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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抬眸,審視著眼前這個貪婪的男人:“你必須先讓我見到阿水。”

  胡達點頭:“可以。”

  無末冷厲的眸光盯著胡達:“好,現在,帶我去見她。”

  胡達眸中閃過一絲狡猾,搖頭道:“不行,你必須先告訴我那個入口。”

  無末冷哼了聲:“但是那個入口極為隱秘,上古山地形復雜,我即使告訴你,你也沒有辦法找到的。”

  胡達得寸進尺:“行,那你就帶我們去!你如果能帶我們到了洞口,我保證你的女兒毫發無傷地送到你面前。”

  無末沉思片刻,笑道:“也好。但是我現在身邊有望族的手下,我必須先將他們支開,然後才能帶你去。”

  胡達點頭:“你考慮得周全。那我就約定明日在這裡相見,如何?”

  無末這才答應:“好。”

  胡達見此,很是滿意,不過他眼珠又是一轉:“我知道你手上功夫了得,追蹤之術也是一絕。如果你跟著我找到阿水怎麼辦?所以你現在必須站在這裡一動都不能動,如何?”

  無末眸子裡閃過冷意,不過他還是笑道:“當然可以。”

  胡達一邊往前走,一邊回頭,待到走出巷子時,見無末依然背對著他站在那裡,並沒有追過來的意思,這才放心,匆忙跑著回家去了。

  他一路小跑回到家裡,卻見阿水正在屋子裡鬧騰,木羊左哄不是右哄不是,氣得將她單手舉起來,威脅道:“你再鬧,再鬧我就把你扔到地上!”

  誰知道被木羊單手抓住舉在半空的阿水,卻毫不驚慌,更無任何害怕之意,反而笑逐顏開,咯咯地笑著,還用兩只手歡快地拍打著自己的肚皮,兩只小腿也如同青蛙一般在半空踢騰,稚嫩單純的大眼更是期待地望著木羊。

  原來在家裡時,無末經常這樣逗阿水玩,是以阿水不怕,反而期待得很,她以為這個大個子要和自己玩游戲了。

  木羊無奈,怒道:“你以為我再逗你玩?你就知道玩就知道玩!你知道不知道,只要我一生氣,就把你摔到地上碎成八瓣!”

  誰知道阿水見眼前這個人的眉毛鼻子皺啊皺,嘴巴裡嘰裡呱啦,更覺的好玩了,忍不住伸出雙手就抓向他那張張合合的雙嘴。

  木羊根本沒防備這個,冷不丁被個小娃抓過來,他忙一甩頭,誰知道好死不死,那小爪子就斜著從他眼珠子上擦過。

  木羊只覺得自己眼睛頓時難受極了,忍不住一聲驚叫,拎著阿水的手也松開了。

  旁邊有兩個男人,一個是彪型大漢,一個是略顯高挑,都是胡達帶來的人。見此情景,其中那個大漢實在不忍心這張牙舞爪的小娃就這麼落在地上摔成八瓣,忙一伸手,將她撈在手中。

  阿水是個沒心沒肺的,不知道自己經歷了一個生死關,只以為這是玩兒,被那大漢抓在手中,竟然還回眸沖他綻開一個甜笑。

  大漢愣了下,心想人家這小娃多可愛啊,怎麼自己為了點銀子就要抓人家呢?

  他抬眼看旁邊那個哇哇亂叫的人,心裡湧起鄙視。

  大男人一個,和個小娃作對,算得了什麼本事?人家不就是抓了下你的眼睛嗎,能有多疼?犯得著這麼叫天叫地的嗎?

  大漢一邊鄙視著木羊,一邊將阿水抱到一旁,拿來一點熱湯喂她。

  阿水確實餓了,迫不及待地抱著那只粗糙的大碗喝了起來,那比碗大不了多少的小腦袋恨不得埋到碗裡去。這大漢看在心裡,更加覺得阿水可憐。

  就在這時,胡達進來了,見木羊在那裡哀天叫地,喝止道:“你先別叫了,回頭引來無末,吃不了兜著走!”

  木羊如今背叛了族人,偷走了無末的女兒,最最怕的就是無末了,是以一聽這話,頓時止住喊聲,只用手捂著流淚的眼睛,急問道:“怎麼,無末來了?”

  胡達點頭:“今天我見過他了。”

  木羊正要繼續追問,誰知道那高挑男卻忽然皺眉道:“外面有人盯著咱們了,趕緊出去看看!”

  胡達一聽這個,嚇了一跳,跺腳道:“不好,難不成被那無末追過來了!”

  木羊更是嚇得臉上沒了血色:“胡達,你說過的,說過要保護好我!”

  胡達這時候哪裡有心思聽他在那裡胡咧咧,當下趕緊讓那大漢拎著阿水拽著木羊躲到裡屋,自己和高挑男提防地到門口探頭探腦。

  而他們聽到的動靜,卻並不是無末,而是阿諾。

  阿諾打聽到此處,想著阿水就在這裡面,只恨不得沖進去找,只是到底還是按捺下來,稍和厚炎商量後,決定還是冒險一試,讓阿諾裝作叫花子要點水喝。

  胡達原本就不認識阿諾的,打開門後,見阿諾不過是個衣衫襤褸的小娃兒,頓時放松了警惕,揮手趕道:“走開,這裡哪裡有水給你喝!”

  阿諾卻不死心,纏著這胡達作出萬分哀求的模樣,甚至拉著胡達的袖子不讓他關門。胡達被纏得煩悶,又怕無末萬一追來看到自己,便命那高挑男:“快,把門關上,趕這臭小子出去!”

  誰知道那高挑男盯著阿諾,卻道:“少爺,我看還是送他些水喝吧。”

  胡達見手下並不聽從自己的命令,正要發怒,可是忽地意識到了什麼,愣了下,收起怒氣道:“那你進來吧。”

  阿諾抬眼看了下那高挑男,只見對方正用尖銳的目光打探著自己,心中不覺皺眉,知道對方也許識破了自己的行藏。可是想到阿水就在院子裡,他還是硬著頭皮要進去。當下他千恩萬謝,跟著那胡達進入院中。

  厚炎只遠遠地看到大門被關上,阿諾走進去,不由得抓耳撓腮,心想若是阿諾萬一出個啥事,這可怎麼辦呢?

  他很快觀察了周圍的地形,便繞到小院後方。小院後面是一堵牆,牆邊有一棵老樹。他輕手爬到樹上,又順著樹翻牆而入。剛進入院中他們,便聽著屋內起了騷動,有著打斗的聲音,他心知不妙,慌忙奪門而入,卻見阿水就被一個大漢挾持在手中,而阿諾已經被胡達高挑男還有木羊按到在地正徒勞掙扎。

  厚炎一見此情此景,不禁怒道:“胡達,果然是你,竟然跑來禍害我們望族!”說著又指向那木羊:“還有你,身為望族人,你卻勾結外族,禍害族民,好一個吃裡扒外的叛徒!”

  木羊從小生在望族長在望族,如今斗膽干出這種大逆不道之事,實在心虛,是以見到一個望族人就膽顫,如今被厚炎這麼一說,頓時瑟縮了下,退到大漢身邊,強自道:“阿水就在我手上,我怕什麼!”

  厚炎冷笑:“你怕什麼,你不怕咱們的老祖宗從神廟爬出來?你不怕偉大的劍靈懸在你的眼前?”

  木羊到底是從小拜著神廟長大的,聽到這個,心中忐忑,猶豫不定。

  胡達見此,忙命令那高挑男:“別跟他廢話,將他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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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原地的無末一直閉著雙眸細細傾聽,一直聽到胡達的腳步放松下來,知道他已經放心無憂地往家奔去,便徐步跟上。

  胡達他們租賃的是一個小院,這個小院就在一個鬧市區後面的小街道上,也算是鬧中取靜,若不是一路尋來,無末是想不到他們竟然隱藏在這麼一個地方的。

  為了不引起胡達的懷疑,他是落了胡達二裡地的。等他走到那個院子附近,只見胡達早已經進去,破舊的木門緊閉著。

  望著這座小院,無末想著自己的阿水就在裡面,不由得握緊了手,眉頭皺了起來。他的阿水,一定要平安回到他和半夏的身邊,而那群膽敢搶走阿水的人,他絕不會讓他們走著離開。

  就在他想著該如何是好時,忽聽到裡面“哇”的一聲大哭,那哭聲洪亮有力,幾乎直逼雲霄。

  能這樣大哭的,沒有別人,必然是他家阿水!

