以山貓之名向你保證,而他向來非常誠實,我保證。」
  
  她用枯槁的聲音說:「你要我做什麼?」
  
  艾強恩溫柔地微笑,拍拍她的手臂。「不,」他最後說。「別說話。你會知道要怎麼完成任務的。來吧。」他補充說:「來吧。」他抓住她的手臂,將她強拉向他。「你好冷,為什麼不告訴我?讓我幫你取暖,來,讓我幫你。」他親吻她冰冷的唇,用力抱緊她,舌頭抵著她,然後一遍又一遍地說:「我想要你好久了,讓我擁有你吧,夏蓮。把自己交給我,我就會放了你父親。今晚來找我,對,今晚來找我。我想要跟你上床,我要——」
  
  她抬起膝蓋用力撞上他的鼠蹊。他倒抽一口氣,放開她的手,瞪著她說:「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
  
  「下流的傢伙,」她從他身邊跳開。「我會照你的話做,但以後別再碰我!」
  
  她很快地跑進書房裡,懷疑自己為什麼沒有碎成片片。她受不了了。她衝上樓,跑進美麗的玫瑰室,將門鎖上,用所能找到的每一條床單把自己包起來,然後坐在那裡發呆,什麼也看不到。
  
  「國防部?你為什麼想去國防部?」
  
  夏蓮微笑著聳聳肩。「我想那應該很有趣。那是英國政府的主要部門。我聽說現在拿破侖逃脫,就快到巴黎了。我想去過彷彿,感受那種刺激和期待。」
  
  「這是我聽你說過最奇怪的話。」
  
  「是嗎?算了,你不必陪我去,我自己可以坐進馬車,一點也不麻煩。」
  
  他看起來想要甩她一個耳光。「你打算什麼時候進行這趟刺激之旅?」
  
  「今天下午。你不用擔心進不去,爵爺,我昨晚問過迪魯爵士,他說很歡迎我去看他。啊,還有你。」
  
  「迪魯只是客氣,他才不想要一位女士在他身邊繞來繞去。我本來打算帶你去裡奇蒙的,不知道你自己找不找得到那個大迷宮的中心,不過我想讓你去試試也無妨。」
  
  夏蓮從早餐桌旁站起來,瞪著桌子對面的他。「要是你的脾氣這麼不好,我寧可找個僕人陪我。」她將餐巾丟到盤子裡。
  
  他坐在椅子上咆哮著。「閉上你的嘴,夏蓮!你知道身為主任,及你的男性保護人,我別無選擇。我一定得陪你去。你要去哪裡?我們還在說話呢!」
  
  「我要去看德蒙。我沒話跟你說了,爵爺。」
  
  「我去看過他了,愛倫那時正打算將麵包塞到他的肚子裡,邦洋在告訴他到別人家時要怎麼守規矩,而我媽媽正答應他讓他開槍射她。等他看見我——他的另一名奴隸時——他要我教他下棋。」
  
  「那小騙子,」她大笑著說,整張臉亮了起來。「我正在教他下棋,你知道。而他相信自己已經是大師了。」
  
  「他需要的是,」萊頓慢慢說,從她的嘴唇看到胸部。「一個弟弟或者妹妹。」
  
  她喘不過氣來。「或許。」她終於說。「珍妮小姐可以被訓練的更有人性,你說呢?」
  
  「呃,」他說,眼睛閃爍著邪惡的光芒。「她向我們所有人保證她是個處女,那又加了一點分數。」
  
  那只會招來一群色鬼。她迅速吞下他放下的釣餌。「你這個自大,傲慢的英國混帳,你——」看到他開始大笑,她控制住自己,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
  
  「我跟你去看看德蒙,一起教他下棋。」
  
  「你休想!」她轉過身,重重地踏出了早餐室。他深沉愉快的笑聲送著她,而她撞上了一名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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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夏蓮將女性隨身的小袋抱在胸前,裡面裝的是艾強恩今早要人送來的信。她不知道裡面是什麼,但她很害怕,非常害怕。
  
  氣溫很低,她可以看見自己呼出的氣。
  
  公爵傾身將厚毯子緊裹著她的雙腿。「你相信一個星期以前,我們還曬著暖烘烘的夏陽嗎?」
  
  馬車停下,尼柏出現在窗口,輪廓鮮明的臉微笑著。他喜歡置身這種跟戰爭有關的地方,公爵想著。不過尼柏大概也不明白為什麼他會帶一位淑女來國防部。真的呢,為什麼?
  
  「我不敢相信,」她站在一棟被煙熏成灰色的石造建築前,光禿禿的外表看起來毫無歡迎之意,而且似乎需要好好打掃。建築的周圍以鐵欄杆圍住,沒有攤販在附近叫賣,打擾牆裡的重要人物,使得它在街道之中顯得不自然地安靜。兩個穿著制服的警衛在入口過濾訪客。
  
  「你可以從這裡看到西敏寺。」公爵用戴著手套的手指指方向。
  
  「真是宜人,」夏蓮活潑地說。不理會公爵懷疑的眼光,以堅毅的步伐踏進國防部前方的漆黑入口。
  
  公爵不必向經緯說明自己的身份,巨大的鐵門很快地打了開來。
  
  「爵爺,」一名警衛說。
  
  他們走上陳舊的石階,來到巨大的雙扇門前。警衛拉起一個巨大的鐵環門把,並朝公爵深深鞠躬。「爵爺,」他說,「帕迪古爵士的秘書很快會來接待您。」
  
  「你有很好的理由可以做全英國最自大的人。」
  
  「喔,不,攝政王完全可以把我比下去。另外,我從不注意這些。」他困惑地看著她。「你寧可他們把我們當作不重要的人視而不見嗎?」
  
  「當然不是,只不過大叫好像都把你當攝政王本人一樣地捧著。」
  
  「喔,不,他們還沒有。裡面的人會更客氣,我保證。」
  
  公爵輕柔的話語,在室內迴響成巨大的回音。她環視四周,大廳約有四層樓高,每一層樓都用欄杆圍著,並且都有穿著制服的警衛安靜地站著。各個年齡層的人穿著灰暗的衣服,經過大廳往自己的目的地前進,只在看到夏蓮的時候會稍微慢下來。每個人都向公爵鞠躬打招呼,令人困擾的是:完全沒有人理她。
  
  「你現在一定很清楚,這裡很少有女士光顧。」在一個比較不那麼沉著的年輕人因看到她差點跌倒後,公爵輕輕地說。
  
  「萊頓,夏蓮,你們真準時,歡迎來到我第二個家,」迪魯出現在大廳另一側的入口。雖然他熱烈的歡迎他們,但夏蓮知道他覺得受到騷擾。他無疑地認為她的要求造訪是很無聊的舉動,而且不很高興她佔用了他寶貴的時間。她一點也不怪他。她看著他,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而且只想要去死。但她只是露出嫵媚的微笑。「謝謝你讓我來這裡。」
  
  他點點頭,轉向公爵說:「我們從巴黎接到了更多消息。要是你今晚有空,有些人想要見見你。」
  
  「當然,」公爵說。「現在讓我們來進行夫人的好奇之旅吧。你或你的屬下可以為我們帶路嗎?」
  
  「叫一個職員幫偉大的樸茨茅斯公爵帶路?當然不行。」
  
  迪魯帶著他們經過幾間樸素的會議室,裡面充滿了污濁的煙味。這裡曾經有過無數關於英國未來的討論進行著。
  
  當迪魯終於說:「剩下的就只有我的辦公室了,那沒什麼可看的。」她差點尖叫起來。
  
  她露出迷人的微笑。「喔,我很想看看你在什麼樣的地方工作,迪魯。」
  
  他第一次露出遲疑的神色。
  
  「我保證看過之後,我會滿足地離開,不再吵你。」
  
  他還是遲疑著,於是她補充說:「我敢說淑女想看看像你這樣的男性工作的地方,並不是太過分的要求。」
  
  「好吧,夏蓮。」迪魯再次恢復了和藹的臉色。「天知道我和萊頓在裡面度過多少時間。就我所知,我的茜雅從來沒
  想過把她細緻的小腳踏進那個陰森森的地方。」
  
  迪魯帶著他們上二樓時,他和公爵討論著拿破侖凱旋般的回國。「據有力的情報指出,他明天會回到巴黎,很難想像法國人竟會張開雙臂歡迎他。這消息很快就會傳遍英國,每個人都該知道這個人對所有自由國家所將造成的威脅。」
  
  她踉蹌了一下。
  
  拿破侖很快就會重掌權勢。它發生了,就像豪德和艾強恩所說的那樣。然而,她曾希望法國人和這件事無關,法**隊會馬上將他送回厄爾巴島。然後豪德就會認為她和父親再也沒有利用的價值了。
  
  「夏蓮?」
  
  「只是太熱了,爵爺。」她呆板的聲音就像頭頂上試圖穿過骯髒窗戶的陽光一樣。「我很好。」
  
  她這才發現迪魯正在為辦公室裡的雜亂道歉。到處都是地圖和堆積的文件。辦公室後面是一張大桃心木桌,有兩個人正彎腰看著桌上的地圖。
  
  「男士們,」迪魯說,「請到接待廳等我一下,我兩三分鐘就來。」
  
  他們同時用讚賞、不耐和紆尊降貴的眼神看了看夏蓮,收拾了幾份文件,離開了房間。
  
  她不理會他們,冷靜地走向辦公室後面的窗戶。她對窗玻璃外泰晤士河景致讚美了幾句,並似乎聽到迪魯做了適切的回應,但她沒有注意是他或公爵。她從眼睫毛底下窺視房間遠處的書櫃裡的第二層,看起來很少使用的樣子。就是那裡,第三和第四冊的精裝書中間。艾強恩要她把信留在那裡。她站在窗戶旁邊,偶爾回應一下迪魯的話,一邊想著她怎麼把這封邪惡的信放到書架上。
  
  「可以了嗎?」公爵終於問道。
  
  她轉身燦爛地微笑,將手伸向迪魯。「嗯,可以了。謝謝你的慷慨,迪魯。我知道你很忙碌,希望不會再佔用你寶貴的時間了。」
  
  夏蓮慢慢走向門口,並將手套悄悄落在地板上。他們走到外面的辦公室時,她對自己搖搖頭說:「喔,老天,我把手套弄掉了,等等,我去把它們撿回來。」
  
  不等迪魯要人去幫她,夏蓮迅速回到他的辦公室,用顫抖的手指將小信封從她的袋子裡拿出來,塞到厚厚的書之間。不到三秒鐘後,她回到了他們身邊手裡揮舞著手套。
  
  「對不起,我實在太健忘了。好了,我已經看過你們偉大的男性保衛英國的地方了。」要是她沒有看到公爵似乎準備伸手蓋住她的嘴,她可能會讓這段無意義的話繼續下去。
  
  回到馬車裡,夏蓮花了很長的時間坐好,將毛毯蓋在腿上,雙手放在膝上,然後盯著窗外看。
  
  「真是有趣的經驗,」他嚴肅地看著她。
  
  「喔,真的非常刺激。我實現了童年的夢想,看到——」
  
  「安靜,夏蓮。」他繼續觀察著她。一如既往,他對她腦袋裡到底在打什麼注意感到懷疑。「我期待當我終於可以瞭解你的那天早日到來。」
  
  她不發一語。
  
  「我猜你想要去參觀下議院?」
  
  她看著他,再次控制住自己。「不,」她說。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嘲笑他。「我比較想到裡奇蒙去,看看你那個著名的迷宮。」
  
  夏蓮坐在育嬰室的窗前,望著廣場過去白霧瀰漫的公園。她來倫敦已經快一個星期,這或許是她這一生最漫長的星期。每當有訪客來,她都以為是艾強恩帶了更多的命令來給她。他還沒有出現,但她知道他是不會放過自己的。她放在迪魯書架上的信封裡寫的是什麼?
  
  艾強恩和豪德是對的。報紙上都是拿破侖凱旋回到巴黎的消息,連法**隊都支持他。大家都在談論威靈頓公爵和拿破侖,話題除了戰爭還是戰爭。每當公爵早上看完報紙後,葛雷就將它拿到臥室來給她,她仔細地閱讀,尋找關於巴黎現狀的消息。她覺得自己被吊在半空中,焦慮地等著某件事的發生,也對即將發生的一切感到害怕。
  
  不過至少她還有德蒙。他正跪在壁爐旁,重新排列著他的士兵,其中一半是英國人,另一半是法國人。他正告誡其中一名少校要注意自己的部隊。她露出微笑,她對德蒙的喜愛,原非言語所能形容,不過她也能想想要是對他說這種話,或是抱他稍微久一點,他會有什麼反應。她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他身上,一開始他有點緊張,但等他發現她沒有要他多上一點課時,他歡呼著宣佈這個星期都不會抓她來練習射擊。這讓她感激的雙手抱在胸前,不停地向他道謝。他哼了一聲,然後出乎意料地抱了她一下,才又跑到別的地方玩耍去了。他變成了她的孩子,她永遠不想放開他。不,她不要再想下去了,無法想到將來會發生的事,無論是被貼上叛國的罪名——或是死亡。
  
  但德蒙會擁有他的未來,她會不惜一切確保這一點。他越來越像他的父親,當沒有跟她在一起時,他就是和公爵在一起。公爵帶著他去騎馬,看嗎,還曾帶他到拳擊沙龍去。她知道每一件事,因為每天晚上她送他上床時,德蒙都會把做過的事複述給她聽。
  
  他在另一個重要的方面也很像他的父親。他從來不讓她覺得無聊。他是她唯一的慰藉。昨天他才向她透露,比起莫菲利,他更喜歡她,這是一項榮耀。
  
  德蒙又開口了。「威靈頓公爵會宰掉他的,他會騎著馬,用劍穿過拿破侖的喉嚨,然後你就會又快樂起來了。」
  喔,老天!
  
