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論壇 繁體 | 簡體
Sclub交友聊天~加入聊天室當版主
分享
返回列表 發帖
 第九章
  
  琳茜
  
  琳茜又高又挺的站在戴莫的辦公桌前。「威尼,我不想做,你也休想說服我。」
  
  「你穿那套衣服真的很漂亮,亂有格調的內衣是不是也破破爛爛的?格林跟我說你跟蘭寇那一票人比賽惡作劇,你會贏哦。」
  
  「聽我說,我不要跟我姐姐合照,我不要跟她有任何關係,否則我首先要撕毀合約,然後我們對簿公堂,到時候事情就一團糟,我是認真的。」
  
  戴莫威皺著眉,無意識地玩著指尖。格林總是說他頭腦靈光,一直在轉,可是現在他的腦中卻一片空白。
  
  「你也知道我為什麼不願意做。」
  
  威尼聳聳肩。「你姐姐說你是嫉妒她,怕她搶走你的光彩?」
  
  琳茜走進威尼辦公室以來第一次露出笑容。「對,最初我也是這麼想。不過繼而一想,現在我長大了,不怕她和我搶東西,這種事,我應付得了。主要是我不要人家知道伊甸就是傅琳茜,人們會想起五年前巴黎的醜聞。這回標題是什麼呢?『姐妹合照,共用一個男人』還是『王子何在?』休想!威尼。」
  
  「我還不懂為什麼你到現在反應還是這麼激烈?」
  
  「如果你要雪麗替奧登拍廣告,那她自己去拍好了。」琳茜雙手插進牛仔褲袋,她雙手冰冷,但是態度堅決。
  
  「好。」
  
  「什麼叫好?」
  
  「讓她一個人拍呀,奧登的人很看重她。她美得不得了,而且聰明老練。更棒的是,這些全顯現在她臉上。我真希望早幾年就擁有她。琳茜,如果她下定決心要當模特兒,你應付得了嗎?」
  
  「只要沒人知道我的真實姓名就可以了。」
  
  「我不能把她嘴巴捂起來。」
  
  琳茜知道只要她想說,沒有人能讓她不說。
  
  琳茜回蘭寇攝影棚時,她的衣服果然引起兩個廣告人員尖聲怪叫,捧腹大笑。這回勝利,但笑容只在她臉上短暫地停留了一下。拍完照她立刻回到公寓,把冷氣開到最大,邊喝減肥可樂,邊想著:怎麼辦?
  
  她瞭解雪麗,她會讓整件事情變得滑稽可笑。她灰扭曲事情使琳茜像個十來歲的落翅仔,這個醜小鴨誤解了王子的同情,大家都會這樣想:她真的誤解了嗎?當然嘍。
  
  琳茜受不了了,她一定得採取行動。雪麗住在廣場飯店,她要再見它一面,求她不要聲張,她願意為她做任何事……她拿起話筒,撥詢問台,一會兒她聽到雪麗的聲音。
  
  「啊,是你呀,琳茜,你現在到底要怎麼樣?」
  
  「我想知道你是否真想當模特兒?」
  
  「要呀!奧登的人價碼堆得比我人還高,到底我是貨真價實的王妃,而不是用個像伊甸那種假名的人,因為戴莫一直推銷姐妹拍檔的構想,所以他們也會接受你。不過我想他們會要我當新香水的代言人,香水就取名『王妃』,電視、雜誌等,到處都會有宣傳海報,『人物』雜誌說不定會找我做專訪呢。」
  
  琳茜把話筒抓得死緊,關節發白。「你會跟人家說我是你的異母妹妹嗎?你會提你丈夫的事嗎?還有……」
  
  雪麗靜靜地思考了一會兒。「你怕這些事灰抖出來?但是,那是你的真實姓名呀!父親知道你以自己的姓名為恥一定很失望,不過他一定也會慶幸從此他就和你毫無瓜葛了。」
  
  琳茜知道雪麗逮到機會一定會提起五年前的事,這令她受不了,雪麗會扭曲事實,最後所有的人會把責任統統歸咎到琳茜身上。她輕輕擱回話筒,起身再喝一罐減肥可樂,然後上床睡覺。
  
  夜裡它醒來,躺在黑暗中想起那個男人的名字,依然令她心有餘悸……
  
  他叫班愛德,是個經營汽車零件的商人,兩個孩子和前妻住在新澤西,他住曼哈頓。琳茜在某次宴會中遇見他也喜歡他。他當然希望和她上床,每次她拒絕,他的態度就變得非常惡劣,於是她終於告訴他要分手。兩天後他打電話給她,告訴她他知道她是誰了。他說如果扮成王子能令她快活,他會照做;如果她喜歡,他甚至還可以叫前妻來殺他。
  
  她沒有問他怎麼發現的,只是接下來的三個星期她都裝上電話答錄機。他有打了十次電話,威脅、利誘,最後終於放棄了。她實在要謝天謝地。天哪,這種事情就沒完沒了嗎?
  
  電話又響了,琳茜立刻抓起來,一剎時她以為優勢班愛德,蠢!真蠢!她應了一聲,認出是她父親的聲音。
  
  戴莫威在他寥無人聲的陰暗辦公室裡坐了好久。現在是晚上十點,連格林都在一個小時前離開了,他拒絕替他做晚飯。「即使是微波爐煎蛋都休想!」格林對他尖叫道。
  
  戴莫坐在寒冷的空調辦公室裡,卻全身出汗。腦子裡不斷地想起報上看到的那則簡短報道。
  
  「……新澤西東橙區發現一無名男子被刺死,身上沒有身份證,只有一張小紙條寫著…。。」
  
  該死的字條!有人希望讀者認出葛洛麗或戴莫,然後打電話給警方嗎?那正是他所需要的,找警察來!他別無選擇,如果他現在再不有所反應,那麼會有新的線索透露給警方,到時候他周圍的網就慢慢地越收越緊。只要看看他們如何設計那兩個幹過警察的私家偵探就知道了。他得採取行動,否則事情還會再發生,說不定還會有人死,而死的人說不定是戴莫認識的。
  
  最後他拿起話筒,嘩嘩聲之後是答錄機的聲音,戴莫威只說:「明天我會把錢留在平常放的地方。」
  
  他想把一九六八年在格林威治的那幅史丹拉斯的油畫原作賣掉,好籌足錢。當時買的時候,他窮得不得了,畫也便宜得不得了,他是當了他的獵刀買來的。他想到那個無名男人可能是高爾利,可憐的他被刺死只是為了用來警告戴莫,一定是那個賤人蘇珊用她前夫給她的銀針將他刺死的。毫無疑問字條是她故意用假名葛洛麗留在高爾利的屍體上,然後再亮出他戴莫的真名。
  
  好啦,現在事情過去了,他安全了。
  
  琳茜從舊金山機場搭計程車到韋氏街的長老會醫院。她到的時候約下午三點,荷莉坐在小候診室裡看雜誌等她,她脫了鞋子,兩腿晃來晃去。抬頭看到琳茜,笑了笑。
  
  「有責任感的孫女來了,那好!那個老太婆一直要見你--我本來不要你父親打電話給你,旅途那麼遠又那麼累--不過他母親告訴他說如果你沒有來,她會怪他,而且要好好地修理他。你知道吧,意思就是錢啦。她就知道不管你現在在做什麼,你都會來。她是個老巫婆,天曉得有多難纏,這點我不得不佩服她。」
  
  「好啦,我是回來看祖母的。」
  
  「你想她會留財產給你嗎?琳茜,你是不是為了這點才這麼乖的?」
  
  「不是!」
  
  「那好,別開玩笑了,她不會這麼做的。所有的東西還都會是歸你父親和我所有。他是她的獨子,她也知道你現在當模特兒很會賺錢。」
  
  「我想現在去看祖母,父親呢?」
  
  「他當然是在法院啦,他要上班嘛。他叫我要等你來才能離開,去跟那個老巫婆玩吧。哦,還有,你要住在大房子裡,祖母下的命令。」
  
  琳茜實在不願意靠近大房子,但是她沒有說什麼。她走進祖母的房間,悄悄地推開門。這是一間可愛的單人房,用柔和的淡彩色裝飾--桃紅色和淺綠色,有幾幅法國印象派的仿製畫掛在牆上,床旁邊有一張小沙發和兩張椅子以及一扇大窗。
  
  她靜靜地站著,望著祖母,她第一個感覺是祖母看起來好小。她已經八十三歲了,不過不像,皮膚還是很光滑,柔軟而飽滿,銀髮依然濃密,眉毛形狀很美,兩頰粉粉的。琳茜很少看到老人家是這種長相,他們通常都乾巴得像木乃伊,頭髮稀稀疏疏的露出粉紅的頭皮,骨瘦如柴。她穿了一件嫩黃色的睡袍,領口有古典的荷葉邊。
  
  凱詩睜開眼睛。
  
  「哈羅,奶奶。」
  
  「真高興你來了,琳茜。」
  
  琳茜扮了個鬼臉。「為什麼你看起來總是這麼漂亮?害我像個邋遢鬼?」
  
  「因為我骨架長得好呀,親愛的,你的骨架也跟我一樣呀!我在樓梯摔了一跤,真是笨死了,骨頭像鳥骨一樣斷了,非必要我是絕對不臥床的,抬頭看人真是會消磨人的志氣。」
  
  「這我相信。很痛嗎?」
  
  「不痛。有沒有看到這根管子?痛得厲害時,我就按鈕,止痛藥就直接灌入血管,不用等護士時間到了才來打藥,醫療技術進步了。親愛的,這回你能待多久?模特兒做的怎麼樣?什麼時候會再上另一本暢銷雜誌的封面?」
  
  琳茜曾給她六本「她」雜誌。
  
  「我取消了三場攝影,那些都是不太重要的;不過十天內我得回紐約,那是替『女性世界』拍的大型攝影會,我得在場。將來我打當證券經紀商,穿套裝拿公事包在華爾街做股票。至於另一本雜誌封面呢?誰曉得。」
  
  「坐下吧,琳茜,你有心事,這讓我不舒服。你這麼高,和你祖父一樣,現在當了模特兒,好像更高了。我很高興,我一直反對你彎腰駝背。親愛的,看到你長大,我就知道自己老了。你母親早上來過,你會見到她的。」
  
  「是。」
  
  「她還是老樣子,我想,她以你為榮,但是……她很不快樂,她從來沒有學會把眼光向外看,她只會把眼淚往肚裡吞,酒精也幫不了她的忙。」
  
  「對。」
  
  琳茜看著祖母按下按鈕,止痛藥進入血管,她靜靜地等祖母開口。
  
  「琳茜,我累了,你回大房子住下來,晚上再來看我。」
  
  「我寧可住別的地方,祖母。」
  
  「胡說!你現在長大了,遲早要學會應付你父親,現在正是時候。別再為以往的事情痛苦,你現在不再是他可以任意傷害的小女孩了。要記住,不要讓任何人欺負你,即使是洛斯也不行。」
  
  說得容易,琳茜心想。
  
  琳茜不知道有沒有人膽敢反對祖母。她捏捏祖母的手,笑嘻嘻地說:「如果我對你說不,你知道你一定會痛罵我。」
  
  「那不一樣,我是你祖母,而且又老又病,你應該容忍我。去吧!荷莉也是一團糟,不要對她採取什麼報復行為,雖然那或許會使你舒服一點。」
  
  琳茜出去找醫生。卜益德號稱是西岸最著名的外科醫生之一。他對傅老太太的進展很吃驚,照這個情況,估計再一個星期就可以出院。接著他微笑地問琳茜,願不願意到自助餐廳喝杯咖啡,徹底地討論祖母的病情。他是個很自信的男人。
  
  她甜甜地拒絕,走了。從醫院到傅家大屋,距離只有一點點。琳茜付了計程車錢,把兩隻皮箱放在人行道上。她佇足凝視著房子,遠處是澄藍的天空俯視著舊金山灣。七月裡沒有霧很奇怪,今天的天氣像水晶般剔透,空氣甜美又清爽,她簡直感動得想哭。映著蔚藍的天際,金門大橋顯得宏偉又壯觀。琳茜比較喜歡濃霧籠罩著大橋,那使得水中的高地更柔和而朦朧。
  
  大房子龐大,整潔而且咄咄逼人,隨著歲月,白磚顯得柔潤豐美。奇怪,怎麼現在看起來比小時侯還大。地上一塵不染;九重葛、玫瑰、晚櫻、水仙,橘的,紅的,粉的,白的四處怒放。草地和樹黎修得整整齊齊。琳茜沒有動,前門開了,有個她不認識的女人站在那兒,她向琳茜揮揮手。
  
  狄太太是新管家,她帶琳茜到她二樓東廂原來的房間。琳茜謝謝她並打聽在傅家待了三十年的老管家,狄太太說他退休了,不過廚娘朵莉還在。自從法官和夫人回來住以後,又添了兩個女傭。
  
  琳茜望著面對亞克灣的拱形窗,一會兒就別開頭。她躺在床上,出乎意料之外的,立刻睡著了。
  
  女傭叫醒她的時候是六點。
  
  是見父親的時候了;她不想見,可是別無選擇。
  
  她洗把臉,薄施脂粉,將頭髮向後梳,在頸間鬆鬆紮起來,鬢邊留著兩咎卷髮。她穿上一襲深藍色和白色的貼身洋裝,配上白高跟鞋就六尺二,和父親一樣高了。甚至頭往後一仰,就可以俯視她父親了。她不能讓他欺負她,讓他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她有備而來,祖母的話言猶在耳。
  
  她一進入巨大的客廳,信心立刻往下沉。雪麗站在壁爐邊,一手拿著酒正和父親談笑。
  
  「嗨,琳茜,進來呀!」
  
  琳茜和坐在沙發上的荷莉點點頭,不情不願地走進去。她最後一次來客廳是十六歲時雪麗結婚的時候,現在少的是她母親和五百位賓客。荷莉是很好的替代品,她胖了,現在正在喝雙份馬汀尼。
  
  「嗨,小妹妹。」
  
  「雪麗,你好,父親。」
  
  洛斯看到她就皺眉。「你更高了,看起來像該死的亞馬遜女人。」
  
  「穿高跟鞋所以跟你一樣高。」
  
  「脫掉它,你這樣子真可笑!一點都不像女人,倒有幾分像女丑。」
  
  琳茜脫掉鞋子。軟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不知是否是孩童長期服從父母的一種習慣?她仍懷疑自己敢直視他,並告訴他你省省吧。
  
  「好一些了,改善不多,不過對你而言算是極限了。」
  
  琳茜忍不住笑了,她傾身撿起高跟鞋再穿上去,抬頭挺胸說:「父親,你忘了我現在是模特兒,本來就應該像個亞馬遜女人。」
  
  洛斯忍住摑她的衝動,有一會兒說不出話來,他深吸一口氣。看著吧,我會再逮到機會讓你毫不猶豫地服從我。「荷莉說你下午去醫院,祖母怎麼樣?」
  
  琳茜全神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反應。他什麼也沒做--她贏了,至少這一次是贏了。「精神很好,醫生對她的復原情形很驚訝。」
  
  「她會活得比我們都久。」荷莉不停地玩弄頸間四條重重的金鏈子。「雪麗說你怕胖不敢沾酒精,你要不要蘇打水?」
  
  「好的,謝謝你。雪莉,沒想到你也在這裡。」
  
  「沒什麼好奇怪的,我也是孫女呀,而且我又不是在意大利,我在紐約呀。我正在跟父親講替奧登拍廣告的事--沒什麼好丟臉的。」
  
  「你會做得很好,雪麗。」
  
  「很可能。我跟父親說,你現在長大了還在嫉妒我,沒有必要嘛!我真希望我們兩個截然不同的姐妹一起拍廣告--」
  
  琳茜輕鬆地打斷她的話。「這和嫉妒無關。雪麗,萬一你決心當模特兒,你能不能不對別人洩露我們的關係?」
  
  雪麗靜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樣子很開心。
  
  「伊甸,你的名字也很可笑。」洛斯嗤之以鼻。「每次一想到就起雞皮疙瘩。我想雪麗不會提從前的事,因為這會傷害到她,因為你的所作所為,她已經吃了太多苦頭。」他轉頭看雪麗。「你真的決心當模特兒?」
  
  「我們需要錢。」雪麗實話實說。「奧登價碼很高,而且意大利離家太遠,生活又無聊。」
  
  洛斯點點頭。「這件事我還不太確定,希望你是對的。我想你不會對人說你跟琳茜有關係吧,我可不希望這些垃圾再被人粑出來,我不希望你再度受到傷害。」
  
  「父親,我保證我的苦難已經結束了。」
  
  洛斯還是不太有把握的樣子。他轉頭看著傅凱詩一九五五繪的肖像。「老天!這個老太婆會長命百歲,荷莉說的對。」
  
  琳茜再喝一口蘇打水把要說的話嚥下去,接著她聽到自己問雪麗。「雪麗,你會跟別人說我是誰嗎?」
  
  雪麗笑了。「父親說的對,伊甸這個名字又爛又可笑,像小孩子玩大人遊戲。或許你該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面對過去,然後一笑置之,或許這會使你的模特兒生涯再創高峰。我或許會助你一臂之力,或許不會。」
  
  洛斯捏捏雪麗的臉頰。「我就是喜歡你的幽默感,你這個愛捉弄人的小東西。」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奶奶。」
  
  「那麼至少你該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呀,你進房間一個小時,把房間弄得烏煙瘴氣的。」
  
  「雪麗打算當模特兒,像我一樣,她說她缺錢。」
  
  「胡鬧!好吧,那你擔心什麼呢?」
  
  「大家很快就會認出她,那些往事又會被掀起。我之所以要取名伊甸,就是不想讓人家知道我是誰。」
  
  凱詩沒有說話,只盯著孫女兒。
  
  琳茜忍不住繼續說下去。「她會讓大家都認為是我勾引王子,都是我的錯,我是落翅仔,是娼妓。」
  
  「不,親愛的,雪麗吭都不會吭的。」
  
  「可是你沒有聽到她昨晚說的話!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還求她--」
  
  「你怎麼這麼笨!求雪麗根本沒用,是浪費時間!她欺善怕惡,你怎麼會不知道呢?雪麗講的是效能、理智和自己的利益,別無其他。她要操心的事太多了,要是軟弱的不知會成什麼樣子,但是她設定目標勇往直前,而且成功了。她喜歡捉弄你,因為你是很好的練習靶,和你母親一樣,你在乎自己的感受,也在乎別人的感受,可是雪麗不在乎。」
  
  「但是提到巴黎和艾山卓,她自己也會受到傷害,不是嗎?我不懂她為什麼想這麼做。」
  
  「你真傻!不過剛才你說對了。她會讓人家認為你是個蕩婦,雪麗有時候精明得令我害怕。」
  
  「我一定要阻止她…。。我無法再忍受一次!」
  
  「那麼你一定要好好應付,這不是你念心理學的目的嗎?」
  
  「我會殺了她。」
  
  「這主意不錯,不過不切實際。不,琳茜,我來對付雪麗,你沒有能力應付,至少目前還沒有。把她留給我。」
  
  第二天下午雪麗氣沖沖地跑到琳茜房間,講話的時候帶著憐憫和促狹的表情。
  
  「這回你贏了。」
  
  「什麼意思?」
  
  「你讓祖母替你做那些伉髒的事。我們已經達成協議,我不會跟別人說的,你可以繼續帶著甜美的笑容,維持你伊甸健康的形象。不過,小妹妹,我不會就此對你讓步,我要蓋過你的光芒,給我六個月的時間,我會讓你成為過去式。」
  
  琳茜並沒有認真的聽,她在想祖母是怎麼讓雪麗封口的。自身的利益,那意思是錢嘍!

TOP

  第十章
  
  一九九一年琳茜
  
  十月末葉子已經變色了,中央公園的秋天是最美不過的了。琳茜從東區漫步到西區與姬兒約在七十一街的墨西哥餐館見,一路上她把黃葉從紅葉中踢出來。
  
  空氣清新涼爽,她因為走路而微微出汗。
  
  她聽到小孩子的聲音遂抬起頭來,他們正在爭一輛玩具卡車,又拉又扯,兩個媽媽站著談話,沒有注意他們。
  
  孩子們很可愛。接著毫無預警地,她最討厭的念頭又浮上心頭:我二十六歲了,畏懼男人,我永遠不會結婚也不會有孩子。
  
  別想了,她對自己說,你這個傻瓜,你的人生美好、快樂,沒有煩惱,沒有爭吵,你把事情處理得很好。就某個角度來看,過去這兩年來。她和雪麗都棒透了。
  
  雪麗王妃,到處都看得見她,雜誌、電視和紐約最大最拉風的社交場所。至於王子呢,他從來沒有漏過面。「在米蘭,經營家族企業。」雪麗用很想念的語氣說。「我一有空就回去看他和可愛的女兒。可是大家都想留住我!當然啦,我會盡量想辦法。下個星期我一定要請假。」但是就琳茜所知,她從來沒有回過意大利。還有,她幾乎沒有和琳茜聯絡過,因為沒有必要。
  
  琳茜偶爾拿起雜誌,看到雪麗望著她,渾身上下洋溢著完美的光輝,她承認她偶爾會有單純的嫉妒感。她年過三十才走進模特兒這一行,對她的事業卻毫無影響。只要她下定決心,沒有事情難得倒她。不過,謝天謝地,她說要讓琳茜成為過去式,幸虧沒有成真,這讓琳茜鬆了一口氣。琳茜還是做得很好,雖然不像她姐姐是頂尖模特兒,但是不管什麼廣告,她都能駕輕就熟,應付裕如。她受人歡迎,討人喜歡,大多數導演和攝影師都和她合作得很好,而且通常她能做到客戶要求的效果。
  
  至於傅琳茜呢,還是藏得好好的,沒有人會聯想到她就是紐約的伊甸、巴黎的蕩婦。多謝祖母的威脅或賄賂,雪麗始終信守諾言。琳茜想黍片想得都快流口水了,她還地餓兩天,不過那是值得的。
  
  泰勒
  
  戴莫威瞪著那個男人,奇怪格林怎麼會找他來。他一進門,他就認出來了,他就是三年前跟蹤高爾利的私家偵探,以前是警察。
  
  哦,是哦,他叫格林替他找個保鏢,真正好的,結果他卻找了這個名叫泰勒的傢伙來。格林難道是故意的,故意懲罰他?這點莫威倒相信。格林有時實在是個賤人,這個月更賤了。威尼深吸了幾口氣,告訴自己要保持鎮靜,他應付得了,這些年來他已經證實了這點,這傢伙可能壓根兒不知道戴莫是誰。
  
  「你為什麼要找保鏢,戴先生?」
  
  威尼抓抓左耳。「我可以叫你泰勒嗎?這不完全是替我自己找的,主要是這個星期五要在中央公園拍照,是一支洗髮精的電視廣告。如果出太陽,他們要照陽光和微風吹過髮梢等等這類的東西。你聽過伊甸這個人嗎?」
  
  泰勒皺皺眉,搖搖頭。「她是誰?」
  
  「是個頗為有名的模特兒,她被人威脅;應該說她和整個攝影工作都遭受威脅。」
  
  「她有何打算?」
  
  威尼忐忑不安地把玩桌上鉛心包白皮的紙鎮。該不該對這傢伙透露一點真相呢?不,時機未到,威尼懶得長篇大論,也不想讓這傢伙把警方扯進來。
  
  「事情有點複雜,我只是想請你來預防種種事情。」
  
  泰勒知道這說了等於沒說,但是他的大腦還沒有完全啟用,所以決定放它一馬。他要保護伊甸和廣告,那麼他就多注意一下。
  
  「只有這次攝影被人威脅嗎?」
  
  「對。」目前是這樣,威尼想著,不過還會有其他的威脅出現,除非他出面解決,否則將有暴力事件發生。但是他現在還不能出面,這就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他真希望兩年前自己沒有為了一股義氣而把雪麗送到別的經紀人那兒,可是他卻這麼做了,現在他要付出代價了。一切都太遲了。
  
  「這份差事你接不接,泰勒?」
  
  泰勒點點頭,告訴戴莫他的價碼,握握手,走了。
  
  「格林,你這該死的人!滾過來!」
  
  格林站在門口,扮個臉。「什麼事,老闆?」
  
  「為什麼找他來?」
  
  「找誰來?」格林聲音羞答答的,接著又做作地聳聳肩。「我查過,他是最好的人選呀!你沒看到他的體格嗎?強壯、修長又結實,還有那男子氣概的下巴?」格林舔舔嘴唇。「是個強壯的雜種,而且自信十足,笑起來也很好看。我真想問他我可不可以摸摸他肚子的肌肉,不過我想他不會瞭解的。」
  
  「哦,你這個蠢貨!他就是三年前發現高爾利的私家偵探呀!」
  
  格林安靜下來,也不笑了。「對,威尼,我知道,他以前是警察。」
  
  「你為什麼要這樣?」
  
  格林的臉色非常嚴肅,身體前傾,兩手頂住書桌,修長的指頭,指甲磨得光滑圓整。「威尼,你一定要面對問題,再賣一幅畫吧。不要跟這幫人鬼混,買賣不成他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你知道我為什麼特地找他來嗎?為了盯住你,老兄,讓你採取行動。因為他們下次威脅的可能就是我,用錢把他們打發走吧!」
  
