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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茱麗.嘉伍德]禮物(翡翠號系列)(全文完)

禮物(翡翠號系列)作者:茱麗.嘉伍德

昔日四歲的新娘溫莎娜,已經成長為一位討人喜歡的絕色美女。
她期待丈夫納山回來迎接她成為真正的新娘。
但是她不知道,她的丈夫納山卻是著名的海盜裴根。
納山終於站在了她的面前,他是那樣自負、英俊且又饒勇善戰;
面對溫莎娜卻又百般溫柔,觸發了她心中最狂野、最深沉的愛。

  序幕

一八O二年英格蘭參加婚禮的賓客大動干戈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羅歐利男爵當然把每一項預防措施都做了,因為喬治國王所選擇的婚禮舉行場所正是他的城堡。在英王到達之前,他必須扮演主人的角色。雖然這是一個極不討好的職責,但是這是英王親自下達的命令,所以一向忠誠又服從的羅歐利男爵立刻照辦。溫家和聖詹姆斯的魏家雙方都曾激烈抗議國王的決定;但國王仍堅持己見。羅男爵明白國王發出這項命令的原因,因為羅男爵很不幸的正巧是全英格蘭唯一跟新娘和新郎雙方家族仍有來往的人。

  這個事實並不會讓男爵得意太久,他相信自己的風光時日所剩無幾。婚禮將在中立者的土地上舉行,而國王確信雙方的賓客都會安分守己。但是羅歐利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在他四周的男人全都蓄勢待發。只要說錯一個字,甚至是一個全無威脅之意的舉動,都會引起一場浴血大戰。上帝知道他們是多麼渴望地殺死對方,而這種渴望完全表現在他們的神情上。

  主教穿著主持儀式的白色禮服,坐在兩家族中間的高背椅上。溫家在主教左邊,魏家的戰士則站在右邊。主教的雙眼直視前方,不向左看,也不向右看。他以指頭敲著木椅的扶手,藉以打發時間。他的神情看起來就像剛吞下一大堆餿掉的魚,不時地發出高音的歎息,好像是一匹老馬病弱的嘶鳴聲。

  羅歐利絕望地搖搖頭。他知道當麻煩真的發生時,主教根本幫不了他的忙。新娘和新郎已分別在樓上的房間內等待。只要英王一到,他們就必須被引導或被——硬拉到大廳。願上帝保佑他們兩人,因為當那一刻到來時,地獄的大門真的會全部敞開。

  這真的糟糕的一天。男爵甚至必須在大廳的四周,安排他自己的分遣隊和英王的騎士隊駐守,作為額外的嚇阻武力。這種在婚禮上佈置軍隊實屬前所未聞,而婚禮上的賓客個個武裝打扮更是前所未見。溫家的人全都因為滿滿一身的武器而舉步維艱。他們這種無禮的表現是可恥的,而他們的忠誠更值得懷疑。然而,羅歐利並不責怪他們。盲目地服從確是一大挑戰,畢竟他們的國王實在跟鴨子一樣地愚蠢。

  英格蘭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國王早就瘋了,只是沒有人敢說出這個事實。這場即將舉行的婚禮便是一個證據。英王告訴羅歐利,他決定使國土上的子民全都和睦相處。男爵則絞盡腦汁亦無法回答英王幼稚的期盼。

  不管喬治有多麼瘋狂,他畢竟是他們的國王,這些該死的賓客至少該表現出起碼的尊敬。然而,他們存心激怒人,行止卻令人難以忍受。溫家兩位叔父輩男士以渴望流血的明顯神情把玩著劍柄,聖詹姆斯的戰士立刻注意到這個挑釁的舉動,並且整齊劃一地踏前一步。魏家的戰士並沒有碰武器;事實上,大部分的戰士都沒有攜帶武器,甚至還面露笑意。羅歐利認為他們整齊的舉止已經說明了一切。

  溫家的人數是魏家的六倍,但是溫家並沒有佔多磊的便宜,因為聖詹姆斯魏家的戰士向來以殘酷聞名。他們膽大妄為的行徑早已人人耳聞。他們會因為別人瞥他們一眼而剜出那個人的眼珠子,也會只因為想聽某人哀嚎而踢他的胯下。至於他們如何對付他們的敵人,那也只有天曉得了。

  中庭傳來的喧鬧聲轉移了羅歐利的注意力。英王的私人助理、表情嚴肅的藍修格爵士已經衝上樓梯了。他穿著喜慶的禮服,但是紅色的襪子和白色的長袍卻使他看起來更加矮胖。他們兩人匆匆地擁抱了對方,然後藍修格後退一步,以沙啞的聲音說道:「我先行趕來,陛下在幾分鐘之後就到。」

  「謝天謝地!」羅歐利如釋重負地答到。他掏出亞麻手帕,拭了拭額頭上的汗珠。藍修格瞥了羅歐利身後一眼,然後搖搖頭。「你的大廳好像墓地一樣地岑寂可怕,」他低聲說道。「賓客還盡興吧?」

  羅歐利以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他。「盡興?修格,只有殺人才能讓這些野蠻人盡興。」

  「看來你的幽默感正幫你度過這可怕的時刻。」他的朋友答道。

  「我不是在開玩笑,」男爵哼聲說道。「等你明白整個情況你也會笑不出來,修格。溫家帶來的是武器,而不是結婚禮物,我的朋友。」當他看見他的朋友不相信地搖頭時,他衝口說道:「這是真的。我試著說服他們把武器放在外面,但是他們根本不聽。他們完全沒有慶賀婚禮的心情。」

  「等著瞧吧,」修格低聲道。「陛下的親衛隊會讓他們卸除武裝。我絕不允許陛下走進這種充滿威脅的大廳。這是一個婚禮,不是戰場。」

  修格果然實踐了他的話。溫家的人鬥不過這個憤怒的英王助理,只好放下武器,並且堆放在大廳的角落。修格的命令是在四十名皇家衛隊包圍賓客的情況下執行的。連詹家那一方的惡漢也交出了武器,不過那也是在修格命令皇家衛隊搭箭上弓的情況下完成的。如果我能活著把今天的事告訴別人,也沒有人會相信我的話,羅歐利在心中想道。喬治國王將不知道他們為了維護他的安全,下了多少的工夫。

  當英王走進大廳時,皇家衛隊立刻放下手中的弓箭。不過他們的箭仍然搭在弓上,以防突發事件發生。

  主教自椅子上站起來,正式地對英王行禮,然後示意英王就座。英王的兩位律師手拿文件,尾隨在國王身後。羅歐利等國王坐定之後,才急忙上前,跪在英王面前。他大聲地說出忠誠的誓詞,希望他的一番言辭能讓那些賓客自覺慚愧。

  英王傾身向前,一雙大手放在膝上。「你的忠誠讓你的國王十分高興,羅男爵。我是愛國的英王,位於所有人之上,是不是?」

  羅歐利早就準備好應對之辭。英王在好幾年前就自稱「愛國的英王」,而且他希望在任何時候都能聽見肯定的回答。

  「是的,我的陛下,你是愛國的英王,位於所有人之上。」

  「好孩子。」英王輕聲說道,並且伸手輕拍男爵微禿的頭頂。男爵困窘地滿臉通紅。國王陛下對待他的方式就像是對一個小侍從。

  「起來吧,男爵,幫我監督今天這個重要的場合。」英王命令道。

  羅歐利立刻服從命令。當他得以近看他的國王時,他強迫自己不要露出任何表情。喬治國王年輕時是一個英俊的青年,但是歲月不饒人,他的下顎變得肥胖,皺紋加深,眼睛下浮現出眼袋。他戴了一頂全白的假髮,兩側的假髮捲起。純白的假髮使他的膚色看起來更加蒼白。英王以天真的期盼笑容望著他的臣子,羅男爵立刻報以微笑。在國王的神情中有著太多的仁慈和真誠。男爵突然十分憤怒。在英王因病而變得神志恍惚之前,他是一個能幹、英勇的國王。他對待臣下的態度就像是父親對待孩子一樣地慈愛。他應該獲得更好的回報,不該有今天的結果。

  男爵走到國王身旁,然後轉身看著人群。當他下達命令時,他的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跪下!」

  大家全都跪下。

  修格以驚愕的神情看著羅歐利。他顯然不知道他的朋友會這麼有魄力。羅歐利本人也是此刻才明白自己有這份魄力。英王對大夥一致的忠誠舉動十分滿意,這是他最重視的。「男爵?」他望向羅歐利的方向。「去帶新娘和新郎來。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有很多事。」

  羅歐利向英王敬了個禮之後,英王才轉頭看著藍爵士。「女士們都到哪兒去了?我敢說我根本沒看見任何一位女士。這是為什麼,藍爵士?」

  勇士們沒帶女人前來是因為他們為戰而來,並非為了慶賀婚禮。然而,藍修格並不想對國王說出真相。誠實以告只會傷害國王溫和的心。

  「是的,我愛國的英王,」藍爵士說道。「我也注意到現場缺少了女士的芳蹤。」

  「這是為什麼?」國王堅持問道。

  藍修格絞盡腦汁地想著所有合理的解釋。最後,他才絕望地向他的朋友求救。「你知道原因嗎,羅男爵?」

  男爵剛走到門口。他聽見了朋友驚慌的語氣,立刻轉身。「這趟旅程對……纖弱的女士而言,恐怕太艱辛了。」他解釋道。

  他的話差點讓他自己噎著。這番謊話實在離譜,因為見過溫家女性的人們都知道她們像胡狼,根本談不上纖弱。幸好喬治王的記憶大不如前。他點了點頭,表示接受了這個解釋。男爵轉頭瞪視著溫家的人,是他們害他說了謊。接著,他繼續前往執行他的使命。

  首先應他的傳喚而來的是新郎。當高瘦的聖詹姆斯侯爵走進大廳時,賓客紛紛為他讓開一條寬闊的通路。

  新郎走進大廳的神態就像是一位準備視察臣下的偉大戰士。如果他能表現得親切些,羅歐利會認為他是年輕自負的成吉思汗。但是侯爵一點也不可親;他有一頭紅褐色的頭髮和一對澄澈的綠色眼眸;他的臉龐瘦削、稜角分明;高挺的鼻樑在一次戰勝的打鬥中被打斷了,使得原本俊美的側面增加了粗獷的線條。

  他的家人稱呼他納山,是全國最年輕的貴族之一,剛滿十四歲。他的父親是實力雄厚的魏克菲公爵。此時,公爵正在海外為他的國家執行一項重要任務,所以無法參加兒子的婚禮。事實上,公爵根本不曉得他兒子要結婚這件事。男爵知道,當公爵知悉這個消息之後,一定會勃然大怒。即使在平常的情況下,公爵已經是一個最難相處的人;而當他被惹火的時候,他會像撒旦一樣地令人膽寒。大家都知道他的殘酷遠甚過所有聖詹姆斯親族加起來的力量。羅歐利猜想這或許也就是他們全都尊敬他的原因。

  雖然羅歐利完全不喜歡公爵,但是他卻無法不喜歡納山。他跟納山相處過幾次,注意到納山在每一次的場合都會先聆聽其他人的意見,然後再以他認為最恰當的方式去處理事情。沒錯,他是只有十四歲,但是他卻已經是自己的主人。羅歐利尊敬他,卻也為他感覺到些許的難過,因為他們相處了很多次,但是羅歐利卻從來沒有見過他的笑容。羅歐利覺得這是一大遺憾。

  聖詹姆斯一族的人從未以「納山」來稱呼他,只叫他「孩子」,因為在族人的眼中,他仍然有待證明自己的價值。他必須先通過考驗。從他的體格看來,他們相信他是一位天生的領導者,而且希望他能超越每個人的期望,養成魏家一族特有的殘酷性格。畢竟,他是公爵的兒子,將來勢必有許多重擔會落在他肩上。

  年輕侯爵的雙眼直視英王,大步地走到國王面前。男爵仔細地注視著他,他知道納山的叔父們告誡過他,除非國王下令,否則不要向他下跪。

  然而,納山卻不理會叔父們的告誡他單膝下跪,低頭以堅定的語氣說出他對英王的忠誠誓言。當國王問及他是否為愛國的英王時,男孩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使他的神情緩和了些。

  「是的,我的君王,」納山答道。「你是我愛國的英王。」

  羅歐利對侯爵的敬仰之心頓時增加了十倍。從英王的笑容中他看出國王亦十分高興。但是納山的親戚卻十分不悅,個個橫眉豎目,似乎隨時都可能發作。溫家的人則樂極了,紛紛發出歡喜的呼聲。

  納山突然迅速地站起來,轉身瞪視著溫家的人,臉上的神情象霧一樣地冰冷,似乎想要凍結他們的傲慢無禮。等到大部分溫家的人都僵硬地低頭看著地板時,納山才轉身面對英王。聖詹姆斯的男人這時又發出讚許的聲音。

  男孩並不理會族人反應。他雙腿分開而立,雙手放在身後,直視前方,臉上露出厭煩的神情。

  羅男爵直接走到納山面前,對他點了點頭。他要納山知道他對他的表現十分高興。

  納山迅速地朝男爵點了頭,作為回答。男爵隱藏住笑意。這個男孩的自負溫暖了他的心。他站在所有族人之前,無視於可能產生的可怕後果,做了正確的選擇。羅男爵覺得自己像是一位驕傲的父親——這是一個很奇怪的反應,因為男爵一直沒有成家,根本沒有孩子。他不知納山臉上的厭煩面具是否能一直持續到婚禮結束。他心中想著這個問題,一面動身去接新娘。

  當他走到樓上時,聽見了新娘的哭聲,接著是一個男人憤怒的吼叫聲。男爵敲了兩次門,新娘的父親溫伯爵才來開門。伯爵的臉象烈陽一樣的紅。

  「你總算來了。」伯爵怒吼道。

  「陛下遲了些。」男爵答道。

  伯爵突然點頭。「進來吧,男爵,幫我弄她下樓。她正在使性子。」

  伯爵的語氣中有著太多的驚訝,使得男爵幾乎笑了出來。「我聽說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都會使些小性子。」

  「我從沒聽說過,」伯爵抱怨道。「沒錯,這是我第一次跟莎娜單獨相處看來她甚至不知道我是誰,」他補充說道:「我當然告訴了她我是誰,但是你會發現她根本沒心情聽任何事。我實在不知道她會這樣難纏。」

  羅男爵無法掩飾他的吃驚。「哈瑞,」他叫了伯爵的名字。「我記得你還有兩個女兒,而且她們的年紀都比莎娜大。我不明白你怎麼會——」

  伯爵沒等他說完。「我從來不必跟她們單獨相處。」他抱怨道。

  羅歐利覺得他的話真是驚人。他搖了搖頭,跟著伯爵走進房間。一進房間,他立刻看見了新娘。她坐在窗下的座位邊緣,望著窗外。

  當她看見男爵時,立刻停止了哭泣。羅歐利覺得她是他這輩子見過最迷人的新娘了。在她天使般的臉龐兩側垂著凌亂的金色鬈髮。她的頭上戴著一頂鮮花編成的花冠;可愛的鼻樑上有一些雀斑。淚水沾濕了她的雙頰,棕色的眸中一片愁雲慘霧。

  她穿了一件純白色的長袍,腰際和長裙邊緣鑲滾著蕾絲花邊。當她站起來時,刺繡的腰帶垂到了地上。

  她的父親大聲地咒罵了一聲。

  「我們該下樓了,莎娜。」她父親命令道。

  「不要!」

  伯爵的怒吼聲迴盪在室內。「你膽敢這麼折騰我,回去之後,我會讓你後悔,小姐。我要好好地修理你。我說到做到,你等著瞧!」

  男爵懷疑莎娜是否瞭解伯爵的意思。

  她以反抗的神情瞪著她父親,然後大聲地打個呵欠,再度坐了下來。

  「哈瑞,對你女兒大吼大叫根本無濟於事。」男爵說道。

  「那麼我就好好地揍她一頓。」伯爵怒道。他威脅地踏前一步,舉起了拳頭。

  羅男爵擋在伯爵前面。「你不能打她。」他的語氣含著一絲怒氣。

  「她是我的女兒,」伯爵咆哮著。「我會用各種方法來讓她合作。」

  「你現在是我的客人,哈瑞,」男爵答道。他知道自己也快吼叫了,於是他立刻降低音量。「讓我試試。」

  羅歐利轉向新娘。他注意到她對她父親的怒火根本無動於衷。她再度大聲地打個呵欠。「莎娜,只要一點點的時間,這些事情就會結束了。」男爵說道。他蹲跪在她面前,露出了微笑,然後溫和地拉她站起來。他一面輕聲地說些讚美的話,一面將她的腰帶重新繫好。她又打了個呵欠。

  看樣子,新娘需要的是午睡。她讓男爵拉著她走了幾步,然後突然掙脫他的手,跑回窗邊的座位前,拿起了一條比她的體形大三倍的舊毯子。

  接著,她急忙走回男爵身邊。握住他的手。披在她肩上的毯子垂在她身後的地板上。毯子的邊緣安全地包裹在她的鼻子下方。

  她父親想拿走毯子。

  莎娜開始大叫,她父親則開始罵人。男爵覺得一陣頭痛。「看在上帝的分上,哈瑞,讓她披著她的毯子。」

  「不行,」伯爵叫道。「那太礙眼了,我不准!」

  「到了大廳時再拿下來。」男爵命令道。

  伯爵屈服了。他狠狠地瞪女兒一眼,然後走到男爵前面,引導他們下樓。羅歐利發現自己希望莎娜是他的女兒。當她抬頭看他,臉上露出依賴的笑容時,他很想將她抱在懷中。當他們走到大廳前,她的父親再度想取走她的毯子時,她變得更加激動。

  當納山聽見入口處傳來的聲音時,他轉過身子,雙眸因為驚訝而睜大。事實上,他很難相信眼前看見的一切,因為他相信只要父親一回來,就會退了這件婚事。正因為如此,所以他在看見新娘的時候,更是驚愕不已。

  他的新娘是個潑辣的女孩。納山無法再繼續維持厭煩的神情。溫伯爵的吼聲比他女兒的叫聲還大,但是他的女兒卻十分頑固。她以雙臂抱住她父親的腿,奮力地想擰下他膝上的肉。

  納山笑了,他的族人也笑了。他們的笑聲洋溢在大廳內。站在另一邊的溫家一族則完全嚇呆了。他們那位不發一語的族長已經將他的女兒拉開,卻又繼續另一場毯子爭奪戰。不過,他並沒有贏得這場戰爭。

  羅男爵失去了最後一絲耐性。他一把抱起新娘,自伯爵手中拉回毯子,然後走向納山。接著,他把新娘和那條毯子塞進了納山的懷中。

  不是抱住她就是讓她掉下去。正當納山決定該如何做時,莎娜看見她父親正朝她而來。她迅速以雙臂摟住納山的脖子緊緊地抱著他。

  莎娜望著納山肩後,以確定她父親不會來抓她。當她確定自己安全了之後才轉頭,專心地看著眼前抱著她的陌生人。她看了他好長一段時間。

  新郎站得像矛一樣地直挺,額頭全是汗。他可以感覺到她正望著他的臉,但是他卻不敢轉頭看她。也許她會決定咬他一口,讓他手足無措。他已經下定決心,要接受一切由她所引起的困窘。畢竟,他算是成人了,而她只是個孩子。

  納山的目光一直注視著國王,直到莎娜伸手碰了他的臉頰,他才終於轉身看著她。她擁有一對他所見過最深邃的棕色眸子。「爸爸要打我。」她扮著鬼臉說道。

  他並沒有回答,莎娜看他看累了,眼皮幾乎合上。當她突然趴在他的肩上時,他全身更加僵硬了起來。她的臉貼著他的脖子。

  「別讓爸爸打我。」她喃喃說道。

  「我不會讓他打你。」他答道。

  突然之間,他成了她的保護者。納山再也無法裝出厭煩的神態,他輕搖著他的新娘,並且放鬆了緊繃的肌肉。

  在長途的車程和剛才的爭奪之後,莎娜累壞了。她來回地磨擦著包裹在她鼻子下的毯子,接著,她迅速沉沉睡去。她的口水流在他的脖子上。

  一直到律師開始朗讀這樁婚姻的各項條件時,新郎才知道她的實際年齡。

  他的新娘只有四歲大。

TOP

【第一章】

  一八一六年英國倫敦這將是一次乾淨利落的綁架。

  諷刺的是,這次的綁架行動完全合法。至於一些繁文縟節,那就不重要了。聖詹姆斯侯爵三世──魏納山──為求這次行動成功,早已做了充分的準備。如果幸運之神與他同在,那麼他的綁架已然入睡。

  如果運氣不佳,他也只須讓對方無法張口呼叫就行。

  不管用什麼方法,也不管是否合法,他將帶走他的新娘。納山,親密的朋友都如此稱呼他,並不打算做個紳士,因為紳士的那些溫和特質跟他的本性完全不符。此外,他的時間所剩不多了。只要再過六個星期,他就算正式違反聯婚條約了。

  自從十四年前,聯婚條約正式成立那天起,他就不曾見過他的新娘,然而,要他在心中描繪她的模樣卻一點也不困難。他對那個黃毛丫頭根本不存在任何幻想因為他看多了溫家的女人,知道烏鴉根本生不出天鵝來。溫家的女人在外貌和性格方面都讓人不敢恭維。她們大都有著梨子般的身材,骨格碩壯,粗腰肥臀。而且,如果傳聞沒錯,她們的食量也很驚人。

  雖然身邊有個那種妻子就像是半夜跟鯊魚共游一般地危險,但是納山已經有了充分的準備以承受這項痛苦的考驗。也許,如果他真的花點心思來面對這個麻煩,他可以想出一個既能履行條件又不必跟她朝夕相處的辦法。

  納山活了這麼大,一向是自己拿主意,只有他最信任的朋友,克林,明白他的心思。這件事所牽涉的輸贏太大,讓納山無法忽視。只要能跟莎娜小姐生活一年,他所能獲得的交換條件足足可以補償這個婚約帶給他的感受和任何他所必須忍受的不便。

  由國王主婚所帶來的財富將對他和克林在去年夏天所成立的公司大有幫助。「翡翠船運公司」是納山和克林第一家合法事業,而他們也決心要有一番作為。其中的理由是很容易瞭解的。他們兩人已經厭倦了生活在法律邊緣的日子。在意外的機緣下,他們加入了海盜的生涯,而且也一直生活得很好。但是他們覺得冒險的海盜生活終非長久之計


  納山是惡名昭彰的海盜「裴根」,充滿了各種傳奇色彩。他的敵人多得無法計數,而懸賞他人頭的獎金更是高到連聖人都會心動的數目。想要繼續保留納山即是裴根的秘密越來越困難。如果他們繼續從事海盜的勾當,那麼納山被逮捕歸案只是時間上的問題。因此,克林一直苦口婆心地勸告納山,最後納山終於同意洗手不幹。

  在他們下定決心的一個星期後,「翡翠船運公司」成立了。他們的公司位於港口附近的心臟地帶,裝潢十分簡陋。只有兩張桌子,四張椅子和一座檔案櫃,而且這些東西還是前一位屋主在一場大火之後,懶得搬走的。由於資金十分珍貴,所以他們永遠將新傢具列在購物單上的最後一項。他們優先考慮的是船隻,因為他們瞭解生意是怎麼一回事。

  他們兩人都是牛津大學的畢業生,只是在學校的時候並不認識。克林的身邊總是有一大票朋友,而納山卻經常是孤單一人。當他們兩人投身於政府,從事機密工作時,才有了關聯。大約花了一年的時間,納山才開始信任克林。他們共同為自己所愛的國家冒險患難,但是卻遭到上級長官的出賣。此事令克林驚愕憤怒,而納山卻一點也不驚訝。納山總是做最壞的打算,所以很少失望。他天生就是個憤世嫉俗的人,早已習慣做個戰士。他常打前鋒,克林則收拾善後。

  克林的哥哥是韋凱恩男爵。凱恩在一年前娶了納山的妹妹潔玉。這個婚姻更加強了克林和納山之間的關係,他們成為姻親上的兄弟。

  由於納山是個侯爵,而克林又是勢力雄厚的男爵之弟,所以他們兩人經常受邀參加各種活動。克林很輕易地就打入上流社會的社交圈,並利用各種場合來拉生意。納山則從未參加任何宴會。事實上,在社交圈中,大家都認為納山不是個容易相處的人。納山的確不喜歡社交圈流行的那些談笑嬉戲。他寧可舒服地待在碼頭上的簡陋酒館,也不願僵硬地坐在豪華的沙龍裡。

  從表面上看來。他們兩人完全不一樣。克林是個「漂亮小子」──這是每當納山想激怒克林時所用的字眼。魅力十足的克林有一雙淡褐色的眸子和貴族氣息十分濃厚的五官。他蓄著一頭跟納山一樣的長髮,那是他們在海盜生涯之後,唯一留下的紀念品。然而,深褐色的長髮並未掩去克林完美的臉龐。克林幾乎跟納山一樣高,只是體格比較瘦削,某些時候也像納山一樣傲慢。上流社會的淑女們認為克林英俊極了。克林的腿在一次意外事故中微跛,但是這反而增加了他的魅力。