  夏蓮起身,跪到德蒙旁邊的厚地毯上。她不能讓他這麼想,雖然那非常接近事實。「你的意思是什麼,德蒙?」
  但德蒙的注意力又暫時回到他的英**隊上了。他將一大堆刺刀豎直,把一個少校轉過去面對排成一直線的部
  下。然後才抬起頭看著她。
  
  「爸爸說我不可以捉弄你。」
  
  她的表現這麼明顯嗎?但她甚至連德蒙的爸爸都沒有見到,或者應該說,她最近很少見到他。
  
  她說:「但我喜歡你捉弄我。你的槍呢?我想我已經準備好來次大逃亡了。而且當然要有個勇敢的孩子來追著像我這樣無法無天的盜賊,然後把我射下馬來。喔,不,你不會在孔雀身上把所有的子彈都用完了吧,德蒙?」
  
  他用遠超過他年紀的智慧看了他一眼。「你想讓我分心,讓我想些故事,而不是真實發生的事情。爸爸說——」
  
  「爸爸說什麼,德蒙?」
  
  公爵抱著胸站在門口。他應該是剛剛才走進房間,希望他是剛到這裡。
  
  夏蓮開始要起身,他揮揮手,要他們兩個留在原位。「不,夏蓮,別動,你這樣看起來很舒服。還有,德蒙,我跟你說了什麼?」他走到他們身邊跪了下來。
  
  德蒙用雙手摩擦著大炮。「我在點燃火藥,」他看著父親揚起的眉毛。「你說她不快樂,說她不需要我像埃及的蝗蟲一樣去煩她。我告訴夏蓮,威靈頓會碾碎拿破侖的骨頭。我想讓她微笑,而她也的確笑了,爸爸。」
  
  公爵由兒子的頭頂看著她。「嗯,沒錯,連眼睛都閃閃發光,不過只有一點點。好了,你今天要不要跟奶奶到班森市場去?」
  
  德蒙幾乎因為興奮而說不出話來。「我還沒去過那裡!喔,要!爸爸,我要去!」
  
  「很好,邦洋在外面,拿好你的手套和外衣,你奶奶也一定非常高興地在等著你。」
  
  德蒙抓住夏蓮的脖子,親吻她的臉頰,然後深深朝父親鞠躬,跳出了育嬰房。她聽到走廊傳來榜樣的聲音,但聽不清他在說什麼,接著德蒙發出一聲大叫。她對躺在地板上、被玩具兵和玩具槍包圍著,看起來龐大、慵懶,而且非常英俊的公爵說:「夫人知道你為他擬定的計劃嗎?」
  
  「你認為我擅自為她定了一個計劃,好能和你單獨相處嗎?」他起身,朝她深處搜,把她拉起來。她抬頭看著他,完全情不自禁,因為他就在那裡,而看著他讓她覺得舒暢無比。她吞嚥了一下,試著退後,但他抓著她的手。「我的確想要跟你獨處,要你呆在我的身邊。但說實話,那是她的主意。要是我先想到,我也會毫不猶豫地用它來達到我的目的。」
  
  他的大手輕輕滑上她的手臂,手指在她的喉嚨畫著圈圈,然後用拇指抬起她的下頜。「我相信我得馬上吻你,否則我會瘋掉。」他傾身溫柔地將嘴覆上她的唇。她輕輕歎了一口氣。
  
  她想要推開他,真的很想,但卻沒有力氣拒絕他或是自己。她貼向他,感覺他的身軀驚醒了過來。他將她拉向自己,讓她踮著腳尖,緊密地貼著他。她感覺他抵著她的腹部,但很清楚那是什麼:男性的慾望,並感覺自己更緊貼著他,因為他所造成的強大歡愉讓她幾乎站不住。他更深入地吻著她,舌頭輕輕碰觸她的,而不是用力蹂躪她。小心謹慎,喔,他非常小心謹慎地不要嚇到她。
  
  嚇到她?真是愚蠢。她一點也不覺得害怕,一點也不。她想要脫光他的衣服,讓他躺平在地上,壓在他身上。她想要吻到他因快感而喘息,急切地想要碰觸他、愛撫他、瞭解他的一切,並一路親吻到他的大腳。但她更想要告訴他真相,告訴他所有的真相,然後——
  
  她試著推開他,這是她做過最困難的一件事。他放開了她,呼吸急促,黑色的眼睛充滿陰鬱,讓她不能再繼續看著他。因為那也是她看著他的方式:充滿飢渴到接近絕望的地步。她轉身,看著壁爐。
  
  要說什麼?做什麼?「我不能想像有哪個女性會迴避你,爵爺。」
  
  他輕鬆地說:「我有名字的,你知道。而且我認為任何一位像你那樣回應我的女性,都應該用那個名字稱呼我。」
  「當你沒有躲避我的時候,就想辦法讓我分心,夏蓮。你有一根敏捷的舌頭,不過如你所見,那並不能讓我保持距離。我想要你,比昨天,甚至今天早上更想要你。我們得對這種情形想點辦法。」
  
  她閉上眼睛,抵抗他說的話。他想要她,好吧,她也想要他,甚至不止。她不止想要他,她還——不,她不能這麼想,必須理智一點來處理。公爵是個非常性感的男人,可能和許多女性有過經驗,他想要她是很自然的。「你才有一根敏捷的舌頭。」
  
  「很高興你這麼想。尤其你的意思若是指它在你的嘴裡的時候。」
  
  她看到他**從海裡走出來的模樣。她瘋了。她開始非常瞭解慾望這種東西,那是非常讓人沮喪的東西。她想要尖叫。「你沒有情婦嗎?」她盡力讓聲音保持冷淡,用一種毫無特殊意義的社交語調說:「你一定有一、兩個情婦在附近等著你臨幸吧。」
  
  「或許。」他想到莫娜。他還在為他的公寓付房租。「那無關緊要。」他舉起手,包住她的喉嚨,手指撫摸著她的脈搏。她沒有移動,只是直直瞪著爐火,但她所感覺到的熱度是從緊貼在身後的他所發出的。他用溫暖的耳語在她腦後說:「怎麼回事,夏蓮?你因為某種原因而害怕我嗎?怕我會引誘你,然後拋棄你嗎?」他強壯的手指繼續愛撫著她,慢慢將她轉過來。「你怕我嗎?」
  
  「不,」她說。「我不怕你。」
  
  一道黑色的眉毛揚了起來。「那是什麼意思?」
  
  她搖搖頭。
  
  「你不告訴我,這是什麼意思嗎?」
  
  她再次搖頭,保持緘默。她感覺到他如羽毛般輕柔的嘴唇輕觸她的,接著她又想要他了。雖然她對所有的一切還不是很清楚,但知道他會進入她的身體,很奇怪,但那一定很美好。因為他是這麼完美的人。此刻她想要緊擁著他,不希望有任何空隙存在他們之間。她希望他為所欲為,知道他所做的一切會讓她感覺到十分愉悅。他如此接近她,如此堅硬,還有他的氣息。她愛極了他的氣息,他炙熱的身體,和輕柔的長手指。她閉上眼睛,讓他的吻將她催眠。
  
  「你那個聖人前夫一定是個傻瓜。」他抵著她的嘴說。
  
  她試著退後,但他緊擁著她。「不,安竺是個好人,我告訴過你了。」
  
  「我正在教你親吻,夏蓮。要是我不知道,會以為我是第一個碰你、親吻你的男人。」
  
  「是安竺,」她說。「他是我丈夫。」
  
  他再次吻她,這次舌頭更加深入她的嘴裡,讓她嚇了一跳,他立刻鬆開了手,低頭望著她。「你是一個謎,夏蓮。」
  
  他還不知道她是什麼人。她張開口,打算告訴他,只不過——喔,不,艾強恩會殺了德蒙。不,她受不了這種事情發生。
  
  「爵爺,請原諒我的打擾。但裁縫已經到了。」
  
  那是葛雷,隔著門站在外邊的走廊上說。
  
  公爵碰碰她的前額,慢慢吸一口氣,然後放下。他連頭也不抬,大聲說:「謝謝,葛雷,告訴那傢伙我馬上就到。」
  
  他終於站直,抬起手,輕拍她的頭髮,拉好她的衣服。「嗯,好了,沒有人會懷疑你差點躺到地板上讓我為所欲為。」他轉過身,扭過頭說:「我們得想想辦法,夏蓮。我希望你那親愛的前夫安竺沒有繼續佔據著你的心和感情。」
  
  他不給她機會回答,便離開了,順手帶上了育嬰室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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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瑪欣對兒子說:「德蒙想要反諷法的例子,親愛的,『反諷法』。你知道我連個例子都舉不出來嗎?他說他要一個例子,為你加到故事裡。」
  
  「眼前的處境就是最好的例子。」公爵說道。不知道他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子。
  
  「或許你覺得這樣說很有趣。我想你知道,德蒙和夏蓮相處得非常融洽,她很愛他,而他也很喜歡她。沒錯,這是很好的安排。不過有一點很奇怪,親愛的,」她喝了一口茶以後,又說:「她剛剛婉拒了今晚桑家的化妝舞會,說她沒有合適的服裝。當我建議幫她買一套面具時,她連聽都不想聽。我當然不是故意讓她覺得自己像個窮親戚,但她的自尊放在這裡是不太合適的。你可以跟她談談嗎?她很安靜,幾乎不離開這棟房子,而且體重也減輕了。我不知道怎麼回事,親愛的,但你得想想辦法。我知道她會喜歡舞會的,每個人都喜歡,你會去看看,對吧?連葛雷都在想這件事。那很不尋常。他也非常喜歡她。」
  
  公爵朝著壁爐的餘燼皺眉。他差點在兒子的房間跟她做愛後,她就和他保持距離。他不知道要是葛雷沒有來,會發生什麼事。不,他很清楚會發生什麼。想到進入她的身體,讓他幾乎要呻吟出聲。
  
  她很想要他,似乎只要他一碰她,她就癱軟在他懷裡。他愛死了這種情況,同時也很清楚:他不應該碰她,永遠的。但只要他們獨處,他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手。他告訴過她,他們得對這件事想點辦法。而他是認真的。他只是不確定該怎麼辦,因為他一點也不瞭解她。他開口,朝著嘶嘶作響的火焰說出從未對任何人說過的話:「我差點就要進精神病院了。」
  
  「情況不妙,」瑪欣靜靜地說。「我從未見過你這個樣子,親愛的。但是事情很明顯,至少對愛你,也瞭解你的母親來說是很明顯。」
  
  他用煩惱的眼神看著她。「請別用母親的建議或是觀察來煩我吧。」
  
  「好吧,那我就坐在一旁看著你掙扎。這對你來說,也是個新的經驗。」
  
  「這是每個正常男人都可能經歷的事,」公爵說道,用鞋尖踢踢一塊發亮的炭火。
  
  「的確,但你不知道那是什麼,雖然你以為你知道。」
  
  「好吧,隨便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不過那一點意義也沒有。我會去找夏蓮。我希望她去那該死的舞會,會命令她跟我們一起去,並接受你買的面具。她不會拒絕的。」
  
  瑪欣低頭看著白皙纖長的手指。「你知道,說話婉轉一點會比較好。每次碰到與夏蓮有關的事,你就一副專制的樣子。」
  
  公爵兇惡地看著她。「她會照我的話做,否則,我會——」
  
  「就像我說的,在這種情況,你那種封建領主的態度收不到好的效果。」
  
  他用力擊上壁爐,然後因為自己所造成的疼痛眨了眨眼。「你最好也婉轉一點,媽,說到鐵腕政策,你並不遜於我。你的敏感程度真是鈍到令人驚訝。」
  
  瑪欣開口,聲音裡充滿了笑意,讓他想要把她坐的那張名貴椅子丟出窗外。「好吧,親愛的,我不再多話了,我不想要你把我當作一個好管閒事的母親。」
  
  「哈,」公爵說,「我會讓德蒙來找你。因為他現在一定在她身邊,我不希望在我處理這件事時,我兒子在旁邊干預。」他大步走出了房間。
  
  公爵果然發現德蒙和夏蓮一起在育嬰室裡,研究者巴黎的繪畫。「還有那個,德蒙。」她說這,「那是巴士底監獄,當法國人發現自己沒有食物可吃,也沒有半點希望時,他們攻擊了那座巨大灰暗的巴士底監獄,一塊一塊石頭地拆掉它。那就是一七八九年法國革命的開端。」
  
  德蒙一臉的若有所思。夏蓮說:「你想那會引發一段特別的故事嗎?」
  
  「嗯,」德蒙說道。「或許有一個小女孩因為拒絕吃繼母為他做的難吃的晚餐而入獄,然後又一個小男孩來救她。」
  
  公爵清清喉嚨。「那麼,那個小男孩會是誰呢,德蒙?」
  
  「我,爸爸,就是我。」
  
  「我也這麼想。我相信然後你將只會讓她吃美味的肉?」
  
  「沒錯,我會要單太太給她東西吃,讓她不用回巴士底監獄。她是個可愛的小女孩,我不希望她遭到任何傷害。」
  
  有時候他會很驚訝這個完美的孩子竟然是自己的,他能擁有這個孩子真是上帝的祝福。他突然感覺到喉嚨一陣緊縮,清楚地聽到父親告訴自己,再也沒有比他還好的兒子了。他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才再次清清喉嚨。「對不起,夏蓮,德蒙的奶奶在樓下等他,這裡沒有壞繼母要他吃難吃的餅乾,相反的,我相信廚子已經做好了他最愛的檸檬餡餅了。」
  
  「酸到讓你撅起嘴巴的檸檬餡餅嗎,爸爸?」
  
  「一點也沒錯,」公爵說。
  
  「可以嗎,夏蓮?」
  
  「既然你這麼努力作出餓慘了的樣子,我只能讓你去了。或許今晚你可以再告訴我,這個被男孩從巴士底監獄裡就出來的小女孩的故事。」
  
  「我會想一想,」德蒙說。盡可能自然地在她臉上吻了一下,才跑出育嬰房。
  
  她抬頭朝公爵微笑。「我忘了時間,謝謝你來拯救他。」
  
  「事實上,我很高興,也鬆了一口氣——因為你沒有跟著他跑出去。」
  
  「我對檸檬餡餅沒有特別的愛好。」
  
  「不,你會緊跟著他跑出去,以避免跟他父親單獨相處。」
  
  她抬起下頜。「我告訴過你我不怕你。」
  
  「不,你怕的是你自己。而且也為我擔心,即使那一點意義也沒有。此外,你也害怕靠近我時,你會想做的事。」
  
  那完全真實,她想著。然後
  用充滿譏諷的聲音說:「你的自大又冒出來了,爵爺。」
  
  「別這麼緊張,我沒有靠近你。對於這一點我越來越在行了,要是我再像昨天那樣碰你,那就真的太蠢了。這次我們真的會在火爐前赤裸交纏著,在這裡任何人都可能跑進來的狀況底下。」
  
  她的眼睛睜大,看起來既警覺又興奮。她看著他的方式就像是一帖**,猛烈到幾乎無法抗拒。他往後退了兩步,然後看到她眼睛底下的黑眼圈。她瘦了,就像母親說的那樣。她看起來消瘦得有點過分,對她的擔心讓他的聲音變得沙啞。「我來解決事情的,夏蓮。」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說。但其實她知道。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要她當他的情婦嗎?畢竟,她結過婚,而且——
  
  「你擔任德蒙的老師多久了?」
  
  她因吃驚而倏地仰起頭。「啊,讓我想一想,爵爺。」她低頭朝著指甲眨眼睛。她得記住他是個充滿魅力的男性,也有過許多的經驗。他想要她,但僅此而已。她歎口氣,擠出一抹微笑。「那個說法並不正確,我比較像是保母,而不是老師,雖然那種稱呼聽起來比較高雅。或許我可以算是德蒙的同伴,東知道一點,西知道一點,不過其他方面仍然很無知。簡單地說,我是個保母,只是保母而已。」
  
  「你又讓我生氣了,夏蓮,別再貶低自己。算了,我看得出來你會繼續爭論下去。無論如何,以我算,你陪著德蒙已經兩個月了,不過還沒領過一次薪水。」
  
  薪水?「我不懂,爵爺。你不止把茉莉的衣服給了我,還非常有禮地對待我。我的道德已經太多了。」
  
  他不理她。「我希望酬勞你的辛勞。」他從背心裡抽出一張紙。「我希望你認為五十鎊是合理的酬勞。」
  
  夏蓮慢慢起身,被他剛才的話嚇到說不出任何一句話。酬謝她的辛勞?她用深沉嚴肅的聲音說:「你怎麼可以像付僕人薪水一樣付我錢?該死!我不要你半毛錢!」
  
  他的手指渴望圈住她的喉嚨,因此他連忙壓抑住自己的怒氣。她整張臉漲得通紅。為什麼?他百思不解。「你當然不是我該死的僕人之一,」他看著她白皙的喉嚨,然後移向起伏的胸脯,冷冷地說:「那五十鎊,我說過是酬謝你到今天為止的辛勞,謝謝你教導並陪伴我的兒子。你得優雅地接受。」
  
  她冷冷地看著他,對他的怒氣達到頂點。他甚至不懂自己做了什麼。「我不要你的錢。」她背靠著壁爐架。「你為什麼這麼做?為了讓我知道你想要從我身上得到什麼?該死!這就是你對待情婦的方式?」
  
  那句侮辱讓他到達了忍耐的極限。原來她是這麼想的?認為他只是個覷覦她身體的**?沒錯,他想要她,特別是想用雙手勒住那白皙的喉嚨。「不對,夫人,我付錢給我的情婦,是因為她們的美貌,魅力和技巧,可是在我身邊的你只展現了第一項條件,或許還有一點點的第二項。你必須收下這五十鎊,夏蓮,否則我會拉下你的裙子,打你的屁股。」
  
  她往他跨前一步,揮舞著拳頭。「所以我只有美貌和一點點的魅力,恩?我注意到你並沒有要求你的情婦要有大腦,就跟一般男人一樣,只要情婦用輕柔的情話奉承你,你就覺得很滿足了,對吧?」
  
