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論壇 繁體 | 簡體
Sclub交友聊天~加入聊天室當版主
分享
返回列表 發帖

[都市言情] [女王不在家]山下一家人(全文完)

山下一家人 作者:女王不在家

當族裡小夥子一心都要娶半夏當娘子的時候,半夏卻獨獨選了那個遭人冷落的野男人。
野男人者,狼窩裡吃著狼奶長大的野孩子。

成親後發現,野男人雖野,卻會打獵會采藥,能蓋房能養雞,擅打架擅燒烤……
但是,為什麼X的時候他只會後進式?!#¥@%&#@%%@#¥&%¥#@

PS:這是一個甜文、甜文、甜文、無虐、無虐,
總結來說就是男主女主甜蜜幸福的一家n口生活外加帶著族人奔向康莊大道。。。。。。

第一章

  據說很多年前,有個叫地奴的人定居在上古山下,後來地奴娶了啞女,生下三個兒子。這三個兒子又分別娶妻生子,繁衍下來,成了村子。這個村子被外人叫做望族村。上千年來,望族人就這麼一直住在望村裡,守著地奴留下的那片土地,守著供奉劍靈和地奴的神廟。
  
  此時正是傍晚,在一個用石頭和木頭搭建的飽經風霜的屋子裡,半夏坐在土炕上,怔怔地透過窗戶望著遠方的山巒。那是上古山,傳說上古山的最深處,有一種草,叫牙牙草。
  
  牙牙草可以救命,可以救爹爹的命。
  
  娘親早逝,爹爹一個人把三個女兒拉扯大,如今姐姐嫁給外人被族人逐出村子。這個世上,只有小妹忍冬和爹爹是自己的親人了。可是爹爹病入膏肓,沒有牙牙草,救不了命。
  
  半夏痛苦地閉上了雙眸,她多麼希望自己有三頭六臂,可以進入那深山裡,取回牙牙草,救得爹爹的性命啊!
  
  就在這時,窗簾子被掀開,一個穿著自家織成的粗布裙的姑娘走進來,那姑娘眉目清麗,年紀不過十六七,那是半夏的妹妹忍冬。
  
  忍冬將藥碗放在一旁,用石頭鑿刻的石碗碰到石桌上發出一點清脆的聲音,可是這點清脆之聲溶入屋子裡的黑暗中,很快就悄無聲息了。沒有點燃桐油燈的屋子裡,只有姐妹二人相對兩無言的黯然。
  
  很久之後,還是忍冬自己開口了,她低著頭輕輕地說:“爹爹……怕是不行了。”說完這話的時候,她整齊潔白的牙齒輕咬著嬌嫩的下唇,下唇還帶著顫抖,同時有一滴淚珠逐漸從腮邊流下。
  
  可是仿佛石頭一般坐在那裡許久的半夏卻忽然抬起頭,淡淡地說:“我去族長那裡。”說著便下炕穿鞋。
  
  忍冬無奈地歎了口氣,毫不抱任何希望地搖頭:“姐,沒用的,上人說了爹爹已經沒救了,族長也弄不來牙牙草。”
  
  半夏低頭穿鞋,聽到這話動作並沒有絲毫猶豫,她輕聲說道:“沒關系,我只是去問一問。”
  
  忍冬還想說什麼,但到底沒有說出口。她知道自己這個姐姐,雖然長相平庸外表柔弱,可是從小自己有一股主意。她打算做的事,有時候便是爹爹也勸不回的。她如今只希望姐姐不要讓族長太過為難,畢竟……畢竟族長是自己心上人的爺爺。
  
  而此時的半夏並不知道妹妹心中所想,她披上爹爹那破舊的毛氈,掀起厚重的門簾子出了家門。
  
  等走出來的時候,縱然她穿得嚴實,依然禁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今年的冬天,真得好冷。
  
  此刻天已大黑,風雪將起,外面根本沒有一絲人煙,就連鳥聲都聽不見一個。在巨大巍峨的上古山的籠罩下,整個村子黑暗而淒清,仿佛被這個世界遺棄了一般。
  
  半夏不知道當年的地奴老祖宗為什麼選取了這麼一塊偏僻而孤冷的土地定居下來,以至於讓後世子孫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事實上,若不是這山中有奇珍總是引來層出不窮的采藥人和尋寶人,那麼望族人估計是要過著那不知山外歲月的日子了。
  
  腳下的路是崎嶇的,半夏低著頭,走得很慢,有如同冰凌一般的雪花輕撲在她的臉頰上,她感受著這異樣的冰冷,心裡卻在暗暗向劍靈和地奴老祖宗祈禱:希望讓爹爹再多活幾年吧!
  
  族長家住在村子的中央,當半夏走到族長家門口的時候,只見族長的屋子裡還亮著燈。她輕輕上前敲響木門,裡面便傳來族長蒼老的聲音:“進來吧。”
  
  前來應聲開門的是族長的妻子,村裡人都叫她老媽媽。老媽媽滿臉的皺紋裡透著慈愛,她憐愛地將半夏拉進屋,握著她冰冷的手去灶台旁烤火:“有什麼急事啊,這麼冷的天跑過來,看把你凍的。”
  
  半夏輕笑了下:“老媽媽,我是找族長的。”
  
  這時候族長的聲音從裡屋傳出來:“讓半夏進來吧。”

  =================================
  
  半夏走進裡屋,卻看到族長正在桐油燈下翻看望族的掌故,時不時咳嗽幾聲。當下她忙彎身行了個禮:“族長。”
  
  族長睿智的眸子離開手中的卷宗,慢慢移到半夏身上。望著站在自己面前這個年輕的姑娘,示意半夏坐在炕頭的蒲團上。
  
  半夏不坐,站著,雙眸懇求地望著族長。族長應該是知道自己為什麼而來的。如果說半夏的爹爹有那麼一絲生的希望,那就在族長身上了。
  
  族長拿起案旁光滑的獸骨在手中摩挲:“半夏,上人怎麼說?”
  
  半夏低頭沉默,上人怎麼說,上人說,爹爹時日無多,該是准備後事了。
  
  族長見半夏面露哀傷,歎了口氣安慰道:“半夏,每一個靈魂都有生老病死,但是望族人不會。每一個望族人,最後都會埋葬在上古山,融入到山中的一草一木,化為山中的精靈,守護著我們的子孫後代。”
  
  半夏卻並不想聽,她固執地搖了搖頭:“可是我多麼希望爹爹能夠守護著我們姐妹兩個,我多麼希望一家人能夠健健康康地一起生活下去。”
  
  她懇切地望著族長,輕聲祈求:“族長,您是族中的老者,是族中最有威望的人,決定著每個望族人的生與死,請你救救我的爹爹。如果爹爹能夠活下去,我願意用我自己的壽命來換。”
  
  族長望著眼前這個眸子裡布滿哀傷的年輕姑娘,走上前去,慈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邊咳邊道:“孩子,不要難過了,回去陪著你的爹爹吧。我想他在最後的時刻一定是希望你們陪在他身邊的。”
  
  聽到這話,半夏徹底絕望了,她知道族長是不可能派人去為爹爹尋來牙牙草的,也甚至不會讓上人拿出人參暫時延緩爹爹的壽命。
  
  她不再答話,低頭向族長告別,緩慢地轉身離開。
  
  =============================
  
  她走得如此失魂落魄,以至於毛氈幾乎掉在地上都毫無所覺。她任憑風裹著冰雪打在自己的身上臉上,仿佛這樣的冰冷能稍微減輕她即將失去親人的痛苦。
  
  也不知道就這麼走了多久,她忽然醒過神來,發現自己竟然站在村子東邊的神廟門前。
  
  她抬頭仰望宏偉的神廟,這是村中最顯赫的建築。
  
  在這個神廟裡,供奉著望族人至高無上的神人劍靈,更有望族人的老祖先地奴。
  
  她以前並不信神,可是如今仰頭望著黑暗籠罩中的神廟,她竟然情不自禁地跪了下來。
  
  雙手合十,她閉上眼睛默默祈禱:無上的劍靈,偉大的地奴,請不要取走我爹爹的性命,請讓他看著我們姐妹出嫁生子。
  
  大約跪了半個時辰,一直到半夏的膝蓋開始發麻,她才慢慢起身。
  
  誰知就在起身之時,卻忽然看到神廟旁邊一個暗影。
  
  她被嚇得心中一顫,但仍然強自鎮定,挺直了腰背,淡淡地問:“是誰?”
  
  話說出口,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那絲顫抖的聲音在這空曠而黑暗神秘的神廟前顯得那麼柔弱無助。
  
  過了好久,一個高大的人影,慢慢走出黑暗,進入了半夏的視線。
  
  這是一個男人,一個穿著粗糙的羊皮襖,虎皮袍,鹿皮靴的男人。
  
  他手中握著石斧,腰間扎著麻繩,背上綁了竹筐。
  
  他的身形高大,站在瘦弱的半夏面前,帶著磅礡之勢,仿佛遠古山之於望族村。
  
  他的頭發黑而長,帶著山中人特有的凌亂,用一根草繩胡亂扎起來。狂風吹過,黑發,白雪,草繩一起飛揚。
  
  這個男人,半夏是知道的。
  
  望族人的族規,女人不得外嫁,男人不得外娶。可是千百年人,總是有那麼幾個例外。
  
  這個男人的母親,便是一個。
  
  這個男人的母親,愛上了遠道而來的尋寶人。後來尋寶人走了,他的母親卻發現懷孕了。
  
  大著肚子的女人,帶著對負心人的恨,帶著對背叛族人的痛,一根麻繩自縊在神廟前。
  
  她的死雖然沒有換來族人的諒解,但族長到底是同意她按照族規埋葬在上古山。
  
  可是就在她即將入土的時刻,一個幾乎憋得紫黑的男嬰從她的身體滑落。
  
  那個男嬰,村裡人叫他無末。
  
  這個男人就是無末。
  
  無末是死去的屍體中滑出的孩子,他沒有被族人所接納,而是被仍在山中,任其自生自滅。用老族長的話說,交給上古山的狼群來決定吧!
  
  就在村子裡都以為這個男嬰根本無法活下來時,他卻奇跡般地活了下來。據說是一個失去狼崽的母狼接納了他,喂他狼奶。
  
  無末長到三四歲時被狼媽媽趕出來,他那時候不會說話,卻知道偷偷地躲在村子旁邊,用好奇的眼睛打量著村子裡的族人。
  
  有一些心腸軟的,便偷偷送他一些吃食,教他一些為人該做的事,於是小小的無末漸漸長大。據說稍大一些,無末開始和外族人接觸,漸漸地學了一些外人才知道的事情,也開始和外族人做起了交換。
  
  半夏聽說,如今的無末在山下村外的林中住著,每日上山打獵采藥,所得便與山外的尋寶人交換,倒也過得逍遙自在。
  
  此時的半夏仰頭望著忽然出現在神廟的無末,原本狂跳的心卻慢慢平靜下來。
  
  她大著膽子質問:“這麼晚了,你為什麼會出現在神廟前?”
  
  神廟是族人的聖地,無末並不在族人行列,他原本不該來這裡的。
  
  無末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他用比狼還冷的眸子俯視著眼前的年輕姑娘,從唇中吐出沒有絲毫情緒的話語:“路過。”
  
  說完這話,他繞過半夏,朝村外那些尋寶采藥的外人聚集處走去。

TOP

第二章

  半夏轉身看著無末離去的背影,忽然意識到,他是背著竹筐前去和那群外人交換的。那他的竹筐裡會有什麼?
  
  她靈機一動,忙高聲道:“你,你先站住!”
  
  無末聽到這話停下了腳步,不過並沒有回頭,他在等著身後的人繼續說下去。
  
  半夏慌忙追上,繞到無末面前,急切地問道:“我,我想問問你,你有沒有牙牙草?”
  
  無末毫無表情地俯視著半夏,半響搖了搖頭:“沒有。”
  
  半夏一聽,心中雖然失望,不過這倒也在意料之中。她稍一思索,並又問道:“那你有其他藥材嗎?”
  
  無末挑了挑眉,如墨的眸子泛起一絲不解。
  
  半夏連忙補充說:“我需要藥材,需要那種大補的,可以救命的上好藥材。”她急切地仰視著無末,懇切地問:“你有嗎?你一定有的,是吧?”
  
  無末凝眉,想了想後慢慢地說:“我有人參。”
  
  說完之後他補充了下:“五百年的。”
  
  半夏聽了這話頓時眼中發光:“太好了,給我吧!”
  