  納山則是另外一種類型。他看起來像個古代的大將,不像現代的阿多尼斯(註:維納斯女神鍾愛的美少年。)。他不像克林那樣,將長髮整齊紮在腦後,而是任由他那頭紅褐色的長髮自然的披在肩上。納山十分高大魁梧,肩和腿都是結實的肌肉。他的眼睛是生動的翠綠色。只因為女士們都急於避開他那張陰沉的臉龐,所以她們都沒發覺其實納山也是一個非常有吸引力的男人。

  對外人來說,這兩個朋友看起來是完全相反的。克林像個聖人,納山則像個罪人。事實上,他們兩人的個性非常相像,都是把感情深鎖在心中的人。納山利用孤僻和陰沉的脾氣當做武器,防止別人接近他,克林則是以表面工夫敷衍別人,達成相同的目的。

  事實上,克林的笑容跟納山的陰沉都是面具。一次的背叛已經使他們學到了教訓。他們不相信童話般的愛情以及「從此美滿幸福」謬論。只有傻瓜和紈褲子弟才相信這種幻想。

  納山擺出一貫陰沉的表情走進辦公室,克林懶洋洋地躺靠在高背椅上,雙腿擱在窗座上。

  「克林,金寶備妥了兩匹馬。」納山說,「你們有事?」

  「你明知道那兩匹馬是幹什麼用的,納山。你跟我要到花園去瞧一瞧莎娜小姐。今天下午的花園一定會擠滿人潮。我們只要躲在樹後,不會讓人看見。」

  納山轉身面向窗外,回答道:「我不去。」

  「我們不在的時候,金寶會照顧公司的一切。」

  「克林,我不需要在今晚以前知道她的模樣。」

  「真該死,你當然需要先好好地看看她。」

  「為什麼?」納山問道。他似乎很困惑。

  克林搖搖頭,「為了讓你自己有心理準備。」

  納山轉身。「我不需要準備什麼,」他說道。「每一個細節都已經打點妥當。我已經知道哪一個是她臥室的窗口,窗外的樹木我也試過了,足以支撐我的重量;而且我也知道她的窗子沒有上鎖;船也早就準備啟航了。」

  「所以你已經想到每一個細節了,是不是?」

  納山點頭。「當然。」

  「喔?」克林露出了笑容。「那麼,如果她的身材太胖,由窗子出不去怎麼辦?你考慮過這一點嗎?」

  納山的反應正如克林所料,他露出吃驚的神情,然後搖搖頭。「那個窗子很大,克林。」

  「她的身材也許會比窗子更大。」

  即使這個可能性讓納山心寒,他也沒有把他的感表露出來。「那麼我會滾著她下樓。」

  克林想像著畫面,哈哈大笑。「你對她的長相一點也不好奇?」

  「不。」

  「但是我很好奇,」克林終於坦言道。「既然我不能跟你們兩人去度蜜月,在你們離開之前,至少該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這只是一趟旅行,不是什麼蜜月,」納山反駁道。「別再誘惑我,克林,她是溫家的人,看在上帝的分上,我們這次出航的唯一原因是要讓她離開她的親人。」

  「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克林說道。他臉上的笑意已然消失,關懷之情顯而易見。「老天,納山,如果你想要那塊土地,就必須跟她上床,才能產生一位繼承人。」

  在納山回答之前,克林繼續說道:「其實你根本不必履行婚約的,不論有沒有婚約上的那筆錢,我們的公司都會成功。此外,喬治王已經正式退休,攝政王一定會推翻這個婚約。溫家一直想左右攝政王的心意,你也可以不理會這件婚姻。」

  「不行,」他加強語氣說道,「我在婚約上簽了名,聖詹姆斯的魏家人絕不破壞自己的承諾。」

  克林不屑地說道:「開玩笑!聖詹姆斯的魏家人只要高興,什麼東西都會破壞。」

  納山無法否認這個事實。「沒錯。」他說道。「無論如何,克林,我不會毀婚,就像你絕不願意用你哥哥一毛錢一樣。這是榮譽問題。該死!這件事我們討論過了,我的心意已決。」

  他倚著窗框,疲憊地歎了口氣。「我若不答應同行,你一定不會放棄,是不是?」

  「沒錯,」克林答道。「此外,你還必須數一數溫家有多少位父兄,晚上才好對付。」

  他們兩人都知道這根本是個微不足道的爭辯。「沒有人能阻撓我,克林。」

  克林對納山冰冷的語氣咧嘴一笑。「我很清楚你的能力,朋友。我只希望今晚不要發生流血事件。」

  「為什麼?」

  「我不希望錯過這麼有趣的畫面。」

  「那就跟我一起去。」

  「不行,」克林答道,「有恩必報,記得嗎?為了讓莎娜小姐參加今天下午的聚會,我只好答應公爵夫人去參加她女兒的音樂會。老天保佑,但願公爵夫人能想法子讓莎娜出席下午的聚會。」

  「她不會去的,」納山預言道,「她那個混帳父親根本不讓她出席任何集會。」

  「莎娜會去的,」克林預測道,「溫伯爵不敢冒犯公爵夫人的命令,她特別囑咐要莎娜參加今天的宴會,」

  「她用了什麼理由來說明溫伯爵?」

  「我不知道,」克林答道。「時間不多了,納山。」

  「該死!」納山抱怨著,然後離開了窗口。「走吧。」

  克林很會把握勝利的時機。趁納山改變心意以前,他已經走出了門外。

  在路上,他回頭問納山:「你有沒有想過我們要如何知道誰是莎娜?」

  「我相信你已經有了妥善的安排。」他嘲諷地說道。

  「沒錯,」克林以愉悅地口吻反駁他,「我妹妹貝嘉已經答應今天下午會一直跟莎娜小姐在一起。不過我還是在各方面都做了佈置,以防有失。」

  他等了好一會兒,直到納山詢問他,他才繼續說道:「如果貝嘉被別人拉走了我還安排了另外三個妹妹接手。所以,老小子,你真該多表現一下你對這件事的關心才對。」

  「這根本就是浪費我的時間。」

  克林不同意納山的說法,但他不再說話。他們一直到花園前面,才停住了馬。花園的樹將他們隱藏得很好,而且他們能清楚地看見公爵夫人的花園內所有的賓客。

  「十分鐘,克林。十分鐘後我就要走了。」

  「沒問題,」克林安撫著他。他轉頭,看見納山沉著一張臉。「你知道嗎,納山?她也許會願意跟你一起走,如果你能──」

  「你是建議再寫一封信給她?」納山問道。一想到這個荒謬的建議,他不禁揚起了眉毛。「上次我就聽了你的建議,結果發生了什麼事,你該記得吧?」

  「我知道,」克林說道,「但是事情也許有了改變。上次也許是誤會,她父親很可能──」

  「誤會?」納山覺得不可思議地說道,「我在星期五送了一封信過去,我在信上寫得很清楚,克林。」

  「我知道。」克林說道,「你告訴他們你會在隔周的星期一去接你的新娘。」

  「你覺得我應該給她更多的時間去收拾行李?」

  克林露齒而笑。「我的確是這麼想的,不是嗎?就我的紳士觀點來說,我從沒有想過她會逃跑。不過她的動作可真夠快的,還是嗎?」

  「是的,她是很快。」納山的語氣中隱含著笑意。

  「你本來可以去把她追回來的。」

  「為什麼要把她追回來?我的手下跟蹤她,我知道她去了哪裡。我只是決定多等一些時候。」

  「暫緩執行?」

  納山低聲笑了起來。「她只是一個女人,克林。不過,沒錯,這也算是一種暫緩執行。」

  「但是事實上並不是這個原因,不是嗎?你知道只要你一去接她,她就會有危險。納山,你不必承認,但是你是以你的方式在保護莎娜,我說的沒錯吧?」

  「你才說我不必承認,」納山反駁道,「幹麼還問?」

  「願上帝保佑你們兩人。未來的這一年是你們兩個的痛苦時期,整個世界都會想要毀滅你們。」

  納山聳聳肩,「我會保護她。」

  「我相信你會。」

  納山搖搖頭。「那個傻女人逃跑時所搭的船竟然是我們的船。你不認為很諷刺嗎?」

  「也不盡然,」克林答道,「她不知道那是你的船。是你堅持要當個隱身在幕後的合夥人,記得嗎?」

  「不這麼做,根本不會有顧客上門。你知道聖詹姆斯的人並不受上流社會歡迎,我們太粗魯了。」他的笑容告訴他的朋友,他認為這個特質很有趣。

  「我到現在還是很納悶,」克林轉移話題說道,「你派了人跟蹤莎娜小姐──同時也是保護她──但是你卻從來沒問過你的手下,她到底長什麼模樣。」

  「你也沒問。」納山反駁道。

  克林聳聳肩,將注意力移向樹下的賓客。「你大概是認為這個婚約不值得你做這樣的犧牲。畢竟,他……」他的聲音在看見他的妹妹朝他們走來時,漸漸消失,有一個女人與他妹妹同行。「貝嘉在那裡,」他說道,「這小傻瓜如果能往左邊移一點……」他的話還沒說完。克林用力地吸了一口氣。「老天……那位會是莎娜小姐嗎?」

  納山沒有回答。事實上,他懷疑自己此時是否還能說話。他的心思已經完全被眼前的一切佔滿了。

  她十分迷人。納山只能搖搖頭。不,她不可能是他的新娘。這位笑容羞怯的溫柔淑女太漂亮、太有女人味了。而且,該死的,她的身材纖細,根本不像溫家的女人。然而,從她身上,他還能隱約看見當年他抱在懷中那個四歲小女孩的模樣。他的直覺告訴他,她正是他的莎娜小姐。

  她那頭凌亂金色鬈髮已經不復存在。現在,她的髮長及肩,依然鬈曲,但是卻變成深褐色。從他的位置看過去,她的膚色很白。不知道她的鼻樑上是否還有雀斑?從她只及克林妹妹的眼部判斷,她的身高只及普通的高度。然而,她的身材卻不是普通的身材,她的身材凹凸有致、姣好圓熟。

  「看看那些年輕小伙子,」克林說道。「他們就像是鯊魚捕食獵物一樣地圍成圓圈。你的新娘顯然是他們的目標,納山。」他附加說道:「該死!他們實在不該糾纏一個已婚的女人。但是,我實在不能責備他們。我的天哪,她真是漂亮。」

  納山專注地看著那些殷勤的男人尾隨他的新娘。他很想打碎那些紈褲子弟的浮誇笑臉。他們竟敢碰屬於他的東西!

  對於自己這種不合邏輯的反應,他不禁搖了搖頭。

  「你那位迷人的岳父大人來了,」克林說道,「老天!我還不知道他是弓形腿。看看他是如何地監視她的女兒,他顯然不想讓他的珍珠離開他的視線。」

  納山深吸了口氣。「走吧,克林,我看夠了。」

  納山的語氣完全沒有透露出他的情緒。克林轉頭看著他。「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該死!納山,告訴我你的感覺。」

  「什麼感覺?」

  「莎娜小姐,」克林堅持道。「你對她有什麼感覺?」

  「你想聽實話,克林?」

  他的朋友迅速地點了頭。

  納山緩緩地露出一抹從容的笑容。「她絕對可以從窗子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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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時間不多了。莎娜必須離開英格蘭。每個人可能都會認為她是再次逃跑。他們會開始笑她膽小怯弱。被人中傷是件痛苦的事,但是她仍然決心完成她的計劃。莎娜已經別無選擇。她曾經寫了兩封信給聖詹姆斯侯爵,希望他能助她一臂之力。然而,她法律上的丈夫卻沒有給她任何回音。她不敢再聯絡他。時間所剩不多。蘿拉姨媽已瀕臨危險,而莎娜是唯一能夠──或者該說是唯一願意──救她的人。

  如果社交圈相信她是逃婚,就讓他們這麼想吧!

  莎娜從來沒有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去年春天,莎娜的母親要求莎娜到蘿拉姨媽所住的島上去探望蘿拉,莎娜立刻就同意了。當時,由於她的母親已經有四個多月沒有收到蘿拉的隻字片紙,所以她母親擔心地生了一場病。事實上,莎娜關心母親,也關心姨媽。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因為她的姨媽不會忘記寫信給她們。不可能的,姨媽每個月寄來的信件從來不曾間斷過。

  不過莎娜和她母親都明白溫家的男人不會相信這個令莎娜突然離家的理由。因此,她們撒了謊,說莎娜是要到美洲的殖民地去探望她的大姐莉蓮和姐夫及小外甥。

  莎娜曾想過要把真正的理由告訴父親,但即使她父親是溫家兄弟中最理性的一個,他仍然姓溫,也跟他的兄弟一樣,不喜歡蘿拉。

  溫家的男人排斥蘿拉是因為她嫁給了身份地位不如她的男人。溫家的男人認為她讓他們丟盡了臉。他們經常露出「以牙還牙」的神情。復仇對他們而言是神聖的,即使是處理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們不僅永遠無法忘記他們的屈辱,甚至永遠也不原諒她。

  莎娜若早點發現這個事實,她也不會讓蘿拉到英格蘭來。但是她真的相信時間已經軟化了她那些叔父們的態度,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兩姊妹不僅無法愉快的重聚,莎娜的母親甚至不曾跟蘿拉說過話。更有甚者莎娜和她的姨媽下船不到一個小時,她的姨媽就失蹤了。

  莎娜擔心極了。採取行動的時間終於到來,她的神經已經繃緊到要尖叫的地步。她的恐懼糾纏在她的心中,動搖著她的決心。她一向習慣讓別人照顧她,現在情況正好相反,莎娜必須獨力完成這件事。她向上帝祈禱,希望自己禁得起這場挑戰。蘿拉的生命全都操在她的手中。

  過去這兩個星期對莎娜而言,簡直就是一場惡夢。每次聽見敲門聲,她都會以為是那些長輩來通知她說他們已經找到了蘿拉的屍體。最後,當她認為自己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焦慮時,她的忠僕,尼克及時發現了蘿拉姨媽的行蹤。原來蘿拉姨媽被亨利叔叔關在他倫敦宅邸的閣樓裡,目的是想取得蘿拉的監護權。然後,她會被送到最近的精神病院去,而她所擁有的豐厚遺產和繼承權將由溫家的男人瓜分。

  「殘忍的吸血蟲!」莎娜怒道,顫抖的雙手鎖上皮包的環扣。她告訴自己,發抖是因為憤怒而非害怕,。每當她想起姨媽可能遭遇的恐怖經歷,她就會勃然大怒。

  她鎮靜地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拿起她的皮包走向打開的窗戶。她將行李箱丟到地上。「這是最後一箱了,尼克。在他們回來之前,我們必須快點行動。」

  僕人拿起她最後一件行李,快步走向等待中的出租馬車。莎娜關上窗子,吹熄蠟燭,然後爬上床。

  她的父母和姊姊琳達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聽見走廊傳來的腳步聲,莎娜立刻翻身,閉上眼睛,假裝入睡。沒多久,她聽見開門的聲音,知道是她的父親來查房,以確定她在床上。似乎經過了一個世紀之久,門才再度關上。

  莎娜又等了二十分鐘,直到全家都睡著了,才翻身起床,拿出她預先藏在床底下的東西。在這趟旅行中,她不希望引起別人的注意,但是她又沒有黑色的衣服,所以她穿上了那件深藍色的外出服,這件衣服的領口有點低,只是她沒有時間擔心這個問題。而且,她的斗篷會遮掩住這個缺點。她緊張得無心梳理頭髮,只好用一條髮帶將及肩的長髮紮在腦後。

  她將寫給母親的信放在梳妝台上,然後再把陽傘、白手套和手提袋包入斗篷裡。她將這些東西丟出窗外,然後爬到窗台上。

  她想要抓住的樹枝不僅離她有兩英尺遠,而且還是位於她下方三、四英尺的地方。莎娜迅速地做了禱告,然後挪到窗台的邊緣。她坐在窗台上,等待自己鼓起足夠的勇氣往下跳。接著,她害怕地呻吟了一聲,並且離開了窗台。

  納山無法相信他所看見的。他正想爬過那棵大樹時,窗子突然開了,還掉下了許多女人的東西。一把陽傘打中了他的肩膀。他躲開其他的東西,然後閃身躲在陰暗處。明亮的月光讓他看見莎娜正爬上窗台。他確信她會摔斷脖子,正想出聲示警時,她卻突然往下跳。他跑上前去想接住她。

  莎娜抓到了一根粗壯的樹枝,保住了她的小命。她口中喃喃禱告著,阻止自己叫出聲音來。她等著樹枝不再搖晃得那麼厲害時,才小心地往樹幹移動。

  「喔,上帝,上帝,上帝!」她不住地念道,她的衣衫纏住了一根樹枝,當她的腳終於落地時,她的衣衫已是一片凌亂。

  她拉好衣服,吐出了一口急喘的歎息。「好了,」她喃喃地說道。「這一切並不真的那麼恐怖。」

  天哪,她竟然開始欺騙自己。她跪在地上,撿起她的東西,然後戴上白手套,更浪費時間去拍掉斗篷上的灰塵。接著,她披上斗篷,將手提袋綁在腰上,把陽傘夾在腋下,然後朝著屋子前面走去。

  然而,她突然停下腳步,確信自己聽見了身後有聲音。但是,當她轉身時,除了樹木和陰影之外,什麼也沒有看見。也許她聽見的是自己的心跳聲。

  「尼克呢?」她自言自語道。尼克應該在門廊旁邊的陰暗處等她的。他答應要送她到亨利叔叔的宅邸去。一定有什麼事阻礙了他。莎娜又等了十分鐘,才接受了尼克不會回來接她的事實。她不敢再等下去,怕被其他人發現。自從她兩個星期前回到倫敦後,她父親養成了每天夜裡一定到她房裡去巡視的習慣。要是被他發現她逃走了後果不堪設想。

  她只能靠自己,這個認知讓她的心跳再次加速。她挺起肩膀,朝她的目的地前進。

  亨利叔叔的宅邸離這裡只有三個街區,她不必花太多時間就能到達那裡。此外,現在是半夜,街上一定很安靜。惡棍也需要睡覺,不是嗎?上帝,希望真是如此。想著,她急急忙忙地跑上大街。如果有人想攔阻她,她會用她的手槍來自衛。她決心要盡快救出蘿拉姨媽,使她脫離亨利叔叔虐待狂的監督。

  莎娜快速地奔跑著,直到下腹部隱隱作痛才慢下腳步。當她明白自己已經安全時,立刻鬆了一口氣。今晚的街上根本看不見任何人影,她放心地微笑著。

  納山跟在她後面,在他捉住他的新娘之前,他想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另一方面,他卻為了她竟想再次逃離他而生氣。不過他立刻就排除了這個愚蠢的想法,因為她根本不知道他想在今晚綁架她的計劃。

  她要去哪裡?他在心中思索著這個問題,然後繼續跟蹤她。

  她的確勇敢。這個想法讓他吃驚,他怎會承認溫家的人也有優點?雖然如此,她已經表現出她真正的勇氣。當她跳下窗台時,他聽見了她害怕的叫聲。她跳下去抓住了樹枝,然後低聲祈禱地下來。這一幕情景令他不覺莞爾。當她的裙子被樹枝纏住時,他清楚地看見她姣好修長的腿。他費了好大的勁才忍住想笑的衝動。

  她顯然一直未曾注意到他的存在。納山無法相信她竟然如此天真。如果她肯回頭,一定會看見他。但是她始終沒有回頭。他的新娘轉了彎,以快速的腳步通過一條陰暗的巷子,然後才放慢腳步。

  並非沒有人注意到她。有兩個拿著武器的魁梧男人,鬼鬼祟祟地跟在她身後。納山則緊跟在那兩人之後。他故意讓他們兩人聽見他走近的腳步聲,然後趁他們回頭看的時候,用力將他兩人的腦袋撞在一起。

  納山將那兩個垃圾丟進小巷子內,目光立刻回到莎娜身上。她實在不該這樣走在大街上,他想道,她那臀部的擺動實在是該死地迷人。就在這時候,他看見前面的陰暗處又有了動靜。他再次衝上前去替她解危。她才剛轉過第二個轉角,納山的拳頭立刻揮向那個歹徒的下顎。

  終於,她到達了她的目的地,他猜想她是想去見她的亨利叔叔。她在大宅的階梯前停下腳步,抬頭注視著黑漆漆的窗口。

  在她所有的親戚中,納山認為亨利是最糟糕的一位。納山實在不明白莎娜為何會在半夜來造訪這個畜生。

  當她繞到宅子的側翼時,納山立刻知道她並非正式來見亨利。他跟在她身後,然後在邊門又清理掉一個妨礙者。他交抱雙臂,注視著她費力地擠過那些灌木和樹枝。最後,她站在一扇窗子下。

  她是他所見過最笨拙的一個夜賊。

  她至少花了十分鐘才走到窗下。而這還只是個小成就罷了。她接著爬上窗台,卻不小心撕裂了衣服的裙角。納山聽見她沮喪的叫聲,然後看見她回頭,專注地檢視裙角撕壞的地方。

  要是她手中有針線,她大概會坐在灌木叢旁修補衣服吧。

  終於,她又繼續她此行的任務。她用陽傘將窗子推開,並為自己的聰明喝采。她先調整好綁在腰際的小手提袋,然後向上跳起,抓住窗台。她試了三次才成功。爬進窗子比爬出窗子困難多了。她費了好大的勁才爬進窗裡,那副模樣可真是不優雅。納山聽見了大聲的碰撞聲,知道她一定是撞到了腦袋,或是撞到了背部。他又等了一、兩分鐘才悄悄地跟著爬過窗子。

  他很快就適應了黑暗,然而莎娜卻沒有這麼好的適應力。納山聽見了一個像是打碎玻璃杯的聲音,然後又聽見一句完全不像淑女會說出的咒罵聲。

  老天,她的聲音還真大。納山走到門廳時,正好看見她跑上二樓的階梯。這個瘋狂的女人口中不住地發著牢騷。

  一個骨瘦如柴的男人引起了納山的注意,這個僕人模樣的男人看起來很可笑。他穿了一件及膝的白睡衣,一手拿著雕刻華麗的燭台,一手拿著一大塊硬麵包。僕人高舉燭台,在莎娜之後走上樓梯。納山在他的頸背擊了一掌,然後伸手接住了燭台,再將他拖到樓梯旁的陰暗角落。納山靜立了好一會兒,聽著樓上傳來的嘈雜聲。

  莎娜永遠做不成好小偷。他聽見砰然的關門聲,知道那是他的新娘弄出來的,要是她再不安靜些,連死人都要讓她吵醒了。而且,她到底在找什麼呢?