  於是原本還要從長計議的無末,再也顧不得其他,踢門而入,快步沖入院中。

  卻只見正屋的大門大敞四開,阿諾被綁,嘴裡還塞了東西,厚炎則被一個高挑男按到在地,狼狽得很。

  阿水呢?無末望向一旁,阿水被一個高大的漢子抱在懷中,此時由於無末的沖入已經停止了驚天動地的哭嗥,只是睜著清亮的眼睛笑望著阿爹,臉上沒有一滴眼淚。

  厚炎還能說話,他被人按在那裡,猶自苦笑著道:“阿水好機警,知道你阿爹就在外面,竟然知道用哭聲引來他!”

  木羊見了無末,驚得只往後退,胡達也是一皺眉頭:“你來做什麼?難道你忘了我們的約定?”

  無末冷笑,冷厲的眸子盯著他道:“你先把我的女兒還給我,我們再談約定吧。”

  胡達見他這般說話,知道一切都成泡影,不怒羞惱成怒:“原來你們望族人根本是不講信用的!”

  無末挑眉,諷刺地道:“跟你這種禽獸不如的畜生,我何必講什麼道理!”

  胡達退後一步,伸手就要揪住大漢懷中的阿水以作威脅,可是誰知道那大漢卻躲了一下,抱著阿水避開了。

  木羊見此,知道阿水便是自己的救命稻草,過去就要抓阿水,卻被那大漢一把推搡開,倒在地上。

  胡達臉色頓時變了:“葉老四,你干什麼?”

  這葉老四憨厚地嘿嘿一笑:“不干什麼,我只是覺得這小女娃被你們搶來實在可憐得緊,咱們不如還給人家父母吧。”

  胡達咬牙:“你瘋了,快把這小丫頭給我。”

  阿水見胡達呲牙咧嘴的樣子,便瑟縮了下,忙躲進這葉老四懷中,小手還抓住他的衣襟不放。

  這葉老四更加覺得胸臆間仿佛有什麼英雄氣概湧出,慷慨激昂地道:“我葉老四才不會干這種欺負小娃兒的勾當!老子不干了,大不了你的銀子還給你就是了!”

  無末見此,自然沒有了顧忌,趁著他們不防備,迅速上前趁著胡達不防備將他拘拿在手中,胡達大叫,高挑男見此就要來救,厚炎趁機一個靈巧的滾地翻,擺脫了高挑男。

  於是二對二,雙方混戰,唯有木羊在旁瑟瑟發抖。

  這高挑男手中頗有一些功夫的,只可惜他遇到了無末和厚炎。且不說無末是從小在狼群裡長大的,那些地位低下的狼在冬日缺了吃食便可能為了一塊肉骨頭相互廝打的,這種與狼肉搏的事無末是沒少干的。就是那厚炎,從小上山打獵,遇到野獸搏斗一番也是有的。這兩個人都是傷痕累累重在實戰的,於是一番搏斗下來,無末和厚炎很快占了上方。

  這邊打得熱鬧,那邊阿水在大漢懷中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揮舞著小手向著這邊使勁,嘴裡還咿呀叫著,那意思仿佛也要參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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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混戰之中,拳影亂飛,木羊眼瞅著胡達一伙落了下方,心中更為膽怯,知道自己若是落入無末手中必然沒有好果子吃的。當下惡向膽邊生,瞅著阿水對著混戰張牙舞爪的歡快小樣子,慢慢靠近大漢,試圖從大漢手中搶過阿水。

  這大漢倒是沒防備身邊這個膽怯之人,只在愁著自己得罪了胡達以後該怎麼討生活。

  無末一邊對付那個高挑男,一邊看著女兒這邊的動靜,此時見木羊欲對女兒不軌,心中一怒,混戰中拔出身後的長弓,側身後退,拉弓射箭。

  弓箭是他身上唯一的武器,他原本並不想傷了胡達此人性命,至少想留個活口帶回村中的,可是此時此刻顧不得其他了,一箭射出。

  這一箭正中胡達心口,胡達愣了下,顫抖著手指著無末,最後終於還是僵硬地倒在那裡了。

  這高挑男雖聽命於胡達,其實他原本是有自己的心思的,知道那神廟中有一把曠世寶劍,想取了來成就一番曠世大業。如今胡達被射中,他也不願戀戰,往後一退閃開,拔腿就要翻牆而逃。

  厚炎此時已經一把將木羊薅住按倒在地,見此情景,大叫道:“萬不能放了他走!”

  哪裡用得著他喊呢,無末拉弓上弦,再次射出一箭,已經翻上牆頭的高挑男只覺得背後一痛,他拼盡最後一點力氣,發白的雙手緊緊扒住牆頭,扭過頭看過去。

  只見那個長發披肩的男人如同松柏一般站立在那裡,凌厲的眸子箭一般盯著自己。

  他的力氣從身體中漸漸抽離,沉重的身體跌落牆頭。在跌落的一瞬間,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所謂的曠世寶劍,原來是斷送了他命的劍。

  這時候厚炎已經跑過去,從大漢手中搶過阿水,防備地望著大漢。

  大漢只覺得委屈又莫名,這時候一旁倒著的阿諾發出唔唔唔的聲音,厚炎見了,一手抱著阿水,一手去解救阿諾。

  阿諾得了自由,扯去了塞著嘴巴的布條,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又忙從厚炎手中接過阿水,心疼地道:“阿水,你沒事吧?嚇到沒?”

  阿水在大漢懷中原本自在得很,忽然被厚炎搶過來,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轉眼又到了阿諾懷中。不過她人雖小,卻是認得阿諾的,見了熟悉的臉孔很是高興,嘴裡咿呀呀地叫著,用兩只小胖手來抓阿諾的臉。

  感受到那熟悉的小胖手,阿諾才覺得心裡吊著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無末卻不著急接過女兒,他看了看胡達等人的屍體,走過來先拜謝了大漢,若不是這位好心人,他們今日難免遇到麻煩。

  這大漢見無末拜謝自己,反而很是不好意思:“我原本也是跟著他來找寶劍的,誰成想這家伙不去找寶劍,反而干這綁架嬰童的勾當,我可不是這種人。”

  厚炎一聽這個,很是不樂意:“寶劍是我們供奉的神靈,你們干什麼跑來搶?你既不願意綁架嬰兒,又何必干這搶人寶貝的勾當呢!”

  大漢搔了搔後腦勺,笑了下:“你說得也有理,不過現在天下英雄都知道你們有把寶劍,眼饞得很,自然也要來看看。我就算搶不到,跟著來看個熱鬧總是可以的吧。”

  厚炎卻不愛聽這個,正待說什麼,無末卻阻止了他。

  這位大漢的話倒是提醒了無末,如今神廟被多少外人覬覦,他們幾人因為阿水丟失的事情而離開望族,如果這個時候族中遇到什麼大事,極為不妙。

  無末一說這話,厚炎也覺得極是,忙道:“那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無末點頭,又看向地上的屍體,殺了人,總應該掩埋了吧。

  這個大漢見此,倒是知道無末的想法,在那裡拍了胸脯道:“放心好了,他們兩個的後事我來做就是,你們趕緊回去吧。等回頭兒我忙完了這裡的事,倒是也要去你們那裡看看熱鬧。”

  厚炎聽到這話,忙道:“那你在這裡忙吧,我們走了!”只希望你一直在這裡忙,千萬不要跑去看我們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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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末抱著阿水在懷,厚炎押著軟了身子的木羊,阿諾從後面跟著,幾個人很快找到了小鎮中的其他幾個族人。當下大家也顧不上其他,騎上馬一路狂奔回望族村去了。

  無末原本還擔心這幾日被歹人捉去驚了阿水,可是見她如今在馬上顛簸得依然很開心,小手甚至還迎風揮舞著,頓時放下了心。

  他的小阿水,總是能讓他出乎意料。

  一行人帶了阿水,綁了木羊,一路奔波馬不停蹄向村子方向奔去。無末知道半夏在家中必然焦急得很,因為雖然心疼阿水顛簸怕累到她,但也只能盡力趕路。

  待到他們來到村子附近,便漸漸覺得不對勁兒了。這裡附近總是聚集了許多的外族人,有茶館有飯館,甚是熱鬧,怎麼如今空無一人?