  無末沒有答言,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但眸子裡卻閃過一絲疑惑,仿佛看到虎群裡出現了一只羊,樟松樹上長出了地瓜。
  
  半夏從無末的表情中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唐突。
  
  在望族,一切財富大家都是共享的。身強體壯的男人在農閒時成群結隊前去打獵,一切所得交給族長分配,再由族長分給大家。因此半夏聽了無末有藥材,竟然直接上前去要。
  
  可是如今,她忽然意識到,無末不是望族人,他的藥材,是用來向遠方人換取糧食和鐵器的吧?
  
  半夏想要人參,無末有人參,可是她該那什麼換取人參呢?
  
  半夏一下子沮喪了,她家裡幾乎什麼都沒有,糧食也是勉強夠吃幾日罷了。
  
  半夏的眼眸暗淡起來,她低頭失落地沉默了一會兒,才抬起頭仰視著無末,喃喃地問:“你需要什麼嗎?我要拿什麼向你換取你的人參?”
  
  無末望著眼前瘦弱的半夏,眉頭漸漸皺起:“你是望族人,你不該和我打交道。”說著這話,他轉身就要離開。
  
  半夏見他要走,一時情急,竟然伸手去抓他的羊皮襖。羊皮襖上沾了冰雪,抓在手裡冰冷異常,不過半夏卻絲毫沒有感覺。
  
  她急切地道:“你的血液中有一半望族人的血,我怎麼不可以和你打交道呢?請你把人參給我,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說著這話時,她忽然想到了什麼,忙又補充道:“我可以給你布料,用布料和你交換,可以嗎?”
  
  布料,對的,無末沒有衣服,他的衣服都是動物的皮毛。
  
  而半夏和自己的妹妹忍冬,在閒暇時會去山上采摘野棉,采了後制成棉線,然後就著晚上的月光織布。雖然那布料在外人看來粗糙異常,可是對於望族人來說,這已經是上好的穿著了。
  
  無末沒有表情的眸子裡透出疑惑,他低頭看了看半夏身上的衣服,只見毛氈邊角處露出裡面的布衣,再低頭看看自己。
  
  他神情有些奇怪,仿佛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穿得和別人是不一樣的。
  
  半夏見此,頓時感到此事大有希望,忙補充說:“你難道不想感覺一下,望族人都穿著什麼嗎?”
  
  無末沉默了一番,最後終於點頭說:“好吧,我把人參給你。”
  
  ============================
  
  風雪中,半夏走到前面,無末走到後面。由於大雪,各家都緊閉屋門,一路上並沒有族人看到他們——這樣倒是也好,省的和其他族人解釋,畢竟向無末求取人參,這會引起其他族人的疑惑。
  
  到了半夏家,無末很自覺地等在門外,半夏撩起屋簾進屋,卻見自己妹妹忍冬正焦急地等待著。
  
  忍冬一見姐姐回來,忙上前紅著眼圈道:“剛才爹爹醒了一次,精神很不好,怕是真得不行了。”
  
  半夏聽了心裡一揪,不過還是故作鎮定地安慰忍冬說:“別怕,等我弄來五百年的人參,爹爹吃了一定會好的!”
  
  說著半夏徑自進了裡屋,從炕旁邊的木箱裡拿出一塊新織成的白布。
  
  忍冬見了,很是不解:“姐姐,這是要干嘛?”
  
  半夏並沒解釋,拿著白布出屋,交到無末手中。
  
  無末並沒有看那塊布料,只是接過來掖在腰間,然後伸手從背後的竹筐中一番摸索,很快便摸出一根巨大的人參。人參尚且帶著鮮泥,看來是新采的。
  
  半夏忙接過來捧在手裡,仿佛捧住了奇世珍寶。
  
  這時候忍冬也掀開簾子往外看,當她看到無末的時候,頓時差點驚叫出聲:“姐姐,姐姐,他怎麼到我們家來了?”
  
  半夏一聽,忙示意忍冬閉口,再回頭看無末,卻見無末聽到這話,只是淡淡地挑了下眉,並沒有任何惱怒。
  
  半夏輕輕地道:“謝謝你,無末。”
  
  她知道要感謝無末的,其實無末本來完全可以拒絕自己,可是他還是好心答應了自己。
  
  無末聽到這聲謝謝,卻只是在唇邊掀起一個不知道是諷刺還是嘲諷的笑。他仿佛耳語般輕輕地說:“我不需要望族人的謝謝。”
  
  半夏輕輕一愣,正要說什麼,無末卻已經轉身往遠處走去。
  
  這時忍冬忙走出來,緊張地用手抓住半夏的臂膀:“姐姐,你竟然要了無末的人參?”
  
  半夏沒答話,她望著大踏步地走在風雪中的無末,只見那被草繩綁起來的黑發狂亂地隨著風舞動。
  
  過了好久後,直到他的身影融入在風雪中,她仿佛還能看到烏黑的發在狂舞。
  
  ====================================
  
  人參果然是個好東西,半夏的爹爹醒過來了。他的眼睛中有了神采,他甚至還頗有胃口地要喝粟米粥。半夏用小火慢慢熬,很快香噴噴的粟米粥盛到了碗裡,裡面還有煮得稀爛的地瓜。
  
  爹爹一邊品嘗著粟米粥,一邊滿意地望著自己的兩個女兒:“爹爹一定要盡快給你們找個好婆家,這樣以後爹爹去了,你們也有依靠。”
  
  聽到這話,忍冬笑道:“爹,這個急什麼,等你身體完全康復了再說。”
  
  誰知爹爹卻笑道:“就算我的忍冬不急,我怕木羊會急。”木羊是族長的長孫,村裡很多人傳言木羊會繼承族長的位置的。
  
  忍冬臉上泛起澀澀的紅,嬌羞地不依道:“爹,我不和你說了!”
  
  誰知這卻惹來爹爹更加大聲的笑。
  
  半夏在一旁看著,臉上也泛起恬淡的笑容。她多希望時間能永遠停在這一刻啊。一家人有說有笑,伴著暖和的爐火,喝著香噴噴的甜粥。縱然外面風雪漫天,她的世界依然溫暖。
  
  然而,這種幸福並沒有停留多久。第三天早上,爹爹一直沒有醒來,半夏怎麼呼喚也喚不醒爹爹。
  
  忍冬哭著埋怨半夏:“姐,你給爹爹弄得什麼人參啊,怎麼才好了兩天,這又不行了?”
  
  半夏一臉死灰,木然地搖頭說:“我也不知道……”
  
  聽到這話,忍冬急了:“木羊說過的,他說無末是不祥之人,你原本就不該從他手裡要人參的!他是死人生下的孩子,一定是他害死了爹爹!”
  
  忍冬說著這話,忽然跳起來道:“不行,我要去找木羊,我要去找上人,他們一定能救好爹爹的!”說完這話,她流著淚往外跑去。
  
  半夏看著父親毫無血色的容顏,心裡禁不住也開始懷疑:“難道真是無末的人參害了爹爹嗎?”
  
  ============================
  
  很快,木羊和上人就來到了半夏家的小木屋,一起來的竟然還有族長大人。
  
  上人是一個矮小干枯的老人,他仔細觀察了垂垂將死的半夏爹爹後,禁不住皺起了眉頭:“本來他還可以多活幾日,如今怕是熬不過三天了。”
  
  忍冬聽到這話,頓時呆了,竟然上前一把抓住上人的胳膊:“上人,為什麼?我爹到底怎麼了?”
  
  上人輕歎了口氣:“他是不是服用了人參?”
  
  忍冬流淚點頭說:“是的。”
  
  上人摸了摸自己沒幾根的稀疏胡子:“這就對了。他本來體虛氣弱,如今驟然服用人參,使得身體無法承受住人參的強大靈氣,反而要了他的性命。”
  
  半夏在上人沒有說出這話時已經有不祥的預感,如今聽到上人如此說,頓時猶如五雷轟頂一般,呆在那裡。
  
  忍冬哀傷絕望的目光慢慢移動到了半夏臉上,她盯著半夏恨恨地說:“姐,都怪你!你為什麼要找那個野人要什麼人參!你聽到沒有,這樣反而要了爹爹的命!”她的聲音有些嘶啞,一句句地重復說:“你要了爹爹的命!”
  
  半夏整個人已經麻木了,她看到妹妹流著淚用怨恨的目光盯著自己,也看到族長和上人無奈的目光,可是這一切卻都到不了她的心裡,她的大腦已經一片空白。
  
  是我……害得爹爹這樣……嗎……
  
  這個念頭在心底徘徊,徘徊,然後她眼前一黑,猛地栽倒在那裡。

TOP

第三章

  當半夏醒來時,她望著屋子裡那熟悉的布置卻是呆了很久。
  
  妹妹忍冬在一旁拉著她的手腫著眼睛流淚:“姐,爹爹如今人事不省,你千萬不要出什麼事。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怎麼活啊!”說著她撲倒在半夏身上嚎啕大哭起來。
  
  半夏輕輕推了下她,輕聲道:“別哭,忍冬,爹爹怎麼樣了?”聲音發出時,她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是那麼的嘶啞。
  
  忍冬見半夏問起爹爹,剛止住的淚水又湧下來:“怕是真得不行了。”
  
  她喃喃地說:“剛才村裡的人都來見最後一面了。”
  
  半夏一聽,皺起眉頭道:“那你守著我做什麼,快去照顧爹爹吧。”
  
  忍冬輕指了指那邊屋子:“我也是剛過來這邊看你的,現在木娃幫我守著爹爹呢。”木娃是木羊的妹妹,和半夏忍冬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姐妹。
  
  半夏這才點了點頭,同時掙扎著起身。而那邊的木娃也聽到了這邊的動靜,過來見半夏醒了,忙道:“你還是多躺一會兒吧,上人說了,你這段時間休息不好,身子虛。”
  
  半夏搖頭:“我沒事的,我去看看爹爹。”
  
  半夏來到爹爹房間,看著爹爹蒼白的面容,心裡一痛,想起自己惹下的禍事,更是五腹六髒如刀絞,一時也是淚如雨下。
  
  木娃握住半夏的手,柔聲安慰說:“半夏,你不要哭,大家沒有怪你的意思,你也是好心。更何況——”她猶豫了下,終於低聲說出口:“更何況上人也說了,老爹本來也就……”
  
  本來也就活不了多久了——這是她沒有辦法直接說出口的話。
  
  半夏輕輕搖頭,她流了半天淚,心中倒是逐漸平靜下來。
  
  忍冬此時又怪姐姐,又心疼姐姐,自己想開口說什麼,到底又憋回去了,憋得難受,嗚地一聲,趴在爹爹被子上大哭起來。
  
  木娃見此,忙又過去安慰忍冬,可忍冬哭得傷心,她也不免跟著掉眼淚。
  
  如此,三個姑娘各自哭了一場,後來半夏看天色已晚,便讓忍冬送走了木娃,自己在旁守著爹爹。忍冬回來原本也要守著爹爹,半夏還是讓她睡去了,自己一個人望著炕上父親緊閉的雙目,那個樣子仿佛再也不會醒過來。
  
  ==============================
  
  當忍冬凌晨時分醒來時,卻見到站在土炕邊的姐姐穿戴怪異。
  
  她穿上了爹爹的羊皮襖,披上了爹爹的毛氈披風,就連頭發都學著男人的樣子用一根麻繩扎起來。
  
  忍冬嚇了一跳,瞪大眼睛喃喃地問:“姐,你怎麼了?”
  
  半夏正把一些煮熟的山藥蛋和臘肉往布袋裡裝,此時聽到妹妹說話,並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說:“你一個人在家裡好好照顧爹爹,我要上山去找牙牙草。”
  
  忍冬一聽急得差點跳起來:“姐,你不要命了嗎?你知道牙牙草有多難找?你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嗎?”
  