  他著迷地看著她。「或許,不過還有一點,你忘了提到技巧。在輕柔的情話以後,就輪到技巧上場了。即使你嫁的是聖人安竺,對這方面似乎也太遲鈍了一點。安竺是個傻瓜,夏蓮,而你顯然笨到沒有發現這一點。簡而言之,我是在和蠢蛋打交道。」
  
  她瘋狂地想找東西來丟他。那本版畫書。她彎腰抓起書,往他丟過去。他輕易地接住了。「這是我祖母的遺物,我希望你能好好珍惜我的東西。」
  
  「我不是你的僕人,你也不是我的領主或是僱主,不能命令我!很抱歉這麼對待你祖母的書,我不會再這樣做了。」
  
  「我可以試著命令你,儘管那似乎沒什麼成效。」
  
  「你讓我覺得自己好像在用頭撞牆。聽我說,爵爺。請帶著你的侮辱和寶貴的錢一起下地獄去。」
  
  他一下子便來到了她的面前,將她拉起來面對自己。「你給我閉上嘴,仔細挺好!夫人,你的行為就像個惡劣的女巫,總是把我說的每一句話往最壞的方向解釋。要是我說出任何過分的話,那也是因為你死抱著自己的成見,不肯傾聽所致。如果你非要把這個問題跟自尊扯上關係,那你的智力必然非常值得商榷。」
  
  她這才發現他並不是有意要侮辱她。而且,他認為她太過驕傲。他只是不明白。他震驚地看著她將臉埋進他的肩膀,對著羊毛衣料含糊不清地說:「對不起,請你繼續說,我會盡力不再頂嘴。」
  
  他愛撫著她的脖子,緊抱住她,並親吻她的頭髮。「我希望你能有自己的錢,你不懂嗎?我不希望你因為沒有錢,而不能做一些想做的事。只是這樣。我希望你能快樂。」他感覺到她頸部的肌肉在他的手下緊繃了起來,趕緊在成串的吻之間說:「你還有別的心煩的事,對吧?除了害怕我和你自己。怎麼回事?讓我幫你,你知道我會幫你的。」他等著,知道自己是對的,只等她將一切說出來。但幾分鐘過去了,他知道她不會告訴他任何事。他覺得傷心,出乎意料的傷心。「那跟你為我擔心的事有關,對嗎?到底怎麼回事?」
  
  她說:「我沒什麼心煩的事,只是想我跟你說過的,我不喜歡倫敦,而我似乎也不太能適應這裡。只有這樣。沒別的事。」
  
  「你隨時可以離開倫敦,你只需要告訴我什麼時候想回闕萊堡。」
  
  她是白癡,完完全全的白癡。她很清楚他看到了她臉上全然的驚慌。艾強恩並沒有給她進一步的指示,說她什麼時候可以離開。她看見他才能確認這件事。她搖搖頭,用一種空洞的聲音說:「嗯,我會告訴你的,爵爺。」
  
  「我希望你能信任我,」他說道,而她繼續保持緘默。「好吧,或許你很快會改變心意。另外,我希望你今晚陪我去參加桑家的化妝舞會。」
  
  「但我沒有——」她開始搖頭,然後臉上露出了一抹微笑。「我懂了,那五十鎊。你母親,我的自尊心。」她歎口氣。「你根本只是想要我聽你的話,爵爺。而要是我沒有想要掐死你,那個計謀很可能會成功。現在,我有自己的錢了,不需要從你身上拿更多的東西,你同意嗎?」
  
  「你逼得我不得不使出這種手段。我想要看你帶上深紅色的面具和衣服,你覺得怎麼樣?」
  
  「深紅色看起來非常邪惡。我很喜歡。」
  
  「我也是。」
  
  「化妝舞會裡常有一些不太令人愉快,或是不謹慎的舉動。簡單地說,無論男女都會忘了自己高貴的出身,並放肆地狂歡。記得,你得一直待在我或是我母親的身邊。」
  
  馬車在鵝卵石鋪成的街道上顛簸著,月亮在天空發出明亮的光芒,讓馬車裡的三個人有足夠的光線可以看到彼此。
  
  瑪欣到希望今晚沒有月亮。兒子這番空前的宣告已經讓她快笑出來了,只能趕緊將頭轉過去,等待夏蓮的回答。而她也很快就開口了。
  
  「爵爺,這話太誇張了。我不是容易受騙的年輕女孩。身為一個成熟女人,勝任安竺的寡婦,我有腦袋,也有根深蒂固的教養。好了,別再煩我,把那些偽善的建議留給你自己吧。」
  
  瑪欣發出了一聲竊笑,但他們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謝天謝地。
  
  「我們不是在討論我的舉止,」公爵果如預期地發怒了。「你從未到過倫敦,我才清楚所有的規矩,還有每一個人的性格。你得聽我的話。我不希望我的朋友對你有任何的非議。你得守規矩,不許離開我。我會保護你,確定你不會做任何蠢事,或陷入你不瞭解的局面裡,包括例如像飢渴的男孩,或是年長的,或是任何年紀的男人,任何喝醉酒的男人來調戲你,或是作出其它不軌的行動等等。」
  
  「那麼要是遇到這種情況,我該賞這個飢渴的男孩,或是任何其他年紀的男人一巴掌嗎,爵爺?或者那會讓你蒙羞?你曾經是個飢渴的男孩嗎?」
  
  「不,我生來就是這麼端莊而優雅,生來就有著根深蒂固的教養。我從未調戲一個不想要我調戲她的女人。」他看著她,而她挺直身體,面色潮紅,被她自己的陷阱給困住了。
  
  「好吧,」她終於說道,扭頭看著窗外。「我會假裝成害羞的處女。」
  
  「你可以試試。」他說道,然後閉上嘴。害羞的處女,老天,那聽起來有點恐怖。
  
  他覺得母親似乎發出了一些聲音,於是問道:「你還好嗎?」
  
  瑪欣清清喉嚨。「當然,親愛的,我很高興終於快到了,這真是我有過最長的旅程之一。說實話,夏蓮,我兒子有過各式各樣的經驗,他提出的建議都只是想幫助你,而不是激怒你。」
  
  「夫人,要是你指的是:公爵經歷過這座倫敦叢林中所有邪惡的事情,我可以瞭解。喔,老天,對不起,我不該這麼說的。都是他,讓我想把他從窗戶裡丟出去,才會這樣。」
  
  「車窗太小了。」公爵說。「你也是,救你的——呃,反正對你而言也太小了就是。」
  
  「我可以瞭解。他父親也讓我想要把他扔出去,他真是一個可愛的男人。」她歎口氣,閉上眼睛。
  
  「這是我做過最久的馬車了。」公爵說道。當馬車駛上桑家的長車道時,瑪欣活潑地說:「終於到了,準備好好玩一場吧。你們這兩個孩子不會再吵架了吧?所有的脾氣都發完,不會再發作了吧?」
  
  「我沒有脾氣。」公爵說。「在她出現以前,我的脾氣一向很好。」
  
  「當然,親愛的。這裡的燈光之美,總是讓我震懾。那不是很漂亮嗎,夏蓮?」
  
  「」沒錯。但眼睛看的卻是他陰沉的表情。「你喜歡跳華爾茲嗎,爵爺?」
  
  「嗯。」他說。
  
  「他是倫敦最會跳舞的人之一。」瑪欣說。
  
  「你是他的母親,看當然只能這麼說。」
  
  「那倒不一定。要是我年輕一些,我相信我會像其他的女性一樣愛上他。」
  
  「我希望這裡有足夠多清醒的男士會跳華爾茲。」夏蓮說。
  
  他們聽到德國華爾茲的旋律,讓她開始在馬車裡輕輕地踏著腳。不知道艾強恩會不會來。她知道自己得見他,但她並不想見他,至少今晚不要。今天晚上她想要好好放鬆自己,在這幾個小時裡忘掉自己的所作所為,和自己的身份。
  
  在巨大石階的頂端,穿著十六世紀、鮮紅色天鵝絨緊身上衣,白色圈領和長襪的管家開口說道:「歡迎光臨,爵爺。」公爵和瑪欣一起帶上了面具,而夏蓮的早就帶上了。沒人知道她在這裡,她可以隨心所欲地玩。她朝公爵頑皮地一笑,挽住他的另一條手臂。管家帶著他們走上寬闊的樓梯,經過一群群異國裝扮、歡笑連連的賓客。到處都是僕役,穿著伊麗莎白女王朝臣的衣著,在五顏六色的各式裝扮中,反而變得耀眼。
  
  「我希望你今晚開心地玩。」當公爵轉身跟一個朋友說話時,瑪欣對著夏蓮說。「我兒子變得非常霸道,我發現那很迷人。他通常不是這樣的。嗯,盡情享受吧,夏蓮。」
  
  「謝謝你邀請我來,夫人,謝謝。我想我會很愉快的,」她看看四周,補充道。「怎麼可能在這裡跳舞?人好多。」
  
  「你需要的是有經驗的舞伴。」公爵輕扶她的手臂。「我可以做得很好。」
  
  「別急著走開,親愛的,」瑪欣說。「桑夫人來了,打扮成羅馬時代女主人的那位,很聰明的選擇。露西,近來好嗎?這麼歡樂的夜晚,客人真多。」
  
  「這才好玩啊,」桑夫人說。「這位挽著我們親愛的公爵的是哪位?」
  
  「這是方夫人,露西。她是一位親戚。」
  
  「親戚?真希望看到你的臉,親愛的。我希望你漂亮的可以配上我們的公爵。他是這麼可愛。爵爺,菲利和莎薇好嗎?看到她嫁給你的老朋友時,你有何感想呢?她懷孕了,你知道。」
  
  公爵只是露出微笑。「一切都很好,露西。對不起,我要和方夫人去跳華爾茲了。你覺得自己夠敏捷嗎,夏蓮?」他低聲補上一句。
  
  「我很擔心,爵爺,但我要試試看。老天,那女人真驚人。」
  
  「沒錯,而且桑夫人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親戚真是多。」他們聽到桑夫人對瑪欣說。「我希望這一個不像其他的那麼窮。」
  
  「別理她,」公爵說。「否則你會讓我覺得你很春。深紅色的服裝很適合你,就像你希望的那樣邪惡。你若穿著桑夫人的服裝,胸部一定更好看。」這應該可以讓她不再去想桑夫人的話了。「我們跳華爾茲去吧,夏蓮。」
  
  「喔,好,」她舉起手。
  
  瑪欣看著兒子和他的堂妹,若有所思地說:「他們跳得很好,事實上,完美極了。」
  
  「她很高。」
  
  「公爵也很高。他討厭低頭害他脖子痛。對了,露西,你可以幫我找到舞伴嗎?」
  
  公爵收緊放在夏蓮腰上的手,順利地帶著她穿過一大群舞者。
  
  「說實話,」經過十幾次的轉圈後,夏蓮輕喘著說,「你跳得很好。」
  
  「高超的舞技和良好的教養一樣,都是我與生俱來的。」
  
  「你不會放過我,對吧?」
  
  「可能會,要是你讓我分心。」他低頭對著她微笑,看見她的眼睛在面具後面閃閃發亮。他看到舞池一出比較空曠的地方,便帶著她轉著大大的圈子。她大笑著,幾乎快樂地哼唱出聲。
  
  當他不得不停下腳步時,她問:「有什麼事是你做不好的?」
  
  「我聽到的是讚美嗎?當然不可能。」
  
  「對不起,我相信那是個讚美。你要我收回嗎?」
  
  他低下頭,短暫地將下頜輕靠在她的頭髮上。她的髮絲帶著一點點玫瑰的香味。「有許多事我想做到更好。」
  
  「例如?」
  
  「喔,例子嗎?好的,當你激怒我的時候,我希望能在生久一點的氣,但是事實只要你一靠近我,我就會抓住你,然後忘掉真正想做的事是掐死你,反而想剝光你的衣服,將你壓在身下,親吻你到臉紅不已,還有——」
  
  「這個例子太詳細了,對保持平靜心情毫無幫助。」
  
  「喔,沒錯,那果然對你造成了影響。從我開始描述細節,你至少踩了我三次。你知道嗎,我甚至想要躺在你的身邊,一直看著你,不吻你,也不碰你,只是看著你就可以讓我很愉快。喔,沒錯,你的舞技很好,雖然還比不上我,但稍加練習你就可以跟上我了。」
  
  她腦海裡只有一幅景象:她裸身躺著,他躺在她身上,看著她,伴隨著的還有他的吻。她喘了口氣,然後微笑。「你知道,爵爺,在你看完我之後,我也想要長長久久地看著你,直到我老得牙齒鬆動了。」
  
  那就像是往他肚子上揍了一拳。他只能瞪著她,這女人剛剛擊倒了他,讓他堅挺得彷彿就要當場爆發開來。樂隊奏完了華爾茲,但因為他們都氣喘如牛,就只是站在原地瞪著彼此,然後公爵才發現到周圍對他們發出的笑聲。老天,他剛剛完全失去了自制,至於夏蓮,她的呼吸就像他一樣粗重。他高興到還是覺得自己可能隨時爆發開來。他沒有離開她,也沒有說一句話。
  
  「那是貝珍妮小姐,」夏蓮說,「她正往這邊走過來。我就知道好景不長,她連面具都拿掉了。」
  
  公爵看到那位年輕小姐來意不善地走過來。「穿著牧羊女的衣服。謝天謝地,她沒有帶著一根手杖,否則她很可能會用那東西來打你。」
  
  「我覺得她看起來很可愛,真遺憾。」夏蓮希望那女人下地獄去。「我想你要跟她一起跳舞?」
  
  「如果我這麼做,你會不會拔掉她的頭髮?」
  
  「你的自大又出現了,爵爺,我可以瞭解,畢竟長久以來有很多女性大排長龍想要逮住你。嗯,從珍妮小姐的表情看來,我敢說她想要把我從陽台上丟出去。」
  
  「有可能。不過你可以相信我會保護你。啊,那堆大排長龍的女孩呢?不,別打我,有比你想像更多的人正看著我們的一舉一動,這種情況下這種舉動並不適當。好吧,我會乖乖去和珍妮小姐跳舞,至於你,別和任何男士跳兩支舞。」
  
  「為什麼不可以?我打算再跟你跳一次呢。」
  
  「別笨了,夏蓮,那會招來無謂的閒話。」
  
  「你是說,你不會再跟我跳舞了?」
  
  「情況不同,你是我堂妹。我得照顧你,那是我的責任。啊,珍妮小姐,那個可愛的牧羊處女就快到我們身邊了。」
  
  「所有的牧羊女都是處女嗎?」
  
  「只有那些身價最高的。我得走了,夏蓮,別走遠。啊,我可以說,這是我唯一吵贏的一次嗎?」
  
  她用非常甜美的聲音說:「既然你是我的僱主,又付我極高的薪水,我當然會怕失去我的工作。」
  
  「或許。」他用長長的手指摸著下頜,渴望碰碰她。每一部分的她。「我會補救你父親管教的缺失。他從來沒打過你,對吧?我想沒有。或許你很快就會被我放到我的膝蓋上,讓我修理你那雪白漂亮的部位。我得照顧珍妮小姐了。」他頭也不回地大步走開。該死的他!
  