  厚炎先皺了下眉頭:“族長大人,你看這是怎麼回事?奇怪了。”

  無末微瞇起眸子,一沉吟間,忽意識到什麼,抱緊阿水,沉聲下令道:“我們速回望族去!”說完一夾馬肚,追風疾馳而去。

  其他人聽到這話,也突然意識到,恐怕是望族有變故,連忙緊隨無末,奔向村中去了。

  不多時便來到村裡,大家的心開始往下沉,原來就在神廟外,圍了眾多的人。這些人形色各異,穿著有粗布有綢緞,手中各自拿著兵器,神情也是各異,有的貪婪,有的激進,有的作壁上觀。而最裡面的一群人,手中拿了刀劍的,做江湖人打扮,各自綁著族中的一些人,有老人有小孩,也有年輕壯丁。

  而在最裡面有一隊人,其中以一絡腮胡子男為首領,那人正對費威脅道:“這位代理族長,你雖不認識我,我卻是知道你的。你身為族中的長輩,難道就能眼看著你的族人被我們一個個殺死嗎?”說著這話時,他手下的那群人架在望族被擄人脖子的刀更使了些力氣。

  被擄的人中有小娃,脖子裡見了紅,頓時臉色都變了,癟嘴想哭,可是到底沒哭出來。卻有那個勤壽,他指著無末叫道:“族長,你不能放著我們不管啊!”

  勤壽的阿爹阿媽看了,頓時覺得丟人現眼,那阿爹在人群中對著費嘶聲叫道:“十一叔,你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就算是沒命了又能怎麼樣,那也不能讓他們闖咱們的神廟啊!”

  勤壽的阿媽抹著眼淚哭道:“就當沒這個兒子罷了!”

  被擄的幾個小娃的父母,老人的子女,都各自默默流淚,卻沒一個站出來哭嚎。

  厚炎見這群人此時並沒有發現自己,忙問無末道:“族長,我們該怎麼辦?”

  無末將阿水抱給阿諾:“躲在一旁,保護好她。”阿諾知道此時情況危急,忙把阿水抱在懷裡,點頭道:“是。”

  無末帶著厚炎等人,悄悄從外族人身後包抄,趁著那群外族人威脅族人之際,來到後方,然後找准位置後,無末又分配了各自的射擊對象,於是大家拿出弓箭,搭弓上箭。

  望族男人個個是上好的弓箭手,只等無末一聲令下,眾人一起射擊,於是數只利箭齊發,一時之間場上呆住。

  只見那些架在脖子上的刀劍紛紛落地,押解了望族人的江湖人個個到底,那為首的絡腮胡子,若不是身手利索躲得及時,怕是也就此命喪黃泉了。

  不過這樣一來,大家也都紛紛望向無末等人藏身之處。無末見行跡暴漏,而那幾個被擄的望族人也趕緊跑到了族人身邊,他也就領著大伙兒走出所藏之處,金刀大馬地向族人走去。

  原來圍在神廟外的外族人其實魚龍混雜,各有目的,有來看熱鬧的,也有來找寶劍的,大家原本就不是齊心協力,此時見那些打頭陣的絡腮胡子落了下方,也有人暗暗叫好想著少了一個對手,於是竟無人上前阻攔這個望族族長,紛紛讓開一條路讓他過去。

  絡腮胡子自然是氣怒交加,他早就聽說個這個族長的大名,可是沒想到他一出現便改變了場面,不由得用陰冷的目光盯著這個年輕的族長。

  無末來到族人面前,只見族人們不分男女老幼,都拿了刀叉弓箭,各各立在神廟前護著神廟。

  半夏見無末回來,身邊的阿諾抱著阿水,忙迎上去,阿水見了久未見的阿媽,頓時急得要命,拼命試著勁往半夏懷中鑽,在她懷裡嗷嗷的如同小狗一般。雖然眼前大敵當前,半夏依然情不自禁地將她小臉捧住,親了又親,又緊摟住她在懷裡,安撫地輕拍著她的背。

  而被擄的幾個孩童老人回到親們身邊,也都喜極而泣。

  費見無末回來,且帶回了木羊,點了點頭,示意族人將木羊帶下。

  厚炎等人俱已聚在無末身後,和族人一起站在那裡。

  多琿呆呆地望著自己那被帶回的狼狽兒子,眸子裡是絕望的淚水。

  老媽媽見無末回來了,顫巍巍地走上前說:“無末,今日是咱們望族的大難日,這群外人的強盜,他們一定要進入神廟。”

  無末扶住老媽媽,冷眼掃過在場那些虎視眈眈的外族人。他冷笑了下,卻回首對老媽媽安撫地道:“老媽媽,神廟是望族人的天,是望族人的地。我們是不可能讓任何人進入神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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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大結局

  絡腮男子陰冷地笑了下,看了看周圍的形勢,他知道自己打了這個頭陣,手下個個受傷。那些望族人的箭法奇准,並不傷要害,但一個個關節膝蓋中箭,趴在那裡再也不得動彈。

  他知道今日若想在這裡撈到好處,那就是要把水攪渾,於是便放開嗓子喊道:“望族的族長,我聽說你們的神廟中不但有一把曠世神劍,能得此劍必然能得天下,更有說不盡的金銀財寶,今日天下的英雄好漢都在這裡,我勸你還是盡早交出來,免得這刀劍無眼,倒是連累我們傷了你們的無辜族人。”

  關於望族的事情,更多的傳說是有一把神劍,如今他這麼一說,大家個個眼中放光,卻原來那裡面還有無盡的財寶啊?在場的眾人都不盡想,若是能進入神廟,便是搶不到那什麼神劍,就是撿點金銀也是好的。當下大家群情激昂,g一個個躍躍欲試,都有往前硬闖神廟的意思。一時之間,望族人個個神情戒備,紛紛亮出兵器。

  無末見此情景,知道今日的事絕難善了,而如今狼族早已隱匿,望族人孤軍奮戰,這神廟如何保全?

  他環顧四周,周圍那些聞訊而來的人布滿了神廟附近,甚至有一些就隱藏在神廟後的山中,他們受了那些江湖傳言的蠱惑,萬萬不會善罷甘休的。

  望著這群湧動的人群,他發出清朗的一聲狼嗥之聲,頓時大家無聲了,停下了動作望向場中這個年輕的族長。

  他們都知道的,知道上古山上以前有狼,狼會守護神廟,可是江湖傳言不是說狼已經全部被燒死了嗎?怎麼如今這個族長口中竟然發出這樣的聲音?

  無末見場面暫時被鎮住,冷目掃過眾人,朗聲道:“各位,我們望族人世代守候在上古山下,原本是要守著我們的神廟。神廟中供奉的是我們的祖先地奴老祖宗,還有被我們奉為神靈的劍神。這就如同各位家中的宗祠一般,是要永享香火,萬萬不能被他人隨意踐踏的。”

  眾人聽到這些話,有些是嗤之以鼻,他們是堅信神廟中有寶藏有神劍的,要不然能傳得那麼玄乎?至於什麼踐踏他人宗祠,這種事他們根本不在意的,只要有金銀財寶和寶劍,讓他們去挖自家祖墳都不會眨眼睛的,更何況是區區望族的一個神廟。

  可是總也有些人,心裡是打了一個鼓,他們這群人跑到人家家門口圍著別人家供奉祖先的廟門,怎麼說也有些不占理。況且如今又逼著人家要進入人家的神廟,這個分明是強盜行為啊!

  無末目光一掃,便知眾人心中各種想法,當下又道:“我們望族人世代偏居於此,靠著打獵采藥為生,少有貴客上門。如今各位能夠來到此處,便是我們望族人的客人,若是各位喜歡的話,望族人願意奉上美酒佳餚款待各位。”

  這話一出,其中有一部分人就想著,自己跑來當強盜,如今人家給台階下,這台階是下還不是不下呢?若是能和望族人成為朋友,以後上山采藥,或者來這裡收購些靈丹妙藥,那是方便至極啊。

  此時絡腮胡子恨無末至極,眼見得有人已經動了撤退的心思,不由得登高一呼,大聲道:“少聽他胡說八道,這廟裡就有一輩子用不盡的財寶啊,得了便能富甲天下,難道你們就這麼沒出息?”