  格林說完離開房間,接著又回頭來說:「我不敢相信你竟然拿伊甸冒險。」
  
  「他們沒有特別威脅她,他們是威脅攝影工作和工作人員,你別罵我拿伊甸的生命開玩笑,我完全沒這個意思。嘿,你不是說這個保鏢很棒很性感嗎?那他會把她照顧得好好的,你擔心什麼?」
  
  「你是個冷血的雜種,威尼。」
  
  「是嗎?或許他還會教她如何喜歡性。天曉得,她是需要。」
  
  泰勒搭計程車去薇麗坐落於萊新頓和五十街的公寓。自七月四日他倆在漢尼巴海灘初遇以來,他們就定期見面。他先是讚賞她泳姿之美,接著就發現她風趣、性感、聰慧,而且得天獨厚,美極了。紅褐色頭髮,苔綠色眼睛配上全身雪白的肌膚,完全曬不黑。他喜歡她,喜歡跟她談話。她比他稍大,那有什麼關係?他跟她提過他的第一任妻子黛安,以及他們如何結束婚姻關係。
  
  「當時我們兩個都太年輕了,當然啦,那實在不能算是理由。」她遞了一杯茶給他,他慢慢啜著。
  
  「黛安很有錢--她想要一位普普通通的丈夫拴在身邊,她認為我當警察太危險,結婚後她越來越痛恨我的工作。她跟我結婚也有違家人的意願,我原先並不知道,一直到我們兩人的關係已經完蛋了,她出口傷我,我才知道。現在再回頭看,我很驚訝我們竟然能相處那麼久。」
  
  「沒有孩子?」
  
  「沒有!我們認識的時候,她才二十二歲,我二十四歲。」
  
  「黛安長得什麼樣子?」
  
  泰勒對薇麗扮個鬼臉。她的頭髮亂蓬蓬的,卷髮糾結垂在雪白的肩上。「你介意什麼呢?」
  
  薇麗聳聳肩。
  
  泰勒俯身吻她,他聽到她吸氣的聲音,於是他躺在枕頭上,頑皮地對她做鬼臉。「她很漂亮,淺藍色的眼睛,浠黑的頭髮。她很可愛、嬌小、細緻,但是嘴巴不饒人;吵架的時候,我絕對罵不過她。」
  
  「真正分手的原因是什麼?」
  
  「我不肯辭職。有一次我被揍了,只是一點皮肉之傷,並不嚴重,但是她叫個不停。她要我幫她父親做古董生意,我根本一竅不通。我們兩個都不懂得讓步。」
  
  「不過你還是辭職了。」
  
  「對,不過那是我們離婚以後的事,是有原因的。」
  
  「什麼原因?」
  
  他喝完茶,將杯子擺回床邊茶几上的碟子,又回身撫摸她的乳房。「美,真美。」
  
  「你自己也不差呀,泰勒。」
  
  「哦?」
  
  他們又做了一次愛,然後睡覺。泰勒很遺憾第二天早上要留下她一個人,自己要去見戴莫。
  
  他在她公寓大樓前搭計程車。這棟二十年代的建築物很美,和黛安以前住的那棟很像。是否命中注定他總是吸引美麗又有錢的女人?果真如此,那也無所謂,他反正無意再婚。偶爾,他也會有一股想當父親的衝動,像他這種年紀的男人一樣,要一個家、孩子、一條狗等等,他甩甩頭。克恩有母親雪拉好像就心滿意足了,但是他不一樣。他才剛滿三十三歲,還年輕。他心癢癢的,就像現在。他強迫自己把心思放在薇麗身上,薇麗喜歡性,無所求,雖然他認識她不深,不過他尊重她的隱私權。她很聰明,有時太銳利了一點,不過她還是討他歡心,有時他真希望他也一樣能夠討她歡心。
  
  黛安也聰明、喜歡性,但是這畢竟不夠。這些日子以來他很少想到她,他最後一次聽到她的消息是她人在波士頓,經營父親留給她的古董生意,聽說做得很好。他默默地祝福黛安,同時想到不知白薇麗到底多有錢,如果她做生意,她到底做什麼生意?
  
  希望大家能不能不要發言啊,做完書後,再暢所預言.
  
  伊甸
  
  早晨的中央公園,天氣晴朗,氣溫只有六十度,稍稍有風。賀喬治是「潔而麗」洗髮精廣告的導演,他痛恨這份工作,因此情緒惡劣。他對攝影師大吼大叫,後者常常假裝沒聽到,一切只因為這種錢好賺。
  
  賀喬治堅持要有好的技術人員、好的化妝師、好的照相師,這些全有了;但是他還是很不高興,因為他要和一個高他六寸的模特兒打交道。他抬頭看到又高又瘦,腿和男人一樣長的伊甸大踏步向他走來。她的聲譽很好,不曉得這是不是意味著她到處跟人家上床。
  
  「什麼事?」
  
  「賀先生,我是伊甸。」她伸出手,他握了握,對她和對自己都很驚訝。
  
  「怎麼樣?有什麼問題嗎?」
  
  「不算是真的問題,至少我希望是這樣。戴莫不在這兒,那兒有位男子,不曉得你認不認識?」
  
  喬治瞄了一眼,有位男子神色自若地站在攝影區外,身著白襯衣、深棕色長褲和一件淺褐色的皮夾克。看起來整齊、規矩、人模人樣,不過這在紐約算什麼狗屎。
  
  喬治馬上叫他那位才二十一歲,梢胖,非常崇拜他的助手去瞧瞧,琴娜緊張兮兮地去了。
  
  「你見過那傢伙嗎?」喬治轉頭問琳茜。
  
  琳茜搖搖頭。「沒見過,好像沒有人知道他是誰。」
  
  琴娜回來了,一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他說他叫泰勒,是奉戴先生之命來這裡。」
  
  「做什麼呢?」琳茜問。
  
  「他說戴先生一會兒就來,他會親自向你說明,伊甸。」
  
  「我懂了。」其實她什麼都沒弄懂。「嗯,那麼或許我們可以開始了。」
  
  「大概再四十分鐘就要開始,叫他們幫你畫好妝,做好頭髮,換上衣服。」
  
  琳茜走回美發師和美容師窩在一塊兒的地方,他們正在那兒喝咖啡,吃甜甜圈。
  
  泰勒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這就是伊甸,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真的模特兒。他望著她,又瘦又高,穿著寬鬆的T血、牛仔褲和高統球鞋,進入拖車,門關上了。奇怪,她是第一個注意到他出現的人,這位小姐緊張什麼呢?難道他對戴莫的判斷錯誤?莫非伊甸才是他要保護的目標?
  
  他四處掃瞄,寫下每個人的位置和他們正在做的事。他有一份工作人員的名單,他也查過,卻看不出誰可疑。
  
  他抬起頭來看到那隻小鴿子琴娜正朝她笑,他對她眨眨眼。
  
  其實他不喜歡中央公園,樹木花叢太多,而且人來人往,到處都有小混混。不過,目前還沒發現什麼。
  
  他一向習慣等待。突然他聽到聲音,立刻回頭,有兩個黑人小孩戴著耳罩,手拿猶太風琴,一路上邊轉邊跑下來,他一直盯著他們,直到他們走遠。他靠著橡樹站,覺得他九毫米厚的貼身槍套很舒服。三十分鐘後,拖車門開了。
  
  她穿著一襲搖曳生姿的白色洋裝,光著雙腿雙腳,頭髮全是大波浪,又多又長,不只一種顏色,簡直美不勝收,真不敢相信這就是剛才那位模特兒伊甸,他呆呆地看著她,情不自禁。
  
  她抬頭,接觸到他的目光,他樣子像傻瓜。他朝她點點頭,立刻想起自己的任務,他又搜尋了一遍會場,注意他們的手、臉,甚至他們頭的角度。戴莫說她可能是目標,盯者她準沒錯。
  
  他看著導演神氣活現,頤指氣使,聽到他不斷地批評伊甸,笑得不對,姿勢難看,像個木頭人等等,泰勒真想一拳揍扁他。伊甸只是點頭、搖頭、或要求說清楚,她毫無異議立刻做出導演要她做的。攝影師、化妝師、美發師圍著她跑來跑去,簡直是瘋了一樣,一團糟。
  
  整個過程耗時兩個半小時,這段時間泰勒發現有二十個可疑人物,不過最後都走了。他對她的耐心十分驚訝,奇怪她怎麼能夠一直保持笑容,怎麼能夠忍受這種自以為是的導演。結束後,泰勒鬆了一口氣,他看到她伸伸懶腰,跟導演說了幾句話,跟攝影師握握手,然後走進拖車。
  
  又冒出來的時候,她又穿回剛才的T血和牛仔褲,頭髮向後在頸間夾起來。奇怪,他覺得她現在看起來比剛才可愛。
  
  他離開樹幹走向她。
  
  「戴莫沒來,所以我只好自我介紹了,我叫泰勒。」他伸出手。
  
  她眼看別無選擇,只好跟他握握手。「我叫伊甸,你來做什麼?」
  
  「戴莫雇我來保護你和攝影工作。」
  
  琳茜嘴張得老大,完全露出她驚訝的樣子。「什麼?」
  
  「他叫我往後幾天都跟著你。」
  
  「真是神經病!保護我,誰會--」
  
  「是呀。我也是這麼想。我猜戴莫欠了某人錢,那傢伙現在對他很不高興。」
  
  「他喜歡賭馬。」
  
  「你跟他多久了?」
  
  「大約四年。」
  
  「你要不要打電話問問我的來歷?」
  
  她歎了口氣,搖搖頭。「你不要誤會我的意思,並不是我立刻就相信你。而是,這種事很像威尼的作風,我只是奇怪格林怎麼沒讓我知道。」
  
  「我們要不要去用點午餐?」
  
  琳茜不知道說什麼好,她不信任他,他太自信,一副眼高於頂的樣子;他儀表堂堂,這點總是令她心存警惕;他很高大,這更令她擔憂。王子骨架高瘦,但已壯得足以讓他隨心所欲。這個傢伙大概有六尺二寸高,她後悔自己沒有穿高跟鞋,否則她就可以直視他的眼睛了。「我午餐只吃酸酪,因為我昨天在墨西哥館子大吃大喝了一頓。」
  
  「可以呀!」泰勒說。「你準備走了嗎?」
  
  「我們就這樣走在人群中不會威脅嗎?」
  
  「放心,我就在你旁邊,而且我佩了槍。我不希望你把自己關在公寓裡,怕得不敢開門或接電話。我們要謹慎,但是具警覺性,這樣就好了。」
  
  她點點頭,真想立刻揍戴莫一拳。她真的有威脅嗎?這雜種!她真想宰了他,他怎麼能讓她跟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在一起呢?這一切令她進退維谷。
  
  「或許我不該跟你說實話,使你胡思亂想。但是因為戴莫沒有依約出現,我才想如果不說實話你是不會答應的。」
  
  「沒錯。」她聲音硬邦邦的,兩步當一步走,他得大踏步才跟得上她。「這二百五,我會跟他算帳。」
  
  泰勒溫和地說:「或許是我聽錯了。」
  
  她把他上上下下研究了一番。「是啊!他突然說我有危險,會被中東酋長綁架,那我當然雙腿發軟了。」
  
  「我是很想綁架你。」
  
  她縮回去了。奇怪,她的舉止如常,但是你可以感覺得到她變了一個人。他皺著眉頭望著她的側臉說:「對不起,玩笑開過頭了。」
  
  她沒有回復原來的樣子,只是點點頭,不說話,依舊邁著大步走。
  
  「第六街和五十七街口有一家很棒的酸酪店,你要不要去試試?」
  
  人行道上人群摩肩擦踵,她發現自己正在研究,揣測一張張的面孔,她以前從來沒有這樣過。泰勒在她旁邊輕輕地說:「不,不要這樣子,不會有問題的,相信我,我是一流好手。如果我跟你說我以前是警察,你會不會放心一點?」
  
  「會。」琳茜說著,眼睛還是偷偷瞄著陌生人。
  
  酸酪店大排長龍,他們等了十分鐘才排到。琳茜點了中號無脂香蕉核桃酪,然後坐在一張剛空出來的奶白色小桌子旁。泰勒也點了一樣的,坐到她旁邊來。
  
  她一口一口慢慢地吃,他發現自己正盯著她。「你常常這麼餓嗎?」
  
  「不是,只是我被迫要比應有的體重減少十五磅,因為鏡頭前面會顯胖。」
  
  「你們家的人有沒有罵你說這樣吃不夠的?」
  
  「沒有,他們……戴莫是怎麼找上你的?」
  
  「其實應該說是那個耳朵戴了一排鑽石的格林找上了我的,他是不是常穿黑色的?」
  
  琳茜放心地笑了,他沒有再追問下去。「格林是個怪人,他要不穿黑色,就是紫色,他說那是為了配合眼珠的顏色,你看到他的時候,他穿什麼?」
  
  「一條緊身的設計師牛仔褲,黑色的;一件有稜紋的高領衫,也是黑色的,還有一條有個很大的銀色圓扣環的西式皮帶,和一雙意大利的黑色便鞋。」
  
  「他最喜歡這種裝扮,你很有觀察力。」
  
  「這就是戴莫找我的原因呀,我希望你不介意我在你旁邊晃幾天。」
  
  「在我旁邊晃是什麼意思?你是說我得聽你指示去做什麼,或不能做什麼嗎?」
  
  泰勒聳聳肩,這是戴莫的意思,攝影結束後,還是要密切注意伊甸。泰勒曾抬高價碼,誰曉得戴莫竟一口答應。「小姐,我受雇做事,而你就是這件事情。我會一直在你旁邊如影隨形,直到戴莫不再付我錢為止。如果你喜歡這樣,那你就打電話給他。現在我們可以走了嗎?對了,還有一件事,我對服裝也很有品味,如果你想逛街,我可以奉陪。」
  
  琳茜靜默了一會兒,說:「對不起。」
  
  他只是點點頭。
  
  「紐約有時是很嚇人的。」
  
  「對。」
  
  「再過一會兒我要去上空手道課。」她說。
  
  「你段數如何?」
  
  「三段。」
  
  「學多久了?」
  
  「一年。去年有一次我看到有人被搶,很受不了。」她想著,她只說了一半實話。
  
  「你知道嗎?警察教人家怎麼抵抗罪犯那一套常常是錯的。」
  
  「那你的意思是碰到壞人就乖乖的躺下來就範嘍?」
  
  「我建議要看情況用腦筋。恐懼才是最大的敵人,因為它常常會使你做出蠢事。」
  
  琳茜站起來。「你以前在紐約警察局?」
  
  「對。」
  
  「為什麼辭職呢?」
  
  他笑了笑,替她打開酸酪店的門。「體育館在哪裡?」
  
  「四十四街和麥迪遜之間。走過去可以嗎?」
  
  「可以呀!我想你是要走路減肥?」
  
  琳茜點點頭。
  
  泰勒看著她在「林河體育館」做得很好,她真不賴,四肢延展性好,配合度高,而且強壯、耐力好。問題是她喜怒形於色,心裡想的,一眼就可以看穿,或許這點他可以教教她,否則,碰到真正的壞人,她就毫無招架之力。他曾經是傑出的警察,曾經狂熱地相信正義和制度,卻在艾黎跳樓兩個月後辭職。她下葬時,她母親和舅舅還彼此擁抱,那個黑心的雜種甚至還投了一束玫瑰花在她的棺材上。
  
  沒多久,他把班尼舅舅從他那漂亮的房子裡揪出來狠狠地修理了一頓。奇怪的是,這並沒有令他舒服一點,因為艾黎終究還是死了。
  
  他和伊甸離開體育館時,心裡還在想著艾黎。琳茜不知他在想什麼,但他顯然魂不守舍。她從更衣室打電話回辦公室,格林接的,他說:「老闆說他去度長假。」
  
  「為什麼找泰勒來?有人威脅戴莫嗎?」
  
  「對,甜心,別因為對戴莫生氣而把那傢伙甩了,要讓他緊緊跟著你。他很帥對不對?有沒有看到他的胸膛?還有酒窩?」
  
  「有,好了,下周見。」
  
  「小心點,伊甸,你要是把他弄上床,我就挖了你的眼睛。」
  
  琳茜應付地笑了笑。

TOP

  第十一章
  
  泰勒/琳茜
  
  泰勒在伊甸公寓裡打電話給薇麗,問她怎麼樣,答案總是一樣:她很好,一個人很愉快,剛剛去逛街,買了這個,又買了那個。她很想念他,問他在做什麼。
  
  「我今晚不能過去。」他覺得抱歉,聲音可以聽得出來。「我知道你想去看那場電影,但是我現在當班,被綁死了,最快要到週末才有空,下星期去好不好?對不起,寶貝,我會把票賣掉再訂下周的,好嗎?或者是你要我把票送過去給你?還是你找人陪你去?」
  
  「我不要跟別人去!你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對不對?」
  
  「對,但是那只是工作呀!我跟你說過這種事情偶爾會發生,你有什麼問題?」
  
  她突然大發雷霆。「你說謊!該死!她叫什麼名字?你就和別的男人一樣到處鬼混,告訴我她叫什麼名字?」
  
  泰勒將話筒拿離耳朵,薇麗正在又吼又叫,他簡直不敢相信。他沒說話,他沒做的事他又能說什麼呢?天哪!人真是難懂,他還以為自己對她很瞭解呢!他知道她愛笑,她美麗的身體,有時有點過於輕浮和非常聰明的頭腦,但是絕對想像不出她大發脾氣的樣子。她嫉妒什麼呢?難道她以前被耍過?他實在想不通。
  
  她終於罵完了,他很生氣也很不耐煩。「你不相信我,我很遺憾,你完全錯了,我星期一再打電話給你,到時你要道歉。」
  
  她遲疑了一下,還想發作,他卻把話筒輕輕放回去。
  
  他回頭看到伊甸正站在相通的廚房門口看著他,她歪著頭以眼神默默地問他,他只是搖搖頭。「人很難瞭解,對不對?」
  
  「對,我不認為我們能夠瞭解別人,或許不瞭解比較好。你要減肥汽水還是茶?」
  
  其實啤酒比較好,但是--「茶好了,謝謝。」
  
  她回廚房,心想著他有感情糾紛,這倒好,這下她可安全了。泰勒坐在她那張比一般尺寸大的沙發上,沙發上放了五、六個色彩鮮艷有南洋風情的靠枕。他靠著,覺得很舒服。環顧四周,客廳不大,但是很舒服而且很亂;出乎自己意料之外,他這種凡事整整齊齊的人竟然會喜歡它。竹製咖啡桌上隨意堆了一些小說,沙發旁的地板上也放了一堆,還有兩張非常舒適的椅子擺在沙發對面,中間放了一盞閱讀燈。書大部分是平裝的,她的品味很雜,有推理小說、偵探小說、歷史故事、科幻小說。狄克法西斯的小說她都有。令他很驚異的是竟然有些又厚又重的建築方面的書籍攤在咖啡桌上,這些書通常都是小心翼翼地擺在書架上。這些書她不但多而且和其他書一樣到處亂放,作者有籍籍無聞的貝利、皮金和多明尼加,也有赫赫有名的吊橋創始人狄爾福。
  
  沒有非小說、沒有報紙、沒有雜誌。他站起來走到壁爐邊,爐台上有幾張照片,有幾張她和一位穿這入時、氣質高雅的老太太照的,有一張男子的單獨照,看起來像他父親,一模一樣的眼睛,還有一張一個女人的小照,非常瘦,眉頭皺得緊緊的,看起來很憔悴。她母親?看不出兩人相似之處,沒有兄弟姐妹?
  
  「你的茶要不要加什麼?」她聲音帶著疑慮,他知道她認為他在刺探她,實際上多少是。
  
  他轉過頭來自在地說:「謝謝,我不加,我不喜歡茶裡有橘草味或老鼠指甲粉之類的東西。」
  
  她笑了,回到廚房。他又繼續仔細觀察。她的壁爐用得黑黑的,她回客廳時,他說:「你該打電話找人清清煙囪了。」她對他做個鬼臉,看得出她不緊張了,他可以感覺到這個鬼臉對她似乎很難得,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
  
  「謝謝你邀我來家裡,我很意外。」他喝了一口他最痛恨的茶。
  
  琳茜聳聳肩。「我能拿你怎麼辦?叫你留在大廳?還是堅持你要守在街角?」
  
  「我們可以到別的地方去呀,我不是說我品味不錯,我們可以去百貨公司逛呀!」
  
  「老實說我累了,你真的得這樣一直守著我嗎?今晚怎麼辦?」
  
  「這問倒我了。反正是戴莫出的錢,你要不要去看電影,我聽說『黑王子』很棒,至少影評很好。」其實他是已經有了兩張票。出去雖然危險性更高,但是他估量自己應付得了,他不希望把她像犯人一樣關著。
  
  她眼睛一亮,好像從來沒有人邀她出去似的,這令他很驚訝,她既美麗又成功,身旁應該有很多男人才對呀!
  
  「我們可以去吃中國菜,沒有卡路里的,它們三十分鐘以後就無影無蹤。」
  
  接著她慢慢地說:「這只是你的工作,對不對?不是約會吧?」
  
  「我不敢夢想能跟你約會。」
  
  他只是開玩笑,沒想到她相信了。「那就好,那一定會很有趣。」
  
  「我很喜歡你的公寓。」
  
  她看著他,搞不清楚他是否開玩笑。他真應該跟她玩撲克牌,她簡直是個透明人,心裡想的臉上反應得一清二楚。
  
  「謝謝。」她終於說話了。「很小,不過是我真正想要的樣子。」
  
  「看得出你對建築很有興趣。」
  
  「對,特別是古代那些建築師,他們的生活真是迷人,他們做的事呀,天哪,真是……」她突然有點尷尬的停住,認為自己嘮嘮叨叨地很煩。
  
  「跟我講點狄爾福的事吧,他是不是曾經設計過倫敦橋,後來設計圖被拒絕?」她很高興他竟然也知道一點,他也很高興自己剛才在她攤開的書上瞄了一小段。
  
  她陪他到他的公寓換衣服,他們的公寓只隔八條街,琳茜出奇地高興。她有好多年沒有跟男子出門、散步、聊天。
  
  他的公寓比她的漂亮多了,是一棟比較大也比較老的建築,天花板高高的,鑲嵌的凹形板和前衛的現代家具有點不太搭配。有一張很大的深綠色皮沙發和兩張有腳凳的皮椅,半木半玻璃的茶几和桌子,一切都整整齊齊,一塵不染,而且品味不差。他喜歡的色調顯然是奶油色、淺褐色和淡金色。她有被騙的感覺,他一點都不窮呀。她憑什麼認為他應該窮?因為他是保鏢嗎?她突然注意到他正在等她的評語。
  
  「我--呃,很喜歡。」
  
  「謝謝!你自己來,別客氣。」他指指沙發,把她一個人留下。
  
  她立刻發現他並不是跟她一樣的小說狂。書架上到處都有一摞摞堆得整整齊齊的電腦雜誌,太整齊了,她有點受不了,真想把它們丟得到處都是。她抽出一本個人電腦雜誌,看了半天還是不懂,又塞了回去。突然她看到一本雜誌,封面的男人渾身肌肉,一臉猙獰像藍波一樣,令她大為震驚。接著她看到一大堆槍械雜誌、運動雜誌、國際雜誌等等。裡面有些圖片是幾個持槍男子站在女人旁邊,一臉自負,跋、鄙視的樣子……泰勒有槍嗎?他當然有,他是私家偵探、她的保票呀!
  
  她聽到浴室蓮蓬頭打開的聲音,知道有個人正在不遠的另一個房間洗澡,那種感覺很奇怪。她看完客廳又看廚房,他有收集小東西的癖好;有個金光閃閃的比利時制餅模,還有個漂亮得令人捨不得用的開罐器。
  
  她走回客廳,突然間她聽到蓮蓬頭的聲音停止了,霎時她想到他現在正全身赤裸裸的;她突然覺得異常驚恐,她和一個赤裸的男人只隔兩扇門之遠。她低頭看到雜誌上那個男人手持來福槍,裸著胸膛,有個年輕女人帶著敬畏、崇拜的眼光望著他,雙唇微啟,她絕對不會超過二十二歲。
  
  男人可以傷害女人,這個叫泰勒的男人可能會傷害自己。他看起來很好,目的可能是要把她引到這兒來。他現在在浴室裡全身赤裸,萬一他出來會怎麼樣?他會不會跟王子一樣只穿睡袍,裡面一絲不掛?
  
  哦,天哪!他看起來就跟雜誌上那些男人差不多,她剛才在體育館還聽到他跟教練大談防禦策略的事,顯然他很懂這些而且強壯善戰,那麼她對他就毫無還手的能力嘍。
  
  琳茜抓起錢包,衝到前門,一轉眼就出去了。她聽到泰勒在背後叫她。
  
  她不敢搭電梯,一口氣衝下五樓,到了大廳後,她一點一點地探身,深怕被泰勒逮個正著。她彎著腰,皮包抓在胸口,衝到街角拚命揮手叫計程車。
  
  她得離開。
  
  泰勒聽到前們砰一聲,想都沒想就光著身子衝到客廳,她不見了。天哪!難道有人進來把她架走了?不,不可能,他在後面叫她,才想到自己一絲不掛,他知道自己追不上她。
  
  她為什麼要跑出去呢?
  
  他就那樣身上滴著水,站在那兒想這個問題。很詭異!她很詭異。他歎口氣,趕快回房換衣服,她現在是一個人,萬一威脅戴莫的人跟蹤她,就沒有人可以保護她了。
  
  琳茜叫計程車來到西區魏姬兒的公寓門前,姬兒住在三十六樓的公寓。琳茜衝進非常大的大廳,按了電梯,快崩潰了似的靠在牆上,她安全了。但是接著發現姬兒不在,怎麼辦?
  
