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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這天中午,無末一家三口午後小憩,半夏在左無末在右,小娃兒阿水在中間。這阿水睡覺時兩只小拳頭握著放在大腦袋左右,兩只小腿兒成蛤蟆狀蜷著,甚是可愛。

  無末睡不著,在側躺在一旁看自己閨女兒嬌憨的睡態,半夏則是累了,閉眸歇息。正在這時,睡夢中的阿水開始掙扎起來,她閉著細長的眼睛,無辜地張大嘴巴到處找,作出小鳥覓食狀。無末抬手正要喚醒半夏,誰知這小阿水卻感覺到了這邊的動靜,閉著眼張著嘴就往這邊湊,小嘴一個湊巧正好啄在了無末的鼻子上。

  無末的鼻骨堅硬得很,軟糯的小嘴啄了下,發現不是自己要的,很快便憑著感覺繼續左右搖擺找食,倒是弄得無末一動不敢動,唯恐驚醒閨女。

  這時半夏醒過來了,忙將她拉到自己懷中,阿水很快聞到了奶香,急切地往半夏懷中湊,很快逮住□便拱著吃起來。

  無末這才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好軟好濕的感覺。

  少頃半夏喂好了奶,小丫頭吃得心滿意足,閉著眼睛直哼哼,就在這哼哼中也睡過去了。

  無末湊近瞅著閨女的樣子,正要對半夏說什麼,卻忽聽到外面急切的叫聲:“半夏,半夏在家嗎?”聽聲音倒是木娃呢。

  半夏忙穿上衣服下炕出去,卻見木娃滿頭是汗,拉著半夏急道:“半夏,我嫂子……我嫂子忍冬要生了,生了好久了,她快撐不住了,你快去看看啊!”

  半夏一聽急了,也忙回屋囑咐了無末幾句,匆忙隨著木娃過去。

  很快到了木羊家,老遠便看到木羊在那裡低著頭焦急地來回踱步,木羊的父親巖蹲在一旁籬笆牆下不說話。屋子裡則傳來痛苦的□,那是忍冬的叫聲。

  半夏一聽便知不好,從忍冬的叫聲來看,竟然是氣虛難以持久的樣子了!

  當下她快走幾步進了屋,一進屋子便見悶熱異常,腥味撲鼻,炕上的忍冬臉色蒼白虛汗連連,褥子上還沾了點點血跡。忍冬的唇哆嗦地含著一片人參,雙眼迷惘地望著屋頂,仿佛已人事不知。一旁七斤婆婆和多琿守在一旁,七斤婆婆徒勞地呼喚著忍冬的名字,讓她再使勁。

  多琿見半夏進來,紅著眼圈道:“半夏,七斤婆婆說這竟是個坐胎,怕是出不來了。”

  一聽坐胎,半夏頓時腦中嗡嗡起來。望族人的醫術簡單得很,勉強能夠治些小的病患罷了,這種胎位怕是真得難保了!

  這一瞬間,她腦中浮現出種種場景,以及漸漸回憶起的關於生產的各種知識,可是那些都太過模糊太過遙遠,竟然全部難以派上用場!

  忍冬這時候忽然暴睜開眼睛,她猛地看了姐姐,竟然顫抖著要伸手拉姐姐,口裡有氣無力地喚道:“姐,救我,忍冬不想死……”聲音微弱,卻淒厲。

  半夏心中淒然,忙上前握住妹妹的手,入手之時只覺得冰冷異常,口裡喃喃地喚道:“忍冬,堅持住好嗎,一定可以生下來的!”

  忍冬淚水和汗水早已分不清了,頭發黏在臉上狼狽不堪,她虛弱地搖頭:“姐,我好難受啊,我不想死……可是好難受……你救救我……”

  她眼神逐漸迷離,仿佛失去了焦距,又開始說起了胡話:“給我一刀吧,我受不了了……”她忽然用盡最後的力氣嘶啞地叫起來:“姐,爹,我不想活了,你們讓我死了吧,我受不了了!”這一聲嘶啞的吼叫後,她仿佛失去了全部的力氣,整個人呆呆地躺在那裡,嘴裡尚且有氣無力地喃喃著:“姐,讓我死了吧……求求你……我真受不了了……”

  說著兩手揮舞,口裡的人參片也早不知道去了哪裡,多琿和七斤婆婆趕緊一邊一個將她壓住。外面的木羊聽到了動靜,急得直拍門:“讓我進去!”

  多琿老淚縱橫:“作孽啊,怎麼讓你這孩子攤上這種事呢!”坐胎,村裡以前有過這樣的事,當時是眼睜睜地看著母子一起喪命啊!

  半夏在這悶熱血腥的哭叫聲中,心一橫,走上前道:“讓我試試吧。”

  多琿哭著道:“半夏,你又能如何……”多琿是知道的,上人尚且沒辦法的,更不要說半夏。

  七斤婆婆卻對半夏抱了一絲希望:“半夏,你有什麼辦法嗎?”

  半夏心疼地看著憔悴淒厲的妹妹:“有一個辦法,也許能試試,但希望實在不大。”

  只是也許而已,這種事情即使發生在腦海中所能記憶起的那個世界,也許最後落得的下場也是只能保一個。無論保哪個,過程都是極其血腥殘忍的。

  可是有一個辦法,是半夏早年見一個老產科大夫用過的方法,那就是轉胎位。

  轉胎位這個,靠得是技巧和經驗,即使老產科大夫自己也不願意輕易嘗試。因為這件事不但很難成功,而且這個過程是極其痛苦的,生不如死。

  半夏並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可是如今她只能一試了。

  多琿聽到半夏這麼說,抱了一絲希望地淒厲哀求道:“半夏,忍冬全靠你了,救救她啊!”她顫抖著聲音道:“孩子沒了以後可以再生,可是人沒了就全完了,救救你的妹妹吧!”多琿顫抖的雙手緊抓著半夏的手,幾乎把半夏的手都攥疼了:“半夏,救她,一定要救她啊!”

  半夏沒有哭,她點了點頭:“我盡力。”

  這時候的忍冬眼神呆滯地望著屋頂,已經沒有了任何力氣地癱在那裡,嘴裡喃喃地動著,可是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在九斤婆婆和多琿的協助下,半夏將她的身子擺成側俯姿勢。

  半夏先用熱水就著三葉草汁清潔了雙手,然後將忍冬的雙腿打開,打開之後頓時感到慘不忍睹,一旁的多琿倒吸了口涼氣,幾乎不忍直視。

  半夏微瞇起眼,忍著心裡的痛,伸手慢慢探索著找到入口,先用手指探索著進去。

  忍冬的身體下意識地痛苦顫抖了下,可是她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只是嘴巴一張一合地發出無聲的□,淚水絕望地流下,仿佛一條離開了水的魚兒。

  半夏知道時間不多了,她深吸了口氣,狠心往裡面探索,腦中努力回憶著那模糊的記憶。

  這時候屋外的木羊焦躁地揪著自己的頭發,大聲地問裡面:“到底怎麼樣了?生了嗎?”

  巖也很是擔心,不過他聽到木羊這麼說,沉下臉道:“你喊什麼喊,一邊站著去!”

  木羊眼睛都紅了,挫敗地道:“爹,我擔心……”

  他沒有說出口的是,他不喜歡無末,也不喜歡半夏,為什麼現在半夏在屋子裡不出來?難道小小的半夏竟然能比經驗豐富的七斤婆婆還厲害嗎?

  他才不信呢!

  這時候屋子裡的半夏自然知道自己一旦失敗會面對什麼下場。可是躺在炕上的人是她的親妹妹,打小兒一起長大的妹妹。

  她的父親已經走了,姐姐瘋了被夫婿帶走了,只剩下一個妹妹了。

  況且這是慈愛的多琿媽媽的孩子。

  她深呼吸讓自己鎮定下來,閉上眼睛用心地摸索,她所要做的是伸進手去,將那個小娃移轉一個方向。

  忍冬痛苦得臉都變了形,蒼白的手緊抓著一旁的被褥撓啊撓,可是她嗓子幾乎啞了發不出聲音,多琿咬著牙在一旁按著忍冬的身子流淚,七斤婆婆緊張地幫忙一起按著忍冬。

  汗水從半夏的額頭慢慢滑下,她努力讓自己的手更穩一些,她的手下是自己親妹妹的命,也是那個小外甥的命。

  這時候老媽媽在費的攙扶下來到了院子裡,巖和木羊連忙去扶。老媽媽到底是經了事的人,問明裡面的情況後,便吩咐費扶著自己在一旁石凳下坐著靜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們終於聽到一聲如小貓般的啼哭,斷斷續續的傳來。這聲音雖然弱小,但聽得眾人心中皆是一喜,木羊更是一下子跳起來就要往屋子裡沖過去,幸得老媽媽攔住了他。

  產房中,七斤婆婆抱著小貓一樣瘦弱的娃兒,將他清洗干淨,這才抱給多琿看:“是個男娃呢,就是太瘦了。”

  多琿看了眼,只見那娃肉紅色的小臉上滿是皺紋,頭上有些發白的賴毛,小眼睛迷糊著沒法睜開的樣子,她歎了口氣:“地奴老祖宗保佑啊,總算是生下來了。”

  半夏將補湯端到忍冬面前,可是忍冬根本沒有力氣喝了,她只好拿了木勺一點點地喂給她吃。

  忍冬迷糊地睜開雙眸,劫後余生的淚眼淒涼地望著姐姐,可是卻說不出半句話。

  半夏心中一酸,卻是笑了下勸道:“忍冬,娃兒生下來了,你們都沒事了,現在先把湯喝了吧。”

  忍冬一汪淚水又流下來,動了動唇,開始就著半夏的勺子喝湯。

  後來稱重的時候,這個小娃兒只有四斤八兩重,抱在懷裡就如同個小貓兒一般。老媽媽心疼地望著這個孩子,給他起名叫石蛋兒,只盼著取個賤名好養活,也盼著他能像石頭蛋兒一樣堅硬。

  這晚回到家,半夏說起今天的事兒仍然心有余悸。這個妹妹雖然總是不太懂事,可到底是妹妹,若是真就這麼沒了,怎麼對得起逝去的爹爹啊。

  無末聽了這個慘狀,低著頭一言不發,很久後他忽然來了一句:咱們就要阿水一個娃兒,以後不讓你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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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忍冬的反省

  也許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的緣故吧,忍冬整個月子裡情緒都不太好,望著瘦弱的小娃時常落淚,以至於連奶水都沒有了。

  半夏只好將石蛋兒抱過來自己喂,她的奶原本有富余,如今多了一個娃要喂很快就有些捉襟見肘了。幸好之前她讓無末捉了一只羊來,再者阿水大點也能喝點粟米粥了,是以還能勉強維持。

  她原本還擔心阿水不愛吃羊奶,誰知阿水一吃之下胃口大好,吃了之後竟然張著嘴巴亮著眼睛看著碗,兩手使勁對著石碗揮舞。

  多琿見此,不由得歎息:“阿水真是個好養的孩子。”反過來看看石蛋兒,真是無奈。

  石蛋兒虛弱得很,奶是吃不了多少,喂了這麼一兩個月了,也不見增多少肉。一般的小娃這時候胳膊腿兒都該肥嘟嘟的了,他卻還是看著那麼小可憐樣兒。

  半夏望著多琿憔悴的容顏,知道她這些日子也不好過。她日夜悉心照料著忍冬,總算忍冬精神好起來了,又要操心小石蛋兒,說起來真是讓人心疼。

  這時忍冬正好過來看自己兒子,她進屋和姐姐婆婆各自打了個招呼,便坐在炕邊低頭看自己兒子,看著看著竟然又哭了。

  “姐,若不是你,我和石蛋兒都沒有活頭了。”忍冬並不傻,她知道遇到這種坐胎,幾乎是不可能活下來的。

  半夏將在自己膝蓋上躺著的阿水放到炕上,嘴裡道:“忍冬你說什麼話呢,你是我的妹妹,我們親姐妹干嘛說這種見外話。”

  忍冬擦了擦眼淚,點頭說:“是,我明白的。”

  這時阿水在炕上開始翻騰,她是個很愛動的娃兒,月子裡就學會了把屁股翹起來挪著屁股移動小胖身子,有時候尿了一片地兒,大人恰好沒看到,她就自己哼哧哼哧地挪著屁股躲開。兩個多月她就學會了翻身,於是吃飽了後她嫌半夏身邊熱,就閉了眼睛直哼哼,哼哼幾聲後便圓潤地滾到一邊去睡了。

  忍冬淚眼看著阿水那白嫩圓潤的小胳膊有力地揮舞,兩個小腿歡快地踢騰著,再回頭看看自己的石蛋兒,頓時心痛不已,拖著哭腔問半夏:“姐,你說石蛋兒咋啥都不會呢,該不會有啥問題吧?”

  忍冬雖說不懂,但她聽說有些娃生的時候時間過長,後來那娃就成了傻子,後來就不太會走路什麼的,當下便開始擔心了。

  半夏其實心中也是擔心的,她想著當時石蛋兒從娘胎裡出來的時候臉都憋紫了,還真是怕有問題。再者這幾天她發現石蛋兒吃奶的時候力道很小,平時躺著的時候兩只腿兒是並攏著,而不是正常小娃兒的青蛙腿。於是她有時間便幫著石蛋兒壓腿,可是目前還看不出效果。

  忍冬看半夏不說話,頓時慌了:“姐,該不會真有什麼問題吧?”

  半夏沉吟一番,才柔聲道:“忍冬,你別怕。這娃兒是否有問題現在也看不出,得以後慢慢瞧著看。不過我想著這幾日我太忙,你若有時間便過來照顧他,我會教你怎麼弄。”

  忍冬原本頗有些看不上自己這個姐姐的,如今被她救了性命,早已拋卻了心中的成見和舊怨,對這個姐姐是心悅誠服。聽姐姐這麼說,當下她連忙答應。

  偏偏忍冬回到家後,木羊聽了卻不以為然:“咱族裡時不時也有幾個傻孩子,但那是他們父母運氣不好。我們石蛋兒瘦雖然瘦,但哪裡有問題了,這個我可是不信的。”

  忍冬見她不信,只好把半夏說得話重復了一遍,誰知道木羊卻冷笑了聲:“你聽她胡掰!他家生了個丫頭片子,咱家生了個男娃,她一定眼饞得很,沒得說一堆胡話編排咱們娃兒!”

  若是以前,忍冬聽了必然是火冒三丈的怪怨自己的姐姐,可是如今她經歷了生死關,整個人想法都變了,勸木羊道:“她怎麼會沒事編排咱們娃呢,我看咱娃在她那裡喂著,她照顧得很細致,為了這,阿水那小丫頭不夠吃,只能吃羊奶呢。”

  木羊卻依然不以為然,他干脆坐在一旁嘴裡叼著一根藍艾草,吊兒郎當地道:“羊奶好啊,聽說很補人的,她怎麼不捨得給我們石蛋兒吃羊奶呢?”