  無末冷哼一聲,凌厲的眸子盯著他,冷聲道:“此廟乃一千三百年前所造,廟中數千年來除了我族族長,凡是擅自踏入此廟者,不是瘋便是死,敢問你是聽何人所講這廟中有寶劍有金銀?不過是道聽途說罷了,若是這廟中真有富甲天下的財富,我望族又何必千百年來過著衣不裹體食不果腹的日子呢?”

  眾人聽了這個,不由得看向無末身上,只見這個無末雖然身為族長,可是身上所穿卻是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破爛衣服,而他身後其他人呢,多以獸皮麻布為衣,連塊布料都很難見到。

  無末身後的厚炎見眾人面上神情,知道他們被無末說動,便上前嚷聲道:“各位,我們山裡人家,每日貧窮得很,身上穿得無棉布,手中持得兵器還是這些日子現成打造的,像我們這樣貧窮的小族,祖上那裡會有什麼寶劍財寶留給我們呢,不過是別有用心之人的造謠罷了!在場的各位呢,想必是受了小人的蠱惑罷了,各位若是喜歡,不如就移步到我們家中,我們望族給各位奉上山裡自制的果兒酒,再給大家煮上我們自己做的凍肉,讓大家吃個痛快喝個痛快,如何?”

  人群中有人發出笑聲,這時候只聽一人道:“這位小伙子說得是啊,望族人一向老實本分地守在這裡,日子過得窮,他們哪裡有什麼財寶啊!這些神劍啊財寶的傳聞,不過是糊弄咱們的罷了。”

  無末聽著這人聲音耳熟,定睛望過去,卻只見正是久未見過的齊先生。

  齊先生摸了摸胡子,在人群中對無末使了一個眼色。原來這齊先生知道有人打算對望族不利,親自過來通風報信,可是誰知還是晚了一步,於是只能混在人群中,希望在關鍵時刻能幫上忙。

  齊先生這話一說,倒是說出了大家的心聲,於是大家都笑起來,說是確實不太可能,又有人說“什麼神劍啊,這傳聞太過荒誕,咱們怎麼就信了呢!如今呢,咱們還是先行離開,等這裡的事了解了,再來采藥是真。”說著人群中以齊先生等人為首的便要撤離。

  絡腮胡子見此,欲叫住大家,可是言語無力,於是只能看著大部分人慢慢就要離開,只剩下一部分人還留在這裡。

  半夏見此,終於松了口氣,若是大部分人離開,他們對付剩下的這一部分,還是有希望的。

  族中其他人也都大增信心,他們雖然不會武功,可是個個箭術了得,就算不能戰勝這些來侵者,可是拼了這條性命,護住神廟還是大有希望的。

  無末自己心中也是放松許多,他轉身,望向這絡腮胡子,正想著該如何對付此人。

  可是就在這時,意外的事情發生了,神廟中忽然發出一聲聲劍鳴,其聲清越悠長,一聲聲地傳出神廟,就這麼回蕩在神廟上空,回蕩在神廟附近的耳邊,甚至回蕩在神廟之後的群山中。

  望族的所有人都驚呆了,這種聲音,已經消失了很久的聲音,為什麼竟然在這時候出現了?

  絡腮胡子聽到這個大喜,揮著刀大聲道:“如此劍鳴,據世難聞,這廟中果然藏著世間罕見的至寶!”

  人群一下子沸騰了,他們不再撤離,反而如流水一般往回走。各中的齊先生想要阻攔,可是卻無能為力,這群人如同著魔了一番地沖向神廟,甚至將絡腮胡子都沖得往前了幾步。

  絡腮胡子躲開眾人,穩住身子,舉著刀大聲道:“各位英雄好漢,咱們沖進神廟去搶這寶劍!今日個誰搶到這把神劍,誰便是天下第一的英雄,誰便是將來的王者!”說著帶領手下往前揮刀便砍。

  因為這絡腮胡子如此一番攛掇,眾人情緒再次被調動起來,一個個也都再也顧不得什麼禮義廉恥,如同強盜一般往神廟沖去。

  無末見此,知道事情已經無可挽回,沉聲喊道:“婦孺在後,持刀者在前,弓箭手在中間,大家射箭!”

  一時之間,望族人迅速分為三層,婦孺老人緊緊圍在神廟前,持刀者開始和來犯的人拼殺,弓箭手則將早已預備好的箭離弦射出。

  頓時場中一片混亂,有人中箭,有人僥幸未中箭,流出的鮮紅色的血液更是刺激了眾人的獸古欠,大家嚎叫著吶喊著,不沖入神廟誓不罷休。

  半夏摟著阿水,強拽著要沖到前方和無末一起作戰的阿諾,和眾位阿媽們一起緊靠在神廟前。

  胸前貼著的柔軟小東西,那是她的女兒,前方浴血奮戰的,那是她的夫君。貼在她背後的,便是這輩子拜了十幾年的神廟大門。

  周圍的阿媽們有的哭了,她們眼看著她們的夫君和兒子流血了,倒下了,被外族人踐踏了。

  身旁的阿諾瞪著眼咬著牙望著那些人,他並不是望族人,他是和那些屠殺者一樣的外族人。可是為什麼,那些人竟然如此心狠手辣貪婪狡詐,為什麼他們前一刻就要離開了,卻只因為聽到一聲劍鳴就要回來進行這樣的屠殺?

  小小的阿諾在這一刻,幾乎將牙齒咬碎,他在心裡發誓,他這輩子,生是望族人,死是望族鬼。若是能生還,地奴便是他的祖宗。

  多琿媽媽拽著自己的兒子,兩眼木然地望著這一切。前方戰斗著的,便有她的夫婿,她的親人,她的兄弟,可是她不再流淚,她只是死死掐著自己兒子的手腕。

  木羊因為叛族,被自己的母親拽住,想跑也不是,想打也不是,只能和眾位婦孺一起躲在後面。此時的他望著前方的一片紅色,眼睛瞪得老大。不管如何,這裡是生他養他的地方,他從沒想過要望族有這樣慘烈的結局。

  半夏背靠著這冰冷的大門,痛苦地閉上雙眸,眼前的困局該如何解決?難道望族真得要面臨被滅族的命運嗎?

  難道眼前的親人族人夫君女兒,全都是鏡中的影水中的月,轉眼就要成空嗎?

  前方的廝殺還在進行,已經有人闖入了無末等人的防線,開始去砍殺弓箭手。無末身上已經多處流血,不過他神色冷硬地望著這一切,揮刀便砍,抬手放箭,如同一把閃著冷芒的刀一般。厚炎和費等人也都受了傷,他們肩並肩站在那裡,如同一道人牆般,誓死不讓外族人踏入他們的後方。

  阿水從阿媽懷中冒出了頭,她瞪著黑亮的大眼睛,默然地望著這一切。血色倒映在她眼中,讓她的眸子裡帶著幾分紅。很多年後,她成為望族的下一任族長,靠著阿諾的講述來寫這一段歷史時,去只覺得,寫下的字是紅色的。

  不過這時候的她並不知道這一切,她只是覺得,仿佛額頭上有絲濕潤,她抬起胖乎乎的小手摸了摸那圓乎乎的腦袋,卻摸到幾滴水。

  半夏絕望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淚水情不自禁地落下。

  有什麼辦法,可以救救眼前的族人?身後的劍靈,你為什麼在這時候發出這樣的劍鳴之聲?地奴老祖宗,難道你要看著你的子孫後代在這裡滅絕嗎?

  就在這時候,半夏隱約感到身後的大門在震動。

  她背脊一涼,緩緩轉身看過去,卻只見整個神廟都在震動。

  這時候,她身邊的野花娘子哭著道:“劍神顯靈了,神廟在震,啊——山都在震了!”

  半夏整個身子都在發麻,仿佛一種溺水之人抓到一塊浮板一般,她大聲喊道:“山崩了,大家快跑啊,上古山要崩塌了!”

  開始之時,她的聲音嘶啞微弱,並沒有傳入那些殺紅了眼的人耳中,可是隨著她的喊聲,她周圍的女人們也喊了起來,然後男人們也發現了,外族人也看到了山在震動。

  終於,大家驚慌了起來,大聲叫著“要崩山了,快跑!”