  一聲驚人的尖叫聲傳了出來,納山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他走上樓梯,再一次替他那位瘋狂的新娘掃除一個聞聲而來的障礙。接著,她出現在樓梯口,納山立刻閃到一旁、她並非單獨一人,納山明白了她此行的目的。莎娜摟著一個女人的肩膀,正扶著她下樓。納山沒有看見那個女人的臉,不過從她遲緩的步伐來,她不是很虛弱,就是很痛苦。

  「別哭了,蘿拉,」莎娜輕輕說道。「沒事了,我會照顧你。」

  她們走到門廊時莎娜脫下斗篷,披在另一個女人的肩上,然後親吻了她的額頭。

  「我知道你會來找我,莎娜,我從不懷疑。我知道你一定會想法子來救我。」蘿拉感動地說道。並以手背拭著眼角的淚水。

  納山注意到她的手腕有瘀傷。他認得這種傷痕。這位年長婦女顯然曾被捆綁。

  莎娜整理了她姨媽的髮髻。「我當然會來救你,」她輕聲說道。「我愛你,蘿拉姨媽。我永遠也不會讓你發生任何事情。行了,」她用盡可能的愉快口吻說道。「看起來又很可愛了。」

  蘿拉握住莎娜的手。「要是沒有你,我該怎麼辦呢?」

  「別傻了,」莎娜答道。她以安撫的語調說道,因為她知道她姨媽正面臨崩潰了邊緣。莎娜自己也處於相同的狀況。當她看見蘿拉臉上和手臂上的瘀傷時,她真想大哭一場。

  「你是因為我才回來的。」莎娜提醒她。「我原本以為你和媽媽會有一次快樂的重聚,但是我錯了,這一次都是我的錯,蘿拉。此外,你必須知道你永遠都不會失去我。」

  「你真是個好孩子,」蘿拉答道。

  莎娜以顫抖的手去開門上的鎖。「你是怎麼找到我的?」蘿拉問道。

  「這個問題現在並不重要。」莎娜說道。她打開鎖,然後將門打開。「等我們上船以後,有的是時間。我要帶你回家,蘿拉。」

  「喔,我還不能離開倫敦。」

  莎娜轉身看著她的姨媽。「你是什麼意思?我一切都安排好了,蘿拉。我花了最後的儲蓄預訂了船位。請不要對我搖頭。我們今晚必須離開,你再留下來實在太危險了。」

  「亨利拿走了我的結婚戒指,」蘿拉解釋道,並再次搖了搖頭。她的銀色髮髻立刻松垮下來。「我不能就這樣離開,我的強尼,上帝保佑他安息,在十四年前的婚禮上命令我,永遠不能取下戒指。我不能丟下戒指獨自回家,莎娜。戒指對我太珍貴了。」

  「好的,我們會找到戒指,」看見蘿拉開始哭泣,莎娜只好同意。蘿拉氣喘咻咻的聲音讓莎娜很擔心。她的姨媽顯然呼吸有困難。「你知道亨利叔叔把戒指藏在哪裡嗎?」

  「他實在是褻瀆神明,」蘿拉答道。她靠著欄杆,試圖想減輕胸口的疼痛,然後才說道:「亨利沒有把戒指藏起來。他將戒指戴在他的小指上,作為他的戰利品。只要我們知道他今晚在哪裡喝酒,我們就能取回戒指。」

  莎娜點點頭。她思索著接下來該怎麼做,胃部開始痛了起來。「我知道他在哪裡,」莎娜說道。「尼克跟蹤過他。現在,你可以走到轉角處嗎?我不敢讓出租馬車等在前門,我怕亨利叔叔提早回來。」

  「我還可以走,」蘿拉回答。她離開欄杆,僵硬又緩慢地走向門口。「老天!」她輕聲說道,「如果你媽媽看見現在的我,她一定會羞愧而死。我竟然在半夜穿著睡衣和一件借來的斗篷走上大街。」

  莎娜笑道:「我們不要告訴媽媽就行了。」當她看見蘿拉皺了一下眉頭,立刻驚呼道:「你很痛,是不是?」

  「沒的事,」蘿拉駁斥道。「我已經好多了。快來吧,」她以輕快的聲音命令道。「我們不能在此耽擱太久,孩子,」她抓住欄杆,走下樓梯。「溫家的人別想這樣就擊敗我。」

  莎娜伸手想關上身後的門,隨即又改變了主意。「我想我應該讓這門開著,希望有人會來偷亨利叔叔的東西。不過這個希望不太可能。」她說道。「在我走到這裡來的路上,根本沒看見街上有任何歹徒。」

  「老天,你真的用走的?」蘿拉驚駭地問道。

  「是的。」莎娜得意地說道。「而且我一路上都提高警覺,所以你不必對我皺眉頭。我還沒有機會拿出手槍來應付那些歹徒呢。喔,天哪!我把手槍忘在窗台上了,」

  「別管手槍了,」當莎娜想跑上樓梯時,蘿拉立刻命令道,「我們再待下去,隨時都會有危險。現在,扶著我,親愛的,我們一起走完這段路程。你真的是走來的呀,莎娜?」

  莎娜笑了起來。「告訴你實話,我相信我大部分時間都是用跑的。我很害怕,蘿拉,但是我做到了。我想,那些說我們這條街不安全的人是太誇大了。」

  她們兩人互挽著手臂,走向陰暗的街上。出租馬車在角落等著她們。莎娜扶著蘿拉坐進黑色的馬車。一個人影突然向她們攻擊而來。納山只是往前踏一步,站在那個夜襲者的面前。那人看了納山一眼,便迅速轉身,再次藏身於黑暗的角落。

  納山以為老婦人應該看見他了,因為當他踏前一步時,她曾經回頭一望。但是她顯然年紀大了,所以並沒有看見他,她轉頭,並沒有向她的甥女發出任何警告。

  莎娜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她正跟車伕談論著車資。最後,她同意了車伕開出的價錢,隨即坐進馬車內。馬車一走動,納山便上前抓住車尾的橫木,跳上後端突出的地方。馬車因為突然增加的重量而晃動了一下,接著,便以正常的速度行駛而去。

  莎娜確信今晚的行動十分輕易。納山聽見她告訴她的姨媽,她們要搭船離開倫敦。他猜想她們的目的地是碼頭。接著,馬車駛到了靠近港口的一條街上,然後突然停在一間此地最聲名狼藉的酒店前面。

  她打算去取回那該死的戒指,納山生氣地沉著臉想道。他跳下馬車,站在離馬車稍遠的地方。他要讓流連在酒店門口的人們清楚地看見他。他分開雙腿而立,右手按住纏在腰間的鞭子,瞪著那群人看。

  他們一眼就注意到納山。三個瘦小的傢伙急忙閃進酒店內,另外四個則靠著石牆,目光注視著地面。

  車伕爬下車座,得到了新的指示,便迅速地走進酒店。約莫一分鐘過後,車伕走了出來,口中還嚷著要多收些車費來彌補他所遭遇的麻煩。然後,他爬上了車座。

  幾分鐘後,酒店的門又開了。一個小腹突出,滿臉不悅的男人走了出來。他的衣服縐成一團,油膩的頭髮往腦後梳。他腳步蹣跚地走向馬車。

  「我的老闆溫亨利先生醉得無法出來,」他說道。「我們到這裡來喝酒就是不想惹人注意,」他附加說明:「我代替他來,小姐。你的車伕說有一個女人需要某樣東西,我想我正是你需要的那個男人。」

  這個令人作嘔的傢伙抓了抓他的胯下,急切地等著莎娜的回答。

  他身上的臭味傳進了馬車內,莎娜差點吐了出來。她以灑過香水的手帕摀住鼻子,然後轉頭對她的姨媽說道:「你認識這個人嗎?」

  「認識,」蘿拉答道。「他叫戴立夫,是幫你叔叔看守我的走狗之一。」

  「他打過你嗎?」

  「是的,親愛的,他打過我,」蘿拉答道。「事實上,他打了我好幾次。」

  那個等候的男僕無法看清黑暗的馬車內部,因此他傾身向前,想仔細地看清楚。

  納山走到馬車旁,想要喝阻這個膽敢對他的新娘送秋波的傢伙。然而,他卻看見一隻戴著白手套的拳頭從馬車窗口飛快伸出,重重地打在那個男人的圓鼻子上。

  戴立夫沒料到會招致攻擊。他痛得叫了一聲,蹣跚地後退,並且被自己的腳絆倒,整個人跪倒在地上。他口吐髒話,奮力地想站起來。

  莎娜乘勝追擊。她推開車門,讓門撞向那個混混的腹部。

  他翻個觔斗,向後摔倒在水溝中。

  靠著牆的男人目睹了這一幕,紛紛發出欣賞地叫囂聲。莎娜視若無睹地跨下馬車,將皮包交給她的姨媽,再脫下手套遞進窗內。最後,她才看著跌在地上的男人。

  她的憤怒讓她沒時間害怕。她像個復仇天使般站在那個男個面前,以憤怒的顫抖語氣說道:「戴立夫,如果你敢再虐待婦女,我發誓你會死得很慘。」

  「我從來沒有虐待過女人,」戴立夫哀聲說道。他試著平衡呼吸,使他能跳起來抓住她。「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蘿拉自馬車窗口探頭說道:「你是個可恥的騙子,戴立夫,」她叫道。「你會為了你的罪而下地獄。」

  戴立夫吃驚地睜大眼睛。「你怎麼出來的──」

  莎娜用力地踹了他一腳,打斷了他的話。他轉頭看著她,神色十分傲慢。「你以為你能傷害我?」他輕蔑地說道,然後瞥著那些靠牆站的男人。事實上,莎娜給他的恥辱遠甚於傷害,身後傳來的竊笑聲更刺耳。「我不報復你的唯一理由是因為我的老闆會希望先結實地揍你一頓。」

  「你知道你有了多少麻煩嗎,戴立夫?」莎娜問道。「我的丈夫會知道你們的暴行,而且他一定會報復。每個人都畏懼聖詹姆斯侯爵,即使是像你這種無禮的豬玀。我只要告訴他你今晚的打算,他會報復的。我叫他做什麼,侯爵一定會照辦。喔,我看得出你已經很緊張了。」戴立夫變了臉色,莎娜則點了一下頭。他看起來恐懼極了。他放棄站起來的企圖,反而迅速移動身體往後靠。

  莎娜非常高興,她的虛張聲勢起了作用。她不知道戴立夫是因為看見站在她身後約十呎距離的巨人才嚇成那樣。「會虐待婦女的男人是真正的懦夫,」她說道。「我丈夫要殺一個懦夫實在是易如反掌。如果你對我說的話有所懷疑,只要想一想他是聖詹姆斯魏家的人就行了。」

  「莎娜,親愛的,」蘿拉說道。「要不要我陪你進去?」

  莎娜回答時,目光仍盯著戴立夫。「不用了,蘿拉,你的衣著不適合出現在公眾場所。我馬上回來。」

  「那就快點,」蘿拉叫道。「你會著涼的,親愛的。」

  蘿拉繼續靠著窗口。但是她的目光卻直接望向納山。他看著她睜大的雙眼,微微頷首,然後再望著他的新娘。蘿拉立刻就注意到是這個魁梧的男人阻止了其他男人的蠢動。他巨大的身軀讓人膽寒,而蘿拉馬上明白他正保護著莎娜的安全。蘿拉想給莎娜一些警示,隨即放棄這個念頭。莎娜已經有太多事情需要擔心,等莎娜完成了這項任務,再告訴她這位保護者的事不遲。

  納山一直注意莎娜。他的新娘實在充滿了驚奇,讓他有些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見多了溫家的懦弱無能,知道溫家的男人一向在暗地裡做些卑鄙的勾當。但是,莎娜的表現完全不像溫家的人。她勇敢地保護這位老婦人。如果她掏出槍來射殺眼前的男人,他一點也不會驚訝。她實在憤怒極了。

  莎娜繞過那個男僕,而且停在他身旁,瞪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迅速地走進酒店。

  納山立刻走向戴立夫,他抓住戴立夫的脖子,將他拎了起來,然後把他摔向石牆。那些旁觀者象老鼠一樣地四下奔竄。唯恐被撞到。戴立夫重重地撞到牆上,然後昏死在地上。

  「這位好心的先生,」蘿拉叫道。「我想你最好到裡面去,我的莎娜需要幫助。」

  納山沉著臉看著這個敢命令他的老婦人。接著,酒店內傳出的噓聲和笑聲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口中發著牢騷,慢慢地解開腰間的鞭子,走向門口。

  莎娜看見了她叔叔的所在。亨利正拿著一杯麥酒,坐在一張圓桌子旁。她經過那些顧客,逕自來到亨利面前。她打算用講理的方式和廉恥觀念來要回蘿拉姨媽的戒指。然而。當她瞧見亨利指上的銀戒指時,她的腦中頓時一片空白。桌上有一大杯麥酒。她來不及細想便拿起麥酒,倒在她叔叔的頭上。

  亨利喝得醉醺醺的,無法立即反應。他怒吼著,並且打噎,搖搖晃晃地想站起來。莎娜自他的指頭上取下結婚戒指。

  他花了好一段時間才看清楚她。莎娜等著他的反應,並將戒指套在自己手上。

  「我的天……莎娜?你在這裡做什麼?出了什麼事?」亨利結巴地說道。這些話用去了他僅剩的力量。他跌回椅子上,以滿佈血絲的眼睛斜眼望著莎娜。接著,他注意到空杯子。「我的酒呢?」他對著酒保大叫。

  莎娜對她的叔叔十分厭惡。雖然她很懷疑他能記住她說的話,但是她仍決定讓他知道自己那些罪惡的行為。

  「出了什麼事?」她以輕蔑的語氣說道。「你真卑鄙,亨利叔叔。如果我父親知道了你跟其他的兄弟對蘿拉的虐待,我相信他會讓你們全都上絞架。」

  「你說什麼?」亨利問道。他捏著額頭,想集中精神。「蘿拉?你為了那個沒有價值的女人對我吼叫。」

  在莎娜責備他口出惡言之前,他又衝口說道:「你父親一開始就參與了我們的計劃。蘿拉老了,無法照顧自己,我們知道怎樣做對她最好。別對我發脾氣,小女孩,因為我不會告訴你她在哪裡。」

  「你根本不知道什麼對她最好!」莎娜叫到。「你只是想要她的財產。倫敦的每一個人都知道你所欠下的賭債無法計數,叔叔。你找到了一個輕鬆還債的方法,是不是?所以你打算把蘿拉關進瘋人院,是不是?」

  亨利輪流看著他的空杯子和他侄女憤怒的神情。他終於明白他的侄女把麥酒倒在他的頭上。他摸了摸衣領,濕透的領子使他清醒多了。他的憤怒讓他的頭開始陣陣發痛,他迫切地需要再喝一杯。「我們別談那個婊子了,而且你對這件事也無能為力。現在,在我打你的屁股之前,趕快回家去吧。」

  莎娜的身後響起一陣竊笑聲。她轉身瞪著那個客人。「喝你的酒,先生,少管閒事。」那個陌生人低頭望著自己的酒杯,她才轉身看著她的叔叔。「你說謊,」她說道。「我爸爸決不會參與這麼殘忍的事。至於你想打我的事,你儘管打吧,然後看看我那個憤怒的丈夫會怎麼報復你,我會把這件事告訴他!」她威脅道。

  既然她以她的丈夫為威脅,而令戴立夫那麼害怕,那麼這一次或許也會有效。

  但是她的期望卻落了空。亨利看起來並不害怕,反而大聲哼道:「如果你相信聖詹姆斯的人會保護你,那麼你就跟蘿拉一樣地瘋了,我可以告訴你,莎娜,沒有人會把你的丈夫放在眼裡。」

  莎娜堅持自己的立場。她必須獲得她叔叔的保證,答應不再找蘿拉的麻煩。她害怕他或其他的叔叔會尾隨她姨媽之後,將她再度捉回倫敦。蘿拉自她父親那裡所繼承的財產足以使那些貪婪的人不怕辛苦地再走一趟遠門。

  她對她叔叔的怒氣使她無暇去注意酒店內其他客人已經漸漸向她逼近。納山注意到了。一個看起來像是老大的男人正舔著嘴巴,垂涎地盯著莎娜。

  莎娜頓時明白她的打算根本徒勞無功。「亨利叔叔,我一直想讓你保證別再去惹蘿拉,但是我現在明白我實太愚蠢了。只有有榮譽感的人才會信守諾言,你太卑鄙了根本不會遵守任何承諾。我待在這裡只是浪費時間!」

  亨利伸手想打她,莎娜輕易地躲開了他。她一直後退,最後撞上了堅硬的東西。她轉身,發現自己被一些看起來不懷好意的男人包圍住。而且她立刻發現,這些男人已經好久沒洗澡了。

  每個人都盯著漂亮的莎娜,所以沒有注意到納山。納山認為他們全被色慾蒙蔽,根本無暇他顧。不過他們馬上就會發現自己犯下的錯誤。

  一切都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發生的。當第一個漢子抓住莎娜的手臂時,納山立即發出怒吼聲。他的聲音低沉、嘶吼、震耳欲聾,而且也很有效果。除了莎娜以外,酒店裡的每一個人全都僵在現場。她跳了一下,轉身面對聲音的來源。

  如果不是因為她的喉嚨噎住了,她一定會尖叫。事實上,她連呼吸都有困難。當她看見這個魁梧巨大的男人站在門口時,她的雙腿立刻變得軟弱無力。莎娜抓住桌子,防止自己摔倒。她的心跳急遽,而且她相信自己即將死於極度的恐懼。

  老天,他究竟是什麼!不,不是「什麼」,她在心中糾正自己,應該是「誰」。她快瘋了。他是人,是的,他是一個人──但卻是最魁梧、最危險、最……喔,上帝,他正盯著她看。

  他以手指指了指她。她搖搖頭。

  他點頭。

  屋子開始旋轉了起來,她必須保持鎮定。她迫切地想找出任何可以使自己相信這個巨人並不可怕的藉口。就在那時,她發覺有人抓住她的手臂。她盯著那個巨人,甩開抓住她的手。

  這個魁梧的男人看起來像剛洗過澡,連頭髮也很乾淨,他的膚色是黝黑的古銅色。天哪,他的上臂和肩膀是那麼的……結實強壯。他的腿也一樣。在貼身的長褲下,她可以看見他腿部的肌肉結實地鼓起。但是他的褲子很乾淨,她告訴自己。壞人一向穿著縐成一團的臭衣服,不是嗎?所以,她以邏輯的方式思考著,他不可能是個壞人,他只是一個戰士。這是她在仔細的觀察之後所下的定論。而且由頭髮的長度來判斷,他也許是個維京人的戰士。是的,他可能只是一個自我放逐的野蠻人。

  這個綠眼睛的戰士再次示意她到他身邊去。她看看後面,她的後面根本沒人。

  他指的是她。她的胃翻絞了起來。她眨了眨眼,但是他並沒有消失。她甩甩頭,想讓自己的心思能清楚些。

  他再次勾了勾手指頭。「過來。」他的聲音低沉、傲慢,而且有命令的語氣。上帝保佑她!她開始走向他。

  接著,地獄的大門真的開了。鞭子的聲音迴盪在空中,那些企圖染指她的笨蛋紛紛發出痛苦的哀嚎。她沒有回頭,而是牢牢地盯著那個正在毀滅整個酒店的男人。

  他輕而易舉地揮動鞭子,看起來毫不費力。她也注意到,她愈接近他,他的臉色愈陰沉。

  這個戰士的心情顯然不好。她決定暫時先遷就他,等他完全平靜下來,她會跑出酒店,跳上馬車,直奔碼頭而去。

  這是一個理想的計劃,她告訴自己。當然嘍,最重要的問題是要讓這個維京人先離開門口,否則她根本出不去。

  他又向她指了指,她才發現自己停下了腳步。她感覺有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肩膀,接著,她聽見了揮鞭子的聲音。

  莎娜突然全速地逃開。她跑向他,決心在心跳轉弱之前跑到他身邊。

  接著,她站在他面前,抬起頭,注視著那雙懾人的綠眸。最後,他終於低頭望著她。她衝動地伸出手,捏了捏他的手臂,想確定他不是她的想像。

  他是真的,不是幻影。他的皮膚象鋼鐵般的堅硬,但是卻是溫暖的鋼鐵。他那對漂亮的眸子使她不至於發瘋,但卻也具有催眠和懾人的效果。

  說來也真奇怪,她覺得自己好像自一條漆黑的隧道漂浮而出,正朝著這個站在陽光下的黝黑維京人漂去。

  納山在她跌到地上之前接住了她。當他將他的新娘扛在肩上時,她已儼然失去了知覺。他注視著酒店內,尋找是否有漏網之魚。酒店的木板地上全躺著人,但是納山認為這還不夠好。他有一股衝動,想要好好地抽那個躲在桌子底下抖縮的混帳叔叔幾鞭。他可以聽見那個傢伙哽咽的哭聲。

  納山踢掉桌子,看著他的俘虜。「姓溫的,你知道我是誰嗎?」亨利縮成胎兒在母體內的姿勢。當他搖頭時,他的下顎在地板上來回摩擦著。

  「看著我,混蛋!」

  他的聲音象雷鳴。亨利抬起頭。「我就是聖詹姆斯侯爵。如果你敢再接近我的妻子或是那個老婦人,我會殺了你。你聽清楚了嗎?」

  「你是……他?」

  膽汁已經漲到亨利的咽喉,讓他幾乎無法說話。他開始反胃。納山用靴子的鞋尖重重地踢了他一腳,然後轉身走出酒店。

  酒保自吧台後面探出頭來,看著眼前的慘狀。他的客人全像剝下的花生殼一樣地散落在地上。這是一幕令人難忘的畫面,他努力地記下每一個細節,以便他以後可以轉述給他的朋友們聽。他甚至知道該如何結尾,像嬰兒般哭號的溫亨利將為他未來的客人帶來一些笑料。嘔吐的聲音將酒保自沉思中拉回,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溫亨利將他的地板吐得到處都是。

  酒店主人的憤怒叫聲正好跟蘿拉的恐懼的呼聲混合在一起。當蘿拉看見她的甥女被扛在陌生人的肩上時,她立刻以手撫著胸口。

  「莎娜受傷了?」她叫道,並在心中做了最壞的打算。

  納山搖頭。他打開馬車門,對著老婦人咧嘴一笑。「她昏倒了。」

  蘿拉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未曾留心眼前的男人似乎對莎娜的昏倒感到很有趣。她挪到一旁,讓出了空位給莎娜,但是納山卻將他的新娘放在對面的座位上。蘿拉匆匆地檢查她的甥女,以確定她還在呼吸。接著,她才再度望著她們的解救者,看著他將鞭子纏回皮帶上。

  蘿拉沒料到他會坐進馬車內,所以,當他坐入車內時,她立刻往角落縮了一下。「莎娜可以坐在我旁邊。」她提議道。

  他沒有回答。他佔據了車座的全部空間,然後將莎娜放在他的腿上。蘿拉注意到他的動作非常溫柔,他讓莎娜的臉貼著他的頸窩,然後以手輕撫著她的面頰。莎娜發出了輕微的歎息聲。

  蘿拉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個男人的行為。在她試著跟他說話之前,馬車再度全速前進。

  「年輕人,我是畢蘿拉。你剛才救的這位小姐是我的甥女,她叫做溫莎娜。」

  「不,」他嚴厲地說道。「她是聖詹姆斯侯爵夫人。」

  他說完便轉頭望向窗外。蘿拉一直看著他,這個男人有一個英挺的側面。「你為什麼要幫我們?」她問道。「我不相信你是溫家的手下,」她肯定地點頭。「是聖詹姆斯的人僱用你的嗎?」

  他沒有回答。蘿拉歎了口氣,改為注意她的甥女。她希望莎娜盡快醒來處理眼前的情況。「我向來都依賴在你懷中的這個孩子,先生。我無法忍受她遭遇任何不幸。」

  「她不是個孩子。」他反駁道。

  蘿拉微笑道:「當然不是。但是我仍然把她當成孩子。莎娜是個天真無邪又依賴別人的女孩,她完全遺傳了她母親娘家的血統。」

  「你不是溫家的人,對吧?」

  蘿拉很高興他終於開口了。她笑道:「不錯,我是莎娜的姨媽。」

  她再次望了望莎娜。「我以前絕不相信她會昏倒。不過,過去的這兩個星期對她來說一定是一段很難熬的時光。她的眼眶下有黑眼圈,顯示她根本沒睡好。她一直在為我擔心,」她喘息地說道。「她一定是看見了十分嚇人的一幕才會昏倒,你認為……」

  他的笑容令她住口。這個男人的確很特別,總是在最奇怪的時候微笑。

  接著,他解釋了他微笑的原因。「她只是看見了我。」

  莎娜動了一下。她仍然有昏眩感,不過有一股不可思議的溫暖力量包圍著她。她以鼻子摩擦著熱源,吸了一口清爽又具有男性氣息的氣味,然後發出滿足的輕歎。

  「我相信她快清醒了,」蘿拉說道。「謝天謝地。」

  莎娜的目光慢慢地移向她的姨媽。「清醒?」她打著呵欠問道。

  「你昏倒了,親愛的。」

  「不可能,」莎娜驚訝地說道。「我從來沒有昏倒過,我……」當她明白自己正坐在某人的腿上時,她立即住口。不是某人,是「他的」腿上。血色自她的臉上褪去,回憶完全回到她的腦海中。

  蘿拉伸出手,拍拍莎娜的手。「沒事了,莎娜。這位仁慈的先生救了你。」

  蘿拉點點頭。「是的,親愛的,有鞭子的那一個。你必須好好地謝謝他,而且,看在上帝的分上,別再昏倒了,我並沒有把嗅鹽帶在身上。」

  莎娜點頭說道:「我不會再昏倒了。」為了實現她的承諾,她認為自己最好不要看他。她想趁他不注意時,離開他。但是,她一開始移動,他卻更加用力地摟著她的腰。她將身子往前挪了一些。「他是誰?」她低聲問蘿拉。

  蘿拉聳聳肩。「他還沒告訴我,」她解釋道。「也許,親愛的──如果你向他表達了你的感激──那麼他會願意把他的名字告訴你。』

  莎娜知道她們當著他的面如此交談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她鼓起勇氣,慢慢地轉頭看他的臉。當她開口說話時,眼光故意盯著他的下巴。「謝謝你先生,我永遠都欠你一份人情。」

  他以拇指抬起她的下巴,他的眼神莫測高深。「你欠我的不只是一份感激,莎娜。」她驚愕地睜大眸子。「你知道我是誰?」

  「是我告訴他的,親愛的。」蘿拉打岔說道。

  「我已經沒有錢了,」莎娜只好說道。「我所有的錢都拿去預訂艙位了。你要送我們到碼頭?」

  他點頭。

  「我有一條金鏈子,先生,夠不夠付你的費用呢?」

  「不夠。」

  他斷然的回答激怒了她。她厭惡地看了他一眼。「但是我已經沒有其他東西可以給你了。」她說道。

  馬車在此時停了下來。納山打開車門,敏捷迅速地跨出車外。他站在馬車外,在莎娜撫平衣服上的皺痕之時,協助蘿拉走下馬車。

  接著,他的手臂再次握住莎娜的腰。她才剛抓起她的皮包和手套,就被他像一袋種子似的扛出車外。莎娜立即抗議。

  「先生,我是個已婚婦女,請拿開你的手。男女授受不親。」

  他顯然有些重聽,因為他根本不理會她的命令。當她想再試一次時,他吹了個口哨。原本沒有半個鬼影子的地方,竟在一眨眼之間全站滿了人。

  納山的忠實部下彷彿從未見過美女似的紛紛瞪著莎娜。他低頭看著他的新娘,想看看她在眾人的注視下,會有什麼反應。莎娜並沒有理會四周的男人,而是牢牢地盯著他看。納山差點就露出了微笑。