  她總不能在這兒一直站著,這幢大樓的警衛太好了,一會兒一定會有鄰居去報告。於是她又回大廳等。如果她待在外頭,看起來也不像會傷害人的樣子,他們就不會把她踢出去。如果泰勒來找她……喔,不,不……
  
  兩個小時後警衛耐性盡失,請她走路。
  
  她出來,叫了一輛計程車回自己公寓,在車裡她第一次想起自己有生命危險,剛才她像傻瓜一樣到處亂跑,危險的事想都沒想到。她有點歇斯底里地笑了起來,想到自己實在無處可去,她沒有其他的密友,或許只能去旅館住一夜吧。她總是跟人保持距離,女人也不例外。除了姬兒,因為姬兒是巴黎事件之前就認識的。
  
  她低著頭走出電梯,只覺全身累得麻木了,她幾乎撞入他懷裡。她一抬頭,差點叫出來,幸虧他及時摀住她的嘴。
  
  「閉嘴!該死!」
  
  她想掙脫他,他很強壯,她知道他會怎樣,他會拖她進公寓,然後……
  
  泰勒看到她眼中的恐懼,顯然是怕他,這令他震驚不已。於是他很平靜地說:「我得上個廁所,我在這裡像傻瓜一樣的等了你兩個小時,可以請你開門嗎?」
  
  她輕聲笑了起來,開了門往旁邊一站,指了指前面。「就在臥室後面。」泰勒很懊惱地看了她好久才進入浴室。他出來時她還站在原來的地方,他在離她三尺遠的地方停住。「跟我說話呀!」
  
  她只是瞪著他。
  
  「我站累了,過來坐下吧,跟我說話。」
  
  「我餓了。」
  
  「我不要再吃什麼要命的酸酪了。」
  
  「中國菜?」
  
  「你又想耍我了?」
  
  「不是。」
  
  「那就好。」泰勒歎了口氣。「整個情況都很詭異,我們去中國城的周方館吧。」
  
  「我喜歡辣味中國菜。」
  
  「那家很辣。」
  
  令琳茜既呀驚又寬心的是他並不想知道她為什麼跑走,他什麼也沒說。
  
  他帶她去一家四川館子,館子舊得需要粉刷一番,髒髒的燈籠掛在低低的天花板上。泰勒跟她說這家館子以口味道地出名。琳茜點了蔥油餅加花生醬。
  
  「我最喜歡的。」泰勒說,於是點了雙份。
  
  他跟她談起飯館的張老闆是六十年代早期從台灣來的,他對周家和六個孩子如數家珍,滔滔不絕,一直到琳茜最後喊到:「別說了,你瞎掰的!」
  
  「你怎麼現在才發現?我還沒編完呢,還有一個孩子是不良少年,最後變成幫派分子。」
  
  她審視他的臉,開朗、溫和。但是誠如他先前說的,誰又能真正瞭解另一個人呢?她打開幸運餅,抽出裡面的字條。「你需要一個新環境,把你的臥室換上新的壁紙吧。」
  
  她笑著將字條交給他。「留著。」泰勒建議她,並打開自己的幸運餅,裡面有兩張紙條,第一張寫著:「想要跟男人平起平坐的女人缺乏野心。」
  
  泰勒扮個鬼臉,把字條給她看。她眼睛一亮,咯咯笑道:「啊哈!你看,古老的中國名諺至今依然適用。我看哪,他們認為你需要兩帖藥方,另一張寫什麼?」
  
  他打開字條呆住了。「你終於遇見了生命中的真愛,要好好追尋,不要錯失了。」
  
  他皺皺眉,什麼狗屁!無聊透了。在薇麗對他大吼大叫,罵他雜種,說他撒謊之後?門都沒有!他呆住了。哦,不,不可能是面前這個怪胎。她眼睛望著字條,正等著他拿給她看。他笑了,這該死可笑的幸運餅,毫無疑問,一定是意大利人在新澤西的工廠生產的。
  
  「寫什麼呢?你要環遊世界?還是孔夫子說了什麼?」
  
  他只是笑著搖搖頭,把紙褶起來塞進皮夾子。
  
  他們走到街上時,夜晚澄澈清涼,中國城有它獨特的氣味和聲音,今夜這兩樣都很美好。「我喜歡紐約現在這種樣子。」琳茜深深吸了一口氣。「肺覺得好舒服。」
  
  泰勒忙著四下張望,沒什麼可疑的。待他回頭看她時,見她似乎沉浸在夜的美妙之中。他對她笑了笑,招手叫計程車。
  
  「我送你回家,看你鎖好門窗,明天等你準備好我就過來。」
  
  「好。」
  
  「我不在你不會一個人出去吧?你該不會做什麼蠢事吧?」
  
  「不會。」
  
  「我總算可以放心了。不認識的人你不要開門,好嗎?」
  
  她點點頭。他徹底檢查了她的公寓,亂的還是一樣亂,她的房間小而方正,有白漆的籐制床頭櫃、梳妝台,椅子和幾張小小的白色地毯覆在漆亮的橡木地板上。褲襪、內衣搭在椅子上,有只高統球鞋仍在淺藍色的被子上,襪子還塞在裡面呢。最後泰勒像對小孩一樣孜孜告戒她注意事項。
  
  「你有沒有答錄機?好,那麼不要接電話,先把電話過濾一遍,確知對方是誰再回電話。」
  
  他走的時候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她不解他的眼神。她靠著前門,閉上眼睛。
  
  第二張幸運紙條上寫什麼呢?
  
  琳茜想去慢跑。現在是晴空麗日的週六早晨七點,她很煩,她打了兩次電話給戴莫他都不在,顯然格林也不在。兩個膽小鬼!泰勒沒來,也沒打電話來。
  
  她在小公寓裡走來走去,心不在焉地喝茶,嚼著沒有塗奶油的白吐司。
  
  該死!她怎麼沒有跟他要電話號碼?而他也完全忘了,沒有人打電話來。
  
  她兩眼盯著前門重重的鎖依然無恙。
  
  八點整門鈴響起,她差點掉了手中的茶杯。她手忙腳亂地把門鎖一道道打開,等最後一道鏈子拿下來,她猛地把門拉開。
  
  「我起來好幾個鐘頭了,你上哪兒去了?」
  
  「早,該死的,你怎麼沒有先問我是誰?我可能是你某位友善的鄰居要進來強暴你呢,我也可能是威脅戴莫的魔鬼呀!」
  
  他看出她根本沒有想到這些。突然她全身顫抖,他很難過他提醒她這些事情。可是,該死,她不該忘呀!她的茶杯匡啷響。
  
  「好啦,我不是要嚇你,可是你要小心一點呀!」他很想伸手抓住她的肩膀,不過還是沒有這樣做。
  
  「不,我不真的被嚇到。只是我一直等了又等,你的門鈴剛好嚇到我罷了。我想去慢跑,可是不知道的電話號碼,我又答應你不單獨外出。你想我們兩個去慢跑安全嗎?」
  
  他寧可不要慢跑,在外面很容易成為槍靶。但是他看到她眼中很明顯的興奮之情,於是他扮個鬼臉說:「我是夠安全了,但是要格外小心就是。我是有備而來的。」他放下黑色的帆布包。「裡面裝了很多東西,因為我不知道你星期六早上通常都做什麼。」他停了一下,抬起黑黑的眉毛說:「我可以到你房間換衣服,而你答應不逃走嗎?」
  
  「可以。」
  
  「好,可以給我一杯濃濃的咖啡嗎?」
  
  「要不要燻肉?蛋或吐司?」
  
  他簡短地說:「不了,多謝你的美意。」
  
  「去換吧!」她說。「好啦,失禮之處請多包涵。」
  
  他們搭計程車去中央公園南區,然後慢慢跑了一個小時。他發現她原來是在公園的另一頭慢跑,於是告訴她從現在開始要改變習慣路線。他始終讓她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密切注意任何可能躲著人的地方。他對她的耐力很滿意,他不用特意放慢速度。雖然跑步對他而言不會很累,但是同樣的也不是輕鬆的事。他沒有看到什麼可疑人物在附近晃,他甚至還認為幾個他從前當警察時就知道的問題人物,有一個還對他揮手做鬼臉,不過他們都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她穿著一件亮光橘色短褲,綠色套頭衫,一雙破破爛爛的球鞋和一條鮮粉紅色的髮帶。她汗如雨下,濃密大大波浪捲發全部向後紮成一條緊緊的馬尾巴,頭髮都濕濕的沾在頭上。她脂粉未施,不斷地喘息,一條汗水沿著喉嚨一直流到胸部。
  
  突然見他很想吻遍她全身每一寸地方。他停下來,丟一條毛巾給她。
  
  她抓住毛巾,邊擦邊說:「你怎麼都沒有流汗呢?」
  
  「我是男人呀!」他說著,令他大為吃驚的是她突然呆住了,又縮回昨天那個樣子。他假裝沒注意到,又毫無在意地繼續說:「我可不是那種十碼都跑不到的誇口漢。而且呀,我聽說女人是不流汗的,她們只會容光煥發。我可能要對你另眼相看嘍。」
  
  她慢慢地、慢慢地回復了,不過有那麼一會兒依然憂慮、呆滯、驚慌。但是那種神情始終縈繞不去。她到底是怎麼啦?或許只是源於這次的威脅事件,別無其他。嗯,或許,只是他不這麼認為。
  
  不,令她害怕的是他是男人。

TOP

 第十二章
  
  泰勒/伊甸
  
  琳茜通常在轉角的「查勒雜貨市場」買東西,泰勒要她列一張清單給他讓他去,因為他們今天冒的險已經夠多了。
  
  她把單子給他,他吹著口哨,又在購物車上加了餅乾、酒、啤酒、冷飲和黍片。他覺得自己血管有點硬化了,或許今天他還可以說服她吃餡餅。
  
  她吃了一個不加沙拉醬,不加奶油,只夾了一片無脂蜂蜜火腿的三明治和一杯減肥可樂。他則像個垃圾豬,盤裡堆滿了黍片,兩份芥末都溢出來的意大利香腸火腿三明治,和一罐冰啤酒。
  
  「你今晚要不要看『黑王子』?」
  
  她很開心,他再次地驚訝何以這種小事能令她如此高興。他很想告訴她那只是一部很普通的電影,沒別的,但是她的快樂令他保持沉默。
  
  因為當過警察,泰勒發現這部電影的可信度很低,很多地方都非常荒唐,不過他還是看得很高興。伊甸跟他在一起終於放鬆了心情。他們出來時,他依然眼觀四路,耳聽八方,注意四周的路人,特別是他們的手;而伊甸則滔滔不絕地講著電影的劇情。
  
  等了好久才攔到計程車令泰勒有點緊張。今晚不帶她出來比較明智,不過他確信沒有人跟蹤,這又令他鬆了口氣。回到她的公寓後,泰勒照例徹底檢查每個房間,給了她電話號碼,臨走時他說:「伊甸,今晚很愉快,謝謝你。不管這是不是工作,我都很高興。記住我跟你講的每件事。」
  
  他走後,她把每一道鎖再檢查一遍,然後替自己泡了一杯茶再回到客廳。她蜷縮在客廳的椅墊中,她並不是很累,只是覺得焦躁不安。就像她祖母說的,神經繃得緊緊的。她挑了一本歷史小說,可是卻看不進去。十分鐘後她衝過澡、上床,她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不是因為威脅事件,而是因為泰勒。他對她微笑的影像現在依然歷歷如繪,她喜歡他,今晚她並不想讓他離去。她不但真心喜歡這個男人,也信賴他;至少她相信他能夠維護她的安全。
  
  星期天泰勒看了一天的職業足球轉播後,晚上臨走的時候又再三重複叮嚀。琳茜沖了個澡,換上睡衣,在客廳有一搭沒一搭地看十點新聞。就在巨人隊和四酒隊下半場比賽時,琳茜把滿滿一碗爆米花撒得滿地都是。她昏頭昏腦的瞪著電視:星期五早上曾在中央公園攝制廣告片的導演喬治,在靠近林肯隊道的停車場裡被嚴重毆傷,並被鎖在自己的後車廂中很長一段時間。目前仍在聖文醫院戒護就醫,他肋骨折斷,脾臟和肝臟受傷,臉部被嚴重毆傷,造成腦震盪。目前警方認為是惡意毆打或被幫派襲擊,不過警方卻無法解釋何以劫匪沒有拿走賀喬治皮夾裡的兩百多塊錢。目前正在調查毒販,不過仍無線索,亦無嫌犯。剛剛賀喬治已清醒對警方說,他是在三小時前在停車場被兩個蒙面歹徒襲擊。其他的他就不知道了。他們什麼也沒說,只是打得他不省人事。
  
  播報員仍舊繼續報道,琳茜的電話鈴響了,她傾身想去接,接著就想起來了。她等著,因為答錄機開始錄了。她聽到泰勒的聲音,於是立刻拿起話筒,在她開口前,他已經把音調放得很低,很冷靜地對她說:「我知道,我剛剛看到了,我十分鐘之內會到,不要動,伊甸。」
  
  他八分鐘就到了。泰勒見她臉色蒼白,慢慢地張開雙臂,慢慢地將她拉過來靠著他。「沒關係,沒關係,現在安全了。」
  
  電話鈴聲由毛骨悚然地響起。
  
  泰勒指示她坐下來,才看到她穿了一件從頭包到腳的寬鬆白色睡衣。然後他自己去接電話。是戴莫,他嚇得講話都含糊不清了。
  
  「天哪!泰勒,是你呀?聽我說,你什麼都不許說!聽到了嗎?哦,天哪!」
  
  泰勒讓對方的恐懼和震驚發洩完後,終於說話了。「我必須跟警方說,戴莫;你知道我別無選擇,我建議你把錢還給這些殺手,然後從此跟他們一刀兩斷。」
  
  「我保證我會付錢的,但是不要告訴警方,你不能這樣做呀!」
  
  「為什麼不能?」
  
  「傻瓜!他們會宰了我呀!你要是告訴警方,他們下一分鐘就會找我,那我要怎麼跟他們說呢?給他們名字?住址?你是腦袋瓜有問題嗎?天哪,我要是吐出一個名字,我就死定了!這些傢伙還不知道我僱傭了你,因為他們還沒有跟蹤伊甸,他們以為事情只有我知道。你不能跟警方說呀!」
  
  泰勒歎了口氣,戴莫說得對,他並不希望戴莫被殺,雖然他實在可惡。「你答應我還清欠債?」
  
  「親愛的上帝!我會的!我會的!」
  
  「明天?」
  
  「好!」
  
  「你要是再惹這種是非,你就死定了,知道嗎?」
  
  猶豫了一下,他又說:「我是說真的,戴莫,我不要伊甸有危險。如果他們威脅的是你,那又另當別論;但是我不許伊甸或任何無辜的人受到威脅,聽到嗎?」
  
  「是,我聽到了,我保證,你要相信我!」
  
  很難相信,泰勒認為。「還有一件事,如果賀喬治死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那個時候我一定向警方全盤托出。」
  
  「他不會死的,不要告訴警方,我什麼都答應你。」
  
  泰勒掛斷電話,轉向琳茜。「事情都過去了,戴莫保證還債。」
  
  「那就好。」她的聲音空洞得像一張白紙。
  
  「我希望賀喬治撐得過去。」
  
  「我也這麼希望,明天我去看他,確定他是否沒問題。」
  
  他對她笑了笑,她總算恢復了。「好主意!你知道嗎?我認為你還需要保護,看電視有報復場面就緊張兮兮或無聊就咬指甲的人都需要保鏢。結論就是:我想再見到你。這回是約會,不是工作,如何,伊甸?」
  
  她兩天前才認識他,但是感覺好像很久了。她看見他眼中的期盼,他是真的很想再見到她,她覺得訝異、欣喜,還有一點點的憂心。
  
  「好。」她眼睛沒有正眼看他。「我很高興。」
  
  接下來那個星期二,氣溫掉到二十幾度。前一天晚上下過雨,早上停了,因此街上凍得不得了,交通狀況一塌糊塗,計程車司機又叫又罵,脾氣暴躁,所以行人即使過綠燈也得小心翼翼。琳茜全身裹得嚴嚴密密的,只剩下眼睛,她去哥大圖書館幫姬兒找九到十二兒童運動傷害的資料。「只要最近的資料。」姬兒說。「你真好,琳茜,我愛你,我欠你,就當做是我的聖誕禮物好了,這回你一毛錢都不用花了。」
  
  實在是冷透肺腑,琳茜抬頭一看,圖書館還好遠。她想起昨天看到賀喬治的樣子就覺得恐怖。他的臉被揍得一塌糊塗,鼻樑斷了,從下顎縫到左眼,淤血使他更像個鬼。看到她來,他既驚又喜。他會復原的。她待了一下就走了,並請人送花給他。
  
  圖書館終於到了,牆上的白磚顯得又濕又冷又討厭,和她當大學生時的感覺大不相同。
  
  她兩步做一步拾階而上,聽到有個男人叫她時,停了下來。「琳茜!傅琳茜!等一下,停!」
  
  她並不想停,雖然她知道他還在後面追她;也不想回頭,一回頭就得面對他。她進去了。
  
  古教授,身穿蘇格蘭呢,外罩「巴巴利」外套,氣喘吁吁地朝她走來。
  
  她還是沒動,周圍都是學生,空氣很暖和,她很安全。
  
  四年了,他還是老樣子,她以為他的白頭髮應該比較多,皺紋也應該更多。
  
  「琳茜。」他笑了笑,站在她面前,伸出手來,可是她沒動,於是他縮了回去。他急急忙忙地說:「我想找你,可是你的電話沒登記。很久以前有一次我看見你的朋友魏姬兒,她給了我你的電話,可是號碼卻錯了。」
  
  他站在那兒,摘下昂貴的狐皮帽,脫掉昂貴的毛手套。
  
  「你好嗎,古教授?」
  
  「哦,變化太多也太可怕了。我現在的工作是揭開佛洛伊德的真面目,我得使自己適應我並不贊同的方法。難以想像,現在心理醫師要根治病因是用電療或稱真實治療法,這樣聽起來比較合法。真荒唐!現在都是用藥物控制,而不是去瞭解病人。既然同事都這麼膚淺,我也想到要開業,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聰明的學生打交道,他們能夠把握事情的真髓,而佛洛伊德則是不滅的真理。」
  
  白癡!
  
  「你真不幸,古教授,令尊很健康吧?」他父親是十九世紀末的強盜貴族,現在依然是紐約西北銀行的總裁,他以鐵碗政策經營一切,包括他的獨生子。他的「博士」頭銜是七十年代末期西北大學頒贈的。
  
  「哦,他還是很硬朗的,快八十歲了,我還是需要他的引導。他如果認識你,會很喜歡你。走,我請你喝杯咖啡,我們談談。」
  
  她強迫自己用無畏的眼神看他,她想起父親和高跟鞋的事,當時她贏了。不能被欺壓,永遠不能。她笑著輕輕說:「不了,謝謝,我很忙!再見。」
  
  「不,等一下,你得給我你的地址和電話!」
  
  三尺遠的地方,至少有六個學生。琳茜搖搖頭。「我不想給,古教授,你要我的電話做什麼?」
  
  她真希望自己沒問,因為他原本沒有把握的神情立刻被自信自大取而代之。「哦,我懂了,你還是畏懼男人。」
  
  她霎時感受到一陣侵蝕性的恐懼,努力保持鎮定,還是笑著對他說:「那不干你的事。」
  
  他傾身向前,觸摸她的手臂。「哦,不過的確如此,傅小姐。你現在是藝名叫伊甸的模特兒,我父親覺得你非常迷人,我也很喜歡看你的照片,不過我知道照片隱藏了什麼,他們把你改頭換面,變成另一個女人,一個不真實的女人,就如同你的名字--象徵初始、天真、純潔。可是這不是真的你,你故意要躲起來,你必須讓我……」他停了,發現自己的話並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她的臉依然蒼白鎮定,眼神透露的竟然不是恐懼,而是憤怒。他繼續說,現在聲調變得柔和了。「我並不是要令你苦惱,你姐夫在巴黎的事……已經很久了。我可以幫助你,如果你願意,我願以醫生,朋友和男人的身份來幫助你、照料你、保護你、瞭解你。」
  
  有個學生撞到她,隨口道了歉。琳茜開口了,聲音和外頭的空氣一樣冷。「你是個老頭子,我不喜歡你。我從大四就討厭你,卻不得不修你的課。我認為佛洛伊德是狗屎,同時你也令我想起很痛苦的那段時期。」
  
  他沒動,他的微笑令琳茜反胃。「我知道那很痛苦,好孩子,但是有時候我們必須經歷痛苦病才會好。來吧,琳茜,跟我來。」
  
  他伸出手,她瞪著他的手,然後掉頭背對他。
  
  她真想把他打成肉醬,他又老又弱,她當然可以輕易把他擱倒。但是她也想逃走,因為她內心無限的恐懼,她希望他沒有看出她內心的恐懼。「或許你可以成為一個行為學家,然後去拿老鼠做實驗欺壓它們。再見了,古教授。」她迅速離開圖書館,拾階而下。
  
  他在背後叫了她兩次,接著她消失在熙來攘往的學生中。
  
  「你怎麼啦?伊甸,該死!跟我說話呀!」泰勒握住她的手臂輕輕搖她。「今天一定有事,你難道不知道你心裡有事,我一看你的臉就知道嗎?跟我說話呀!」
  
  她離開古教授沒多久就碰到他。已經過了兩個小時,她還是備感威脅,很想在客廳找個角落撙下來把情緒穩住。她內心裡,一方面恐懼,一方面也對自己剛才對付古教授的態度洋洋得意。她把他壓下去了,但是依然覺得黯淡空虛。她不希望有人看到她現在這副德行,但是他卻在這兒。
  
  「不,不要對我搖頭,我認識你已經四天了,我知道你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他皺皺眉,鬆開她,緩緩地改變自己的語氣、表情和方法。「我幫你泡杯茶好嗎?」
  
  「好的,謝謝你。」
  
  他剛剛證實了一件很有效的事實,他一邊把她的紅色茶壺放到爐子上煮,一邊想著:她對柔和的態度和真正的冷靜才會有反應,威脅只會使她更退縮。大吼大叫會把她嚇跑,至少會把她的心思和注意力嚇跑。
  
  「什麼茶?老牌立頓好嗎?」
  
  「好。」
  
  「加檸檬還是牛奶?」
  
  「檸檬就好。」
  
  他泡茶的時候一邊想著,慢慢來,要很慢很慢地來,天曉得今天到底出了什麼事?
  