  忍冬聽了目瞪口呆,她想著自己這個男人以前不錯的啊,怎麼如今竟然說出這麼一番強詞奪理的話呢?

  不過到底是自己的男人,她深吸了口氣試圖勸說他:“我知道你心裡想著失去了族長的位置不高興,可是為了這事我心裡就好受嗎?”她歎了口氣,繼續道:“我開始心裡也很看不慣姐姐,憑啥族長就對她和無末好,憑啥上人就看好她呢?怎麼好事都讓她沾上了呢?”

  木羊聽到這裡,更是想起傷心事,別過臉去不想聽的樣子。

  忍冬繞了個圈,走到他面前,繼續勸說:“木羊,可是我後來想開了,既然大家都覺得無末更適合當族長,那就讓他當去吧,咱不當這個族長一樣活,只要你、我還有孩子活得好好的,不是比什麼都開心嗎?”鬼門關徘徊這一遭,忍冬真是想明白了,仿佛一下子長大了。

  可是木羊卻聽不進去這些:“你也就是受了你姐的好處,當然幫著她說話了!”

  忍冬聽了,委屈得眼淚都要掉出來了:“難道你沒受人家好處?難不成當時躺在炕上差點要死的不是你的娘子?那個差一點就生不出來的娃兒不是你的親兒子嗎?”

  木羊見忍冬掉淚,到底還是回過頭硬著聲音安慰了幾聲,可是卻總是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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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蛋兒喂到三個月的時候,終於被忍冬帶回家自己養著去了。這麼大的孩子勉強可以喝粟米粥了,再加上每天去姐姐那裡取一碗羊奶,娃兒也不至於真得餓壞了。

  忍冬一直按照半夏教導的辦法來為小石蛋兒伸展胳膊腿兒,漸漸地石蛋兒果然有了進展,雙腿不再直愣愣地並著,開始像普通娃兒一樣如小青蛙般的姿勢了。

  可是之後的日子,她還是發現,這個娃兒和其他娃兒好像確實不太一樣。

  別人開始練習翻身了,他仿佛一點沒有興致,他每日只是如一張餅一樣躺在那裡,仰望著屋頂。

  他如今長開了,倒是個漂亮的娃,有著比泉水還要清澈的眼眸,他用幾乎能看透人心的純潔大眼望著周圍的一切,可是卻很少發出聲音。

  村裡的老媽媽們都說這孩子看來是不太正常,說得忍冬心酸,她緊緊把小娃兒抱在懷中,只期盼他能夠像別的孩子一樣正常。

  木羊對這個娃兒很漠然,當他發現這個娃兒確實有些問題時,心中更加煩悶,時常和勤壽等人一起上山亂逛,可是有時候回來的時候也沒見什麼獵物。木羊以前還和厚炎交好的,可是如今也疏遠了,前些時候木娃嫁給了厚炎,他更是心中大為不悅。

  忍冬覺得木羊越來越陌生了,不過她沒告訴多琿媽媽。現在自從有了石蛋兒後,她整個人把心都放在了石蛋兒身上,木羊怎麼樣,她已經不太關心了。她每日都要向地奴老祖宗和劍靈祈禱,希望石蛋兒能像個普通孩子那樣長大。有時候她望著村裡那幾個傻子,心想,就算傻點又有什麼關系,只要她的石蛋兒平平安安地長大,她就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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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日傍晚吃過晚飯,高大雄健的無末抱著猶如小貓一般的阿水在院子裡草席上坐著玩耍。他見阿水這只愛踢騰的小貓開始揉眼睛了,知道她困了,便放在那裡輕輕拍著後背哄睡。可是誰知道小阿水皺著眉頭很反感地推開他的大手,然後自己翻了一個□轆背對著他躺下,不一會兒就鼻息均勻,睡著了。

  這倒是把個無末愣在那裡,他平時見半夏就是這樣哄娃兒的,怎地自己去哄,她卻不喜。

  這時阿諾在一旁見了,不禁笑出聲,被無末瞪了一眼後,這才輕聲道:“叔叔,阿水困極了的時候是喜歡自己睡的,不喜歡別人哄。”

  無末見此笑了:“你倒是知道她這些小怪性子。”

  阿諾點頭:“那是自然,叔叔帶著族人上山打獵時,我經常幫著看小阿水呢。”

  小小的阿諾望著草席上那個側睡的小娃兒時,目光是專注和溫柔的。這個小東西笑著的時候總是那麼甜蜜和美好,這讓因為爺爺去世而空缺了的心頓時填得滿滿的。

  這時無末想起還有事要和半夏商量,便讓阿諾在院子裡看著阿水,自己進屋去了。

  待進了屋,卻見半夏正在疊阿水的小衣服,便上去也幫著疊,邊疊兩個人邊說話。

  “我最近一直有個想法,正想說與你聽。”無末想了想,先開口了。

  無末的語氣很是鄭重,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半夏放下衣服,抬頭認真地看過去:“什麼事?值得這麼正兒八經地講。”

  無末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你還記得老族長臨走前留給我的話嗎?”

  半夏點頭:“記得。”

  無末目光看向窗外上古山的黑色剪影:“其實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到底怎麼不辜負他的期望,該怎麼辦呢?”

  半夏低頭不語,千百年來,望族人一直都是這麼生活的。老族長留下的話,分明是要打破以往的慣例才行了,這件事任重道遠,絕對不是一時半刻能做到的。

  她的無末,若是真要去做,她必然是全力支持的。

  半夏想了想,問無末道:“那你現在打算如何?”

  無末笑了下:“你還記得那天來給我們送東西的那位嗎?”

  半夏點頭:“記得,姓齊。”

  “我想去找他,他好像在外面頗有些辦法的樣子。”找到他,問問是否能提供一些幫助。

  半夏一下子明白了:“你是希望弄到更多的刀槍嗎?”

  無末笑著點頭:“是。”

  半夏腦中靈光一閃,更加通透起來:“原來你降服了馬兒追風,竟然是存著這個主意。”

  無末再次點頭:“那一日,若不是山上狼群來助,我們怕是都有滅族之災呢。我想著我們萬不能一直靠著山上的狼群,總是要自強起來。若是無力自保,又何以保護族□小呢?”

  他站起來,望著窗外的阿諾和阿水道:“我以前從未想過這些的,但是那一次看著咱們族人被那群外人圍住,外族人的長箭和鐵蹄隨時都可能奪去我們族人的性命,我才覺得咱們不能這樣下去的。”

  半夏聽了,站起來,握住他的手道:“你既存了這樣的想法,我必然是全力支持你的。”

  若要強,必先富。望族人不需要大富大貴,可是再也不能像如今這樣每日都需要為了食物而奔波在山中了。如果連這個最基本的問題都無法解決,又哪裡來的閒情逸致去騎馬練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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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無末的嘗試

  無末向族人宣布了要出去找一個外人來幫忙的時候,眾人嘩然。有些年輕小伙們其實偷偷地和外人交換,嘗了甜頭的,心裡倒是頗贊同。而表示不贊同的大部分都是老人瑞們,他們一把年紀了,一輩子守著規矩過來的,此時看到新任族長如此做派,難免有些疑惑:這是要折騰個啥?難道安安生生過日子不好嗎?

  無末知道之前的官兵圍堵神廟事件讓大家對外族人更加產生了不好的想法,於是他把族中人大致分了個類,先找來那些一看便知對他十分贊同的族人,將他們聚集在一起,和他們說了自己的想法:要完成族中的遺願,絕對不能再這樣固步自封了。眾人表示贊同,並堅決擁護,其中尤以厚炎為甚。

  於是無末決定派出厚炎出去,前去尋找齊先生。厚炎接到這個命令的時候,很是詫異忐忑,但顯然也十分興奮。如果這件事沒有其他意外的話,顯然他就是望族史上第一個遵了族長命令離開的人。

  得到這個消息的老人瑞聽了,在家裡唉聲歎氣,他們雖然不敢在無末面前說什麼,可是在家裡難免意興闌珊,有的甚至跪到神廟前痛哭不止。

  就在這時,木羊出來看熱鬧了,他橫眉冷眼地望著這一切,在街道上一群人乘涼的時候,涼颼颼地來一句:“咱們的新族長有點和別人不一樣啊,鬼知道他怎麼想的。”

  這話一出,眾人都不搭腔了。

  雖然一些人對族長的決定不贊同,可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會在族長身後說三道四。

  千百年來的規矩,族長就是族長,任何人都不應該非議族長的。

  木羊在眾人面前碰了一鼻子灰,聳聳肩回家去了。

  此時的無末自然知道大家頗有意見,當下也不著急,他讓半夏准備了一籮筐雞蛋,又分成一份份,每份是八個,拿竹籃子裝好了。這一天,眾人便見無末親手提著竹籃子,前往村裡最老的那位老人瑞家去了。

  老人瑞見族長過來,忙出門迎接,無末彎腰扶著老人進屋去了。

  老人瑞忙命家人奉上解暑湯,無末雙手端過來,喝下。喝完後,兩個人坐定,老人瑞很是不安:“族長大人,你今日個怎麼竟然特意過來看我呢?”

  無末低沉地笑了下:“你的年紀比我的外爺爺還要大,是咱們整個望族的長輩,我雖然身為族長,可是到底年紀小,是晚輩。身為晚輩過來看看你老人家,有什麼不對的嗎?”

  老人瑞聽了這話,頗為意外地看了無末一眼。

  無末又雙手捧起竹籃,裡面是八只雞蛋:“石爺爺,這是我家半夏家養雞下的蛋,這次特意送過來給爺爺補補身子。”

  老人瑞連忙擺手:“這,這怎麼行呢,我可不能要族長的東西。”

  無末卻正色道:“石爺爺,那天你也看到了,族長臨終前,我竟然沒來得及叫他一聲外爺爺,這件事在我來講遺憾得很。我如今看著你老人家,就想起逝去的族長大人。請不要把這點東西看做族長的贈與,這本應是一個晚輩對年邁的長輩的孝敬。”

  老人瑞聽了這番話,當下不再拒絕,讓家人收下那雞蛋。

  他再次望向無末的眼中已經有了贊同:“我原本不明白為什麼族長要選你,如今看來,他老人家到底是睿智聖明啊!”

  他話音一轉,又道:“你這次找我來,怕是為了那派厚炎出去的事吧?”

  無末點頭:“正是。”

  老人瑞歎息一聲:“年輕的族長大人,我已經是老糊塗了,耳朵也背,但如果你不嫌棄,我願意當你的耳朵,聽聽你心裡到底是什麼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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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夏不知道無末是怎麼說服村子裡的老人瑞們的,只知道無末出去一趟,家裡的雞蛋就少了八個,待到家裡的雞蛋幾乎都要見底了,村裡已經再也沒有反對無末的人了。

  新嫁娘木娃默默地為自己男人准備好了外出的行囊,厚炎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興奮地離開了村子。

  無末依然每日帶領大家上山打獵,他總是把最鮮美肥厚的獵物分給村裡有老人小娃的人家,有時候分來分去,他自己所得到的反而是最少的,這讓大家很是過意不去,心裡也都感念族長大人的恩德。

  半夏在家旁邊開辟的那塊地種滿了瓜果的,如今季節也到了,各式瓜果開始散發著誘人的果香,她打開一個嘗了嘗,味道是極好的,果汁清甜,果肉肥厚,既能果腹,又能解渴。

  她召喚了族人們過來,一起品嘗果子,大家吃得熱火朝天,沒幾下便把成熟的瓜果一掃而光了。

  多琿見了,很是替半夏心疼:“你這好不容易種出來的,都被我們摘光了。”

  忍冬在一旁抱著石蛋兒笑著道:“阿媽,你別心疼這個,我姐姐原本就不是那小家子氣的人。我看她心裡是有主意的,如今咱們把她的瓜果吃光了,回頭她說不得讓族長大人招呼大家一起種瓜果呢。”

  半夏聽了這話,頗欣慰地望著妹妹:“你從小被寵壞了的,以前總是不太懂事。如今能說出這話,也總算是長大了。”

  幾個大人說著這話時,阿水正在一旁的草墊子上趴著到處亂抓。她好像也聞到了瓜香一般,兩手拄在草墊子上,高高抬起上身,仰臉渴盼地盯著大人們手中的香瓜,透明的口水滴答答地從張開的嘴巴裡流出來,流到下巴上,又濕漉漉地滴到草墊子上。

  多琿見了不禁大笑:“哎呦,這小東西,她也想吃呢。”

  說著這話時,她作勢把手中的香瓜往阿水嘴裡放過去,誰知道阿水信以為真,忙仰著頭伸著嘴巴就要去咬,無奈她怎麼也咬不到,那香瓜無論如何距離她流著口水的嘴巴都有那麼一指之遙。

  最後阿水急了,小嘴往下一撇,兩眼委屈地望著多琿,淚珠兒就在眼睛裡打轉兒。

  一旁的阿諾早就看到了,只是大人們在他不好說什麼,如今他再也忍不住了,趕緊過去蹲下,將手裡的香瓜掰下一小塊遞給阿水:“阿水,你拿這個玩吧。”

  阿水終於得了這物,頓時仰臉對著阿諾一個甜笑,然後伸出肥嘟嘟的小爪子抓住那小塊香瓜,開始懵懂著往嘴裡塞。

  只見她香瓜一會兒塞到嘴角,一會兒塞到了臉上,好不容易放進嘴巴裡吧,又咬不動,不一會兒便是口水和香瓜汁兒一起往外流,滿臉滿嘴到處都是汁液,徹底成了一個小花貓。偏偏她還兩眼水亮,仰著小臉咯咯笑著看大家。

  眾人見她這嬌憨的小模樣,不由得大笑,多琿湊近半夏耳邊,小聲說:“我看這阿諾對阿水可真是上心呢。”多琿往日經常見阿諾抱著阿水在樹下乘涼玩耍,是以早看出阿諾是極其疼愛阿水的。她如今這麼說,話語中自然有所提醒,假以時日,若是這兩個孩子長大了,萬一有了男女之情,那豈不是大大不妙。

  半夏卻並不以為意的,只是笑了笑:“有什麼要緊的,都是小娃兒罷了,阿諾是看著阿水出生的,就如同個大哥哥般。做哥哥的自然是心疼妹妹的。”

  兩個人正說著,便聽到忍冬低低驚叫了一聲,忙看過去,卻見忍冬驚喜地望著懷中的石蛋兒。

  石蛋兒如今三個月了,卻很少哭,也很少笑,只是用那雙比湖水還要清澈的眼睛望著周圍的一切。此時他倚靠在忍冬懷中,望著草墊子上的阿水,竟然也綻開一個微微的笑容。

  忍冬激動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可是她又怕驚動了石蛋兒破壞了這個笑容,只是默默地流著欣喜的眼淚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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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末一邊等著厚炎回來,一邊在不需要上山打獵時就去山上帶著阿諾到處逛。有這麼一次,他們回來的時候,半夏看到阿諾手中牽著一匹棗紅色的小馬。這馬一看便知年紀很小,甩著同樣棗紅色的尾巴噠噠噠地跟著無末阿諾兩人進了院子。

  阿諾見了半夏,很是興奮:“嬸嬸,你看我的小馬!”