  他飛快地握了她一下,想阻止她傲慢的目光。接著,他轉而注意那位老婦人。「你有行李嗎?」

  「我們有行李嗎,莎娜?」

  莎娜試著甩開他的手。「我告訴你我是一個已婚婦女。」她抱怨道。「現在,放開我。」

  他動也不動,莎娜只好放棄。「是的,蘿拉,我們有行李。我跟媽媽借了一些衣服來給你穿。我相信她不會介意。尼克把行李寄放在馬歇爾商店,我們去拿。」

  她向前走了一步,卻發現那個巨人再度阻止了她。

  納山在人群中找到了金寶,並示意他走上前來。高大黝黑的金寶走上前來,往莎娜面前一站,莎娜睜大眼睛看著這個魁梧的男人。要不是他的耳朵上戴了一個樣子怪異的金耳環,他可能是個吸引人的男人,莎娜想著。

  他一定是感覺到她正望著他,因為他突然將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他將雙臂抱在胸前,橫眉豎目地瞪著她看。莎娜也不甘示弱地回瞪著他。

  他的黑眸突然閃過一絲亮光,接著,對她露出了笑容。她不知道他為何突然笑。

  「帶兩個人去取行李,金寶,」納山命令道。「天一亮我們就上海鷹號。」

  莎娜注意到這個維京人竟將自己納入了他的計劃之中。

  「我姨媽和我現在已經很安全了,」她說道。「這些人似乎太過……友善了,先生。我們不想浪費你們寶貴的時間。」

  納山仍然沒有理會她的話。他對另一個男人指了指。這位肌肉結實、稍微矮壯的男人走上前來。納山朝著蘿拉點點頭。「麥修,你照顧這位老太太。」

  蘿拉驚呼了一聲。莎娜認為那是因為她們要分開的緣故。但在莎娜爭辯之前,蘿拉已挺起肩膀,慢慢地走向那個粗壯的男人。

  「我不是老太太,先生,我認為這是一大侮辱。我才剛滿五十一歲,年輕人,我可是很有精神的。」

  納山眉毛一揚,露出了微笑。這個老太太,根本禁不起大風的吹拂,口氣倒還不小。

  「你必須向我姨媽道歉,」莎娜說道。納山還未及反應,她已轉向蘿拉。「我相信他不是有意要傷你的心,蘿拉,他只是口無遮攔罷了。」

  蘿拉望著朝她走來的男人。「你要帶我去哪裡?」

  麥修一把抱起蘿拉,作為回答。「放我下來,你這個惡棍!」

  「別擔心,可愛的女士,」麥修答道。「對我來說,你實在就跟羽毛一樣的輕。」

  蘿拉想再抗議,但是他的下一個問題讓她改變了心意。

  「你身上怎麼有那麼多的瘀傷?是哪個混蛋幹的,我替你去把他的喉管割下來。」蘿拉微笑地看著抱著她的男人。她判斷他的年紀跟她差不多,而且也注意到他是個好人。她已經有好幾年沒有臉紅了但是她此刻卻臉頰發燙。「謝謝你,先生。」她伸手理了理髮髻。「你真是個好人。」

  蘿拉的表現讓莎娜很吃驚。他的姨媽眨著睫毛,好像是第一次參加舞會、初次賣弄風情的女人!她一直注視著他們走出她的視線。此刻,只剩下她,和她這位冥頑不化的解救者。

  「蘿拉姨媽跟那個男人在一起『安全』還是『不安全』?」她問道。

  「安全。」當她戳了戳他的肋骨時,他歎息地回答。

  「請你放開我!」

  他放開了她,意外的莎娜差點就失去平衡。也許,如果她能保持愉快的口吻,她就能讓他服從其他的命令。這的確值得一試。

  「那麼我跟你在一起安全嗎?」

  他一直沒有回答。莎娜轉身,她的臉正好到他的肩膀。她以鞋尖碰了碰他的鞋尖。「請你回答我。」她以甜美的聲音說道。

  他似乎對她甜言蜜語的計謀渾然不覺。反而露出了憤怒的神情。「是的,莎娜。你跟我在一起很安全。」

  「但是,我並不想要安全地跟你在一起。」她叫道。話一出口,她立刻知道自己說錯了,於是她急忙更正:「我是說,我的確希望安全,即使是歹徒……」

  當他對她咧嘴一笑時,她猛然打住。「我希望安全,但是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你不是打算跟我和蘿拉一塊上船吧,是不是?你為什麼那樣瞪著我看?」

  他回答她的第一個問題,卻不理會第二個問題。「沒錯,我是打算跟你們一起出海。」

  「為什麼?」

  「我想這麼做。」他懶洋洋地說道。他決定再多等一會兒再告訴她詳情。她的臉頰再度紅赧,納山不知道她的臉紅是因為害怕還是憤怒。

  他的新娘依舊有雀斑。這個事實讓他覺得高興,也使他想起那個曾經被他抱在懷中的小悍婦,只是,她已經不再是個小女孩了。她長得很好,但是,顯而易見,她仍然有著悍婦的性格。

  她戳了戳他的胸膛,引起他的注意。「我很抱歉,先生,但是你不能跟我和蘿拉同船,」她說道。「你必須找別艘船,因為你跟我們同一條船並不安全。」

  她這句奇怪的話讓他全神貫注。「喔?這是為什麼?」

  「因為我的丈夫不會喜歡那樣,」她說道。她看見他似乎覺得不可思議,便點點頭,繼續說道:「你聽過聖詹姆斯侯爵?他是我丈夫,維京人。如果他發現我跟一個……保護者一同搭船出海,他一定會大發雷霆,所以這是不行的。你為什麼笑?」

  「你為什麼叫我維京人?」他問道。

  她聳聳肩。「因為你看起來象維京人。」

  「那麼我可以叫你悍婦嗎?」

  「為什麼要叫我悍婦?」

  「因為你表現得很像一位悍婦。」

  她沮喪地想尖叫。「你究竟是誰?為什麼想跟我在一起?」

  「因為你還欠我一筆債,莎娜。」

  「喔,老天,你又想繼續討論這個問題?」

  他緩緩的點頭激怒了她。他顯然十分自得其樂。當她明白這一點時,她的怒氣頓時煙消雲散。她知道她永遠無法跟他講理。這個男人瘋了,愈快離開這個野蠻人愈好。但是,首先,她必須想辦法安撫他。

  「好吧!」她同意道。「我是欠你。現在,我們雙方已經同意了這一點。再來,請你正確地告訴我,我究竟欠了你什麼,這樣我才能努力地償還欠你的東西。」

  他稍微往前挪了些,以防她在聽見答案昏倒時,他能接住她。「我姓魏,莎娜。」

  「然後呢?」她問道,並且不解他為何突然把他的名字告訴她。

  她的反應實在很遲鈍,他疲憊地長歎著。「而你,聖詹姆斯侯爵夫人,你欠我的是一個新婚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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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她沒有昏倒,而是尖聲叫了起來。納山並沒有試著使她安靜下來,當他再也無法忍受她的尖叫時,立刻拖著她走向「翡翠船運公司」。他把歇斯底里的莎娜交給她的姨媽,因為他知道自己無法做個溫和的紳士。當他走出辦公室外,他才笑了出來。

  納山對於她在聽見他宣佈自己身份時的反應十分滿意。莎娜小姐很容易捉摸,他甚至不必擔心猜不透她的心思。對於一向默默行事的納山而言,莎娜的率直令他覺得耳目一新,心情也跟著清爽了起來。

  納山交代了一些細節之後,便跟著最後一批人上了船。金寶跟麥修在甲板上等著他。他們兩人都愁眉不展的,因為納山把莎娜和蘿拉這兩個燙手山芋交給他們兩人處理。

  「她還在尖叫嗎?」納山問道。

  「在我威脅要把她的嘴巴堵起來時,她才不叫了,」金寶答道。接著,他皺起眉頭,附加說道:「不過她也打了我。」

  納山露出生氣的神情。「看來她已經不再害怕了。」他冷淡地答道。

  「我不相信她害怕過,」麥修打岔說道。接著,年長的他咧嘴一笑。「你將她拖進辦公室的時候,沒有注意到她眼中的怒火嗎?我覺得她已經氣得快吐血啦。」

  金寶不情願地點頭。「在你離開之後,她一直不停地尖叫,連她那位好脾氣的姨媽也拿她沒辦法。你的這位小姐大概是希望有人能掐醒她,讓她發現這只是一場惡夢。」

  「沒錯,」麥修輕笑地同意道。「菲力就試了一下。以他的體型來說,他這麼做實在不太聰明。」

  「菲力碰了她?」納山的懷疑甚於憤怒。

  「沒有,他沒有碰她,」金寶衝口說道。「他只是要掐她一下。他以為這是好意,而且你也知道那個孩子一向喜歡討人歡心。當菲力靠近你的新娘時,她立刻像只野貓一樣張牙舞爪。我敢打賭下次她再發號施令時,菲力一定不敢再跟從了。

  納山困擾地搖著頭,轉身準備走開。麥修的下一句話阻止了納山的腳步。「也許莎娜小姐跟她的姨媽待在同一間艙房會比較好。」

  「不行!」

  當金寶和麥修露出笑容時,納山才知道自己的回答太突兀了。「她必須待在我的艙房。」

  麥修摸了摸下巴。「但是孩子,這可能有點麻煩,」他懶洋洋地說道。「她並不知道那是你的艙房。」

  納山並不在乎麥修說的話。不過他卻皺起眉頭,麥修剛才用了那個可笑的小名「孩子」來稱呼他。每當金寶和麥修跟他單獨相處時,就會用這個無禮的小名。他們認為納山還不夠老練,不足以擔當海盜的「船長」之名。當納山接收這艘船時,也同時接收了他們兩人,而他們也立刻證明了自己的價值。他們熟悉海盜的一切事物,並且也教導納山如何去做一名海盜。納山知道他們是以他的保護者自居,也曾無數次出生入死地保護他。他們的忠心遠比他們喜歡叫他小名的壞習慣重要多了。

  他們以期盼的神情望著納山。「她很快就會發現那是誰的艙房。」納山說道。

  「那位姨媽的情況不大好,」麥修接著說道。「我打賭她的肋骨一定斷了幾根。只要她一睡著,我就會幫她包紮傷處。」

  「是溫家的人弄傷她的,是不是?」金寶問道。

  納山點頭。「是哪個混蛋?」問話的是麥修。

  「幕後主使人是亨利,」納山解釋道。「但是我想,其他的兄弟也都知道。」

  「我們要送蘿拉回家嗎?」麥修問道。

  「我們的航向跟她家的方向相同,」納山答道。「我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方式來安置她。她禁得起這趟旅程的勞頓嗎?」他問麥修。「或者我們必須在半路上將她葬在海裡?」

  「她不會有事的,」麥修預言道。「如果我好好照顧她。」說著,他推了推身旁的金寶,補充說道:「現在,我必須去照顧兩個軟弱的人嘍。」

  納山知道麥修是想激他去見莎娜。他轉身離去,身後的金寶叫道:「他說的其中一個是你,孩子。」

  納山高高地舉起兩隻手,做了一個不悅的手勢,然後消失在樓梯口。身後傳來麥修和金寶的笑聲。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海鷹號」上的每一個人都忙著處理船上的事。船貨已經安置妥當,船首的三角帆已然揚起。拉起船錨開船之前,八門加農炮也已經檢查完畢。納山一直做著他的工作,直到他的胃陣陣作嘔才強迫自己停止。當納山到甲板下休息時,金寶接手指揮的工作,監督四十二位水手繼續工作。

  每次出航的頭兩天,納山都會暈船。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納山已經學會讓自己適應這個毛病,不過這並沒有解除他會暈船的困窘心情。

  依以往的經驗,他知道必須再經過一些時候,他的暈船毛病才會完全解除。納山決定去看看他的新娘,確定她安然無恙。如果幸運的話,她可能睡著了,那麼他就可以晚一點再來面對這個無法避免的會面。他的新娘已經超過二十四個小時沒合上眼,而且這一路上的大叫大鬧一定早就讓她疲憊不堪了。如果她沒有睡著,那麼納山決定跟她把事情說清楚。愈早跟她把規則說清楚,她就愈早能符合他對他們未來的共處希望。

  她可能會再次歇斯底里,納山猜想著。他想著無可避免的乞求、哭泣,不覺精神為之一振。接著,他打開了門。

  莎娜並沒有睡著。當納山一走進船艙,她立刻自床上跳起,握緊拳頭面對他而立。

  看樣子,她的恐懼和憤怒的情緒尚未平復。艙內又濕又悶。納山關上艙門,然後走到室內的中心處。當他走近,伸手去開設置在室頂的方形活動出入口時,他感覺到她一直盯著他看。他用一根棍子將那個暫時權充窗口的出入口撐開。

  清新的海風和陽光瀉入船艙內。納山的胃一陣翻騰。他深吸一口氣,然後退後到艙門前,靠在門上。他不想讓他的新娘有任何逃脫的機會。以他目前暈船的狀況,無法跟她玩追逐的遊戲,所以他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莎娜盯著納山看了好長的一段時間。她感覺到自己正在發抖,明白自己大發脾氣是遲早的事。不過,不管代價如何,她決心藏起自己的憤怒。在一個野蠻人面前表露任何情緒,都可能引起不良的後果。

  納山露出了聽天由命的神情。他的雙臂交疊在胸前,放鬆地站著。

  她覺得他似乎累得快睡著了。這可不大好。他逼人的目光讓她的腳趾緊縮了起來。莎娜強迫自己回瞪著他,因為她不想在他的面前展露出懦弱的一面。如果有人會贏得這場無禮的注視大賽,那麼那個人必須是她。

  納山覺得他的新娘似乎拚命地在掩藏她的恐懼。但是她做得不夠好,因為她的眼睛已經起霧了,而且她也微微地顫抖著。

  老天,他希望自己面對的是另一次的歇斯底里。他的胃隨著船身的晃動而陣陣翻攪。納山極力想忽視暈船的感覺,專注地面對眼前的事。

  莎娜是個漂亮的女人。一束束的陽光使她的頭髮看起來更加燦爛。她的確是溫家那些烏鴉中的一隻天鵝,納山在心中想道。

  她仍然穿著那件毫不起眼深藍色袍子。他覺得袍子的胸口太低了,他決定在她比較不害怕時,再把他的意見告訴她。但是,她的突然蹙眉卻改變了他的決定,她必須明白誰是發號施令的人。

  他站在門前的陰影處,不過她仍然能看見在他的右手臂上的長疤痕。在古銅色的肌膚上有一道白色的傷口是很惹人注目的。莎娜定定地望著他的傷疤,猜想他是如何弄來這麼一個可怕的傷痕。接著,她輕輕地歎了口氣。

  他依舊穿著那件不體面卻十分乾淨的黃褐色馬褲。白色襯衫的鈕扣一直敞開到腰際,袖子捲到手臂上。他那身隨隨便便的穿著和他突然的皺眉令她生氣。她打算稍後要告訴他,搭乘這麼好的船出遊實在不該穿得那麼隨便;然而,他的皺眉改變了她的心意。他必須明白,既然他已經結了婚,就應該知道她對他有些什麼期盼。

  「你的打扮像是酒店裡的妓女。」

  她整整花了一分鐘才自這句輕蔑的侮辱之中回過神來。起先,她震驚得不知該如何反應。接著,她大聲地喘了口氣。

  納山藏住他的笑容。莎娜看起來不像要哭泣的樣子。事實上,她看起來像是想殺死他。這是一個好的開始。「你的領口太暴露了,新娘子。」

  她立刻以雙手掩住領口,雙頰緋紅。「這是我唯一的一件深色衣裳,可以隱藏我的身影……」當她發現自己在抗辯時,立刻住口不再說下去。

  「隱藏?」納山懶洋洋地道,「莎娜,這件衣服根本藏不住什麼。你以後不可以再穿這麼暴露的衣服,唯一能看你身體的人只有我。你明白嗎?」

  喔,她當然明白。這個男人是個卑劣的傢伙,而且他是這麼輕易地就扭轉了主客的形勢。莎娜搖搖頭,她可不想當個弱者。

  「你看起來像個野蠻人,」她衝口說道。「你的頭髮太長,而且你的打扮像個……壞人。搭乘這麼好的一艘船應該要有相配的外表。你看你的樣子,就好像剛從田裡幹活回來,」她點了一下頭,「而且你那張橫眉豎眼的臉實在醜死了。」

  納山決定結束這種愚蠢的嘲諷,言歸正題。

  「好了,莎娜,」他開始說道。「早做早了結。」

  「早做什麼?了結什麼?」

  他疲憊地歎了一口氣,這使她十分憤怒。她拚命地忍住極欲爆發的脾氣。但是想對他大吼的衝動卻使得她頭腦發脹,喉嚨疼痛。淚水在她的眼眶內打轉。要她覺得可以原諒他之前,他有好多事必須解釋清楚。

  「哭泣和哀求,」納山聳肩地解釋。「我看得出你很害怕,」他繼續說道。「你已經開始想哭了。是不是?你一定想叫我送你回家,莎娜,為了保留你的尊嚴,免得你多此一舉,我可以先告訴你,不管你如何哀求我,你都必須跟我在一起。我是你的丈夫,莎娜,你必須習慣這一點。」

  「如果我哭了,你會不安嗎?」她說話的聲音像是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

  「絕對不會。」他說道。不過這當然是個謊言,因為他不想看到她傷心的模樣。但是,他並不打算承認。女人常會利用這些弱點,而以哭鬧來達成目的。

  莎娜深吸了一口氣。她一直不敢開口,直到她控制住自己隨時會爆發的情緒。他真的以為她會哀求他?老天!他真是一個可惡又好威脅別人的男人,連一絲同情心都沒有。

  她不住地盯著他看,心中則鼓足了勇氣,想問他一些她剛才那麼長的時間內所想到的痛苦問題。她懷疑他會對她說實話,但是她仍然想聽聽他會怎麼說。

  他覺得她快哭出來了。莎娜顯然被他嚇壞了,事實上,他對她覺得抱歉。她不可能會想嫁給他。畢竟他是聖詹姆斯家的人而她則在溫家成長。她一定自小就被訓練告誡,必須跟聖詹姆斯這一方勢不兩立。可憐的莎娜只是一個受害者。是被癡呆的國王利用,作為拉攏兩家的犧牲品。

  但是他無法取消過去的約定。他在婚約上簽了名,而他也決定尊重這一場婚姻。

  「你最好瞭解我不會逃避這場婚姻,」他嚴厲地說道。「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說完之後,他耐心地等待她歇斯底里的發作。

  「你為什麼耽擱了這麼久?」

  她的聲音很輕。使他不確定自己是否聽到正確的訊息。「你說什麼?」

  「你為什麼等了這麼久?」她加重語氣問道。

  「什麼等了這麼久?」

  他看起來完全不明白她在說什麼。她又深吸了一口氣。「等了這麼久才來找我,」她解釋道,聲音微微發抖。她交握著雙手,控制著自己的情緒,然後說道:「為什麼你要讓我等你這麼久?」

  她的回答讓他十分驚訝,使他無法立刻回答。這是納山從未想過的反應,也是莎娜決心獲得的最後尊嚴。她以幾近吼叫的語氣問道:「你知道我等你等多久了嗎?」

  他驚愕地睜大雙眼。他的新娘剛剛對他吼叫。他瞪著她的方式讓她覺得他似乎認為她瘋了。

  接著,他緩緩地搖頭。她的自制力粉碎了。「不知道?」她叫道。「我真的那麼微不足道,你甚至不願意先放下手邊的雜務。先來接我?」

  她的問題讓納山震驚不已。他知道不能縱容她這麼大聲地對他說話。但是他太訝異了,不確定自己該說什麼。

  「你要我相信,你是因為我沒有早點來接你而生氣?」他問道。

  莎娜拿起一樣離她最近的東西丟向納山。幸好夜壺是空的。「生氣?」她吼道,「你為什麼認為我在生氣?」

  納山躲開迎面而來的夜壺和兩根蠟燭,然後再靠回門邊。「喔,我不知道,」他懶洋洋地說道。「你似乎很苦惱。」

  「我似乎……」她氣得說不下去。

  納山咧嘴微笑,並且點了點頭。「很苦惱。」他替她說完。

  「你有手槍嗎?」

  「有。」

  「可以借我一下嗎?」

  他強迫自己不要笑出來。「你為什麼想借我的手槍?」

  「我想要射你一槍,納山。」

  他終於笑了出來,莎娜決定自己恨他。她不再咆哮,而是沮喪得想哭。也許她的親人說對了,也許他真的瞧不起她,而且遠比她父母所說的還輕視她。

  她放棄了這場口舌之戰。再次坐回床上。她將雙手放在膝上。目光低垂。「請你離開。如果你想為你的言行道歉,你可以明天再來。我現在很累,不想聽你的任何藉口。」

  他無法相信自己聽見的話。她竟敢對他下命令!「我們的婚姻並不是這個樣子,莎娜。發號施令的人必須是我,你只能服從。」

  他的聲音嚴厲,而且帶著怒氣。她絞著雙手看著他,使他有些罪惡感。不過這件事很重要。納山答應自己,不論她看起來有多可憐,他絕不能心軟。

  莎娜繼續絞著雙手,想像著她所絞的是她那個頑固丈夫的脖子。這個想像讓她的心情愉快了些。

  納山的低吼將她拉回了現實。「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嗎,新娘?」

  老天,她痛恨他叫她「新娘」!「聽見啦,」她答道,「但是我不太明白,為什麼我們的婚姻得是那個樣子的?」眼淚再度回到她的眼眶中,納山突然覺得自己像是童話中的食人巨妖。「你應該珍惜我的,納山,你答應過的。」

  「我並沒有答應珍惜你,」他大聲地反駁,「老天!女人,我沒有答應你任何事。」

  莎娜跳起來面對他,「喔,有的,你答應過,」她反駁道。「我讀過婚約,納山,為了答謝那塊土地和珠寶,你必須保護我的安全,你必須做個好丈夫、好父親,而且,維京人,你還必須愛我、珍惜我。」

  他有些失神,並且突然有一股想大笑的衝動。這個話題的轉變令人生氣,也令人精神為之一振。「你真的要我愛你、珍惜你?」

  「當然,」她答道,她將雙臂交抱在胸前。「你保證過要愛我、珍惜我,納山,所以你必須這麼做!」

  她再一次坐回床上,從容地撫平衣服上的縐褶。她雙頰上的紅暈透露了她的不好意思。

  「在我愛你,並且珍惜你的同時,你又該做些什麼呢?」他問道,「你的承諾是什麼,新娘?」

  「我沒有承諾任何事情,」她答道,「當時我才四歲,納山我沒有在婚約上簽名,但是你簽了!」

  他閉起眼睛數到十。「這麼說,你不認為你必須尊重你父親的簽名?你父親代你簽下的承諾不算數嘍?」

  「我沒有這麼說,」她輕聲說道,然後大聲地歎口氣,附加說道:「我當然會尊重婚約上的條文,因為那些是以我的名字簽下。」

  「是什麼條文呢?」

  好久之後,她才回答了她的問題。不過她看起來很不高興。「我也必須愛你、珍惜你。」她不悅地說道。

  他並不滿意。「還有呢?」

  「還有什麼?」她假裝一無所知地問道。

  他認為他的新娘是想將他逼瘋。「我也讀過我們的婚約,」他斥責道。「別考驗我的耐性!」

  「喔,好吧,」她駁斥道。「我必須服從你,現在,你滿意了吧?」

  「是的,」他反駁道。「我們現在又回到剛開始討論的地方了,」他說道。「正如我剛開始說的,我是下命令的人,而你必須服從。別再問我理由何在!」

  「納山,當我覺得你的命令合理時,我才會服從!」

  他的忍耐已經到達了極限。「該死,不論我的命令是否合理,」他咆哮道,「你都必須照著我的話去做。」

  他的怒吼似乎並沒有擊敗她。當她開口說話時,她的聲音顯得十分柔和,「你實在不該在女士面前使用咒罵字眼,納山。這是很粗俗的言行,而你恰巧又是個侯爵。」

  他臉上的神情令人不寒而慄,她感覺到自己完全被擊敗。「你恨我,是不是?」

  「不。」

  她不相信。天哪!光看見她就讓他覺得不舒服,他灰暗的神情說明了一切。「喔,是的,你真的恨我,」她爭辯道,「你騙不了我。我是溫家的人,而你恨溫家所有的人。」

  「我真的不恨你。」

  「你不必對我吼叫。我只是想好好地跟你談一談,你至少可以壓抑一下你的脾氣。」她並沒有給他時間說話。「我很累了,納山,我想休息一下。」

  他決定讓她先睡一覺。他打開門準備離去,卻又再次轉身。「莎娜?」

  「什麼事?」

  「你一點都不怕我,是不是?」

  他似乎很驚訝,好像現在才明白這一點似的。她搖搖頭。「不怕。」

  他再度轉身,使她看不見他的笑容。

  「納山?」

  「什麼事?」

  當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的確有點怕,她承認道,「你好過一點了嗎?」他關上門,作為回答。

  他一離開,她的淚水立刻奪眶而出。喔,她真是個天真的傻瓜。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夢想著她的騎士會穿著黃金盔甲來迎接他的新娘。她想像他是一位溫柔、細心又善解人意的男人,能全心全意地愛她。

  她的夢想全成了諷刺。她的騎士根本不是黃金戰士,而像個生銹的武夫,他的熱情和善解人意比山羊好不了多少!