  至少他阻止了那位小姐,讓她跟夏蓮距離六呎以上。對此她很感激,然後又一次,他說的話在她的腦海中活生生地重現。
  
  樂團演奏另一首華爾茲,而她被一個比她整整矮了四吋的圓桌武士再次拉近人群裡。她看到瑪欣正和一名希臘哲學家跳著舞,她的圓桌武士在打嗝聲中告訴她那是賀爵士,並一邊為打嗝道著歉。她看到公爵跟珍妮小姐跳著舞,因為她說的某句話,低頭對著她笑。她不記得珍妮小姐在瑪欣的晚宴中說過任何聰明的話。
  
  她的下一個舞伴是個清教徒,不過這一個並不堅持禁慾,使她必須在他小腿上踢一腳。再下一個則是穿著沉重而不舒服的盔甲的武士,她認為他很有趣。
  
  在一支一支的舞之間,她只有短時間可以喘息,偶爾可以看到瑪欣投射過來的贊同眼神。她看著公爵,他不曾再接近她。他跳了每一支舞,不停地陪伴不同的年輕淑女。
  
  他不是說對她有責任嗎
  ?為什麼不過來?不,那正直的傻瓜完全被英國的牧羊女們,情婦的妖精,還有一名只用輕薄白紗蓋住乳房、上面用金色緞帶點綴並分隔開來的女神給佔據了。
  
  當一名上世紀的法國騎士說時間已經將近午夜時,她真的嚇了一跳。而當他想要拿開她臉上的面具時,她很快地說:「喔,不,我看到公爵夫人在對我招手了。再會,先生。」接著便逃開了。她自一扇同向陽台的法式門裡溜出去。晚上的氣溫很低,天空的月光明亮,灑落的光芒將底下的花園照亮。她走向鐵欄杆,仍因跳舞而感覺很熱。
  
  
  「你好,方夫人,想不到你終於擺脫所有的男士,獨自跑了出來。」
  
  聽到那個輕柔的聲音,她迅速轉過身,面對一名穿著灰衣,帶著灰色面具的高瘦男子。他的聲音有點熟悉,但她想不起來。
  
  她想起公爵的警告,往後退了最後一步,背抵著欄杆。「你知道我的名字?」她仔細地看著他。他似乎沒有喝醉。或許他只是想要出來乘涼。不,她一點也不相信是這樣的。
  
  「午夜了,」他說道。戴著手套的手伸向面具,解開緞帶。
  
  夏蓮瞪著他,和他臉上位於眼睛下方的痣。那是狄克南,她在齊立村的諾曼古教堂見過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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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他穿著灰色的服裝,戴著手套的長手指拿著灰色的面具。「不必如此驚訝,老鷹夫人。我是社交圈的一分子,而你因為公爵的關係,也是其中之一。你受歡迎的程度,讓我幾乎要放棄跟你談話了。」
  
  「你要做什麼,狄克南?」
  
  「你記得我的名字,恩?」
  
  「我記得每一個見過的叛國賊。你想做什麼?」
  
  他往前踏一步。「別激怒我,夫人。我一直相信你是一個大危險,不管艾強恩說什麼。他告訴我,你有把柄在他手裡,所以無論你怎麼想逃脫,心腸再怎麼軟,都不會背叛我們。好啦,別提這件事,山貓要我來這裡,他今晚不能到。這是他給你的訊息,」他遞給她一個信封,夏蓮迅速地將它塞到手袋裡。「我父親給我的信呢?」
  
  「在信封裡。」
  
  他更仔細地審視著她。「無論艾強恩握有什麼把柄,我還是不相信你。他殺了那個沒人在乎的老女人,但你那女人的纖細良心卻因此崩潰了。」
  
  「我關心她,狄先生。叫艾強恩放過我吧。」
  
  「你想要這樣,對吧?不,你還不能得到任何解脫,我們的王已經在巴黎了,他很快會打敗同盟軍,再次君臨歐洲,這次他的名字和王朝將會延續下去。等到那時,你才能自由,一刻也不能提早。」
  
  「拿破侖不會再次獲得權位,他有的只是一國家的瘋子,而當戰爭來臨時,他必會一敗塗地。」
  
  她看著他顫抖地從背心裡拿出鼻煙盒打開。等他吸入一撮鼻煙後,才用低沉自製的聲音說:「我不喜歡你,老鷹,我認為女人有時候是很有用,不過她們對我的用處,和艾強恩大不相同。我覺得艾強恩讓他對你的慾望蒙蔽了判斷力。你很危險。艾強恩說要是你又猶豫時,要我提醒你那關係到兩個人的死亡,而不是一個人。從你臉上的表情看來,你懂他的意思。」
  
  他毫無預警地抓住她的手。她感覺到他體內的憤怒,害怕得幾乎要咬到自己的舌頭。「放開我!」
  
  「喔,不,還不行。我打算將你壓在這裡,當場佔有你,看看你到底有什麼能耐讓艾強恩如此著迷。你當然和他上過床了,不是嗎?怎麼樣?公爵也一定跟你上過床了吧,再加我一個,有何不可?」
  
  「你這混蛋!」她朝他吐了口口水。
  
  他抓住她的左腕,放開右手,從背心口袋裡拿出手帕擦臉,並輕柔地說:「你要為此付出代價。大家都認為我長得頗為英俊,也是個好情人。是因為那該死的公爵嗎?嗯,是因為他,對吧?他有錢,又有頭銜,像你這種小賤人就是想要這些。如果我也是那樣,你也會接受我,不是嗎?別再踢我,惹我把你丟出柵欄外面。我一點也不在乎你能不能執行下一個任務,他們會在你的手袋裡發現信,然後知道你就是背叛者。」
  
  「要我接受你,除非你被吊在絞刑台上!」
  
  「你這小賤貨,我——」
  
  「夏蓮!」
  
  狄克南放開她,懶懶地往後退一步。夏蓮抬起頭,看到公爵走進陽台。她抓緊手袋,迅速繞過狄克南。「爵爺。」
  
  公爵看著狄克南,再看向夏蓮在月光下變得蒼白的臉。他想要殺人。他用鎮定而乾冷的聲音說:「狄克南,能請教你和我堂妹在外面做什麼嗎?這裡很冷。」
  
  他認識狄克南,她想著。並朝公爵又跨前一步。
  
  「喔,我們正在討論英國的天氣多麼善變。我剛才跟夫人說,要是繼續呆在外面,她會感冒的。不過現在我也覺得冷了,爵爺,夫人。」他朝兩人點點頭,走開去。公爵想要把他抓回來,但克制住自己。夏蓮看起來就快崩潰了,臉色非常蒼白。
  
  他看到夏蓮離開了舞池到陽台去,一個灰色裝扮的男人尾隨著她。一等他擺脫了舞伴,便馬上跟了上來。
  
  她的臉色該死地灰敗,像受過極大的打擊。他將她拉近自己,溫暖的聲音吹在她的額頭上。「他侮辱了你嗎?他說了什麼?」
  
  她感覺到他憤怒的脈搏,龐大的身軀微微顫抖著。他在生氣?她靠在他的肩上搖搖頭。「他沒說什麼,只是想引誘我。我已經拒絕他了,爵爺。」她補充道,害怕他再去找狄克南。
  
  感覺到他的身體繃得像弓弦一樣緊,她說:「請你別這樣,你之前說的話是對的,至少有六七個男士試圖要引誘我。而見過三個這種人以後,這就真的沒什麼了。狄克南是比較恐怖的一個,但要是他有所不軌,我會把他推下陽台去。他是誰?你是怎麼認識他的?」
  
  「他剛到倫敦不久,迪魯介紹我認識的。他是漢普頓公爵的秘書,大概是從雷克區來,負責處理僱主的政治活動。好了,告訴我你為什麼到陽台上來?」
  
  他想推開她,但她的雙手抓著他的前襟。「我只是想要獨處一下。我看到你在跳舞,你跟每一個女性跳舞,可是只跟我跳過一支。求求你,我們可以離開了嗎?」
  
  怎麼回事?他想要對她大吼,但知道這無濟於事。「好吧,不過你得先放開我。」
  
  「我不想,不過我會的。」她放開了他,但張開的左手還放在他的胸膛。「謝謝,」她抬頭看著他。「謝謝你跟著我出來。」
  
  她讓他的怒火消失了。他搖搖頭。「該死,我出來是因為你笨到一個人跑出來,想要好好打你一頓。當我看到狄克南跟著你出來時,我差點把我的舞伴丟到裝雞尾酒的大碗裡。」他朝她露出餘怒未消的微笑。至少他沒有大吼大叫,或是追上狄克南,教訓他一頓。謝天謝地。
  
  「謝謝,」她又說一次。離開他的身邊,將手袋緊抓在胸前。
  
  他在背後說:「姓狄的名聲不是很好,我聽說他喜歡虐待女人,喜歡她們屈服在自己之下,無論是在床上,或以外的地方。他跟著你出來真是大錯特錯,對吧?」
  
  「我朝他吐口水,」她仍然感覺到恐懼和罪惡感,只想要曲起身體,讓冷風將她結成冰。
  
  「要是那不管用,你打算怎麼辦?」
  
  「我會踢他的鼠蹊,我父親告訴我這是組織男人的最後手段。」
  
  「那的確很管用。等我一下,我得去跟姓狄的談談,小小教訓他一下,或許可以改進他的禮貌和判斷力。」
  
  她用連自己都不自知的力氣抓住了他。「不要。」
  
  他揚起一道黑色的眉毛。
  
  「不要,」她又說了一次。「請你不要接近那個男人,他跟你不一樣,一點榮譽感也沒有。他那眾人會當著你的面擺出友善的笑容,卻在你轉身使用一把刀刺進你的後背。求求你,別去找他,忘了他吧,拜託。」
  
  她的樣子非常惶恐,甚至可以說是害怕的。因為擔心他嗎?顯然是的。他再一次被繳了械,並覺得惱怒。
  
  「我只想要回家。請不要去找他,他不像你一樣正直有尊嚴,他是禽獸。」
  
  他丟下面具,拉起她的手。「我們去找我母親,然後就走。」
  
  一個小時後,他在她我房門口站定。她開口說:「記得你說的話嗎?」
  
  「哪一句
  ?」
  
  「只要我想,隨時可以回闕萊堡去。」
  
  「嗯,」他說。
  
  「我想明天回去。」
  
  他的沉默持續了太久,才終於開口問:「你可以告訴我,怎麼回事嗎?」
  
  「我想回闕萊堡。」
  
  「為什麼?」他用低沉而且非常有禮貌的聲音說,「告訴我,你為什麼想離開?」
  
  她突然開口,讓他驚訝地眨眨眼。「拿破侖已經奪回了權力,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他搖搖頭。「拿破侖是個有強烈權力慾望的人,他想統治的不只是一個城市或是一個國家,他想要擁有一切。戰爭是必然的,只有這樣才能阻止他。你不知道嗎?威靈頓現在和奧蘭治親王在布魯塞爾。一兩個月之內,戰爭就會爆發。不過你知道的,我不想大多數的國人那樣悲觀。事實上,拿破侖的軍隊在兩年前攻擊俄國的不智之舉時,都死傷殆盡了。現在他的部隊裡只剩下沒有經驗的毛頭小伙子在撐場面,威靈頓一定會贏的。」
  
  「我也知道他會,謝謝你。」她說道。眼睛看著別處。「我早上要走。如果可以,我想帶著德蒙一起回去,你不需要親自護送我們回闕萊堡。」
  
  「別傻了,我是你的保護人。當然會送你和我兒子回闕萊堡。」
  
  她似乎想要爭辯,終究只搖了搖頭。「謝謝。」她又說了一次,然後轉過身,走進臥房,安靜地將門關上。
  
  他站著不動,瞪著那扇該死的門。她就在另一側,他只要打開門,走向她。他知道要是他這樣做,就一定會和她做愛,或許會做到他們倆都失去意識。他的手已經握住了門把,然而又收了回來。
  
  他明天早上再見她。他打算餘生的每一天都要見到她,但他知道首先要找出她有所保留的原因。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聳聳肩。他會找出每一件他想要知道的,與她有關的事。那可能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問題,而他會解決它;但就算那並非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也會將之解決。他兒子不總是告訴他,他是全世界最強壯、最聰明的爸爸嗎?
  
  他吹著口哨走回臥室。
  
  「你不用跟著我們回去,爵爺,這裡想必有更多有趣的事等著你去做。」
  
  他懶懶地朝她笑笑。「不,這次沒有。我已經決定你需要我來帶領你,夏蓮,每當我讓你離開視線,你就會犯錯或是差點被人佔便宜。而等我前來拯救你時,你就不肯放我走。」
  
  她沒有睡好,一直夢見艾強恩溜進德蒙的房間,身邊帶著一根繩子,一把小刀,甚或是赤手空拳,輕易地能奪走一個小孩的性命。她只想要離開倫敦。
  
  「我不會上鉤的,」她說道。他放過她,因為她的臉色非常不好。
  
  瑪欣將德蒙摟在身邊。「我兒子會照顧你們兩個的,夏蓮。把一切交給他處理。你好像很疲倦,親愛的,叫德蒙別吵你睡覺,或許他會乖乖地同意。」
  
  「要是她答應讓天氣再暖和起來,奶奶,我就讓她跟我一起睡午覺。」
  
  「你真乖。」瑪欣親吻孫子。「我想夏蓮可以處理像英國的天氣這麼簡單的事。」
  
  「我也是這麼想。」德蒙說。
  
  瑪欣再次親吻他。
  
  「謝謝你親切的招待,夫人。」夏蓮說。「希望能再次見到你。」
  
  「哦,你會的。我想我們以後會常常見面。好了,親愛的,我可以和你私下說句話嗎?」
  
  當夏蓮帶著德蒙離開客廳時,瑪欣說到:「祝你好運。事情不太對,毫無預警地想離開倫敦,這一點道理也沒有。我一點也不懂怎麼回事。你呢?」
  
  「我也是。不過她在為某件事情心煩,我會找出原因的。」
  
  「我很高興德蒙這麼喜歡她。我想你不至於用兒子當手段吧?」
  
  她英俊自信而有點傲慢的兒子揚起眉毛說:「你以為我會墮落到這種地步嗎?」
  
  「很有可能,夏蓮是個意志堅定的女人。」
  
  他正想說夏蓮會聽他的,然後及時發現這話只會招來母親的嘲笑。事實上,是嘲笑自己。「要是迫不得已,我連邦洋都會利用。」
  
  瑪欣轉過頭,抬頭看著前任公爵的畫像。「真可惜當你父親要你結婚時,她只是個小女孩。要是她和茉莉同年,事情會大大不同。」
  
  「爸爸總愛告訴我,要是我一直往前看,不要老是哀歎過去,並改正以前的過失,一切都會順利,而我也會變成更好的人。」公爵拉起母親,緊抱著她。「我跟你一樣想念父親,你知道他是對的嗎?我想寡婦和鰥夫是很好的組合。」
  
  「我相信。」瑪欣說。「你和你父親是全世界最好的兩個男人。我全心全意地愛著他,而且我認為夏蓮對你也有同樣的感覺。」
  
  公爵用非常嚴肅的表情和聲音說:「……然後邦洋向我父親發誓那個壞人真的是自己掉到橋下去的,而且他還發誓說我站在十呎以外的地方,此時絕對與我無關。然後我父親就說了:『我知道我兒子是個惡魔,所以他會魔術,我一點也不驚訝。』」
  
  夏蓮大笑。「那個壞人會游泳嗎?」
  
  「我記得羅泰迪第二天又開始欺負別的孩子了。」
  
  「他後來怎麼樣了?」
  
  「我上會聽到的消息是,他在某個地方擔任牧師。人生真是有趣,對吧?」
  
  她低下頭,用靜默當作保護自己的盾牌。他朝著她底下的頭皺眉。「你沒有回答我。你不覺得人生很有趣嗎?生命常有意想不到的驚喜在等待著你。」
  
  「嗯,」她的眼睛還是望著別的地方。「生命有時無常到令我想要死去。喔,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怎麼會說出這種傻話呢?」
  
  這是個開始,公爵想。他們回到闕萊堡才兩天。他知道在她短短的生命裡,經歷過許多痛苦:聖人安竺去世了,她的父母也已不在人世。但還有別的,別的不一樣的事,他感到極大的挫折,為什麼她一點前兆都沒有,就想回到闕萊堡來?
  