  他把茶端到客廳,琳茜跟在他後面。他將茶放在咖啡桌上,把桌上的書挪到一旁空出一塊地方。
  
  他坐到她對面一張扶手椅上,沒有說話。
  
  她似乎完全恢復了,現在可以應付情況了,她說:「我今天去哥大圖書館替朋友找資料,結果碰到以前心理系的一個教授,那個人我很討厭他,本來想把課推掉,但是為了畢業我還是勉強修完。他想再跟我見面、約會什麼的,結果被我拒絕了,我立刻就離開。」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你為什麼說你立刻離開?你拒絕之後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要逃走?」
  
  「我不想讓他看出我怕他。不!我的意思是……他是個自負又自大的混蛋,或許我應該朝他臉上揮一拳。」
  
  「那你為什麼沒揍他呢?」
  
  「我希望自己能像成人一樣理性,穩重地應付他。」
  
  「當時你一個人嗎?」
  
  「不是,是在圖書館裡,旁邊有好多學生。」
  
  「你既不是一個人,又懂得空手道,我想你一手就可以把他撂倒,那你怕他什麼呢?」
  
  「是……他心裡想的,和他發現的事,以及他現在知道的事和他威脅的話。」
  
  這些話就跟跟霧濛濛的窗戶一樣,泰勒期待更多能將窗戶拭淨的話。
  
  現在琳茜穩住情緒,差點脫口而出的話也停住了。她微笑著,一副老練的樣子。「現在是中午,你怎麼在這兒?你難道沒有人需要護衛?沒有電腦要修嗎?」
  
  「有啊,其實我正要去華爾街的證券行,他們的電腦主機有毛病叫我去修。我想到你,於是就過來了。」
  
  這是實話,他沒有精神病,只是他有一種預知不祥的感覺,渾身發麻,揮之不去。早些年他故意不去理會這種感覺,直到有一次有個老婦人在他住的街角被搶,他才重新注意這種感覺,並採取行動。現在他感覺的按鈕又亮了,只是伊甸不願意多說,她不信任他。好吧,或許時間還不夠久,他會耐心等她準備好再說。不過他也是精明得不得了的人。
  
  「嗯,我現在好了,泰勒,謝謝你,這個教授--」
  
  「沒問題。」
  
  「謝謝你的茶,很棒。」
  
  「你喜歡我很高興,我自己的也不喜歡加糖,我喜歡又熱又濃的原味。他叫什麼名字?」
  
  「古教授……不,不,算了,好不好?」
  
  「當然好,沒問題。我現在得走了,我們晚上按原定計劃好嗎?」
  
  她像個傻瓜似地點點頭,他也假裝沒注意到她吐出的人名。泰勒一走,她就把前門的鎖統統鎖上了。
  
  泰勒四點鐘離開華爾街的偉佛保險公司,問題診斷出來也解決了。他運氣好,他有個電腦死黨三天前剛好發現了那個問題並且告訴了他。泰勒很天才地解決了問題,那種感覺真棒。他是很不錯,不過還得仰仗運氣、時效、和他那一幫電腦迷朋友的幫忙。過去四年來,他已經發展出遍及全國各地的電腦朋友網絡,他們一有新的發現或消息就互相通報。
  
  營運部門的副總裁費先生,至少有七十歲了,白髮幡幡的貴族模樣,看到泰勒送上來的帳單嚇了一大跳。
  
  「五千塊!傑克跟我說你十分鐘就修好了呀!」
  
  「沒錯,我也跟傑克說我的修理費先說在前頭,不管時間長短。」
  
  「但是他沒想到你只花了十分鐘呀!」
  
  泰勒笑了。「費先生,你請我來修電腦,你說如果修不好,得花好幾萬塊把員工得工時重新輸入,至少因此而受到影響得操作程式和輸出程式還不算在內。現在你可以營運,也可以開始計時了,是吧。」
  
  費先生慢慢笑了。「你說的沒錯,我只是有點震驚。我要高手,事實上我也找到了,時間並不是問題。」他按鈴叫秘書進來。泰勒拿著支票跟他握握手走了。
  
  泰勒的下一站是哥大。古教授在亞當斯大樓二樓二二三室,是心理系教授,這是他在行政單位向一個女人打聽到。
  
  今天實在是冷死了,他到的時候,天快黑了,也更冷了。他敲門後發現裡面有人應聲有點意外。
  
  「進來!」
  
  他進去了,輕輕關上門,開始研究這個嚇到伊甸的男人。他五十來歲,瘦長臉,斯文修長,抽煙斗,穿軟呢衣褲,臉色相當蒼白,弱不禁風,長鼻子在看到泰勒時抽搐了一下。不錯,伊甸可以輕易將他撂倒。
  
  「有什麼事嗎?很晚了,我正要走。」
  
  「耽擱你一下,古教授,」泰勒伸出戴了手套的手。「我事溫斯頓博士也是心理學家。久仰你的大名,一直想見見您,我剛好來這裡拜訪朋友,敝城哥倫巴士的葛拉漢博士要我有機會順道來拜訪您,他說您是頂尖學者。」
  
  古教授頓時容光煥發,指示泰勒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
  
  「嗯,葛拉漢博士,呃,是哪一位葛拉漢?」
  
  「哥倫巴士的葛拉漢。」
  
  「喔,對了,是他,很好很硬朗的傢伙,資歷也很好,他現在如何?」
  
  「如魚得水,他對您的評價很高。」
  
  「我很高興,溫博士,我想你對我們現在的處境一定很困惑吧?」
  
  泰勒不知他所指為何,不過從古教授的身體語言和說話語調就可以摸得出來,於是他認真地點點頭。「的確,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古教授地聲音溫暖、低沉、認真。「啊,好傢伙,那麼你一定也跟我一樣痛苦了,他們不管什麼病人都用藥物,簡直荒唐!」
  
  泰勒贊同他,同時無可奈何地揮揮手。
  
  「難怪你的朋友會叫你來找我,因為他知道我會瞭解而且會同情。不管別人怎麼反對,我仍然要堅持我的真理,這個真理可以理解人類一切的行為。」
  
  泰勒一副被古教授滔滔不絕的話語打動的樣子,他緩緩地、刺探地說:「我發現特別是女人,佛洛伊德詮釋得非常好。」
  
  「可不是,佛洛伊德點出了我們賴以推論得基本信仰。女人最容易理解了,有時她們有些行為似乎很怪異,這主要是因為她們在淫威之下成長,下意識地被人耳提面命習慣了,小孩接受大人的壓迫,特別是女人。」
  
  泰勒其實是零零碎碎聽懂了一些,不過他點頭說:「我有個病人,是個年輕女人,她很怕男人,雖然我一再努力想要贏得她的信賴,她還是不肯對我吐實。我曾試著讓她追憶以前的事,但是她一再抗拒,她也拒絕催眠,因為這會使她的內心完全暴露出來。古教授,如果是您該怎麼辦?」
  
  古教授若有所思地把玩煙斗的柄,他似乎不太確定要怎麼回答,不過很高興有人請教他的樣子。
  
  泰勒立刻站起來,在他面前道歉地揮揮手。「哦,對不起,耽擱了您這麼久。不過聽您教誨--」
  
  「坐下,溫先生,你現在還不能走。」
  
  泰勒鬆了一口氣,坐下來。
  
  「這個女人是不是很美?」
  
  「對。」
  
  「是不是很活潑外向,很好相處地樣子?」
  
  「對,只要男人不靠近她。」
  
  「她是下賤的職業婦女還是傳統溫和而無憂無慮的女人?」
  
  「她是職業婦女,未婚,不過並不下賤。」
  
  「啊,對了,典型的,多半都很接近標準範例。依我的揣測,你問問她十來歲時候的事,目前還不要問她童年的事,問她當時有沒有性困擾,同時有沒有壓抑性慾。想辦法讓她承認她自慰過,並紓解她因自慰而帶來的罪惡感。找出她自慰的方式,這點很重要,看她是用手還是用其他東西。她也可能勾引親戚--甚至父親--十八歲左右吧,這些事現在完全被塵封起來。換句話說,她把當時的事又重新編造過,以紓解自己的罪惡感,來解釋她當時的行為以及目前的行為。」
  
  「天哪,您的建議比我期待的多得多。」泰勒誠心誠意地說。「您是不是也有類似地病人?」
  
  「我看過很多像你描述地女孩,她們期待被壓抑的罪惡感和性慾獲得紓解,可是另一方面她們又抗拒如此,因為一旦這麼做就等於承認那些情緒。其中一個女孩格外需要協助,只是對我的信賴還不夠,同時她對自己的需要也茫然無知……啊,時候不早了,我很高興你順道來訪,請代我問候葛教授。」古教授站起來伸出手,泰勒慇勤且誠懇地握了握。
  
  兩個小時後,他回到伊甸地公寓。
  

TOP

  第十三章
  
  泰勒/伊甸
  
  泰勒按伊甸門鈴時就決定不告訴她去見古教授地事,時候未到。他幾乎可以確定古教授特別提到的女人就是伊甸,但是他不認為古教授有本事使一團迷霧變得清明透澈。
  
  琳茜先從窺孔看過之後就把門打開。「老天!你來早了,我還亂七八糟得。」
  
  「對不起,因為我就在附近,所以--」
  
  「沒問題,進來吧!我得趕緊去沖個澡。」
  
  泰勒看到她只穿了件白色厚絨浴袍,頭髮用橡皮筋紮起來。他笑著說:「我再說一次對不起,那我就拿罐啤酒去看新聞嘍?」
  
  她回浴室去了。他搖搖頭把沙發上的小說清一清,並沒有打開電視,卻坐下來回想古教授和伊甸說的話,好像有點亂……「他心裡想的,他發現的事,和他威脅的話語。」……到底是什麼令她驚恐?如果他想幫助她,他勢必要去找出這些真相,想到這裡他不禁打個寒顫。他已經下定決心要伊甸走進他的生活,他要一個完完全全、健健康康的伊甸,不論是在床上還是床外。
  
  泰勒很震驚地發現自己竟然想跟一個認識才四天的女人結婚。
  
  泰勒站起來去打電話,他撥了薇麗的電話號碼,他說星期一要打給她,今天已經星期二了。
  
  「嗨,薇麗,你好嗎?」
  
  「我很好。」她沒有像平常一樣饒舌,停了一下,又說:「泰勒,那天晚上我很抱歉,我太緊張了所以才會罵個不停,你能原諒我嗎?」
  
  「那當然,沒問題。」
  
  「你今晚忙嗎?」
  
  「忙。」
  
  對方又靜默了好久。「你還在幹那件差事嗎?」
  
  「沒有,已經沒問題了。」
  
  「我希望事情很圓滿。」他聽出她聲音很緊張,力圖以文明的方式應對。奇怪為什麼這對她而言這麼困難?
  
  「是,是很圓滿。」他說。
  
  他可以想像得出她現在正坐在路易十五那長桌子旁邊得絲絨椅上,電話是仿古式得。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當她厲聲問:「有別的女人,對不對?」他企圖盡可能和緩地回答她的問題。
  
  「我們沒有婚約,薇麗。」
  
  「我要你今晚過來!」
  
  「你明晚有空嗎?」
  
  「去你的!我沒空!」
  
  「我說過我們並沒有結婚,那星期四晚上如何?」
  
  「你和我見面只是想甩掉我。八點鐘,說定了,我叫『卡羅素』飯店把晚餐送來。不要遲到!」
  
  然後她掛斷電話,因為上次他也掛她的電話。
  
  星期四見面時,他要跟她分手,目前和將來他心中唯一的一個人就是伊甸。
  
  伊甸從房裡出來時,乾乾淨淨,穿上淺黃色絲質洋裝,穿了褲襪的長腿還加上三寸高跟鞋,他笑了。
  
  「你想與我平視?想叫我安分一點?」
  
  「想欺壓你。」她笑著說。「我甚至應該比你再高一點。」
  
  「隨便你怎麼虐待我都成。我喜歡你現在這樣把頭髮盤起來梳成一個老式的髻,很漂亮。」
  
  「你想帶我去哪裡?」
  
  「要給你一個驚喜。」
  
  他帶她去見克恩和他母親雪拉,一起共進晚餐。
  
  雪拉在後院架起烤架,來個松葉烤乳豬,還有蕃薯和山芋及很棒的蛋卷。她仔仔細細地看了伊甸,然後才對假以辭色。而克恩呢,他只是一直瞪著伊甸,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麼端倪。
  
  「克恩六尺四寸,恐怕你得稍微抬頭喏。」
  
  琳茜笑著搖搖頭。
  
  「你姓什麼?親愛的,」雪拉一面很技巧地挖著她的木瓜。「我一定是聽漏了。那頭死豬害我全神貫注。」
  
  「史太太,我的名字就是伊甸,沒有姓。」
  
  「你們這些藝人總是這樣撲朔迷離,遮遮掩掩。」
  
  「我是模特兒,不是藝人。」
  
  「差不多嘛,再來點甜心?」
  
  「不了,謝謝,很好吃。」
  
  太可惜了,泰勒心想。他已經下定決心,除非琳茜自動告訴他真名,否則他不要去打聽。
  
  「那伊甸是你的真名嘍?」
  
  「雪拉,」克恩對她揮著叉子。「這不干你的事,別煩伊甸。」
  
  琳茜勉強笑了笑。這個女人並不特別呱噪,但是卻很堅持,琳茜於是成了她晚餐桌上的囚犯。琳茜面對泰勒使了個眼色,出乎她意料之外,他竟然會了意。過了五分鐘,他大聲說:「天哪!雪拉!你看幾點了!」
  
  「才不過九點呀!」
  
  克恩也很技巧地說:「對,雪拉,是晚了,我明天早上還要開會。」
  
  「伊甸和我得走了,她五點半起床,要拍照。」
  
  雪拉很不高興地望著這三個孩子,克恩不看她。她待會兒再對付克恩。「我本來計劃現在煮咖啡,之後再用薩克斯風吹爵士樂給你們聽的。」
  
  泰勒一臉失望的樣子,事實上也是如此。「下回吧!雪拉。」他在說著站了起來,親親她的臉頰。「晚餐很棒,謝謝你邀請我們。」
  
  「我打賭你們兩個一會兒出去一定會做愛,對不對?」
  
  「拜託,雪拉!」
  
  「好主意。」泰勒再親她一次。
  
  「哦,老天,她可真是緊迫盯人,對不對?」開車回家的路上琳茜說道。
  
  「她是那種先鋒型的人,老是催我再婚了好幾年,有時她會自以為她是大家的奶奶。」
  
  「再婚?」琳茜瞄了他一眼,背脊像被魔杖點了似的陡然直了起來。
  
  「我年輕時曾跟一個很好的女人結過婚,卻沒有成功,我們兩人都有錯。我離婚已經很久了。」
  
  他結過婚,曾經跟一個女人肌膚相親……
  
  「你結婚多久?」
  
  「兩年多。」
  
  跟一個女人肌膚相親好長一段時間……這種事琳茜很難想像。每天跟同一個人一起睡,一起吃,同甘共苦;不論是焦躁還是乖戾都顯露無遺;為了清理浴室或冰箱而爭執。她有點渴望這種全然的親密,毫無秘密或罪惡感,不必擔心自己出言不遜會惹人嫌,可以自由自在顯露自己的真面目。不過她還是很難想像。
  
  令泰勒意外的是,她立刻跳開話題說:「雪拉真的會吹薩克斯風?爵士樂?」
  
  「真的會,而且吹得很好,藍調音樂她最拿手。她最喜歡去大西洋城的俱樂部演奏,下回或許有機會聽她演奏,她嘴巴要是忙著吹,就沒有閒工夫盯著你。」
  
  琳茜笑了。「她和克恩一點都不像,雪拉又矮又胖,他則是又高又瘦。她為什麼不催他結婚?」
  
  「克恩一談到太太就豎起免問牌,雪拉對他風流的女性關係並不在意,但是娶太太則免談。」
  
  「奇怪。」
  
  「的確很怪。當然啦,佛洛伊德迷認為這就是戀母情結,我說的對不對?你是心理系的學生嘛。」泰勒自由自在地說。
  
  「對,完全正確。」
  
  他聽出她有點退縮。「我送你回家之前,你要不要上來喝杯咖啡或茶?」
  
  他看得出她想去,但是她卻搖搖頭,她還不信任他,她的恐懼佔了上風。
  
  他送她到門口,用手背輕輕碰了一下她的臉頰。
  
  他很想吻她,其實想不盯著她的嘴都很困難。琳茜站在走廊,一直看到他離開才歎了口氣進去。她合上門,卡噹一聲上了,卻聽到某種聲響,登時嚇昏了。她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卻看到雪麗一手拿著白酒,另一手拿著封面是她全身照片的雜誌坐在客廳。
  
  琳茜手按著砰砰跳的胸口。「喔,天哪,雪麗,你嚇我一跳。你怎麼進來的?」
  
  「哦,親愛的妹妹,是你的公寓經理讓我進來的。我以前來過,那個人還記得我,我只等了五分鐘,你的約會太早結束了。我猜是約會吧?我聽見你道晚安。聽到男人的聲音我是有點吃驚。他是誰?我應該見過吧?要我替你調查一下嗎?」
  
  琳茜搖搖頭,沒有說話。
  
  「啊,或許是戴莫喲?」
  
  「不是,你要做什麼,雪麗?」
  
  雪麗慢慢站起來,撫平她的黑皮褲,上身是亮粉紅罩衫,配上黑色皮背心,背心用一條金色鏈子扣在胸前。她還是一樣細緻、苗條、高雅、完美。
  
  「我打電話你不在,我覺得很奇怪,所以就過來了。我知道你星期一才和姬兒見過面,所以不太可能和她出去。我只是來告訴你,我這個週末要去米蘭。」
  
  「你要我替你澆花?」
  
  雪麗笑了。「不是,我只是想告訴大家我看到你了,你很好。」
  
  「我是很好。」
  
  「太棒了!你的體重沒有增加吧?沒有?嗯,或許你應該再瘦幾磅。那個男人是誰,琳茜?」
  
  「你不認識。」
  
  「嗯,我猜你的品味大概和十六歲時差不多--那麼這位迷人的先生,大概修長、英俊又溫柔得不得了。」
  
  琳茜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對,都具備了。」
  
  「啊,是個有貴族派頭的紐約客。跟你同行嗎?或許是個同性戀,你太沒經驗了認不出來,要不就是你覺得跟同性戀的人在一起比較安全。」
  
  「不是,他不是同性戀。雪麗,我明天一早要拍照,我很累了。」
  
  「好,我會走。我還取消了經紀人替我排好的拍照行程,我跟他說沒什麼大不了的,我要開始挑三揀四了。你最好讓我見見這傢伙,免得你吃虧上當。」
  
  「你在『Self』上的照片很美,戴莫大為讚賞。」
  
  「對,效果好極了,我也很高興。拍的人是歐卓克,可惜他是個同性戀……我從意大利回來再來看你。哦,對了,父親最近正在辦一件毒品案,被告律師認為他會否決主要證據,因為這些證據很可能是警察非法採得的。他的確否決了主要證據,不過他卻讓檢查官發揮的機會多一點,所以三個哥倫比亞人都被判了二十年有期徒刑。他跟我說,如果他沒有否決那些主要證據,辯方律師會再上訴,他們就很可能會翻案。爹地最痛恨加州那些自由派法官,他們就愛掀垃圾,媒體呢,也都是自由派白癡,就跟著瞎起哄。還有菏莉呢,她現在跟你媽媽當年一樣胖,她快被踢出去了,父親現在有個年紀和我差不多的情婦欣亞。祖母呢,父親說她活的比我們都久。」
  
  她拋給琳茜一個飛吻。「我會替你向王子致意,這會嚇得他心驚膽戰,令他想起那些子彈,莉莎一定會笑得咯咯響。很奇怪,每件事情的結果都很圓滿。」
  
  琳茜真希望她回米蘭後就不要回來。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她竟然還笑得出來。雪麗就是雪麗,永遠不會變,但是琳茜卻開始變了;這很奇怪,但卻是事實。
  
  星期四泰勒依約前往薇麗的公寓。她一開門,他就發現每次他都忘了她實在是很美。今晚她穿了一襲淺藍色家居袍,又濃又長的頭髮全部放下,撥到一邊,用金色髮夾夾住。
  
  「嗨。」
  
  「嗨,泰勒,老天,你真是俊死了。進來吧,晚餐一小時之內會送來,你要不要先來一杯?」
  
  泰勒不知該怎麼說,也不知薇麗會有什麼反應。他覺得內疚的是薇麗說他有別的女人,事實也的確如此,雖然剛開始並非如此。
  
  薇麗既未開罵,也未色誘,只是說個不停。他們吃完了龍蝦、沙拉、甜點,也喝了像毒藥一樣的七九年份又爽又烈的城堡牌白蘭地。泰勒很希望趕快把事情解決,因為他不想待在這裡,也不願自己覺得內疚。
  
  「跟我談談你的工作吧。」她一手拿著白蘭地說著。
  
  「你是指剛做完的那件?」
  
  她點點頭。
  
  「是保護一個女人,她的老闆被威脅,怕波及她;結果是另外一位員工被攻擊。事情已經結束了。」
  
  「原來如此。」她笑著慢慢站起來,解開腰際的帶子。
  
  他舉起手,眼睛還留在那條該死的帶子上。「等一下,薇麗,請不要這樣。」
  
  她手停了,眉毛豎起來。
  
  「我想跟你談一談。」
  
  「我們已經談過了,談了將近一個半小時,其實剛才我就想講,但是看你吃得高興,不願意破壞你的情緒。抱歉,寶貝,我並不想傷害你,我認識了另外一個男人,他有的你都沒有,他各方面都強過你。我剛才只是想臨別親熱一下,以減輕自己的罪惡感。你的床上工夫幾乎跟他一樣棒。」
  
  泰勒頓時輕鬆,差點坐了下來。
  
  「來吧,帥哥,再來最後一次,你就走吧。我的愛人待會兒就來了。」
  
  他瞪著她。「可是,薇麗,你既然喜歡別人,為什麼還要跟我做愛呢?」
  
  她聳聳肩。「我只是喜歡做個比較,我覺得這樣很有趣,你也可以回去拿你那一堆女朋友如法炮製,比較一番呀!」
  
  「不,這回不行。祝你幸福。你聰明又美麗,我們曾經有段美好時光。」他的說辭實在是陳腔濫調。
  
  她的笑容頓時凝住,目光冷如寒冰。他不知道她是氣他不跟她上床,還是剛才那番話全是假的?或許。
  
  「可不是?我們是有段美好時光。對女孩子,你剛開始總是保護她,然後再把她甩掉。你要不要跟她上過床後,再打電話告訴我誰比較行呢?」
  
  「我不會這麼做,再見,薇麗。」
  
  她看著他穿上駱駝毛外套,戴上手套,走到大門,合上門。她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幾乎快氣炸了。於是她走過去撥電話。
  
  「貝利嗎?我是薇麗。愛人,過來嘛,隨你跟你太太怎麼說,就說你便秘,需要運動一下。對,三十分鐘,不許遲到。」
  
  感恩節那天,琳茜才知道泰勒的雙親都已去世,姐姐愛蓮嫁給一個會計師和三個孩子住在鳳凰城,去那邊過節又太遠,於是他問琳茜有什麼計劃。
  
  如意料中的,她也沒什麼概念,他不太高興,不過也就算了。結果他們還是和雪拉、克恩一起過。
  
  雪拉穿一襲黑色長禮服,足足吹了兩個小時的薩克斯風。她那天晚上的表現好極了,一個問題也沒有問。
  
  那晚,泰勒第一次吻了她。他倆就站在她公寓門口,她不想讓他走,可是也不敢讓他進門。
  
  他托著她的下巴,低下頭來輕輕吻她,既不強迫她,也不做任何令她退縮的事。他對她扮個鬼臉。「有沒有比較喜歡一點點了?」
  
  「我不知道。」
  
  「很誠實。伊甸,永遠對我實話實說,好嗎?」
  
  「有時,」琳茜低下頭來望著他的外套紐扣。「那實在做不到。」
  
  「一旦你信任我,你就會發現那跟嚼口香糖一樣容易。晚安了,甜心,好好睡一覺。」
  
  「我會睡得很好,因為我這個星期比平常都吃得多。你知不知道服裝攝影季現在要配合放假的季節往後挪?因為模特兒也是人,而吃的誘惑太大了,到十二月一日我就不能吃火雞了。」
  
  他喜歡她說個不停。等她講完了,他說:「明天我要去芝加哥幫一個肉類批發商的連鎖公司修理電腦。明天晚上我到那兒再打電話告訴你那邊的電話號碼。」在她說話之前,他又低頭輕輕吻了她一下,用戴手套的手輕撫她的臉頰說:「要想我喲,好不好?」
  
  「我想我會。」琳茜答道,知道這是實情。
  
  泰勒這回運氣不佳,足足花了三天時間才把批發商的電腦毛病找出來修好。找他來的羅先生從頭到尾都站在他背後看。
  
  芝加哥又濕又冷,風又大,風甚至從旅館的雙重玻璃透進來。泰勒又累又煩,想伊甸想得厲害,他渴望夜夜和她長談。
  
  事情終於做完,五千元進了荷包後,他立刻飛回紐約。
  
  那天晚上六點整他來到伊甸的公寓。出乎意料之外,來應門的竟然是一個沒見過面的年輕女人。她瞪著他,他也回瞪她。
  
  「你推銷什麼東西?管理員怎麼沒有按鈴說你要上來?」
  
  「我叫泰勒,是常客,管理員星期四才和我一起在『克蘭西』酒吧一起喝啤酒。你是誰?伊甸呢?發生什麼事了嗎?」
  
  「你是琳……伊甸的朋友?」
  
  她一副震驚又不敢相信的樣子。「對。」他自在地答道。「我是她的好朋友,還跟她一起過感恩節。你是誰?」
  
  「我是魏姬兒,請進,對不起,剛才很冒昧,因為沒聽她提過男性朋友的事……哦,我幫你拿外套。」
  
  「伊甸呢?」
  
  「她在房裡感冒很嚴重,現在很虛弱。」姬兒盯著他好一會兒,不敢相信琳茜會讓這個男性化十足的男人靠近她。到底是什麼交情的朋友呢?「我去看看她醒了沒,她躺了一整天了。」
  
  「現在我來了,我會照顧她。」
  
  這個年輕女人又是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
  
  「你認識伊甸很久了嗎?」
  
  「我們從康乃狄克州史坦福學院的住宿學校就是同學。我們甚至還一起穿耳洞,考試一起換小抄,很有意思吧?你坐下,我去看看伊甸--」
  
  「不用麻煩了。」泰勒說著走進房裡,姬兒不知如何是好。琳茜躺在床上,毯子拉到下巴,臉色白得像紙。這時她剛好張開眼睛。「喔,我本來希望你會先打電話來,我才可以叫你跟我保持距離。不要再靠近了,我病得像死豬。」
  
  「我從來不生病的。」他坐在床沿,用掌心摸摸她的額頭。「發燒呢,你這樣子多久了?吃了什麼藥?什麼時候吃的?」
  
  「你是泰勒大夫嘍?我猜。」
  
  「伊甸,要我幫你做什麼嗎?」
  
  「喔,姬兒……」
  
  泰勒回頭看看門口那個女人,一臉擔憂迷惑的樣子,於是他盡其所能裝出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說:「很高興認識伊甸的朋友,你現在可以把她交給我了,姬兒。」
  
  琳茜要不是難受得像塞在垃圾桶的垃圾,她一定會對姬兒咧咧嘴笑。她說:「姬兒,他是朋友,沒問題的。如果我明天還活著,一定會打電話給你。謝謝你這位傑出的奴隸,讓我呼來喝去地使喚。」
  