  莎娜一直自怨自艾,最後終於疲憊地睡去。

  一個小時之後,納山再度去探視她。她睡得很沉,連衣服都沒脫。她趴在被子上,雙臂張開。

  一股滿足感充塞在納山的心中,那是一種不曾有過的奇怪感覺,但是他發現自己喜歡看見她睡在他的床上。他注意到蘿拉的結婚戒指仍然套在她的指頭上,看起來很奇怪。他不喜歡看見她的手上戴著那個戒指,所以他惱怒地取下戒指,放在自己的口袋內。

  接著,他專心地幫莎娜脫去衣服。他解開她衣服背後的小鉤環,將袍子脫下。然後,他脫下她的鞋襪。這個工作讓他覺得十分吃力。當他看見她的襯裙時,幾乎快放棄了。襯裙上的結根本解不開,所以納山用小刀將結割開。當她的身上僅剩下一件絲質內衣時,他才停止這項工作。她的白色內衣十分女性化,在胸口還鑲著一道蕾絲花邊。

  他忍不住誘惑,以手背拂過她的背部。

  莎娜沒有醒。沉睡的她歎了口氣,然後翻過身子,改為仰睡。納山將她的衣物丟在附近的一張椅子上。

  納山不知道自己站在床邊看了她多久。她看起來是那麼地純真、脆弱又值得信賴。她的睫毛又濃又黑,在她白皙的臉蛋上顯得特別醒目。她覺得她的身材很美,薄內衣下的豐滿酥胸撩起了他的慾望。當他明白自己的身體對她產生了反應時,他立刻轉身,準備離去。

  他該拿她怎麼辦呢?他該如何跟這位誘人的新娘保持距離?

  一陣暈眩感讓他暫時拋下這些問題。他等到胃部作嘔的感覺稍減之後,才拉起被子蓋在莎娜的身上。當他的手碰到她的臉頰時,她本能地以臉頰摩擦著他的手指關節。納山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她翻身,嘴唇碰到了他的手。納山猝然地縮手。他離開艙房,轉向莎娜的姨媽那裡去。蘿拉平靜地睡著。她看起來很蒼白,呼吸有點費力,不過似乎已經不再那麼痛苦了。她的神情很安祥。納山記起了口袋中的戒指,所以他走到床邊,執起她的手,將戒指套回她手上。

  蘿拉睜開眼睛,微笑地看著他,「謝謝你,親愛的孩子。拿回了強尼的戒指,我就可以睡得更安穩了。」

  納山簡單地點了頭,表示接受她的致謝,然後轉身走向門口。「你跟莎娜談過了嗎?」她突然問道。

  「談過了。」

  「她沒事吧?」蘿拉問道。她希望納山能轉身,她想看見他的表情。

  「她睡著了。」納山說完,便打開門往外走去。

  「等一等,」蘿拉叫住了他。「請先不要走。」

  他聽出她聲音中的戰慄,立刻轉身。

  「我很害怕。」蘿拉喃喃說道。

  納山關上門,走到老婦人身邊。「你不必害怕,」他以輕柔的聲音安撫她。「你現在很安全,蘿拉。」

  她搖搖頭。「不,你誤會了,」她解釋道。「我不是為我自己擔心,孩子,我是替莎娜擔心。你知道你面臨什麼樣的處境嗎?你不可能知道那些男人會耍什麼手段。即使是我,也不明白他們的貪婪之心有多深沉。他們會來找你的。」

  納山聳聳肩。「我會做好準備,」他答道。「溫家的人對我而言,根本不算什麼。」

  「但是親愛的孩子,他們──」

  「蘿拉,你也不知道我有些什麼手段,」他反駁道。「我告訴你我可以應付他們,
你只要相信我就行了。」

  「他們會利用莎娜來打擊你,」蘿拉說道。「如果必要,他們會傷害她的。」她點頭說道。

  「我會保護屬於我的東西。」他加重語氣說道。

  他的自負使她鎮靜了些。「我相信你做得到,」她說道。「但是莎娜怎麼辦?」

  「她不會有事的,」他說道。「她不再是溫家的一分子,而是聖詹姆斯家族的人。你若是擔心她的安全,就是侮辱了我的能力,我會照顧我的所有物。」

  「所有物?」她重複說道。「我從來沒聽說過有人把自己的妻子稱為所有物。」

  「你離開英國很久了,蘿拉,但是事情並沒有任何改變。妻子仍然是丈夫的所有物。」

  「我的莎娜非常溫柔,」蘿拉轉移話題說道。「過去這幾年對她來說並不容易。因為你們的婚約,她一直被溫家當成外人,有人說她是家族中的麻瘋病患。莎娜從不被允許參加那些年輕女孩十分期盼的宴會。那些邀請全都轉移給她的姊姊琳達。」

  蘿拉喘了一口氣,繼續說道:「莎娜對她的父母和姊妹很忠誠,雖然我永遠也無法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最好留意莎娜的姊姊,因為琳達跟她們的亨利叔叔一樣地狡猾,一樣地邪惡。」

  「你擔心地太多了,蘿拉。」

  「我只是要你瞭解……莎娜,」她輕聲說道。再次的喘息聲顯示她已經累了。「我的莎娜是個夢想家,」她繼續說道。「看看她的畫,你就會明白我說的話,大部分的時間,她的腦袋瓜裡都是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她只看見人們的優點,她不願意相信她的父親會跟他的兄弟一樣卑劣。這都該怪莎娜的母親。這些年來她一直欺騙莎娜,為其他人的犯下的罪找尋藉口。」

  納山不予置評。

  「親愛的孩子。」她又開始說道。

  他突如其來的皺眉阻止了她。「夫人,我要跟你立個約定,」納山說道。「只要你不再叫我『親愛的孩子』,我就不會叫你『老太太』同意嗎?」

  蘿拉微笑著。她斜眼看著這個巨人般的年輕人。他的身影讓艙房顯得擁擠。「同意。叫你親愛的孩子是有點蠢,」她笑道,「你允許我叫你納山嗎?」

  「可以,」他答道。「至於你對莎娜的擔憂全是沒必要的,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她是我的妻子,我會善待她。假以時日,她會明白自己擁有一個好的未來。」

  他將雙手放在背後,在小艙房內踱著步。

  「那天晚上,你保護了她是個不爭的事實,」蘿拉說道。「我知道你會好好照顧她。我只是希望你也能照顧到她溫柔的感情,納山,莎娜是個很害羞的女孩,而且她一向把自己的感情埋在心裡。我們很難知道她有些什麼感覺。」

  納山挑起眉毛。「我們說的是同一個女人嗎,夫人?」

  蘿拉的笑容回答了她的問題。她拂開了一撮散落的髮絲。「我碰巧聽見了你跟我甥女的一小部分談話,」她坦言道。「是你們的聲音太大了。事實上,我聽到幾乎都是莎娜說的話。告訴我,納山,你會嗎?」

  「我會怎麼樣?」

  「愛她,並且珍惜她?」

  「你聽見了這個特別的部分?」當他想起當時莎娜挑釁的態度,忍不住露出微笑。

  「我相信你所有的水手也都聽見了。我一定得說說她,讓她以後不要這麼粗魯地吼叫。不過這不能全怪她,你的確耽擱了太多時間才來接她。對於你的……,她一直很苦惱。你一定要相信我,她的吼叫絕非她的天性。」

  納山搖搖頭。他轉身走向門口。當他拉開艙門時,蘿拉叫道:「你還沒有回答我。你會不會珍愛她?」

  「我有選擇的餘地嗎,夫人?」

  在她回答之前,他關上了門。

  一陣可怕的嘔吐聲吵醒了莎娜。那個聲音讓她的胃也跟著不舒服,於是她坐起身子,第一個念頭想到的就是蘿拉。海浪的起伏一定讓她的姨媽暈船了。

  莎娜立刻掀開被單,衝向門口。半睡半醒的她根本沒有完全清醒。因此,當她被她的一件襯裙絆倒後,她才發現自己的身上僅穿著內衣。

  顯然是納山的女僕幫她脫去了衣服。莎娜看見她的行李箱被放在牆角,明白箱子一定是在她熟睡時送來的。一想到她在睡覺時有人進入艙房,她就不禁臉紅。她希望女僕在她睡覺時,替她蓋了被單。

  她聽見走廊有聲音,所以開了門。當她從門縫偷瞥著門外時,看見納山走了過去。他沒有注意到她在偷看。只是當他經過艙房時,替她重新關好艙門。

  莎娜對他的粗魯毫不在意,而且她也不再擔心她的姨媽。當她看見納山的臉色時,她立刻明白了一切。她那位勇猛的維京人丈夫有著一張發青的臉。

  可能嗎?她自忖道。這位所向無敵、粗魯無禮的聖詹姆斯侯爵會暈船?

  如果她不是已經疲憊至極,她絕對會大笑一場。她回到床上,好好地又睡了一覺,在晚餐時刻,她花了短時間跟蘿拉共進晚餐,然後再度回艙房睡覺。

  艙房內的空氣在半夜時變得涼爽多了。莎娜發抖地醒來。她想拉高被子,卻發現被子被一樣沉重的東西壓住了。莎娜最後睜開眼睛,發現了原因之所在。被子讓納山赤裸的雙腿纏住了。

  他竟然睡在她的身邊。

  她的心幾乎停止跳動。她張嘴想尖叫,納山的大手立刻覆蓋住她一半的臉。

  「別弄出聲音。」他命令道。

  她推開他的手。「離開我的床!」她憤怒地命令他。

  他疲倦地歎了口氣才回答。「莎娜,你睡的是我的床。如果必須有人離開這張床,那個人應該是你。」他睡眼惺忪地說道。

  他冷淡地態度令她放心多了。莎娜猜想他大概累得只想睡覺,這樣一來,他就不會侵犯她,而她也可以保住名節。

  「很好,」她說道。「我去跟蘿拉睡。」

  「不行。」他答道。「你不能離開這間艙房,我的新娘,你可以睡在地板上。」

  「為什麼你堅持叫我『新娘』?」她問道。「如果你不想叫我的名字,那麼你可以叫我『妻子』,不要叫我『新娘』。」

  「但是你還不是我的妻子。」他答道。

  她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你還是叫我『新娘』好了。」

  「我不需要你的允許。」他低吼道。當她開始發抖時,他伸出手想把她拉入懷中,但是她推開了他的手。

  「我的天哪,我真不敢相信這種事會發生在我身上,」她叫了出來,「你應該是溫柔、親切又善體人意的。」

  「是什麼原因讓你覺得我不是那樣?」

  「你全身一絲不掛。」她衝口說道。

  「那並不表示我──」

  她想打他,他移開他的臉,不過她仍然可以聽見他語氣中的笑意。「你讓我覺得困窘難堪,」她說道。「而且你是故意的。」他已經失去耐性了。「我並非讓你難堪,」他厲聲說道。「我一向習慣裸睡。他也會喜歡這樣的睡覺方式,只要──」

  「喔,上帝!」她呻吟地說道。

  她決定結束這一段可恥的對話。由於她的一邊是牆,另一邊是納山,所以她迅速地滑到床尾,然後溜下床去。艙房的陰暗讓她找不到她的睡袍。納山踢了一條被單給她。莎娜抓住被單,裹在身上。

  她不知道自己站在那裡看著他的背有多久了?他的呼吸聲告訴她,他已經睡著了。過不了多久,她開始全身發冷。她身上那件單薄的睡衣根本抵擋不了艙房內的寒氣。她很悲慘地坐在地上,用被單裹住赤裸的雙足,然後伸直雙腿。

  地板就像覆蓋了一層冰一樣地寒冷。「所有的夫妻都有各自的臥室,」她抱怨道。「我從來沒有受過如此淒慘的待遇。如果這是你打算珍愛我的方式,你已經失敗了。納山。」

  他聽著她說的每一個字,然後忍著笑道:「你學得很快,新娘子。」

  她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你認為我什麼學得很快?」她問道。

  「知道哪裡是你的位置,」他懶洋洋地說道,「我的狗可是花了很久的時間才學會它的位置在哪裡。」

  她憤怒地尖叫聲充塞在艙房內。「你的狗?」她迅速地跳起來,以指頭戳著他的肩膀。「睡過去一點,丈夫。」

  「睡裡面,莎娜,」他命令道,「我一向睡外面。」

  「為什麼?」她忍不住問道。

  「為了安全,」他答道,「如果有人攻擊,敵人必須先經過我才能捉到你。現在,請你睡覺好嗎,女人?」

  「這是老規矩,還是新的規定?」

  他沒有回答,莎娜再次戳了戳他的肩膀。「有別的女人睡過這張床嗎,納山?」

  「沒有。」

  她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他的回答卻令她覺得高興。當她明白她的丈夫只是想保護她時,她的怒氣頓時煙消雲散。他仍然是個巨大的妖怪,但是他會盡其所能地保護她的安全。她躺在床上,緊貼著牆而睡。

  過沒多久,整張床因為她的發抖而搖晃了起來。納山再也忍耐不住了,他粗魯地將她拉入他的懷中,莎娜立刻被他的溫暖所籠罩,也被他的赤裸所擁抱。他將一條沉重的腿壓在她的雙腿上,立刻溫暖了她的下半身。他的胸膛和雙臂則照顧了她的其他部位。

  她沒有反抗,也無法反抗,因為他的手摀住了她的嘴。她貼近他,頭頂挨著他的下巴,閉上了眼睛。

  納山一拿開手,她便輕聲說道:「如果有人要睡地板,那個人一定是你。」

  他發出低沉的咕噥聲作為回答。莎娜露出了笑容,她已經覺得好多了。她打了個呵欠,更加貼緊她的丈夫,讓他除去她最後一絲顫抖。

  她沉沉地睡去,感覺到溫暖又安全……還有一點點被珍惜的感覺。

  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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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有些人很遲找到愛情,有些人很早找到,有些人卻要等到天空蒼茫。

  第二天早上,當莎娜醒來時,她覺得好多了。她獲得了充分的休息,也準備好重新加入這個世界。更直接的說法是,她覺得自己可以再次跟她的丈夫談話了。

  昨晚,她想到了一個完美的計劃,而且她相信,只要她說明她想要的是什麼,他一定會同意的。喔,他也許會皺眉,但是當他明白這件事對她的重要性時,他一定會屈服。

  他們有很多事必須討論,但是她決定先提出讓她最擔心的一件事。

  她想要一段追求和一個適當的婚姻。不論他是如何的粗魯自負,在她向他說明的同時,她會忍住脾氣。她會盡可能地用甜美的聲音和合乎邏輯的觀點來跟他解釋.

  天哪,她實在感到害怕。納山不是個好說話的人。這一點讓她覺得眼前一片黑暗。他如果不是真的想跟她結婚怎麼辦?

  「胡說,」她自言自語道。「他當然想跟我結婚。」

  這一點信心並沒有持續多久。她老早就把納山當做自己的丈夫,根本沒想過要嫁給其他的人。她從小就是在這個想法中長大的。由於她隨和順從,所以從未對自己的命運產生質疑。

  但是納山呢?他似乎不是那種會順從地接受一切的男人。

  除非她能跟他談一談,否則她會一直焦慮不安。

  她仔細地打扮自己,選了一件領口不那麼暴露的淡粉紅色袍子。她認為這可能能讓他有個好心情。

  他們的船艙真的很好,比她上次去探望蘿拉所住的船還大。艙頂也比較高,看起來寬敞不少。

  不過艙房的裝潢不多。在角落有個螺旋狀的金屬爐架,而在爐子的對面角落有一座白色的屏風。屏風後的牆上有許多掛衣服的鉤子,還有一個盥洗台。盥洗台上放著瓷壺和盆子。在床對面的角落放著她的行李。艙房的中央是一張桌子和兩張椅子,另外有一張桃花心木大書桌則放在牆邊。

  是的,這間艙房的佈置不多,但是卻能在此住上一、兩個月,端賴天氣而定。如果海洋一直保持平靜,那麼到她姨媽的島上.就不必花太多時間。

  莎娜將納山的衣服自鉤子上拿下,摺疊好之後便放在她的箱子上。接著,她掛起她的衣服。她還將他放在書桌上的紙張和地圖移開,擺上她的素描本和炭筆。

  她穿上粉紅色的袍子和相配的鞋後,開始梳理頭髮,然後用一條粉紅色的絲帶將頭髮綁在頸後。接著,她抓起粉紅色的陽傘,打算去探望蘿拉。她希望她的姨媽已經休息夠了,可以到甲板上去散步。在面對納山之前,莎娜希望能先跟蘿拉談一下。

  但是蘿拉還在睡覺。莎娜不忍心搖醒她。

  她離開蘿拉的艙房,發現這條陰暗窄小的甬道直通一間長方形的大房間。陽光灑落在階梯上,使得木製的地板閃閃發亮。這個地方沒有任何裝潢,只有許多黑色的金屬掛鉤自天花板突出。她不知道這個地方是做什麼用的,或者這裡只是一個浪費空間的設計。她注意到有個船員正走下階梯。

  「早安,先生,」她禮貌地說道。「我是溫莎娜小姐。」

  他對她搖搖頭。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你是聖詹姆斯侯爵夫人。」

  他的直言無諱令她吃了一驚。「沒錯,」她同意道。「我是聖詹姆斯侯爵夫人,謝謝你提醒我。」

  這個大塊頭聳了聳肩,耳垂上的金耳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他對她似乎有些戒心。也許是因為他不習慣見到高雅的小姐吧。「我很高興認識你。」。

  她等著他說出自己的名字。他看著她好一會兒,才回答道:「我們昨晚見過面,聖詹姆斯侯爵夫人。你還打了我,記得嗎?」

  她記得。她不高興地看著他,因為他讓她想起了自己的壞行為。「是的,我記得,先生。既然你提起這件事,我為自已的魯莽向你道歉。我當時實在嚇壞了。你叫什麼名字?」

  「金寶。」

  她認為這是個奇怪的名字,但是她並沒有透露出她的想法。她伸出雙手握住了他的右手。她柔軟的膚觸讓他嚇了一大跳。「你肯原諒我打了你嗎,先生?」

  金寶瞠目結舌。這個他兩個晚上前才認識的女人竟然此謙卑地站在他的面前。老天!她實在是個漂亮的小東西,有一雙他所見過最漂亮的棕色眸子。

  當她困惑地看著他時,他才集中心思。「我原不原諒你重要嗎?」他問道。

  莎娜握了一下他的手才放開。「喔,是的,金寶先生,當然重要。我實在太魯莽了。」

  他轉動眼珠子,朝上方望去。「好吧,我原諒你。反正你也沒打傷我。」他抱怨地說道。他覺得自己好像一個怯弱的小學生。

  莎娜的笑容化解了他的皺眉。「我很感激你,先生。你有一顆仁慈的心。」

  金寶仰起頭,哈哈大笑了起來。待他稍微平靜後,他說道「記得跟船長提起我的… …仁慈的心,他會很高興聽到這麼高的讚美。」

  她認為這是個好主意。「好的,我會跟他說。」

  這個船員似乎心情不錯,所以她決定問他一些問題。「先生,你知道女僕在哪裡嗎?我的床需要整理,。而且我的衣服也需要收拾一下。」

  「我們船上沒有女僕,」金寶答道。「事實上,你跟你的姨媽是船上僅有的女人。」

  「那麼是誰……」她猛然打住。如果沒有女僕。那麼是誰替她脫衣服的?她一下子就知道了答案。是納山。

  金寶看著她的雙頰出現紅暈,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請教你,先生,這間房間叫做什麼?或者它有一個特別的稱呼?」她用手指了指這個地方。「我以為這裡只是一個甬道,但是,在陽光的照射下,我看見這裡比較寬敞。這裡可以做個沙龍。」她附加說道。

  「這是軍官休息室,」金寶告訴她。「在所有軍艦上,這個地方都是這麼稱呼。」莎娜看見了一道通往下一層的階梯。「這些階梯是通到哪裡的?」

  「我們下面那一層儲藏了水和酒,」金寶說道。「再下一層放置了彈藥。」

  「彈藥?」她問道。「我們為什麼需要彈藥?」

  金寶微笑著。「當你上船的時候,一定也沒注意到大炮,我的夫人?」

  她搖頭。「那時候我心情很不好,先生,根本沒心情去注意一切。」

  說她心情不好實在太含蓄了,金寶想著,她當時簡直是大發雷霆。

  「我們一共有八門加農炮,」金寶說道。「對大部分的船隻來說,八門大炮還嫌少呢!不過,我們一向能命中目標,所以我們不需要更多的大炮。這艘船是根據船長所喜歡的軍艦,縮小比例所建造的。儲存在水位以下的彈藥是為了招致攻擊時之所需,很安全,不會爆炸。」

  「但是,金寶先生,我們現在並非戰時。船長為什麼要在船上放置武器?」

  金寶聳聳肩。莎娜突然睜大了眼睛。「裴根,」她衝口說出這位聲名狼藉的海盜的名字,然後點點頭。「是的,當然了我們精明的船長是為了那些橫行海上的海盜才準備了彈藥。他是想防止海盜的侵犯,是不是?」

  金寶花了好大的工夫才忍住笑。「你聽說過裴根?」

  她以誇張的口氣說道:「每個人都聽說過那個壞蛋。」

  「壞蛋?這麼說,你不喜歡裴根嘍?」

  她覺得這是她所聽過最古怪的問題。他眼中的光采也令她迷惑。他看起來似乎很愉快,但是這一點道理也沒有。他們目前討論的是令人膽寒的海盜,而不是說些倫敦社交圈所流行的笑話。

  「我當然不喜歡那個人。他是個罪犯,先生。懸賞他人頭的獎金早就是一筆天文數字了。如果你相信那些關於裴根偽善的愚蠢故事,那麼你顯然是讓浪漫的天性給蒙蔽了。」

  尖銳的哨音打斷了她的演說。「那是什麼噪音?」她問道。「我剛才也聽過。」

  「那是水手長的笛聲,表示該換班了。」他解釋道。「每隔四個小時,你就會聽見一次這種哨音,不管日夜都一樣。」

  「金寶先生?」當他轉身時,她又問道。

  「莎娜夫人,你不必叫我先生,」他抱怨地說道。「叫我金寶就行了。」

  「那麼你也不要叫我莎娜夫人,」她反駁道。「我們現在是朋友了,叫我莎娜。」她抓住他的手臂。「我可以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嗎?」

  他回頭看了一下。「什麼問題?」

  「昨晚……還是前晚?總之,我注意到你似乎是我丈夫的員工,對嗎?」

  「沒錯。」

  「你知道納山在哪裡嗎?我有話要跟他說。」

  「他在船尾。」

  她吃驚地愣了一下,然後對著他搖頭。她臉上的責備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完全轉過身子面對著她。「我跟你說了,他在船尾。」

  「是的,他也許十分瘋狂,(譯註:船尾aft和瘋狂daft兩字的音非常相近,所以莎娜產生了誤解。)」她開口說道。接著,她拿起陽傘,走過金寶的身邊。「但是你竟然這麼大聲地把你的想法說出來,顯示你是多麼的不忠誠。我現在是納山的妻子,我不想聽這麼無禮的話。請你不要再說出這麼不尊重他的話。」

  正走下階梯的麥修正好聽見他的朋友咕嚕地說些關於「尊重」的話。莎娜小姐則微笑地走開。

  「發生了什麼事?」麥修問他的朋友。「我好像聽見你──」

  金寶的瞪視使他不再往下說。「你絕不會相信這件事,但是我保證以後絕不會再對任何人說納山在『船尾』。」

  麥修搖搖頭。「她實在是個異數,是不是,金寶?我想不通像她這麼純真的孩子怎麼會來自那麼卑鄙的家庭。」

  他們的談話被一陣驚慄的尖叫聲所打斷。他們知道那是莎娜的尖叫聲。「她實在是個傑作,不是嗎?」麥修懶洋洋地說道。

  「是該死的尖叫傑作,」金寶說道。「不知道這一次又是為了什麼?」奇怪的是,他們都迫切地想上甲板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一看之下他們的臉上全露出了笑容。

  莎娜剛找到納山。他背對著她站在航輪後面,莎娜正想開口叫他時,他正好動手脫下他的襯衫。

  她看見了他背上的傷痕,本能地發出憤怒的叫聲。

  「是誰這樣傷害你的?」

  納山立刻有了反應。他抓住他的鞭子,轉身面對威脅。結果,他發現並沒有敵人想傷害他的新娘。莎娜獨自站在那裡。

  「什麼事?」他對她怒吼道,並且一面使心跳平靜下來。「我以為有人……」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繼續說道:「你不舒服嗎,小姐?」

  她搖頭。

  「不要再那樣尖叫了,」他以稍微緩和的口吻命令道。「如果你想引起我的注意,只要用說的就行了。」

  莎娜走向納山,她的陽傘掉落在甲板上。她所目睹的一幕讓她仍然十分震驚,所以她根本沒注意到陽傘掉了。她站在納山面前,他看見她的眼中含著淚水。「現在又是怎麼了?」他問道。「有人嚇到你了嗎?」該死!他可沒有耐心跟她磨蹭。