  一時之間,大家紛紛拎著兵器往回跑,再也顧不得什麼寶劍神廟財寶了。

  可是朝哪裡跑呢,慌不擇路的他們,就往來時的方向跑去。於是如同潮水一般,有人摔倒,有人原本就受了傷,於是人踩人,淒厲的哭喊聲,恐慌的嘶叫聲,不絕於耳。

  絡腮胡子見此,看看震蕩的神廟,到底是放不下,正在猶豫間,忽聽一個人冷喝道:“你還想跑嗎?”

  猛一回頭,正是無末,只見無末雖然破衣爛衫,可是身姿威猛,金刀大馬仿佛立於天地之間,雖古山崩塌但眉目間絲毫無變色。

  他心下一沉,拔腿就要跑,可是剛跑出兩步,後背一涼,再低頭時,只見一只箭穿心而過,那赤紅的鐵箭頭已經在前胸冒了個尖。

  他想說點什麼,嘴巴動了下,到底沒能說出,無力地倒在一旁。

  齊先生在眾人的擁擠下,差點摔倒在地,但趔趄一番後,終於逃出,從旁繞到神廟旁,只見望族人站在那裡沒有動。

  神廟依然在震顫,周圍全都是遍布的死屍,流淌的血跡,所有的望族人神情肅然地站在那裡,卻沒有逃跑的意思。

  齊先生來到無末面前,大聲道:“這裡就要山崩了,快跑!”

  無末卻沒有任何反應,木然地抬頭,望向神廟。

  歷經千年滄桑的神廟,仿佛再也承受不起這樣的風雨,破舊的木門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牆上的磚瓦都在松動。

  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那個古老的傳說,在一個微涼的夏夜,在一次激-情之後,樹屋上,他的女人曾經告訴他的那個傳說。

  等到那麼一天,有一個雨夜,一個披著黑衣的女人會來到望族村,取走族人供奉千年劍靈所留下的香灰。然後神廟將崩塌,族人們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沒有雨夜,也沒有黑衣的女人,可是為什麼現在神廟卻要崩塌?

  齊先生見無末完全聽不進自己的話,只是如同著魔們一般望著神廟,不由得急了,大吼道:“你不要忘記你的女兒阿水,不要忘記你的族人們,他們的性命都在這裡?難道你們真得想要滅族嗎?”

  阿水,半夏……

  這兩個字眼沖入無末的腦中,他猛然抬頭,卻見半夏正抱著阿水站在眾婦孺之間。而望族所有的人,也都在看著他。

  沒有他的命令,望族人哪怕是知道要死,也不會離開神廟的。

  無末如同夢醒,沉聲下令:“這裡不安全,我們速速撤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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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望族人走出神廟沒多遠後,只聽到身後傳來轟隆一聲驚天巨響。

  他們回頭看時,不由得發出驚呼聲。

  神廟之後的一個山峰崩塌了,崩塌的山峰壓下來,如同一個巨人一般壓在神廟上方,壓得周圍的地也塌陷下去了。

  由於山峰是橫著矗立在大道旁,那些逃命的外族人並沒有幸免於難,一個個被那正好倒下來的山峰砸在下方。有的人當場嗚呼喪命,也有的人被滾石擊中,暈倒在地,更多的人是受了傷,哀嚎著不顧一切地逃命。

  再也顧不得什麼神廟寶劍寶藏,他們這一刻開始相信傳聞,上古山是一個充滿邪氣的地方,這裡是有妖精庇護的,他們原不該來到這麼邪門的一個地方的。

  望族人低下頭看腳下,只見他們所站之處竟然沒有一顆石頭滾下,更無一人傷亡。

  被巖攙扶著的老媽媽,望著遠處那血腥的場面,顫巍巍地歎息:“上古山的神廟,原本就是有神靈庇佑的,為什麼這些人非要自尋死路呢!只可憐了我們不少的族人也被他們連累了去。”

  七斤婆婆也走上前,搖著頭,渾濁的目中含著晶瑩淚珠:“咱們沒有神廟可拜了。咱們的神廟,被壓在大山下面,再也沒有了……”

  老媽媽掙脫巖的攙扶,上前一步,盯著那倒塌的巨石,喃喃地道:“是沒有了……再也沒有了……”

  無末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他上前一步扶住老媽媽,正要說什麼,誰知老媽媽含著淚慈愛地對他笑了下:“孩子,我這輩子最對不住的就是你阿媽……”

  費也感覺到不對勁,上前握住老媽媽的手,大聲道:“阿媽,阿水不怪你,她從來沒有怪過你!”

  老媽媽兩眼卻仿佛失去了焦距,她茫然地搖了搖頭,喃喃地道:“我走了……去找族長去了……”

  她原本就因為木羊而受了傷,這些日子身體越來越虛弱,如今遭受這等打擊,精神恍惚間,只覺得天旋地轉,接著便頹然倒在地上。

  費和無末同時去扶,半夏忙過來,將阿水遞到阿諾手中,去幫老媽媽號脈。

  可是手搭上老媽媽的手腕的時候,她愣住了。

  在這個枯瘦的手腕上,她找不到脈搏的跳動。

  周圍人望著她的神色,都有了不祥的感覺,果然,半夏最終喃喃地道:“老媽媽已經去了。”

  老媽媽是一個慈祥的老人,人群中除了巖和費,也有她其它兒女。如今老媽媽去了,眾人禁不住傷心地哭了起來。

  多琿媽媽從始至終一直死死地攥著兒子的手腕,此時她見到老媽媽逝去的情景,死灰一般的臉上仿佛漸漸有了活色。

  她抬起頭,盯著自己的兒子,厲聲問道:“你,你可知道自己錯了?”

  木羊低著頭,他回憶這一步步行來,怎麼也想不到,事情竟然發展到今天的地步。

  他從來沒想到過傷害誰,包括劫持走阿水,他也沒有要阿水性命的意思啊!

  抬起頭,望著滿目瘡痍的上古山,想著那永遠埋在地下的神廟,看著遠處哀鴻遍野,他不由得仰目問天。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低下頭,他狠狠地跪在地上,跪在自己的母親面前。

  這個女人生育了她,哺乳了她,可是如今他將自己置於何地,他又將母親置於何地?

  多琿媽媽此時卻也不再流淚,望著跪地的兒子,她也沒有任何欣慰。

  她絕望地望著這一切,緩緩抬起手,從發間取出一根簪子。

  那是一根鐵簪,是很多年前她的母親留給她的物事。這個在望族,是極其珍貴的寶物,普通人家根本不會有的。

  她取出那根簪子,然後蹲在自己那跪地的兒子面前。

  抬起操勞了一輩子的粗糙雙手,顫抖著幫兒子擦去悔恨的淚水。

  “木羊,你知道嗎,你現在已經不是望族人了,你的族人已經拋棄了你。”她緩緩地訴說著,仿佛在說一個別人的故事。

  她抬起手,就如同木羊小時候那般幫他理了理發絲:“從今天起,從現在開始,你的母親也拋棄了你,你不是媽媽的兒子了。”

  木羊聽到這個,神情一震,不敢置信地抬頭望著母親。

  木娃在一旁抱著肚子,跪在那裡哭泣。她知道哥哥犯了大錯,是不可能被原諒的,可是想到傷心的母親,她又萬分的難過。

  多琿蒼涼地笑了下,伸手握著那發簪,將那發簪插-入了木羊的心口。

  這個動作是眾人怎麼也想不到的,以至於所有的人都沒來得及阻止她,而震驚萬分的木羊更是沒想到,母親竟然將發簪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紅色的血慢慢從木羊的胸口順著那發簪流下,他雙目圓瞪地望著母親。

  多琿木然地低頭:“你背叛了自己的族人,這一世將不得好死,與其將來你橫屍街頭遭人踐踏,還不如今日死在我的手中。”

  木羊聽到這個,神情漸緩,最後忽然笑了,他艱難地道:“阿媽,兒子知道錯了,兒子錯了……”說著這話時,他痛苦地伸出手,握住多琿粗糙干瘦的手,用盡了力氣,將那發簪越發狠狠地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血液從他嘴邊流出,他臉上卻帶著笑,最後仿佛是在那麼一瞬間,那笑容凝固了。