  半夏這才知道,原來無末竟是早有意要給阿諾也訓一匹馬兒啊。當下她幫著阿諾替馬兒梳理了一番後,又給它喂草。開始時這馬兒不太搭理半夏,後來餓了,也就吃起來。阿諾在一旁稀罕地看著這匹馬,比看到什麼都喜歡。

  家裡原本的那匹成年馬追風早已看到了這匹小馬,它甩了甩尾巴,不屑地瞥了它一眼後,繼續低頭吃自己的草。

  這件事徹底引起了族中男人們對馬的渴望,他們都趁著閒暇時開始去山上到處亂逛,希望自己也能降服一匹上好的馬來坐騎。

  這件事原本是好事,也是無末樂意看到的,可就是有一件,實在讓人哭笑不得。

  自從男人們開始上山尋馬後,來半夏這裡治傷的人也漸漸多起來。今日這個在山裡尋覓傷到了腳,明日那個馴馬從馬上摔了下來,跌打損傷崴腳傷腿,各種各樣的傷都有,幸好望族的祖傳草藥對其他或許不管用,但對這跌打損傷卻是一用就好。

  就在這滿村子的藥味中,越來越多的人家都有了馬兒,男人們騎在馬背上,興奮地在村子外跑圈兒,惹得村口的小娃們都追著馬屁股背後亂跑。

  無末除了帶領大家馴馬,還開始把家裡藏著的工具分給大家,讓男人們勤加練習,同時他越發重視守護神廟了,立下了嚴苛的規矩,比如神廟一旦有任何異動必須馬上向他匯報等。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隱隱有種感覺,神廟前還會有事情發生的。

  外族人中的貪婪並沒有上次的失敗而偃旗息鼓,總有一些不死心的人會一試再試的。

  接下來發生的事證明,他的預感是正確的,只是他卻沒猜到,這次事情的起因卻不是外族人的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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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小黑夜闖神廟

  這一晚,熟睡中的無末忽然睜開了雙眼,冥冥中他仿佛感覺到有什麼異常事情發生了。

  他略一沉吟,起身披上麻衣,低頭看炕上,半夏靜靜地躺在那裡安分地睡著,而胖乎乎的小阿水卻已經挪到了老遠的地方。

  阿水睡覺總是不安分,有時候在夢中還會翻幾個□轆,此時她也不知道怎麼挪騰的,竟然用那肥嘟嘟的小腳丫對著自己的阿媽半夏,而小腦袋則是頂到了炕頭上,兩個小拳頭放在腦袋兩側,兩只帶著肥肉圈的小胖腿則成青蛙狀彎在那裡,小肚兜被她自己的小爪子掀起來,小肚子則圓鼓鼓地袒露著。

  雖然此時是夏天,他還是擔心她著涼,於是輕手輕腳地拿了一件薄麻布被給她搭在小肚子上,然後才出門去。

  出了門後,還沒走進神廟便聞到似有若無的血腥味,待走到神廟,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得大吃了一驚。

  原來此時神廟前值守的族人個個都受了傷,血跡斑斑看上去很是可怖,可是他們依然死守在神廟前不挪開一步。而虎視眈眈地望著神廟想要闖入的,卻不是別人,正是無末的狼兄弟——小黑。

  小黑幽綠色的狼眸射出凶狠瘋狂的鋒芒,它緊盯著那近在咫尺的廟門,悲憤孤冷地仰天長嗥,悠長淒厲的狼嚎聲在安靜的小山村響起,驚醒了多少人的美夢,驚哭了熟睡中的娃兒。

  族人們漸漸都醒了,一個個詫異地往窗外看。

  眼看著小黑吠叫著就要沖向神廟,無末忙疾走幾步,身子一閃,攔在了小黑面前。

  小黑的眸子裡已經接近瘋狂,它森冷的狼眸逼視著眼前的擋道人,竟然亮出鋒利的狼牙。無末見此,忙大吼一聲:“小黑!”

  他這一聲大吼,猶如晴天霹靂一般響在夜空,眾人耳中皆是一震,小黑森寒瘋狂的眸子漸漸有了一些溫度。

  小黑顯然是認出了無末,收起狼牙,示意他讓開。

  無末又怎麼會讓開呢?

  他一步步上前,走到小黑面前,單膝蹲下,雙手試探著環抱住小黑的腦袋。

  可是小黑卻猛然退後一步,閃躲開他,狼身猶如閃電一般迅猛地疾沖向神廟大門。

  護在廟門前的幾個族人猝不及防間,竟然讓這只巨狼整個撞在廟門上,只聽匡當一聲巨響,破舊的木門和狼身沉重的撞擊聲傳來。

  無末定睛看過去,只見那木門雖然看似破舊,但在經歷了這樣的重創後卻絲毫沒有倒下的意思,反而是小黑巨大的狼身被反彈回來,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嘴角有鮮血流出。

  無末走過去,蹲下來,顫抖著手抱住小黑的脖子。

  “小黑,你到底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嗎?”無末撫摸著那帶血的狼毛,心疼地問。

  可是小黑沒有回答,它的狼眼一直盯著那道打不開的木門,幽綠色的狼眸滿是挫敗和淒涼。它盯著那道木門,掙扎著仿佛要再次爬起來。

  無末長臂一伸,將它的狼身按下,小黑掙扎,無末干脆將它摟住,如同昔日它們在狼穴中的寒夜裡摟著取暖時的情景。

  小黑的狼眸終於恢復了點神智,轉頭望向無末。

  無末幽深的眸子盯著懷中的小黑,低沉地許諾:“小黑,往日你我患難於狼穴之中,今日我既為族長,你但凡想知道什麼,我都可以講給你聽。”

  他眸子一暗,繼續道:“但是你卻絕對不能踏入這神廟大門一步!”

  神廟,不但是望族人的聖地,也是上古山的禁忌。

  小黑若是闖入,不但望族人將視其為當誅的仇人,整個狼族也將視為它千古的罪人。

  犯此禁忌,它便是背叛了自己的血脈,從此之後上古山再也不能容它,它將永世再也不得返家。

  小黑孤冷地抬頭,定定地看著無末,眸子裡的瘋狂和淒冷逐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絕望。

  它轉首盯著那道陳舊的木門,仿佛要用自己的眼睛將那道門打開。

  無末抬手,替它揩去嘴角的鮮血:“小黑,告訴我,為什麼你一定要進入神廟?”

  無末如今回憶,從昔日小黑對著神廟長嗥,再後來外族圍廟時的小黑望著神廟時的眼神,到如今的以身犯神廟,這種種事情都透著不尋常。

  想到這裡,他的手牢牢地摟住了小黑的身體。

  他是望族的族長,又是小黑的兄弟,絕對不會再次讓小黑沖擊神廟這塊禁地。

  這時驚魂未定的幾個望族值守者用身體連在一起緊緊靠在神廟前,盡管他們受了傷,可是若是這只狼再敢冒犯神廟,撞上的將是他們火熱的胸膛而不是那道破舊的木門。

  就在一群人小心地防備著這頭巨狼之時,忽然幾道狼嚎劃破了夜空,眾人心中皆是一驚,忙看過去。

  卻見橫空出現在眼前的是那晚曾經見過的灰色巨狼,身後跟著十二只普通野狼。

  這幾只狼一到場上,便將小黑團團圍住。

  此時小黑低垂下了頭,絕望憤怒淒厲種種情緒漸漸隱去,幽綠色的眸子漸漸恢復了昔日的平靜。

  灰色巨狼對著小黑威嚴地長嗥一聲,小黑回應長嗥。

  片刻之後,便見小黑隨著那灰色巨狼離開,十二只野狼斷後。那態勢,頗有押送之姿。

  待到這群狼都不見了蹤跡,守著神廟的族人終於松了口氣,跑過來問無末:“族長,剛才到底怎麼回事?”

  無末正望著狼們的背影沉思,此時聽到這個,只是搖了搖頭:“我也不知,只知道這巨狼是領了黑狼回去認罪的。”

  他說完後,回過神來,看了看眾人身上的傷:“要緊嗎?通知換一班人值守神廟,你們且跟我回家,我讓半夏給你們治傷。”

  這時候全族的人都被驚動了,陸續來到這裡,這其中自然就有半夏。

  半夏抱著被驚醒的小娃阿水,身後還跟著阿諾。此時阿水見到了爹爹,身子拼命向前使勁兒,兩手揮舞著要爹爹抱。

  無末走過去,從半夏手中接過阿水抱在懷裡,誰知阿水半夜見到爹爹很是興奮,竟然在爹爹懷裡使勁地踢腿跳,還呸呸呸地對著無末吐口水,看得周圍的人幾乎不忍直視。

  你是偉大的族長,是每個望族人眼中不容褻瀆的存在,可是這些人中顯然不包括你的寶貝閨女啊!

  半夏見幾位族人受傷,便領著他們回家去治療。

  而此時望族的人或者親眼所見,或者聽旁人說,都知道了有一頭狼竟然冒犯了神廟,開始議論紛紛,又有人討論起了之前的異象,要知道千百年來這是從未有過的事兒啊。

  無末懷抱著不安分的阿水,開始安撫眾人,並表示一定會查清楚這件事的,眾人這才漸漸平息下來。

  無末又說了幾句,讓下一班值守的壯丁務必小心,這才讓大家都各自回去睡去。

  如此折騰下來,眼看著天也亮了,當下無末抱著阿水領了阿諾,往家裡走去。

  回去的路上,阿諾忽然問無末:“叔叔,那個小黑……不知道它被帶回去後會怎麼樣呢?”

  無末聽了,心中一沉。

  其實阿諾所問,正是無末心中的擔憂。

  他在狼群中生活了多年,深知狼族上下階層分明,規矩森嚴。如今小黑冒天下之大不韙而獨創神廟,狼族真得能夠饒恕它嗎?

  不過此時無末也無法回答,他抱著懷中嬌憨的女兒,慢慢地走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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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的早上,一切仿佛沒有改變,上古山的朝陽依然如往日般升起,無末依然帶著族中壯丁上山打獵。

  可是打獵的無末卻有些心不在焉,他趁著休息的時候孤身一人來到狼族的禁地,卻見那裡依然布滿了厚重的荊棘,普通人根本無法踏入。

  晚上回來睡覺時,他睡不安穩,心裡擔憂小黑,可是以他今日之身份,若是再次擅闖禁地,怕是會惹來望族和狼族的間隙了。

  除了擔憂小黑,他心中卻是有更深的憂慮,那就是為什麼小黑會這樣?想起這晚小黑那瘋狂絕望的眸子裡的淒涼,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所知道的小黑,幼時為狼母所棄,和他一樣吃著那位喪了狼子的狼媽媽的奶。待到他們稍微大時,便一起出去覓食狩獵。那時候他們都同樣弱小,會遭受其他成年狼的欺凌,時常因為尋不到足夠的食物而餓肚子,可是那時候的小黑卻絕對不會有這樣的眼神。

  那時候,小黑打獵時驍勇狠辣,閒暇時單純歡快,每日裡即使餓著肚子依然歡快地和他在雜草叢生的林中玩耍。

  他想起自從自己稍微大些就被狼母趕出狼窩,從此過著一個人孤零零的生活,不知道這個期間,小黑到底遭遇了什麼,是什麼使它搖身一變成為巨大的頭狼,又是什麼讓它看著神廟的眼神如此的瘋狂?

  翻來覆去的無末只以為自己難以成眠,卻沒料到半夏也是沒有睡得。她心疼地看著這個男人,幫他理了理散亂的發,柔聲道:“你既然知曉狼語,不如去向其他狼打聽一下小黑的下落,也許會有什麼眉目呢。”

  無末點頭:“我正有此意,明日個正好不需要帶族人上山打獵,就去打聽一番吧。”說完他又想起一事,便道:“你還記得咱們從神廟出來的那個洞口嗎?”

  半夏又怎麼會忘記那日情景呢,當下道:“自然記得。”

  無末疑惑地沉思:“我對這件事很是不解,小黑既然要闖神廟,為什麼不悄悄地從那洞口進入,到底要比直接創這神廟大門更為隱蔽,偏要大張旗鼓地過來這裡撞門。”

  半夏也覺得這事很是奇怪:“我也想不明白。”

  其實半夏心裡有更深的疑惑,結合去年冬天村子裡的種種異象,她總覺得小黑和這神廟有種莫名的關系。

  兩個人這邊正說著話,靠著炕裡面睡著的阿水忽然醒了。阿水平日都是睡兩人中間的,此時閉著眼睛的她自然並不知道位置已經發生改變,只是依了往日的習慣,對著靠牆的方向覓食。她覓食時很是好玩,側著身子閉著雙眼嘴裡發出哼哼聲,兩手伸展著朝一旁撓啊撓地揮舞,揮舞了半響,像是知道這邊是沒奶吃了,便忽然翻轉個身,又朝另一邊急切地揮舞著兩只胖胳膊,嘴裡繼續發出委屈的哼哼聲。

  半夏見此,也只好趕緊放下心中疑惑,前去哺乳閨女兒。阿水得了奶水,緊皺的眉頭頓時舒展開來,裹著□吧唧吧唧吸吮起來。

  半夏一邊喂著,一邊輕柔地拍打阿水的後背,阿水舒服悠閒地吃著,也漸漸重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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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無末訪狼族

  第二天早上,半夏早早起來,為無末准備好了上山的干糧。阿諾原本是在屋子裡陪著阿水玩耍的,如今見無末要上山,當下也要跟著去。無末想想也好,狼族總不會為難一個小娃,帶著阿諾上山見識下也是好的,於是便同意了。

  無末和阿諾二人上了山後,便來到了禁地外圍,禁地外依然是布滿荊棘。阿諾見了皺眉道:“無末叔叔,這裡都是荊棘,我們怎麼進去呢?”

  無末倒是不擔心這個荊棘,只因要過這荊棘他倒有的是辦法,只是若是不得狼族允許硬闖,難免惹起狼族不悅。如今可不比往時,一則他現在身份是族長不可輕舉妄動,二則如今狼族豎起荊棘顯然是有心排外,他這個狼母哺乳大的孩子未必在那裡能討了什麼好去。

  當下無末思忖半響,便帶了阿諾收拾了一塊空地,在這裡架起火堆,自己又去獵了一只騅雞,拔掉上面五彩繽紛的雞毛,收拾干淨後來烤吃。正烤著便見阿諾在一旁竟然整理著騅雞的毛,不由得皺眉道:“阿諾,你這是做什麼?”