  「是你的背,納山,」她喃喃地說道。「你的背上滿佈著傷痕。」

  他搖著頭。沒有人敢在他的面前提起他的傷痕。看過他背部傷痕的人都會假裝視而不見。

  「謝謝你告訴我,」他悶哼道。「否則我永遠也不會知道……」

  該死!她開始哭了。他的嘲諷顯然對她太苛刻了。「聽著,莎娜,」他生氣地說道。「如果我背上的傷冒犯了你,請你下去。」

  「你的傷並沒有冒犯我,」她答道。「你為什麼要這麼說?」

  納山示意金寶過來接掌舵輪,然後他將手放在後面,以免自己伸手去抓她。他實在很想搖醒這個女人。「好吧,既然如此,你為什麼尖叫?」

  他的語氣跟風一樣地銳利。莎娜猜想他是對他的傷痕有些忌諱。「我看見這些傷痕時非常生氣,納山。你曾經出過意外嗎?」

  「沒有。」

  「那麼是有人故意弄傷你的?」她並沒有給他時間回答。「是哪個怪物弄傷你的?我的天哪,你一定很痛吧。」

  「看在老天的份上,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裴根弄的嗎?」她問道。

  「什麼?」他問道。

  他看起來很吃驚。莎娜認為自己猜對了。「是裴根弄傷你的,對不對?」

  金寶開始咳嗽。納山轉頭瞪著他,金寶立即不再作聲。「你怎麼會認為是裴根?」他問莎娜。

  「因為他是個卑鄙的壞蛋。」她答道。

  「喔?」他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她聳聳肩。「聽別人說的。」

  「不是裴根。」

  「你確定嗎,納山?沒有人知道那個壞蛋長什麼樣子。也許是裴根傷了你,但是你並不知道他就是裴根。」

  他露出憤怒的神情。「我知道是誰幹的。」

  「那麼你可以告訴我他是誰嗎?」

  「你為什麼要知道?」

  「這樣我才能恨他。」

  他的怒火消失了,她的忠誠令他十分震驚。「不行,我不會告訴你他是誰。」

  「但是不是裴根?」

  她簡直快把人逼瘋了。「不是。」他再次回答。

  「納山,你不必對我吼叫。」

  他轉身背對著她。金寶離開了航輪。莎娜等到她跟她的丈夫單獨在一起時,才走近他。

  他感覺到她的指尖碰了碰他的右肩。他沒有動。這個輕如鴻毛的撫觸一直下滑至他的背部,不僅出乎尋常的溫柔,也具有挑逗的功效。他無法忽視她的指尖,和她所撩起的奇怪感覺。

  「如果我知道你受了傷,我昨晚就不會戳你的背,」她輕聲說道。「但是我在黑暗中根本看不見,而且我不……知道。」

  「老天!女人,我的傷已經不痛了。這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

  他突兀的語氣讓她吃了一驚。她縮回了手,垂在身旁。她走到他旁邊,手臂碰著他的手臂。她仰起頭,等著他低頭看她。他的神情就好像是自石頭中雕刻出來的,跟她腦海中所想像的維京人一模一樣。他肩上和手臂上的肌肉完全就像一位戰士。他的胸膛上覆蓋著V字形的胸毛,一直延伸至他的腰際。她不敢再往下看,因為那樣做是可恥的。當她再度看著他的臉時,發現他正注視著她。

  她羞紅了雙頰。「納山?」

  「幹什麼?」

  他一定要用這種勉為其難的語氣跟她說話嗎?莎娜強迫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愉快些。「如果我傷害了你的感情,我向你道歉。」

  他不認為必須回答這句話。

  「船長會介意嗎?」她問道。

  「介意什麼?」

  「介意你指揮他的船。」

  他的笑容讓她覺得很溫暖。「這不是一艘船,莎娜。你可以稱呼『海鷹號』是一艘艦艇,不要說它是一條船,因為這是一種侮辱,新娘。我們當艦長的人可不希望聽見這種侮辱的字眼。」

  「我們?艦長?」

  他點頭。

  「喔,納山,我不明白,」她脫口說道。「這麼說,我們很富有嗎?」

  「不。」

  「為什麼?」

  該死!她看起來不太高興。納山於是告訴她。他跟他的朋友韋克林,一起成立船運公司的經過,以及他決定要當幕後合夥人的原因。最後,他告訴她,最多十個月,頂多一、兩個月的出入,他們的公司會開始有確定的進帳。

  「你怎麼能確定我們只要一年就能有錢?」

  「因為我簽了約。」

  「你是說船運的合約?」

  「不是。」

  她極具戲劇性地歎了一口氣。「請你解釋一下,納山。」

  他不理會她的請求,她推了推他。老天!想讓他開金口實在很不容易。「如果你真的這麼確定,我很樂意幫你的忙。」

  他笑了起來。莎娜重新振作了精神。她想幫忙的提議顯然令他很高興。於是,她熱切地說道:「我可以幫你記帳。我對數字很有一套。不行嗎?」她看見他搖頭,立刻附加問道。「但是我想幫忙!」

  他放開航輪,轉身面對她。老天!她今天真漂亮,他看著她整理著凌亂的鬈髮,心中不禁想著,甲板上的風大,使她根本整理不好髮絲。她穿著粉紅色的衣服,雙頰紅潤,真像一幅可愛的圖畫。他的視線移到她的唇上。她的雙唇就跟她其他部分一樣,泛著微紅的光澤。他屈服於自己突如其來的衝動之下。在她後退之前,抓住了她的肩膀,將她拉入他的懷中,貼著他的胸膛。接著,他一隻手插入她頸後的髮中。她的頭髮像絲綢一樣的柔軟。他抓住一把鬈髮,使她仰起頭,讓她的臉面對著他的臉。他告訴自己,他想吻她是為了讓他的心靈平靜下來。而且他知道,如果他事先向她說明,她一定會尖叫。

  「我們兩人有特殊的職責必須去做,」他告訴她,他的唇漸漸地貼近她的雙唇。「我的職責是讓你懷孕,而你的職責是給我一個兒子。」

  他的唇正好吻住她憤怒的叫聲。

  莎娜震驚得不知該如何反應。他的唇炙熱有力,而且不住地索求。他的溫暖、味道和神奇的男人氣息淹沒了她。

  納山希望她回應,而她並沒有讓他失望。當他的舌尖伸入她的口中,纏繞著她的舌頭時,她的雙腿變得軟弱無力。她將雙臂繞在他的脖子上,攀附著他甚至當她試著想離開他的懷抱時,她仍然緊貼著他。

  她不瞭解自己正在回吻他,而且也不知道自己發出了歎息的聲音。

  在她完全的配合下,納山的吻變得溫柔。天哪,她好柔軟。他可以感覺到她體內的熱氣,並且想要更接近她。他的手移到她的臀部,慢慢地將她抱離地面,直到她的小腹碰到了他自己的,他才讓她緊貼著自己。

  他一直吻著她,想要進入她。納山知道自己太靠近了,足以失去所有的戒律。他的飢渴迫切地想得到滿足。

  就在這時,他聽了口哨聲和喝采的笑聲。他的手下顯然正在享受他所帶給他們的這一幕浪漫的風光。納山試著想拉開莎娜。

  她不願放開他。他低吼地在她默然的請求之中投降了。他們的吻充滿了慾望。

  當他們分開時,兩人早已經氣喘吁吁了。莎娜無法保持平衡,跌在航輪附近的木製平台上。她以一手撫著胸口,口中喃喃地念道:「喔,天哪!」

  船長一放開他的新娘,水手們立刻奔回自己的崗位。納山瞪視著他們的背影,才再度看向莎娜。她迷惑的神情讓他獲得了莫大的滿足感,也使他想再吻她。

  對於自己的缺乏自制,他不禁搖頭。他認為自己在她身上浪費了太多時間,所以他又轉向航輪。當他注意到他的雙手微微發抖時,立刻皺起了眉頭。這個吻對他的影響顯然出乎意料的大。

  莎娜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恢復。她從頭到腳不住地顫抖。她完全不知道一個吻會是這麼的……徹底。

  他並沒有受到影響,這是當她看見他臉上的厭煩神情時所下的結論。

  她突然有一股想哭的衝動,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麼。接著,她記起了他所說的關於她的特殊職責的話。「我不是生產的工具,」她低聲說。「而且我可能不喜歡讓你碰我。」

  納山回頭。「你騙不了我,」他懶洋洋地說道。「你吻我的方式——」

  這是一個侮辱,但是他說話的方式卻溫暖了她的心。他說話的方式給了她親暱的感覺。這實在沒道理。她真的這麼渴望聽見這個維京人的親暱言語?莎娜感覺自己臉紅了。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雙手端莊地交疊在一起。「你不可以再吻我。」她說道,並希望自己的語氣能更強硬些。

  「不行嗎?」

  他顯得十分愉快。「不行,你不行,」她告訴他。「我已經決定了,納山,你必須先追求我,然後我們在牧師面前舉行婚禮,那樣你才可以再吻我。」

  說完話,她抬頭想知道他的反應。很不幸的,他的表情並沒有告訴她任何事。她皺起眉頭看著他。「除非我們在上帝面前說出我們對彼此的誓言,否則我相信我們的婚姻會遭到法律的質疑。」

  他終於讓她看見了他的反應。不過她倒寧願自已猜測他的反應比較好。天哪,他那張不悅的臉就像是正午的烈陽照在他們身上一樣的令人難熬。

  但是他的眼睛……那顏色是這麼的生動、真實,又令人癡醉。當他的目光直接望入她的眼眸時,她頓時忘了呼吸。一個突然的想法盤據在她的心中:她的維京人非常英俊。

  為什麼她以前沒有注意到呢?親愛的上帝,她是不是開始發現他是一個十分具有吸引力的男人呢?

  納山開口說道「你認為你已經找到一個撕毀婚約的方法?」

  「不是。」

  「很好,」他說道。「我跟你說過,我不準備解除我們的婚約,莎娜。」

  她不喜歡他自負的口氣。「在你告訴我之前,我已經知道了。」

  「你知道?你怎麼會知道?」

  她搖搖頭,但是納山再度將她拉回懷中,強而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頭髮。

  「放開我,納山。你這樣拉我的頭髮會痛。」

  他沒有放開她。不過他開始撫摸著她的頸背。他的撫觸非常舒服,讓莎娜小心地忍住極欲吐出的歎息。

  「你知道我多麼想要那些錢和土地,是不是,莎娜?」他問道。「所以你知道我不會解除婚約。」

  「不是。」

  納山不知道他為何想知道她的解釋。他十分好奇,因為她的表現是如此該死地害羞。他決心要瞭解她是如何想的。

  「你為何知道我會想跟你保持婚約?」

  「任何丈夫希望妻子擁有的條件我都有呀,」她衝口說道。她試著想跟他平常說話時一樣的自負、自信。「這是真的。」她點頭說道。

  「是嗎?」

  她看見他眼中的笑意。她那股裝出來的驕傲立刻消失無蹤。「是的。」她說道。

  她的雙頰又染上了一抹紅暈。怎麼會有人說話如此自負,但是表情卻如此的羞澀呢?他在心中想道。對他而言,她真是一個十足矛盾的個體。「你願意告訴我,為什麼你會認為你是我想要的妻子?」

  「當然,」她答道。「單就其中一點來說,我很漂亮,而且不乏味,」她急切地說道。「我承認我不是絕世美女,納山,但是這並沒有影響。」

  「你不相信你是一個……絕世美女?」他驚訝地問道。

  她微微蹙額地看了他一眼,因為她認為他是故意在調侃她。「當然不是,」她說道。「你一定有嘲笑我的殘忍天性。我並不醜,納山。你不能只因為我有棕色的眼睛和褐色的頭髮就認為我……相貌平凡。」

  他的笑容很溫柔。「莎娜,當你走過男人的身旁時,你從未注意到他們會停下腳步盯著你看嗎?」

  她希望能揍他一拳。「如果你是想暗示我,我的吸引力有限,那麼,先生……」她抱怨地說道。

  「怎麼樣?」他問道。

  「你也並不出色,丈夫。」

  他搖頭。他娶的老婆一點也不會讓人覺得無聊,這一點令他很高興。「你說的沒錯,」他說道。「我見過更美的女人,但是正如你剛才所說的,你是否為絕世美女並沒有影響。」「如果你認為你這番魯莽的話會讓我感到自卑,那麼你就錯了,」她反駁道。她的羞赧表現在她的聲音中。「我真的是男人渴望擁有的好妻子。你敢笑我?我說的都是真的。我一直被訓練去做一個好妻子。」她刻意地聳了聳肩。

  她神情的脆弱顯而易見,同時也再度引起了他的好奇心。這個女人說的是最該死的事。「莎娜,你究竟接受了哪些訓練?」

  「我能夠輕易地管家,不論你僱有多少僕人都一樣。」她說道。「我的女紅做得很好,也能籌劃邀請兩百位賓客的晚宴,」她誇張地說著。「而且還能照顧龐大的家產,盡我該盡的義務。」

  她相信這一串話一定令他印象深刻。同時,她也為自己的這段話感到十分吃驚。有很多細節她是誇大其辭的。比如說,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照顧龐大的產業。但是納山不可能會知道這些,不是嗎?此外,她只是從沒有招待客人的機會,這並不表示她無法籌辦一個邀請兩百位客人的宴會。她相信只要全力以赴,她可以完成任何目標。「怎麼樣?」由於他沒有說話,所以她問道。「你認為我這些成就如何?」

  「我可以僱人來幫我管家,」他辯駁道。「我不必為了想要一個舒適的家而結婚。」

  他差點就大聲笑出來,因為她臉上的失望神情很生動。

  她盡量不使自已被他的話擊敗。「沒錯,但是我可以聰明地跟你的客人聊些時下流行的話題。我很博學多聞。」

  他的笑意阻止了她再往下說。他的行為正像是別人對聖詹姆斯家族所期待的反應。納山就像他的族人一樣地卑劣,而他簡直頑固透頂。

  「你不可能僱用到一個教育水準如此高的管家。」她抱怨道。

  「就這樣?」他問道。「你還受過其他的訓練嗎?」

  她的驕傲就像一件破爛的袍子纏住她的膝蓋。還有什麼能讓他印象深刻呢?

  「比如說?」

  「比如說在床上取悅我。」

  她的臉一下子就脹紅了。「當然沒有,」她結巴地說道。「你應該要教我如何…… 」她停頓不語,並且重重地踩了他的腳。「你怎麼敢認為我受過訓練要……要……」

  她說不下去了。她的眼神讓他十分困惑。他不知道她是想哭,還是想殺他。「我想,情婦可以替你盡這方面的義務?」他故意說這句話來刺激她。

  天哪!她實在是個捉弄的好對象。她的反應是這麼的直接,這麼的……孩子氣。他知道該停止這個遊戲了,因為她已經十分認真了。但是他玩得太愉快了,還不想就此罷手。

  「你不能有情婦!」她大聲叫道。他故意聳了聳肩。她再一次踩了他的腳。「不管她多麼漂亮,不管她多有……才能,不管怎麼,」她說道。「我不允許你有情婦。」

  她繼續說道,並未給他時間回答。「至於跟我同寢的問題,納山,你最好記清楚。你必須先追求我,向我求婚。在牧師證婚之後,你才可以跟我同寢。」

  她等待他的同意。「怎麼樣?」她問道。

  他再度聳聳肩。

  她怎麼會認為他有吸引力呢?她希望自己有足夠的力氣可以重重地踹他一腳。「我們討論的是很嚴肅的問題,」她堅持道。「如果你再聳肩,我發誓我會再次尖叫。」

  他並沒有告訴她,她已經在尖叫了。「不是我們,」他輕柔、安撫地說道。「只有你認為這件事很重要,」他解釋道。「我並沒有同感。」

  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試最後一次。「納山,請你試著瞭解我的感覺,」她低聲說道。「我已經決定你跟我同床共枕是不合宜的,」這個問題讓她很困窘。「你究竟要不要跟我結婚?」

  「我已經跟你結婚了。」

  老天,她真的生氣了。她的臉色發紅,目光緊盯著他的胸膛。他似乎很難理解這個問題。

  但是,她仍然堅持己見。「聽著,」她埋怨道。「這是很容易瞭解的,即使對聖詹姆斯的人來說也很容易。我要一段真正的追求,納山。除非我們在神職人員的面前說出我們的誓言,否則你不准碰我。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嗎?」

  「我相信他聽得很清楚,小姐。」她身後有人叫道。莎娜推開納山,轉頭望去,發現一群大約十人的觀眾正微笑地看著她。所有的人全都放下他們手邊的工作,朝她猛點頭。事實上,他們跟她之間尚有一段距離。

  「是啊,我敢說他聽見了每一個字,」另一人叫道。「你說除非你們正式結婚,否則作不讓船長碰你。是不是這樣,金德?」

  一個光頭、彎腰的男人點頭。「我聽到的正是這樣。」他叫道。

  莎娜羞愧得無地自容。天哪,她一定是像個悍婦一樣地大吼大叫。

  這都該怪納山,她轉身瞪著納山。「你一定要讓我出醜嗎?」

  「這可是你自已造成的,新娘子。回船艙去,」他命令道。「脫掉這件衣服。」這個命令阻止了她的腳步。「為什麼?你不喜歡這件衣服?」她問道。

  「脫下每一件衣服,莎娜,我一會就下去。」

  當她明白他說的意思時,她的心跳差點停止。她氣憤不已。沒心思再跟他理論,二話不說,便轉身離去。

  當她走過金寶身邊時,她沙啞地說道:「你說對了,金寶先生。納山的確瘋了。」

  金寶來不及回答,因為莎娜小組已經走了。

  當她走到船員休息室時,她才開始用跑的。她拉起裙擺飛快地奔跑著。不過她不是回自己的艙房,而是跑向蘿拉姨媽的艙房。

  即使麥修已經上了年紀,而且身材也日漸發福,但是每當有情況發生時,他的動作仍然十分迅速。在莎娜跑到艙門前時,他也同時到達門口。

  「莎娜小姐,我希望你現在不要打擾可愛的蘿拉。」麥修在她身後說道。

  她沒有聽見他走過來的聲音,所以驚呼著回頭。「你嚇了我一跳,」她說道。「你不該鬼鬼祟祟的跟在別人後面,先生。你叫什麼名字?」

  「麥修。」

  「很高興認識你,」她說道。「至於我的姨媽,我只是想看看她。」

  「我正在照顧你的姨媽,」麥修打斷她說道。「她今天還不宜見客。她還是很虛弱。」

  莎娜突然覺得有罪惡感。她一心一意想對蘿拉姨媽說出所有發生的事,以獲得蘿拉的支持,可以共同對付納山。但是,這些問題顯然微不足道。「蘿拉不是真的生病了吧,是不是?」她害怕地問道。「我見過她的瘀傷,但是我以為——」

  「她會康復的,」麥修說道。她的關心態度令他覺得高興。「不過她需要絕對的靜養和充足的休息。而且她現在也不能動,她的肋骨裂了——」

  「喔,天哪,我不知道這些。」

  「好了,好了,別又開始哭了,」麥修乞求道。莎娜小姐的眼中又起霧了。如果她真的哭了起來,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一想到要安慰船長的太太就讓他的胃緊縮在一起。「情況並沒有那麼糟,」他強調。「我已經替她包紮了。她現在需要的只有休息。我不希望她再擔心其他的事。」他以瞭解的目光看著她,附加了最後那句話。

  莎娜立刻明白他猜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她低著頭說道:「我的問題會給她帶來負擔。我不打擾她了,因為我也不希望她替我擔心。等她醒來後,可不可以請你告訴她,只要她想見我,我馬上就會過來?」

  麥修點頭。莎娜握住了他的手,讓他不知所措。「謝謝你對蘿拉的幫助。她是個善良的女人。麥修先生,她會受這些罪全都是因為我的關係。」

  老天,她看起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好了,好了,你姨媽的傷又不是你弄的,」麥修說道。「肋骨也不是你踢斷的。這一切都是你父親和他的兄弟在幕後指使。」

  「幕後指使的是我的亨利叔叔,」她反駁道。「但是,我也必須負責。如果不是我堅持蘿拉跟我一起回英國……」

  她沒有再說下去。她又握了麥修一下,並且驚訝地發現,當她正式地向他屈膝行禮,表示很高興擁有他這位員工時,他竟然露出了笑臉。

  莎娜回到艙房,看見那張大床時,她立刻想到了納山的問題。

  她不敢再浪費時間。她關上艙門,並且上了門閂。跟著,她用背部的力量將行李箱推到門前堵住門。

  接著,她快步走到桌子旁,想將桌子推到行李箱前,以增加她這個堡壘的防禦力量。然而,不論她如何使勁,那張桌子硬是動也不動。最後,她發現桌腳竟然全部固定在地板上。「為什麼有人會做這種事呢?」她自言自語地抱怨道。

  她想移動書桌,發現書桌也一樣被釘在地上。幸好椅子可以移動。不過椅子可也挺重的。莎娜將一張椅子抱到行李前,然後花了好幾分鐘才舉起笨重的椅子,堆在行李箱上。

  她往後站些,檢視她的成果。她揉著腰後,想緩和肌肉的酸痛感。她知道堵住門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但是她仍然覺得自已很聰明。不過,她的自我讚美一下子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因為她明白自己的行為是多麼的孩子氣。是的,她的行為是很不成熟,但是納山也一樣。如果他不想講理,那麼她為什麼要講理呢?也許當夜幕低垂時,她的維京人會恢復理智,明白她的要求是正當的。如果這個頑固的男人不同意,那麼她決心一直待在艙房內,直到他屈服為止。如果她會餓死,那就餓死吧。

  「我比較喜歡原來的樣子。」

  莎娜跳了起來,並且立即轉身。她發現納山正靠著書桌而立,微笑地看著她。

  他沒有等她問起,直接指了指室頂的活板門。我一向從那裡進來,」他輕聲解釋道。「比較快。」

  她也許點了頭,但是她並不確定。她住後靠著行李箱,瞪著他看。喔,上帝!現在她該怎麼辦呢?

  他的新娘似乎失去了聲音。納山決定多給她一些時間緩和情緒。她的臉上毫無血色,看起來她很可能再度昏倒。「我假設你是想改變房間的佈置?」

  他的聲音很愉快,也很有撫慰的意味,但她卻想要尖叫。「是的,」她脫口說道。「我比較喜歡這個樣子。」

  他搖搖頭。「這是不行的。」

  「不行?」

  「你可能沒注意到,但是你的行李箱和椅子正好堵住了門。此外,我不認為我們會有人想坐在……那麼高的椅子上。」

  他的話十分荒謬,因為他們兩人都知道門被堵起來的原因。莎娜假裝十分注意這個問題,以挽救她的自尊。「沒錯,我想你說對了,」她說道。「這些東西堵住了門,我現在才注意到,謝謝你提醒我這一點。」她不讓自已有喘息的機會又說道:「為什麼要把桌腳釘在地板上?」

  「你也試過想移動桌子?」

  她無視於他口氣中的笑意。「我想。如果把桌子搬到行李箱前,看起來會比較好。還有書桌,」她附加說道。「但是我根本動不了它們。」

  他站直身子,朝著她的方向踏了一步。她立刻後退一步。「當海浪洶湧時,傢具會移動,」他解釋道,並且又往前踏了一步「這就是原因。」

  她感覺自已正被包圍。納山的長髮隨著他的移動而在肩上晃動著。他肩上的肌肉隨著他敏捷如豹般的步伐而起伏。她想逃走,但是在她的內心深處,她不得不承認她希望他能捉住她。她非常喜歡他吻她的方式……但是這將是她唯一喜歡的一點。

  從納山臉上的神情看來,她知道他想從她身上獲得更多。他那具有威脅性的策略快將她逼瘋了。她皺起眉頭瞪著他。

  他回報她以笑臉。

  她在艙房內繞了半圈,最後被他逼到床前。當納山看見她眼中的恐懼時,他停下了腳步,並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她以為他改變心意了。但是在她還來不及高興的時候,他的雙手已經握住了她的肩膀,將她拉向他。

  他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他的眼睛。然後以非常溫和的聲音說道:「莎娜,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十分困難。如果我們有更多的時間,也許我們可以等到你比較瞭解我的時候。我不會欺騙你說我會、或是我可以追求你,因為事實上,我對這種事沒有耐心,也沒有經驗。但是,我不希望你怕我。」他聳了聳肩,然後微笑地看著她。「本來,你怕我與否,對我而言並不重要。但是我並不希望那樣。」

  「既然如此……」

  「沒有時間了,」他打聽她的話。「如果八個月前你沒有逃走,你現在已經懷了我的兒子了。」

  她睜大眼睛看著他。納山以為她的反應是因為他提到了孩子。他知道她是個純真的小女孩,根本沒有性經驗。這一點讓他很高興。

  「我從來沒有逃走,」她衝口說道。「你到底在說什麼呀?