  大雪封山,沒有任何一個望族人敢隨意上山打獵采藥。
  
  更何況,牙牙草生長在偏僻險惡的深山裡,那是望族人所不能踏入的禁地。
  
  半夏轉過身, 安靜地望著妹妹,聲音柔和,語氣堅定:“沒關系,事在人為,我一定會找到牙牙草,救回父親的。”她走到妹妹身邊,伸手輕輕撫摸妹妹柔順的頭發:“等爹爹吃了牙牙草,他就能醒過來,到時候我們一家人又能像以前一樣了。”
  
  忍冬哭了,哽咽著說:“姐,你不能出事的,不要去……”
  
  半夏幫妹妹擦去臉頰邊的淚水,將她摟在懷裡:“忍冬,別哭。假如我回不來,你就把爹爹好好安葬,然後嫁給木牛。木牛是個好人,他會照顧你一輩子的。”
  
  忍冬聽到這話,哭得更大聲了。她並不想失去姐姐,也不想失去爹爹,可是她無法阻止爹爹逝去,也無法勸阻姐姐離開。
  
  ===============================
  
  半夏戴上斗笠,背上竹筐,竹筐裡放了皮水袋,肉干山藥蛋以及斧頭石鏟等物,告別了淚水漣漣的妹妹,一個人離開了家。
  
  外面的雪依然在下,積雪已經很厚了,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神廟。
  
  神廟也披著一層白色的雪,晶瑩剔透,猶如一座玉山。
  
  她跪在神廟前,默默祈禱劍靈和地奴的護佑。
  
  主宰著上古山的,是野狼。
  
  據說在千百年前,地奴老祖宗和狼族曾經有過互不侵犯的約定。千百年來,望族人打獵,卻不會傷害任何一只野狼。野狼也會覓食,卻不會傷害任何一個望族人。
  
  據說望族人可以走遍上古山,卻不能走進山上的福地,那裡是狼的聚集地,也是望族人不能踏入的禁地。
  
  可是,偏偏牙牙草就多長在那片禁地中,這也是望族人難以得到那絕世珍寶牙牙草的原因。
  
  半夏深深地跪拜在地,讓自己的發絲幾乎埋入雪中。
  
  “萬能的劍靈,偉大的地奴,請你們保佑半夏拿到牙牙草,救得父親的性命。”
  
  曾經的半夏是並不相信神佛鬼魂的,她也一直以為,人死了就是死了,不可能會庇佑子孫。所謂的供奉不過是人們心裡的自我安慰罷了。
  
  可是十六年的望族生活,每日的熏陶,她開始相信,望族人的頭頂確實有個萬能的劍靈在保護著他們,也開始相信那個叫地奴的老祖宗也許一直俯視著這片村落。
  
  抬起頭,敬畏地望著神廟,她再次默默祈禱。
  
  當半夏祈禱完畢起身時,卻看到不遠處仿佛有人影朝這裡張望。她開始還以為又是無末,可是定睛望過去,那人穿著比望族人和無末要精致許多的衣服,分明是外人。
  
  那應該是要上山采藥的人吧,他們長期聚集在存在外面,時刻等著天氣好時上山尋寶。
  
  半夏想著這群異族人用覬覦的眼睛盯著神廟,心裡很是反感,不過她著急上山,一時倒也沒法計較,便徑自離開往山上走去。
  
  ========================
  
  不到萬不得已,半夏也是不願意去觸犯野狼和望族人的約定的。
  
  她開始並沒有進入禁地,只是在上古山外山徘徊尋找,可是吃盡了苦頭,她也沒有找到牙牙草的蹤跡。
  
  半夏疲憊地找了古樹下一處干草堆坐下,順手拿起水囊喝水,這才發現水囊裡根本沒有一滴水了。她又摸了摸竹筐裡,幸好肉干還是有的,於是摸起來啃了幾口。放了好久的肉干,澀然無味如同嚼蠟,不過這對於半夏來說依然很是珍貴。
  
  吃完肉干,她又抓了一把雪就著山藥蛋吃下。冰涼的食物進入胃裡,有點不舒服,不過半夏忍著。
  
  仰起頭望天,天再也不再下雪,上古山的天空是碧藍色的,很美很清澈。
  
  半夏閉上眼睛默默地祈禱爹爹等著自己回去,她是一定要找到牙牙草的,哪怕踏入狼族的禁地,哪怕被他們當成食物撕得粉碎!
  
  費力地重新站起來,她拿起一根木棍當做拐杖,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雪往大山深處走去。
  
  ==========================
  
  上古山的深處,是狼群聚集地,沒有任何野獸敢靠近這裡一步,更不要說人類了。當半夏踏入這裡時,除了自己咯吱踩雪的聲音,只能聽到狼群偶爾發出的嗥叫聲。
  
  半夏以前並不怕狼,因為偶爾會有一些狼到了山下,它們不會傷害人的。可是如今踏入別人的地盤,她自然是心驚膽顫,只盼著能趕緊找到牙牙草離開。
  
  半夏努力回憶平日聽爹爹講過的關於牙牙草的事情。牙牙草最喜生長古柏之下的石縫中,喜陰不喜陽,牙牙草生長之處,寸草不生。
  
  恨只恨大雪覆山,將一切都掩蓋了,要不然總能容易一些的吧。
  
  半夏也不知道在這裡找了多久,只知道天又漸漸暗下來了,她也已經是滿手泥濘,渾身是雪,可是牙牙草還是沒有半點影子。
  
  她想著一旦到了晚上,是萬不能留在這狼群出沒之地的,當下就要離開,可是誰知心裡一著急,腳下一個趔趄,竟然滑倒。偏偏腳旁就是一個山坳,她就這麼滑著草和雪一路直下到底。
  
  當她終於到了山坳底的時候,只感到頭暈眼花,四肢發疼。掙扎了好久才扶著旁邊的一根古樹勉強站起,這才發現水囊也不見了,竹筐也不知道散落在那裡,更不要說剛才的那根木棍拐杖了。
  
  如今可真是筋疲力盡山窮水盡,偏偏這山坳如何除去她也概然不知。
  
  就在沮喪萬分之時,半夏忽然發現腳下有些異樣,她低頭一看,原來這片地兒竟然是沒有雪的,只是濕漉漉的樣子,看來雪是化掉了。
  
  她開始只是詫異,後來心中靈光突顯,忙蹲□子仔細尋找。
  
  半夏很快發現,在這顆古樹下,有一顆草形狀特意。
  
  紅若瑪瑙,通體透亮,四片葉子狀若貝殼。
  
  這正是往日老人們說起的牙牙草的樣子。
  
  半夏心中狂喜,忙跪在那裡,雙手捧住那牙牙草,仿佛捧住了父親的命。
  
  小心翼翼地挖著旁邊的土,她一定要把牙牙草完整地帶回去!
  
  可是就在這時,半夏忽感到背後有股陰冷之氣,然後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一股巨大的力量已經將她撞倒在地!
  
  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倒在雪地裡了。
  
  胸口,被鋒利的狼爪狠狠抵住。
  
  仰起頭,映入眼底的是憤怒的狼眼,以及犀利的白牙。

TOP

第四章

  半夏不知道這只狼能不能聽懂自己的話,但她還是忍不住開口祈求:“我的爹爹病了,他要死了,請你讓我帶走這根牙牙草,好嗎,我要去救爹爹。”
  
  野狼尖利的爪牙對著半夏揮舞,可是它看起來很為難,仿佛不知道如何下口。也難為它了,千百年來,狼就沒有吃人的先例。它的狼口中發出嗷嗷的聲音,好一會兒後,它竟然放開了半夏,徑自蹲守在那牙牙草旁邊。
  
  半夏見此情景,知道自己若是離開,還是可以的,可是她不捨地望了一眼旁邊的牙牙草。
  
  那是爹爹的命,她不能就這麼放手。
  
  於是她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使勁全身的力氣猛然向牙牙草撲過去。假如牙牙草真是爹爹的命,她是絕對不能捨棄的,只要她活著。
  
  可是這只狼的速度比她更快更狠,野狼嗷嗚一聲狂吼聲,張著利爪向半夏撲過去。
  
  雙手捧住牙牙草的半夏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就在此時,一聲急促的狼嚎劃破長空,讓這在場的一人一狼都為之一窒。
  
  揮舞著狼爪撲向半夏的野狼生生收起爪子,扭頭看向狼嚎傳來的方向。
  
  半夏頹敗地摔倒在牙牙草旁邊,她仿佛聽到屬於人類的腳步聲傳來,抬頭望過去,卻只見來人高鼻闊口,手長腳長,黑發披肩,狂野不馴,此人正是無末。
  
  無末身著虎皮,背負長箭,一手提著兩只五彩斑斕的野雞,金刀大馬地往這邊走來。
  
  那野狼分明聽到狼嚎,如今卻變成一個人,很是吃驚。它狼毛豎起,尾巴炸開,身體前伏,機警地盯著無末。
  
  無末停止了腳步,雙目如電般射向野狼。
  
  半響過後,那野狼豎立的狼毛逐漸放松,對著無末低低嗥叫起來。無末也回以聲聲嗥叫,一人一狼仿佛應答一般
  
  此時半夏心裡暗暗吃驚,原來剛才那聲叫竟然是無末發出的。不過轉念想到無末是由狼母喂養長大,便不覺得奇怪了。
  
  無末和狼對嚎一番後,那狼徹底放松了警惕,看看半夏,看看無末,似乎在猶豫什麼。
  
  無末大步上前走到半夏跟前,俯首拽起半夏,拖著她就往外走。半夏只覺得自己猶如被虎豹抓住的一只小雞般狼狽。無末的手比她大上許多,此時猶如鐵鉗一般將她的手腕裹住,拎起來生拖著就要往前走。半夏雖覺得手腕生疼,可是她依然不忘那牙牙草,頻頻留戀地往後看,卻只見那只狼依然守著牙牙草,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無末忽然沉聲命道:“不許回頭。”這一聲命令下來頗有不怒而威之感。
  
  半夏心中一驚,腳下不穩,再者此時無末忽然加快了速度,於是半夏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無末冷瞥了眼半夏:“如果你真得想死,那我可以放開你。”
  
  他冷笑了下,補充道:“我現在放開你的話,那只狼馬上把你撕碎,你信不信?”
  
  半夏忙點頭:“我信,我自然信。”一邊點頭如搗蒜,一邊另一只手也抓住無末的袖子。
  
  她現在清醒了,徹底清醒了,牙牙草是要的,但至少要有一絲希望才可以拿命去博啊!
  
  無末見此,低低地只說了一個字:“走。”
  
  =========================
  
  無末帶著半夏七拐八彎,一會兒是水草泥濘之地,一會兒是冰雪覆蓋之處,把個半夏累個半死,終於走出了狼族的禁地。
  
  最後來到一處山洞口,那裡有巨石遮擋地面倒還算干爽。無末一把將半夏扔在那裡。
  
  半夏一個沒提防被摔在地上,屁股生疼仿佛裂開了一般,眼淚差點掉下來。
  
  她摸著屁股小聲抱怨說:“難道你就不能輕一點嗎,疼死了。”
  
  無末俯視著地上的半夏,冷哼一聲,陰沉沉地道:“你既然敢擅自闖入狼群的禁地,自然是連命都不要了的,摔一下又算什麼。”
  
  半夏想到剛才,不寒而栗,抬頭看向無末,只見無末臉上沒有任何一絲溫度。
  
  不過她還是輕聲道:“謝謝你救了我。”
  
  無末輕撇了下嘴,淡淡地說:“你回家去吧。”
  
  半夏沉默了片刻,堅定地搖頭說:“不,我找到牙牙草了,我還要再試一次。”無論如何要再嘗試一次,就這樣放棄牙牙草,她自己沒有辦法饒恕自己。
  
  無末再次看了半夏一眼,他看向她的樣子像是看一個死人。
  
  “如果你再次踏入狼群的禁地,我是絕對不會救你的。”他的聲音比冰雪還要冷上幾分。
  
  半夏聽到這話卻笑了:“我只是想再試一次,也許就拿回來了。哪怕不成也沒關系……”不成的結果無非是死在那裡,她願意用自己的命,來博取這個萬分之一的可能。
  
  如果拿不到牙牙草,爹爹是沒有了,妹妹忍冬嫁給木羊也可以慢慢忘掉過去,一切還是可以很美好的。
  
  無末低頭審視著半夏,只見她雖然淡淡地笑著,可明亮的眸子裡卻流下一滴淚,淚水流到臉頰上,慢慢凝固成一滴冰珠。
  
  無末皺起了濃眉:“你一心求死。”
  
  半夏搖頭:“不,我只是想要牙牙草。”
  
  無末一低身,有力的大手按住了她的肩頭。
  
  半夏只覺得肩頭頓時多了幾分溫度,她抬頭,卻見無末粗獷的黑發就在自己臉頰邊。
  
  鼻息縈繞,她臉上一熱。
  
  無末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現在天黑了,進入禁地不方便。休息一晚,明天再去。”他看著半夏蒼白的臉色,補充說:“你需要休息。”
  
  半夏一想也對,望了望身後的山洞:“也好,那我就在這裡休息一夜。”
  
  =======================
  
  山洞裡很是干淨,地上還鋪有干草,想著無末對這裡熟悉的樣子,這應該是他在山中的巢穴吧。無末駕輕就熟地在洞口架起了木柴點燃了篝火,很快周圍便暖和起來。半夏一邊烤手,一邊將身上沾了雪而潮濕的衣服湊近火堆來烤。
  