  阿諾將幾根好看的雞毛梳理整齊放在手中把玩:“阿諾最喜歡看這顏色鮮亮的雞毛,她沒事就盯著家裡的幾只雞看呢,我見這只騅雞毛色很是鮮亮,這幾個顏色是家裡雞沒有的,便打算帶回去給她玩。”

  無末一聽笑了,摸了摸阿諾的腦袋:“你半夏嬸嬸往日就說你是個有心的孩子,如今一看果然不假。”

  正說著這話,他忽地想起一事,頓覺若是阿諾為本族的小娃兒,這孩子將來為阿水夫婿必然是極好的,只可惜……

  無末想到這裡,心中難免酸澀,自己家這個閨女兒是承了他那未謀面的母親的名字的,他是決然不希望這個娃兒面臨和母親一樣淒涼的命運。

  只是此時的他怎會想到,天理循環,世間之事自有因果,萬物生靈,各人自有各人造化,他家這個抱在懷中的女娃兒,原本就是望族百年難得一見的怪種,注定要完成他在任之時沒有做到的事情,去打破望族千古的藩籬。

  當下阿諾又去一旁有溪水處清洗干淨了,又拿自己麻衣下擺擦干,這才將幾根雞毛掖在懷中放好。

  這時無末要烤山雞,阿諾去尋干柴,他見那荊棘極干,倒是上好的柴火,原要取些來,可是轉念一想,又道:“罷了,我還是不要用這個了,免得惹了狼族的不快。”

  無末點頭贊許:“你想得極是,還是去那邊取些干樹枝來用吧。”

  可是說完這個,他心中忽地一突,放眼望過去,只見這荊棘遍地一直延伸到狼族腹地。當下不由得眉頭大皺,若是有人故意縱火,那豈不是狼族的一大災?不過隨即他也笑了,望族人一向遵守山林規則小心謹慎,怎麼會火燒荊棘呢?而那些外族人,自從那晚狼群圍神廟後,知道那群狼不是吃素的,個個膽戰心驚,上山采藥的都少了許多,便是有那膽子依然上山的,那個不是遠遠避開這狼族禁地,又有誰來這裡尋晦氣呢。

  這時阿諾取了干柴,無末開始烤騅雞,阿諾自來知道無末叔叔烤得極為好吃,當下從旁學著。

  這兩人都不是多言的人,也不說話,只靜靜看著山雞在火苗上方翻來覆去。漸漸地日頭西下,眼看著天都要暗了下來,這山雞烤好了,兩個人分了吃。

  無末又去采了些果子分給阿諾解渴,吃完了,這周圍卻不曾見過一只狼。

  無末不由得皺眉了,若是天真得黑了,最好還是下山去,免得半夏在家裡擔心,那今日豈不是白來一遭?

  阿諾顯然也知道無末叔叔的擔憂,不由得放眼朝那禁地望過去,眼睛所到之處皆是荊棘,竟然不見一只狼的蹤跡。

  無末略一沉思,便放開嗓子,對著那禁地發出一聲長長的狼嚎之聲。

  阿諾瞅了瞅自己的無末叔叔,不知道這管用嗎?

  狼嚎過後,又等了一會兒,依然沒有任何狼的蹤跡出現。

  無末不死心,又是一聲急切的狼嚎。

  可是這聲過後,兩個人等了好半天,眼看著天真得要黑了,依然沒有狼的蹤跡。

  阿諾面上有了擔憂:“無末叔叔,半夏嬸嬸估計在家裡擔心我們了。”還有小阿水啊,不知道嬸嬸忙的時候誰和她玩?阿水最不喜歡一個人呆著了,她就喜歡有人抱著她到處看熱鬧,看野馬看山雞都喜歡,一見到山雞咕咕咕亂叫她就開始咯咯笑。

  無末歎氣:“罷了,咱們先回去吧,過兩天再來。”明天又要帶族人上山打獵,恐怕沒時間在這裡等著了。

  阿諾點頭,於是幫著收拾東西准備回家。

  也就在這時,忽地聽到一聲狼嗥,兩個人驚喜地往後看過去,只見那荊棘地外,忽然出現一只體型不小的灰色野狼,正靜靜地望著它們。

  無末見此,忙以狼嗥應對,那只狼也回以狼嚎。

  阿諾不懂狼語,只見無末叔叔和那只狼一應一答,之後便聽到無末叔叔道:“阿諾,我們跟著這只狼進去吧。”

  阿諾連忙點頭,心中卻是疑惑,這只狼從哪來冒出來的,如今都是荊棘,難道他們要踏著荊棘進去嗎?

  可是這只狼並沒有帶著他們硬闖荊棘,而是七繞八彎,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再回頭時,那片荊棘地竟然已經在自己身後了。

  他心中奇怪,卻並沒敢問,知道這狼群所在之處很是神奇,實非他的腦袋所能想明白的。

  這只狼繼續往前走,他和無末叔叔跟在身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圍所到之處忽而野草叢生,忽然密林在側,偶爾會遇到三五只狼,那些狼看起來只是普通的野狼,見到這只領路黑狼都做出服從的姿勢。

  阿諾頓時心中驚異,實在地看出來了這狼群之中階級森嚴,也如同人間是分了三六九等的。

  他腦中又開始胡思亂想,想著自己無末叔叔那個狼兄弟小黑,不知道它在這狼群之中算是什麼等級呢,應是不低吧?

  阿諾心中想著時,卻見兩個人已經進入了一處山洞,那山洞外掛著各種整個不曾損壞的虎骨鹿骨甚至馬骨等千奇百怪的東西,上古山的活物,除了狼和人,怕是這裡都有了。這白骨森森地掛著,看著很是可怖。阿諾跟著無末叔叔打獵也有一段時日,膽子自認不小,如今見到,也不覺膽寒。他轉目看過去,只見無末叔叔雖然並無膽懼之意,但目中也有驚奇之色,想來他雖長在狼群之中,這種情景也是沒見過的。

  他自然不知道,無末跟著的狼母只不過是一只最下等的普通母狼罷了,哪裡有機會到這裡來。

  兩個人隨著這野狼進了山洞後,只見裡面陰森潮濕又黑暗,而那只帶路的野狼進來後便不見了。

  正疑惑著,面前便出現了一只更大體型的灰狼,阿諾定睛一看,這只灰狼似曾相識,竟然是那一晚在神廟前和小黑一起護廟的灰狼。

  當下無末和灰狼一番狼語後,灰狼帶著兩人繼續往山洞深處走去。

  此時外面大黑,洞內更是不見一絲光線,阿諾只看到前面幽綠色的狼眼閃爍,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無末忙牽住阿諾的手,耳中聽著巨狼的腳步,鼻中聞著巨狼的味道,繼續前行。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地到了一個偌大的洞口,眼中豁然一亮。

  阿諾驚奇地看著周圍的情景,只見石壁上皆是雞蛋大小的夜明珠,照耀的整個石洞猶如白晝一般。他雖然生來貧困並沒見過夜明珠這個玩意兒,可是卻聽說書人說過,是以知道。

  而無末此時心中的震驚卻是不小,這個石洞,為什麼竟然和神廟後面的山洞如出一轍?

  上古山的狼到底和神廟有什麼關聯?

  無末隱隱感到,這其中必然有偌大的隱秘,只是他曾翻遍望族掌故,卻並沒有半分提到神廟如何建起以及和狼族的關系,關於那個最初建廟的地奴老祖宗的生平,更是無一字可尋。

  他又想起石洞中所見到的畫像旁的文字,或許改日他必須再入神廟,細細看下那些文字,也許能解開這個謎?

  不過此時他也只能暫時按下心中想法,環視了洞壁四周後,只見這偌大的山洞中央,有一半人高上方平滑的石塊,石塊上擺了瓜果干果等物,皆盛放在石盤中,那石盤粗糙不堪且極為陳舊,也不知道是何人所制,又如何到了這狼族之中。

  當下他疑惑地將目光轉向那灰色巨狼,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灰色巨狼狼語陣陣,無末這才明白,便對阿諾道:“這是狼族的待客之道,我們坐下,且吃了這些果子吧。”

  阿諾心中叫苦,此時身在狼穴,正事未辦,天色已晚,家中半夏嬸嬸估計正是盼著自己和無末叔叔回去,哪裡吃得下什麼果子,可是他見一旁野狼伺立,而無末叔叔鎮定自若地坐下吃果子,只好也跟著一起吃起來。

  他原本以為自己必然是食不知味,誰知入口之處,這果子竟然是前所未有的甘甜豐厚,不覺多吃了幾個,再看過去時,一盤子果子竟然被他和無末叔叔吃下肚去。

  吃飽肚子抹抹嘴,再回頭時,灰色巨狼已經不見了,他心中詫異,問無末道:“叔叔,我們如今該如何是好?”

  無末環視四周:“我們順著這條路出去吧,看看前面是什麼。”他是依了在神廟後的山洞的經驗,知道往前走估計總有出路。

  當下兩個人繼續前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地感到陰風陣陣,隱約中傳來狼嚎之聲,忙停下腳步,細細聽去。

  阿諾幾乎是屏住呼吸,只怕影響了無末叔叔聽這聲音。

  無末側耳細聽,只聽風中隱約傳來的狼語大意是:歡迎望族的族長來到這裡,備了果子以表示對小黑擅闖神廟的歉意,小黑就在前面受罰,往前繼續行走即可。

  聽了這話,無末心中大喜,忙對阿諾道:“我們出去吧,小黑就在前面一個叫千草灣的地方。”

  阿諾經歷了前面種種,對這狼群之中出現什麼幾乎不會大驚小怪了,當下忙跟著無末繼續前行。

  片刻之後,只覺得前面忽然開闊,再放眼往前,卻是一片荒地,天上星光閃爍,地上寸草不生,周圍連一棵樹都沒有。

  借著這星光,無末便看到在這荒蕪的沙石礫中,一只孤獨漠然的黑色野狼,落寞地趴伏在那裡。

  那野狼自然不是別人,正是他的狼兄弟——小黑。

  原來這裡便是千草灣,千草灣卻是沒有一絲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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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無末探小黑

  無末見到如此落寞的小黑,心中不覺揪疼,忙上前蹲下來,輕喚一聲:“小黑。”

  小黑聽到人言,無精打采地抬起狼頭望向這邊,見到是無末,它的狼眸中閃過一絲熟悉的喜悅,不過隨即便堙沒在灰暗的落寞中。

  無末忙過去,蹲下來,愛憐地抱住它的狼頭:“小黑,你怎麼了?”

  小黑在他溫暖干燥的手心蹭了蹭,卻並不出聲,狼眸黯淡。

  無末皺緊了眉:“你餓了嗎?你一直沒有吃飯?為什麼,是狼王罰你不能吃飯嗎?”他忙從腰間解下行囊,拿出帶著的干肉和水:“吃點嗎?”

  小黑並不言語,也不吃東西,只是把狼頭撇向一旁,並不看無末。

  無末看它孤冷的模樣,越發心酸,禁不住摟著它的頸項,溫聲道:“小黑,你我從小一起長大,雖然多年不見,但我依然把你當做兄弟。你若有什麼難處便告訴我,我一定盡力替你去辦。便是那神廟,你若想知道,我必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小黑聽到這話,有幾分動容,望向無末的目光閃過暖意,它抬眼看著無末,輕輕發出一聲狼吠,卻是示意他離開吧。

  無末撫摸著小黑的狼毫,只覺不過幾日功夫,這狼毫已然粗糙不堪完全沒有了昔日的光澤,想來這些天小黑是吃了不少苦頭的。他心疼不已:“小黑,狼王如何處罰你的?我可以去向狼王求情嗎,請它饒恕你。”

  小黑聽到這個,卻急促地短吠幾聲,那話中意思竟然是讓無末千萬不要為它求情。

  無末待要再說什麼,卻聽到一聲高昂的狼叫,聲音洪亮,竟然是要無末離開的。

  小黑見此,也以目示意無末速速離開。

  無末深知狼族戒律森嚴,不要說人,就是普通野狼也是萬萬不可違背的,眼下守著小黑的顯然是狼族的執法者,若是自己非要在此停留,反而對小黑不利,當下只能帶了阿諾離開。離開之時望著依然趴伏在那裡的孤冷狼影,不由心中劇痛。

  昔日他孤寂落寞受人排擠之時有小黑為伴,如今他已為眾人景仰的望族族長,且有妻有女縱享天倫之樂,可是他的小黑卻孤零零地趴在這裡,無食物果腹,更無玩伴嬉戲。

  他心中忽然有一種期盼,若是小黑能得一狼伴侶,也許它的眼中不會有這麼多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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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原路返回後,無末又遇到了那只灰狼,這次他用狼語周旋,希望能見到狼王,並向它為小黑求情。可是誰知灰色巨狼卻果斷拒道:狼王已經知曉族長大人的意思,還是請回吧,小黑這次罪孽滔天,不要了它的性命已經是狼王的恩賜。

  無末待要再求,這巨狼卻回以極其暴躁的嗥叫。

  阿諾見此,忙勸道:“無末叔叔,我知道你擔心小黑,可是你看它雖然餓極,但既然狼王留了它的命,必然只是受些苦楚罷了。”

  無末一聽,也只能罷了,怏怏然領了阿諾出去。出去的路途中,時不時遇到數只野狼,都對他們二人不加以理會,卻像是沒看到一般。無末已知上古山的狼原本不同於它處,也便見怪不怪了。

  兩個人走到那禁地布滿荊棘之處,又有原本引領他們進來的那只野狼領路,很快走出了禁地。無末原本想憑著自己的記憶來記下這條路的,誰知待到走出禁地,腦中竟然一片空白,毫無所獲。他想起費曾經告訴過它狼族頗有一些守門法寶,比如各種迷幻陣勢等,他此時不由感歎,看來費當日所教過的那些,竟然是空穴來風,並沒有半句虛言。

  無末想起心中掛念的事,並不死心,便又帶了阿諾繞道來到記憶中他和半夏從神廟出來的洞口。誰知在那附近轉了半響,卻並沒有找到任何一個洞口,只有無數巨石林立。

  阿諾不由得皺眉:“無末叔叔,該不會是你記錯了吧?”

  無末也開始懷疑,難不成自己真得記錯了,可是就在這時,他一低頭間忽然看到了一些廢棄的果核。他蹲下來撿起那果核,雖然經歷了風雨日曬早已干枯,可是卻能看出,這果核赫然正是那日他采來給半夏吃過的。

  他猛地抬頭,按照記憶中的方位推算,卻發現那原本的洞口之處,確實是一塊巨石盤在那裡,那巨石有一間茅屋大小,根本不是普通人力所能搬動的。

  忽然之間,無末若有所悟,怪不得多年以來竟然沒有任何一個采藥人發現洞口誤入神廟,卻原來這洞口無定型。

  他心中頗有感觸,抬頭仰望這暗藍星幕,只覺得天際寥闊山脈連天,這上古山盤桓於此千年有余,這其中有多少奧秘之事,即使是奉了祖宗遺命世代守護於此的望族人也是難以窺知一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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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侄二人既然毫無所獲,又見天色實在已晚,只好匆忙下山來。

  夜晚山路難行,處處險惡自不必提,好在無末在山裡行慣了的,就是閉上眼睛走起山路依然健步如飛,走這點路自然不在話下。反倒是阿諾,頗覺新奇,左右看來看去。正走著,兩人遇到一個穿著外人服飾的男子,那男子見了他們二人倒是嚇了一跳。無末頓時覺得這人很是可疑,便拉住這人問他為何這時候上山。這人只好一一道來,只說是他們一行人是前來采藥的,他是新入行的小徒,在這群人中備受欺凌,今日因為做飯時打翻了好不容易熬好的肉湯,師父便罰他這時候上山打獵。

  無末見他說得頭頭是道,雖然覺得這件事怪怪的,可是又想不出哪裡不對,再者家裡半夏等著,也就不再問了,隨手把在山上抓的一只野兔扔給他:“你不用上山了,拿著這個回去吧!”