  他背靠著壁爐架,手裡拿著白蘭地酒被,暫時陷入了沉思,然後突然說:「或許你會想去南安普敦,我們可以航行到威特島,如果你喜歡,也可以在梵特諾的房子過幾天。就像我跟你說過的,德蒙很喜歡那裡,他會覺得這是個很難得的經驗。」
  
  她同時感到恐懼,緊張和遺憾。狄克南給她的指示裡,要她明天晚上到海灣那邊,去和豪德的一個手下碰面,他會給她更進一步的指示。「不,」她很快地說,看到他臉上的困惑後,連忙補充道:「我是說,我並不適於航行,我對船有恐懼感。就算大船也一樣。我知道這沒有道理,而且很蠢,真的——」她的手在面前搧著。「我對那種事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終於抓到一個在他看來全然矛盾的謊言了。「啊,一個怕水的好泳將。」
  
  「不,只怕船。」
  
  「你知道,夏蓮,你不用為了向留在闕萊堡說謊。應該不是這樣的吧,我記得前不久不還迫不及待地想離開這裡。現在你回來了,沒有道理,對吧?或許你只是不想跟我在一起,你認為我會試圖引誘你嗎?別這麼想,那是完全不同的一回事,在一起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我真的認為你會很喜歡梵特諾的。」
  
  她的左肩上方開始感到劇烈的疼痛
  。「我不是在擔心被誘惑,也沒有任何煩惱。我想要留在闕萊堡,我愛這裡,不想要離開。」
  
  「直到你下次懇求我帶你去倫敦?」
  
  「我不認為我會再去倫敦。」
  
  「該死的為什麼不?」她只是搖搖頭,別開視線,什麼也不說。他挺直身體,離開壁爐架,用力放下酒杯,大步跨向她,然後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起來搖晃。「該死,我們回家已經兩天,你拼了命地要躲開我。我想跟你出去騎馬,你就說頭痛。你像個影子一樣偷偷摸摸地行動,或者該說像躲避警察的犯人?到底怎麼回事?」他挫敗地看著她。
  
  「什麼事也沒有。」
  
  他放開她,開始踱步,然後轉過頭說:「我討厭玩遊戲,夏蓮,要是你覺得不喜歡我跟在你身邊,只要直說。我不會要你離開闕萊堡,也不會把你踢出門。要是你不想要我,該死的,就告訴我。我保證這一生從沒強迫過女人。老天為證,每次我一碰你,你就為我瘋狂。我們為彼此瘋狂。好了,告訴我,怎麼回事?」下一刻,他將她拉過來緊緊擁住,近到他可以聞到她的香味,感覺到她穩定的心跳抵著他的。
  
  「啊,夏蓮。」他說。她抬起頭,看見他所有的感覺都在他的眼裡,那黑之又黑的,她所見過最美麗的眼睛裡。喔,不,她想著,喔,不,她發現他正用好奇的眼神觀察著她。
  
  「夏蓮?」
  
  她痛恨他聲音裡的溫柔,痛恨那代表的意義,因為她不配,她既不好,也不完美,更不誠實。
  
  「你願意成為我的妻子嗎?」
  
  她瞪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無法動彈。他想要娶她?那表示他喜歡她,真的喜歡她,而不是只想要她的身體。不,她舔舔下唇,感覺到他的身體緊繃。「不。」她用非常低,非常難過,非常絕望的聲音說。不知道怎麼說下去。「我不能。你不可能是真心的。絕不可能。你只是被迫跟我在一起太久了,而且很喜歡我的胸部,就這樣。就是這樣,對嗎?」
  
  他以拇指抬起她的臉。「我崇拜你的胸部。另外,我剛好也很喜歡你的陪伴。除了你,我不想要跟其他女人在一起。除了你,我不想跟其他女人做愛。我要你嫁給我,我會忠實到讓你想把我踢出家門。」
  
  她推開他,而他放開了手。現在輪到她踱步了。她想要逃走,又知道不能。他會抓住她的。他已經察覺到有些事情非常不對。她得使他相信自己並不是他想要的人。他的妻子?喔,老天,不行。
  
  「你在嘲弄我。你在用我的慌亂取樂。」她終於說。「那樣做很不厚道。」
  
  「我是有點太急,」他說,「而我一直自詡為應付女性的高手。我不會以傷害你為樂的,夏蓮。婚姻是很嚴肅的事,我不認為我會拿自己的一生開玩笑。」
  
  她覺得幾乎要被全然的喜悅給淹沒,但她馬上看到德蒙的屍體。無神的眼睛瞪著她。她看到了父親的屍體,灰白色的手放在胸前,緊閉的眼睛上面放著兩枚銅錢。她無法承受,她就是無法承受這種事。她想要尖叫,但她只感覺打淚水刺激著眼睛,對自己的無力感到如此的憤怒。
  
  她別無選擇。她強迫自己背對著他,逼自己用疏離的聲音說:「謝謝你,爵爺。但對你慷慨的提議,我只能說抱歉。我不打算再婚,不希望再看另一個男人的臉色過日子。對不起,真的,要是我讓你受窘了——」
  
  他大笑。「我第一次聽到這段話。不過我知道這是女孩拒絕追求者時,常用的辭令。這是你第一次用嗎?」
  
  她得用別的方法,任何方法。「你應該娶個英國淑女,爵爺,而不是一個默默無聞,沒有半點嫁妝,又結過一次婚的法國混血兒。」
  
  他又笑了,朝著她搖頭。「不,夏蓮,我不要英國淑女,我要的是一個法國混血兒,一根我身上的芒刺,一個死硬的小頑固,一個愛我兒子和他愛她一樣的女人。啊,別忘了,她還有一根辛辣的舌頭,除了當她親吻我,或是看起來想跳到我身上的時候例外。
  
  「你得瞭解,我根本不需要嫁妝。至於你的婚姻記錄,那一點關係也沒有。你怎麼會認為那有關係呢?相信我,我對那些無知的年輕丫頭沒有半點興趣。至於看另一個男人的臉色過活,我保證要是我出現獨裁的症狀,你可以用力敲我的頭。夠公平了嗎?」
  
  「我不想結婚。」她知道這理由並不夠,但腦袋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請你別再提了。」
  
  「這是我有過最不尋常的經驗了。我想娶的女人,我知道她也想要我,也認為她喜歡我,我並不盲目,你喜歡我的兒子。我想問題不在我們兩個身上,要是你願意告訴我,我會盡全力解決它。」然後他黑色的眼睛睜大。「不,」他說,「喔,不,你丈夫,那個聖人安竺,他不會是還活著吧?」
  
  她搖搖頭,然後才發現他剛剛給了她一個最完美的借口。
  
  看到她要張嘴,他舉起手。「別說謊,連試都不要試。你為什麼不嫁給我,夏蓮?」
  
  「我不否認我想要你,」她說,「但我不愛你,不想嫁給你。不希望你成為我的丈夫。而我更不懂的是,你,一個連愛情都不相信的人,怎會想要把自己綁在一個女人身上?為什麼?」
  
  「三四十年以後,再問我。那時我們可以來討論我面對你時的弱點。」
  
  她就快要淹死,而他在此時伸出援手,但她卻不能接受。有一天他會發現她的真正身份,到那時他會斥罵她,詛咒她。她是他的敵人,但他還不知道。
  
  「你誤會了我的感覺,我並不愛你。」
  
  他不相信,她的沉默維持得太久。他曾告訴她,他並不盲目;他看到了閃過她臉上的各種表情,一個表情消失,另一個就緊接著覆上了她的眼神,而他看到了多到無法理解的苦惱。他想要搖晃她,朝她嘶吼,但某個東西阻止了他,只溫和地說了一句:「那麼,你所謂被我誤會了的感覺,是什麼?」
  
  她抬起頭看著他,知道自己必須傷害他,還有她自己。她想起了貝珍妮的侮辱,那真的非常孩子氣,但她必須試試看。當她用冰冷的聲音說話時,更加痛恨自己了。「你不用提議跟我結婚,爵爺。既然你要知道我對你的感覺,我會說我和大多數的女人一樣,認為你是個非常有魅力的男人。我想要跟你上床,不是結婚。」她強迫自己漠然地聳聳肩。「就像珍妮小姐說的,英國人不娶跟別的男人有過經驗的女性。你得承認這一點,爵爺。你想要的只是我的身體,而不是一輩子跟我耗在一起。相信我,你為了把我弄上床而提出婚姻。我對此感到非常光榮,但你不用再說這些關於結婚的話了。我會跟你上床,心甘情願地。」
  
  很奇怪,他認識她不到兩個月,卻知道她在撒謊。事實上,她的謊言說的並不高明。接下來怎麼辦?為了爭取時間,他只說:「我不瞭解你,夏蓮。」
  
  她聳聳肩,他認為她想表現出一種法式的灑脫,但並不成功。「我若是純種的英國人,並且還是處女,必然會用迥異的眼光看待這樣的求婚,但我結過婚,不希望再做同樣的事。或許你說的對,安竺在性愛方面的表現是個白癡。我知道你不一樣,你對這方面非常擅長。」
  
  他會說什麼?會做什麼?她看到他眼中閃過對她的鄙視嗎?
  
  「那麼,」他黑色的眼睛裡只有興味。「那麼你似乎發現我的一點長處了,至少你承認了聖人安竺並不是那麼偉大高超的典範。」他頓了一下,聲音變得低沉。「他虐待你嗎?那混蛋打你?」
  
  「不,當然沒有,聽著,我只是很滿意當個寡婦,可以做我想做的事。」不,那不是真的。「的確,我不是很富有,但我喜歡德蒙,喜歡住在闕萊堡。」老天,她正替自己挖一個可以通往中國的大洞。
  
  「而你所希望的,」他慢慢地說,「使我成為你的情人,而非丈夫?」
  
  「我喜歡吻你。」
  
  「啊,真高興聽到這件事。」怎麼回事?她慢慢走過去,實現不曾離開她的臉。她沒有後退。事情變得越來越有趣了。他握住她的肩膀,緩緩將她拉過去。她試著掙扎,但他加強力道,把她拉得更近。她的乳房碰到了他的胸膛,而他知道自己硬得跟石頭一樣,然後感覺到她的全身,如潮水般向他湧來的強烈慾望、溫柔和急切,讓他想要嘶吼出聲。她會對他一直有這樣的影響力嗎?他想是的。他強迫她的臉朝上,並微笑著說:「你是我的。」他溫暖輕柔的聲音抵著她的前額,然後他從容地慢慢低下頭,吻著她。「你屬於我,從今以後,你都是我一個人的。」
  
  「不,」她知道自己要是不能馬上吻他,便會當場化成碎片。
  
  「喔,是的,別再演戲了,夏蓮。」
  
  他親吻了她,一次,又一次,沒有強迫她張開嘴,但她急切地張開了雙唇。他的手伸進了她的頭髮裡,拆下所有的髮夾,鬆開頭髮,然後用手指穿過它,滑下她的背,捧起她的臀部,然後又滑回她的頭髮裡,將頭髮纏繞在手指上。在這當中,他繼續不停地吻著她,並在她嘴裡,斷斷續續地說:「你記得我說過你的頭髮很美嗎?」
  
  「是的,」她說,僅僅是他的聲音就讓她兩腿發軟。他的手又回到她的臀部,舉高她貼著自己,越來越緊地抱著她。他現在最想要的就是讓她赤裸的身體緊貼著自己。
  
  她感覺到他的舌頭滑過鬢邊、臉頰、喉嚨的凹處。他稍微退開一點,手依然捧著她的臀部,低頭看著她。
  
  「你的感覺怎麼樣,夏蓮?」
  
  她並不覺得那是個奇怪的問題,因為她從來沒有和男人在一起的經驗。她張開眼睛,好長一段時間發現自己無法開口說一句話。
  
  「我會為你付出生命。」
  
  他瞪著她,感覺到如濤的慾望,讓他差點將她推倒在腳邊的地毯上。不,不,他想著,還不行。他抓回自制。「你總是以意外的反應來讓我吃驚嗎?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一個只要情人的女人,會對對方的安危如此關心?」
  
  他聽到她屏住呼吸,感覺到她在自己懷中僵住,感覺到她內心的掙扎。「我愛你,夏蓮,那不只是慾望。我想我會愛你到我死的那一天。我父親找到了我的母親,而我找到了你。來,那些話真的那麼難以啟齒嗎?」
  
  她將臉埋在她的肩膀,搖了搖頭。
  
  他親吻她的眼旁和臉頰,用指尖輕撫她的眉毛,親吻她喉嚨的凹處。然後他用手覆住她的乳房,她顫抖著,胸脯上下起伏,拱起背,將乳房抵著他的掌心。「你想要我嗎,夏蓮?」
  
  「是的,是的,」她緊貼著他,抓緊他的頭髮,拉低他的頭,讓她可以吻他。他發出大笑。「我看得出來你想要。你願意嗎?跟我做愛?」
  
  她應該停下來,現在。但想到不久後她就要離開他,她無法忍受可能很快就要在一個漆黑的夜裡偷偷地離開,可能到死都不知道和他做愛的滋味。讓他知道她愛他,讓他跟她做愛,就這麼一個晚上,不可能是太大的錯誤吧?明天晚上,當她見到豪德送來的那個人時,她會告訴他,自己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並且準備離開。或許她會跟他一起去倫敦,明晚之後就再也見不到公爵了。她不想要拒絕他,而她的身體是唯一可以跟他分享的。不,說實話,是她不想拒絕自己。她必須認識他,必須和他共度這一個夜晚。她說:「是的,我想要跟你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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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你先請,夏蓮。」
  
  她的遲疑讓兩個人都有些意外,警戒圓睜的眼睛盯著他看。他朝她露出微笑,輕輕將她推進他的臥房,關上房門。
  
  她的嘴唇變乾,突然間非常害怕。。她是個傻瓜。她會讓自己丟臉的,還會讓他覺得厭惡。她往後退離開他身邊。「我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爵爺。」
  
  「一點也沒錯,」他放聲大笑。「不過現在沒關係了,一切都太遲了。」他將她拉進懷裡。「張開嘴,夏蓮,你知道這會讓你更愉快。」
  
  她想要說話,但他的嘴覆了上來,並且將她緊貼向自己。她知道他會進入她的身體,就像他的舌頭佔據她的嘴那樣。這個認知讓她既害怕又興奮,開始發起抖來。她吻著他,剛剛覺醒的熱情讓她興奮到手腳笨拙。她緊緊攀著他,想要更多,卻不知道該怎麼做。
  
  「你現在的感覺如何?」他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嘴裡,舌頭抵著她的下唇。
  
  「快要發狂,但我不知道怎麼回事。不知道,只是覺得你有許多東西要給我,而我也有好多要給你。幫我。」
  
  她那個未曾謀面的丈夫浮現在他腦海裡。誰能從他身邊偷走她的熱情?幸好那位聖人安竺已經離開人世,否則萊頓會很樂意幫他去死。
  
  他接過控制權。將她緊抱在身上,然後解開背上所有的小紐扣。它們在他熟練的手指下輕易地打開,她的衣服從肩上滑了下去,慢慢掉落到地毯,堆在她的腳邊。
  
  她很快就會全身赤裸。「我不懂這些,」她說。「你得相信我,爵爺,我是說真的。喔,天,你在做什麼?」他解開她的單片襯衣,看著它掉落到長服上面,然後跪在她面前,手放在她的腿上。「我只在脫你的襪子,不必緊張。」那個該死的聖人安竺究竟是怎麼對她的?」
  
  「我不會嫁給你,不會。」她上氣不接下氣。「等著瞧吧,一旦你跟我上過床,就不會再想要我了。我保證。」
  
  他似乎冷靜地考慮著她的話,雖然臉上還是忍不住湧起微笑。她到現在還是這麼堅持,好吧,他們很快就會知道結果了。他拉下她的長襪,脫掉軟鞋,讓她只穿著到大腿一半的連身襯裙。他站起身,低頭看著她一會兒,然後輕輕拉掉最後的蕾絲繫帶,讓柔軟的棉布從豐滿的乳房落到腰部。他再次拉了一下,讓它從她的臀部飄落到地板上。她赤裸了,終於完全赤裸了,而且是屬於他的。他看著她的小腹,急切地渴望碰觸它,用手指和嘴愛撫它,但某件事讓他停了下來,他看到她眼中的恐慌。
  