  也許是緊繃了太久,她竟然此時才發現自己的腿上和胳膊上酸麻疼痛。也許有擦傷吧,但沒關系,不至於有大礙。
  
  無末在洞口外將腰間的山雞放下,嫻熟地把山雞肚子割開一條小縫,將那些不用的雜碎掏出,然後把不知道從哪裡抓來的一把果干山珍塞進山雞肚子裡,又隨手從旁邊摘了兩片干淨的香葉將山雞包裹得嚴嚴實實。做完這些,他在火堆旁邊挖了一個往火堆方向延伸的洞,然後半跪在那裡,將包起來的山雞塞進洞裡。
  
  半夏從一旁看著,想著這山雞正好放在火堆下方烤著,也不知多久能烤熟。
  
  這個念頭一來,她才發現自己肚子裡幾乎什麼都沒有了,咕嚕咕嚕叫起來。她向背後一摸,什麼都沒有,竹筐早已不見了,連腰間的水囊都不知去向。
  
  她咽了口唾液,將手更靠近火堆一些。沒有吃食,暖和一些也是好的啊。
  
  無末收拾完山雞,也並沒有閒著,而是繼續拿了一個很小的砂鍋。那個砂鍋有兩個把手,兩個把手上各自拴著一根皮繩。
  
  半夏此時已經發現無末和族中的其他人很不一樣,好奇地打量著他所作的一切。
  
  只見無末找了一處干淨地方,抓了許多雪在鍋裡,然後將鍋吊在火堆上方的木架上。火苗舔著砂鍋,很快砂鍋裡的雪開始融化,融化後開始變熱。
  
  熱水,這在積雪蓋山的冬夜荒山裡,是多麼讓人渴望的存在啊。
  
  半夏透過跳躍的火苗,望著那逐漸要燒開的水,輕輕吸了下鼻子。她眼眶漸漸濕潤,視線開始模糊,現在才發現自己好生疲憊。她從小也是生長在山野中,身體結實得很,可到底是姑娘家,跑到這山裡受著男人才能受的苦,如今好不容易遇到個可靠的人依仗,這下子一放松,是真得疲憊到了極致。她閉著眼睛感受著來自旁邊火堆的溫暖,漸漸閉上了眼睛。
  
  無末沒有睡,他找來一根三指粗的小樹,將樹頭樹根砍去,徒留樹干輕輕削著。
  
  此時積雪無聲的落下,天與地仿佛都安靜下來,上古山千裡無人蹤,唯有這個山洞前的篝火在燃燒。
  
  困乏了的半夏斜靠在洞口的一塊石頭上,睡得十分香甜。
  
  無末將削得干淨白亮的木棍放置在一旁,扒開火堆旁的土,從土洞裡掏出那只山雞。
  
  山雞早已熟透,無末剝掉外面的泥巴,扒開早已被油水浸透的香葉,頓時,一股子別有風味的香氣撲來。
  
  朦朧中睡著的半夏在做一個夢,夢到幼年時爹爹領著自己三姐妹在山澗玩耍。三姐妹戲水笑鬧,好生開心,可是忽然之間,爹爹掉進了水裡,半夏趕緊要去救爹爹,可是她腳下怎麼也動彈不得半分。就在這時,一只烤雞飛來,油黃噴香,她頓時覺得自己餓極了,撲上去就要吃。
  
  這麼一撲,她腦袋撞在石頭上,猛地醒來,映入眼簾的是無末高大的身影。
  
  而呼喚起她肚子中的咕嚕聲的,是那誘人的香味。山雞特有的香膩糅合了山果和香葉的清香,半夏盯著無末手中的山雞,再也不能移動視線。
  
  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饞,可能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無末走上前蹲下來,將剝開香葉的烤雞送到半夏面前。
  
  半夏愣了一下,小聲地說:“謝謝。”
  
  她補充說:“我並不是很餓,吃一點兒就可以了。”
  
  無末看了眼半夏,皺眉說:“那好吧,我只分給你一點雞脯肉吧。”
  
  半夏又是一愣:“啊?”其實她好餓,餓得能吞下一整只雞!
  
  她抬起頭疑惑地看向無末,火光中,她仿佛看到對面的無末唇邊露出一抹笑來。不過這抹笑很快就不見了,她想自己應該是看錯了。
  
  無末將山雞一分為二從中間劈開,把其中一半給了半夏。
  
  半夏這次沒有客氣,接過來低頭便啃。
  
  無末自己沒有著急吃,他把那個砂鍋放置在雪地中,裡面沸騰的水遇到冰冷的雪,溫度開始降下來。
  
  這時無末看了眼狼吞虎咽的半夏,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把蘿卜干遞給半夏。
  
  半夏接過來嘗了一根,味道很好,有嚼頭,略有鹹味,正好就著山雞吃。
  
  無末指了指旁邊的砂鍋:“渴了自己去喝。”
  
  半夏咽下口中的烤雞,點頭小聲說:“我知道,謝謝你。”
  
  =====================
  
  啃了山雞吃了干果又就著蘿卜條後,半夏又毫不客氣地喝了小半砂鍋熱騰騰的水,把個肚子塞得飽飽的後,她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吃飽喝足的她偷眼望了望無末,只見無末坐在那裡將砂鍋洗干淨收好,又把剩下的一只雞腿細心地包在香葉中放在竹筐裡。
  
  此時的半夏沒有心思研究這個男人的細心,她一門心思想的是,今夜竟然要和這個陌生男人一起睡了?
  
  半夏縮了縮肩膀,小心地鑽進山洞裡靠近洞壁處,將自己埋在茅草中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睡著。她要養精蓄銳。
  
  無末將自己的竹筐提進山洞,又解下虎皮外套鋪在那裡,徑自躺下,閉眼睡去。
  
  半夏心裡到底是有些忐忑,睡不著,悄悄地望向無末,卻見無末兩手墊在腦後躺在那裡,兩眼閉著,應該是睡著了。
  
  除了父親,半夏從未如此近的端詳過任何一個男人,此時仔細看過去,這才發現無末雖然長得粗糙粗獷,可是倒也不難看,只是長久的山裡生活和不修邊幅讓他顯得有些原始的野性。
  
  半夏正看著,忽然無末的眉眼仿佛動了下,半夏趕緊屏住呼吸把目光瞥向其他處。
  
  好在無末並沒有醒來,動了動後又繼續睡去了。
  
  半夏不再看無末,開始研究洞口那個竹筐。
  
  竹筐沒有蓋上蓋子,她就著外面的篝火可以看到裡面的東西,有干果菜籽,有肉干藥材,還有……還有幾根人參。
  
  人參個頭不小,一看就是上百年的好東西。
  
  半夏看到這幾個人參,頓時想起爹爹。
  
  上人不給自己人參,自己就想法設法從無末手中拿到了人參,結果反而害了爹爹。這就是自作聰明自以為是!
  
  自責就像一把刀絞割著半夏的心,她的淚水無聲地落下來。
  
  她仰望著黑乎乎的山洞頂部,心裡卻比這黑夜還要暗上幾分。
  
  她來到這個世界十幾年了,從小被爹爹撫養長大,爹爹就是她在這個世上最親的親人。
  
  如果爹爹就這麼去了,她會覺得是自己害死了爹爹。
  
  半夏沉浸在自己的哀傷中流著淚,卻渾然不覺一雙在黑夜中依然銳利的眼睛就那麼靜靜地望著她。
  
  無末在看了很久後,終於打破了沉默:“你在哭什麼?”

TOP

第五章

  半夏見無末醒來,忙擦了擦眼淚,可是卻怎麼擦也止不住。無末坐起來盯著半夏看,眉頭都皺了起來:“誰欺負你了?”
  
  半夏哭著搖了搖頭,低泣著道:“沒有……我只是看到人參,好難過……”
  
  無末眉頭皺得更緊:“為什麼?”
  
  半夏忍下哽咽,擦著眼淚拖著哭音斷斷續續地說:“都怪我……都怪我自以為是……我向你要了人參……給爹爹吃,結果害了爹爹……”半夏說到最後,泣不成聲。
  
  無末豎著耳朵,從她的哭聲中總算明白了為什麼。
  
  他陰沉著臉半響,忽然站起來,一把將那幾個粗大的人參拿起,單手用力一搓,那幾根人參應聲而斷。半夏一旁看得吃驚正待說什麼,卻又見他隨手往遠處扔去,上好的幾根人參沒入雪山中不見了蹤跡。
  
  半夏哽咽停了下來,迷惘地望著無末。
  
  那可是罕見的好東西啊,每當族中男丁們出去尋得這麼大的人參,族長都會交給上人,由上人妥善保存以便將來治病救人。他怎麼可以這麼浪費啊!
  
  無末扔掉人參後,一言不發,繼續躺在草堆中埋頭作大睡狀。
  
  半夏眨巴了下淚眼,忍不住輕聲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無末不回答。
  
  半夏沉默,低頭反思,小聲解釋說:“你不要生氣,我從來不怪你的,這和你沒關系的。”
  
  無末依然不回答,只把那滿是粗獷黑發的後腦勺對著半夏。
  
  很久後,半夏輕輕歎了口氣:“你是一個很好的人。”
  
  她以為無末依然不會回答,誰知道無末忽然悶悶地說:“不,我是一個不祥的人。”
  
  半夏搖頭,正想再說什麼,可是無末忽然粗暴地打斷她的話:“我要睡覺了。”
  
  半夏的話被硬生生噎在喉嚨裡說不出來,只好不說。在那裡坐著發了半天呆後,終於還是倒頭睡去了。畢竟她可沒有鬧情緒扮憂郁的資格,明天她必須再次進入大山深處的狼群禁地去拿回那個牙牙草。
  
  =============================
  
  這一夜半夏睡得並不好,各種噩夢相繼襲來,再加上深山裡各種虎吼狼叫的奇怪聲音,她根本沒有睡好。當外面天透出一些亮的時候,她就坐了起來。
  
  無末也很早就醒來了,他采來了紅色的果子。半夏接在手中,只見這果子通體透亮紅潤,猶如瑪瑙一般很是可人,禁不住問道:“這是什麼果子啊?”上古山藏珍納奇,縱然是長期棲息在山下的望族人對山上的各種果實也不一定了如指掌。
  
  無末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小時候山澗裡的猴子經常采來吃,我叫它猴兒果。”
  
  半夏將猴兒果放在嘴裡輕咬一口,果肉豐厚汁液清甜,味道真是不錯,禁不住吃了一個後再吃一個。
  
  無末站起身,望了望上古山深處,那裡灰蒙蒙的,看不清楚。
  
  “如果你真得要取牙牙草,必死無疑,而且一定不可能取來牙牙草。”他非常肯定地說。
  
  半夏咬了咬唇,點頭說:“我知道。”她抬起頭望著這個男人的背影,猶豫了下開口說:“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嗎。”
  
  無末卻問道:“你要我去取牙牙草?”
  
  半夏臉紅了下,不過還是硬著頭皮說:“你認識路,你能帶著我去嗎?”
  
  無末冷笑一聲,斬釘截鐵地道:“不可能。”
  
  他轉過身望著半夏,目光凌厲:“我受了狼母的哺乳之恩,絕對不會做出傷害他們的事情。”
  
  他望著半夏的眼神帶有警告的意味:“你最好也不要去。”
  
  半夏自知無理,低頭小聲說:“我並不是請求你去傷害他們,而是請你幫我帶路而已。它們並不需要牙牙草,可是我爹爹需要,取來牙牙草救我爹,對他們並沒有任何傷害,不是嗎?”半夏說到這裡,抬起頭懇求道:“只要你陪著我去找來牙牙草,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我可以把家裡的一切都送給你。”
  
  無末低頭望著半夏,她嬌嫩的臉龐上布滿了哀傷,頰邊猶自掛著一滴淚珠。
  
  他看了她很久,久到冰冷的眸子裡逐漸有了一絲溫度,這幾乎讓半夏以為他會答應自己的,不過最後無末忽然扭頭看向遠方,冷硬地說:“我不會去的,我勸你也不要去。不要忘記望族人的祖訓,你們永世不能踏入狼群聚集地。”
  
  半夏聽到這話,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忽然站起,大聲道:“我當然沒有忘記祖訓,可是祖訓救不了我爹爹的命!你們當然不會明白,因為躺在炕上馬上要離開人世的不是你的爹爹!”
  
  無末嘲諷地冷笑一聲:“我沒有父親。”
  
  半夏一噎,不過還是繼續大聲道:“所以你當然不能理解這種感覺,你不懂親人將要離開可是自己卻無能為力的那種挫敗!你不懂看著親人漸漸消失的痛苦!”
  