  那個人詫異萬分,但也只好點頭,連連稱謝,取了那野兔下山去了。

  下了山後,兩人急忙回到家中,果然見半夏正抱了阿水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等著呢。

  阿水一向睡得早的,如今竟然還沒睡,被半夏托得懷裡靜靜地等著,待到見無末和阿諾出現,頓時兩眼冒光,兩個小胳膊歡快地揮舞著,兩只小胖腿兒更是在半夏懷裡踢啊蹬啊,幾乎把半個身子從半夏懷裡伸出來去夠無末。

  無末見她這可愛的小模樣,頓時笑了,忙上去接過阿水,阿水被阿爹抱在懷中,甚是得意,兩只稚嫩的小肥爪開始笨拙地在無末臉上拽啊捏啊撓啊。

  無末招架不住,忙道:“我的阿水,你怎地要扯我的鼻子?”

  半夏一聽禁不住噗嗤笑了:“她哪裡知道什麼是鼻子什麼是眼,不過見你那麼大一張硬臉,其他都平著,唯有一個大鼻子凸出拽起來最為方便罷了!”

  無末想想也是,禁不住用手指點了點阿水的鼻子:“你這鼻子這麼小,心眼倒是不小,趕明兒我給你做幾個小東西給你玩,免得你老想著拽我的鼻子。”

  半夏一聽也是,便道:“籬笆外頭有現成的老樹根,你拿這個用刀子雕刻幾個小玩意兒就是了。”

  阿諾便從懷裡拿出自己藏著的雞毛,拿給半夏看道:“嬸嬸你瞧這個,顏色很是好看呢,阿水一定喜歡。”

  半夏接過來一瞧,可不是麼,這顏色比之家裡的野雞更為鮮亮,且散發著彩色的光芒,若是做成毽子吊在半空,阿水肯定用小肥手拼命去抓。她想到這裡已經有了主意,便道:“無末,今天晚了,咱們先歇著,明日個我給你畫個樣子,你就比著做就是了。”

  正說著呢,無末無奈地發出一聲叫,半夏和阿諾忙看過去,忍不住再次笑起來。

  原來阿諾也不知怎地,那帶了窩的小肥手一只使勁摁在無末堅毅高挺的鼻子上,另一只則是興奮地拽著無末的頭發揮舞著,那樣子倒像是在蕩秋千,嘴裡還發出“啊嗚啊噗”的聲音。可憐的族長大人,任憑他有何等本事,此時面對懷中這個又香又軟的小娃兒愣是施展不開,只好拿眼望著自己的娘子盼她來相救。

  半夏忙上前,溫柔地捏了她的小手緩緩拽開,阿水見阿媽過來,甜甜地對阿媽一笑,這才放開了爹爹的頭發。

  半夏問過這爺倆,知道他們還沒吃晚飯,便讓阿諾先抱著阿水,自己從鍋灶裡取出一直用余火溫著的粟米粥並兩塊醃肉來給他們吃了。

  無末和阿諾確實餓了,都金刀大馬地坐在那裡,端著飯碗大口大口吃得挺香,吃飯間半夏問起他們二人這一趟的遭遇,當聽到小黑被拘禁在荒蕪之地沒有進食時,心中不免歎息一番。當下也別無它法,只盼著狼王能夠寬恕小黑,同時心裡自然也疑惑這件事為什麼會發展到今天的地步。

  他們吃著飯時,半夏先去裡屋哄阿水睡覺,阿水其實早就打哈欠了,只因仿佛是等著阿爹,所以一直撐著,如今得償所願,還沒等哄呢,人家猛吃了兩口奶,忽然停下了嘴兒。

  半夏低頭望過去,不由得啞然失笑,原來阿水含著□的小嘴兒半張著,奶水從嘴角汩汩流出,她自己卻已經閉上眼睛酣睡起來了。

  她輕拍著她的後背,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炕上。卻只見自己的閨女兒白嫩嫩一身的好肉,偏偏吃得溜肥滾圓的小肚皮上一個水紅色緞子肚兜,真是映襯得如同雪人兒一般可人,她越看越愛,最後忍不住彎腰在阿水胖乎乎的臉蛋兒上親了一小口。誰知這一親,卻仿佛驚動了阿水一般,阿水在夢中竟然一個□轆翻了一圈,再重新肚皮朝天時,只見她伸展著那短胳膊短腿兒如同一個“大”字型。

  半夏見她這麼小的人兒,偏做出這豪爽睡姿,心中十分好笑,在一旁看了一會兒,這才拿過一個薄麻衣替她蓋好,免得著涼。

  第二日,半夏一個人在家照顧阿水,順便趁她睡著之時給籬笆外的果園子澆水鋤草,外加喂雞喂馬喂羊,偶有來看個小病的族人,她就幫對方取來藥。

  忍冬最近幾乎每天都要抱著石蛋兒來姐姐這邊玩,自從那次石蛋兒看著阿水竟然笑了後,她便覺得阿水是個有福氣的娃兒,只盼著石蛋兒能沾染阿水一些福氣,從此便好了起來。反正她家阿媽多琿能干得很,家裡也沒什麼事,便每每抱著石蛋兒過來,一來能夠順手幫姐姐看顧阿水,二來讓兩個小娃兒一起玩兒,也好讓阿水帶一帶石蛋兒。

  半夏把一個偌大的草墊子鋪在院子裡,把兩個娃兒都放在上面讓他們玩耍。阿水已經五個月了,已經不想老實地躺在那裡了,總是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半夏看她雖然坐得不錯,但到底不敢讓早坐,怕對脊柱不好,是以每每對她進行暴力壓制。石蛋兒呢,都已經三個月了,卻還不會翻身,只是如同一場餅般躺在那裡,木然地望著天空,偶爾聽到阿水咯咯的笑聲,他才會慢悠悠地轉頭看幾眼。便是這麼幾眼,也讓忍冬欣喜不已。

  半夏在一旁正給母羊擠奶,她見忍冬高興的樣子,笑著道:“最近這母羊產奶挺多的,回頭你拿個水囊過來,我給你一些,你喂給石蛋兒吃,看他喜歡吃嗎?”最近石蛋兒可以喝粟米粥了,阿水便不再用吃羊奶,於是家裡積攢了許多羊奶。村裡有差不多大小娃兒的,也偶爾過來半夏這裡取羊奶回去喂娃。

  忍冬點頭:“也好。”她瞧著白花花的奶,不由得笑道:“姐姐,你咋覺得你的點子真是多呢,以前我見過母羊有奶,卻不曾想過可以擠了奶來喂娃呢。”

  半夏將奶小心地從石碗倒在了水囊裡,這才道:“其實不光是可以喂娃,人也是可以吃的。”

  忍冬聽了倒是吃了一驚:“人怎麼吃?”人竟然要吃羊奶,這在望族人看來是很奇怪的事情,再說那羊奶腥味多重啊,也只有小娃能吃得了吧!

  忍冬這麼一問,倒是提醒了半夏:“趕明兒有時間的話,我試試看。”她知道貿然讓望族人喝羊奶那是絕計不可能的,但是如果將這羊奶做成其他吃食,比如乳酪,或許能讓人想吃呢。

  原來自從無末當了族長,領了這老族長的遺領,半夏如今是想法設法讓望族人能多一些入口的口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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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傍晚時分,無末領著族人下山回來了,他先是指揮大家將收獲的野味分割成一塊塊,然後讓各家各戶逐個去領,這分配之中自然會優先照料那些家有老弱病殘且沒有能力自行找口糧的人家。

  無末有時候也會想,既然族中早已經各家過著各家的日子,為什麼還會設下這種由族長帶領隔三差五一起上山狩獵再將食物分給大家的古老傳統呢,也許正是警告後人,即使大家不是一家人,也永遠不要忘記去輔助族中那些窮困老弱的人家。

  也因了這個,每每分配食物時,無末總是領取最少最差的那一份。有時候族中的人看不過去,提議無末應該去拿那份最肥美的肉,可是無末卻拒絕了,他家裡並不缺這個,他相信半夏也絕對不是喜歡沾這種便宜的人。

  費原本還擔心無末年輕,且由於身世的原因無法服眾,如今他冷眼旁觀,倒是漸漸放下心來,便每日在家伺候老媽媽,族中的事倒是很少管了。但是無末自然很是敬重他,遇到難事時常和他商量。對於無末來說,這個人既是他的師父,又是他心中父親般的存在。

  如今族裡大部分對無末極為服膺的,但唯有一人,心中雖不敢說,但背後卻是看他熱鬧的,這人自然是木羊。

  木羊對木娃嫁與厚炎一時感到極為惱火,只因厚炎這人竟然轉而協助無末。後來因了忍冬生產時難產,忍冬竟然開始替自己姐姐說起了好話,這讓木羊對自己的娘子也產生了不快。

  他是這麼認為的“不過是生個娃兒罷了,原本也沒什麼大不了,娃是你自己生的,她不過是幫了點忙而已,犯得著天天提起她讓我不高興嗎?”

  這話極其噎人,說得忍冬氣得幾乎想拿石凳子鑿她。

  女人生娃,九死一生,她當時簡直是盼著有人給她一刀好早點解脫。這樣的苦痛,在他如今說來竟然是輕描淡寫一般略過,她恨只恨自己當初貪慕虛榮瞎了眼,竟然找了這樣一個男人!

  每每夜晚之時,她抱著石蛋兒,回憶幼時,只記得那時候木羊活脫脫一個孩子王,他那時候對她是極好的啊!到了後來長大些,他更是變著法兒討自己歡心。如今想來,卻原來這一切不過是水中月罷了!這男人未曾得到之時,就是死都願意,如今為他大了肚子生了娃,他倒是把自己的死活放在一邊,只一心想著那點小肚雞腸的私仇了!

  為了這個,忍冬夜晚無人之時流了不少淚,低頭凝視著懷中的小石蛋兒,心想若不是石蛋兒讓人心疼,她真恨不得一走了之不和他過下去了。想到這個復又想起多琿媽媽,那是多麼慈愛的老人家啊,還有阿爹巖,也是一等一的好人,不由得安慰自己說,來到這個人家,只當那木羊已經沒了,自己便是個寡婦帶著娃兒隨著公婆過罷了。

  木羊自然不知道忍冬的心思,他如今正一心等著看無末熱鬧。他和那勤壽關系日漸好起來,便背後時常和勤壽說三道四,諸如那厚炎怕是一去不復返了的,誰知道他在外面做了什麼,誰知道外面有什麼壞人沒有,等等話語,真是說話沒有門把手,猶如放屁一般愛怎麼放就怎麼放。

  他這番話,自然又惹得木娃不快了。

  木娃雖然心中有那無末,可如今到底嫁了厚炎,自然也是盼著厚炎能爭氣的,如今自己那個哥哥竟然詛咒自己當寡婦,你說有這樣的哥哥沒有?

  木娃便把心中不快說與阿媽聽,多琿聽了便痛罵一通兒子,然後木羊心中就越發不滿,如此循環,最後這木羊竟然成了人人不喜的人物。

  無末對其他倒是不在意,只是厚炎他確實擔心的,畢竟望族人極少出門,也不知道厚炎在外面是否順利,又能否根據他那麼少的線索找到齊先生。更深一點想,那位齊先生是否願意幫忙,這都是未知的。不過擔心這些也是白搭,他如今分完了今日的獵物,便提著自己那骨頭比肉多的一份野味帶了阿諾回家去了。

  回到家時,半夏正在院子裡陪著阿水玩兒,阿水正趴在那裡呢,此時見到爹爹禁不住歡快地用肥腿兒拍打著草墊子玩。

  無末將手中的所得交給半夏,半夏接過來看了看,自然知道怎麼回事,不禁笑道:“其實這肉骨頭燉起來最香了,今日咱們就燉這個吃好了。”

  無末聽了一笑:“也好。明天不用結隊上山打獵,我正打算帶阿諾一起自己出去找點新鮮野味來呢,明日我們繼續燉著這個吃。”

  半夏拿著這野味去溪邊清洗,留了阿諾看著阿水,無末則趁機去修正一下旁邊的籬笆,並將雞趕進雞窩,然後牽了馬兒在籬笆外遛馬。

  艷紅色的晚陽掛在遠山之處,夕陽越過蒼茫的群山灑在這山中小院裡,一個穿了麻衣披了黑發的男人牽著棗紅色的馬在溪水邊飲水,阿諾這個小男娃則逗著草墊子上流著口水的小胖阿水。院子裡時不時回蕩著阿水咯咯的笑聲,惹得羊兒咩咩叫,雞兒咕咕咕,就連不遠處喝水的棗紅馬都禁不住抬起脖子看過來。

  山風吹過小院,男人的黑發輕輕揚起,籬笆內外的瓜籐葉兒微微搖擺,小娃兒睜著晶亮的大眼睛揮起拳頭往自己嘴巴裡塞去。

  半夏清洗野味抬頭之際,看到這幅場景,不由得笑了。

  世間最為幸福的事兒,也莫過如此了。如果可以,她倒是希望時間能夠停留在這一刻,讓他們這一家人永遠過著這樣恬靜幸福的生活。

  晚上吃過噴香的燉肉骨頭,又喂了阿水,半夏便對無末說起自己想做的玩具。

  “要用幾根有韌性的樹條,彎成半圓,然後交叉著綁在一起,這樣就可以了。”半夏描述了一番。

  無末聽得不解:“就這麼簡單?這個有什麼好玩的?”他是確實不明白,不就是幾根樹條嗎?

  半夏推了推無末,笑道:“你且做來,我回頭再給你說。”

  這個倒是不難的,無末拿來斧頭,跑到籬笆外的小樹林裡辟裡啪啦砍了一棵小樹,又是刮皮又是鑿制,很快便照半夏的樣子做好了。

  半夏將這幾根綁在一起的樹條放在草墊子上,無末便看出來了:“這幾根樹條倒是像個小窩棚呢,你是要在上面放一塊布給阿水當窩棚嗎?”