  「你確定嗎?」
  
  「確定,泰勒也是一會兒就會走的。」
  
  泰勒沒有說話,只對姬兒點點頭,直到他聽到大門關上後才說:「昨晚我打電話給你時,你怎麼不告訴我你病了?」
  
  「那時候沒這麼嚴重呀!是夜裡才開始的。我甚至還求上帝求到子夜兩點,說我會去當傳教士;不過還是沒有效,上帝一定知道我在撒謊,因為後來越來越嚴重。」
  
  突然她不再說話,只是瞪著他,臉色比先前更蒼白,倏地從床上跳起來衝到浴室。一直等她眍得全身發抖,他才扶她回床上。
  
  「你病了,應該找醫生。」
  
  她力不從心地搖搖手,可是沒有爭辯,她太難受了。可是他一靠近電話,她就說:「我希望你不要這樣,只是腸胃炎而已。」
  
  「我有個朋友能夠告訴我怎麼做最適當,你是不是這樣吐了一整天?」
  
  她點點頭。
  
  「有沒有吃東西呢?」
  
  「姬兒弄了一些果凍給我吃,但是一吃就吐。」
  
  「好,你躺著不要動。」泰勒撥電話給麥大夫,他是紐約市的驗屍官之一,泰勒不想跟伊甸說他的病人都是死人。
  
  等了五分鐘後,麥大夫來接電話了。
  
  「死泰勒,我正在驗屍。」
  
  泰勒跟他講明狀況,徵求他的意見;聽完了,掛上電話。
  
  「好了,現在我知道該怎麼辦了,我要上菜市場和藥房,你不要動。」
  
  三十分鐘後,琳茜滿臉驚訝地望著他,鹹餅乾和淡茶在她肚子裡似乎很乖。
  
  「我們每個小時吃一點餅乾和茶,看看效果如何。」
  
  「謝謝你,」她說著合上眼睛。「這實在很是尷尬,請你走吧,我可以照顧自己了。」
  
  他斥責她的獨斷獨行,於是她的眼睛又睜了開來。「可是你不應該照顧我呀,這沒道理嘛,你甚至還不知道我的--」
  
  「閉起嘴巴,我不走,我就睡在你旁邊;你有問題的話,我會處理,現在你吃兩顆藥,去睡覺。我可不可以用你的牙刷?」
  

TOP

  第十四章
  
  泰勒/琳茜
  
  泰勒再回到臥室時,伊甸已經睡了。他靜靜地脫了外衣褲、鞋襪,疊好放在籐椅上。通常他都不穿衣服睡覺,不過在這裡可不行,他不想嚇壞她。
  
  他把餅乾、阿斯匹靈及止吐藥放在伸手可以勾到的地方。輕輕地睡在她旁邊,自己找了一條毯子蓋住;公寓裡溫暖而安靜,她的呼吸又沉又勻,他輕輕握著她的手,躺在那兒兩眼瞪著天花板;床頭鍾滴答滴答地響,窗外有靜靜的車輛往來聲。
  
  他三點鐘驚醒過來,伊甸不在;他從床上坐起,然後便聽到她在浴室嘔吐的聲音。
  
  老天,他竟毫無所覺,他忘了自己前幾天在芝加哥睡得不好,立刻衝到浴室。他扶著她,用熱熱的濕毛巾幫她擦臉。「你要不要漱漱口?」
  
  她漱了口,胃又開始抽搐,人就跪了下來,痙攣卻突然停住了。泰勒扶她回床上。很意外地,她竟笑了笑說:「真糟糕,讓你看到我這副德行,一定嚇得你以後都不敢來了。」
  
  「你一定得用斧頭才嚇得走我,不再抽搐了吧?」
  
  「沒有了。」
  
  他又餵她吃了一塊餅乾,量了體溫,攝氏三十八度半。
  
  「要不要喝點茶?不要?好,沒關係。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我們可不可以聊聊?」
  
  「當然可以。」
  
  他們並排在黑暗中躺著,手握著手。
  
  「你先說。」她說,聲音很虛弱。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是個親法分子?」
  
  「那是什麼?」
  
  「我一直很喜歡法國,我認為我前世一定是住在那兒,說不定是葡萄園的工人。總之,我總是租一部摩托車,哪兒吸引我就去哪兒。通常我都是在九月觀光客都走光了以後,在那兒待個兩周,那裡又美又暖和……」
  
  突然間他覺得她變了,不再問問題,雙手冰冷僵硬,離他好遠好遠。
  
  「伊甸,怎麼啦?你的胃又抽痛了嗎?要不要吐?」
  
  「不,不是這個問題。」
  
  「那是怎麼啦?」
  
  「我痛恨法國。」
  
  「天老爺,為什麼?」
  
  「很久以前我去過一次,很恐怖。」說這些話比她想像中容易些,因為黑暗保護著她,她看不清他的臉,不知道他的反應。
  
  「發生了什麼事?」
  
  沉默,痛苦的沉默,完全縮回去了。
  
  過了一會兒,他慢慢溫和地說:「你什麼時候在那裡?」
  
  「一九八三年。」
  
  「八三年我也在那裡,你是什麼時候?」
  
  「春天,四月。」
  
  「我記得那個時候很美,光彩奪目的。不過我特別記得那次車禍,我骨折,手臂斷了,住院等等。你是不是也出了什麼意外?」
  
  他知道他正進入禁區,然而他已無法回頭。他慢慢地、耐心地等她給他答案。
  
  「對,差不多。我累了,晚安。」
  
  「晚安,甜心。」
  
  他手中握著的手又放鬆了,她的肌肉柔嫩溫暖。好歹總是個開始,只是不知結果如何。
  
  第二天早上他比她早醒來,躺在她身旁,依然握著她的手,他真希望永遠這樣子躺著。這又是另一個開始。
  
  他又睡著了。
  
  琳茜慢慢醒來,胃不再抽搐,沒有嘔吐,不會頭痛。接著她發現自己幾乎躺在泰勒身上,她的頭靠著他的肩,一條腿跨放在他腿上。他的頭向著她,下巴枕著她的頭髮。她可以感覺到他的體溫和他的呼吸。她頓時覺得驚恐萬分。
  
  她從他身旁,跌跌撞撞衝進浴室,把門鎖上。好,就這樣吧,她寧可讓他以為她病了,而不是瘋了。她聽到他絆倒一張椅子,現在在敲她的門,叫她的名字,不,應該說是她的假名,她現在開始痛恨這個名字,因為古教授說對了,它是一層煙幕、一道障礙、一個謊言。
  
  她不得不應道:「泰勒,我很好,我想沖個澡,十分鐘之內會出來,不用擔心。」
  
  他回去了,她既失望又寬心地歎口氣。待她穿著絨布袍從浴室出來時,她虛弱得快站不住了。她拉開抽屜拿出去年冬天買的一件乾淨的法蘭絨睡衣,它可以從頭包到腳。她又回到浴室,只聽到泰勒在廚房忙。
  
  她慢慢走到廚房,頭髮濕濕的,臉色發青,她想笑一下。謝天謝地,泰勒服裝整齊,他正吹著口哨,一副在自己家裡的樣子。
  
  「早!」他抬頭看她。「你快倒了,坐下吧。如果早上我沒有喝咖啡,會很虛弱,可能扛不動你。」
  
  她坐下時差點從另一邊倒到地上。
  
  泰勒靜靜地說:「你淋浴的時候累壞了,我現在扶你回床上好嗎?」
  
  「床亂七八糟的,而且--」
  
  「你在浴室的時候我換過床單子,希望你不介意我因為找床單而到處翻;不過現在都歸回原位了。」
  
  她抬頭望著他,臉上寫滿了虛弱、恐懼和痛苦,他真不忍心看。回到床上後,他說:「我不喜歡你頭髮濕濕的,吹風機呢?」
  
  吹頭髮的時候,她整個人熱呼呼的,快睡著了。電話鈴響時,她沒動,泰勒接了。原來是戴莫,問伊甸死到哪兒去了。
  
  「我是泰勒,她得了嚴重的腸胃炎,還躺在床上,今天的行程全部取消,明天你再打來看情況如何。」
  
  那一頭沉默了一會兒。「你真的跟她過夜?她讓你留在她的公寓?」
  
  他不知道該對戴莫說多少實話。戴莫顯然知道她的一些事,說不定全部知道呢!〕
  
  「對,我會待在這兒直到她能照顧自己。」
  
  「哇!真是大新聞!我若告訴格林,他會氣瘋了,他迷你迷得要死。」
  
  「請跟格林說抱歉了。」
  
  「那祝你好運啦!泰勒,好好照顧她。恩?叫她不要亂動,聽到沒?我明天再打來。」
  
  星期天她還是很容易累,不過差不多恢復了。他星期五和星期六晚上都跟她在一起。星期天早上醒來時,她發現自己躺在他身上並沒有跳起來。她還是維持原來的姿勢,覺得既溫暖又滿足,她知道他不會傷害她。
  
  星期天下午天氣不很冷,晴空日麗,他們正要出去時,電話響了。泰勒去接。
  
  「哪位?」
  
  「我是泰勒,伊甸的朋友。」
  
  「呃,伊甸,喔,對。我是她奶奶,請她接電話。」
  
  伊甸沒說什麼,因為他在場,她不想讓他知道有關奶奶的事,他不太高興。
  
  掛上電話後,他說:「聽她說話很親切的樣子。」
  
  「對。」
  
  「她住哪?」
  
  她遲疑了一下,說:「舊金山。」
  
  「很老嗎?」
  
  「很老了。」
  
  「我們去買聖誕禮物吧!」伊甸說她有一個外甥女,於是他們就去第五街的蕭滋百貨。
  
  「她叫什麼名字?」
  
  「莉莎,三歲,住在意大利。」
  
  「你哥哥的孩子還是姐姐的?」
  
  「異母姐姐的。」
  
  他沒有再追問。他在驚喜玩具部門替鳳凰城的外甥和外甥女買了三件禮物。他手上拿著一個龍尾風箏時,她笑了。「好棒!我六歲的時候有一個一模一樣的風箏。」
  
  「喔!我也想替自己買一個呢!」
  
  她笑得更開心了,而他齜牙咧嘴的扮小丑。當他們正在看布偶時,他說:「你想要孩子嗎?」
  
  「喔!想。」她陡地後退,撞翻了所有的玩偶。百貨公司店員常以處變不驚出名,這對他們而言根本是小事一樁。玩偶很快就排好了,她則呆若木雞。她看到泰勒望著她,眼中有明顯的問好。於是她說了。「孩子真的很可愛,只是不可能,我也認了;有時,只是偶爾,我也會覺得遺憾……。」
  
  泰勒一面仔仔細細檢查飛鏢玩具,一面輕鬆自在地說:「我也想要孩子。男人和女人一樣有一座生理時鐘,突然之間我想像自己正在洗旅遊車,旁邊有一條被跳蚤咬得亂七八糟的狗正在抖落身上的污水,還有三個孩子在我身上爬來爬去。」
  
  「聽起來很過癮的樣子。」
  
  「我想在那副畫裡應該還有太太到處監看。」
  
  「應該有,否則你就是怪胎。或許她正用水管把你噴倒呢!」他把飛鏢放回去,又把玩一輛玩具坦克。「你還是年輕,伊甸,你幾歲了?二十五?」
  
  「二十六。」她脫口而出,既而皺了皺眉。他滑溜得像條蛇,輕易地就從她口中套出答案,真可怕。
  
  「那你多的是時間,我也正值壯年,我才三十二歲,那我們再等兩、三年如何?」
  
  她盯著右手上一八八五年的古董火車說:「好。」
  
  他用手輕觸她的臉頰,低頭輕輕吻她,說:「很好。」
  
  她累死了,而他則心滿意足。回她公寓的路上,泰勒輕易讓她自動供出她還有父母住在舊金山。有進展了,他很高興,絲毫沒有趁她精神不振佔她便宜的罪惡感。
  
  泰勒盯著電視上足球賽打得如火如荼,她則靠在他身上睡著了。那天晚上他走了,他不想太逼她。令他高興的是她在門口吻了他,雖然不是熱情洋溢,消魂蝕骨的吻,不過卻是儒家包換的吻。他吹著口哨回家。
  
  他倆現在是公開的一對,他們有時和克恩、雪拉在一起,有時也和戴莫、格林以及其他美女一起出去玩。
  
  十二月四日琳茜把莉莎的聖誕禮物寄去,回來不久竟然接到古教授的電話,她嚇得一身冷汗,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她的電話。掛斷電話後,她立刻打電話去電話公司換號碼,並要求不要登記。這件事她對泰勒隻字不提。
  
  聖誕節竟然出現暴風雪,琳茜赴舊金山的班機停飛了。她很高興她哪兒都不用去,立刻打電話去道個歉。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和男人共度一個平靜的聖誕節。她送他最新型的攜帶型小電話,剛好可以放進襯衫口袋,他第一件事就是將她的號碼輸入。他送她「雅疲來第:牌剃刀,然後告訴她現在剃刀是他一個人專用的。
  
  當泰勒遞給她一個有」蒂芬尼「標誌的盒子時,她有點遲疑了,雙手有點顫抖。
  
  「打開呀!」
  
  她戰戰兢兢拆開包裝紙,又興奮又害怕。她慢慢掀開蓋子,發現裡面還有一個小盒子,是珠寶盒。華麗的黑絲絨座上是一枚長圓型的鑽戒,她沒有見過這麼美的戒指。她呆呆望著他,驚慌又興奮。
  
  「嫁給我,伊甸,嫁給我。」
  
  她瞪著他,很想大叫她不是伊甸,她是騙子,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她很怕自己會失控地痛哭失聲。她終於沉住氣慢慢地說:「我不能嫁給你,泰勒,我和你想像的不一樣。」
  
  他笑了笑說:「你叫伊甸還是叫琳都沒關係,叫琳我也可以接受。」
  
  「什麼?」
  
  「上回姬兒幫我們開門時,脫口說出琳。如果你喜歡叫伊甸,我無所謂。」
  
  「我討厭伊甸,至於琳--」
  
  「怎樣?」
  
  「一言難盡……你不會瞭解的。」
  
  他沒說話,強迫自己等,以無盡的耐心等待。她一語不發,只是瞪著戒指。他起身撥弄壁爐的木柴。旁邊的小聖誕樹掛著五顏六色的燈泡,一閃一閃的。聖誕樹是他們一起佈置的,有個沒有鬍子的聖誕老人燈泡掛在一個價值不貴的維多利亞時代古董聖誕老人邊;每次他看到這兩個並排就想笑。弄好了爐火,他回來跟她坐在地板上,面對面,他還是沒說話,他有得時間和耐性。
  
  「戒指很美,泰勒。」
  
  「對,它往後都要戴在你手上,當然要很美。」
  
  「我很意外,我沒想到……。」
  
  「沒想到有人跟你求婚?那個人還沒跟你說他愛你?對!這就是我的不對了,我愛你,琳/伊甸,嫁給我吧。」
  
  她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
  
  「我也可以跪下來再說一遍,可是你現在已經坐在地板上,我想那樣看起來也就不太羅曼蒂克。」
  
  「哦!不是,不是。「」還有,我不用車買戒指,我的積蓄夠我們兩個舒舒服服過日子;我的工作不錯!收入穩定,這你也知道。」
  
  她沒說話,只是盯著地毯起毛球的地方。
  
  「如果你想繼續當模特兒,我沒意見;如果你想蹺著二郎腿每天吃巧克力,那麼我就每天晚上幫你帶一盒回來。如果你想馬上生幾個孩子,那也可以。反正,我怎麼樣都行,甜心,我只要你開心,跟我在一起。」
  
  他的心怦怦跳,口乾舌燥。地上的毛球一定很吸引人,要不她為什麼用指頭揉來揉去。該死!她為什麼不說話呢?他只好繼續說:「如果你想住這裡,我就搬來跟你一起住;如果你比較喜歡我的公寓,那我們就住那兒。不過,我覺得我們兩個住,地方最好大一點,我們該去找一間新公寓。我比較喜歡東區,不過西區也可以。我知道那邊有很多很棒的窩。反正,我都可以,看你的意思。」
  
  她還是一副癡呆樣,好像講不出話來。
  
  「你愛我嗎,伊甸?」
  
  她深吸了一口氣說:「我不知道愛不愛,我只知道你很不可思議。」
  
  他對她眨眨眼。」你常嚇我一跳。」
  
  「我是說真的,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你這種男人。」
  
  「為什麼?」
  
  太直接了,他意識到這一記太重!真想踢自己一腳。
  
  她只是聳聳肩,手還拿著盒子,只是一直沒有碰盒中的戒指。
  
  「我想我應該說我跟男人相處的經驗都不太愉快。」
  
  「他們,這些男人又不是我。」
  
  「對,他們不是。」
  
  「因為我不可思議,同時我要你永遠記得我愛你。」
  
  他看見她眼中的害怕,真希望自己能知道這些男人是誰?他們到底做了什麼事,把她嚇成這樣?他的手握成拳頭。
  
  她熱淚盈眶。」我不能,還不能,對不起,泰勒……」
  
  他輕鬆地接下去。」我有個好主意,你現在對我實話實說。過去這一個半月來,你跟我在一起快不快樂?」
  
  「快樂。」
  
  「我有沒有令你害怕?」
  
  「有。」
  
  「讓我換個方式說,你現在是不是比半個月前更信任我?」
  
  「對。」
  
  「你相信我不會硬上而強暴你?」
  
  遲疑了一下,然後她說:「對。」
  
  好了,他心想,她可能被強暴過,一九八三年四月在巴黎,他可以查得出來,法文報紙,雜誌--看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勝算在握,他實在受不了再這樣迂迂迴回跟她兜圈子。」你記不記得我跟你睡了兩夜?你兩夜都在我懷裡醒來?」
  
  「記得。」
  
  「我有沒有對你怎樣?」
  
  「或許你是怕我吐得你一身都是。」
  
  他咧嘴一笑。」或許,不過我可不以為然。如果你不知道,那麼我告訴你,整個晚上我都繃得跟石頭一樣,不過那在當時不是問題,以後也不會是問題,我絕對不會做出任何傷害你的事,包括你不願意的任何性行為。」
  
  「不要說了!泰勒,不要說了……不是這樣。只是我不能……我知道你……所有的男人都要性,而且常常要,但是我沒有辦法,實在沒有辦法……」
  
  「現在不要。「他輕鬆地說。」沒問題。我既不是瞎子也不是傻瓜,我當然知道有好長一段時間你都不願與我有男人和女人的關係。尤其每當我吻你的時候,我幾乎要瘋了,你一定知道我有多想要你。可是我既不是青春期的少男,也不是磕藥的瘋子。我要的是你的人,而不是你的身體,你能懂得我的意思嗎?」
  
  不!他看得出來,她不懂。
  
  「沒關係,我們再想辦法。」
  
  她想把盒子丟還給他,但又立刻把手縮回來。這回他對她優柔寡斷的表現很高興。
  
  「戒指是你的,伊甸,就像我是你的一樣。扔掉戒指就等於扔掉我。留著它就是留著我。」
  
  「我不知道……」
  
  「聽好!我有個建議。「他雙手抱胸,靠在沙發上,看起來孔武有力,非常男性化。她注意到這點,便往後縮。
  
  「你可以到另外一個房間,如果你覺得那樣會比較安全。「泰勒溫和地說。」我這種姿勢是不是嚇到你了?沒有,那就好。恩!你又一副吃驚的樣子,反正我是越來越瞭解你了。在你旁邊我總是隨時得小心翼翼,喔!這很難,而我也累死了,所以我建議我們要扭轉形勢。」
  
  「什麼意思?」
  
  「你還在這裡?要勇敢一點,決定了嗎?你確定我不會撲到你身上嗎?」
  
  「住嘴!死傢伙!「她撿起裝手提電話的盒子朝他身上扔,正中他的下巴。
  
  「丟得好!我的建議是:我想明天搬來跟你一起住,我們是室友,不是情人。我們可以很親密,可是不要有性關係,一直等你願意再說,我保證。」
  
  「你要睡哪兒?」
  
  「跟你一起睡!就像前兩天一樣。」
  
  她眉頭深鎖,咬著下唇。好!他心想,或許這一招有效。
  
  「那就是說我的壞習慣你都會發現?「她說。
  
  「我自己也有一堆惡習呀!你早上還是晚上上廁所?」
  
  「晚上。」
  
  「我是早上。你會不會鼾聲如雷?」
  
  「不知道。「她很認真。」我自己沒聽到過。你呢?」
  
  「我只有壓力很大或累壞了才會。我每週有三個早上要慢跑,另外兩天要上六十六街的體育館。我不會把你喂得很肥,而且我的菜燒得很好。」
  
  「我是長不胖的。「她說。
  
  「真的?那是體質的關係還是為了模特兒生涯故意餓的?你如果不當模特兒會不會發胖?」
  
  「大概不會!我從來沒有這種煩惱。我的菜燒得不好。」
  
  「沒關係!你既然不吃,幹麼要學?我會做很好吃的麻婆豆腐。」
  
  「好吧。」
  
  「戒指給我。「他手伸出去。
  
  她把盒子給他。
  
  「左手給我。」
  
  她猶豫了,他還是掌心朝上伸著等。
  
  她把左手伸給她,於是美麗的戒指套了上去。戒指有點緊,她得幫著他皺著眉將它擠過關節。他寧可相信是因為五號太小才使她這樣。
  
  「好,現在如果要脫下來會很痛。從此每次你想把戒指扔到我臉上時,你都無法立刻脫下,然後時間會讓你冷靜下來,我又會使你回心轉意,甜心。」
  
  「泰勒,你不僅不可思議,而且還是個既邪惡又聰明的混蛋。」
  
  「過來,讓我抱抱你。」
  
  她過去坐在他兩腿之間,背靠著他的胸膛。他親她的頭頂。」現在你是我的未婚妻了,聽起來有什麼感覺?」
  
  「不可思議。」
  
  他笑了,咬著她的耳垂。
  
  「泰勒,你今晚何不留下來?」
  
  他不知道她緊貼他是否可以察覺到他的堅硬。」好啊!「他說。」明天早上七點鐘我不用在又冷又下雪的時候跋涉到這裡看聖誕節的襪子,那很棒。就這麼辦,我們坐在床上喝可可,什麼時候想拆襪子就拆。」
  
  「難以想像。「她低低的聲音只有些微的米茫和不敢置信。
  
  「我可以,現在我可以輕易想像出來。「他邊說,又親她的耳垂。
  
  「我最後一次擁有聖誕節的襪子是十一歲。」
  
  「喔,真的?你想不想聽一個可歌可泣的故事?我最後一次拿聖誕節襪子是警校教官給我的,她是個陰險的混帳東西。襪子裡塞滿了各種東西--像催淚彈、玩具槍、子彈、手榴彈、手銬等,那些手銬還鑲毛邊呢!你簡直難以想像--老天,她真是奇葩,她的芳名是『肉彈』紀瑪蓮--」
  
  琳茜死命捶他,笑得直不起腰來。」手銬!」
  
  「真的,夫人,我做了一夜的奴隸。」
  
  「我還以為你聖誕節早上才拆襪子呢!」
  
  他若有所思地說:「人會適應的。對,人的確會適應。「

TOP

  第十五章
  
  泰勒/伊甸
  
  他們守到聖誕節,但只守了一會兒,子夜過後十分鐘,泰勒望著她打了一個大呵欠。明天一早就是聖誕節長襪禮物揭曉的時刻,他們要好好睡一覺。他站起來時把手伸給她。
  
  她小心謹慎地讓他握著,一面拉下毛衣想掩飾尷尬的情緒,一面說:「我先去,十分鐘就好。」
  
  他點點頭,盡可能表現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令她有點煨怒。她站在門口說:「這不公平,我覺得很怪異,我不像你對女人經驗豐富。知道該說什麼或該怎麼做,還會胡亂開玩笑。我覺得自己好蠢。」
  
  他咧嘴一笑,揮手叫她快走,一面說:「但是從另一方面看,你現在有一個漂亮的戒指,又有我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去,那你還奢求什麼?」
  
  她沒轍,只能搖搖頭。泰勒熄了所有的火燭,檢查了門窗便走進房間。只有床頭燈點著,她躺在床左側,被子拉到下巴,兩眼瞪著他。
  
  「嗨!你有沒有遵守那個協定?「他邊脫襯衣邊問。
  
  「什麼協定?「她還是盯著他,他脫了襯衣再脫T血。
  
  「襪子禮物的協定呀,無聊透頂,還限定在五十塊以內。你遵守了嗎?」
  
  她眼睜睜看他把T血扔到地板上,又開始松褲帶。他本來決定今晚穿汗衫短褲睡,明天搬近來後就只穿短褲。既而一想,他幹麼不敢讓她看他的身體,他為什麼要裝得出跟平常不一樣?為什麼不開始就立刻讓她習慣他?這樣做風險很大,但是他願意一試。她必須瞭解即使光著身子,他也不會傷害她。
  
  皮帶捲成一圈放在椅子上,他坐下來脫鞋襪,然後又站起來解褲扣。
  
  「你做什麼?」
  
  「脫衣服呀,穿著衣服睡覺,衣服的壽命會減短,洗衣費也可以省一點。你到底有沒有遵守五十塊的協定?」
  
  「泰勒!」
  
  她實在無法視而不見,王子的影像在記憶裡依然鮮明,往日那恐懼、羞辱和無助的感覺又復活了。
  
  「我花的確實數目是四十七塊六毛九。我幫你買了一些很精巧的東西,梢後你就會知道。」
  
  她把頭別開。
  
  她聽到他在吹」平安夜「。
  
  但是她不再是當年那個十八歲的她了。」你很可惡,你答應過我的,說你信得過,說你不會--」
  
  他毫不猶豫地打斷她。」我沒有騙你,伊甸,轉過來看著我,現在就要開始習慣我的樣子。我沒有辦法假裝我不想要你,所以這件事無需遮遮掩掩,假裝它不存在。看著我,相信我,我不會做你不願意的事。「他的聲音和緩鎮靜,他覺得自己都快被催眠了,可是伊甸卻不為所動,她太害怕了。
  