  看著冷漠的無末,她苦笑了一聲,仿佛自言自語地說:“罷了,我為什麼要求你呢?你與我有何干系,你又憑什麼幫我呢?我自己去就是了。”
  
  說著,她就要繼續往禁地的方向走去。
  
  身後,無末忽然沉聲道:“慢著。”
  
  半夏停下腳步,回身望過去。
  
  卻只見無末拿過旁邊那根昨夜削好的木棍:“山路難走,這個棍子送給你當拐杖吧。”
  
  半夏低頭看著那根拐杖,原本心中的一絲希望徹底破滅,真是哭笑不得。她毫不客氣地接過拐杖,說了聲謝謝,徑自繼續向前走,再也沒回頭看無末一眼。
  
  ==================
  
  再次進入禁地,這次算是輕車熟路了,且半夏心中有底,大致知道牙牙草所在的方位。只可恨昨日出來時那道路被冰雪覆蓋難以辨認。
  
  半夏小心地前行,心中默默地向劍靈和地奴老祖宗祈禱,不要讓狼群發現自己的蹤跡,同時努力辨認著牙牙草所在的方位。
  
  或許是半夏的誠意感動了劍靈,也不知道多久之後,在半夏摔了幾次跤累得氣喘吁吁後,她終於找到了那根古柏。上次她就是在這課古柏下發現了牙牙草。
  
  半夏在尋找牙牙草前先四處張望,確認周圍沒有狼的蹤跡,這才慢慢將那珍貴的牙牙草取出。她將猶自帶著新鮮泥土的牙牙草藏在懷裡,快步地要離開這裡。
  
  可是就在她要離開的時候,一聲狼的嗥叫,又是昨日那只野狼,再次出現在半夏面前。
  
  那只狼的眼睛只盯著半夏胸口,那裡藏著剛剛采摘的牙牙草。
  
  半夏將拐杖緊緊攥在手中,和聲和氣地與狼商量說:“我這就離開,你不要傷害我,可以嗎?”好歹他們已經混了個眼熟,半夏試圖和這只狼講道理。
  
  上古山的狼是從沒有傷害過人類的,它們的食物包括漫山的走獸,可是卻絕對不包括山下的望族人。是以這只狼雖然充滿戾氣,渾身狼毛直立,可是一時之間它或許也疑惑起來,到底該怎麼處理這個膽敢再次進入禁地取走牙牙草的人類?真得該咬死嗎?
  
  半夏見它雙目疑惑,心中一動,知道這正是逃跑時機,於是急中生智對著狼背後大喊一聲,狼受驚,忙往身後看,半夏趁機撒腿就跑。
  
  她一只手抱緊懷裡的牙牙草,另一只手攥緊了拐杖,使勁渾身的力氣往禁地外面跑去。地上的白雪被她的靴子揚起又落下,她的身後留下一串狼狽的腳印。
  
  被騙了的野狼怒吼一聲,輕盈一躍朝半夏的方向追來。狼就是狼,它反應快奔跑速度也遠不是半夏可比的,片刻功夫它就要追上了半夏。
  
  半夏聽著身後的聲音,心中知道這次是在劫難逃了,可就在這時,斜地裡竄出一個高大健壯的身影,那身影以萬鈞之勢沖向奔跑著的狼。他的速度極快,肉眼幾乎難以分辨,待到距離那狼近了,他一個加速迅猛一躍,竟然就這麼生生跳到了狼背上。
  
  半夏這時聽到後面異響,回頭看時,只見迅疾奔跑的狼憤怒地嗷嗷叫著。在它背上,那個身著虎皮袍的男子黑發飛揚袍角翻飛。他低低俯□去,左手攥住狼毛右手揮起拳頭對著狼腦袋狠命砸下去。那只狼正是奮力掙扎之際,忽然被一巨拳重重鑿下,頓時眼冒金星,誰知緊接著又是一記老拳正中腦門,於是這狼嗷嗚一聲慘叫,轟然癱倒在地。
  
  此時半夏已經看呆了,千百年來,望族人從來不敢與狼爭鋒。她相信這是地奴的子孫第一次將一頭狼這樣打倒在地。此時的她並不知道,很多年後她將會把這一切寫在望族掌故裡,成為望族歷史中一個後人津津樂道的故事。
  
  而此時的無末見狼暈倒,腳尖著地飛躍到半夏身邊,大吼一聲:“還不快跑!”說著伸手牽住半夏往禁地外疾奔去。
  
  半夏被無末拉得幾乎摔倒,無末跑得太快了,她只感到冷風刺骨拍打在臉上,呼吸也變的困難起來,她甚至感到無末狂舞的長發有那麼一縷打到了自己臉上,不過她還是堅持著使勁全力往前奔跑。
  
  只要跑出禁地,他們應該就安全了!
  
  忽然,半夏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聲狼的嗥叫,叫聲淒厲,她心裡明白這是狼在通報消息,而狼比自己的速度要快多了,自己是肯定跑不掉了。她心中幾乎絕望,不過很快便有了主意,一只手從懷裡取出牙牙草,邊跑邊粗喘著大聲道:“你替我交給我的爹爹!”說著就要放開無末。
  
  如果無末自己的話,一定能跑出去吧,留著自己在這裡吸引狼群的注意,既能救無末,又能救父親,豈不是一舉兩得!
  
  無末並不接牙牙草,他狠厲地望了半夏一眼,大聲吼道:“我是不會幫你拿走牙牙草的,想要的話你就自己拿著它走出禁地!”
  
  說著這話的時候,已經有狼追了上來,他們將無末和氣喘吁吁的半夏團團圍住,一個個露著尖利的牙齒對著天空發出嗥叫之聲。
  
  兩個人停下了腳步,氣喘吁吁。半夏的拐杖已經不知道丟在哪裡了,無末手無寸鐵,兩個人是萬萬敵不過這麼多狼的。
  
  半夏情不自禁地靠緊了無末,小聲問道:“你不是會和狼說話嗎,你和他們講講?”
  
  無末撇嘴冷笑:“你以為我真得是狼嗎?就算我是狼,幫著外人取走牙牙草,我也可以被撕得粉碎了。”
  
  半夏頓時噤聲,看來自己沒法活命了,而且無末也被自己連累了。
  
  兩只手將牙牙草抱在懷裡,半夏心一橫,眼一閉:“死就死,讓他們把我吃了吧!”
  
  無末嘲諷地道:“對,你是不怕死的。”
  
  半夏心中淒然:“對不起,我連累了你,你確實不該來幫我的。”
  
  無末搖頭否認:“我可不是來幫你的,只是湊巧過來而已。”

TOP

第六章

  此時狼群漸漸縮短包圍圈向中間聚攏,它們嗥叫著,陰森的眼睛盯著中間的這兩個人類,仿佛要將它們撕得粉碎。
  
  當狼的爪牙幾乎要抵到半夏的毛氈時,她眼裡也終於露出了恐懼之色。
  
  半夏聲音開始出現一絲顫抖:“怎麼,怎麼辦?”她大無畏她視死如歸,不過當一個弱女子看到這麼多只凶悍的狼步步逼近時,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無末不置可否:“我不知道。”別說他一拳難敵群狼,縱然能,他也不能和狼廝殺。剛才打昏一只狼,已經是他所能做到的極限了。
  
  吐出嘴的話語雖然冰冷,但他還是伸出有力的臂膀將半夏攏在身後。
  
  半夏流下眼淚,摸著懷裡的牙牙草:“我沒有辦法把牙牙草帶給爹爹了。”
  
  半夏緊握著懷裡的牙牙草,一邊流淚,一邊努力回憶上一世死去的情景。
  
  那是太過遙遠的記憶了,以至於她有些模糊。
  
  冰冷的海水,身後得逞的笑容,這兩個最深刻的記憶在她腦中浮現。她記起來了,丈夫,巨額財產,浪漫的海上游……然後是痛苦的死亡。
  
  半夏拼命搖頭甩去這些,淚眼瞪著狼群。沒關系,你們來吧,我不怕的。至少這一次我是為了爹爹而死,我是為了救自己愛的人……
  
  就在這時,忽然一聲高昂清亮的嗥叫之聲傳來。
  
  當下不但無末和半夏,就是群狼都為之動容,紛紛望向嗥叫傳來的方向。
  
  只見遠處半山腰處,有一只狼迎風而立。這只狼要比群狼大出許多,通體黑色,猶如錦緞,神態高貴,目光倨傲。此時大雪已停,朝陽東升,它黑色的毛皮被鍍上了一層金澤,猶如不出世的神祗一般屹立在群山之中。
  
  群狼見到了這頭狼,紛紛低頭做臣服姿態。
  
  無末遠遠望過去,沉著的目光中露出一絲驚喜,不由得試探著大聲喊道:“小黑?是你嗎小黑?”
  
  黑狼聽到喊聲,神態散漫地望了眼下面的兩個人,隨後緩緩仰天瞭望,發出一聲悠長高亢的嗥叫。
  
  群狼聽到嗥叫,紛紛回應,一時間狼嗥四起,山巒為之動容。
  
  無末握住半夏的手緊了緊,示意她不要害怕。
  
  半夏點頭,她已經看出事情有所轉機,便小聲地問無末:“這只狼,你認識?”
  
  無末沒有回答,只是抬頭仰望著半山腰那只迎風而立的黑狼。
  
  就在這時,群狼開始三三兩兩撤走,不多時功夫,白色的雪地上全都是被踐踏過的狼爪印,卻連一個狼影都沒有了。站在山腰上的那只狼,再次望了山下兩人一眼,低低地叫了一聲,也跟著轉身離去了。
  
  無末望著那只黑狼在山間飛躍消逝的背影,面上有幾分落寞。
  
  而此時的半夏簡直是有死而復生的感覺,再想到懷裡藏著的牙牙草,與剛才的絕望真是天壤之別。她見無末感傷地站在那裡,忍不住關心道:“如果這只狼真的是你認識的狼,那也許以後還會見面的。”
  
  無末搖了搖頭,木然地回頭望了眼半夏,啞聲說:“回去吧。”
  
  ==============================
  
  兩人剛下了上古山,無末便道:“你自己回家去吧。”
  
  半夏小心地望著無末臉色問道:“你怎麼了?不一起下山?”
  
  無末嘲諷地笑了下,反問半夏:“你們的族人看到你和我這個不祥之人一起下山,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半夏無言,她自然是知道的,不過她並不怕。
  
  她望著無末的眼睛,堅定地說:“你不是不祥之人,你是個好人。我不怕別人看到我和你在一起。”
  
  無末有一瞬間的怔愣,不過他很快冷笑了聲:“別說笑了,你下山去吧。”說著他徑自轉身走了,一分都沒有多停留。
  
  半夏望著他的背影,歎了口氣。
  
  她開始有點心疼這個男人了,不過這種情緒很快便被她甩掉。現在對於她來說,最要緊的事就是趕緊回到村裡,將牙牙草給爹爹服下,晚了也許就耽誤了。
  
  當她回到村裡的時候,族人們看著她的目光很是驚訝,仿佛大白天遇到了鬼一般。當他們發現她確實活著回來時,一個個上前表示慶幸,而半夏家的鄰居阿牛嬸更是高興得合不攏嘴:“半夏,你嚇壞我了,我聽你妹妹說你再也回不來了,你如果真沒了,我們家二犢可怎麼辦呢!”
  
  牛嬸家的二犢子是個啞巴,一直沒有娶媳婦兒,牛嬸子很中意半夏,只可惜半夏的爹爹一直沒答應。如今半夏失而復得,牛嬸子自然是高興,又有希望了。
  
  對於牛嬸子的興奮勁兒,一旁的族人不禁發出陣陣笑聲。
  
  半夏往日有些反感牛嬸子總是把自己和二犢子湊成一對,不過如今她高興,也沒說什麼,只是淡笑了聲和大家說等會兒見,她著急回家。
  
  村裡第二年長的老人瑞用粗糙的大手拍了拍半夏的肩膀:“小半夏,趕緊回家吧,你妹妹忍冬以為你回不來,在家裡哭得眼睛都腫了。”
  
  半夏告別了眾人,匆忙向家的方向走去。一走近家門,她就聽到聲聲啜泣,心裡禁不住一疼:可憐的忍冬,她從小就是禁不住事兒的,如今自己留著她一個人照顧爹爹,還不知道有多傷心呢。
  
  等她掀開厚厚的毛氈簾子走進去,禁不住愣了。
  
  原來木羊坐在自家灶前,而忍冬就被他摟在懷裡哭呢。
  
  木羊見到半夏回來,慌得連忙起身,忍冬又是害羞又是驚喜姐姐回來,當下真是各種情緒交加:“姐,你回來了?!”
  