  她的否認令他吃驚地皺起眉頭。「永遠不要對我說謊,」他稍微用力地握住她的肩膀。「我無法忍受這一點,莎娜。你必須對我完全誠實。」

  她看起來很生氣。「我沒有說謊,」她辯駁道。「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逃避你,維京人,從來沒有。」

  他相信她,因為她看起來是這麼的忠誠,而且十分憤怒。

  「莎娜,我寫了一封信給你父母,通知他們我要去接你。信是在某個星期五送到的,你應該在隔周的星期一準備好。我甚至還寫了到達的時間。但是你卻在星期天早上啟程前往你姨媽的小島。我只是將這兩件事聯想在一起。」

  「我不知道這件事,」她說道。「納山,我的父母一定沒有接到你的信,因為他們誰也沒對我提起這件事。那一陣子的情況很混亂。我媽媽擔心蘿拉姨媽都急出病來了。蘿拉固定每個月會寫一封信給媽媽,但是後來媽媽卻一直沒再接到她的信。媽媽擔心得病了。她要我去探望姨媽,看看她究竟出了什麼事,我立刻就答應了。」

  「你母親是何時向你吐露她的憂慮的?」

  他的嘲諷語氣激怒了她。她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所以皺起了眉頭。「在我離家的前幾天,」她說道。「但是,若不是我碰巧看見她在哭,她也不會向我說出她的焦慮。她向來是最不願意給我增加任何負擔的。現在回想起來,我可以確定提議去探望蘿拉的人其實是我。」

  一個突然的念頭引起了她的注意。「你怎麼知道我去了哪裡?我的家人都跟其他人說我是到殖民地去探視我的姊姊。」

  他並沒有說出他的手下跟蹤了她,也沒有提起她搭乘的船是他的。他只是聳肩。「他們為什麼不實話實說?」

  「因為蘿拉是家族中的恥辱,」莎娜說道。「她在十四年前跟她的丈夫私奔,逃離英國。我原本以為大家都已忘記了這樁醜聞,事實上不然。」

  納山回到信件的話題。「所以一直到你離開的兩天前,你都不知道蘿拉沒有寫信給你母親?」

  「媽媽不想讓我擔心,」莎娜說道。「我不允許你認為我媽媽跟任何陰謀有關。我父親或是姊姊還有可能攔截你的信,想讓你多等一些時候。但是我媽媽永遠不會做這種事。」

  納山發現她極力為母親辯護。雖然她的說辭不太合邏輯,但是她對母親的敬愛卻是無庸置疑的。為了這個原因,所以他不勉強她接受事實。然而,她相信自己父親是無辜的,這可是令他生氣。

  然而,他也明白她根本從未逃走。這個發現讓他非常高興,他不再皺眉頭。

  莎娜望著她丈夫,極力地想說服他相信她的母親是無辜的。接著,她想起了他剛才的話所代表的意思:他一直都沒有忘記她。

  她的笑容十分迷人。他不知道是什麼使她突然有了改變。她投入他的懷中,抱住他的腰。然咕噥地說了些含糊的字句作為反應。她的行為讓他十分困惑,然而,他喜歡她這種突然的情感表現。非常喜歡。

  莎娜歎了一口氣,然後才離開他的懷抱。

  「這代表什麼?」他問道。

  她似乎沒有注意他的話。她將頭髮撥到腦後,然後輕聲說道:「你沒有忘記我,」她十分女性化地將一撮髮絲撩到肩後,然後附加說道:「我當然知道你沒有忘記我,只是我以為中間有一些小誤解,因為我……」

  她住口不語,所以他說道:「因為你知道我是想跟你保持婚約的。」她點頭。

  他笑了起來。

  她不高興地看了他一眼,說道:「納山,」當我找不到蘿拉時,我曾寫了好幾封信到你的宅邸,請求你的協助,但是你從未給我任何回音。那時我真的以為……」

  「莎娜,我並沒有宅邸,」納山說道。

  「你當然有,」她爭辯道。「你在市區有一幢房子,我見過的。有一次我出外…… 你為什麼搖頭?」

  「我的房子在去年被火燒掉了。」

  「沒有人告訴我!」

  他聳聳肩。

  「那麼我應該把信寄到你的鄉間別墅去,」她說道。「你為什麼又搖頭?」

  「我的鄉間別墅也被火燒毀了。」他解釋道。

  「什麼時候?」

  「去年,」他答道。「就在市區房子被毀的一個月之前。」

  她看起來很驚訝。「你的惡運真是接二連三,不是嗎,納山?」

  那並非惡運所致,不過他並沒有告訴她真相。他的房子是遭到敵人惡意縱火,因為他們在找一些足以使他們獲罪的信件。納山曾經為政府工作,並且他的敵人最後也都繩之以法。但是他一直沒有時間去整頓家園。

  「你真的曾經寫信找我幫你尋找蘿拉?」他問道。

  她點點頭。「因為我不知道還能向誰求救,」她坦言道。「我想,這一切也許是你的鄧福叔叔在搞鬼。」

  「搞什麼鬼?」他問道。

  「也許他攔截了你寫給我父母的信。」

  他露出了生氣的神情。「我認為這是你父親耍的把戲。」

  「我不聽你中傷我父親。而且,我很肯定是鄧福在搞鬼。」「喔?他是毆打你姨媽的人嗎?」

  她的眼中立刻噙著淚水。他立刻為自己的問話感到後悔。她的目光轉為注視他的胸膛。「不是,」她喃喃說道。「那是我亨利叔叔的惡行。就是那天晚上你在酒店內看見的那個人。現在,你知道我的真相了。」她可憐兮兮地說道。

  納山以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他的拇指摩擦著她光滑的肌膚。「什麼真相?」她注視著他的眼睛好一會兒才說道:「我有一個壞血統。」

  她希望他能立刻否認這一點,甚至能給她一點小讚美。

  「沒錯,的確是這樣。」

  這個男人的體內顯然沒有絲毫的同情心。「你也一樣,」她憤然地說道,並且推開他的手。「我們真的不該有孩子。」

  「為什麼不?」

  「因為他們可能會像我的亨利叔叔一樣壞。更糟的是,他們也許會像你的族人一樣,行為惡劣。你必須承認聖詹姆斯的男人不僅長相卑鄙,心腸也一樣卑劣。他們是惡棍,」她點著頭。「每個人都一樣。」

  他當然不會承認這一點,而且他立刻就表白他的立場。「雖然他們行為粗魯,但是他們可都是該死的誠實。當你要惹火他們的時候,你馬上就會知道。他們都是很正直的人。」

  「喔。沒錯,他們的確正直得可以。」她反駁道。

  她微笑地看著他,眼中有些淘氣的光采。納山振作起精神。她顯然已經不怕他了。他必須想法子將話題帶入他心中認為最重要的事:跟她上床。。

  他以心不在焉的方式溫和地按摩著她的肩膀。莎娜認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因為他的眼神很遙遠。她認為他是想到了他的那些親戚。

  她想利用他心不在焉的時候讓他按摩背部酸疼的地方。她將他的右手移到她的脊椎附近。「按摩這裡,納山。剛剛搬動傢具,害我的背部又酸又痛。」

  剛開始,他的動作不太輕柔。後來,她提醒他,他才減弱了手勁。接著,她將他的另一隻手也拉到她的脊椎部分。當他以兩手按摩著她的背部時,她倚在他身上,閉起了眼睛。這種感覺好像在天堂一樣的舒服。

  「好些了嗎?」幾分鐘後,他聽見她的歎息聲,於是問道。

  「好多了。」她說道。

  他沒有停止按摩,而她也沒有要他停止。「你在哪裡認識我的鄧福叔叔?」他問道。他的下巴靠著她的頭頂,聞著她身上芬芳的女性氣息。

  「我在公爵夫人的花園見過他,」她答道。「你叔叔和嬸嬸都出席那次的宴會。那是一次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的驚嚇經驗。」

  他輕笑道:「鄧福看起來很像野蠻人。」他緩緩地將她拉入他的懷中。她並沒有抗拒。「我的叔叔是個肌肉碩大的大塊頭,尤其是他肩膀的肌肉更是驚人。是的,我想他的模樣是有點嚇人。」

  「他的妻子也一樣,」莎娜微笑地打岔。「我無法分辨他們兩人誰是誰。」

  他擰了擰她的背。「鄧福有鬍子。」

  「她也有。」

  他再度擰了她。「詹姆斯的女人不然溫家的女人那麼——肥胖。」他反駁道。

  「溫家的女人才不胖,」她爭辯道。「她們的身材……剛好。」

  她認為這是討論那件事情的最佳時機。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開口:「納山?」

  「什麼事?」

  「我不會脫去我的衣服。」

  她的話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你不會?」

  她稍微挪後些,以便看見他的表情。他的臉上露出一抹緩慢又從容的笑容,使她有勇氣繼續說下去。「不會,」她說道。「如果我們一定要做那件事,我就要穿著衣服。你若不同意,那就一切免談。」

  她擔心地咬著下唇,等著他的反應。納山認為她可能又感到害怕了,這使他著急。「莎娜,看在老天的分上,我不會傷害你的。」

  「會的,你會的。」她喃喃說道。

  「你怎麼知道?」

  「媽媽說,那種事常常都會痛。」莎娜的雙頰一陣紅熱。

  「並非常常都會痛,」他斷然說道。「第一次也許會有一點……不舒服。」

  「你的話互相矛盾。」她叫道。

  「你不必表現得好像——」.

  「我不喜歡那樣,」她打斷他的話。「你最好現在就明白這一點。那要花多久時間?幾分鐘還是幾小時?」她問道。「我想要先有心理準備。」

  他不再繼續按摩她的背了,而是用力地抓住她。她的問題讓他有一點驚訝。莎娜繼續說道:「我只想請你幫我一個小忙。可不可以請你等到今天晚上再做?既然你的心意已決,你可不可以至少給我一些時間讓我接受命運的安排。」

  接受命運的安排?納山很想掐死她。她把自己說得好像是一個即將被處死的罪犯。他皺起眉頭,不過仍然答應了她的請求。「好吧,」他說道。「我們就等到今天晚上。不過這是我唯一願意幫的忙,莎娜。」

  她踮起腳尖吻了他。她的唇蜻蜓點水般地吻了一下他的唇。當她吻完時,看起來十分愉快。

  「這該死的動作叫什麼?」

  「一個吻?」

  「不,莎娜,」他怒吼道。「這才是一個吻。」

  他將她拉入懷中,抬起她的臉龐,然後將雙唇覆蓋在她的唇上。他一點也不溫柔,但是她一點也不在乎。她融化在他的懷中,任由他吻著她。畢竟,她剛獲得了勝利,而她認為他也想要一次勝利。

  他的吻變得十分具有佔有性。這種強烈又粗魯的親密感讓她的雙腿變得軟弱無力。她攀附著她的丈夫。當他的舌頭伸入她的口中時,她不自禁地發出了呻吟。

  這種感覺充滿了性慾。當她全力配合他時,他不再試著征服她。老天!她全心全意地回應他。她甚至拉住他的頭髮,使她能更貼近他。該死的!他想要她。他將莎娜放在床上,然後轉身準備離去。不過他必須先搬開椅子和行李箱。

  當他打開艙門時,莎娜已經完全恢復了。「在未來的日子裡,如果你不再經由煙囪進入我們的臥室,我會很感激你的,納山。我答應以後不會再拴上門。」她說完之後,他轉身,以不可思議的神情看著她。

  「經由什麼進臥室?」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煙囪,」她解釋道。「而且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決心要做的這件事只要花幾分鐘,還是需要幾個小時?」

  她的問題轉移了他的心思,不再熱切地想解釋那個活板門並不是個煙囪。他決定以後再跟她解釋這一點。「我怎麼會知道那要花多少時間?」他低聲抱怨道。

  「你是說你以前也沒有做過?」

  納山閉上眼睛。他們的交談全都不按牌理出牌。

  「怎麼樣?你做過沒有?」

  「做過,」他嘔氣地說道。「只是我以前從未計算過要花多少時間。」

  他走出門口,正要關上艙門時卻突然轉身,微笑地看著她。

  她很驚訝他會有如此快速的轉變。「莎娜?」他開口問道。

  「什麼事?」

  「你不會討厭這件事的。」

  說完,他便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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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莎娜後來一直沒有再看到納山。她忙碌地整理艙房和她自己的東西。由於沒有女僕,所以她自已整理了床,拭去傢具上的灰塵,並且借了掃帚清掃了房間。她記起陽傘掉在甲板上。然而,當她去甲板上找時,卻找不到。

  夕陽西下的時候,她的神經已經快崩潰了。她已經找不到任何拖延的藉口。對於自己的膽怯,莎娜覺得羞愧。她知道自已遲早都必須跟納山上床,而且除非她真的經歷過了,否則她會一直心存恐懼。但是這個認知並未減輕她的恐懼。

  當門口響起敲門聲時,她差點叫了起來。等她想到納山不會敲門時,她立刻恢復了鎮靜。是的,納山會直接開門走進房間。因為這間艙房是他的,他有權隨時出入。

  進來的是麥修。她向他行了禮,並邀他入內。他搖頭謝絕了她的邀請。「你的姨媽現在想見你,」他說道。「你去看她時,我會叫小傅搬個澡盆到這裡。船長認為你可能會想洗個澡,所以他命令我們送來乾淨的水。這並不是時常有的待遇,你該好好地享受一下。」

  「納山真細心。」莎娜答道。

  「我一定會把你的想法告訴他。」麥修答道。他走在莎娜身邊,發現他們兩人都一樣的笨拙和害羞。麥修並不習慣這種情況,除了納山之外,不會有人平等地對待他。他也不習慣小姐向他屈膝行禮。此外,還有她迷人的笑容。他稍微挺起胸膛。天哪,他就像金寶一樣,被這個漂亮的女孩迷住了。

  他們走到蘿拉的門口時,麥修強迫自己集中心神低聲說道:「不要讓她太累,好嗎?」莎娜點頭,然後等著麥修替她開門。麥修很遲鈍,直到她用手指了指,他才開了門。她向他致謝,然後走進房內。麥修關上了門。

  「麥修的表情似乎十分困惑。」蘿拉說道。

  「我沒有注意,」莎娜坦言道。她微笑地走到床邊,並且吻了她的姨媽。蘿拉靠在一大堆枕頭上。「不過我倒是注意到他一直很擔心你,姨媽,」莎娜說道。她拉了一張椅子坐下。「我相信他已經變成你的保護者了。」

  「他是個英俊的男人,是不是,莎娜?而且他還有一顆善良的心。他的性情很像我死去的丈夫,不過他們兩人的外貌倒是很不一樣。」

  莎娜微笑道:「你被麥修迷住了,是不是,蘿拉?」

  「胡說,孩子。我已經老得不會再著迷了。」

  莎娜不再談論這個話題。「你今天覺得好點了沒?」

  「是的,親愛的,」蘿拉回答。「你呢?」

  「我很好,謝謝你。」

  蘿拉搖搖頭。「你看起來不太好,」她說道。「莎娜,你坐在椅子的邊上,看起來好像隨時想逃走似的。是不是納山讓你心神不寧?」

  莎娜緩緩地點頭。「我也擔心你,」她坦白說道。「不過現在看到你,我知道你不會有事了。」

  「別轉移話題,」蘿拉命令道。「我想談談納山。」

  「我不想。」

  「我們只是隨便聊一下,」蘿拉說道。「你跟你的丈夫相處得如何?」

  莎娜優雅地聳聳肩。「正如原先的預料,完全隨他的性情而定。」

  蘿拉微笑道:「他吻過你了嗎?」

  「蘿拉你不該問我這種問題。」

  「回答我。有嗎?」

  莎娜低著頭答道:「有,他是吻過我。」

  「很好。」

  「那是你的想法。」

  「好了,莎娜。我知道納山不是你所想像的樣子。但是如果你能看清在他粗暴外表下的本質,我相信你會發現他是一個好人。」

  莎娜決定讓氣氛變得輕鬆些。「喔?」她調侃地說道。「你怎麼知道我把他想像成什麼樣子?」

  「在你那些異想天開的夢中,你不可能會想像自己嫁給象納山這樣的人。第一眼看到他時,他的確令人嚇了一跳,不是嗎?」

  「喔,我不知道。」莎娜喃喃說道。

  「你當然知道,」蘿拉反駁她。「當你第一次看到他時,你昏倒了,不是嗎?」

  「我是累壞了才昏倒的,」莎娜爭辯道。「蘿拉,他想要……跟我睡覺。」她突然衝口說道。

  蘿拉似乎一點也不吃驚,這讓莎娜鬆了一口氣。她實在很需要蘿拉的建議。

  「這是很自然的,」蘿拉說道。「你害怕嗎,莎娜?」

  「有一點,」莎娜答道。「我知道為人妻子的義務。但是我並不瞭解他,而且我真的希望他能先花一段時間來追求我。」

  「你在擔心什麼?」

  莎娜聳聳肩。

  「你認為他會傷害你?」

  莎娜搖頭。「這是很特別的一件事,姨媽。當納山對我皺眉時,看起來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而且他常常對我皺眉。但是我又知道他不會傷害我。他甚至告訴我,他不希望我怕他。」

  「很好。」

  「但是他不肯等到我習慣了一些再說。」

  蘿拉笑道:「我也希望他不想等,莎娜。「你是他的妻子,並且從他第一晚看你的樣子,我就可以看出他想要你。」

  莎娜感覺自已臉紅了。「如果我讓他失望了。怎麼辦?」

  「我不相信你會令他失望,」蘿拉安撫著她說道。「他也會明白這一點。」

  「如果納山想得到國王保留的另一半妝奩,我們就必須有孩子。由於他不得不等待我長大……你知道他曾經以為我想逃離他呢!」莎娜把一切都說給蘿拉聽。當她說完後,蘿拉面帶愁容。

  「你不高興納山曾經想來接我?」

  「我當然高興。我皺眉頭是因為我相信你的父母又騙了你一次。」

  「蘿拉,你不會是相信——」

  「我以前也跟你說過,」蘿拉打斷她說道。「我寫給你母親的信從未間斷,我甚至認為偶爾遺失一、兩封信是可能的,但是不可能六封信全部都丟了。不,這全是謊言,莎娜,是為了讓你離開英國所使用的手段。」

  「媽媽不會撒這種謊言的。」

  「她當然會,」蘿拉低聲說道。「我可憐的妹妹很畏懼她的丈夫。她向來如此,而且會一直這樣下去。莎娜,自欺欺人是毫無意義的。讓你的頭腦清醒些,孩子。如果溫哈瑞讓她騙你,她會照做的。算了,別再談你的父母了。」她看見莎娜似乎想反駁,所以急忙說道:「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你想要納山當你的丈夫嗎?」

  「我想不想並不重要。」

  「想,還是不?」

  「我從來沒想過會嫁給其他的人,」她遲疑地答道。「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何感覺,但是我不喜歡讓其他的女人擁有他。這是在他跟我提起『情婦』這兩個字時,我才明白的。我激烈地反對他這個提議。這一切真是令人困惑。」

  「沒錯,愛情一向令人困惑。」

  「我說的不是愛,」莎娜反駁道。「這只是因為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接受納山是我的丈夫的訓練,所以才會有那種反應。」

  蘿拉粗聲地哼道:「他們只訓練你恨男人,以為可以將你教養成跟你姊姊琳達一樣。但是他們失敗了,不是嗎?你一點都不恨納山。」

  「不,我誰也不恨。」

  「這些年來,你一直在心中保護他,就像你常利用機會保護你母親一樣。你聽著他們對納山的毀謗,但是你從來不理會那些謊言。」

  「他們以為我恨他,」莎娜坦承道。「每當有人在我面前中傷他時,我都會假裝同意他們的看法,免得他們再來煩我。亨利叔叔是最惡劣的一個。現在,他知道真相了。當我在酒店裡看見他,當我看見他把你的戒指戴在手上時,我生氣了。我誇大其辭地告訴他,納山會找他報復,而且我還謊稱我跟納山的關係十分親密。」

  「也許這並非全是謊話,」蘿拉說道。「我真的相信納山以後會替我復仇。你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他知道你是一個親切、甜美的女士。」莎娜答道。

  蘿拉將眼珠子朝上方轉了轉。「不,親愛的,我不相信他明白那些。他會照顧我是因為他知道你有多愛我。納山心地善良,他會照顧所有跟他關係親近的人。」

  「但是蘿拉——」

  「我想說的是,他已經開始關心你了,莎娜。」

  「你的想像力太豐富了。」

  當麥修走進艙房時,同時也打斷了她們的談話。他對蘿拉露出愉快的笑容,然後緩緩地眨了眨眼睛。「你該休息了。」他告訴她。

  莎娜吻了蘿拉,跟她道了晚安,然後走回她的船艙。洗澡水已經準備好了。她在水中浸了好一會兒,直到水變涼了,才穿上她的白色睡衣和搭配的睡袍。當納山走進房間時,她正坐在床沿梳頭髮。

  兩個年輕人跟著納山一起進來。他們朝她點個頭,然後合力抬起澡盆,往外走去。莎娜一直端莊地抓住睡袍的領口,直到那兩個男人離開,才又繼續梳頭髮。

  納山關上門,並上了鎖。

  他沒有說話。他不必說話,因為他臉上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他已經下定決心,不會再有任何的拖延和藉口。她開始發抖。

  她發現納山也洗了澡。他的頭髮還是濕的,正貼在他的頸後。他的側面一點都不柔和。同時,他身上並沒有穿襯衫。莎娜望著他,雙手仍繼續梳頭髮,想著該如何減輕她心中的緊張。

  納山也看著她。他拉過一張椅子坐下來,慢慢地脫掉靴子和襪子。接著,他站起來,一動也不動地面對著她,開始解開褲子的鈕扣。

  她閉上眼睛。

  她的羞怯讓他不禁微笑。不過這並未阻止他。他脫下身上的衣物,丟在椅子上。

  「莎娜?」

  她閉著眼睛回答:「什麼事?」

  「脫掉你的衣服。」

  他自認聲音很輕、很溫和,因為他想祛除她的恐懼感。他知道她很害怕,因為她非常用力地梳著頭髮。力氣之大,足以讓她自己頭痛。如果她不鎮定下來,她會把自己敲昏的。

  然而,她並未因為他的聲音而緩和情緒。「我們已經說好了,納山,」她說著,梳子又再次敲到她的太陽穴。「我告訴你我要穿著衣服。」

  她盡量使自己的口氣堅定,但是她的努力無效。連她自己都聽得出自已嘶啞的聲音正在發抖。「可以嗎?」她問道。

  他的同意使她鎮靜了些。她不再梳頭髮。當她站起來,慢慢地走到另一邊時,她一直沒有看他,而將目光投注在地板上。

  她放下梳子之後便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轉身。她決定假裝不受他的赤裸所困擾。她提醒自己,她是他的妻子。她不該表現得像一個愚蠢又無知的小孩。

  問題是,她真的是一無所知。她從未見過赤身露體的男人。天哪,她好緊張。我現在是個女人,不是個孩子,她告訴自己,實在沒什麼好害臊的。

  接著,莎娜望向她的丈夫。她所有的思緒全都一飛而散。納山正在關上天花板上的活板門。雖然他半轉過身子,但是她仍然能清楚地看見他的體格,讓她忘了該如何呼吸,他有著一身鋼鐵般的堅硬肌肉,而且全身都呈現古銅色的光澤。接著,她突然注意到他的臀部幾乎跟他身上的其他部分一樣的黝黑。他是如何讓這個隱密的部位也曬成古銅色的呢?