  她試著遮住自己。他溫柔地拉開她的手,並靠近一步。「抱住我,嗯,就是這樣,我喜歡。」
  
  他的手在她的裸背上,上下撫摸著。當他用手捧起她的臀部時,她發現腹部漸漸湧起一股她從不知道的感覺,那非常舒服,然後他的手指輕輕向內探,而她感覺到他的指尖碰觸到她女性的肌膚,那處只有她自己看過或碰觸過的肌膚。她開始搖頭,想要推開他,然後才發現到自己並不想要推開他。
  
  她抬起頭。「拜託,再多一點。」
  
  他覺得像被砍了一斧。「喔,好的,但不用急。感覺一下你對我的影響,將手放到我心上,因為我不想把手自你美麗的臀部放開。」
  
  「你的心跳非常急促。」
  
  「你也是,」他的手指再次往內探,其中一根滑進了她的身體。「喔,天啊!」她輕聲說。「我從來沒想像過。喔,天啊!」
  
  她又小又緊地裹住他的手指。他親吻她,因為那股力量而閉上了眼睛,抵抗如果不盡快擁有她,就要吞沒他的需要。他感覺到當手指碰觸並輕輕撫摸她時,她開始變得濕潤,鬆弛,為他而展開,渴求著他。他覺得暈陶陶的,幾乎無法負荷。再不趕快離開她,他的種子就會灑出來,而那對他們兩個都沒有好處。
  
  她朝他眨眨眼,靠近一點,希望他再次碰觸她,感覺她,將手指伸進她的身體。他用前額抵著她的,粗重的喘息讓他懷疑要是她突然觸碰他,會發生什麼事。
  
  「你要我做什麼?」
  
  「不要靠著我扭動身體。」
  
  「我有嗎?喔,我想我有的,我不知道怎麼做。拜託。」
  
  「就算聖人安竺是頭笨豬,你也一定知道男人喜歡怎樣。我只是一個男人,跟其他人沒有兩樣。」他輕輕吻她,繼續跟自己奮戰。
  
  「好吧,如果你確定你跟別人沒有兩樣,那我當然知道該怎麼做。」但他聽到她聲音裡的僵硬,而她也知道他發現了。她拉下他的頭,開始用急切的熱情吻著他,但一點技巧也沒有。
  
  完了。他推開她,呼吸急促到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撐得下去。「不,這更糟,現在我可以看到你,而不是感覺到你貼著我。夠了,別再繼續,否則我會瘋掉。」但他無法控制自己,反而緊抱住她,親吻到兩個人都開始顫抖。他的手瘋狂地摸著她的臀部,愛撫到令她仰起頭來呻吟出聲。然後,讓他非常高興的,她開始拉扯他的衣服,試著同時親吻他並脫掉他的背心。最後才發現自己辦不到,她低咒一聲,讓他大笑了起來。但這一點也不有趣,有其他知道自己很快就會失去理智。他推開她,用這一輩子最快的速度脫掉衣服,然後他將她抱起來,幾乎用跑的衝到他的大床上,將她丟到床的正中央,設法點燃窗邊蠟燭架上的六根蠟燭,而後低頭看著她。
  
  「我從來不曾這麼渴望一個女人,」這句話的真實性直達他的靈魂深處,然後他在她身邊站直。「怎麼了,夏蓮?你為什麼張大嘴瞪著我看?」
  
  「你沒穿衣服。」她的眼睛沒離開他的鼠蹊部。「光溜溜的,」她天天嘴唇,差點讓他爆發了出來。「就像你從海裡出來時那樣,又不太一樣。」
  
  他站在原地,脈搏急速跳動。
  
  「你跟我完全不一樣,我現在知道這行不通了,不可能的。我收回我說過的話,我不要情人了。我要回我的房間,穿上我的睡衣。」
  
  「喔,老天,」他開始大笑。他想要取笑一下聖人安竺的男子氣概,但更想要進入她的雙腿之間。
  
  「我不會傷害你的,在傷害你之前,我會先宰了自己。過來,吾愛,不,別閉上眼睛。男人想要他的愛人能看著他,甚至讚揚他。」他傾身按著她的小腹,然後他的手指很慢地開始往下。她屏住呼吸,張大眼睛看著他的臉,知道他正看著自己,還有正碰觸著她的手指。她張開嘴,往上抵著他的手指,發出小聲的尖叫。他將手指從她溫暖的肌膚中抽出來,讓她倒抽一口氣,表情彷彿非常失望。她的胸脯起伏著,而他不知道該先做哪一樣,他想要一次擁有全部。
  
  「你做的事,」她低語著,「是我從來沒想過的。這樣做正常嗎?你可以再做一次嗎?」
  
  「該死!」他躺到她身邊吻住她的乳房。她充滿了熱情,但很奇怪的是,她不知道如何提高她的歡愉,怎麼帶領他
  取悅自己。他吸吮她的乳房,然後手指滑過肋骨來到腹部。她抵著他扭動,呼吸短而急促,抓著他的肩膀催促他。他的手指來到她身上,其中一根滑了進去。她叫著抬高了臀部。
  
  「別緊張,」他對著她的嘴說。他會先讓她得到滿足,她已經非常接近了。「我要你看著我,夏蓮。」
  
  她的頭在枕頭上左右扭動。
  
  「看著我。」
  
  他看著她,用手指觸碰她,滑進她的女性肌膚,但沒過多久,她的眼睛睜大,變得朦朧,急促的呼吸幾乎像要嗆到,但她的視線一直保持在他的臉上。
  
  「跟著我來,」他親吻她。並一邊用手指愛撫她,然後他感覺到她的身體收緊,雙腿夾住,身體的深處開始美妙的痙攣。他抬起頭,看著她的解放穿過她的身體。
  
  她以為自己就要死了,但她不在乎,讓身體從一個高峰甩到另一個。她呻吟著扭動,然後拱起身體,因劇烈到即將崩潰的歡愉嘶喊出聲。接著她鬆弛下來,感覺到歡愉的小浪潮往自己湧來,想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再做一次。她抬起頭,看著那張陰暗而嚴厲的俊臉,露出微笑,用低沉破碎的聲音說:「謝謝。我沒想過這種事這麼美好。」她暫時閉上眼睛,感受那穿過全身的美妙溫暖,鬆弛著身心,並瞭解到自己最想要的莫過於成為他的一部分。但那是不可能的,不,她所能擁有的只有這一夜。她感覺到淚水成串滑下臉龐,一聲啜泣逸了出來。她拱起身體,將臉埋在他的胸膛。
  
  雖然不懂她為何這樣,但漸漸習慣了的他還是坐起來安撫她,暫時壓抑住自己猛烈的情慾。但滑下她背部的手、貼著他的胸脯,和在她耳邊、喉間的吻,迅速起了另一種作用。夏蓮沒有任何懷疑,淚水迅速收乾,並一邊將手滑下他的背。她找到他的嘴,在吻中間說著:「是的,請你,告訴我該怎麼做。」
  
  他看著她的臉,迷失在她迷濛閃亮的眼神裡。他的手愛撫著她的小腹,感覺到指尖底下收緊的肌肉。她的肌膚非常柔軟,就像滑潤的絲綢一般。
  
  她想抬起身體,但被壓了下來。「不,躺著別動,這次是我的嘴,不是手。」
  
  他來到她的雙腿之間,親吻她的小腹,手指往下探,找到她,並滑進她的身體。當他的嘴接觸到她時,她向上拱身,劇烈的喘息令她懷疑自己的心臟會不會因此而爆裂。
  
  她叫出他的名字。他抬起頭一會兒,朝著她微笑,非常男性的微笑,充滿了愉悅和滿足。「別動,喔,不,你可以盡情地翻轉扭動,叫吧,夏蓮,對,就是這樣。現在,再跟著我來吧。」所有的尷尬都在一瞬間消失無蹤,她咬住他的肩,手指絞著他的頭髮,因為強烈到令人盲目的歡愉尖叫出聲。當她失去控制的同時,他猛然離開她,拉開她的雙腿,用力挺進。
  
  她又熱又緊,他必須咬緊牙關,免得自己將她撕裂。他放慢了速度,但那是他這一生做過最困難的事。他正在撐開她。他低頭看著她,發現她正直挺挺地躺著,而不在抵著他扭動,只是直直地看著他。
  
  她很害怕,但他不懂。天啊!他太想要她。他更深入她,而她呻吟出聲,並抓住他的手臂要他停下。
  
  「躺好,夏蓮,不要緊。只要躺好不動,你會習慣的,我會盡量慢。」他接著更深入,而她的手指也嵌進了他的手臂。
  
  「不,請你停下來。好痛,我不知道會痛。你說過不會傷害我,而我相信了你。」
  
  他停下來,用雙手撐住身體,動也不動地懸在她的上方。「習慣我,你可以的。」
  
  她放鬆了,不過只有一點點,然後他繼續挺進,然後突然凍結了。他低頭瞪著她,無法相信。他正抵著她的處女膜。
  
  她該死的處女膜。那親愛的聖人安竺並不存在。他看著她睜大的眼睛,腦中清楚地想著,你並不知道我會發現你是處女。只是想到這些話,就快要讓她發瘋了。
  
  在他們來得及吸進另一口氣之前,他直接往前衝。「我知道很痛,抱緊我。」
  
  她尖叫出聲,但這一次是因為疼痛,而不是愉悅,然後繃緊了身體,肌肉鎖緊。「不,別動,不要抗拒我。好了,我不動。我已經進去了,你不會再痛了。躺好別動,就是這樣。」他突然低下頭吻她,猛烈而深沉的吻,就像他在她體內的部分。
  
  她動了一下,讓他差點失去控制。,「別動,絕對不要動,否則我就完了。」
  
  「不,我要你留在這裡。」她親吻並輕嚙著他的喉嚨和肩膀。「為什麼會痛?」
  
  他大笑著,然後當她再次牽動時,笑聲變成了呻吟。「不會再痛了。」
  
  她顫抖著,他不知道那是因為疼痛,或是他太重了。下一刻,她又動了一下,宣告了他的末日。他咬緊牙關,抵抗著自己的需求,用低沉粗重的聲音說:「我試過了,真的試過讓我們兩個分心,但一點用也沒有。」
  
  他再次試著冷靜下來,稍微再往裡面移動一點,但沒有用,一點用也沒有,他在她身上像個野人一樣喘著氣,像瘋子一樣對著她的嘴呻吟,然後就崩潰了,陷入了心醉神迷的狀況,並發現了從未想像過的歡愉。
  
  等他冷靜下來,親吻著她的耳朵時,聽見她說:「我愛你。或許在你第一次踏進書房,誤認我是你的前任情婦時,我就愛上你了。我會永遠愛你。」
  
  他努力抬起身體用手肘撐著,低頭對她微笑。「很好,我知道。」他癱倒在她身邊,頭靠在旁邊的枕頭上。「永遠,」他靠在她的耳邊說。「我永遠不會再讓你離開我的視線。」
  
  他等她多說一點,但她沒有開口。
  
  他又回到她的身上,用雙肘支撐著身體。
  
  他看到她咬住下唇,並想在他能看到之前,閉上眼睛,但一如既往,她的動作不夠快。他看到那裡面強烈的痛苦,並感到一陣狂怒。「到底怎麼回事,夏蓮?」
  
  她看著他,感覺到他仍在自己的身體深處,而自己包圍著他的肌肉一弛一張。「我不是那個意思。那非常美好,但現在已經結束了,就算你還在我的裡面,而我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更不想要它結束。永遠不要。」
  
  「哇,真是件新聞。」
  
  她拒絕吞下這個餌,但因為她並不確定他是什麼意思,所以或許這是件好事。她噤口不語,因為沒什麼好說的。
  
  「我快把你壓扁了,」他離開她的身體,翻過身平躺著,並將她拉轉過來靠在自己身上。他聽到她深深歎息著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手平放在他的腹部。他親吻她的額頭。「你對我的不信任差點讓我氣瘋了,我相信你現在應該有很多話要對我說。」
  
  她想爬起來,卻被他壓下去。「跟我說話,」他說,「就是現在。信任我。」
  
  她咬他的肩膀,抬起頭朝著他大聲說:「你為什麼不能讓我靜一靜?為什麼一定要這樣逼問我?你比我六歲時那個奶媽更煩人,她除了挑剔以外還是挑剔。不要再問了,我沒什麼要跟你說的,什麼也沒有,爵爺。」
  
  「爵爺?老天,女人,我們剛剛做了愛——你就不能叫我的名字嗎?」
  
  「對我而言,你就是爵爺,那是你的名字。」
  
  「好吧,」他說,「我可以暫時忍受,對你而言我只是個頭銜。老天,你會讓我提前變老。」他非常用力地抱緊她,又等了一會兒。「好了,現在,跟我說話。」
  
  另一個謊言。夏蓮,你得再向他說謊。不,再說一次剛剛的話,這次讓他相信你,一切都結束了。她無法抬頭看他,所以便低著頭模糊地說:「我不愛你,是你把那種感覺硬塞給我,使我脫口說出那種話。我相信那就是男人讓女人屈服的辦法。他們讓女人有這種狂野的感覺,失去所有的理智,然後女人就完了。的確,你無疑是我見過最刺激的男人,謝謝你帶給我的快樂,我想從你身上得到的就是這些。就像我一直告訴你的。相信我。」她試著推開他,但他緊抱著她。他在想什麼?他會朝她吼叫嗎?但讓她大惑不解的,他爆出了笑聲,不停不停地笑著,讓她想要殺了他。
  
  他終於說:「幸好你沒有在我還在你的身體裡面的時候說這些話,那一定會讓我的熱情很快地枯萎。」他又笑了幾聲。
  
  「那是事實。放開我,別來煩我。」
  
  「我是你到今天為止技巧最好的情人嗎?」
  
  「即使那會讓你的自尊次年過度膨脹,我還是要說實話。沒錯,該死的你!」
  
  
  「就算我讓你覺得很痛?」
  
  「一開始我感受到非常大的快感,我想這算是很公平的交易。」
  
  「通常女人是不會痛的,你不知道嗎?」
  
  「當然,那是因為你太大了。」
  
  「所以你是說,我是你到今天為止呎吋最大的情人嗎?」
  
  她感覺到他胸膛裡隆隆的笑聲。她往後拱身,用拳頭打他的肩膀。「該死!別鬧了,我一點也不懂,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已經說出實話了,放開我。」
  
  他抓住她的手,輕易地將她翻過去,將她的手壓在頭頂上。她掙扎了一下子,然後僵硬地躺著不動。
  
  「我應該揍你一頓。」他沉思著輕聲說。
  
  「要是你敢,我會狠狠反擊。」他沒有移動,只是壓在她的身上,兩人的腹部重疊著。她得馬上離開他,然後逃走。
  
  她想趁他不備,但他成功地用體重將她制住。他低頭看著她蒼白的臉,凌亂的頭髮,美麗到無以復加的嘴唇,還有她的眼睛,蘊含許多他想一探究竟的深沉眼睛。
  
  「放開我,」她說,「我叫你放開我。」
  
  「除非我瘋了,才會叫你起來。喔,不,身為你到目前為止技巧最好的情人,甚至比那個笨蛋聖人安竺技巧更好的情人,我要留給你一個永難磨滅的印象。一直到你老到記憶都模糊了,你還會記得我。夏蓮,而我也還會跟你在一起。」他低下頭親吻她。
  