  她的頭慢慢轉過來,他赤身露體站在房間中央望著她。
  
  「我只是一個男人,伊甸。」
  
  她還是目不轉睛。
  
  「你還是認為我不可思議嗎?」
  
  「我想你還是。「足足瞪了他三分鐘後,她終於說話了。
  
  他終於放下心頭的一塊重石。」我喜歡執拗的女人,我們睡吧。」
  
  他向床邊走去,看她僵在那兒,他依然繼續掀開被子躺進去說:「關燈吧,今晚你把我累慘了。「一切如常是制勝的訣竅。
  
  「我沒有怎樣呀,你是什麼意思?」
  
  「哦,有,看到戒指你也沒有尖聲怪叫衝進我懷裡說你真想立刻嫁給我,說你是全紐約最快樂的女人。沒有,什麼都沒有,小姐,還差點逼我連陸戰隊都叫來了。關燈吧,我要好好想一想,重新計劃和部署。」
  
  卡嚓一聲燈熄了。琳茜輾轉反側了半天終於安靜下來。她終於說話了。」你睡覺不穿睡衣嗎?」
  
  「不穿。」
  
  「如果我買給你呢?」
  
  「不穿。」
  
  她歎了口氣。
  
  「我最討厭睡衣。如果我把你的睡衣都燒了,你肯不肯光著身子睡?」
  
  「不肯。」
  
  「那就是啦,晚安,甜心。在這裡真好,我有回到家的感覺。」
  
  「晚安,泰勒,我想我也很高興你在這兒。」
  
  「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晚安吻?」
  
  寂靜無聲。
  
  「好吧,那一個訂婚吻好了,一個平安夜之吻好了。」
  
  她彎過去親他一下,親在下巴上。他迎上去想擁住她的肩,卻觸到她的乳房。」不,不要縮回去,現在暗暗的,我們試試看能不能讓嘴跟嘴在一起。」
  
  他們甜甜地吻了一下,這令他更硬如堅石,也令她有點忐忑不安。
  
  第二天早上泰勒在七點十分醒來。它的腿放在他腿上,掌心壓著他裸露的胸膛,臉則頂住他的喉嚨。他覺得既快樂又滿足。他真想看她醒來那一刻會有什麼反應。可是她直睡到八點還沒醒,他等不及了,他得上廁所。
  
  他把熱巧克力、牛角麥包、奶油、果醬放在碟子裡端過來。」聖誕快樂,伊甸,起床吧!」
  
  琳茜不敢相信她的公寓會有男人的聲音,而她自己還在床上。一想到這裡,她立刻清醒過來。天哪,她一定是神智不清,竟然同意他住進來。低頭一看,左手上的鑽戒璨璨生輝,喔,完了。
  
  她地一聲在床上坐起來,嗯,她可不願意自己像個嚇呆了的傻瓜。」把托盤放這兒,水手,我餓死了。」
  
  「你從來不上廁所嗎?」
  
  她頭低了下來。
  
  「伊甸,別這樣嘛,我知道你沉魚落燕,身材迷人,才高八斗--」
  
  「住嘴!蠢豬!」
  
  「但是,但是即使這麼完美也得上廁所呀!」
  
  「好吧。「她進去了。
  
  出來時她看到早餐旁有兩隻塞得鼓鼓的聖誕襪。
  
  「真好!「她說,這是一種嶄新的感覺,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或許泰勒真的是與眾不同。
  
  「我想向你表現一下沒有我你活不下去。追求排骨美人,事物是最好的第一招。」
  
  她咬了一口牛角麥包。」好吃!喔,是真的奶油,我都忘了我還有奶油。」
  
  「給我一個早安吻,這是我們西班牙祖先天主教家庭的傳統,以後是我們家的傳統喲。」
  
  她吻了他,吃到他口中美味的草莓醬和熱巧克力,他用力地回吻她一下就放開她。
  
  泰勒很快就發現伊甸喜歡在床上聊天,房裡暗暗的,她看不見他的表情或反應。同樣地,他也不用克制自己的表情或反應,因為她橫豎看不見,這對兩人都有好處。
  
  他倆第一次的午夜深談出乎他意料之外地令他感動。她說:「我一直期望能碰上一個愛我、關心我卻不會對我問個不停的人,他相信我,也接受我。」
  
  他伸出手摸她的肋骨說:「恩,現在你找到啦,不過你不要忘了,即使我們兩個打得你死我活,我對你始終如一喲。」
  
  「很好。「她說著捉住他的手,並沒有放開。
  
  她的手整夜都握在他手中。一直到一月二日,琳茜才想起有信件。信大部分是寄給傅琳茜的,或許泰勒已經看到這些來信和帳單,不過琳茜不這麼想。她想即使他當私家偵探,也不會去偷看別人的信件。不過她遲早得告訴他自己的身份,她覺得自己像騙子,然而她還是沒有採取任何行動。
  
  依他的能力,如果他想知道誰是傅琳茜,她相信一個小時之內答案就會揭曉。然而她還不打算告訴他,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八年了,往日的傷口卻依然疼痛,雖然她已經能夠穩住病情:她兩次斥退古教授,在學校加入自我認知團體,社交上也有所突破。然而泰勒的份量不一樣,她不想失去他,她不希望他認為她少女時期曾是個蕩婦,這點她依然無法應付。
  
  她不知如何是好,作後她決定租一個信箱,雖是痛苦的決定,但是她別無選擇。她不知泰勒是否注意到她沒有2了,因為他什麼都沒說。
  
  他注意到了,因為他決定不下自己是否要變更收信地址。但是他要跟她一起面對這個問題,他決定等。
  
  該死!這跟她的名字到底有什麼關係?她為什麼不能信任他?
  
  一月八日那天,兩人終於承認公寓太小。
  
  「我們可以搬到我的公寓,它比較大,不過可能還是不夠大,要不我們就出去找房子。你星期六有事嗎?」
  
  這種誓言比鑽戒更令她驚駭。這雖然不是生死關頭的決定,不過對她而言,也差不多了。
  
  「怎麼樣?」
  
  她只是望著他,既憂慮又失措,這種表情每次都快逼瘋他。
  
  「伊甸,我們住在一起已經兩個星期了,昨晚我脫衣服的時候,你坐在床上說話可沒有結結巴巴、張皇失措的樣子吧?」
  
  「那是因為我正在專心說話呀!」
  
  「我那裡可是硬的像石頭,你眼睛眨都沒眨一下。」
  
  「喔,好啦,我已經習慣你--全身的每一部分了!那又怎麼樣?」
  
  「兩天前,早上醒來時你躺在我身上,我假裝還在睡,你上完洗手間又回來扒在我身上。這又怎麼說?」
  
  「我當時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好。」
  
  「我當時很冷,你又像火爐一樣。」
  
  「好。你還記不記得昨天晚上你隔著浴室的門跟我說話?正常得不得了呀!」
  
  「那時我在抹面霜呀!」
  
  「真的只是這樣子嗎?「他用指尖劃著她通紅的臉頰。」拜託,不能訴諸暴力,我們想想下一步該怎麼辦。我們看看報紙有什麼適當的房屋可以出租。」
  
  她把報紙扔給他。」好吧,看就看,但請你閉嘴!」
  
  「好,如果你負擔一半,你付得起多少錢?」
  
  她笑了,手臂甩來甩去。」我們來鋪張一下,我很會賺錢。我要那種天花板很高,有大理石壁爐,而且視野美得不得了的老公寓。但是,當然啦,廚房和浴室要現代化才行。」
  
  他們在八十和八十一街中間的第五街上找到一棟一九二六年建,十分高雅的主教大廈。這棟公寓並沒有招貼,只是琳茜和泰勒已經放出風聲要找房子,所以戴莫接的頭。房子有一千八百平方英尺,牆壁和地板都是古色古香、光滑閃亮的木料。她站在俯瞰中央公園和美術館的巨大凸窗前,整個人被催眠了似的。
  
  「你一個月賺多少?」
  
  琳茜知道房租的價碼,也知道男人通常都不敢相信女人會賺很多錢。於是她下巴抬得高高的。」如果你是擔心房租太貴,我可以付比一半還多,對預算毫無影響。我甚至可以一個人負擔保險費,我也可以負擔所有的費用!「」很好,我可以付一半。我可不想錯過法國之旅,也不想半個月都喝洋蔥湯。我們要不要簽約了?「琳茜把自己的本名簽在泰勒之後,泰勒並沒有看她簽什麼名字,他也不逼她。簽完後她將契約摺起來塞進皮包裡,泰勒也沒說話。
  
  一月二十日他們只帶了少數幾樣東西搬進公寓。他兩的東西填不滿新公寓,不過琳茜卻逐步發現這樣子樂趣更多。他們現在可以開始計劃、爭執、裝飾,最後妥協,任何事情都一塊兒討論,這使得她的生活更豐富也更多彩多姿;這也使她的生活比較正常,因為她開始考慮到別人的感覺、情緒和意見。這種感覺雖然怪怪的,不過卻很美好。
  
  二月二日當天,他們花了一個下午為客廳物色波斯地毯,兩人吵得不可開交,互相恥笑對方的品味,從頭到尾都非常有趣。最後買了一張有淡藍色、奶油色、紅色、淺黃色和粉紅色的地毯,鋪在客廳非常美麗。那天晚上八點十分,正當兩人又叫又笑,鬧成一團時,電話鈴響了。
  
  琳茜邊笑邊拿起電話說:「喂?」
  
  對方靜默了幾秒鐘,然後說:「琳茜,我是父親。」
  
  她把電話抓得死緊說:「怎麼啦?」
  
  「你祖母去世了,你母親也去世了。她倆去參加董事會的途中,你母親喝醉了,車子駛進韋伯街,失控撞到四輛車,謝天謝地,幸虧都是空車,你母親……」
  
  「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
  
  「你昨天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
  
  他靜了一下,她想像得出他正不耐煩的聳聳肩。」我現在不是告訴你了嗎,葬禮星期五舉行,你或許要坐飛機過來。」
  
  「對,我會過去,謝謝你打電話給我,你人真好。」
  
  「不必冷嘲熱諷,即使如此你還是很可笑。我昨天就通知雪麗了,她也會從意大利回來。」
  
  那是一定的,他一定會馬上告訴雪麗,琳茜呢?休想。祖母,永恆的老夫人,總是精力充沛,她不敢相信傅凱詩死了,至於母親呢?醉酒?不,她無法相信。聖誕節因為大風雪,她沒去舊金山,也不想試搭其他班機,所以她們兩人她都沒見著,如今她們都死了。
  
  「你回來時,搭計程車到大屋,我想你得在那兒待一會兒。」
  
  「好。「說完她就輕輕掛斷電話。
  
  她抬起頭來,看到泰勒正專注地望著她。她說:「是我父親打來的,我祖母和我母親都去世了,昨天發生車禍。我現在得訂明天早上的機票,葬禮星期五舉行。」
  
  泰勒看著她打電話向」聯合「訂位,她很平靜,太平靜了。掛斷電話後,她說:「哦,我得打電話給戴莫,我明天本來要拍照的,是元月份的運動服裝。奇怪,我不記得……我星期五有沒有什麼事?泰勒,你記得嗎?」
  
  他走向她,將她輕輕擁入懷裡。他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用手上下揉著她的背。
  
  「你何不去好好洗個熱水澡,我幫你打電話給戴莫。」
  
  「謝謝。「她走進主臥室的浴室。
  
  他撥電話給戴莫。
  
  「你要跟她去舊金山嗎?」
  
  「不知道,她沒有要我去。」
  
  「或許你不要去比較好。我知道她父親是個混蛋,她繼母更是個大混蛋,還有她的異母姐姐雪麗她……什麼都不是,啊!天哪,真不公平,對不對?好好照顧她,泰勒。」
  
  「我會的。」
  
  他走進浴室,她泡在淺粉紅的大理石浴缸裡,又濕又多的頭髮披在肩上蓋住乳房。
  
  「你還好吧,甜心?」
  
  她光著身子,可是她無所謂。她睜著眼睛望著他,他一臉憂慮的樣子,既誠懇又真切,令她深深感動。
  
  「我很好,只是太震驚了……自從我十六歲那年被送到住宿學院,我跟母親就不是很親切了。我父親說她喝醉了,禍是她闖的。至於我祖母,我實在很難很難相信她走了。」
  
  她還是沒有哭,兩眼空洞憂慮。
  
  「你要我陪你一起去嗎?」
  
  她搖搖頭。」不,不,我不要你見我的……沒關係,我星期五晚上就回來了。除非必要,我不會留在大屋,我一向討厭那裡。」
  
  大屋?他很想多知道一些。他們本來是越來越親近了,然而現在出了這件事。
  
  「到的時候打電話給我。」
  
  「好。」
  
  那晚他和往常一樣擁著她入睡,她非常安靜。他認為她並非痛苦得失去常態,而是震驚和不敢置信令她麻木。
  
  她搭計程車去甘*迪機場。至少他知道她什麼時候會回來,或許那時她會需要他,真正地需要他。
  
  舊金山晴空萬里,六十多度,好個人間天堂。她叫了一輛排班的計程車。三十分鐘後到達大屋門口。司機讚歎地吹了一聲口哨。
  
  「哇塞!深宅大院,小姐,你住在這裡呀?」
  
  「不是,我只是訪客。」
  
  「住這裡的人來頭一定不小,你猜得出他們多有錢嗎?」
  
  「猜不出。」
  
  她真不想按門鈴,真不想看到裡面的人。現在才下午兩點,紐約一定已經天黑了。不知道泰勒現在在做什麼?他會在家嗎?
  
  家,聽起來真美妙。
  
  荷莉來應門,兩眼佈滿血絲。
  
  「哦,你來了,琳茜。」
  
  「你好,荷莉,希望你不會太難過。」
  
  荷莉笑著說:「那是你的家人,又不是我的家人;不過我還是會想念老太太的,聽起來有點奇怪,但是是真的。」
  
  「一點都不奇怪。」
  
  「你不用當她媳婦,聽她使喚,每天可憐巴巴地請示這個請示那個,根本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老天,你運氣真好,離她十萬八千里。」
  
  「荷莉,你不用住在這兒呀,是你自己要住的。」
  
  她惡狠狠地看了琳茜一眼,走進客廳,客廳又濕又冷。
  
  「老天爺!「荷莉驟然把所有的窗簾統統拉開。」這個管家真差勁,我星期一就要把她開除。到星期一我就是這裡的主人了,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你們那位寶貝狄太太就是愛狐假虎威,拿老太太作靠山!」
  
  琳茜放下唯一的行李,走向壁爐說:「我想生個火,可以嗎?」
  
  「可以呀,當然可以,這裡像個死人城似的。」
  
  琳茜不禁打了個寒顫。
  
  「我要喝點酒。「荷莉打開瓶塞利落地替自己倒了一杯雙份的。
  
  「荷莉,又喝了?你應該控制一下自己,要不然人家來致唁的時候,對這屋子新女主人最後的印象就是醉醺醺的。」
  
  淡妝的雪麗一身黑色洋毛洋裝配上三寸高跟鞋,頭髮向後梳,用一把金色梳子別住,看起來蒼白、脆弱,而且非常美。
  
  琳茜站在壁爐前說:「嗨!雪麗,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晚從米蘭搭飛機來的。你還是老樣子。你走的時候紐約是什麼樣子?」
  
  「很冷,天氣很好。」
  
  「荷莉,你不會又喝了一杯了吧?你喝得比琳茜她母親以前更凶了,所以你也比她胖。你真該照照鏡子,你照鏡子很痛苦吧?」
  
  「你少管我的事,雪麗。」
  
  雪麗笑著說:「我可不會像你一樣落得只好自己管自己的下場。可憐的荷莉,你把男人都嚇跑了,你知不知道?特別是我父親。」
  
  「閉嘴!你們兩個!」
  
  兩人都瞪著琳茜,她臉色蒼白,非常憤怒地站著。」雪麗,你的刻薄話留著給自己用吧。看在老天爺的分上,我母親和祖母都死了,你們不要吵了可以嗎,該死!」
  
  「感情好豐富喲!我還以為王子把我小妹妹的感情都搾光了呢!」
  
  琳茜把手中兩根木柴往地上重重一摔,什麼話也沒說,像死了似的抬頭挺胸走出去。一切都是老樣子,甚至更糟,現在祖母也死了,沒有人可以力挽狂瀾了。
  
  她回到自己房裡,鎖上門,帶來的幾件衣服也沒有掛,只覺得自己麻木不仁,對什麼事都不在意。她奇怪祖母和母親,兩個人之間並沒有感情,怎麼會在一塊兒呢?不過她已經離家很久了,說不定事情有了變化,祖母可能喜歡以前的媳婦,勝於目前的媳婦。不過這些事現在琳茜都無從知悉了。
  
  琳茜合上眼睛。她看到泰勒在笑,把自己拉向他,緊緊擁著,咬她的耳垂……天哪!她好想念他,想念他的正常、他的幽默和他穩定的情緒。昨晚她看見他眼中憂慮、無助的眼神,因為他不知道怎麼幫她,怎麼安慰她。
  
  七點鐘有人來敲門,琳茜早已打扮妥當。她知道自己又得和荷莉、雪麗及她父親見面。
  
  她跟狄太太下樓來到客廳,第一眼便看到父親。他穿一身黑西裝、潔白色麻質領帶,高雅、瀟灑一如從前,他聽著雪麗說話,一邊笑著;抬頭一看到琳茜,笑容倏然消失。
  

TOP

  第十六章
  
  琳茜
  
  「你來了。「他只對她點點頭,沒有笑容,不過她也並不指望。她只是不知道要到哪一天父親討厭她的這種表情才能不再傷害她,不再刺痛她。
  
  「你好,父親,雪麗。「她轉向荷莉,她手上又拿著一杯酒。」晚安,荷莉。」
  
  「你要不要喝點什麼?」
  
  「『沛綠雅』就可以,謝謝。」
  
  雪麗笑著對她說:「哦,對了,我忘了叫秘書寄張謝卡給你,謝謝你送給莉莎的禮物。不過,她實在是被寵壞了,那只玩具熊她只看了兩眼。王子要我向你致謝。」
  
  「即使她只喜歡一下子我也很高興。」
  
  狄太太以眼示意晚餐開始。洛斯謝謝她,然後轉向琳茜說:「你實在是瘦得皮包骨,現在又穿那雙可笑的三寸高跟鞋,以前就叫你不要穿你不聽,還是跟以前一樣可笑。「這回他沒有要她脫掉,她又贏了。這次她當作沒聽到。
  
  琳茜笑了笑,奇怪,這些話現在不那麼刺痛她了。」父親,你有這種想法令我覺得很遺憾。」
  
  洛斯挽著雪麗,琳茜和荷莉殿後進入飯廳。他不再說話,她可以感覺到他對她有一股怒氣,但是她並不像從前那麼在意。她感覺自己內心升起一股力量,那種感覺真好。
  
  到了飯廳時,荷莉說:「星期一我有一位做裝潢的朋友要來,我要讓這些死氣沉沉的房間煥然一新。」
  
  「哦,天哪!你不會換上那些俗麗的廉價品吧,荷莉?「荷莉對雪麗的話又氣又傷心,她轉頭尋求丈夫的支持,可是他不看她,他只是望著櫥娘朵莉弄羊排。
  
  弄好之後,他謝了朵莉,回頭問雪麗:「什麼廉價俗麗的東西?」
  
  「我只是不知道荷莉會把這些房間裝潢成什麼樣子。」
  
  「裝潢房間?「他看看荷莉,眉毛抬得老高。」為什麼?沒有我的許可,她什麼都不許動,雖然這間是有點暗沉沉的,你不這麼認為嗎,雪麗?」
  
  「你太太就是這麼說的。」
  
  「恩,顯然她不懂光和影的概念。」
  
  荷莉氣呼呼的,可是那對父女卻不理她。」告訴我,雪麗,你認為應該怎麼弄?「洛斯問道。
  
  「我會讓房間明亮寬敞一點,來排除傢俱的沉重感,不過要考慮到整體效果和年代的問題。這要慢慢來,父親,我認為這件事你可以自己來。」
  
  洛斯邊切邊點頭。」或許可以,慢慢來。」
  
  「請把蔬菜傳過來,親愛的荷莉。「雪麗說著。」對,你的盤子要堆滿青豆,可不堆滿馬鈴薯。」
  
  「你是什麼意思,洛斯,你要自己處理裝潢的事?」
  
  「怎麼?我的意思不是很明顯了嗎?」
  
  琳茜大聲說:「我想敬祖母和母親一杯,我們會懷念她們。」
  
  洛斯笑著舉起酒杯。」聽來好感人,琳茜,其實你並不真正瞭解她們,你甚至聖誕節都懶得回來,祖母非常失望,你不在她提了又提,對不對,荷莉?至於你母親呢?我不知道她有沒有注意到你的缺席,不過,酒鬼想些什麼我們也不知道,對不對?」
  
  琳茜慢慢站起來拉開椅子,她現在不是小孩子了,她愛怎麼做就怎麼做。此刻她想遠離這個房間,離開這些令人痛苦和醜陋的事。她對全桌的人說:「明天的葬禮什麼時候舉行?」
  
  「中午,坐下,琳茜。」
  
  「我不想坐了,父親內,在聖母麗教堂嗎?」
  
  「對,坐下,小姐,你可以在紐約囂張,但是在我家我可不願忍受你的惡劣態度和缺乏教養。老天!真是跟你母親一模一樣。」
  
  「謝謝了,晚安。「她鎮靜地走出去,走出飯廳時,她一再告訴自己,慢慢走,要鎮靜,你現在長大了,不是可以讓他隨便欺壓指使的小孩。到了房間,她才發現自己很餓,謝天謝地,後面還有個樓梯。她走到廚房時,正聽到狄太太對朵莉說:「對我不尊重令我受不了,朵莉,老太太去了,我也不要待在這裡,星期五葬禮一結束我就向現在的傅太太辭工。」
  
  「她會不高興的,這樣週末她就得自己打掃了。「朵莉說。
  
  太好了,琳茜想著,狄太太不會待在這裡等荷莉開除她。
  
  「我們的琳茜最好是回紐約住,這點我很清楚。「朵莉繼續說。
  
  曾幾何時她變成」我們的琳茜「?從孩提時起,朵莉就不曾橡小說中描寫的那樣讓琳茜跟她在廚房裡廝混,向來她都被禁止進入廚房的。
  
  「或許吧。啊!雪麗小姐真美,每本雜誌都有她呢!」
  
  「我們琳茜也是啊!「朵莉說。
  
  「對,她很甜,不過雪麗卻與眾不同。」
  
  「有時與眾不同簡單的說就是陰險卑鄙。」
  
  琳茜趕快走進去,她怕再聽下去就會聽到她不想聽的話。
  
  「嗨,我離開飯桌,因為我最喜歡來這裡突擊搜尋四物。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給我當晚餐的?」
  
  她在這裡如魚得水,她覺得自己不是小女主人,而是她們的一分子。
  
  「你應該去紐約的,狄太太,「琳茜咬了一口朵莉做的美味無比的蛋卷,一邊說。
  
  「哈!那個罪惡之都!哈!」
  
  琳茜扮了個鬼臉。」你小心一點就不會犯罪呀,至於做點壞事是很有趣的。」
  
  「琳茜小姐,你不要這樣子說話,你可不像雪麗小姐那麼世故老練。」
  
  「對,那倒是真的。」
  
  回房間後,她撥電話給泰勒,響第二聲他就接了。琳茜未語先笑。
  
  「我的心肝寶貝未婚妻,一切都好嗎?」
  
  「好,我很好。」
  
  停了一下。」你在那兒撐得下去嗎?甜心,真的?」
  
  「可以的。我們家的人……彼此冷嘲熱諷、互相中傷,當然我也被罵進去了……不過你知道嗎?我現在不像以前那麼難過了。我明天晚上就回來。」
  
  「午夜的班機?」
  
  「對,你不用來接我。「她講得言不由衷,她也知道自己言不由衷。
  
  「好,我不去接。」
  
  她在電話裡爆出一聲。」你混帳!」
  
  他笑了。」我當然會去,像哈巴狗一樣守在大門口。好,現在告訴我,你那兒發生了什麼事?」
  
  她沒有說,因為她說不出來。
  
  等了半天,泰勒放棄了。」我今天晚上跟克恩去吃中國菜,他很喜歡我們的公寓,還有,我的幸運餅簽寫的是:『你是天使,小心那些收集羽毛的人。』「接著他們又談天氣等等一些拉拉雜雜的瑣事。最後他說:「嘿,我最近接了一個案子,有個丈夫要我調查他太太,說她有兩個情人。」
  
  「小心,你可別成了她的第三號情人。「停了一下,琳茜靜靜地說:「我真的很想你,泰勒,真的。」
  
  「我也是。「他說。
  
  第二天早上琳茜一直到要去教堂時才從樓上下來。
  
  她穿一身白,一來因為她沒有黑衣服,二來因為祖母最討厭黑衣服,不管是什麼場合。她還是穿了三寸高跟鞋。雪麗有生以來第一次沒有吭聲。
  
  聖瑪麗教堂人山人海,儀式優雅肅靜。儀式過後,紀事報的專欄作家甘寶拉來找琳茜。
  
  她直截了當地說:「傅小姐,你已死的祖母是非常優秀的女性,她認為不管你決定走哪一行,你都會成功,事實上你也成功了。她以你為榮,當然,她也以你異母姐姐為榮。去年她接受我訪問時,她對我說:『雪麗會找有豹皮的地方落腳,那樣她摔下來就不會痛;琳茜則會耐心等待,她擅長等待。』」
  