  半夏搖頭:“不是的。”說著,她拿出昨日個阿諾給她的雞毛,只見那幾根雞毛已經被她清洗干淨並用布頭包住根部只露出幾根五彩繽紛的羽毛。

  她把這個小東西用麻繩掛在了其中一根樹干上,又把阿水放倒在這“小窩棚”下,阿水原本是根本不躺著玩兒的,如今見了頭頂這個新奇玩意兒,頓時很是興奮,揮舞著手要去夠那個小雞毛球。

  無末見了大樂:“這個確實不錯,我再給她雕刻幾個小玩意兒,也掛在上面,保准她喜歡。”

  半夏點頭:“那是。”

  無末頓時來了干勁,為了自己那寶貝閨女干什麼都是樂意的,更何況只是小小的雕刻之工呢,當下阿諾幫著去找樹根,他自己去拿鑿子,待准備齊全,無末趁著夜色趕緊干活。

  他大手雖然粗糙,卻也靈活得很,只見他手指翻飛,木屑飛濺,沒幾下功夫,一個憨態可掬的小羊兒便出來了。

  這下子,別說阿水了,就是阿諾和半夏都看著極為喜歡,忙把那小羊兒放在阿水面前晃了晃。

  果然,阿水一見便發出“嗷嗚”一聲響亮的叫聲,然後伸手就要去抓,幾個人都大笑起來,趕緊把那小羊兒給她去玩。

  無末又趁機雕刻了小馬,小雞等物,都十分可愛。他看著這些小動物,又忽發奇想,找來獸骨,將這些獸骨也雕刻出形狀,又取了幾個挖空裡面,做完之後他將這些分別掛在那木架子上。只見輕風一吹,小雞小馬們來回搖蕩,那些挖空了的獸骨在風吹之下竟然發出悅耳的鳴聲,這下子可算是逗樂了阿水,對著那碰來撞去的獸骨啊木頭小動物啊嘿嘿笑起來,那獸骨動一下,她兩眼一亮嘿嘿笑一下,簡直如同裝了什麼機關。

  這情景看得幾人都樂得不能自已,笑聲傳來來,望族村原本也就不大,很快吸引了街道上納涼的人來圍觀。有那同樣抱了小娃兒出來納涼的見到這個新鮮玩意兒,紛紛放下小娃讓自己的娃兒也去看,結果娃兒們看到這個一個個爭先恐後伸出小肥手要去抓,看得大人們越發樂了,紛紛決定明日也比著半夏家這個仿造一個。

  最後的結果是,第二天半夏家裡簡直成了娃媽們的聚集地,小娃兒們這個哇哇哭那個嘿嘿笑的,一會兒你奪了我的蘿卜條,一會兒我拽了你的頭發,真真是一個好不熱鬧。

  半夏見著這番情景,心裡不免感觸良多。其實自己制作的那個游樂健身架,不過是極其普通的玩具罷了,甚至這個玩意兒也就是半歲以內的小娃玩的,可是到了這群娃兒們手中簡直成了寶貝。究其原因,還是說這群孩子們的玩樂之物貧乏,以至於見到這麼個玩意兒就挪不動腳步了。

  而娃們沒什麼玩樂的,還是因為大人們每日奔波於填飽肚子這件事,沒時間多管娃兒,甚至有的人家將小娃兒隨便拴在院子裡,自個兒就出去干活去了。

  為母之後,她以己之心度其他母親之心,越發對這小娃兒們起了疼惜憐愛之心,想著早晚要設法讓望族人都過上富足的日子,只有這樣,小娃們才能過得更為歡快。

  第二日,半夏又囑咐無末幫忙制作了幾樣小東西,有木頭做的小木馬,還有簡易的手扶小車,個個都是小巧模樣,正適合兩歲以下的小娃們玩。她把這幾樣玩具都放在自家院子裡,讓大家誰要玩時就過來玩,結果從此之後,半夏家天天能聽到娃們的玩樂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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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無論是自己上山打獵采藥,抑或者帶了族人上山,無末總是小心注意周圍是否有野狼出沒,盼著從它們那裡打探一些關於小黑的消息。可是好長一段時間,野狼倒是遇到不少,卻都是比較低級的野狼,根本不可能獲得關於小黑的什麼消息。

  無末心裡擔憂小黑,這天抽空便到了昔日所住過的狼穴中,只見那裡空空如也,竟然只剩下一些被廢棄的洞穴了。他尋了半響,竟找到了自己幼時用過的石斧石碗等物。物是人非,昔日兩狼一娃在此生活的情景歷歷在目,如今狼母早已亡故,另一只狼卻是消息全無了。

  上古山的秋季幾乎是沒有的,時間流逝,夏日炎炎退去,這一下子又到了冬季,這一日他在山上狩獵之時巧遇了一只狼,他正打算上前搭話,誰知道這狼橫眉冷眼地望著自己,他定睛望過去,這狼很是眼熟,細細回憶,這才醒悟,原來這是那日搶牙牙草是被自己打昏的那只灰狼!

  他那日和半夏分開後,曾專程上山尋覓過這只黑狼,為的是向這只狼請罪,誰知道這狼竟再也不見了,後來問過別的狼,這才知道它因為受了莫名的罪因禍得福,被提拔過去禁地深處狼王之處守洞門去了。

  他見了這只狼,忙向它表達了自己那日的歉意,這狼顯然對他沒什麼好印象,只斜著眼瞅他,並吠叫著做出不屑的姿態。無末當下提起腳邊放著的一只新獵取的野羊,鄭重地擺在這野狼面前道:“這個作為我的歉意,請你收下。”

  這狼倒是也不缺這口羊吃,但它看了看那羊,知道無末是真心賠罪,便搖搖尾巴走過來,用嘴巴叼起那只羊,算是接受了無末的歉意。

  無末見此,總算是了了一樁心事,心裡想要繼續追問小黑下落,正沉吟該如何開口,誰知道那灰狼竟然低低嗥叫主動告知。

  卻原來,這只狼當日因禍得福反而去守狼王的洞口,其實它倒是對無末和半夏並不生氣的,只不過剛才要拿個樣子挽回面子罷了,如今無末既然誠心道歉,它也就不在意了。

  至於小黑,其實早就被狼王放了,只是放了後去了哪裡,它也不知道了,反正從此後再沒見過小黑蹤跡。

  無末聽了,既是松了一口氣,又起了新的擔憂,不過這些只能暫時按下,先行謝過這位狼兄弟。

  灰狼搖搖粗大的狼尾巴,輕嗥一聲,叼著那野羊一躍離開了。

  無末回到家中,半夏正忙著在鍋灶前做什麼,院子裡阿諾正陪著阿水玩。無末走過去,蹲下來看自家閨女兒,只見這小阿水肚子吃得鼓鼓的,心情正是大好的時候,手裡胡亂扯著一塊用來蓋小肚子的麻布角,嘴裡咿呀呀地,見到阿爹來看自己,頓時張大小嘴巴伸出小粉紅舌頭來了一個“哈哈哈”……她分明那麼小巧嬌嫩的一個人兒,卻分明學了那粗魯壯漢般來個哈哈哈地大笑,這惹得一旁向來沒什麼表情的阿諾也跟著笑起來。

  無末原本心情有些低落,如今見了閨女這個樣子,也不禁低低笑起來了。他猿臂一伸,雙手握著阿水腋下將她的小身子整個提起來舉到半空中。阿水是極喜歡舉高高的,怎麼舉她都不怕,越高越開心,當下她在高處俯視著爹爹和阿諾,咯咯咯地笑著,興奮得兩個小肥腿使勁亂踢,兩個小爪子更是在空中揮舞,那個態勢,仿佛要飛起來一般。

  這父女二人正鬧著,半夏聽到動靜從正屋出來,見他雖然逗娃笑著,但手裡空空如也,知道必然是遇到什麼事了,當下並不多問,只等著哄睡了娃兒兩個人炕頭好去說話兒。

  無末見半夏手裡端著一個木盆,木盆裡是白色的粘稠液體,那個樣子看著像是羊奶卻又不是,便問道:“你這是要做什麼?”

  半夏笑著擦了擦汗:“我給你們做點好吃的,做完了你就知道了。”

  無末也不再問,只笑道:“你向來總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法子,我便只等著吃就是了。”

  阿諾在一旁解釋道:“嬸嬸做的這個,很是好玩,是用羊奶和雞蛋做的,想來很是好吃。”雞蛋自然是極好吃的吃食,而羊奶嘛,嬸嬸現在逼著他每天都要喝一小碗,他雖然不喜那個味道,但也知道這玩意兒是有營養的,要不然怎麼之前阿水不夠吃的時候就喝羊奶呢。

  半夏是存了半盆羊奶的,她將這些羊奶燒開後晾再一旁,又拿了竹笊籬將幾個雞蛋的蛋清攪拌了許久直到出了泡沫,這時候再把晾涼的羊奶和打成泡沫的蛋清混合在一起。她見上面還有許多的泡沫,便小心地拿了一個木瓢將這泡沫撇去,等到撇干淨了,便把這小半盆的羊奶雞蛋倒到大鐵鍋裡,蓋上厚重的木鍋蓋,這才點開火蒸起來。

  她心知條件簡陋,做的乳酪難免有些不地道,但只要能做得勉強有個樣子,吃起來味道不錯也就算成功了。

  阿諾見無末在照顧阿水,便過來幫著半夏燒火。

  阿諾抱來柴火,幫著半夏在一旁拉風箱燒火,半夏趁機先把晚上做飯要用的粟米淘了,又洗干淨野菜,拿了醃肉准備做晚飯。

  無末則開始單手抱著女兒在院子裡轉了一圈後,想著去哪裡走動下,恰巧這時,半夏擦了擦汗,笑望著他們道:“你去老媽媽那裡看看吧。”

  無末一愣,淡聲道:“忽然過去,總不太好吧?”

  半夏見無末神色頗有幾分不自然,頓時明白,他面對那個明明和自己血緣如此親近卻實在又陌生的老媽媽,有著幾分的情怯的。

  見此,她不禁笑了下,挑眉道:“怎麼就不好了呢?”

  無末蹙眉:“那你陪我過去吧。”無末自然知道,白日裡半夏時常帶了阿水去見老媽媽的,他想著半夏陪自己過去那是再好不過了。

  可是半夏卻是知道他的心思,若是自己跟了他,他不必說什麼,只需要一言不發地站在一旁,這樣就避免了直接和老媽媽接觸的機會。

  當下她笑著搖頭:“不行,你看我這裡忙著呢,你不是想也想嘗嘗這奶酪的味道嗎?趕緊去老媽媽那裡看看,等你回來,這奶酪也做好了呢。”

  無末不死心:“你真不能去?”

  半夏實在看不過了,手裡拿著木勺,走出灶房,作勢便要打他的背:“去吧。”說著她見阿諾在一旁忙著並沒看向這邊,咬牙低聲道:“今日你若是不去,晚上便不用上炕,自己在地下鋪個草席子就是了!”

  無末見此,望著嫩臉泛了微紅的半夏,不覺氣血上湧,狠心道:“好,我去便是!”

  半夏見他慨然轉過身去,一手托著女兒離去,那態勢仿若壯士一去不復返般,不由得心中想笑,不過到底忍住了,重新回灶房做飯去了。

  再說無末,其實這些日子以來女兒的笑容早已融化了那塊心中久積的冰牆,只是面對陌生卻仿若熟悉的老媽媽,所謂近鄉情怯,他竟然不知道如何面對。

  有兒方知父母恩。他寵愛阿水,想著當年老族長必然也是極其寵愛自己的母親的,最後的最後,老族長做出那般決定時,想必心中是極痛的。那麼老媽媽呢,那個望著自己親生女兒離去的老媽媽,又經受了怎麼樣的精神折磨?

  他憶起往事,又恨自己那晚為什麼不肯叫老族長一聲外爺爺呢,心中這份遺憾是怎麼也無法消弭了的,如今面對老媽媽,更是不忍直視。

  當下無末抱了女兒,向老媽媽的茅屋那邊走去,邊走邊想,幸好有懷中阿水,老人家喜歡這小娃,到底有個說道。若是自己光禿禿去了,那可真是四只眼睛對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走得極慢,一路上遇到有人打招呼,也有些心不在焉,最後終於挪到院子前,只見費正陪著老媽媽在夕陽下撿豆莢呢。那豆莢曬得干癟,並沒幾個飽滿的,老媽媽便把那干癟得都挑到一旁,把那胖乎乎的有豆子的放到簸箕裡。

  她老眼昏花,撿得極滿,卻又極其認真,費在一旁小心地陪著。

  老媽媽抬頭間,卻看到無末抱著女兒在籬笆院子外面站著,倒是一愣,只以為自己看錯了。

  費在一旁低聲道:“是無末呢。”

  老媽媽這才相信自己的眼睛,當下激動得跟什麼似的,忙過去拉著無末要讓他進屋,又要接過來阿水抱著。

  阿水這些日子也是經常見到老媽媽的,此時看到老媽媽和費便伸展著小嫩手努力朝這兩個人使勁,那樣子仿佛是要對方抱抱。

  老媽媽喜得合不攏嘴,趕緊顫巍巍地將阿水接到懷裡抱住,費從一旁看著小阿水,一向冷清的眸子裡也露出了暖意。

  當下幾個人進屋,老媽媽一邊抱著阿水,一邊催了費趕緊給無末倒水喝。無末忙說不用,費瞥了無末一眼,直接道:“阿媽你不必這麼客氣,他自己有手,總是渴不死的。”

  這話說得極為直接,惹得老媽媽瞪了費好幾眼,又笑著對無末道:“他這人一向不會說話,你不要在意。”

  無末趕緊笑了下,忙道不在意。

  無末算是費一手教大的,縱然是如今他貴為族長,在費面前依然是要恭恭敬敬的,自然不敢讓費為自己端水。

  無末在這裡坐了一番後,老媽媽偏要留飯,無末怎會真得在這裡吃飯,面對老媽媽殷切的眼神,只好說起半夏在家已經做好等著呢,回去晚了怕是要擔心,老媽媽也只好放他回去了,臨走前一直叮囑有時間再過來,無末自然答應了。

  回到家後,半夏笑瞇瞇地端著一個木碗,木碗裡放了一塊白色的東西,看起來像是吃的。半夏從他懷裡接過阿水,遞給無末木碗道:“嘗一嘗?”

  無末接過來嘗了一口,皺了下眉:“有股子奶味兒。”

  半夏問道:“好吃嗎?”

  無末點頭:“還行。”

  一旁阿諾道:“我吃著味道不錯啊,雖然有奶味,很是很香呢。”

  無末摸了摸阿諾的腦袋:“你說得對,確實好吃。”

  半夏噗嗤笑了,他知道無末必然是對這種味道不喜歡,但無所謂,只要覺得能吃就好了,總有人喜歡吃的。

  誰知就在這時,被無末抱在懷中的阿水兩個小眼放光,她竟然兩只小肥手一個猛抓,就從無末手中凶狠狠地奪來了那塊乳酪。還沒等無末有什麼反應,她兩手捧著就拼命往嘴裡塞去。那個貪婪的小樣子,仿佛餓了八輩子一般。

  無末和阿諾在一旁都看呆了,幸好半夏反應及時,忙把那大塊乳酪從她手中拿走,只可憐小阿水馬上就要把那乳酪塞到嘴裡了,誰知道忽然要被阿媽拿走,於是她小拳頭攥得緊緊的不松開。半夏一邊誘哄著她,一邊小心從她手中摳出來。

  阿諾在一旁喃喃地說:“阿水很餓的樣子啊……”好生心疼啊!