  多琿一直低著頭,她沒有抬頭看自己的兒子。

  她從容地從兒子胸口拔出那把猶自滴著火熱血滴的發簪,喃喃地道:“我也要走了……”

  一旁的木娃發出淒厲的哭聲,慌忙撲上前來,想要阻止母親。

  可是沒有用的,多琿已經將發簪□了自己的咽喉。

  撲過來的木娃抱住的,是已經頹然倒向一旁的多琿。

  眾人見此情景,淒然地低下了頭。

  巖紅著眼睛走上前,握住多琿的手,憋出一句:“咱們生了這個孽子,你就算活著也是難得心安。如今你放心去吧,下一世我們還做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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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那一天後,望族幾乎成了一個無人問津的地方,幾乎沒有外族人膽敢去上古山采藥打獵,更沒有人膽敢冒犯望族一步。

  酒館茶館的說書先生,把這件事傳得神乎其神,當日山崩地裂,那群膽敢冒犯神廟的人是何等的悲催,簡直猶如人間地獄一般。那些望族人又是何等的凶猛,一個個幾乎是張著血盆大口手臂猶如樹干一般粗壯,一手就能掐死幾個人。

  聞著怎麼能不膽顫,更何況那因為外族入侵而被山崩埋葬的神廟,更為這件事增加了玄乎的色彩。在他們的傳說中,這是一個不可踏入充滿邪靈鬼怪的地方,膽敢踏入上古山的人,都要受到邪靈的詛咒,不得好死。

  這一切傳說,望族人聽到不過置之一歎罷了。無論外人如何看待他們,至少他們獲得了安寧,再也不會有上山尋寶人了。

  當然,他們的神廟,是真得再也不會有了。村裡有了大事,沒有了神廟可拜,族中有了喜事,也沒有神廟可拜。

  他們每個人依然都在家中有著香案,他們依然供奉著地奴老祖宗的畫像,以及那懸掛在正堂倒垂著的魚骨劍。

  他們依然堅信,有一天,有一個黑衣女人,會來到這裡,拿走他們的香灰。

  埋葬了同胞,收拾起紛亂的家園,他們依然像往常一樣生活著。

  他們種下的莊稼開始發芽了,綠油油的,帶著他們新的希望。他們學會了打鐵,制造了足夠的農具家什。

  他們還學會了種棉紡織,學會了如何染布,開始制作鮮亮的衣服。

  當酷熱的夏日過去時,天氣轉涼,他們所種下的莊稼也開始收獲了。

  田地裡金黃色的谷物麥類沉甸甸的,那象征著他們在未來的一年裡的飽足。穿著色彩鮮艷衣服的娃兒們在田間嬉戲玩耍著,仿佛永遠不知道憂愁。

  阿諾牽著阿水軟糯的小手,緩緩地走到田間去找半夏。看到阿媽的阿水笑彎了眼睛,張開小手要抱抱。

  半夏彎腰抱起她。

  阿水已經很沉了,而半夏自己如今再次懷孕了,抱著她很是吃力。

  阿水用肥嘟嘟的小手去抓半夏的嘴巴,邊抓邊道:“阿爹……爹爹……”

  她已經會說很多話了,她最喜歡的就是阿爹,因為阿爹會將她舉得很高,還會帶著她在馬背上玩耍疾馳。

  半夏笑了下,指了指田間的一群人:“看,你阿爹忙著呢,阿水先跟著阿諾在這裡等著,好不好?”

  阿水努力望過去,只見田間一群男人正光著膀子干活,其中那個有著遒勁的脊背的人就是她的阿爹了。

  她皺著眉頭考慮了下,最後終於還是笑了:“快快,快……”

  這時候,無末正好也抬起頭。

  他擦了擦汗,握著鐮刀沖著這邊揮了揮手,對著女兒和娘子露出一個笑來。

  歷經了劫難,望族的神廟沒有了,可是妻子在,女兒在,族人們也在。

  從此後,他們會慢慢富足,他們的日子會越來越好。

  他們靜靜地守候在這裡,再也沒有外人打擾。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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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結

  那一年,那一個夏天,驕陽如火。

  阿水不過四五歲的年紀,卻儼然是一個孩子王了。她喜歡穿著阿媽做的鹿皮小裙,頭上戴著媽媽親手編的小發圈,光著腳丫子到處瘋跑。

  族中的小娃們都喜歡她,跟在她後面一起玩,她玩什麼大家也都玩什麼。阿水總是有許多鬼點子,層出不窮,每每讓同齡的小娃們驚喜不斷,也讓大人們感到頭疼。

  於是在那麼一個黃昏,阿水拉著幾乎和她從不分開的石蛋兒,捏了捏他俊秀的小臉,綻開燦爛的笑來:“石蛋兒,你見過神廟嗎?”

  石蛋兒依然不愛說話,可是從外表看他和正常的孩子並沒有什麼兩樣了。比起大部分山裡的娃兒,他甚至更為俊秀精緻。

  他看著阿水,搖頭。

  他當然沒有見過神廟了。

  那個神廟,據說在他們還不懂事的時候,就已經被掩蓋在倒塌的巨石下了。

  阿水卻俯首在他耳邊,神秘兮兮地道:“可是我昨天在那邊的亂石中玩的時候,看到一個黑乎乎的洞呢!”

  她說起這話時,眸子裡散發著前所未有的嚮往神采。

  她拉著石蛋兒的手,軟聲求道:“石蛋兒啊石蛋兒,你對我最好了,你陪著我一起去看看好不好啊!”

  阿水也不是莽撞之輩,她覺得裡面太黑了,一個人去總是不安全的。

  石蛋兒垂下修長的眼睫,沉默了一會兒,卻開口問:“你怎麼不找阿諾一起去呢?”

  阿諾如今已經是半大小夥子了,打獵種地都是一把好手,平時對阿水簡直是言聽計從寵溺有加。

  阿水嘿嘿笑了下,搖擺著肥嘟嘟的小身子,拉著石蛋兒的手說:“他是大人,這是咱們小孩子自己的事,不告訴他!”

  石蛋兒望著阿水因為每天暴曬在陽光下而呈現出蜜糖色的臉頰,終於笑了下,點頭說:“好,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阿水聽到這個,很是高興,差點蹦起來,拉著石蛋兒的手就要走。

  當時阿諾恰好騎著馬遛馬回來,見到兩個小娃往亂石那邊跑去,只以為他們又要去捉小蟲子喂雞了,便只喊了句:“阿水早些回來,晚上給你做好吃的!”

  阿諾回到家後,只見半夏正抱著阿水的弟弟石虎在院子裡喂雞,便忙上去幫忙。

  忙完了,半夏便叫過阿諾,說是有話對他說。

  阿諾當時覺得半夏嬸嬸的語氣比起平時鄭重了許多,便有點預感了。

  果然,半夏打量了一番阿諾,笑著道:“阿諾,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無末叔叔想著總是把你拘在族裡也不是個事兒,正好你齊伯伯前幾天過來,我們商量著把你送到外面去學些本事。”

  阿諾聽到這個,直接就跪在那裡了:“嬸嬸,我不想走。”

  望族就是他的族,上古山腳下就是他的家。離開?他要去哪裡?

  半夏笑吟吟地抬頭,憐惜地摸了摸這個半大小夥子的發,柔聲道:“嬸嬸不是要你走,只是讓你暫時出去,學些本領,以後再回來,才能更好地保護咱們的家、咱們的村啊!”

  這話說得阿諾一下子想起了幾年前,幾年前那個血腥的場面。

  那時候的他是多麼的弱小和無能,只能眼睜睜地站在那裡看著一切慘劇的發生,卻沒有辦法去保護自己在意的人。

  再次抬頭的阿諾,眸子裡閃過決心,他鄭重地點了點頭:“嬸嬸,我明白了,我聽你的。”

  半夏笑著點頭:“齊先生為你找了一位師父,我聽說那個師父是頂厲害的一個,品行德行都是讓人敬仰的。你跟著他要好好學,將來等你回來……”半夏說到這裡,卻停頓了下來,輕笑了下道:“這話說起來倒是也早了,罷了,以後等你回來再說吧。”

  阿諾握了握拳頭,點頭。

  談完這事,阿諾便幫著半夏一起下廚做飯,等飯做個大半了,阿諾便出去找阿水回家吃飯。

  可是他卻怎麼也找不到阿水了,家附近沒有,亂石堆附近也沒有,繞著小小的村子打聽了一圈,依然沒有。

  阿諾的心直直地往下沉,這一切仿佛回到了幾年前,阿水丟失的那一次。

  村裡的人也發現了,安慰他說:“也許只是調皮,躲在哪裡了呢。”

  這時候,忍冬和二愣子跑過來了,拉著阿諾問:“阿諾,石蛋兒呢,見過嗎?他和阿水在一起?”