  半夏當下不及細說,只點頭說:“是,我帶回了牙牙草,爹爹怎麼樣了?”
  
  一提起爹爹,忍冬就哭了:“他這幾日都沒醒過來……”
  
  半夏聽了這個,知道爹爹雖然沒醒,但到底還有一口氣在,心裡稍放松了。當下先去裡屋看爹爹,只見爹爹雙目緊閉雙唇發紫臉色發黃,看起來就是下世人的光景。她眼淚禁不住流下來,連忙拿出牙牙草吩咐忍冬說:“你趕緊燒水,我去把這牙牙草碾碎,讓爹爹就著水服下。”
  
  當下木羊幫著忍冬燒水,半夏一個人去碾碎牙牙草。一番忙活後,木羊幫忙將老爹扶起,忍冬端水,半夏喂藥。
  
  開始時老爹雙唇緊閉根本無法咽下,不過半夏輕輕拿木勺耐心地喂,老爹仿佛感覺到了什麼,嘴唇蠕動,慢慢將牙牙草盡數服下。
  
  喂完藥,三個人在那裡等著老爹醒來,木羊則依然在不敢置信中。
  
  “半夏,這真得是你弄來的牙牙草嗎?”他當然不信了,要知道他的爺爺當族長這麼多年來,也才見過一棵牙牙草。
  
  半夏點頭:“是的。”她不想說出無末,不想給無末惹來麻煩。
  
  木羊還是不太相信,不過看著老爹逐漸泛紅的臉色,他也不得不相信這個事實。
  
  =====================
  
  蘇家老爹被救活了,因為半夏從山上采來了牙牙草。
  
  這個消息震動了全族,他們紛紛跑來問起半夏發現牙牙草的經過。半夏隱去了無末,只大致講了自己如何潛入上古山腹地的經歷。眾人紛紛表示驚奇,看著半夏的目光有了不同,就連上人也都對半夏刮目相看起來。原本族中的小伙子都一個個盯著如同忍冬這樣的嬌媚小姑娘,如今他們看著半夏的目光開始變了,他們開始對半夏獻殷勤,暗裡較勁盼著能娶回這麼一個勇敢孝順的好姑娘。而當這些小伙子向半夏獻殷勤的時候,她總是有種錯覺,仿佛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可是回頭看,到處看,卻什麼都看不到。
  
  一直到有一天,天色比較晚了,半夏一個人山林裡撿掉在地上的果子。她再次感到背後有一雙眼睛盯著自己看。這次她沒有回頭,只是小心地用余光觀察後面。
  
  夕陽西下,她看到自己的後方有個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投射在尚且有著未融化的雪的山地上。
  
  那個身影看起來應該很高大,頭發很長,用麻繩隨意地扎起垂在一旁。風吹過來時,陣陣拂起。
  
  半夏心中一動,故意腳下一歪,佯作摔倒在地。說是假摔,可是屁股著地那是真的,半夏疼得眼淚都要出來了。雖然疼,半夏依然不忘小心地瞧著後面,可是身後的人影動了動,到底沒有上前。又等了一會兒,眼看夕陽西下,天都要涼了,半夏打了一個噴嚏。
  
  坐在冰冷的地上,心中失望至極,又覺得自己實在是天下第一等的傻瓜,一氣之下背起竹筐回家去了。
  
  誰知道第二天,她再去拾果子,竟然發現樹底下有好多果子,散落在地。看起來好像是樹上落下來的,可是一棵樹怎麼可以有這麼多果子呢,半夏在這附近拾果子好幾年了,可從沒見過這種事啊。
  
  半夏暗暗覺得好笑,不過她也安然接受了,把那棵樹下的果子拾得干干淨淨!

TOP

第七章

  蘇老爹身體是一天比一天好了,漸漸能下地了。半夏扶著他先到了正屋,拜了拜供奉在正中間的劍靈,鄭重地燒了燒香磕了幾個頭。
  
  蘇老爹顫巍巍地說:“孩子,一定是你的孝心感動了劍靈和地奴老祖宗,這才保佑你平安無事地取回牙牙草來。”
  
  半夏跪在那裡仰望著上方,那是一把用魚骨刻成的劍,倒垂懸掛在正中間,沒有劍鞘。
  
  她深深一拜後,這才對爹爹坦誠:“爹,當著劍靈的面,我必須向您說實話,那個牙牙草並不是我自己拿到的。”
  
  蘇老爹不解:“半夏?”
  
  半夏認真地望著父親,雙手握著父親的手:“爹爹,是無末,村外面的那個無末幫了我。如果不是他,我恐怕再也回不了了,更不可能為您取來牙牙草。”
  
  蘇老爹聽到這話,臉上凝重起來,過了好久,他顫抖著手反握住女兒的手:“孩子,你不要走了你姐姐的老路……”
  
  半夏的姐姐迎春,和山外面來的一個少爺私定終身,跟著人家跑了。
  
  正是因為這件事,蘇老爹在村裡一直臉上無光,平日老爺子們出門在街上曬太陽閒聊,蘇老爹都不好意思在人前多說話。
  
  半夏一時無言,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爹爹。良久她抿了抿唇,輕聲但堅定地回答說:“爹爹,無末不是外人,他是族中姑娘生下的孩子,流淌著望族人的血。而且他救了爹爹的命,也救了女兒的命,只要他願意,女兒願意以他為夫。”
  
  蘇老爹一聽急了,竟然自己站起來在屋裡來回走動:“不行,這絕對不行!他救了我們父女的命,那我老頭子就把自己的命還給他抵債!我絕對不能讓自己的女兒嫁給那個不祥之人!”他越說越著急,臉色都有些不對勁了。
  
  半夏聽到這話,眼淚都要掉下來了,跪在父親面前柔聲勸道:“爹爹,你不要著急好嗎,女兒可以不嫁人,一輩子都不嫁人也沒關系,只要您的身體好好的,能長命百歲。”
  
  蘇老爹這才情緒穩定下來:“是一定不能嫁,不行的!不行……爹得趕緊給你找個好人家!”
  
  這時候忍冬走進屋來,她見姐姐跪在那裡,又聽到什麼“找個好人家”,忙問:“爹,這是怎麼了?”
  
  半夏不願意讓妹妹操心,擦了擦眼淚,輕聲說:“沒什麼事。”
  
  蘇老爹見自己小女兒也來了,於是干脆將兩個女兒都叫過來商量:“你們年紀也不小了,半夏過了這個冬天就十七了吧,忍冬也十五了,都到了該嫁出去的年紀了。”
  
  忍冬這幾日和木羊甜得如蜜,她見父親說起這個,很是害羞,紅著臉低頭在那裡聽。
  
  果然,蘇老爹提到了木羊:“忍冬我倒是不操心了,木羊是個好孩子,忍冬跟了他,這一輩子也不用操心了。但只是半夏你啊……昨日個隔壁的你牛嬸子又提起來,說是想要了你去給二犢子當媳婦。”
  
  其實當村裡小伙子都向半夏示好時,這時候最著急的就是隔壁的牛嬸子,她一天好幾次地朝蘇老爹家跑,噓寒問暖地問候,只盼望蘇老爹把半夏還能許給自己家二犢子。
  
  半夏還沒說什麼,忍冬先抗議了:“爹,不行啊!二犢子是個啞巴,以前姐姐嫁給他也就罷了,如今滿村子的小伙子都盯著姐姐呢,可不能再嫁給他了,一定要找個更好的小伙子。”
  
  蘇老爹想想也是,點頭說:“好,回頭找村南邊的七斤婆婆給你姐姐說合一個好人家,這事一定要趕緊辦!”
  
  七斤婆婆是族中頗為受尊重的婆婆,據說她生下來竟然有七斤重,是以起名七斤婆婆。七斤婆婆六十多歲了,曾經說合過族中無數的姻緣,也曾為族中上百個產婦接生。
  
  如今蘇老爹把給半夏找到一個好人家這件事交給了七斤婆婆。七斤婆婆很有面子,也很有信心要為半夏在族裡挑個好小伙子。
  
  她認真地挑了一圈後,把幾個備選人交給了蘇老爹。
  
  這天外面又下雪了,蘇老爹和兩個閨女喝過羊肉湯後,圍在爐火前商量起了這件大事。
  
  蘇老爹掰著手指頭念叨:“村南邊的四旺,家裡有四個兒子,一家老少都是捕獵能手,家裡的地也多,他家有兩個糧垛,聽說存的糧食能吃兩三年呢。村東邊的三猛子,從小身體就好,長得人也高高大大,家中雖然好幾個孩子,可是就他一個男娃,聽說家裡的地以後都是他的。你如果真過門了,和他好好種地,日子肯定能過好。再者說了,人家好幾個姐妹都嫁得不錯,以後真遇到什麼難事兒,這幾個大小姑子還不幫忙嗎?”
  
  忍冬聽到這個首先否決了:“不行,三猛子家不行。三猛子她娘把三猛子當做寶貝一樣,人家找媳婦兒可挑了,說是要找個好看的,還要嫁妝豐厚的。”
  
  蘇老爹聽到這話很是不悅:“怎麼,你姐是不好看,還是不夠嫁妝豐厚?咱家雖然窮,但我也就你們兩個閨女,家裡的東西還不都是你們的。”
  
  忍冬低下頭不敢說什麼,不過心裡難免嘀咕,村裡人都說蘇老爹的兩個閨女,一個如花一個似草。
  
  如花的是忍冬,似草的是半夏。
  
  她偷眼再次端詳姐姐,其實姐姐倒也不難看,皮膚細膩臉型柔和。但只是在這山清水秀地靈人傑的遠古山下,沒有其他女孩兒們出挑罷了。
  
  至於嫁妝……她是家裡的小女兒,而且以後是要嫁給族長的孫子的,爹爹總得偏心些,不能讓她在族長家沒有臉面吧?
  
  蘇老爹又繼續往下數落其他人選,一個個掰開來父女三人討論比較。半夏卻是神游海外,她想著自己不忍心違背爹爹的意思相親只是權宜之計,可是如果真要說服爹爹讓自己嫁給那個人,必然得先看看那個人到底是什麼意思。
  
  當下兩個姐妹各有心事,唯有蘇老爹比較來比較去,以至於到了炕上遲遲沒睡著,睜著眼睛想著到底是哪家更合適?要不然明天再去找族長商量下看看他老人家的意思?
  
  而第二天天亮之後,蘇老爹還沒來得及和族長商量,就有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來到了家裡,並引起了軒然大波。
  
  這個人就是半夏的姐姐,蘇老爹最大的女兒迎春。
  
  迎春穿金戴銀身著綾羅,後面還跟著一個小丫鬟和兩個隨從。
  
  兩個隨從搬著大箱子小包袱的站在外面等著,迎春先進門求見爹爹。可是蘇老爹一看到大女兒,氣不打一處來,恨得拿著拐杖直往地上鑿:“你,你這個孽障,還不趕緊給我滾出去!不要來我家,你這個掃把星!”
  
  迎春見此,忽然跪在地上淚流滿面:“爹爹,你不要再生女兒的氣好嗎?女兒這些日子日思夜想,一直記掛著爹爹,只希望臨死前能夠再看到爹爹一面!”
  
  蘇老爹卻更是氣憤,抖著手說:“滾,你給我滾,你知道要見你爹爹一面,你可知你爹爹差點就死了!”
  
  迎春見此,伏地大哭,邊哭邊道:“爹爹,女兒知道錯了,您就原諒女兒吧!女兒如今身患絕症時日不多了,請您讓女兒留在身邊侍奉你吧,也不枉我來到人世一遭!”
  
  半夏和忍冬聽到這話,都有些詫異:不知道姐姐這是怎麼了,竟然時日不多?
  
  蘇老爹看到女兒跪在那裡痛哭,心中也是難過,不過還是狠下心說了聲滾,自己進屋去了。
  
  忍冬一向和這個大姐要好,以前迎春沒離開時,最愛的就是去采來鳳仙花給自己和忍冬塗指甲做胭脂,把兩個人打扮得漂漂亮亮。是以忍冬當下就看不下去了,上前扶起姐姐迎春,哭著問她怎麼回事。
  
  迎春見爹爹進屋,當下也站起來,抹著眼淚向兩個妹妹哭訴。
  
  原來她嫁給那個什麼陳少爺後,就生了一個娃,可是自從生了娃後就精神不濟,找了多少名醫都不濟事。最後總算來了一個游方的神醫,說是她郁結成病,怕是活不過明年春天了。
  
  她哭著拉住兩個妹妹的手:“我如今唯一牽掛的就是你們啊!我多想在我臨終前能夠再和你們一起每日采花摘棉啊!”
  