  無末也心疼地望著阿水,向半夏商量說:“要不然,讓她吃一塊吧?”

  半夏歎氣:“不行,她還小。”

  無末和阿諾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意思,阿水好可憐,阿水的阿媽好狠心。

  就在這時,忽然聽到外面有人喊道:“族長大人,厚炎回來了!”

  無末一聽,頓時大喜,忙放下碗筷,就要往外走去。

  半夏歎了口氣:“罷了,這晚飯他是吃不成了。”

  阿諾從旁勸道:“無末叔叔早就盼著厚炎叔叔回來了,如今厚炎叔叔回來,他自然是趕緊過去看看,無末叔叔這是公而忘私。”

  半夏不由得笑了,望著阿諾道:“你才跟著你叔學了幾個字,就跟我扯什麼公而忘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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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齊先生再次見到無末,頗為意外,一年多不見罷了,無末變化實在不小。此時又是深冬,他內裡著麻布衣,腰扎麻布腰帶,簡單踏實,而外面罩著的那虎皮大衣,散散然瀟灑豪邁又透著山野原始的貴氣。他依然長發披肩,隨意地用一根麻繩扎起,那長發飄揚間雖有著世外人的狂野,可那不羈已經收斂了去,舉手投足間倒是有了一份王者的沉穩和威嚴。

  齊先生抱拳笑道:“一年不見,恩公卻是變了許多。”

  無末忙和這齊先生見禮,見禮完畢趕緊奉上一旁族人端上來的望族招待貴人的熱湯,齊先生接過那棕黑色的熱湯,豪爽地一飲而盡。無末又拿了熱湯給多日不見的厚炎,厚炎在外尋找齊先生許久,黑了許多,不過精神倒是好了,整個人神采奕奕仿若新生。待到厚炎喝了熱湯,一行人這才一邊說話一邊朝無末族長家走去。

  回到家時,半夏已經將剛才吃飯的那一攤子收拾起來迎客,小阿水也穿上了那水紅色的肚兜,頭頂扎了一個可愛的沖天辮坐在阿媽臂彎上,而阿諾則是站在一旁迎客。

  齊先生是知道半夏的,當下和半夏見禮,又見半夏懷中這小娃極為嬌嫩可人,只用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望著自己,不覺得大笑道:“匆忙之中,並沒有備得什麼見面禮。”說著解下腰間一個玉佩:“這塊玉佩,據說是個吉祥物,遇事能夠逢凶化吉,便送給這娃兒吧。”

  半夏原本要推辭,可是齊先生執意要送,半夏見他真誠,也便收下了。

  見過禮,半夏讓阿諾抱著阿水,自己則開始准備些吃食招待貴客,這個倒是也容易,山裡人無非就那些入口的,自己天天吃早已不稀罕,外人倒是可以吃個新鮮。

  各色干菇可以燉著野豬山雞來,各色干果剝開當做零食解悶,再用山裡雞蛋攤幾個金黃餅撒上一些野菜末當做配菜,各色冬日依然長著的瓜果作為飯後水果,最近才做的乳酪作為風味甜點,又撿那最為新鮮的泉水泡了茉莉花權當茶水,又尋來無末往日藏在屋後山洞裡的猴兒酒。東挪西湊一桌飯菜勉強倒也能待客。臨到最後,發現凳子是不夠的,只好趕緊去別家借了石凳來湊數。

  飯菜上時,齊先生不免感慨,說這山裡的飯菜味道就是別具一格,又不免回想起往日來時的情景。這話說得眾人倒是大臊,不說別人,就是無末,以前哪裡拿人家當一回事,還不是一想到外人便怕惹了麻煩趕緊趕走。無末想起這些,笑著提起,感歎萬分,十分歉意。

  齊先生倒是毫不在意:“那一日犬子病重,你能不顧舊習危難之中伸手,可見是個有俠義心腸之人,大丈夫不拘小節,往日你即使疏遠於我,我也知道你必然是有自己的難處。今日你有事要做能夠想起我來,讓我有機會報答你往日之恩,我心裡高興得很。”

  席間陪著的有費,巖,以及族中的幾個老人瑞,他們聽到這話,心裡難免覺得這個人雖然是外族人,心腸卻是不壞的,完全不似迎春女婿那般陰險狡詐,當下又增了幾分好感。而厚炎在外歷練多時,見到了許多新奇玩意兒,也認識了許多的人,對這齊先生也很是了解,知道他的為人,當下並不以為怪。

  費在席間沉思片刻,忽然開口道:“齊先生,我聽說你游歷南北,見多識廣,有一件事我倒是想請教下。”

  齊先生來時已經聽厚炎講起族中大致情景,知道開口這個人叫費且頗有些地位,忙恭敬地道:“費先生,你請講便是了。”

  費望著齊先生,緩緩問道:“前些日子,有一群官兵來到我們望族村,圍了我們神廟,這事先生可知道?”

  齊先生點頭:“這件事已經是人盡皆知,傳遍天下。”

  一聽這話,在場的無末頓時皺緊了眉頭。

  費臉色也不好看,又問道:“不知道外人對我們望族是如何說的?”

  齊先生低頭沉思片刻,望望桌上眾人,最後目光落到無末身上:“不瞞各位,如今人人皆知望族有神廟,神廟得到狼妖的庇護,說是裡面有寶劍一把。”他停頓片刻,又接著說道:“大家都傳聞,這寶劍乃是上古神器,千年不曾離鞘。若是有那拔出寶劍使其離鞘者——”

  眾人聽了,面面相覷,如今聽到這話,費眉頭皺得更緊,不禁問道:“拔出寶劍又能如何?”

  齊先生沉聲道:“據說拔出寶劍者,便能憑了這把寶劍無敵於天下,又能改朝換代成為一代帝王,又有說進入神廟得到這把寶劍,便能得到大批寶藏,從此富甲天下。”

  齊先生說完這番話,眾人臉上都難看起來,費擰著眉頭問:“齊先生,你可知道這傳聞從哪裡來的?”其實費已經隱約感到,這傳聞顯然和那晚的事有關,只是忍不住想問問。

  齊先生搖頭:“不知道,所有的人都在這麼傳說,這件事已經驚動了官府以及江湖上的人。”

  厚炎聽到這裡,忙點頭道:“齊先生說得沒錯,我這一路出去後,但凡別人知道我是從望族村來的,要麼見到我猶如見到妖怪一般躲著,要麼就鬼鬼祟祟,或者也有人來到我跟前湊近乎打探族裡的事。我開始時還納悶呢,後來偷偷躲在一旁,才聽到別人竟然是這麼說的,我嚇得不輕,在外面再也不敢提我是望族人,只隱姓埋名,到處打聽,最後才找到齊先生。”

  眾人聽到這裡,越發擔憂起來,他們雖然隱居此地,可是也知道什麼叫懷璧其罪。他們的神廟被外人覬覦了,還不是被一個外人,而是一群人,一大批人,他們頓時覺得自己成了一塊天下人眼中的肥肉,不知道暗處多少只眼睛盯著呢。

  無末沉思片刻,忽然抬頭問道:“最近這些時日,望族附近的外族人倒是挺多,可是我見他們倒是安分守己得很,不知道打得什麼主意。”

  費滿臉憂慮:“外面越是安靜,就越讓人擔心,不知道外面的人都在打著什麼鬼主意呢。”

  巖在一旁也皺著眉頭,此時忽然道:“沒事的啊,咱們有狼群的護庇,他們會幫著我們的。”

  這話一出,齊先生卻搖頭說:“這話說得沒錯,如今外人不敢輕易踏入望族村,怕得就是狼。可是眼下覬覦神廟的不是一個人,而是許多的人,他們在動手之前,怕是總要想辦法先對付狼群的。”

  無末慢慢搖頭:“若是對付狼群,倒也不容易,畢竟山路難行,他們又不熟悉地形,狼群深藏在禁地之中,恐怕很難……”話說到這裡,他忽然意識到什麼,猛地打住!

  他緊皺著眉頭,忽然想起了荊棘。

  狼族禁地入口處,布滿了荊棘,那些荊棘干枯老澀,交纏成片,若是有人一把火燒下去,那將是何等結果?

  他的心猛地往下沉去,火,乃是山林大忌。

  狼群再是凶猛,也抵不過那滔天大火啊!

  費見無末臉色難看,忙問究竟,無末把這些話說給眾人聽,眾人聽了也都皺緊眉頭。

  厚炎用手撓著頭發無奈:“就算我們勸說了狼群,將那些荊棘撤去了,可是山林裡到處是干柴,又有什麼辦法呢!”

  族裡最來的老人瑞搖了搖頭:“那些人不至於這麼心狠吧,如果放火燒山,那可是把咱這上古山給毀了,怎麼會有人做出這麼缺德的事呢?”

  齊先生歎息道:“老人家,你不知道,這世間千樣水自然養了千樣人,自然有那奸惡之徒,為了錢財地位不惜生靈塗炭,這防火燒山的事,他們還真干得出來,所以還是要防范得好。”

  這話說得眾人低頭沉思不語,上古山和望族村唇齒相依,若是上古山遭殃,便是狼群遇難,那麼望族村必然不會幸免。

  這頓飯吃得大家憂心忡忡,待到結束,眾人又聊了一句,最後商定讓齊先生跟著費回去住。自從老族長去了後,老族長家的茅屋有空置的,正好招待齊先生。

  這一天晚上,無末翻來覆去無法入睡,半夏也聽到了他們說的話,自然知道他的憂慮。

  她輕輕拍哄著阿水,待到阿水熟睡去,這才挪到無末身邊,柔聲道:“你有什麼防范的法子沒有?”

  無末搖頭:“這山林裡到處是枯葉干柴,若是真得一把火起來,我們又有什麼辦法,我實在想不出呢。如今能想到的,也只是明日盡快通知狼族這件事,希望它們能加以防范。”

  半夏想了想道:“你說狼群會有辦法嗎?”

  無末皺眉:“我想不出它們會有什麼好辦法。”

  半夏沉吟一番,輕聲道:“我聽你說起你在狼族的見聞,總覺得這些狼好似通了靈性一般,不像是狼,倒像是人呢。”

  無末點頭:“你說得很有道理,我也有這種感覺。”

  半夏又繼續道:“你說,它們會不會已經修煉成仙呢?”

  無末聽了這個,甚為詫異,只因他長在狼群之中,狼母和小黑都是極有靈性的,是以在他看來這狼如同人一般,並無不同,於是狼族禁地一趟,他竟然沒覺得發生的那一切有什麼不對。

  此時聽半夏這麼一說,他也覺得半夏說得極有道理了。

  “若是這樣,難道它們會施展什麼仙術不成?”無末開始向往:“那咱們又何必害怕那些外人,更不必擔心狼族會遭受火災了。”

  這聽得半夏噗地笑了:“咱不過是隨便想想罷了,該做的防范還是要做的。”她伸手摸了摸男人剛毅的臉頰:“你如今滿腦子想得都是那雄心壯志呢。”

  無末自己也低低笑了,一手拉過半夏,讓她靠在自己胸膛上:“難道我腦子裡沒想著你,沒想著咱們阿水?”

  半夏只把臉頰在無末光滑結實的胸膛上磨蹭,閉眸感受著這個男人胸膛有力的起伏,柔聲道:“這是我哪裡知道呢……”

  無末的手沿著她的胸緩緩下移,有力靈活的大手分開她的緊閉的大腿,來到那處柔軟,閉眸輕輕探索一番後,呼吸急促了,便猛然一個翻身,將半夏壓在身下。

  強健有力的長腿將她牢牢困在自己的身子下,他親吻著她的發,低啞地道:“我不但腦子裡想著,身體也想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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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無末和齊先生促膝深談,拋卻昔日種族的隔閡,兩個人談得極為投機,一直聊到深夜,聊完之後無末只覺得收益頗多,仿佛打開了一扇從未有過的窗般。當天晚上回到家,他連擺弄半夏的興致都沒了,只是躺在那裡認真思索這件事。半夏心疼他,說明日個還有事,盡早睡吧,不然身體吃不消。不過半夏發現說了也白說,這個人仿佛沒聽到自己的話。

  第二天,半夏以為他會精神萎靡,誰知道人家披上虎皮袍,拿了鐮刀隨手把隔夜的胡子渣一割,又用麻繩將頭發綁起來,立馬精神抖擻地出去了。

  無末族長召集來了全族的壯丁,開了一個大會,分配了許多的事宜。

  第一件,族中要分出一些壯丁,上山采那些珍貴的藥材,這藥材不是留著給族長治病,而是要賣出去換的銀子的。當然了,銀子,那是外面用的東西,咱望族人不稀罕留著這個玩意兒,這銀子是要換鐵器,換種苗以及其他種種的。

  第二件,族中要繼續派壯丁日夜把守著上山的要道,但凡遇到可疑人物,一定要趕緊稟報族長知曉,這件事關系到狼族的安危,值守人員務必要盡心盡力。

  第三件,要派人出去尋找迎春。只因迎春是望族的閨女,如今瘋了,一是怕她在外面遭罪,二是怕她一旦清醒,會將神廟和望族的秘密說與其他人聽。

  三件事說出,除了第一件,其他兩件大家自然都贊同。

  第一件有異議的,統統留下,不許回家,族長開始開小灶,逐個說服,最後每個人都點了頭,紛紛表示族長聖明,擁護族長一切決定。

  木羊心裡自然是不服的,可是他最近備受父親的喝斥,眼見著父親也在,不敢說什麼,只好也跟著贊同起來。

  如此分配下去後,無末找到厚炎,和厚炎商量後,決定讓他再次出去尋找迎春。

  “現在外面關於咱們望族的消息,我總懷疑和那日的事有關系。當時在場的官兵雖然多,但是他們一則對望族沒這麼多了解,二來沒有深仇大恨,總不至於散播如此離譜的謠言,想來想去,那個迎春的夫婿是最有可能的。你找到他們,詳加了解,然後試著把迎春帶回來吧。”無末對厚炎委以重任。

  厚炎出去一趟,正覺得新鮮,接到這個命令後很是興奮,自然連聲答應。

  無末交待好任務,又去找了齊先生,請這齊先生也在外面幫忙打聽,齊先生自然答應。恰好齊先生這邊的事也談得有了眉目,便要和厚炎一起離開。

  當晚這厚炎回到家中,向父母說了族長大人新分配的任務,他們聽了都很是欣喜,覺得這是族長大人的重用。厚炎陪著父母說一番話後,和木娃回到自己房裡。如果說他現在有什麼不如意,那就是捨不得木娃一個人在家了。

  他戀戀不捨地拉著木娃問:“我明日個又要走了,你在家裡好生孝順父母,記得想我。”

  木娃一扭頭,小聲哼了句:“我為什麼想你,才不想呢。”

  厚炎一把將她抱住,狠狠地用下面頂著她:“你可以不想我,我就不信你不想它!”