  琳茜聽了既驚又喜,的確如此,祖母把她形容得十分貼切。她不禁哭了起來,寶拉輕拍她的肩膀。」我不是故意惹你傷心,我只是……。」
  
  琳茜總算穩住自己的情緒並向她致謝。最後大家後回大屋去。琳茜正要上樓收拾行李時,從一九五九年起就擔任傅凱詩律師的戴馬丁先生,在背後叫她。」琳茜,請等一下,我知道你不希望有人打擾,但是宣讀遺囑時全家都必須在場,所以請到圖書館來。」
  
  誰在乎?但是她還是進去坐在她父親、荷莉和雪麗後面。
  
  凱詩有贈禮給狄太太、朵莉、退休的總管藍福、一些慈善基金會以及凱詩生前所屬並協助經營若干年的機構。念完以後,戴馬丁抬起瘦長的臉,並拿掉眼鏡,對每個在場的人都輪流看了一遍後說道:「傅法官,令堂生財有道,擅長理財,我想連你都不清楚她到底有多少財產吧。一言以蔽之,她的財產數目龐大。」
  
  洛斯以他假慇勤的聲音說道:「她的確很精明,運氣也很好。言歸正傳吧。」
  
  戴馬丁戴上眼鏡,拿起遺囑宣讀道:「我留一百萬給我兒子傅洛斯,一百萬給我以前的媳婦傅珍娜,一百萬給我現在的媳婦荷莉,一百萬給長孫女傅雪麗,五百萬給曾外孫女艾莉莎。最後我把我的家,貝利街三百五十八號的房子留給我的孫女傅琳茜,同時我還把我所有的財產,包括動產和不動產統統留給她,隨她支配。她很善良,將來還會變得更睿智、更有遠見,並且體諒她週遭的人。我希望這些遺產能幫助她得到快樂,同時保障她應得的一切。」
  
  四下寂然,這種寂靜就像暴風眼一樣,空氣越來越沉重。
  
  荷莉倏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大怒道:「荒唐!把房子留給琳茜!不可能的,我還要重新裝潢呢!」
  
  洛斯抓住她的手臂拉她坐下。」我太太用字或許不當,戴律師,不過她說的倒沒錯,不管留什麼東西給琳茜都很荒唐,她竟然只留了一百萬給我?我是她的獨生子兼繼承人呢!現在請解釋一下。」
  
  戴馬丁習慣性地動動眼鏡又說:「傅法官,我是她的律師,不是她的財務顧問,也不是她的家庭告解人--」
  
  「放屁!你大半時間都在替她出主意,這出可笑的鬧劇你該負責吧?「傅珞斯狠狠盯著琳茜好一會兒,兩眼暴突大怒道:「戴馬丁,那麼你對那個身高超過六尺,大腦發育不全的女孩可有什麼辦法沒有?」
  
  琳茜坐在椅子上動彈不得,她原本對父親的話不該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但是這麼無情、殘酷……。
  
  「傅法官,請你說話節制一點。琳茜小姐是你的女兒,不是半路殺出來跟你爭奪財產的程咬金。現在她非常有錢,因為她也是她母親傅珍娜唯一的繼承人。這件事我待會兒再私下跟她談。」
  
  「真是惡毒!殺千刀的死老太婆!我要宰了她!「荷莉尖叫著。
  
  「這件事我們不會善罷甘休的!「洛斯轉向雪麗說道:「恩,你認為怎樣?只有他媽的一百萬,天哪!還把五百萬留給你女兒!高不好莉莎的錢你連邊都沾不到。你到底打算怎樣?」
  
  雪麗靜靜地對父親笑了笑,就像王妃一樣冷靜、高貴而不可親。接著她轉向妹妹,聲音柔和、冷靜、幽雅。」恭喜你了,琳茜,你現在大可向我們誇耀一番了,對不對?祖母生前常說人不可貌相,今天我才瞭解她的意思,不管怎麼說我很佩服你操縱人的手段,恭喜你了。「」我沒有怎麼樣呀!我根本不是深不可測,善於操縱別人的人,這你也知道。天啊,這件事我比你們還意外呢!」
  
  「啊哈!你總算說點實話了。「洛斯大踏步走向她。」你想證明自己老實,現在就簽讓渡書給我!「戴馬丁跳起腳來。」等一下,傅法官!你不可以這樣不逼迫你女兒,特別是這種時候,這不適合而且--」
  
  「住嘴吧!沒用的老混蛋!「荷莉對律師大吼大叫。」琳茜是不是塞錢給你了?」
  
  戴馬丁氣得渾身發抖,閉緊嘴巴,慢慢地收拾好文件,一再強自鎮定。他不是沒見過這種場面,但傅家硬是不同,大概錢太多了吧。錢真是萬惡之源呀!他走向像雕像一樣呆在那裡的琳茜說:「傅小姐,你現在能跟我來一下嗎?」
  
  洛斯握緊拳頭,惡聲惡氣地說:「你這個天殺的小娼婦!站著不許動!你是騙子、小偷、兩面人!我真不敢相信你會偷自己父親的錢。「他用手掌猛拍自己的額頭,接著低低的揮出致命的一擊。」不過,狗改不了吃屎的,我忘不了你勾引你姐夫,而且強迫你姐姐開槍射擊自己的丈夫,那時候你才十八歲呢!天哪,你真卑鄙!琳茜,我要跟脫離關係!」
  
  「傅法官,如果你跟她脫離關係,萬一她比你早死,你就一毛錢也拿不到,到時候你就成為笑柄了。」
  
  戴馬丁對自己這一招非常得意,傅法官此刻顯然已後悔自己的失言和失控。戴馬丁扶著琳茜,雙雙離開圖書館。琳茜僵死在那兒,兩眼空洞地盯著前方,戴律師像扶瞎子似的扶她進起居室。
  
  傅珍娜把一幢扣了稅以後約價值五百萬的別墅和俄羅斯山一間大廈公寓留給琳茜。琳茜一動也不動地盯著牆上祖父的畫像,仍然無法接受已經發生的事。
  
  「你聽懂了嗎?「戴馬丁柔聲問道。
  
  「我懂,只是實在沒有什麼意義。「她對她沉重地笑了笑。」我父親還是一樣不喜歡我。我一直到現在才知道他這麼恨我。就算祖母把所有的錢都留給他,只留一百萬給我,他也一樣又叫有2罵。」
  
  「或許。我聽說令尊急需一筆錢,顯然他沒有令祖母那麼精明。」
  
  「但是一百萬--」
  
  「就我所知,一百萬對他只是杯水車薪,根本無濟於事。至於讓渡財產這件事,我勸你打消這個念頭,你以為這樣就能買回他的愛?不,我想你很聰明,應該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我認為你應該回紐約好好想一想,這張名片有我家裡的電話,如果需要,你可以打來。有句話我不該說,卻不得不說。不要讓令尊欺壓你,不要讓他用以前巴黎的醜聞毀了你,我知道那些報導都扭曲了事實,令祖母告訴我的。你答應我要做到,好嗎?」
  
  她只是痛苦的望著他。
  
  「答應我。「他又說了一遍。
  
  「好吧,我答應你。「」好,你什麼時候回紐約?」
  
  「現在。」
  
  「那房子呢?「她茫然地瞪著他。
  
  「這棟房子完完全全屬於你,但是令尊住在這兒,你有什麼打算?「」我也不知道。我不可能現在就去圖書室,通知他們三點以前要搬走。」
  
  「你要不要我以書面告之傅太太,未經你同意不得擅自更動屋裡的東西?」
  
  她抬頭望著祖父的畫像,荷莉會把它丟到垃圾桶嗎?
  
  「你認為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戴先生。對,目前我不希望屋子有任何更動。嗯,書面通知比較好,比較正式。」
  
  「好,我就在這兒等你,你行李收拾好了,我送你到機場。「她笑了。」啊,你是怕我被惡狼吃掉的守護神。」
  
  「對,完全正確。「他也很樂意告訴傅太太她的胖手指休想碰屋裡的任何東西。
  
  去機場的路上,琳茜終於真正瞭解祖母的苦心:祖母給了她力量,這是傅凱詩唯一知道的力量,只是她現在已經不需要了,現在說也來不及了。傅凱詩認為有力的東西,對琳茜而言卻你然;她要的是瞭解和全盤被接受。所謂力量是不讓過去阻礙了未來;力量是瞭解自己的過去、現在和未來;力量是認清她的家人都是混蛋,並且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事實;以及這一切過錯都不在她。她再也不要跟他們玩這種永無止盡的摧殘遊戲,她已經能夠脫離他們了。
  
  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她在飛機上睡得十分安穩。她沒做夢,也沒哭,只覺得麻木,然後就睡了。飛機上最後那半個小時,她處於半昏迷狀態,心思完全被泰勒盤踞了。她希望趕快見到他,倚偎著他,聞著他的體香,確定自己並不孤單。天哪!她要泰勒。
  
  她走過通道時剛過子夜。她急急忙忙的,簡直一秒鐘都不能多等。
  
  他就在那兒,倚著水泥柱子,雙手抱胸,神情專注。她停下來,定定地望著他,此刻她才真正瞭解他的外表和內在,他的溫柔和粗獷;她覺得自己體內有一種狂野又沉重的東西不斷地衝擊她。
  
  她向前一步,還是盯著他,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她就是想要他。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只是側頭望著她。
  
  她把行李一丟衝向他,他是反應很快的人,立刻將她高高舉起,緊緊抱得她喘不氣來。他放下她時,除了她身體的柔軟和體熱之外,他還感受到某種東西。她體內有某種急促、狂熱的力量正在催促她。她無法鬆開纏在他頸上的雙臂,只是不斷地吻遍他的臉,他可以感受到她的唇熱和體熱。
  
  啊,老天爺,他的嘴迎向她的唇,認識她這麼久,這是他第一次不再約束自己的熱情,盡量地回應她而不用害怕會嚇到她。
  
  泰勒在她的嘴裡低低呻吟著,雙手在她背上狂亂地揉搓。突然間,他笑了起來,他慢慢的跟她分開來。他抬起頭,他們正站在甘*迪機場的大廳中央,而他隨時都可能把她的褲子扯下來呢!他深吸了一口氣,捧著她的臉,輕輕親著她的鼻子、下巴和臉頰,並用拇指順順她的眉毛。
  
  「歡迎你回來,甜心,我一直都在想你。」
  
  「帶我回家吧,現在,趕快回家。」
  
  他從來沒聽過她這麼低沉、幾近沙啞的嗓音。他右手抓起她的行李,左手牽著她,快步走向出口。
  
  兩人半跑著,都沒有說話。她注意到有一種從來不曾有過的感覺震撼她的身心,但是她沒有猶豫,她接受它--不管那是什麼--沒有嫌惡,也沒有恐懼。只有泰勒能呵護她,滿足她的需求。她呼吸濁重,而且越來越濁重。他的手緊緊纏著她的手。
  
  她望著他的側面,他兩頰的肌肉和半張的嘴。天哪!她好想摸他,撫遍他全身……。
  
  時間彷彿靜止了,窗外午夜的聲音和影像模糊而朦朧。他開得太快了,抓緊方向盤的雙手關節都泛白了。現在他的心裡只有一個她,整個世界只剩一個她。
  
  琳茜直直盯著前方,體內有某種節奏怦怦地跳,越跳越沉,呼吸卻越來越急促。她扭著指頭,好想摸他,也好想讓他摸她。
  
  「泰勒。「她呼喚他,這回她抓住他的手兩人一塊兒跑進臥室,她躺在床上,讓他壓在她身上,她覺得此刻真是無比的美妙。
  
  「穿太多了。「他在她耳邊低語。
  
  「對,哦,對。「她說著,狂亂地解開他的襯衫紐扣並動手拉他的長褲拉鏈。往日壓抑埋藏在她內心深處的情緒此刻完全爆發出來,原始而瘋狂。
  
  「來吧!伊甸,甜心,來,來……。信任我,相信我。「她深深顫抖著,兩眼空洞地盯著泰勒…。。
  
  等他靜下來時,她湊在他嘴邊說:「我叫琳茜,不是琳,我討厭伊甸,請叫我琳茜。」
  
  「我愛你,琳茜。」
  
  「我也愛你。「她的嗓音低啞,她的舌頭在他口中十分溫暖,她舔著他的上唇、舌頭,細細啃著他的下巴,她在他下面再度興奮起來。
  
  「我要撫遍你身上的每一寸肌膚。「他說。
  

TOP

  第十七章
  
  泰勒/琳茜
  
  「你很有反應呢,「他笑著說。」你真行,琳茜。」
  
  「比不上你。「她累癱了。」比不上你。」
  
  他現在沒有辦法思考。她的表現完全異於她為自己塑造的個性。為什麼?舊金山發生了什麼事令她產生這麼大的改變?她靠在他身上,熱熱的呼吸吹著他的喉嚨,她睡了;他也跟著她沉沉入睡。
  
  泰勒突然驚醒過來,四下摸了摸,糟糕,來不及了。伊甸,不、琳,不,是琳茜不見了。摸摸她的枕頭,枕頭還是溫的,他祈禱他來得及。
  
  他掀開被子,光著身子衝出臥室,跑到大門,他差點在那兒一拳把她擊倒。她穿著冬天的外套、靴子、手套,一副準備出遠門的打扮。他抓住她的手臂把她轉回來。她臉色蒼白,滿眼恐懼,還混雜著某種其他的情緒!
  
  「你到底想上哪兒去?」
  
  她極力想掙脫他。
  
  「你沒聽過情人守則嗎?第一就是不准逃走,在你不能面對你昨夜激情之後的所作所為之前,你不可以走。該死!不要動!我不會讓你走的,所以甭試了。我沒穿衣服,冷死了,走,我們回床上去,別掙扎了,該死!」
  
  他拖她回臥室,她一聲不響,只是用力喘息。他鎖上門,把鑰匙丟到床底下。他把她的背包從肩膀取下,脫掉她的外套,靴子和圍巾。他把她推倒在床上,她跳起來亂踢,命中他的鼠鼷部。他彎下身子邊罵,突然想到她會空手道,不過她並不真想撕碎他。她只是雙手握拳拚命打他,即使這麼做也是小心翼翼,好現象。
  
  他抓住她的毛衣,她現在越打越認真了。牛仔褲太緊,他還不容易才脫下來,她瘋狂死命地打他,他毫不在意。她沒穿胸罩,毛衣底下只有一件連身羊毛內衣,他精確優美地把它剝下來。
  
  「好了,琳茜,「他把她拉到被子裡和自己在一起。」摸摸我,我是你的,誰曉得昨晚是什麼惡魔在追趕你,我可不想讓你把我用了就丟,你昨晚至少有四次高潮,這會兒你又像沒事兒似的想一走了之。你有沒有聽到我在說什麼?傻瓜。」
  
  「你不用吼,我聽到了。」
  
  「好,總算開口了。別掙扎,反正你逃不掉的。現在把頭靠在我肩上。快!嗯,這樣好多了。」
  
  他可以感覺到她的呼吸起伏不定,似乎內在有某種不安與恐懼。恐懼什麼呢?他嗎?不,可能是恐懼她自己,過去的陰影多年來依然支配著她目前的行為。她的呼吸終於和緩下來,他靜靜地揉搓著她,直到她的肌肉再度放鬆。
  
  「好,現在你恢復正常了,我有話對你說。」
  
  他卻沒說。她終於問了。」什麼話?」
  
  他還是不開口。
  
  「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麼?」
  
  他吻著她的頭頂,雙臂緊箍住她的身體。」你是我這輩子所碰過最特別的床伴。」
  
  她一聽,全身又僵硬起來。他只是擁著她,心想,可是這是真的呀!又繼續說道:「令人寬心的是我們兩人在床上配合得天衣無縫,因為往後我們還要一起生活五十年呢,對不對?」
  
  「我不知道。」
  
  「你當然知道,昨晚你很愉快吧,天老爺!你有四次高潮呢!」
  
  「不,不,拜託,泰勒,請不要這麼說,這些事我完全不懂,昨晚……。整個晚上,是五次。」
  
  他邊親著她的耳朵邊說:「好吧,就算五次,我還希望是半打呢!喔,對了,我喜歡你的真名,我喜歡你叫琳茜。「她還是默默無語,於是他繼續輕鬆地聊下去。」如果你想告訴我你的姓,那麼我現在洗耳恭聽。我猜這就是你為什麼不讓信寄到這兒的原因,也是為什麼你簽約的時候要一眼偷看著我一手遮著簽名的餓原因。無所謂,你想說的時候才說,我發誓我不會去調查。你也知道,憑我幹過警察,現在是私家偵探又是電腦高手的本事,只要我想做,三分鐘之內我就可以知道你是誰,說不定還不用三分鐘呢!而且我兩個月就可以調查了,可是我沒有,因為我堅信一個人要尊重別人過去的隱私。」
  
  她在他身上動來動去,並不是要推開他,只是覺得不安,最後她終於說了。」我本來是想告訴你我的真名,只是總覺得時候不對,而且我怕你一旦知道我的名字,發現了一些事情就會恨我--」
  
  「可是,我不要你跟伊甸做愛,她是幻象,根本不存在,是贗品,我自己都受不了。」
  
  他緊緊摟著她。」但是你很快就告訴我了,我知道現在是真正的你,琳茜,完全屬於我的琳茜。「他的手上下揉搓她的背部。」昨晚我把你弄得淤血了,你有沒有注意到?」
  
  他感覺她的頭輕輕點在他的喉嚨上。
  
  「很抱歉昨晚沒有用任何東西。當時看到你,知道你也要我,一股衝動……。我完全失控了,要看你昨晚是不是安全期,否則我很可能讓你懷孕的。」
  
  他等著她的反應。令他驚喜的是,她沒有昏過去,也沒有退縮,只是像石頭一樣一動也不動,不過這點他已經習慣了。琳茜想起當年在巴黎的醫院,護士給她服了藥粒,希望消除懷孕可能,她真希望失去這段回憶。但是這回,她卻是心甘情願的參與者,泰勒的孩子,她的心不寒而慄,一片空白。
  
  「我又想要了,你一定可以感覺得出來,你願不願意讓我在晨光中進入你體內?那麼我就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你高潮的摸樣,你也可以看到我的樣子。」
  
  他把她扳過來望著她可愛的臉龐,一點妝都沒有,好美。他吻她,摸她,用舌頭撬開她的嘴,她開了,但是只開了一下下。突然,她背一弓,滾到床邊想離開他。
  
  她想抓住被子卻沒抓住,被子掉到地板上。他笑了,也滾過去,兩眼向下盯著她:「你不用逃呀,你只要告訴我哪一點你不喜歡,我改就是了。」
  
  她坐在六乘九的地毯上,雙手握拳放在腿上,一副深深受辱的樣子。
  
  千萬不要,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要那樣,他受不了。
  
  「甜心,過來,你現在不想做?沒問題,你昨晚已經做太多了。「他把手伸給她,她瞪著他的手,彷彿決定不了該怎麼辦。他的手很美,一雙男人的手,那雙手會傷害她,就像王子那樣傷害她。她大聲哭了出來,一邊爬離他;然後站起來衝進浴室鎖起來。
  
  他躺在床上,浴室反正看得很一清二楚,他也不怕她溜走,於是他開始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琳茜,我想隔著門你還是聽得見,對不對?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媽媽是唱歌劇的?很棒的女高音,她的藝名是依莎貝拉吉莉安。你有沒有聽過她的名字?她在八0年代初期去世了,我父親也不在了,死於亞利桑那州一次飛機失事。我爸爸非常以我母親為榮,但是你知道嗎?他最討厭歌劇了,但他始終沒讓我媽知道,我一直在想不知道我媽是真的不知道他討厭歌劇,還是假裝不知道,懂我的意思嗎?你要不要告訴我你在想什麼?「沒聲音,接著他聽到蓮蓬頭開了。
  
  他起身穿上浴袍進廚房,總不能把她鎖在浴室吧,於是他讓臥室門大開,鑰匙放進口袋裡。他煮了一些咖啡,從冰箱拿出一些牛角麵包烤一烤,邊吹口哨邊盯著門口。
  
  半個鐘頭後她終於出現在廚房門口,他已經坐在早餐桌旁喝第三杯咖啡了。
  
  她吹乾了頭髮,全身從頸上以下裹得密不透風,打扮得整齊而樸素。他想這大概是她的防彈裝。
  
  「咖啡?」
  
  她點點頭,悄悄走進廚房坐下。
  
  「牛角麵包塗沒有卡路里的草莓醬?」
  
  「不了,謝謝。」
  
  他舉起咖啡杯敬她,她不理,只是低頭拿起她的麵包。
  
  「你要跟我說什麼嗎?」
  
  不講話。
  
  「你可以告訴我你剛剛出門是想去哪裡嗎?」
  
  她抬起頭來,他立刻看出她根本沒想到這些,她只是想逃離他罷了。知道這他媽的事實,真令他恨死了。
  
  「去哪兒呢,琳茜?」
  
  「我想去姬兒家。」
  
  「不對,不要騙我,你真可惡。」
  
  她把麵包扔到他臉上,他沒刮鬍子的下巴沾了幾片碎。
  
  「牛角麵包比左鉤拳好多了。「他說著把下巴擦乾淨。
  
  「我想現在走。」
  
  「不行,除非把事情弄清楚,否則對我不公平。」
  
  她望著他的黑髮黑眼,眼神專注而關切,他是真的關心她。
  
  「我現在是千萬富翁了,泰勒,是好幾好幾千萬的富翁。」
  
  他側頭望著她。
  
  「我祖母跳過父親和姐姐把所有的財產留給我,同時我也是我母親唯一的財產繼承人。現在他們都想宰了我。「她渾身發抖。」真可怕。」
  
  「過來,琳茜。」
  
  她過去坐在他腿上,他把她抱得好緊好緊。她沒哭,眼淚埋得太深了,流不出來,至少在泰勒面前流不出來。
  
  「你要跟我說什麼嗎?」
  
  「我父親一直都不喜歡我,當他發現祖母把財產都留給我時,把氣都出在我身上,好可怕。荷莉又叫又罵,他則是冷酷無情,非常非常殘忍。奇怪的是,我的異母姐姐這回並沒有一起叫罵,這種制她向來都很行的,不知道她為什麼沒有發作。泰勒,我不知道給怎麼辦。」
  
  「你想你父親會對遺囑提出抗議嗎?」
  
  「他氣瘋了,要跟我脫離關係,但是祖母的律師戴馬丁建議他最好不要這樣,否則如果我比他先死,他就一毛錢都拿不到了。他為何那麼恨我呢?」
  
  「你再跟我多講一些,或許我就能找出答案。」
  
  「他將什麼都留給大我九歲的雪麗,它聰明、漂亮又美麗,是哈佛法學學士,嫁給意大利王子……」
  
  泰勒等著,可惡,她又縮回去了。
  
  「你想你祖母為什麼把財產都留給你?」
  
  「我也不知道。我父親和荷莉這兩三年跟她一起在大屋生活,或許這幾年她發現她的獨生子不是她所想像的樣子。或許她想幫我對抗父親和雪麗,她希望我有強而有力的武器,而錢是她唯一知道的力量。但是你知道嗎?現在我又發現了一種和錢完全沒有關係的力量。」
  
  他把她抱得更緊,等著,可是她卻不再說了。」琳茜,你的全名是什麼?你都要嫁給我了,而我竟然不知道自己太太的名字。」
  
  她張開嘴巴,話就在嘴邊。力量,對,她現在有得是力量,但是當年在巴黎,王子對她的所作所為……。她熱淚盈眶,靠著他的肩膀搖搖頭。」我說不出口,泰勒,太可怕了,相信我……太可怕了,泰勒,請你再給我一點時間。」
  
  「你真的非常非常有錢?」
  
  「對,非常非常有錢。」
  
  「那這些錢我們該怎麼辦?」
  
  「不知道。」
  
  「你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在機場衝向我,而現在又要把我扔掉?」
  
  有點退縮,不過不完全是,不確定的成分多一點。」琳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使你不顧一切來投奔我?「他不曉得她自己到底知不知道,於是又繼續說:「是你終於發現你再也不用受父親的支配?終於徹底瞭解父親不喜歡你?一種解放感?「」或許是。我想到你,一心一意放在你身上;因為我不想讓大屋發生的那些可怕的事情把我整個人吞沒。在我見到你之前我就想要你了,我心裡只有你。於是當我看到你站在那兒,那麼正常、理智、溫暖,你不恨我,而且想要我,我想……。我不知道。」
  
  「琳茜?」
  
  「恩?」
  
  「不要離開我,不要再逃走,不管什麼事情令你困擾,令你害怕,都不要離開我。只要你跟我講話,或是就坐在那兒瞪著我也行,不理我也行,就是不要離開我。我愛你,我們兩個人可以一起想出辦法,你相信嗎?」
  
  沒說話。
  
  「我甚至可以讓你到樓下替我買一份熱狗來慶祝你的新財產。」
  
  她在他的臂圈裡轉身面對他,默默無語,終於笑了。」好,我不逃走,這種遊戲該停止了,對不對?我不再是個笨小鬼,我最近一直告訴這樣告戒自己。我不再是個讓人隨便踢來踢去、讓人隨便用惡毒的話刺傷的小孩,不,我現在長大了,而成年人應該要冷靜地思考,運用自己的力量控制他們。」
  