  忍冬和迎春姐妹情深,當下兩個人就抱頭痛哭,不過半夏心中卻有疑惑。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自己尋來牙牙草後,這姐姐就來了。
  
  關於那個陳少爺,半夏也是知道的,那陳少爺家裡是做藥材生意發家的。望族村外面就有他們陳家派在這裡的采藥人時刻盯著呢。況且……況且冷眼看姐姐那臉色以及身後丫鬟隨從的神情,這可不像下世人的光景。
  
  忍冬和迎春哭了一場後,迎春擦擦眼淚,指揮兩個隨從把那小包袱大箱子都放下。
  
  忍冬睜著好奇的大眼睛問:“姐姐這是什麼啊?”
  
  迎春笑拉著忍冬的手道:“這裡面啊,有綾羅有綢緞,還有各樣首飾。”
  
  忍冬一聽,眼中放光:“這麼多啊!都是你要給咱們家的嗎?”
  
  迎春笑了:“那是當然。你們兩個年紀也不小了,我想著也到了該出嫁的時候了,總得有點像樣的嫁妝吧。”
  
  忍冬原本正為自己的嫁妝不夠體面而擔憂,如今迎春此舉真是讓她心花怒放,竟然上前拉住迎春的手:“姐,你真是太好了!”
  
  迎春見忍冬高興,頓時笑得更開心了:“忍冬,你可要替我好好勸勸爹爹,一定要讓我留下來啊。”
  
  忍冬連連點頭:“那是當然。”
  
  一旁的半夏更加疑惑,心裡悲哀地感到,姐姐回來果然是另有所圖了。
  
  迎春正要走,這時老爹透過窗戶大喊道:“她的東西,一個都不許留下,都扔出去!”
  
  忍冬聽到這話,跺腳道:“爹,你對姐姐不要這麼狠心!”
  
  老爹一聽急了:“忍冬,連你都不聽我的話了嗎?”
  
  半夏忙上前勸解:“忍冬,不要讓爹爹生氣了。”
  
  她又轉身對迎春道:“姐姐,你且回去,等爹爹心情好了,我們自然慢慢勸他。”
  
  迎春抹著眼淚,點頭道:“半夏,這一切都拜托你了。”
  
  ====================================
  
  蘇老爹被迎春這一攪和,氣得夠嗆,當下也不再找族長商量,便一定要讓半夏從那些小伙子中選一個。那些小伙子自然也聽到了這個消息,很是興奮,一個個摩拳擦掌要討好半夏。其中有個叫勤壽的,長得高高大大,為了討半夏歡心每日都跟在半夏身邊套熱乎。半夏走到東他跟到東,半夏走到西他跟到西,這一日半夏又到了拾果子的那裡,這勤壽也跟著拾果子。
  
  半夏看著這小伙子的殷勤樣子,忽然心生一計,便故意和勤壽說笑,還商量著明日再去哪裡拾果子。
  
  她一邊說笑一邊用眼角余光看四周,可是令她失望的是,周圍沒有任何動靜。當下半夏很是失望,也便懶得和勤壽說話了,說了再見就要回家。那勤壽見狀,自然不放棄,又跟在半夏身邊喋喋不休地說。
  
  正在林間走著,忽聽到一陣砰砰砰的巨響,兩人都嚇了一跳,忙扭頭看過去,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麼冷的天兒,無末竟然只著了一羊皮褲,上身赤-裸。
  
  他有力的大手攥著一把巨大的板斧正在對著一棵大樹揮舞,不受拘束的黑發披在寬厚而富有紋理的背上,汗水從結實的背脊上滲出,打濕了幾縷發梢,但是更多的黑發卻是狂野地隨著他砍伐的動作而舞動。巨大的斧頭砍在粗壯的樹干上,發出聲聲巨響。
  
  勤壽眼看著那樹就要倒了,正好擋住了兩人的去路,忙拉著半夏道:“我們趕緊繞道走吧,這個人可怕著呢!”
  
  半夏聽他這麼說有絲不悅:“都是人,怎麼就可怕了?”
  
  勤壽趕緊對著她噓了一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可是不祥之人!而且你看他長得那麼高那麼壯,這麼冷的天也不穿個衣服,哪裡像咱望族人,那就是個野人!咱趕緊繞道走。”
  
  半夏聽到這話心疼無末,當下氣不打一處來,沒好氣地說:“要走你走,我不走,我還要拾果子呢!”
  
  勤壽又捨不得半夏,又害怕無末,在那裡猶豫半天,最後還是說:“你真不走?那我可先走了。”說完溜溜地找小路逃跑了。
  
  望著勤壽忙不迭逃跑的樣子,半夏想笑,看看這逃跑的男人,再瞅瞅一旁的無末,這簡直是家養的小雀和野地裡奔跑著的野狼的區別。
  
  勤壽走了,無末也不砍樹了,只一手拎了板斧靠在欲倒沒倒的樹干上,嘴裡叼著一根不知道哪裡來的狗尾巴草,別有意味地看著半夏。
  
  半夏見此,笑著從竹籃裡找出一塊野麻做的手帕,上前遞給無末。
  
  無末看著半夏笑吟吟的樣子,一時之間竟然不敢直視,也不接手帕,扭過頭去看旁邊的樹干。
  
  半夏也有些臉熱,畢竟對面站著的是一個在大冬日裡赤了上身的男人,而且那光滑厚實的胸膛還熱騰騰地散發著逼人的火力。
  
  見無末也看自己,半夏也有些待不住了,把那手帕朝無末一扔,小聲道:“你愛要不要,我走了。”
  
  說完扭頭就要逃跑。
  
  誰知無末卻忽然伸出一只大手抓住她的胳膊,火熱的眸子直盯著她瞧。

TOP

第八章

  誰知無末卻忽然伸出一只大手抓住她的胳膊,火熱的眸子直盯著她瞧。
  
  她只覺得臉燙得厲害,只好低頭不去看他,可是目光卻恰好落到他光落的胸膛上,在那裡有一滴晶瑩的汗珠正順著他光滑的紋理往下流淌,最後流淌到了羊皮褲上扎著的麻繩腰帶那裡,消失了……
  
  她頓感意亂,小聲抱怨說:“這麼大冷的天,你不穿衣服!”
  
  無末卻不理會穿衣服不穿衣服,啞聲問道:“剛才……剛才那個人,是你心愛的人嗎?”
  
  半夏輕輕搖頭,小聲說:“不是……”半夏低頭看自己手腕。
  
  自己的手腕被他的大手緊緊握著,竟然顯得有幾分纖細和白皙。她試圖抽回,可是抽不動,他的手就是鐵鉗子,箍住了根本不放開。
  
  無末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潤濕下干澀的喉嚨,剛毅的臉龐竟然開始泛紅,說話也有點結巴:“前幾日幫你鋤地的那個……才是你心愛的人?”
  
  半夏再次搖了搖頭,鼓起勇氣抬起頭,兩頰嫣紅,很小聲地說:“不是……”
  
  半夏重新低下頭,緊張地想,接下來他會問什麼,該不會是問誰是自己心愛的人吧?那自己該怎麼回答?說就是你嗎?那樣會不會太突然?半夏心中紛亂雜陳,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誰知道無末卻一直沉默不語,最後當半夏終於按捺不住抬起頭看他時,他竟然呆呆地愣在那裡。
  
  半夏既羞澀又覺得納悶。
  
  無末望著半夏含水的眸子裡那隱約的期待,心中卻是越發覺得苦澀。他嘴唇動了動,想開口說些什麼,可是忽然間仿佛想起了什麼,猛地放開緊抓住半夏的手,徑自往後退了幾步。
  
  半夏沉浸在濃情蜜意中,是萬沒想到有這變化,疑惑地望著目光中充滿掙扎的無末:“你,你怎麼了?”
  
  無末艱難地搖了搖頭,悶聲說:“我沒事,我走了。”
  
  說完竟然扭頭闊步而去,連地上的斧頭都不要了!
  
  ==============
  
  迎春走了後,忍冬很是不捨,整個一天都無精打采的,連飯都懶得吃,只是躺在裡屋炕上發呆。半夏心中歎息,自己做好飯菜,先服侍爹爹吃下,又端過去給妹妹忍冬吃。
  
  忍冬眼睛都紅了,拉著半夏的手說知心話:“姐姐,我就是心裡堵,為什麼爹爹不可以留下大姐呢?”
  
  半夏不忍多說,只是安慰忍冬道:“家有家規,爹爹有爹爹的難處。”
  
  忍冬流著淚說:“可是爹爹怎麼不為我們著想呢。我就要嫁給木羊了,木羊以後可是要當族長的,我如果連個像樣的嫁妝都沒有,那是給他丟臉面。”
  
  半夏替她擦掉眼淚,柔聲道:“沒關系的,村裡人知道咱們家的情況,不會笑話你的。”
  
  忍冬還是邁不過心裡的坎,悶悶地說:“一輩子就一次的事,誰不想風光一點啊。”
  
  半夏摸摸她的腦袋:“相信木羊,也要相信族長,他們不會讓你失望的。”
  
  忍冬這才心裡稍微好受,在半夏的勸說下端起剛才的石碗開始吃飯。
  
  勸過妹妹後,半夏又過來安慰爹爹,她知道爹爹對三個女兒都愛若珍寶,姐姐這次回來,爹爹雖說面上氣惱,但心裡
  
  肯定不好受。
  
  當下父女兩個說了一會兒話,爹爹這才說:“若是她說得是真話,倒是可以去族長那裡,看看他的意思。”
  
  半夏心中暗暗皺眉,但想著父女情深,爹爹到底是要求族長讓迎春留下的了。但只是不知道她這一留下,又要給望族人帶來什麼樣的風波。
  
  迎春想要回到村裡的消息很快傳開了,村裡人說什麼的都有。最後族長發話了,說是讓迎春過去他那裡,他要親自問話。
  
  陪著迎春過去的是半夏,去族長家的路上,迎春顯然有點沒底,忐忑地說:“半夏,你說族長會讓我留下嗎?”
  
  半夏搖頭:“姐姐,我也不知道。”
  
  族長雖然年紀大了,可是那雙眼睛能看透人心,迎春怕是瞞不過族長的。
  
  到了族長家,族長讓迎春單獨進去,半夏在外面等著。片刻之後,迎春出來了,面露喜色:“半夏,我可以回到村裡了。”
  
  半夏心中詫異,不過也只好說道:“那就好,我們一家可以在一起了。”
  
  這時候,只聽到屋裡族長的聲音響起:“半夏,你進來下。”
  
  半夏連忙應聲,進屋去見族長。
  
  幾日沒見,族長仿佛更老了,他摩挲著手中的獸骨,審視著門口的姑娘半夏。
  
  半夏疑惑族長叫自己進來,不過她正好也有事和族長說。
  
  還是族長先開口:“半夏,你的姐姐,我已經答應她回來了。”
  
  半夏點頭:“嗯,族長,我知道的。”
  
  族長慈愛地笑了笑:“你是不是覺得奇怪?”
  
  半夏詫異,隨即便明白族長的意思,原來族長也看出自己姐姐這次回來是有目的的。
  
  半夏終於把自己的疑惑問出口:“為什麼呢,族長為什麼留下姐姐?”
  
  族長不答話,只是示意半夏走近些。半夏走近了,族長把手中的獸骨給半夏看。
  
  半夏仔細端詳,只見那光滑的獸骨上有了裂紋,不禁大吃一驚。
  
  據說每個族長都會有一個獸骨,這是上一代族長傳下來的的。只有族中出現大的變故時,獸骨才會開裂。
  
  族長低頭翻著破舊的羊皮紙卷,歎息道:“是禍躲不過,我們望族,有災。”
  
  半夏震驚,忙問:“族長,難道沒有辦法阻止嗎?”
  
  族長搖了搖頭,指著那羊皮紙卷說:“半夏,你知道的,這是我們望族最寶貴的掌故。”
  
  半夏點頭,望族掌故是族長的信物之一,由族長保管,上面記載著歷代族長在任期間發生的大事,一代代往下傳。
  
  族長翻到那羊皮紙卷的最初一頁,顫巍巍地說:“地奴老祖宗最後留下的遺訓,我們要世代守候在神廟前,直到神廟崩塌。”
  
  半夏以前隱約聽過這個說法,但並不知道真假,如今聽族長說起,直到確實是真的了,不由得皺眉道:“族長,可是神廟沒了,咱望族人去拜什麼?”
  
  多少年來,神廟已經溶入了望族人的骨血中,喪事喜事煩心事,拜一拜神廟,那是無法拋棄的精神寄托。她不敢想象,沒了神廟,望族人還是望族人嗎?
  