  她抗拒著他,希望自己不要再任他為所欲為,雖然在這同時她也感覺到體內再次湧起那股急切的感受。
  
  他親吻她的下頜、喉嚨,舔舔其上狂亂的脈動,然後他坐起身,將她的雙腿拉的更開,低頭向她微笑,黑色的眼睛在燭火中閃爍著。他告訴她他將要對她做什麼,然後開始親吻她的乳房,每隔幾秒就重複地說出他正在對她做什麼。還有她接下來要做什麼。在他熱切的嘴來到她的腹部之前,她已經開始喘息低泣,抓著他的頭髮,擰著他的肩膀,碰觸任何可以碰觸到的地方。當他將她舉高迎上她的嘴時,她已經繃緊並準備妥當。她聽見自己懇求他不要離開,而他也沒有。當她拱起身尖叫時,他感覺到自己彷彿擁有了整個世界。而他就是世界之王。
  
  他猛烈而快速地深入她,而雖然她又小又緊地包圍著他顫抖,他知道自己沒有帶給她痛苦。他想要繼續下去,想要再次帶給她歡樂,但他的身體不允許。他想要她太久了。他仰起頭嘶吼出他的歡愉。
  
  最後,他用手肘撐起身體。「再說一次你不愛我。」
  
  她抬起頭用狂野的眼神看著他,只是看著他,什麼話都沒有說。然後,她開始哭泣。
  
  他滾到一旁,傾身將她的頭髮撥離臉頰,輕吻著她的額頭,太陽穴和臉頰上鹹鹹的淚水。「怎麼回事?我的夏蓮像一般軟弱的女人一樣哭起來了?我不相信,不可能是你,不可能是我堅強頑固的女孩。」
  
  她轉過頭不看他。他聽到她抽噎的聲音,然後開始打嗝。
  
  「別動,我會處理好這個小毛病。」他開始起身,而讓他快樂不已的,她抓住他,不讓他離開。他朝她露出微笑,而她打著嗝。「放開我。」她終於放手。「我不是要丟下你,只是幫你去拿杯水。」
  
  當她把水喝下,用他拿來的手帕擦乾淚涕後,她轉過頭。他盯著她蓬亂的頭髮,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總是沒有半點進展。
  
  他看到她的腿上沾了血和他的種子時,皺起了眉頭。
  
  這一次他離開時,她沒有說什麼,可能正忙著想出更多的借口和謊言來搪塞他。他靜靜地帶著一盆水和毛巾回來。
  
  那引起了她的注意。「那要做什麼?」她掙扎著,想用手肘抬起身體。
  
  「安靜,躺回去。」
  
  「喔,不,除非你告訴我你要做什麼。」
  
  他氧氣一道眉毛。「你當然知道我在做什麼,我在幫你擦拭身體。」
  
  「喔,不,你不會的,你瘋了嗎?那當然是我自己要做的事。喔,天,我渾身都是血。」
  
  他不理她,用著像治安官一樣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這一向都是情人的工作。」他用惱人的鎮定補充道。「我想這方面法國人應該跟英國人一樣。」
  
  她似乎十分不解。若非事情如此嚴重,要是這件事跟他的妻子無關,他可能會笑出來。
  
  「當然,」她終於說道。他感覺到她正努力要自己接受他正在做的事,雖然並不情願,但知道因為成規如此,她不得不接受。
  
  她躺回去,眼睛緊閉著,讓他用濕布擦過她的肌膚。她流了很多血,但似乎已經止住了。他靠近看,她的陰部已經擦破了,他並沒有很粗魯,但對她而言還是過分了些。
  
  該結束了。但他只說了一句。「夏蓮。」
  
  她張開眼睛,發現他正專注地看著自己。「依我看,你似乎只有在我吻你、愛撫你,或是讓你尖叫時,才肯表露出真實的感情。但現在得結束了。所有的一切,所有的秘密都該揭開了。我看得出你正設法要說更多荒謬的謊言。我們從最簡單的部分開始吧,我知道你是——本來是個處女。」
  
  她成了一隻面對著獵人的小鹿。「這種說法很愚蠢,爵爺。」
  
  「我想我沒有給你太多時間做出更機智的反應,讓事情看起來有說服力。你是如此該死的無知,讓我嚇得半死。我太盲目了,所有的線索都看得出來你只是在虛張聲勢。但我卻對你的真實身份視而不見,只看到你想讓我看到的東西。」
  
  她還是像根柱子一樣僵硬。
  
  他歎口氣。「這樣說吧,夏蓮,我知道了很多與你有關的事:你本來是個處女,所以你會感到疼痛。女人第一次都會感到疼痛,因為男人必須穿過她的處女膜,以後就不會了。除非那個男人是個白癡,像那個從來就不存在的聖人安竺一樣的白癡。他並不存在,對吧?」
  
  「對。」她說。「我沒結過婚。」完了,她想道,就因為她太多愚蠢,太過無知,不知道男人可以判斷女人是不是處女。他想怎麼做?她不必等得太久。
  
  他長長的手指開始撫摸她的肩膀。「那麼告訴我,你為什麼假裝成方夫人,我前期的堂妹來到闕萊堡?」
  
  一大堆臉孔閃過她的腦海,看待任務非常嚴厲的豪德,殺人犯艾強恩亦即山貓,他發誓會殺掉他的父親和德蒙,而她由衷地相信他。畢竟他不是毫不在乎地勒死了凌太太嗎?夏蓮清楚地看到在晦澀的晨光中冰冷蒼白的屍體。她舔舔乾澀的下唇。她什麼都沒有了,除了那一大堆謊言以外。她沒有說話,因為腦海中除了無法言語的痛苦外,一無所有。她只是搖搖頭。
  
  他站起身將毛機丟到水盆裡,這簡單的動作是為了安撫他強烈的挫折感和漸增的怒氣。「非常奇怪,」他用平板冷漠的聲音說,「我知道你愛我,你今晚的獻身就是證明。不,別用更多的謊言來打斷我,夏蓮,你沒有扮演蕩婦的天分。做這樣的嘗試是件蠢事,尤其當對象是我的時候。我不懂的是,你一開始到這裡來的原因。你一定知道我有能力可以幫助你,只要告訴我是什麼讓你煩心」他頓了一下,低頭望著她。「天,你嚇壞了,該死,告訴我?」
  
  她不只是嚇壞了,更正確地說是走投無路。她搖著頭,粗重地喘息著。「我的確愛你,雖然我不想有這樣的發展。一開始來這裡時,我根本沒想過這樣的事。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既然我無法嫁給你,至少希望能把我所僅有的給你,至於其他——我知道不能要求你信任我,我的所作所為不值得這些。但你必須相信我,我不希望傷害你,你或是你的家人。」
  
  「那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我必須——不,不是,我是說,我想要留在闕萊堡,只要再一小段時間。」
  
  他全身赤裸地站在原地,她看得出來他不知如何是好。她跳下床,跑過他的身邊,彎腰拾起衣服,轉過頭再次看著他,搖搖頭,然後走向臥室門口。
  
  她伸出手,往她走了幾步。
  
  「不!」她喊道,「不要,」她將衣服套過頭頂,穿上袖子,然後抓住門把,迅速逃出了他的臥室,靜靜地將房門關上。
  
  他站在原地,瞪著關上的門,再看向堆在臥房中央的鞋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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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夜色深沉,唯一的光線來自輕輕拍打著海灣的白色波浪頂端。氣溫很低,她抓住黑色的斗篷裹緊身體,一邊習慣性地用樹叢當作掩護,走向海灣。
  
  今晚,她想著,今晚她會拿一封信要來人交給艾強恩告訴他她不能繼續下去。然後把事情結束掉,一定得把事情結束掉。
  
  她到早上在馬廄遇到公爵的情形。「你差點成功了,」他說,「我想你今天早上會故意避開我,所以決定用一點手段來讓事情更順利一點。我們得談談,夏蓮。」
  
  她別無選擇,只有點點頭。
  
  「你沒睡好?」
  
  當然沒有,但她不曉得會被看出來。「別緊張,我不會把你扛到肩上,直接甩上我的床。說實話,我非常想要脫光你的衣服,愛撫你的身體,但我不會碰你的。」
  
  她該怎麼回答?說她也想要脫光他的衣服,愛撫他的身體?
  
  「我決定除非你答應跟我結婚,否則不再跟你上床。啊,我可以從你閃躲的眼睛看得出來,你還是不想要我,寧可我當你的情人。你比較喜歡當我的情婦嗎?從你臉上的紅暈看來,我面前現在站的是鮑夏蓮小姐,而不是笨蛋聖人安竺的遺孀?」
  
  「我按照一個想要娶我的法國男孩,塑造了安竺。」
  
  「你拒絕那個白癡了吧?」
  
  「沒錯。」
  
  「你不再試著否認愛我了,對吧?」
  
  「不,我不會再次否認那件事。但聽我說,爵爺,要是你愛我,請給我時間,讓我考慮自己真正希望怎麼做。這樣的請求不會太過分嗎?」
  
  他用手指揉揉下頜。「你算是讓了一大步。」他終於說,「我認為自己開始有所進展了。那不算太過分的要求。你看,在你眼前的是全世界最有耐心的男人,呃,我也不算太有耐心。」他深深歎息。「算了,我說話算話,但你必須保證不躲開我。」
  
  她同意了。
  
  夏蓮用兜帽蓋住臉。氣溫越來越低,而她正在水邊,所以更是覺得寒冷徹骨。她迅速走下小徑,時間越來越近了。
  
  點亮燈籠發出信號後,她走到碼頭等候一艘破浪而來的長傳。船靠岸時,她聽到男人低聲交談,兩個人跳上碼頭,對著留在船上的兩個輕聲說了幾句,然後其中一個人用腳將船自碼頭踢開。
  
  一個男人輕輕走過來,踏在木板上的靴子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你是老鷹?」她已經習慣了這男人聲音裡的無法置信,沒有人知道她是女性,她的身份被當作機密保守著。
  
  她點點頭。「崔保羅?」
  
  他朝她微笑,朝前一步。「是的,」他遞給她一個厚信封。「這是我帶來的指示。他們告訴我,要給你時間讀完。」
  
  夏蓮沒有回到洞穴裡,只在沙灘上跪下,點亮火柴,很快地讀完他的指示。他即將成為倫敦某個位高權重的羅姓人氏的助理。老天,她無法想像那可以讓他接觸到多少的政治資源。
  
  她丟下燃燒的火柴,很快在底端簽上名字的縮寫,然後起身。「很好,先生,時間緊迫,你的盡快。喔,請帶著這個,把它交給山貓。」
  
  他皺眉,但還是點點頭。「好的,這是另一份文件。」
  
  他遞給她兩個信封,其中一個她認得出來是豪德的下一個指示,另一個是她父親的信。
  
  「不久,」那男人說,「你會有新的任務。皇帝陛下會開始和聯軍,以及他們的威靈頓交戰,你對我們會更重要。」
  
  夏蓮緊抓著信封。她以為等拿破侖奪回王位並握緊權勢後,她和父親就可以得到自由了。她竟然傻到相信豪德的話。要是他現在在她面前,她會毫不猶豫、毫不後悔地殺了他。
  
  「走吧,」她很快走回洞穴中。她想著公爵,他黑色的眼睛盯著她的臉,答應給他時間考慮。她只能這麼說,但那是個謊言。一等她得到艾強恩的允許,她會馬上回巴黎找父親,不會再見到他了。她太卑鄙了,但她真的無計可施。她知道自己給艾強恩的信會把他帶來這裡,或至少帶來他的口訊。她得等待,但不可能太久。她真的已經等不下去了。
  
  突然間,黑夜中傳來兩聲巨大的槍聲,是從懸崖上面傳來的。先是男人痛苦的吶喊,然後是另一聲槍擊和男人大叫,接著是痛苦的哭喊。她急轉過身,網上看,聽到懸崖上的大叫,並馬上釘在原地動彈不得。他們被發現了,喔,天啊,他們被發現了。
  
  她俯低身子,匆匆走向洞穴,極力在黑暗中辨識方向,耳邊聽到遠方傳來沉重的馬靴聲和響亮興奮的聲音。她轉過身,看到一群穿著黑色披風的男人迅速自懸崖的小徑跑下,截斷她的退路。
  
  她聽到一個有教養的聲音壓過其他人。「搜索海灘的每一個角落,另一個人一定在附近。他是英國的叛徒,別讓他逃走!」那是迪魯的聲音。
  
  夏蓮跑回洞穴深處,心裡充滿恐懼。她會被殺,或者更可怕:被抓住。她想到父親,因為自己的失敗,他會被殺。還有公爵,大家會認為他也背叛英國嗎?
  
  她在洞穴裡縮成一團,等著被發現,耳邊傳來靜默的水花聲,和漸漸靠近的人語。她坐在原地盯著洞穴的入口,一邊在腦海裡描繪德蒙的樣子:她的小男孩發出尖銳的笑聲,一邊說著某件事,讓她也發出同樣的笑聲。要是她被發現,她的小男孩也得死,因為艾強恩不會被抓到,而他會殺了德蒙。不,她不能讓艾強恩傷害德蒙,必須阻止他。她跑向洞穴入口,聽到人們交談的聲音時,才猛地停住。
  
  「該死!」她聽到一個人大叫。「這裡過不去,開始漲潮了。那個人不可能跑到這裡來,否則我們早就發現他了。」
  
  「沒錯,懸崖幾乎緊靠在水邊。我們往另一個方向找吧。」
  
  她聽到他們停了下來,轉身越過水面回到沙灘上。
  
  漲潮。她有機會了。冰冷的潮水打在她的腳踝,但她沒有感覺,只是慢慢踏過漸漸升高的海水往前進,傾聽是否有英國兵的聲音,但只聽到海水的聲響。
  
  她強迫自己等了彷彿永恆那麼久的時間,直到海水淹過大腿,雙腳幾乎都失去了知覺。她不能再等了,否則潮水會強到她游不過去。她用盡全力往前游。只要再幾呎。她反覆對自己說,她就能游出去了。
  
  一道大浪毫無預警地蓋下來,將她衝到水面下,撞上洞穴出口的岩石。她感覺到肋骨一陣劇痛,一下子喘不過氣來。德蒙,她想著,德蒙。她瘋狂地抓住一塊突起的岩石,拖著沉重的濕衣服,往洞穴出口前進。等到沒有石頭可抓時,她就開始游泳,直到被海水沖到懸崖旁。她撥開遮住視線的頭髮,抬頭看著陡峭的懸崖。沒有辦法可以爬上懸崖,完全沒有。然後她想到德蒙,知道自己別無選擇,必須上去。但不是這裡。從這裡上去是不可能的。她深吸一口氣,往外游,盡力和潮水搏鬥。當她終於精疲力竭時,便停止掙扎,浮在冰冷的海水上,讓潮水將她衝上岸。等她感覺到粗礪的沙礫和尖銳的岩石時,雖然知道皮膚擦傷了,但並不感到疼痛。不。她感覺到大大鬆了一口氣。她還沒死。
  
  她趴在沙灘上,將海水吐出來。最後,她知道自己得移動到安全的地方去,並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蹣跚地走向懸崖。從沙灘上面,靠近懸崖小徑的地方傳來了輕微的聲音,她抬起頭,懸崖看起來是非常陡峭,卻不盡然,有一些凹陷較深的石頭,還有樹根,她辦得到。一定要辦到。她抓著岩石往上爬,伸手抓住距離頭頂幾呎高度樹根,希望它們可以支撐她的重量,然後又抓住另一個可以讓她握住的石頭,往上爬。她頓了一下,接下來要怎樣?在幾乎要放棄的時候,她看到一塊又長又窄的石頭自懸崖延伸出來。等她好不容易爬上距離底下沙灘三十呎的時候,腳下的地面突然裂開來,掛在半空中的她瘋狂地想找一個立足之地,最後才找到另一顆岩石可以站立。她貼著巖壁,讓碎裂的石塊和泥沙掉落下去,聽起來彷彿山崩一般。隨之而來的是一片岑寂,沒有掉落的石頭,也沒有人的聲音。她終於看到上面的懸崖邊緣,然後爬了上去。
  