  「阿門。「他說著,不太懂她的意思。
  
  星期六他們從公園慢跑回來後,泰勒卻悟出了生命的盛宴經常會有不同的菜色推陳出新。
  

TOP

  第十八章
  
  泰勒正在沖澡,他剛剛丟銅板贏了琳茜所以先洗。他邊刷邊吹口哨,覺得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快樂過。很不幸,他的歌喉和他父親一樣破,不過這有什麼關係?他全身塗滿了肥皂,對自己扮個鬼臉,第一次覺得生活充滿了希望。琳茜跟他訂了婚,而且敞開胸懷全心接納他,同時他倆的性生活好得不得了,這才是意外中的意外。
  
  他穿上緊身牛仔褲,深藍色高領毛衣,走出臥室時還在吹口哨:他朝客廳走,因為他聽到女人的聲音,他以為是魏姬兒。
  
  快走進客廳時,他看到的不是姬兒,而是一個美女,美好的身材裹著十分合身的黑皮衣。她站在琳茜面前,琳茜坐著像個不乖的小學生正被校長訓斥。他忍不住聽她們說下去:
  
  「哦,對,琳茜,」女人甜美的聲音令他心驚膽戰。「父親要你的頭。他認為你是個壞心眼的小娼婦,不過如果你做得對,做你應該做的事,我想他會對你另眼相看的。財產本來就該歸他所有,這你也知道,但是他沒有把握你到底懂不懂,所以今天我來這裡講給你聽。我跟他說你因為祖母和母親同時去世,心情很壞,所以判斷有點偏差.我叫他不要低估你,你一點都不笨,不貪婪也不自私,你會做出正確的決定。」
  
  一片靜默。泰勒知道自己此時應該走進去,結束這段談話,但是他卻沒有動。他聽到琳茜有點茫然又困惑地說:「但是什麼深井難測,人不可貌相這件事你還沒說清楚是怎麼回事,你來這裡是當父親的特使兼律師嗎?」
  
  「對,同時也是他的女兒、你的姊姊,我來是為你們兩人重修舊好而努力。你知道父親是很驕傲的,要他低頭或修正自己的看法很困難。那天你真應該多留一會兒,你走了以後,戴馬丁從機場打電話要荷莉不許更動屋裡任何東西,結果她氣得大吼大叫.我很高興看到那個賤人把自己灌得醉醺醺的,父親已經要她走路,她胖成那樣根本不能帶出門,荷莉很快就會離開。但是父親可不一樣,錢是他應得的,他不認為你有理智,但是我跟他說我比較瞭解你,你愛他,所以不會像祖母那樣傷害他。」
  
  「你要我把財產讓渡給他?」
  
  「哦,你可以留一點,不過還是要還給他,同意嗎?畢竟他是第一順位,何況你還
  
  有你母親留給你的錢,大概有五百萬左右吧?」
  
  「祖母的錢我留一百萬?」
  
  「可以呀,這種分配你不會受辱,只有父親會受辱。」
  
  「如果我這樣做父親就不會認為我是個自私自利的賤人?」
  
  「找會跟他解釋,讓他瞭解。」
  
  「你真的相信我用祖母的錢可以買回他的愛?」
  
  「別傻了,他本來就愛你的:只是因為瞧不起你母親所以遷怒於你,不過現在如果
  
  你做得好,我想他對你會完全改觀。」
  
  「如果他現在用另一種態度對我,我會覺得很怪。」
  
  「我保證他會改變。我帶來的文件,你要不要現在簽?」
  
  「你不考慮一下祖母的意願嗎?你不認為祖母有權支配自己的錢嗎?」
  
  「但是,他是她的獨生子呀,她的錢就是他的錢,於情於理都說得通。文件在這裡
  
  寫得十分淺顯,我跟自己的律師商量後才寫的,怕太深你看不懂,你要現在嗎簽?」
  
  泰勒真想衝進去,但是他制止自己:這是琳茜自己的問題,要她自己做決定。雪麗說話的態度很冷靜,冷靜得有點令他擔心。他屏息以待。
  
  接著琳茜也說話了,態度一樣冷靜。「我不想簽,雪麗。」
  
  「現在你給我聽著,琳茜,我再也不要忍受你任何——」雪麗話還沒說完,卻看到一個帥哥站在客廳門口,這個男人她沒見過。她看出他剛洗過澡的樣子,他是她喜歡的那種男人:挺拔、結實、強悍。她突然發現他是住在這兒的,他跟她妹妹同居?這點令她大為震驚,還以為自己走錯公寓了。琳茜不會讓男人靠近她。特別是這類型的男人,這種男人很危險,他予取予求!天哪,琳茜對他一定毫無招架之力。接著雪麗第一次注意到琳茜手上那枚光彩奪目的鑽戒,那是一枚訂婚戒指。她實在無法接受這件事,一定是搞錯了。
  
  「老天!那是誰,琳茜?」
  
  琳茜突然看到泰勒站在一旁對她笑,一臉疑惑地看看雪麗,琳茜勉強擠出一絲古怪的笑容。雪麗來的時候,她本來不想讓泰勒見到,不過她也很清楚這是不可能的。好吧
  
  ,她緩緩說道:「他是泰勒,我的未婚夫:泰勒,這是我的異母姊姊。雪麗王妃。」
  
  「泰勒?」她瞪著他,不敢置信地甩甩頭。「你真的跟我妹妹訂婚了?得了吧,開
  
  什麼玩笑!你來這兒做什麼?修暖氣?你是同性戀嗎?琳茜怎麼會讓你留在這兒?」
  
  琳茜聽出雪麗語氣中無法置信的口氣,她甚至認為泰勒是同性戀.簡直太過分了。她看看泰勒,又看看雪麗,雪麗一臉無助又奇怪的樣子,美得令人無法抗拒:她覺得嫉妒、醜陋又自卑,彷彿有一把刀刺穿了她。有男人跟她訂婚當真這麼荒唐可笑嗎?對,是可笑。
  
  雪麗兩眼盯著泰勒,身體前傾,伸出手要給泰勒握。泰勒呢?令琳茜既寬慰又訝異的是,他僅點了點頭。
  
  「琳茜的異母姊姊?幸會,小姐。」
  
  「小姐?怎麼這麼沒有禮貌:好像我是個惹人嫌的醜八怪。你們在哪兒認識的?琳茜,怎麼沒聽你提過他?我昨天還跟你在一起呢!天老爺!」
  
  泰勒輕鬆地說.「坐下來談吧,既然你是她姊姊,我想跟你說也沒關係,幾個月前我受雇保護她,就這樣因工作的關係認識了,現在我是免費保護她。」
  
  「你是保鏢?我早該猜到,看你這副樣子就知道。你發現她很有錢,於是就跟她訂婚?昨晚才突然訂的?」.
  
  「不,雪麗,不是突然訂的。」
  
  泰勒只是笑笑,輕聲細語地說話,彷彿雪麗不值得他花力氣大吼大叫。「雪莉,你的事我聽說了很多,你很厲害,隨時拿著槍口對準別人,這一招你大概覺得一向管用,不過對我不適用。」
  
  雪麗立刻接著說:「琳茜在舊金山時並沒有戴訂婚戒指,如果當時就訂了婚,你為什麼沒戴戒指?」
  
  「我拿下來了,因為我不喜歡你們問東問西。我是去參加葬禮,又不是去慶祝或道賀。」
  
  泰勒真希望她當時戴了,她怕被攻擊、被詢問、被嘲弄,這點她不知要多久才會有所改變。
  
  「琳茜,泰勒知不知道你多有錢?」
  
  「聽著,雪麗,我全身汗漓漓的,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你什麼時候回米蘭?父親什麼時候等你回音?」
  
  雪麗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皺眉瞪著泰勒。「你說你以前保護琳茜?」
  
  「對。」
  
  「你是私家偵探?」
  
  「對,也兼其他工作。」
  
  「天哪,你是薇麗的泰勒!」
  
  泰勒彷彿被人命中要害,他真希望這個該死的女人閉起嘴巴趕快滾蛋。
  
  這回他說話的聲音溫和而冷漠。「你認識白薇麗?我不意外,你們兩個很像,我跟薇麗約會過幾次,如此而已。」
  
  雪麗還是盯著他,就在那個時候泰勒知道雪麗和薇麗一定分享了許多閨中秘密,而泰勒就是這些秘密之一。
  
  雪麗斜眼瞄了琳茜一下,琳茜挺得像根竹竿似地站在泰勒左邊。雪麗笑了,那種憐憫的笑,泰勒真恨不得摑她一個耳光。「或許我應該介紹琳茜跟薇麗認識,她們兩人可以交換意見,女人都喜歡這樣,這你是知道的。薇麗對你的耐力和引領她達到高……興奮的能力念念不忘。嗯,這不提了。琳茜,你覺得如何?」
  
  琳茜向前一步,泰勒不知她會說出什麼話。「雪麗,我很累了,我想去洗個澡。你來這裡只是要我改變心意?如果是這樣,那你就把文件留下來,我看了以後再決定。你現在可以走了嗎?」
  
  「你渾身汗臭,頭髮都快黏在頭上了。不過,親愛的妹妹,你這位未婚夫和薇麗的事情——」
  
  「泰勒遇見我之前和別人有什麼瓜葛是他的事,我無所謂。你請便吧!還有什麼話要說嗎?你要不要把文件留下?」
  
  雪麗看了看泰勒之後搖搖頭。「不,今天不留下,改天我再安排時間我們兩個人見個面。」
  
  「好,再見。」
  
  「好呀!你跟這傢伙在一起好像頗自信的樣子。其實呀,你在舊金山的時候也很勇敢,我承認我很意外,父親則有受到傷害的感覺。是不是因為這樣你才要嫁給他?因為你自己不能保護自己,而他能保護你?」
  
  泰勒默默地站起來,笑著對雪麗說:「你又來了,亂槍打鳥,不過這回沒打中。或許你應該告退了,王妃。我們兩個都累了,我送你到門口。」
  
  雪麗一副勝利的表情,琳茜真希望泰勒坐著別動,嘴巴閉起來,讓她自己應付雪麗。這回她應該對付得了,至少她可以試試看,這回不會被雪麗壓得喘不過氣來。她要何時才能面對雪麗,把她的話當放屁一樣?她看著泰勒護送雪麗走出客廳,聽到她姊姊的高跟鞋敲在大理石地磚的聲音,她還可以想像雪麗對泰勒回眸一笑的模樣,這一笑大部分的男人都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不過泰勒是例外。
  
  她聽見雪麗笑著說:「這地方真美,泰勒,房租都是琳茜出的吧?那枚鑽戒,哇塞!一定花了你下少銀子吧,薇麗跟我說你並不窮,當然啦,不能跟我們比。不過不管怎麼說你都不能算窮光蛋。現在你又吊上我那個小妹妹,有錢的小妹妹,你跟她上過床沒有?」
  
  琳茜閉起眼睛等著聽答案。她只聽到泰勒心平氣和地說:「再見,雪莉,跟你見面真有趣。一家人怎麼會這麼不一樣!不過你要小心一點喲,你那些老掉牙的伎倆很快就過時嘍。」
  
  大門關上,雪莉走了。
  
  琳茜慢慢坐到泰勒剛才坐的椅子上,兩手放在膝上交叉握緊,眼睛盯著金黃色的橡木地板,地板上有一粒灰塵,她皺著眉。
  
  「你異母姊姊認識白薇麗真是有趣,不過也不能完全是巧合。她們兩個很像,都在同一個社交圈混,所以兩個人會湊在一起是有道理的。兩個人都美麗、自信、聰明又多金;同樣都缺乏同情心,都認定所有的事、所有的人都是給她們取樂用的。我實在不想這麼說,琳茜,但是你的異母姊姊將來不會是我歡迎的人。令尊是不是更糟?現在,過來抱著我,認識你姊姊實在是可怕的經驗,令我心驚膽戰,我需要重新肯定一下自己,我要知道你是不是還願意在這兒陪我,照顧我。」她抬頭皺著眉看他,口中喃喃重複『自我肯定』這幾個字,然後站起來慢慢走進他懷裡。
  
  「老天,甜心,我需要你。」
  
  她接受了他,也接受了他的話。「沒關係的,泰勒。」她用手拍拍他的手臂和肩膀,指尖輕輕畫過他的臉頰。「沒關係的,你應付她應付得很好,比我好多了,她總是讓我覺得自己很蠢,隨時要保護自己。」
  
  「我以為你說她在舊金山。」
  
  「她一定是我一回紐約就跟著回來。我想她和父親都認為推她出來勸我簽讓渡書給父親是上上之策。」
  
  「這聽起來是合法的,不過卻不太聰明,姑不論她大吵大鬧的伎倆.我在想她不知要跟你父親分多少呢,數目可能很可觀。」
  
  「你不是真的這麼想吧……喂,說不定你說對了。現在你在這裡.她又得重新設計了.不曉得她又有什麼新花樣,不過絕對會出招的,等著吧!」
  
  「我可以等她出招!至少可以等二十年。我們真的能跟她周旋那麼久嗎?」
  
  「盡量就是了,不過我沒有把握。」
  
  「記住,琳茜,現在我們是兩個人了,永遠都是。」
  
  「我會記住。」
  
  那天晚上,他們在一家小意大利餐館用餐。琳茜允許自己喝了一杯吉安地紅葡萄酒,一點泰勒的通心面和一大盤沙拉。
  
  "我星期二要去拍照,現在是二月天,卻要我穿緊身滑雪裝,打扮成雪地裡的兔寶寶模樣。這通心面真好吃。」 他笑瞇瞇地望著她,慢慢地吃以配合她的速度。你祖母的事我很難過。」
  
  「嗯,我會很想念她。」
  
  「還有你母親。」
  
  琳茜邊皺著眉邊嚼著小黃瓜。「可憐的媽媽,她很不快樂,酗酒,我記得十六歲他們送我上寄宿學校時,她就已經變得很胖,酒喝得很凶——這一方面要歸咎於我父親對她不忠實,一方面也是她自己軟弱。他從來就不曾忠實過,我不是猜的,我十六歲的時候就知道了。」
  
  「什麼事?」
  
  「有一回我記得雪麗取笑我母親是個酗酒的大胖子時,我受不了便反唇相譏說父親對她母親更不忠實,結果她氣得要打我,滿臉通紅,渾身顫抖。她認為她母親是父親唯一的真愛,所以她母親死後,父親再娶的女人或情婦都是為了尋找她母親的影子,我連她母親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雪麗的母親是怎麼回事?」
  
  琳茜皺著眉,叉子上的馬鈴薯都忘了吃。「雪麗認為她母親突然死了。其實她沒死,我無意中聽說她母親已經再嫁住在紐西蘭之類的地方。我猜我父親不得不跟她離婚,以便再娶我母親及荷莉。他假裝她母親死了,或許是為了得到雪麗吧。我也不知道。」
  
  泰勒笑著對她說:「但是你並不想狠心告訴她實情。」
  
  「說了有什麼好處?」
  
  「哦,可能有用喲,下回雪麗又來的時候,我們就問她她母親的事,這樣或許她從此會退避三舍,我很難想像她失控的樣子。」
  
  「不行,那樣太殘忍了。」
  
  他抬眼對她。「琳茜,你要凶悍一點,雪麗需要有人教訓她一下,讓她知道人生不是完全按照她的意思在運轉的。」
  
  「對,本來就不是,甚至連王子……」「王子怎樣?她丈夫,對不對?」琳茜的頭低了下去,一綹卷髮幾乎要碰到沙拉了。泰勒傾身向前,伸手將她頭髮拔到耳後,她顫了一下又縮回去。
  
  「不,親愛的,不要這樣:記住,你要拾回我的信心。」
  
  「你跟這個白薇麗做過愛?」
  
  「對。」
  
  他用湯匙舀了一匙通心面吞下去。他等著,拜託表現一點妒意吧,他心裡這樣想。一點點就可以了,攻擊我,臉紅脖子粗地罵我。結果她肩膀垮了下去,認輸了,她已經太習慣認輸了。他謹慎慢慢地說:「但是自從我成年以來,從來沒有見到過比你更熱情、可愛、慷慨的人。」
  
  她抬起頭來,臉色蒼白,美麗的深藍色眼睛更藍了。
  
  「我們回家後,你願意跟我做愛嗎?」
  
  她望著盤裡的生菜,說出的話令他十分意外。「如果這次我毫無感覺呢?如果那次只是意外.只是失常……」
  
  泰勒探身握住她的手,像傳教士一樣說話沉穩又堅定,聲音充滿了信心。「我保證你的想法是錯的,我倆已經越過那條線,絕不可以再退回去。我碰你的時候,你絕對不會再退縮、害怕,我不會騙你的。
  
  「我保證現在你一吻我,就會像昨晚一樣熱切地想要我。水壩已開,擋都擋不住了。跟我在一起,你一輩子都會像現在一樣快樂,真的,你要相信我,不要再擔心這種事了。」
  
  「我從來不曾那樣想過。」
  
  「你很漂亮,而且齒縫中有生菜。」
  
  她叫了一聲,連忙用手摀住嘴巴,他笑了起來,輕輕把她的手撥開,將她的臉拉近,隔著餐桌吻她,一次、兩次,一直吻到她臉紅地笑了起來。他覺得非常非常快樂。
  
  不幸,這天晚上不像前一天晚上一樣,也沒有任何機會可以讓琳茜懷孕。琳茜覺得很尷尬,不過他對整件事情的看法卻很樂觀。她臉色蒼白地從浴室走出來.泰勃衣服脫了一半盯著她看。「我猜猜看,你得了瘟疫。」
  
  「不是瘟疫,比那更糟。」
  
  「我量量你的脈搏確定一下。」
  
  「不是,不是,我只是覺得奇怪……我沒有吃什麼會胖的東西,只喝了點水而已,可是卻重了兩磅,現在我又來了月事。」
  
  「哦,那不是瘟疫,只是運氣不好。正好澆我這個色情狂一盆冷水,當然你也一樣。」
  
  「至少昨晚沒有這樣。」
  
  「謝天謝地,」他熱情地擁著她說:「你會痛嗎?」
  
  「有一點。」
  
  「趕快上床,我給你吃些神效丸。」
  
  結果就是這樣啦。
  
  她的身體終於鬆懈下來,他擁著她,輕輕撫摸她的身體。「你要永遠記住,即使你對我喝倒采,我還是永遠愛你。」
  
  星期二,泰勒破解了『挪用公款的妻子』一案。他接的每件案子他都給它取個名字,那麼等他八十歲的時候,說不定可以寫一本類似梅森探案的書呢。中午泰勒把那位丈夫需要的證據交給他,也沒時間安慰他,因為那位丈夫已經氣得七竅生煙,會同警察和地方檢察官捉拿妻子去了。
  
  泰勒吹著口哨,走在第五街回家的路上。好個晴朗的天氣,雖然只有四十度,但是空氣清冷,而且晴空麗日。他想到琳茜,不禁開心地笑了。今天早餐的時候,琳茜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說:「星期四晚上我們出去玩,好不好?」
  
  「星期四晚上?有什麼特別的事嗎?」
  
  她臉紅了,他盯著那匙麥片皺著眉頭思索。
  
  「嗯,可是,至少我有事。」
  
  他又吃了一口麥片粥。「好啊,我們打電話給克恩和雪拉,看他們想做什麼。好主意。」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泰勒!」
  
  「哦?」他茫然地瞪著她。
  
  她臉更紅了,又瞧見他眼中的笑意,順手把手中的半片吐司朝他身上扔。
  
  「你真可惡……該讓你被皺紋擠死!」
  
  「不行,不行,戴荊棘眼罩都行,就是不能皺死!」
  
  她皺著眉。「不行,不可以這樣。」
  
  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遂站起來緊緊摟著她的腰,緊得她叫起來。
  
  「我們星期四熬夜,慶祝十二個小時。」
  
  他笑得像個呆頭呆腦的傻瓜,心裡想著不知她的滑雪裝拍得怎麼樣了。至少今天天氣很好,她穿滑雪裝應該夠暖和了。依他的想法,拍滑雪照應該到滑雪坡去才對,誰曉得他們竟然在華盛頓廣場拍。
  
  實際上,攝影並不順利,琳茜回頭看了看導演,歎了口氣。他的態度有問題,其實是尋常不過的通病:自大又無知,但是這卻使得事情幾乎無法進行,因為攝影師雖很傑出,但卻不是乖乖牌。他什麼都不滿意:琳茜是愚蠢的爛貨,工作人員是飯桶,化妝人員是木頭人;言以蔽之;他是滑雪服裝公司總裁的侄兒。廣告公司的人緊張兮兮地咬指甲,想盡辦法,用盡外交辭令,想讓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讓事情順順利利完成。可是他既霸道,又愛唱反調,實在笨得不得了。戴莫氣呼呼地走了,只對她安慰地點點頭,她罵了他一聲『懦夫』,他欣然同意。
  
  琳茜又歎口氣,靠著佈景站著,等了又等,等了又等。那個男模特兒貝利,等導演背轉身的時候,用手勢幹了他一聲,現在正坐在遠處的石桌上下棋。華盛頓廣場很奇怪,有很多正經八百的棋士,他們的年紀都跟這個廣場差不多老,他們就在煙毒販身旁處之泰然地下棋:而煙毒販也每天照做生意。還有一些妓女瞄瞄她身上有什麼是自己沒有的,一群水手又叫又罵,無聊透了。至於那個美輪美奐,滑雪服裝公司花了將近六萬元精心雕琢的佈景到現在還沒用到。導演還沒想出如何把伊甸和滑雪纜車兜在一起。還有一張纜線吊椅她還沒坐進去,吊籃就在她頭頂上,在微風中輕輕晃動。
  
  她離開假的滑雪纜車去看貝利下棋。她會下一點棋,但是一想到要跟那些灰鬍子的棋士挑戰就令她裹足不前。她立刻看出貝利正節節逼進,她靜靜站著,看得津津有味。此時有位佈景人員走過來低聲請她回去站在吊車的位置下不要動,他們要準備拍照了,她奇怪貝利怎麼不過去,不過他們沒提。於是琳茜就走回去靠在木樁上,心裡正想著泰勒不知現在在做什麼,她笑了。只要她心裡想著他,就會笑得像個傻瓜似的。他充實了她的生命,她從來沒有這麼快樂過。現在,他就是她的生命。
  
  她輕輕哼起歌來,暫時不去想導演的命令,低頭望著她的雪靴,腳趾頭在靴子裡動來動去,靴子有點緊。她抬頭看到攝影師有個助理正對著導演大叫,他說再過三十分鐘天色就暗了,趕快拍他的狗屎照片吧,再等下去只是浪費錢而已,他是混蛋一個。
  
  導演氣瘋了,這位像老式計時器一樣的攝影助理終於閉起嘴來一旁冷笑。琳茜猜想這位助理心裡一定在想:管他的,如果這位導演要花他叔叔三倍的錢來拍照,那是他的
  
  事:如果攝影師只會咬指甲,什麼都不管,那他又何必在意?
  
  琳茜不知道剛才叫她過來的那位佈景人員是怎麼搞的,沒有要拍照呀?她沒看到任何動靜。她抬頭看到化妝師艾蒂正朝她大踏步走過來,或許,終於有動靜了。她正想大聲打聲招呼,說點輕鬆有趣的事,因為艾蒂跟其他人一樣心情惡劣。但是突然間艾蒂把包包一丟,瞪著上面,一聲接著一聲地尖叫。「天哪!伊甸!跑呀!」
  
  琳茜向前走,接著又聽到尖叫聲,於是她抬頭看上面。
  
  整個纜車的支架似乎全部垮下來,接著像汽油彈爆炸一樣火焰四射,橙色的火和黑色的煙噴了出來。鋼片像雨點一樣射出來,掉下來,又快又猛,聲音震耳欲聾。奇怪,但是她周圍的人叫得更大聲。這種聲音好像不太一樣,因為它很實在,很接近,好像不是真的,因為它就在她眼前、頭上、周圍,到處都是……
  
  「不!」她低呼了一聲,恐懼使她僵了一下,她才東倒西歪地逃開。
  
  她還是不夠快。有一根很粗的支柱擊中她的肩膀又彈開,落在旁邊的水泥地上。她有一種暖暖的、麻麻的奇怪感覺,不是痛,但是好像有一股壓力從體內爆發出來,越來越強,終於使她的腿軟了下來。又有一塊碎片擊中她,整個撞在臉上,撞得她一個踉蹌跪下來。那種痛又突然又猛烈,她不禁大叫起來。有一些木頭碎片從毀壞的纜車上掉下來落在她身上,把她撞得東倒西歪。她毫無辦法,還是痛,全身劇烈又恐怖的痛:接著眼前一黑,多虧這片黑暗使她靜了下來:昏厥掩蓋了痛苦,也掩蓋了烈焰。
  
  奇怪的是那些尖叫聲,叫個不停。有很多人被打中嗎?他們為什麼叫個不停?這些叫聲現在離她比較近了,她知道:叫聲比較柔和模糊了,她還可以感覺得到那些尖叫聲好像碰到她,甚至好像是她自己發出來的。但是漸漸的,她覺得離叫聲愈來愈遠,逐漸接近那片美好的黑暗,它淹沒了一切,留下一片片空白。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