  族長搖頭:“我也不知道,歷代的族長也都不知道,我們只知道我們守候在神廟前,就是為了等著這一刻…”
  
  族長站起身,慢慢地走到正中央懸掛的魚骨劍前:“現在,神廟示警了,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就把一切都交給偉大的劍靈吧,讓他來決定望族人的生與死,榮與辱。”
  
  說完這個,族長忽然回頭,拉住半夏道:“半夏,來,說說你的牙牙草吧。”
  
  半夏原本要提的,只是因為看了獸骨知道族中大難的事,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開口罷了。此時族長主動提起,忙把自己如何進山,如何遇到無末,無末又如何幫助自己取得牙牙草的事情說了一遍。
  
  族長聽了後,沉默良久,忽然問道:“孩子,你覺得無末是個什麼樣的人?”
  
  半夏被問起這個問題有些無措,不過還是整理了下思路,淡定地道:“他善良,有情有義,也很能干。”
  
  族長聽完笑了:“半夏,你很仰慕他?”
  
  半夏臉紅了下,不過還是點頭說:“是的……”她鼓起勇氣繼續道:“可是假如半夏說自己想嫁給無末,爹爹非氣死不可,所以半夏特來懇求族長,到時候只要您老人家一句話,誰也不敢反對什麼。”
  
  族長聽了哈哈大笑,頗有興味地問道:“那無末呢,他是怎麼想的?”
  
  提起無末,半夏頗有些沮喪:“他好像對我也有些意思,但總是躲閃,我不明白他到底怎麼想的。”
  
  族長聽了這話,沉吟一番,拍了拍半夏的肩膀,慈祥地道:“半夏,你也說了,無末是個好孩子。他從小一個人生活,其實孤苦得很,他對你躲閃應該有他自己的原因。我知道你是個勇敢的孩子,如果你願意的話,那就主動去接近他吧。”
  
  半夏幾乎不敢相信,她以為自己要話費好多口舌說服族長呢,沒想到族長這麼痛快地答應了,禁不住喜出望外。
  
  族長望著窗外,歎了口氣說:“我並不是一個頑固的不通情理的老人,二十多年前我已經錯過一次了,這次不應該再錯下去。”
  
  半夏詫異,二十多年前錯過一次,這是什麼意思。
  
  族長卻顯然不願多說:“半夏,我會找你的父親來說這件事,你先出去吧。”

TOP

第九章

  有了族長的准許,半夏終於不用費力說服自己爹爹了。畢竟爹爹對族長是那麼的尊敬,他一輩子都不會違背族長的意思。
  
  事實上,當蘇老爹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心裡雖然難過,還是答應了。
  
  他難過的是,自己的大女兒這輩子算是毀了,二女兒卻竟然想要嫁給那個不祥之人,那是一個村裡人都不願意與之交往的人。他簡直不敢想象半夏以後將如何生活。
  
  如今的他看著自己最小的女兒忍冬,幾乎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到忍冬身上。嫁給族長的孫子——未來的族長,這總算是家裡的光彩事。
  
  族長其他人聽說半夏竟然有意那個不祥之人無末,紛紛表示質疑,更有小伙子很是氣憤地找上門,質問半夏難道自己不如那個野人無末嗎?
  
  半夏對此哭笑不得,只好閉門不理。
  
  幸好,幸好這是族長應允的,要不然,半夏真有點招架不住。
  
  而此時忙中添亂的是,迎春到底是回來住了。遵從族長的囑咐,她的大包小包以及丫鬟僕從都沒有帶來,她是一個人回到族中的。
  
  回來的迎春每日拉著忍冬,說些外面的事情,說到興奮之處,忍不住打擊忍冬:“雖說木羊以後是要當族長的,可是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當這個族長有什麼意思呢?一輩子連件正經衣服都沒有,遠不如在外面當個少奶奶來得自在。憑你的姿色,出去之後我定然能給你找到一個好人家。”
  
  忍冬一開始聽得極其羨慕向往不已,後來聽說出去找個好人家,頓時縮了縮脖子,吞吐著說:“還是算了,我,我和木羊很好,我們馬上要成親了。”
  
  迎春想想也是:“木羊也還算不錯,你嫁給他也對得起自己了,可是——”迎春話語一轉:“半夏怎麼一門心思要嫁給個野人呢?她腦袋怎麼了?”
  
  忍冬見四下無人,湊近姐姐的耳朵小聲說:“我偷聽到的,說是其實二姐弄來的牙牙草,都是那個無末幫忙呢。”
  
  迎春聞此眼睛一亮:“真的嗎?”
  
  忍冬點頭:“自然是的。二姐雖然還算能干,可到底是個弱女子,怎麼可能從狼群裡弄來牙牙草呢。”
  
  迎春不再說話,低著頭想了會兒,又問忍冬:“那,那你聽說過關於咱村裡那個神廟的事嗎?”
  
  忍冬懵然不解:“什麼事?”
  
  迎春偷偷地說:“我聽我家孩他爹說,那個神廟到了晚上,會發出鳴劍的聲音,聽說那裡面藏著一把曠古寶劍。”
  
  忍冬詫異:“啊?從沒聽說過啊!”
  
  迎春繼續道:“我還聽說,得到那把寶劍就能得到巨大的財富,還能當皇帝呢!”
  
  忍冬聽了連連搖頭:“不不不,除了族長,任何人不能進入神廟的。況且——” 忍冬想想整個臉都白了:“況且那裡面的鳴劍之聲,說不得是劍靈在顯靈,這怎麼可以去得罪呢?冒犯劍靈,一定會遭受報應的!”
  
  迎春趕緊笑了:“忍冬,看你說哪裡話。我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再說我是個將死之人,又沒有人為我辛苦弄來牙牙草,早晚活不過明年春天的,又怎麼可能去觸犯劍靈呢。”
  
  忍冬想想也是,便也罷了,不再提起這事,只拉著迎春問外面的見聞。
  
  ========================
  
  而此時,半夏疑惑地站在神廟旁,聽著裡面的劍鳴之聲。
  
  她是因為要去找無末才路過這神廟的,沒想到經過時卻聽到這麼奇怪的聲音,這可是以前從未聽老人說過的。半夏又想起族長說得獸骨裂紋,必有大難,心裡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她呆呆地站了好一會兒,想著族長所說天命難違,人力無可挽回,也只能收拾起擔憂之情,繼續去尋找無末。
  
  其實尋找無末這事,她自己想起來也覺得好笑。
  
  自己又是勸爹爹,又是找村長,主動地張羅著自己和無末的事情,可是人家正主兒壓根沒說要娶她呢。
  
  她想起放在樹下的野果,還有一直在身後望著自己的那雙眼睛,又覺得好笑又覺得甜蜜。可是想起那一日無末說到關鍵忽然撒手離去的情景,心中又開始忐忑起來。
  
  糾結半響,最後她心一橫,管他無末是怎麼想的,反正她是要一試的。就算不成,大不了她灰頭土臉去嫁別人,又或者一輩子不嫁別人守著自個兒爹爹也是好的,望族姑娘也不是沒有這種先例。
  
  無末生活在距離村子不遠的山下,他自己搭建的茅屋,聽說還開辟了洞穴。半夏走了不多時就遠遠看到那孤零零的茅屋。
  
  待走近了,只見那茅屋坐落在一棵繁茂古老的常青樹下,四周用樹枝和荊條圍成欄桿,應該是防野獸的。小院內有小溪流水有籐蔓瓜架,茅屋前還有掛曬的臘肉,以及整張的虎皮狐皮等。茅屋門口放著一些打獵用具,譬如長矛斧頭等物,這一切都標示著主人的身份。
  
  半夏繞了一圈才找到入口,那是一個用荊條和麻繩綁成的小門,但奇怪的是那小門上有個窟窿,看起來是被人踢的。
  
  她輕輕推開,徑自進入。院子裡靜悄悄的,也許無末並不在家?
  
  她饒有興致地看著院子裡的一切,還彎下腰來看院子角落裡的瓜架子。看起來那裡曾經種過各種瓜果,如今冬日了,籐蔓枯黃,不過沒關系,待到春日來臨,想必又是瓜果滿園的美好場景吧。
  
  半夏正兀自入神,卻猛地聽到身後一聲響:“你來這裡做什麼?”聲音實在並不友好。
  
  半夏轉身看過去,只見無末站在那裡,夕陽在他身後,給他高大的身體染上了紅色。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不過看起來他很不悅的樣子。
  
  半夏起身,頗有些尷尬地笑了下:“我,我來看看你,不可以嗎?”
  
  無末皺眉,聲音沒有任何溫度地回絕:“不可以。”
  
  半夏小心地從竹筐裡取出沉重的斧頭,遞出去道:“斧頭,還你。”
  
  無末接過斧頭,卻沒多看半夏一眼,聲音依然冰冷地沒有一絲多余的溫度:“請你馬上離開。”
  
  半夏啞然,心裡有些委屈,又覺得納悶:“我得罪你了嗎?”雖然之前他的態度也不好,不過可沒有這麼凶巴巴過啊。
  
  無末搖頭:“沒有,只是我這裡不歡迎你,我可不喜歡麻煩。”說著他徑自就要往茅屋裡走去。
  
  半夏簡直無語了,她上前拉住無末,大聲問道:“難道我給你惹麻煩了嗎?”
  
  無末低頭嫌棄地看著半夏抓住自己的手。
  
  半夏沒好氣地甩開:“你必須說清楚,不然我今天就不走了!”論起賴皮和霸道,她並不是不會!
  
  無末冷哼一聲,悶悶地說:“你願意嫁給誰就嫁給誰,但麻煩你給他們說好,不要跑到我這裡來叫陣!”
  
  半夏:“啊?”
  
  她詫異地望著無末那張悶氣的臉:“是誰跑到你這裡來說什麼了?”
  
  無末別過臉去,不看半夏。
  
  半夏頓時覺得好笑又好氣。
  
  想來是有村裡那個小伙子氣不過,竟然跑到這裡來撒野?
  
  她忍不住笑出聲:“原來你這麼膽小,竟然怕了村裡的人。”
  
  無末聽到這話,狠狠瞪了半夏一眼:“我沒有怕!”
  
  半夏笑吟吟點頭:“好吧,我明白,你沒有怕。”
  
  也就是在這時,半夏忽然明白了,無末特殊的身世,多年來被族人拒之門外的遭遇,使得這個男人成為一個矛盾體。一方面他由狼養大,長於山野間,使得他個性狂野勇猛異常,可是另一方面,面對望族人的嫌惡和排外,他有種特別的自卑。
  
  半夏想明白這個,也不再繞圈子,干脆上前面對著他笑著柔聲道:“我可沒有要嫁給別人,那些人之所以跑到你這裡來撒野,那是他們嫉妒你,嫉妒我想要嫁給你。”
  
  無末聽到這個,頓時愣住了。
  
  他只見眼前的半夏笑顏如花:“怎麼,你不願意娶我嗎?”
  
  無末一時間有些恍惚,他仿佛搞不明白眼前發生了什麼事。
  
  好一會兒,他反應過來了,臉色頓時冷下來:“不用,你不用嫁給我!”
  
  半夏“哦”了聲,輕聲問:“為什麼?”
  
  無末冷哼道:“你是因為我幫助了你才要向我報恩吧,我不需要。”
  
  半夏搖頭,溫柔而堅定地說:“不,我不是報恩,我是覺得你人很好,比村裡所有的小伙子都要好,所以我才要嫁給你的。”
  
  無末眸子閃過一絲震驚,不過他很快將這種震驚隱藏起來,仿若無事地說:“那我也不要,我不需要女人,你走吧。”說完,他從懷裡掏出一個洗得極其干淨又疊得非常整齊的手帕,扔還給半夏,然後仿佛逃跑一般大踏步走躲進他的茅屋內。
  
  半夏感到一絲挫敗,她無奈地歎了口氣,大聲對著茅屋內喊道:“我是不會走的,我就是要嫁給你!”
  
  無末在裡面冷冷地道:“我不娶!”
  
  半夏氣急反笑,干脆繼續對喊:“那我就在這裡一直等,等到你願意為止。”
  
  裡面的無末再沒搭腔,半夏無奈,只好找了塊石頭坐在瓜架下等著。
  
  她以為無末也許很快就會打開門讓自己進去,可是沒有。半夏一直等到天黑,無末都沒有松動的意思。
  
  望著漸漸落到山後面的夕陽,她感到陣陣冷意,禁不住抱住臂膀。她甚至有一刻懷疑了,懷疑人家無末也許真得對自己沒有一絲意思?
  
  如果他對自己有意,怎麼可以讓自己在這裡挨餓受凍?
  
  可是想起山上的情景,他……還是很好的啊……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