  阿諾腦子嗡的一聲,心越發沉到穀底。

  石蛋兒和阿水,他們都不見了,他們手拉著手,走到亂石堆那裡去……

  半夏久等阿諾不回,很快也跑來了,然後村裡的人通知了無末,無末正在和村裡幾個老人商量事,於是大家都一起過來了。

  很快全村的人都聚集在一起,一起尋找失蹤的這兩個小娃。

  大家根據阿諾提供的線索,在那片亂石堆中尋找。

  自從幾年前小山崩塌後,這裡少有人來,石縫裡已經長滿了雜草荊棘,有蟲鳥棲息在此,再加上實在是人蹤罕至,已經彌漫著陰森的氣氛。

  天很快就黑了下來,大家提著燈籠舉著火把繼續找。

  最後,終於有一個族人大聲喊道:“這裡,在這裡!”

  大家忙聚攏過去,只見一棵小樹下的巨石旁,石蛋兒一個人暈倒在那裡,也不知道躺了多久。

  忍冬忙上前心疼地抱起他,半夏趕緊檢查他的情況。

  “別擔心,他只是暈了過去,並沒有什麼事。”半夏皺眉道。

  忍冬這才放下心來。

  可是,阿水呢?

  兩個孩子是一起走到這塊的,既然石蛋兒在,那麼阿水應該也在這附近啊,於是大家開始找阿水。可是無末帶領人幾乎把這周圍都翻遍了,他們見不到阿水的任何蹤跡,連一絲頭髮也沒有。

  大家面上都焦急起來,無末沉著臉望著這片靜謐的亂石堆,不說話。

  半夏緊握著的手幾乎在顫抖。

  就在這時,石蛋兒幽幽醒轉,他睜開雙眸,眸中開始是一片迷茫。忍冬使勁地搖晃著他,著急地問:“石蛋兒,阿水呢?阿水在哪裡?”

  石蛋兒眼中的迷茫緩緩散去,他望瞭望自己的阿媽,嘶啞模糊地說:“阿媽,我和阿水要一起去洞裡,可是進去後,我就記不得了。”

  他看了看四周,皺眉說:“阿水呢?這是哪裡?”

  半夏心中的一絲希望破滅了,不過石蛋兒的話卻讓大家疑惑起來:“什麼山洞?這裡哪裡有山洞啊?”

  剛才大家為了找阿水,已經將這附近全都翻遍,根本沒有看到任何山洞的影子啊!

  眾人都看向無末,可是無末卻凝眉沉思。

  他沉思良久後,抬頭看了看這片籠罩著望族村的巨大上古山。

  這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上古山黑色的剪影就如同一座巨人般矗立在村子一旁,仿佛要將眾人吞沒。

  這一晚,無末讓大家都回去,自己卻騎著追風上了上古山。

  半夏一夜沒合眼,抱著小兒子,怔怔地望著窗外。

  阿諾和忍冬在一旁陪著。

  當家裡的公雞開始第二波打鳴的時候,門外響起了馬蹄聲。

  大家激動地起身,滿懷希望卻又小心翼翼地打開門去看。

  只見馬背上,威武雄壯的男人懷中有個小女娃。

  阿水咯咯笑著,手裡還扯著追風的馬鬃。

  見到阿媽打開門來迎接自己,她笑得眉眼彎彎,歪著小腦袋說:“阿媽,我餓了!你快給我做好吃的吧!”

  半夏木然地上前接過女兒,緊緊將失而復得女兒摟住。

  可是她的心卻一直在翻騰,無法平息

  她知道,此時自己抱住的已經不僅僅是自己的那個小女兒,而是望族未來的新一任族長。

  而在這之後的許多年來,她親眼看著她是如何長大,如何交接了那麼多的朋友,如何成親生子,又是如何成為望族千百年來唯一的女族長。

  比起她的父親,她更為膽大妄為,更為不拘世俗,她做了許多她的父親都沒有做到的事情。

  學成歸來的阿諾一直陪在她的身邊,是她最為得力的左膀右臂,也是寵溺了她一輩子的夫君。

  這一切,在望族的歷史上都成為了一個傳奇,關於無末的,關於阿水的,這父女兩代族長的時期,幾乎是望族史上最傳奇的一百年。

  而在這一百年的記載裡,有這麼一段,在八百年後被一位族長不知道翻了多少遍,細細地揣摩。

  記載是這樣的,據說無末族長活到百歲時,終於要壽終正寢了。

  那一晚,他的妻子半夏陪在他的炕前,而他的兒女孫輩則陪侍在下麵。

  這時候的無末族長時而醒來,時而睡去,在清醒時他的意識仿佛回到了過去,會說一些夢話。有一次醒來的時候,他握著自己的妻子半夏的手這麼說:“小黑呢,小黑回來了。”

  已是半頭白髮的半夏垂淚,上古山再也沒有了狼的蹤跡,小黑又怎麼會回來呢?

  無末迷茫地搖了搖頭,繼續昏睡過去。

  就在這天夜裡,無末再次睜開雙眼,兩眼竟然炯炯有神。

  他緊抓著半夏的手大喊:“我聽到了,我聽到了小黑的叫聲,它回來了!”

  半夏搖頭,她知道這一切不過是幻覺罷了,都是幻覺。

  炕下的子女孫輩,包括也已白髮的阿水和阿諾,都低著頭歎息。

  可是就在這時,遙遠的上古山,忽然傳來帶著悲聲的狼嚎之聲。

  那是絕跡了七十多年的狼嚎,透著哀傷和孤絕,就這麼響徹上古山,響徹望族村。

  兒女子孫們都瞪大了雙眼,半夏也驚呆了,忍不住開窗望過去。

  無末抓著半夏的手松了下,他費力地扯出最後一個微笑,喃喃地說:半夏,小黑回來看我樂兒。

  說完這個,他便徹底沉睡了,再也沒有醒來。

  八百年後的那位元族長,將記載這一頁的羊皮紙卷再次看了一遍後,又拿起了旁邊的一幅畫。

  那是一匹巨大桀驁的黑狼嗥嘯於圓月之下的畫。

  作者有話要說:收藏一個作者,這樣才能知道這個作者以後開了什麼新文,不要大意地來吧,新文就在這裡:

  阿北背了竹筐,低著頭爬山。

  這時候南邊的天空陰暗起來,滾滾雷聲響起了。

  別人都說阿北這孩子傻,可是阿北不覺得自己傻,她知道天上要下大雨了。

  下大雨,這時候上山實在不好,可是阿北沒辦法。阿媽說弟弟想吃猴兒果,家裡沒有新鮮的了,山中是有的,於是讓阿北上山去采。

  阿北摸了摸肚子,其實她還沒吃晚飯呢,她對阿媽說想吃飯,阿媽卻還是把她趕了出來。

  阿北咽了口唾沫,她暗暗地想,在山上找到猴兒果,她一定要自己先吃一個,剩下的再給阿弟帶回去。

  阿北一邊想著山上的猴兒果,一邊吭哧吭哧繼續爬山。

  上古山是座老山,聽說他們的族人已經在山下住了一千多年,也許甚至有快兩千年了吧。這時候雷聲滾滾,天邊黑烏烏的一片,看上去很是可怕。

  阿北縮了縮肩,她是有些怕的。

  她害怕打雷,害怕下雨,她還怕水。

  她卸下竹筐,將竹筐放在腦袋上頂著,希望能遮雨。

  就在這時,她好像聽到什麼動靜,像是小動物受傷後的嗚咽聲。

  阿北腦袋不靈光,耳朵倒是靈得很,她支起耳朵細聽,最後終於找准了方向:路旁的野草叢中。

  頂著竹筐,小心翼翼地走進去,走一步看幾眼,她是怕草叢裡有蛇的。

  順著聲音的方嚮往前走,扒開半人高的野草,穿過交錯的枝葉,最後她終於看到了發出聲響的那物。

  這個……難道是傳說中的狼?