  她翻身滾上平坦的地面趴著,不敢相信自己真的爬上了這該死的懸崖,然後慢慢爬起來,試著要站直,卻發現肋骨疼的根本辦不到。
  
  她看到遠方的闕萊堡,幾扇透出燈光的窗戶在夜色中閃耀。她彎著身子跑過去,濕漉漉的衣服拍打著大腿。
  
  遠方傳來一聲大叫。「等等,我看到他了,別動!」
  
  夏蓮跪倒,往前撲。耳邊傳來槍聲,然後又是一聲,但他們沒有接近自己。謝天謝地,他們看到的不是她。更遠的地方傳來更多的槍聲,她拖著身體,跑向沿著城堡南緣的碎石子路種植的那排酸橙樹。她站直身子,靠在一棵樹上,幾乎無法呼吸。側腹刺痛,肋骨的部分像是被機關炮打中一樣。
  
  她聽到遠方傳來一個男人的叫聲:「不,是這邊才對,我看到那個雜種在那邊,靠近路旁。」迪魯的聲音非常狂亂。「別殺了他們,要留活口!」
  
  她緊閉眼睛,將臉貼著粗糙的樹皮,聽著他們沉重的靴子聲跑回大陸。她強迫自己保持不動,盡可能等待著。
  
  她爬過路邊的樹叢,等到達了城堡南翼才站直身體,從口袋裡拿出鑰匙,深吸一口氣,低著頭跑向城堡。石牆提供了掩護,而她用麻木的手指和鑰匙奮戰著。「快點插進去,該死!」當鑰匙插進了門把,她瘋狂地轉著它,但它卻不肯動。她身心俱疲地靠著城牆,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在早上發現她在這裡,靠著牆,睜大眼睛,瀕臨死亡。「開門。」她詛咒著那把鑰匙,直到它終於卡進正確的位置。她拉開一道縫,溜進門。當她終於安全地站在裡面時,先是沉重地靠著厚木門,然後迅速轉身鎖上。上樓,她想道,她得回臥室去。她彎腰走,手壓著肋骨,沉默的城堡裡只有她粗重的呼吸輕響著。
  
  她點亮臥房裡的蠟燭,看著鏡子裡殘破骯髒的人影。她全身濕透,頭髮貼在頭上,到處都是傷痕。她無法不顫抖。她脫掉濕衣服,咬著牙抵抗肋骨的疼痛,將睡衣拉過頭頂,穿上茉莉一件厚重的睡袍,但還是在繼續發抖,牙齒打著顫。她用床上所有的被擔保住身體,雖然身體慢慢暖和了起來,顫抖依然不能停止。但至少可以比較清楚地思考了。
  
  她贏了。真的贏了。
  
  她還是可以聽到當他們以為發現她時,迪魯爵士的喊叫聲。或許他們真的看到她了,或許她真的打敗他們了,而他們很快就會闖進房間。在瘋狂的焦慮下,她從床上跳了起來,把濕衣服塞進衣櫥裡,然後踉踉蹌蹌地回到床上,強迫自己閉上眼睛,除此之外她也沒有別的事可以做了。
  
  明亮的晨曦照射到她的臉上,她慢慢睜開眼睛。夜晚終於過去了,她睡得很不安穩,擔心他們隨時可能會來找她,但沒有任何人闖入她的寢室。早晨已經來臨,她躺在床上,感謝昨天已經過去,而她依然安然無恙,至少在她房間裡是安全的。她無視身體的疼痛,因為她一點辦法也沒有,並強迫自己開始思考。
  
  迪魯的部下抓到崔保羅和另外一個人了嗎?或是只有一個?哪一個?她想著她給崔保羅的信,信裡沒有她自己或是艾強恩的名字,她閉上眼睛,如釋重負之感刷過疼痛。
  
  他們正在這個區域尋找一個叛國賊,找的是一個男人,除非那些人告訴迪魯那個英國叛國賊是個女人。要是他們說了,就完了,她沒有別的辦法。,她得相信他們不會告訴迪魯任何事,他們一定不會的。
  
  迪魯的部下可能已經到闕萊堡了。她不能呆在床上,得表現的自然一點。要是她說自己病了,公爵可能會懷疑,迪魯也會覺得奇怪。她不是個好演員,但今天她必須是。
  
  她想著父親,想著德蒙,要是她想救他們,就必須先救自己。然而當她看到鏡子裡的樣子時,差點被嚇死:糾結的頭髮纏成一塊塊,還有其他的部分;不過沒有關係,因為她會好好裝扮自己,至少她沒有折斷任何骨頭。
  
  兩個小時後,她才弄乾並捲好頭髮,選擇一件非常女性化並且輕佻的衣服。要是她需要表現出脆弱無助的女性形象,今天正是時候。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樣子,決定戴上一雙白色手套。
  
  她在樓下沒有看到人,當正打算進入早餐室時,聽到了車道上馬車的行進聲。她迅速走進客廳,閃身到厚重的窗簾後面,看到迪魯神色疲憊地走出馬車。
  
  她聽到勃克歡迎他,然後過了幾分鐘,才聽到公爵的聲音。
  
  「迪魯,真高興你來了。我們找過每個樹叢,也去過闕萊堡南方三公里以內沒加農舍,還是找不到那個叛國賊。該死!你找到那個男人了嗎?」
  
  「我們發現一件有趣的事,」迪魯放低聲音說,「私下談。」
  
  夏蓮貼近牆壁,直到他們的腳步聲消失在轉角處。她強迫自己等了幾分鐘後,才跟上他們。
  
  要是勃克覺得她突然的出現很奇怪,也沒有表現出來,只是鞠了個躬,向她道早安。她強迫自己開朗地跟他打招呼,才轉身走向書房。她在關上的門前深吸一口氣,然後拉開門走進去,臉上帶著像陽光一樣的的燦爛微笑。
  
  迪魯才剛開始說話,夏蓮便翩然走進了書房,優雅的美貌和女性氣息讓兩個人瞪著她看了好一會兒。他覺得這是他看過她最可愛的一次,明亮的臉上充滿了無憂無慮的微笑,讓他想到了茜雅。「早安,夏蓮,」他很快地起身向她走去,執起她戴著手套的手親吻。「你今天早上好看極了。」
  
  她把手抽回,對他的讚美報以微笑。「希望我沒有打擾你們,你們的樣子好嚴肅。我剛剛打算和爵爺一起帶德蒙騎馬到萊伊去。喔,天,一切都還好吧?茜雅沒問題吧,迪魯?」
  
  公爵靠書桌站著,雙手抱胸,看著她隨意盤在頭頂的蜂蜜色豐厚頭髮,還有幾綹垂到耳邊。她的外表和那雙手套一樣,是個時髦優雅的淑女,但她一開口,他便僵住了。她說話的樣子,像是打算向第一個遇到的男性施展詭計的年輕淑女。
  
  「不,不,別擔心,夏蓮。」迪魯迅速地說,想要抹去她漂亮眼中的害怕。「茜雅很好,事實上我來這裡兩天了,而茜雅一直在城裡。」
  
  「早安,夏蓮,」公爵走到她面前。「一起帶德蒙騎馬到萊伊去,對嗎?」
  
  「是的,」她迅速把頭轉開。他就跟以往一樣看到了許多,或許太多了。
  
  公爵又靜默了一會兒,走回去靠著壁爐架。「先陪陪我們,夏蓮,然後我們可以跟德蒙一起做些有趣的事。事實上,我真的覺得你應該聽聽我們要說的話,讓你知道我們做了些什麼比較公平。」
  
  「萊頓,你確定嗎?她是位女性,我不想嚇到她。」
  
  夏蓮不理迪魯。「你說什麼,爵爺?」她努力做出想修女一樣純真的樣子,希望公爵聽起來也有同感。她搧搧手。「哦,你的話太難懂了,或許我應該坐下來。」
  
  公爵沒說什麼,只讓夏蓮坐下。迪魯看看兩人,聳聳肩,然後走向公爵的書桌。
  
  公爵看著自己的拇指,皺起眉頭。「我沒有早點告訴你,因為怕你更緊張。接到你來信告知凌太太死訊時,我就帶了一個偵探跟我回闕萊堡,要他在我們去倫敦時調查。他說在我們去倫敦之前,海灘那邊有奇怪的事在進行:先是燈籠的訊號,然後有不明人士划船到碼頭那裡。他覺得那是法國人,我告訴迪魯,而他覺得有必要自己來調查一番。你的人在懸崖的樹林裡埋伏了多少個晚上,迪魯?」
  
  「大概兩個星期了,我是前天晚上才來的。萊頓,你那個偵探說的是真的。」
  
  夏蓮一手覆在胸前,非常恐懼地瞪著他。
  
  迪魯困擾地瞪了公爵一眼,但他只是又低頭看著拇指。「嗯,請繼續,迪魯。」
  
  「昨晚深夜我們發現有兩個穿著披風的人在碼頭跟另一個人接觸,等那兩人走上懸崖的小徑時,我們攔住了他們,很不幸,他們嚇得逃走了,我們不得不開槍。我不知道另一個帶他們上岸的男人是怎麼逃脫的,但他辦到了。你也知道,萊頓,那個懸崖有多危險。老天,我一直以為它是垂直的,但那個人一定是攀著岩石爬上了崖頂,完全沒被我們發現。昨晚很冷,沒有月光,我的人看到了一大堆身影,但沒有一個是那個叛國賊。」
  
  「好恐怖,」夏蓮戴著手套的手覆著胸部。「你確定你們殺死的人是法國人嗎?」
  
  「當然,夏蓮,」迪魯說。「其中一個身上帶著一份用密碼寫成的文件——我確定我們很快就能破解。那個叛國賊在文件右下角簽了他的名字縮寫。此外在那人死前,還有法文說了一些話,我只能聽得出『老鷹』和『背叛』這幾個字,好像他以為是那個負責接應的人背叛了他們,其實他並沒有。那人的口袋裡還有一封信,是寫給山貓的,很顯然那是那名叛賊的倫敦接頭人。就像我說的,那使用密碼寫成的,而密碼我們很快就會破解。上面的署名是老鷹。」他繼續對公爵說:「如你所知,我們追向闕萊堡南方,但一無所獲,萊頓。那個人逃走了,真令人沮喪。我們得逮到他,我不敢想像他已經造成了多少損害。我要三名部下從昨晚開始破解那份密碼,不用多久我們就可以成功了。」
  
  「我一直在想,」公爵說,「那個人一定是本地人,一定是。而那個該死的混帳利用我的屬地偷渡那些間諜進來。要是被我逮到,我會親手殺了他。」
  
  「要是你在我之前發現了那個人,別殺了他,我有很多事要問,然後我們再將他問吊,免得髒了你的手。我知道法國人利用闕萊堡當作進出英國的地點,讓你很生氣。我想,萊頓,凌太太的死必定和這件事有所聯繫,她一定發現了什麼。你知道她雖然年紀大了,還是在這一帶到處走,所以她聽到或是看到某件事是有可能的。我希望你可以詢問你的僕人一些問題,我不會抱太大希望,不過可能有人昨晚看到了什麼。」
  
  公爵點點頭,不發一語,然後看向夏蓮。
  
  「你有什麼是可以告訴迪魯的嗎?你昨晚有沒有看到什麼?或許你半夜醒來,走到窗邊時看到的?」
  
  「昨天晚上很冷,我沒有下床。老天,這一切好瘋狂。」
  
  發現迪魯終於似乎打算離開,讓夏蓮鬆了一大口氣。他一邊起身一邊說:「我的部下不會打擾你的僕人太久。我會跟你保持聯繫,雖然老鷹不太可能繼續利用你的海灘,不過我當然會要幾個人留下觀察。」
  
  夏蓮也站了起來。「希望你們會找到那個人,爵爺。我發誓今天晚上一定睡不著,如果兩位不介意,我要去看德蒙了。」
  
  夏蓮朝兩個人露出燦爛的微笑,離開了書房,公爵沉默地目送著她。
  
  「我今天會在烏鴉旅社,萊頓,但今晚我必須回倫敦。最新的情報顯示,拿破侖這幾天將會進攻比利時,威靈頓正等著他,但願我能帶著破解的密碼回國防部去。」
  
  「我懷疑這幫間諜跟洛柏的死會不會有關?」公爵說,「畢竟他是我的朋友,又常常住在闕萊堡,而那群人是利用闕萊堡進入英國的。」
  
  「以我目前的判斷,應該是有關。想想,那幫混蛋利用你的私人海灘,那真是膽大包天的行為。」
  
  公爵冷冷地說:「事實上,這個想法似乎沒有那麼瘋狂了。」
  
  公爵給了勃克一些指示,朝迪魯留下的兩個部下點點頭,邊往育嬰房前去。他發現她不在那裡,便接著走進她的臥房,但臥房也是空的。他轉過身,卻在門口突然停下來。
  
  十分鐘之後,他在二樓一個陽光充足的小客廳中找到她。她站在窗戶旁,望著外面的海峽,背對著他。他將門緊緊關上,並靠在上面。她沒有轉身,但他知道她很清楚他的存在。
  
  「你的表演非常精彩。」他輕鬆地說,「迪魯一邊讚美你的美貌,同時也詛咒你們女人的瑣碎廢話。當然,你去那裡是為了避免嫌疑,並弄清我們知道並做了些什麼。就像我說的,你的表現非常好。但有一點,夏蓮,你真以為可以愚弄我嗎?」
  
  她閉上眼睛,聽著這些柔和的話語,只是搖搖頭,並沒有轉過身去。「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爵爺。任何一位淑女都會對這樣的事情感到害怕。」她努力聳聳肩。「闕萊堡有個叛國賊。」
  
  他沒有移動,還是用同樣輕鬆的預期,但聲音放低了一點,變成致命的平靜。「好哦啊吧,然我們來談談闕萊堡裡的叛國賊。更精確地說,我應該叫你夏蓮,還是你叛國賊的名字——老鷹?」
  
  她慢慢轉過身面對他。一切都結束了,但她直到她得繼續努力。她用絕望的鎮定說:「你在做白日夢,爵爺。看看我,我怎麼可能是個男人?」
  
  「嗯,我想我必須更仔細地把你看清楚。」他走過去,視線不曾離開她的臉。「真奇怪,你戴著手套,我從來沒見過你戴手套。」
  
  他抓起她的手,拉掉手套。「我希望這些毫不女性化的傷痕不是我們做愛造成的?」他搖搖頭。「不,別企圖撒謊,夏蓮。除非你能解釋我在你的衣櫃裡發現的破爛的濕衣服。該死,夏蓮,說實話!」
  
  她的臉因憤怒而緊繃。她甩開他的手。他知道了,一切都完了。但她的父親怎麼辦?還有德蒙?「好吧,」她終於說。「那是真的。」
  
  「你就是那個該死的老鷹?」
  
  「是的。」
  
  他不敢讓自己去碰她,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我不知道自己對別人的錯誤會盲目到這種地步,但你真的徹底地把我愚弄了。一個貧困的親戚,一個需要我幫助的美麗女子,一個用彷彿想要撕開我的衣服、誘惑我的眼神看我的美女。你的確引誘了我,不是嗎?你認為等我發現你的身份時,那會有什麼不同嗎?老天,你是個天殺的騙子和背叛者!」
  
  她看著他的手握成拳頭。「我做的全是我必須做的事。」
  
  「而我稱職地扮演了我的角色,不是嗎?告訴我,你為什麼上我的床?你覺得如果不讓我分心,我會發現一些事情嗎?你真的相信因為我奪走了你的童貞,就有可能不把你送上絞刑台嗎?」
  
  「我別無選擇,」他說。「夠了,爵爺,你得讓我解釋。」
  
  他嘲笑她。「當然,我確信你很早以前記憶已經準備好一大堆藉口,畢竟你在玩的是一個非常危險的遊戲。你當然必須準備好一些理由,在真的被逮捕時使用。」
  
  他終於控制不住自己,抓住她開始搖晃。她張開嘴,朝他眨著眼睛。「不,這不可能會發生。」然後便失去意識,昏倒在他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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