  木娃臉頓時紅了,使勁地推了推厚炎,卻沒推開,只好在他懷裡靠著,呸了一聲道:“我才不信它呢,沒了它更省心!”

  厚炎見她耳根子都紅了,頗覺得有趣,便在她耳邊吹著氣,低聲道:“你既這麼說它,我偏要你知道它的厲害!”說著便忽然打橫抱起她,將她扔在了炕上。

  木娃差點尖叫出聲,唯恐驚動了一旁屋子裡的老人家這才使勁咬唇忍住。

  厚炎見此,忙撲上去,開始盡情施展手段,最後非逼得這木娃連連求饒才跟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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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較於厚炎和木娃的熱火朝天,無末卻感到很是無奈。

  他如今是一日不可無房事,一日不弄便覺得難以緩解。可是現在,他卻偏偏不能弄。

  他挫敗地躺在那裡,只見一旁的半夏正側躺著,小阿水正歡快地窩在她懷裡吃著□。若是她一只吧唧吧唧地吃也就罷了,總能吃飽睡過去然後他就把這小東西放在一邊,他就可以趁機過去行事。

  可是現在呢,人家阿水小朋友根本就不好好吃奶,人家叼著,吃一口,玩三下,比如伸著小胖手去拉拉阿媽的黑發啦,又比如用小胖腳丫蹬著阿媽的肚子玩啦,反正對於小小胖胖的她來說,一旁的阿媽便是玩樂和吃飯的大本營,是永遠玩不膩吃不膩的逍遙所在。

  這麼好的地方,她才不捨得離開呢。

  試著將她挪開吧,手剛碰到人家,人家就開始扯著嗓子嗥了,比山上的狼嚎要清亮稚嫩好聽,可是震懾力卻絕對不比狼嚎遜色,絕對能引來半夏譴責的眼神,說不得還會引來外面阿諾過來疑惑地問:“叔叔,阿水沒事吧?”

  這才是最尷尬的局面!

  好不容易,無末盼得頭都大了,終於阿水吃飽了,挺著圓鼓鼓的肚子,上面打了一個飽嗝,下面放了一個響屁,然後打了一個滾側身背對著這兩人睡去了。

  無末小心地挪到半夏身邊,粗糙的大手在黑暗中無聲地摩挲著,先是尋到那處飽滿硬實握在手中。因了懷孕哺乳的關系,她的山峰越發飽滿,握在手裡沉甸甸的。無末撫弄著,忽然低笑了聲,灼熱的氣息湊到她耳邊,低聲道:“虧了咱只打算要阿水一個娃,若是生兩個,可是了不得了。”

  雖說阿水是個女娃,可是她和無末也都沒那重男輕女的想法,是以要一個還是要兩個娃,半夏倒是不在意的。可是此時聽了無末這麼講,她倒是詫異了:“要兩個娃,那又如何?”

  無末帶了厚繭的黝黑大手揉捏著那柔白的雙ru,啞聲道:“再大一些,我這手都要抓不住了。”

  半夏一聽這話,臉上微紅:“你如今越來越沒正形,倒是繞著彎兒說這些渾話。”

  細碎的月光透過窗欞投射半夏臉上,無末只見她猶如白玉般的臉龐仿佛泛著粉紅的光澤般,楚楚動人,胸臆間仿佛被什麼劃過般,癢且痛,他將她摟到自己懷裡,讓她的雙X如緊貼了自己強韌散發著熱力的胸膛。她的細喘他的起伏便在那緊緊偎依的胸膛間傳遞。

  無末稍微用力,強迫她的腰肢也緊貼自己下面膨脹火燙的谷欠望。半夏感覺到那熟悉的堅硬,又怎能不知他所想之事,看看一旁酣睡的阿水,不覺臉紅,伏首在他遒勁的胸膛上低聲道:“你可要小心些,別吵醒了阿水。”

  無末嘶啞的幾乎發不出聲音:“那是自然,誰敢去招惹這個小祖宗。”

  半夏也意欲行事,便主動上前,將自己的腰肢輕輕搖擺,在他胸膛上挪蹭,她素知他是最愛自己這樣的。果然,不過挪蹭了那麼幾下,那個頂著自己的硬物便開始頻頻在下彈跳,那是再也按捺不住的谷欠望在下方叫囂著,撩撥她柔軟的雙臀。

  無末倒吸一口氣,粗糲的手來到她的泉口外,小心試探,卻見那麼猶如蚌殼一般張開小嘴兒,且吐出滑膩的水兒,知道她是為自己准備好的,便挺著那昂揚要進去。

  正要進去之時,他停頓了一下,忽然俯首在她耳邊說:“我倒是很是想念咱們剛剛成親的時候,不如試上一次?”

  半夏開始還沒明白那意思,待到無末將自己扣在那虎皮氈上時,才反應過來,不禁咬唇道:“別,這個動靜太大,沒得吵醒了阿水。”

  無末聽了這個,倒也是擔心的,望了眼阿水,只見她在那狐皮氈下睡得香甜呢,便也不再顧忌了。

  如水的月光下,無末讓這個小女人跪趴在炕沿,女性婀娜的身段在有著褐黃花紋的虎皮氈上舒展開來,小家碧玉內斂的柔美在富有山林狂野氣息的毯子上散發出誘X人的魅惑。

  無末本來只是心血來潮罷了,可是這一刻,他忽然開始明白為什麼山林裡的動物都是采用這個姿勢□。他緩慢上前,大手扶住半夏輕輕顫抖的纖細腰肢,俯首凝神,讓自己的巨大上前,頂住那處深幽之處,緩慢用力,一點點地推入。盯著那蚌殼般的嘴兒將自己緩緩吞下的情景,他額頭漸漸滲出細汗,被他禁錮在身下的人兒已經發出難以抑制的低吟。無末閉上雙眸,細細地品味那條細窄的通道收縮以及抽搐帶給自己的陣陣塊感。半夏卻已然無法忍受,她的無末向來是疾風掃細草快刀斬亂麻,將她弄得神魂顛倒欲罷不能,又何曾用這般小心折磨過她呢?

  半夏難耐地再次扭動了下腰肢,趴在那裡紅著臉低聲道:“你且快些,我受不住了。”

  她的動作使得那通道也跟著扭動,那小嘴兒只吃得無末差點將那一腔熱物就傾瀉過來,幸得他忙閉住靜關忍住了,待收斂心神,他也禁不住咬牙嘶啞低聲道:“你剛才那樣,倒是極好,若是多來幾下,我怕是要死在你身上了。”

  半夏原本是惱他只沒在自己身子內卻不動彈的,要知她如今也不是那羞答答剛成親的娘子,早已被他帶著經歷了多少人事的,他那粗糲大手,那火燙的硬物只要稍一撩撥,她的身子自然便憶起來,忍不住地想要更多。

  此時聽了他這麼說,不禁咬了唇,並不言語,只是暗地裡故意搖擺了腰肢,讓那埋在自己身子內的東西不得安生!

  無末本已是強忍住氣血洶湧,此時又怎能忍受這般折磨,望著那含了自己肉紅色輕輕搖擺的兩瓣雪色,眼眸暗沉,呼吸急促,猛地大力握住她的腰肢動了起來。

  破土而進,深入腹地,猛然撤離,再攻再入,不達最深處,誓不罷休,一時之間蜜水四濺,汩汩有聲,身下的小女人先是咬唇忍著,後來禁不住低吟出聲,再後來便低泣起來,顫聲求著:“你慢些,別……別弄出那麼大動靜……”

  無末並不停,只一心攻城,全根沒入,孤軍深入,於是小女人的泣聲越發變了音,口中卻是說道:“你快些,快些吧……快點了事……”

  無末雖並不做聲,可是粗重猶如野獸般的喘息卻早已在屋內響起,此時他用力的挺起強健的腰,讓自己那雄偉的巨大在那個濕潤嬌嫩的通道中磨礪、進出、東沖西撞,前後震蕩。

  最後的一刻,仿佛一下子爬到了最高峰,他卻瞪大了眼睛,急速拔出,射在了外面。

  饜足的半夏微瞇著眸子,乏力地趴在粗獷的虎皮氈上。無末曾說過不讓自己再次懷孕的,他怕自己生第二胎時遇到忍冬一樣的危險。

  這件事於半夏自己來說,倒也無所謂,是以是以也沒阻止無末這麼做。

  她趴在那裡迷糊地想著,先讓他這樣吧,以後總是想再要一個的,阿水以後總要有個兄弟姐妹的好。

  這麼想著,她竟然趴著睡著了,她最近做了許多事,太累了,況且這已經很晚了。

  無末清理了兩個人的身子,見半夏竟然已經睡著了,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臉頰,讓她靠在自己胸膛上繼續睡,而他自己仰躺在那裡,望著窗外西去的明月,卻怎麼也無法入睡。最近他在族中頗做了一些大事,其實這麼做之後到底會將望族引領向什麼樣的方向,他自己也難以預料。夜深人靜之際,難免多思。

  他自己想了許久,最後想著第二天還有許多事要做,便也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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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厚炎要跟著齊先生出發了,許多族人都開始送行。比起第一次厚炎出發時眾人的新奇和不理解,這次卻多了一些期盼的味道。望族人都知道了,他們絕對不能容忍踐踏的神廟,成了外人覬覦的寶物,據說那裡面有可以奪得天下的寶劍以及蔑視天下的財寶。

  望族人是不信這些的,即使信,也沒有哪個膽敢去神廟裡取東西啊。神廟得望族人千年香火,那是普通人絕對不能踏入的聖地,他們寧願世代在這裡受窮也絕不敢冒犯的。

  可惜他們不敢,並不意味著外人不敢,族長大人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守護神廟不可能永遠倚靠狼群,他們若是不自強,早晚有一天會有人踏著他們的屍體進入他們的神廟。

  族中的年輕小伙子們都按照無末排定的時間日夜輪班,有值守神廟的,也有守護通向上古山的道路的。那些不值班的,則是勤奮練習弓箭。有的人家因為干這些,倒是惹得家裡沒什麼余糧了,正在發愁之際,鄰居聽說了,便趕緊送來了臘肉和粟米。

  危難之際,同舟共濟,望族人本是同根生,他們若是不相互扶持,怎麼在這眾人覬覦的上古山生存千年呢。

  半夏很快從族人口中聽說了這個消息,她見無末事務繁忙,便找來了族中的幾個沒有拖累的婦人,都是些娃兒已經半大可以滿地放養的,其中便有那野花娘子。她帶領眾人來到自己家屋後的山洞裡,待到眾人進去一看,倒是吃了一驚。

  “半夏,你家怎地存了這麼多臘肉?”山野人家原本日子過得緊巴,哪裡見過這麼多存糧呢。

  半夏笑了下:“其實都是以前無末上山打獵存下的,我怕壞了,便重重地醃了曬干存在這裡了。最近族裡有大事,男人們上山打獵少了,怕大家口糧不足,這些正好派上用場呢。”

  野花娘子見了,不由得道:“半夏,這樣可不好,都是你和族長辛辛苦苦攢下的,還是自己留著吧,我們雖說日子艱難,但也不至於真得挨餓啊。”

  半夏望了望大家,笑著道:“我且問你們,那神廟是不是咱們大家伙的神廟?”

  眾位婦人對視一眼,自然點頭說:“是啊,那是咱們大家伙的神廟。”

  半夏接著道:“既是大家伙的神廟,大家齊心協力守護著它,原本就該是有人力出人力,有口糧就出口糧。如今無末身為族長,他家中藏了這許多口糧,卻眼看著族人吃不飽肚子去守護神廟,你們說,無末會是這樣的族長嗎?”

  眾人皆不再說什麼,紛紛點頭,其中一個便道:“半夏,你說得是,如今大難來臨,咱們整個村兒就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就不說那外道話。今日你既要我們分這些口糧,我們也就不客氣了,來日望族有什麼事,咱們一起扛!”

  半夏看過去,只見說這話的是村東頭的桃子娘,這時想起她素日就是個有膽識的,平日她家男人也是要聽她話的。如今見她能說出這番話,想來是不假的,當下便道:“桃子娘這話說得很是,咱們都是地奴老祖宗的子孫,原本就是一家人。”

  野花娘子見大家這麼說,也跟著笑了,指著那山洞裡的口糧道:“咱半夏都說了,咱們都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那還客氣啥,都趕緊把這些搬出來,回頭兒按照人頭在村裡分了。”

  於是在眾位娘子軍的努力下,大家把這些臘肉粟米等物搬了出來,只留了少部分給半夏留著做口糧。待到搬出來後,按照村子的花名冊,分成若干份,由野花娘子到處通知大家,分別派個人來領取。

  大家聽說了這事,開始都有些過意不去,也有那家中口糧還算富余的干脆不要,說是留給家中無糧的人那去吧。半夏倒是贊同,便讓大家誰有需要自己來取便是。

  多琿聽說了這事,便自己先幫著木娃照顧石蛋兒,卻讓木娃將家裡的一些存糧也都拿出來交到半夏這裡,由半夏統一分配。這個先例一出,頓時村裡人都開了竅,從此後干脆誰家多獵了什麼,也都交到半夏這裡來了。

  一時之間,半夏家後的山洞倒成了村裡的公共口糧袋子。

  這件事一出,村裡人的心更齊了,又有那活了九十多歲的老人瑞顫巍巍地說,其實族上留下這個每過幾日便要集體出去打獵然後群分了食物的規矩,原本就是怕時間一長,大家的心不齊了,忘記了原本上古山下望族人只有一家的道理。如今倒是不怕了,即使沒了那規矩,大家依然記得骨子裡原本流著同一種血,無論到了何時,一家人也是要相互扶持的。

  晚上吃飯時分,無末贊賞地望著自己的娘子:“你倒是大方得很。”

  半夏給他盛了滿滿一碗粟米粥,粥上方還漂浮著金黃的煎蛋,口中笑道:“還不是為了你這勞什子的族長!不過呢,反正你力氣大,會打獵,總不至於餓到我們幾個。”

  阿諾邊往嘴裡扒飯邊道:“半夏嬸嬸別怕,阿諾也是會打獵的。”

  半夏見他小小模樣,卻做出豪氣萬狀樣,哪裡還有昔日那個瘦巴巴病弱小男孩的影子,倒是笑了:“你還小呢,以後要做得事多著呢,如今還是跟著我多學幾個字,將來也能幫著你叔。”

  阿諾猛點頭:“那是自然了!我不但要幫著無末叔叔,以後還要保護咱們的小阿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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