  阿北沒見過狼,但是她聽說過。

  很多年前,上古山是有狼的,還有很多隻。可是後來發生了一場大火,狼群就不見了,從那後誰也沒見過任何一隻狼。

  阿北只是在族長爺爺的家裡,看過羊皮紙上畫的畫兒,那上面有一隻狼,是黑色的,很高大雄壯的樣子。

  阿北歪著腦袋打量這只狼半響,她發現這只和那只太像了。

  看來狼們都長得差不多啊!

  黑狼臥在那裡,原本是低伏著頭舔舐著前爪的,看到阿北的出現,頓時提防地望著阿北。

  一人一狼,就這麼對看了半響。

  最後阿北先開口了,她睜著尚嫌稚氣的眸子問大狼:“你,你怎麼在這裡?”

  黑狼幽深銳利的盯了眼前來人半響,最後見不過是個小姑娘,也便放鬆了警惕,此時聽這小姑娘問出的這傻問題,不禁鄙夷地掃了她一眼。

  看著挺秀氣白淨的小姑娘,怎麼問出這麼傻的問題!

  若不是它受傷了,怎麼會可憐兮兮地趴伏在這裡?

  阿北問了後,見這狼並不搭理自己,也便縮縮肩膀不再問了。她又低頭瞧著那狼,見那狼爪上的血跡,不禁同情地道:“你疼嗎?”

  黑狼越發嫌棄地望了阿北一眼,鋒利的眸子如刀。

  這是哪裡冒出的這麼不懂事的小姑娘,怎麼還不回家去呢?沒得在這裡討人嫌。

  阿北看出大狼是很不高興的,歪頭想了好久,終於得出一個結論,滿臉同情地說:“你的腿很疼吧,疼得心情都不好了。”

  黑狼再次鄙夷地掃了眼阿北,對於這個說起話來牛唇不對馬嘴的小姑娘,它已經懶得搭理她了,只希望她趕緊滾開,愛幹什麼幹什麼,不要在這裡惹它心煩。

  阿北卻不知道黑狼心中怎麼想的,她兀自對著這黑狼說話:“你受傷了,我給你找藥吧。”

  說著她站起來,想找藍艾草,藍艾草是上古山特有的一種草,這種草敷在傷口上很快就能好的。

  黑狼不搭理阿北了,它閉目養神。

  可是藍艾草也不是隨處就有啊,就在阿北東瞧西看的時候,豆大的雨點已經劈裡啪啦地落下來了。

  阿北趕緊拾起地上的竹筐重新扣在腦袋上,可是很快她就想起地上的野狼。

  “大狼,你受傷了,你更怕水,是吧?”阿北是很好心的。

  好心的她為難地摸著自己的竹筐:“我只有一個筐,怎麼辦呢?”她是捨不得把自己的竹筐給大狼用的。

  不過她多麼聰明啊,她很快想了一個很好的主意:“我幫你遮雨!”

  說著這話,她義不容辭地走過去,彎腰俯身在大狼上方,用自己的身子擋在大狼的腦袋上方。

  雷雨劈天蓋地而下,竹筐是編織品,根本遮不住幾滴雨,雨水順著竹筐的縫隙流下,落在阿北腦袋上,順著阿北的臉下,又從阿北的下巴稀裡嘩啦流到野狼腦袋上。

  野狼睜開雙眸,只覺得雨水衝擊著眼睛。

  它抬眸掃了眼阿北,只見這小姑娘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彎著腰,把她的身體擋在自己上方。而這個小姑娘頭山上扣著一個竹筐。

  它已經很多年不曾見過人類了,記得上一次見到望族的女人,還是八百年前,那時候還小。

  它記得那些人類女人雖然並不聰明,但也沒蠢到如此地步啊?

  難道這個小姑娘沒有看到,一旁的樹下不是有偌大的蒲葉正好摘下來可以擋雨嗎?她怎麼會以為就憑那只滿是窟窿的竹筐就可以遮住她的腦袋?又怎麼會以為就憑她那一口能吃下的小身板就能幫自己遮雨?

  它真想問問這小姑娘:笨蛋,你這樣累不累啊?

  阿北其實已經很累了,不過她想到這只可憐的大狼,她覺得自己應該繼續堅持啊!

  這時候,她見大狼睜開眼睛,狼眸望著一旁的樹。

  她在雨水中努力地睜大雙眼望過去,只見那樹上有幾個乾癟的小果子,此時在風雨雷電中正飄搖著,搖搖欲墜。

  她又咽了口唾沫:“你,你是不是餓了啊?我也餓了呢……”

  說起餓,她的肚子開始咕嚕咕嚕叫起來:“我去把那幾個小果子摘下來吃吧!”

  她已經忘記了幫大狼遮雨的使命,挪動腳步開始往小果子樹走過去。誰知道她彎腰站得太久,腿腳都酸了,再加上下雨山上濕滑,剛邁出一步,便來了一個狗啃地,結結實實趴在了地上。

  黑狼無奈地閉上了眸子,人類女人,怎麼可以如此之蠢。它努力回憶,以前見過的女人也是這樣嗎?還是說這八百年它不聞世事,人類已經退化了?

  阿北卻不知道黑狼心中所想,她費勁地重新爬起來,不顧沾在臉上手上的泥濘,重新奮鬥到那棵樹下,然後墊著腳尖開始夠那幾顆風雨飄雨的乾癟小果子。

  她好餓,好想把它們吃下。

  看到可入口的東西,她的肚子又打起了大鼓。

  可是無論她如何墊高腳尖,卻總是夠不到,那幾顆在她眼中嬌豔欲滴到恨不得一口吞下的果子,總是在她指尖飄蕩,滑跑,調皮得很。

  她的竹筐已經掉在了地上,雨水順著她的頭髮往下澆,沖洗著她身上的泥濘。她的衣服因為濕漉已經緊貼著身子,露出她玲瓏的小身段。

  大狼從後面看著,忽然發現其實這小姑娘並不如它想像中的小,也許應該有十四五歲了吧。

  大狼張開嘴巴,嘴中射出一點白光,那幾個飄蕩的果子頓時劈啪一聲落在了地上。

  阿北驚喜得笑開了花,她拾起竹筐繼續扣在頭上為自己擋雨,然後一手扶著竹筐,一手開始撿幾顆果子。

  上古山的雷雨,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眼便停了下來。

  雨過天晴,阿北捧著那幾顆沾了泥巴的皺巴果子來到蹲在大狼面前,笑得比上古山的湖水還要清澈。

  “這裡有四顆,你吃兩顆,我吃兩顆。”說完她把兩顆果子遞到大狼面前。

  大狼閉上眸子,對送到嘴邊的食物不屑一顧。

  阿北納悶地望著大狼:“你不餓嗎?”

  大狼繼續閉目養神。

  阿北越發不解:“那你剛才怎麼盯著這個?”

  人家盯得是樹下的蒲葉好不好……

  阿北納悶了好一陣,最後她終於給了自己一個解釋:狼總是和人不同的,也許它剛才餓現在又不想吃了。

  她盯著手中的果子舔了舔唇:“你不吃,我可要吃了。”

  “我吃兩顆,給你剩下兩顆,也許等下你就想吃了。”

  “我給你放在這裡了噢?”

  這一切都是阿北的自言自語,不過她只當大狼聽到了。

  她用早已淋濕了的衣袖擦了擦那沾了泥巴的乾癟果子,有滋有味地吃起來。

  她的阿爹很早就去世了,只剩下阿媽和弟弟。阿北雖然傻,卻也知道自己的親阿媽早就不在了,眼前這個阿媽不是生自己的那個。

  阿媽對自己不好,總是餓著自己,不過阿北倒也不怪她。

  隔壁的牛家大嬸說,後媽也不是好做的,後媽也不容易,她把你這個傻子養到這麼大已經不錯了。

  阿北明白牛家大嬸的意思,所以她不怪誰。

  有一口飯吃,她就很知足了。

  沒有飯吃,她還可以跑到山裡來找吃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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