  不過她並不打算問他。也許在他們結婚二十或三十年之後,她會坦然地問他這個問題。

  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當她想起今晚的痛苦經驗,她會好好地笑上一場。但是此時此刻,她當然笑不出來。她看著納山點上蠟燭,輕柔的光芒讓他的皮膚閃閃發亮。她很感激他在點蠟燭時,以背對著她。他是故意給她時間,讓她先習慣地壯碩的體格嗎?如果這真是他的目的,那麼這個方法並沒有用。這個男人在參加化裝舞會的時候可以化裝成一棵樹,因為他實在太魁梧了。

  她發現自己的表現太孩子氣時,不禁吸了一口氣。她唯一挽回自己自尊的方法是不讓他知道她有多恐懼,她轉頭,使他不會看見她的臉紅,然後說道:「我們現在要上床了嗎?」

  她覺得很得意,因為她在說那句話時,語氣十分平淡。

  他倒是認為她剛才說話的語氣很像是她剛吞下一根釘子似的。他知道在跟她上床之前,他必須想法子先克服她的恐懼。

  問題是,他該怎麼做呢?他歎了一口氣,然後轉身想將她拉入懷中。她想跑到床邊,他抓住了她的肩膀,慢慢地強迫她轉身面對他。

  他的新娘毫無困難地迎向他的目光。他不必抬起她的下巴,因為她自動地抬著頭。納山忍住了笑。即使他告訴她,她的腳邊有一條蛇,她大概也不會低頭下望。

  「我的赤裸讓你很困擾嗎?」他單刀直入地問道。

  「你為什麼這麼想?」

  他將雙手移到了她的頸邊,他的拇指可以感覺到她急速的脈動。他溫柔地碰著她。「你喜歡我吻你,是不是,莎娜?」

  這個問題似乎讓她很吃驚。「你喜歡嗎?」由於她只是盯著他看,所以他再次問道。

  「是的,」她坦承道。「我的確喜歡你吻我。」

  他看起來很自豪,很高興。

  「但是我不相信我會喜歡另一件事。」她希望能再給他一個警告。

  她的誠實並沒有惹他生氣。他低頭吻了她的額頭和鼻子。接著,他的唇輕輕地掃過她的雙唇。「我喜歡。」他低吼道。

  她不知該如何回答,所以只好保持沉默。當他的唇再次吻上她時,她仍然緊閉著嘴。

  他覺得自己好像在親吻一座雕像,不過他並未停止。他歎息著,然後慢慢縮緊握住她脖子的手。當她開始覺得痛時,便張嘴想命令他放開。他乘機將舌頭伸入她的口中,碰觸著她的舌頭,而她的心思也變得一片混亂。

  她回應了他,體內的冰開始融化。當她為他張開嘴時,納山的手立刻放鬆。他的拇指緩緩地在她的頸子邊畫著圈。他刻意想讓她無法抗拒、意亂情迷。當她貼近他,並將雙手繞在他的脖子上時,他認為自已成功了。

  她喜悅的歎息聲跟他需求的低吼聲混合在一起。他並沒有放鬆溫柔的攻擊。這個吻持久、激烈又徹底。他的唇飢渴地吻著她,舌頭則撩動著她體內的火焰。

  這似乎是個永無止境的吻。由於她對這種新奇的感覺毫無經驗,所以他並沒有花太多時間就除去了她的羞澀和抗拒。他試著忍住自己的飢渴,但是當她的指頭滑入他濕潤的髮中時,他感覺到自己的體內開始燃起火焰。

  他毫不費力地就馴服了她,而且他突然失去了耐心。當他拉開她的雙手時,莎娜不悅地呻吟了一聲。他繼續吻著她,但是這並不夠。她想要靠近他身上的熱氣,讓自己再度被他的溫暖所包圍。但是他不合作。他抓住她的手,並且拉著她走。她不明白他想要些什麼,而且也無法去思索這些問題,因為她全心全意地吻著他,完全被這種奇特又神奇的感覺所征服。

  「現在你可以再用手抱著我。」當他結束這個吻時,他輕聲說道。他的微笑充滿了溫柔。老天,她實在很容易被看透。她困惑的神情將自己的心思完全表露無遺。他看見了熱情和迷惑。納山從不知道一個女人會如此開放又徹底地反應。

  當他瞭解自己有多麼想要取悅地時,他的心中感到小小的震撼。她所願意給他的純真信賴讓他覺得自己好像可以征服全世界。

  他必須先征服她。「別害怕。」他以低沉、沙啞的聲音說道。他以手指撫過她的臉頰。她本能地抬起頭,想獲得他更多的愛撫。這個舉動讓他露出了微笑。

  「我一直努力叫自己不要害怕,」她喃喃說道。「我的確比較不擔心了,因為我知道你在乎我的感受。」

  「你是什麼時候有了這個結論?」

  她眼中突然出現一抹神采。似乎正在想著愉快的事。

  「當你同意我可以穿著衣服時。」

  納山長歎了一口氣。他認為現在還不是告訴她,他已經脫去了她的睡袍和睡衣。反正她很快就會發現了。

  「當我十分渴望地想要你時,莎娜,我不是個很有耐心的人。」

  他的雙臂圍著她的腰,將她擁入懷中。肌膚碰到了肌膚。她驚訝地睜大眼睛。但是在她尚未決定自已是否喜歡這種感覺之前,他又再度吻住了她。

  這個男人實在懂得如何接吻。她並沒有等他強迫她張嘴——相反的,她立刻變成了主動攻擊的一方。他咕噥地回應著。她覺得他所發出的聲音是表示他喜歡她大膽的表現。

  莎娜根本無法思考。他的吻所引起的渴望是如此的奇異、神奇又具毀滅性。她甚至無法保持自己的羞怯。她知道他已經脫去了她的衣服。不過,她故意逗弄他,提醒他曾經答應要讓她穿著衣服。這是她的小詭計,而且她有充足的理由這麼做。她想讓他放慢腳步,給她時間去習慣他的身體、他的炙熱和他的撫觸。

  她不知道他們是如何走到床邊的,但是納山突然扯下了被單。接著,他抱起她,將她放在床中間。他沒有給她時間去遮掩自己的赤裸,而是立刻跟著她躺在床上,用他自己溫暖的身體覆蓋住她的。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她發現自已被他捉住,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她不想害怕,也不想讓他失望。

  模糊不清的熱情突然清晰了起來。她實在不想做這件事。

  但是,她也不希望他停止親吻她。而且,天哪,她真害怕。

  她緊閉著嘴巴,以免自己再度尖叫。

  他試圖以膝蓋分開她的腿。但是她卻開始抗拒他,而且開始打他的肩膀。他立刻停止嘗試,且以手肘撐起身體,以減輕壓在她身上的重量,然後開始輕咬著她的頸子。她喜歡這樣。他的呼吸濕熱又甜美地吹拂著她的耳畔,令她不禁開始戰慄。他輕輕地告訴她,她讓他很高興,他有多想要她;甚至告訴她,他認為她有多漂亮。當他說完之後,他認為她已經能完全接受他了……他們兩人久久都沒有動一下。納山太滿足,而她則太累了。

  她感覺到耳朵附近有濕潤的感覺,她伸手一摸,才發現自已哭了。天哪,她真的完全失去了鎮靜,是不是?不過她的愉快讓她並不擔心這個問題。她太滿足了。為什麼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做愛是如此美妙的一件事呢?

  她丈夫的心跳跟她的合而為一。她愉快地輕歎著。現在,她是他的妻子了。

  「你不能再叫我新娘子了。」她在他的頸邊說道,並且以舌尖搔著他的肌膚。他的味道鹹鹹的,有男人味,感覺好極了。

  「我壓著你會不會太重?」

  他的聲音很疲倦。當她回答「會」的時候,他連忙翻身,躺在她旁邊。

  但是她不想讓他離開她。她希望他能擁著她,告訴她,她是個很棒的女人,並且說一些每個新婚妻子都渴望聽見的讚美和愛意。她也希望他能再吻她。

  但是她什麼也沒得到。納山閉上了眼睛,看起來好像睡著了。

  她並不知道納山正在跟自已交戰。他拚命地想瞭解剛才發生在他身上的事。他從來沒有完全失去過自制力。她令他著迷,也讓他迷惑不已。他覺得自己變得脆弱,而且,該死的,這個感覺讓他害怕。

  「納山?」她翻身轉向他。

  「什麼事?」

  「再吻我」

  「乖乖睡覺。」

  「吻我道晚安。」

  「不。」

  「為什麼?」

  「如果我吻你,我會再想要你,」他終於解釋道。他沒有看著她,而是瞪著天花板。「而你還太脆弱。」

  她坐起身子,兩腿間的不舒服感讓她畏縮了一下。他說得沒錯,她太脆弱了。但是這並不要緊。她還是希望他能吻她。

  「是你讓我變脆弱的,」她埋怨道,並戳了戳他的肩膀。「我記得叫你別動的。」

  「是你先動的,莎娜,記得嗎?」他懶洋洋地說道。

  她臉紅了,而且也振作了精神。他的口氣似乎不太確定。

  她環抱著他,希望他能抱著她。「納山,事後不是應該跟事情進行時一樣的重要嗎?」

  他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睡覺。」他再次命令道。他拉起被子蓋在他們兩人身上,然後閉上眼睛。

  她把手臂橫放在他身上。她很累了,而且也覺得沮喪。她把自己的感受告訴他。

  他笑道:「莎娜,我知道你也獲得了滿足。」

  「我說的不是這個。」她輕聲說道。

  她等著他要求她解釋,但是他一直默然不語,她只好放棄等待。「納山?」

  「該死!現在又是什麼事?」

  「請你不要用那種語氣跟我說話。」

  「莎娜……」他開始了警告的口氣。

  「在你跟其他女人上床後,呃,之後……你們都做些什麼?」

  老天!她到底想幹什麼?「之後我就離開了。」他悶哼道。

  「你打算離開我嗎?」

  「莎娜,這是我的床。我要睡了。」

  她的耐性消失了。「在我跟你說明一些禮儀之前你不能睡,」她說道。「當一個男人完成了……那件事之後,他應該告訴他的妻子她是一個很好的女人。接著,他應該吻她,將她抱在懷中,然後他們才相擁而眠。」

  他不禁露出了笑容。她說了一些最該死的事。聽起來好像是一位發號施令的將軍。「那件事叫『做愛』,莎娜。而且你怎麼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你是個處女,記得嗎?」

  「我就是知道。」她反駁道。

  「莎娜?」

  「什麼事?」

  「別對我吼叫。」

  他轉頭看著她。該死,她好像快哭了。他可沒有耐心去應付她的淚水。老天,她是這麼脆弱……這麼的美。她的雙唇才因為他的吻而變得紅潤腫脹。

  他將她拉入懷中。他迅速地在她的額頭上吻了一下,然後將她的臉壓在他的肩窩之中,咕噥地說道:「你是個好女人。現在,乖乖睡覺。」

  他根本不是真心這麼說的,但是她不在乎。因為他擁抱了她,而且撫著她的背。她認為這多少說明了他的心意。她倚偎在他懷裡,閉上了眼睛。

  納山正欲沉沉睡去時,又聽見她輕喊著他的名字。他拍了她一下,讓她知道他希望她不要作聲。她又喊了他一次。

  「幹什麼?」他故意打個呵欠。

  「你知道這樣擁抱著,叫做什麼嗎?」

  如果她不說出心裡想說的話,她是不會讓他睡覺的。納山又拍了她一下,才投降地問道「不知道,叫什麼?」

  「珍惜。」

  他呻吟著,而她則笑道:「這是個好的開始,不是嗎?」

  他的鼾聲是她唯一的回答。不過莎娜並不懊惱,她決定明天再說給他聽。

  她迫不及待地想找出上百種的方法讓納山明白他的好運。她已經知道她是他的完美配偶。他自己還不知道,但是最後,他終將明白他有多愛她。

  她是他的妻子,他的愛。他們的婚姻十分真實,而他們之間有了聯繫。婚姻是一項神聖的制度。莎然決心保護她的婚姻,並珍視她的誓言。

  她緊抱著他進入夢鄉。明天是她成為納山的妻子的第一天,從此,她將展開新的生活。那將是猶如在天堂裡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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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真是糟糕的一天。

  當她醒來時,納山已經離開艙房了。他替她開了活板門,讓新鮮的空氣和陽光進到室內。今天的天氣比昨天暖和多了。莎娜洗了澡,換上一件鑲著白色花邊的寶藍色衣裳,然後去找她的丈夫。她想問他哪裡有替換的乾淨床單,而且她也想叫他再吻她。

  她走上階梯,正朝甲板走去時,突然聽見一個男人的叫聲。

  她急急忙忙地走上前去想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結果她差點就踩到了那個趴在甲板上的男人。這位老水手顯然摔得很重,因為他昏倒了。

  莎娜一直找不到的陽傘此時正卡在他的雙足之間。金寶單膝跪在那個摔倒的男人旁,拍著他的臉想叫醒他。

  沒多久,一群人已經圍了過來。大家七嘴八舌地建議金寶一些叫醒他的方法。

  「發生了什麼該死的事?」

  納山慍怒的聲音自莎娜身後傳來。她沒有回頭,直接答道:「他絆到了某樣東西。」

  「不是『某樣東西』,夫人,」人群中有一個人說道。他指了指甲板。「是你的陽傘絆到了他的腳。」

  莎娜不得不負起全部的責任。「沒錯,是我的陽傘,」她說道。「他的受傷是我的錯。他沒事吧,金寶?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引起這件不幸的意外。我——」

  金寶同情她。「別放在心上,莎娜小姐。大家都知道這只是個意外。」

  莎娜抬頭望著四周的人群。大部分人都對她微笑點頭。「你不必害怕,夫人。伊瓦一會兒就會醒的。」

  「摩利?」金寶叫道。「給我一桶水,讓我把他潑醒。」

  「伊瓦今天晚上還能替我們煮晚餐嗎?」莎娜記得說話的男人叫維斯。他正皺著眉頭看著莎娜。

  她回瞪他一眼。他顯然是責備她引起了今天的事端,所以她開口問道:「你的胃會比朋友的健康還重要嗎?」不等他回答,她便蹲下來,拍著昏倒水手的肩膀。他沒有反應。

  「我的天!金寶,我害死了他嗎?」她低聲問道。

  「不,你沒有害死他。」金寶答道。「你可以看見他還有氣,莎娜。等他醒來之後,他只會頭痛一陣子,如此而已。」

  納山抱起莎娜,想帶她離開人群。她並不想離開。「我必須為這件意外負責,」她說道,目光直盯著伊瓦,同時,她也注意到其他男人紛紛點頭表示同意。他們欣然的認同讓她臉紅。「但是,這是一個意外事件。」她叫道。沒有人反駁她的話,這使她覺得好過些。「我應該照顧伊瓦,」她說道。「當他清醒後,我要當面向他道歉。」

  「他不會有心情聽你的道歉。」納山預言道。

  「沒錯,」賴特附和說道。「『恐怖伊瓦』不會輕易原諒別人。

  他喜歡懷恨在心,對不對呀,華得?」

  一個身形瘦削,有著深褐色眼睛的男人點頭同意。「伊瓦會火冒三丈。」

  「伊瓦是船上唯一的廚子?」莎娜問道。

  「沒錯。」納山告訴她。

  她終於轉身面對她的丈夫。她的雙頰緋紅,而她自己並不確定紅熱的臉頰是因為這是他們經過昨夜之後的第一次碰面?或者是因為她引起了這場騷動?

  「他們為什麼叫他『恐怖伊瓦』?」她問道。「是因為他的脾氣很壞嗎?」

  他瞥了她一眼,然後答道:「他們不喜歡他煮的伙食。」說完,他指示他們將水潑在伊瓦臉上。伊瓦立刻口沫橫飛地呻吟著。

  納山點點頭,轉身走開。

  莎娜無法相信他竟然沒有知會她一聲就離去。她覺得受到了侮辱。她轉頭看著伊瓦,不停地絞著雙手,等著向他道歉,同時,她在心中發誓,她將跟納山談一談關於禮節的問題。

  伊瓦一坐起,莎娜立刻蹲跪在他身旁。「先生,請原諒我引起了這個傷害。是我的陽傘絆到了你。不過如果你稍微留神,你一定會看見它的,然而,我還是乞求你的原諒。」

  伊瓦揉著後腦,瞪著眼前這個責備他自已不小心的漂亮女人。

  她擔心的神情讓他保留了他想罵出口的話。而且,她畢竟是艦長的女人。

  「反正我也沒有撞得多厲害,」他粗聲地說道。「而且你不是故意的,不是嗎……」

  他說話有愛爾蘭的腔調。莎娜認為他說話很有音樂性。

  「不,我當然不是故意的,先生。你站得起來嗎?我扶你。」

  從他警戒的神情看來,她可以看出他並不希望她的協助。

  金寶拉起了伊瓦,但是他一鬆手,伊瓦便顯得站立不穩。莎娜仍然蹲在一旁。她伸手想取走陽傘,而另一個水手則伸手扶住伊瓦。可憐的伊瓦又陷入一場拉扯戰爭,因為船長的妻子正在推著他的腿。結果他又摔倒在地上。

  「滾開,全都滾開,」他咆哮道。「你們今晚沒有湯喝。我的頭還在痛,現在連我的屁股也痛了。如果不上床休息那才真該死。」

  「嘴巴放乾淨點,伊瓦,」金寶命令道。「我們有女士在場。」

  金寶拿起莎娜的陽傘交給她,轉身正欲離去。然而,莎娜接下來所說的話卻令他吃驚地再度回頭。

  「我來替大家煮湯。」

  「不用了,」金寶嚴厲地說道,絲毫不留爭辯的餘地。「你是船長夫人,不必做這些雜事。」

  莎娜不想在這麼多人面前跟金寶爭論。因此,她等到金寶離去後才說道:「我要為你們煮一道可口的湯。伊瓦,如果你今天能好好休息,是不是會覺得好多了呢?這是我起碼能為你做的。」

  伊瓦開朗了起來。「你以前煮過湯嗎」,他半笑半皺眉地問道。

  由於每個人都望著她,所以她決定撒個謊。煮湯會有多困難呢?「喔,有的,煮過好多次了,」她吹噓道。「我曾幫過我家的廚子煮過很多好吃的菜。」

  「像你這樣高貴的女士為什麼要做這些雜事?」柴斯問道。

  「因為鄉間的生活很……無聊,」她說道。「所以我找了些事情做。」

  他們似乎相信了她的謊言。「如果你能夠帶我去廚房,伊瓦,我想現在就開始著手準備。做一道美味的湯需要花很多時間。」

  她附加說道,並且希望自己說對了。

  伊瓦允許她扶著他的手臂。他仍然用另一隻手揉著後腦,然後指向他工作的地方。「那裡就是廚房,夫人,」他說道。

  「等一下,小姐,」當莎娜向前走去時,他不悅地說道。「我還有一、兩件事情要交代。」

  他們一前一後地走到一個黑暗的甬道上,直到莎娜迷失了方向,伊瓦才熟悉地引導著她走到他的工作場所。

  他點燃兩根蠟燭,固定在玻璃球中,然後坐在靠牆的一張凳子上。

  廚房的中央有一個巨大的烤箱,是她見過最大的一個。她跟伊瓦說了她的評論,伊瓦搖頭。「那不是烤箱,那是爐子。另一邊有一個煤坑。你得繞過角落去看看它。我一向在那裡用鐵叉子烤肉。在這一邊你可以看見四個大銅鍋。四個銅鍋都是用來煮我的牛肉湯。這些是肉——有些肉已經壞了。我已經把好肉和壞掉的肉分開了。在我去甲板上跟柴斯說話前,我已經將大部分的肉都煮過一遍了。這裡實在很悶,所以我才上去呼吸新鮮海風。」

  伊瓦比了比他放在一旁的那一堆壞掉的肉,想告訴她,等他覺得舒服些之後,再來處理這些垃圾。但是,當他的頭開始疼痛時,他完全忘了要向她解釋這件事。

  「也沒什麼好做的,」他稍微恢復時,說道:「只要切一些蔬菜,加一些調味料。你當然知道這些。你要我留下,直到你熟悉一切嗎?」

  「不用了,」莎娜答道。「我會做得很好,伊瓦。你去讓麥修看看你的傷處,也許他有藥能減輕你的頭痛。」

  「他當然有,小姐,」伊瓦答道。「他會給我一壺摻水甜酒來減輕我的痛苦。」

  伊瓦一離開,莎娜立刻開始工作。她要做出這些水手從來沒吃過的美味牛肉湯。她把放在一旁的肉加入湯裡,。每個銅鍋都放一些。接著,她在每個鍋內都撒上足夠的調味料。有一個瓶子裡裝了一些搗碎的棕色葉子。它的味道很嗆鼻,所以她只加了一點點。

  莎娜在廚房裡花了一個早上和下午的大部分的時間。她很奇怪竟然沒有人來找她。她想的那個人當然是納山。

  「他沒有給我適當的問候。」她自言自語地說道。她拉起圍在腰上的毛巾擦拭了額頭,然後撥開被汗水浸濕的髮絲。

  「誰沒有給你適當的問候?」

  這個低沉的聲音來自門口。莎燃認出那是納山的聲音。

  她轉身,皺起眉頭看著他。「『你』沒有給我適當的問候。」

  「你在這裡做什麼?」

  「煮湯。你來這裡做什麼。」

  「找你。」

  廚房裡很悶熱,她相信這是讓她心神恍惚的原因。不可能是因為他注視她的樣子讓她有這種感覺吧?

  「你以前煮過湯?」

  她走到他面前。納山靠著門,像一隻隨時準備跳躍的美洲豹。

  「沒有,」她說道。「我不知道怎麼煮湯,不過我現在知道了,並不會很困難。」

  「莎娜……」

  「他們全都怪我害伊瓦摔跤。我必須做些事來贏得他們的忠誠。此外,我要我的員工們喜歡我。」

  「你的員工?」

  她點頭。「你沒有房子,也沒有僕人,但是你有這艘船,所以你的水手們也就是我的員工。當他們喝了我做的湯之後,他們就會再喜歡我了。」

  「你為何要在乎他們喜不喜歡你?」他問道。

  他走近她。該死,他就像一個醉鬼被酒吸引一樣地被她吸引著。這都是她的錯,因為她看起來太甜美、太漂亮了。

  廚房的熱氣在她的臉頰上染上兩朵紅暈,她的鬈曲髮絲也都濕了。他伸出手,溫柔地拂開貼在她臉上的髮絲。他對自己這個自然的舉動很驚訝。

  「納山,每個人都希望受人喜愛。」

  「我就不希望。」

  他的反駁讓她不高興。他又上前了一步,他的腿碰著她的腿。

  「莎娜?」

  「什麼事?」

  「昨晚的疼痛還在嗎?」

  她立刻臉紅。當她回答的時候,她沒有看他的眼睛,而是望著他的鎖骨。「昨晚的確很痛。」她輕聲說道。

  他以拇指抬起她的頭。「我不是問你這個。」他輕柔地說道。

  「那麼你想知道的是什麼?」

  她說話的方式似乎是快窒息了。他認為她需要一些新鮮的空氣。該死!他可不希望她再昏倒。「我想知道你現在還痛不痛?」

  「不,」她答道。「現在不痛了。」

  他們沉默地看著對方。莎娜認為他可能是想吻她,但是她並不確定。「納山……你還是沒有給我適當的問候。」

  她將雙手放在他的襯衫上,閉上眼睛等著。

  「該死!什麼是適當的問候?」他問道。他完全知道她想要什麼,但是他想看她接下來會怎麼做。

  她睜開眼睛,對他蹙起眉頭。「你應該吻我。」

  「為什麼?」他繼續調侃她。

  她生氣了。「你只要做就行了。」她命令道。

  在他問另一個捉弄她的問題之前,她以雙手捧住了他的臉,拉下他的頭。「喔,算了,」她喃喃說道。「我自己來。」

  他沒有抗拒,然而,他也沒有接手。莎娜坦率地吻了一下他的唇,然後說道:「如果你能合作一點,感覺會比較好,納山,你應該要回吻我。」

  她的聲音低沉又誘人,就跟她的身軀一樣地輕柔。男人是不太可能禁得起誘惑的。他低下頭,緩緩地吻住她的唇。當他分開她的唇,更加深入地吻她時,她發出了一聲歎息。

  莎娜已經完全融化在他的懷裡。他再也無法忍住他愉快的低吼聲。

  當他終於放開她時,她猛然跌落在他的懷中。他以手臂環繞著她,用力地抱著。她的味道聞起來像是芬芳的玫瑰。

  「誰教你接吻的?」他粗聲問道。他知道這是個不合邏輯的問題,因為她是個處女。但是他卻不得不問。

  「你教我的。」

  「在我之前,你沒有吻過任何人?」

  她搖頭,他的怒氣頓時煙消雲散。「如果你不喜歡我接吻的方式……」她說道。

  「我喜歡。」

  她不再抗辯。

  他猝然完全放開她,然後抓住她的手,將她拖到蠟燭前。他吹熄了蠟燭,往甬道走去。

  「納山,我不能離開廚房。」她說道。

  「你需要小睡片刻。」

  「什麼?我從來不睡午覺的。」

  「現在要了。」

  「我的湯怎麼辦?」

  「該死!莎娜,我不希望你再煮東西。」

  她皺眉地看著他寬闊的背。天哪!他好專制。「我已經解釋了我做這個工作的原因了。」她說道。

  「你以為煮一鍋大雜燴就能贏得他們的忠心?」

  如果她不放慢速度,一定會踢他一腳。「那不是大雜燴。」

  她叫道。

  他沒有跟她爭辯,繼續拖著她走回他們的艙房。當他跟著她走進來時,她有點驚訝。

  他關上門,並且上了閂。

  「轉過來,莎娜。」

  他的獨裁語氣讓她皺起了眉頭,不過她還是轉過身去,他迅速地解著她衣服上的紐扣。

  「我真的不想睡。」她再度告訴他。

  當她的衣服滑落到地上時,她仍然不明白他並不是真的想強迫她睡一覺。他解開她的寬鬆內衣。然而,當他想脫下她的內衣時,她推開了他的手。

  納山一直注視著她。她的酥胸豐滿,腰身纖細,雙腿修長漂亮,是一副完美的身材。

  他炙熱的目光不一會兒便令她覺得不自在。她拉住內衣的帶子,想要遮掩她的酥胸,卻是徒然無功。

  當他著手脫下自己的襯衫時,她才不再覺得困窘。「你也要睡午覺?」她專注地問道。

  「我從不睡午覺。」

  他將襯衫丟在一旁,然後靠著門,開始脫去靴子。莎娜後退了一些距離。

  「你不會是想換衣服吧?」

  他露齒微笑著。「不是。」

  「你不是想要……」

  他回答的時候眼睛沒有看她。「喔,是的,我想要。」他懶洋洋地說道。

  「不行。」

  他站直身子,然後走向她,雙手放在臀部上。「不行?」

  她搖頭。

  「該死!為什麼不行?」

  「現在是白天。」她脫口說道。

  「該死!莎娜,你不是又害怕了吧?老實說,我不認為自己能再經歷一次那種痛苦的經驗。」

  她很生氣。「痛苦的經驗?你把跟我做愛說成是痛苦的經驗?」

  他不打算讓她岔開主題。「你害怕嗎?」他問道。

  他那樣子似乎很擔心她的回答。莎娜突然想到有個方法可以逃避此刻的問題,但是她立刻便放棄了那個方法。她不打算欺騙他。

  「昨晚我並不害怕,」她說道,並將雙臂交抱。「害怕的人是你。」

  他犯不著因為這句話而跟她爭辯。「你說你已經不痛了。」

  他提醒她,並且又上前走一步。

  「沒錯。但是我們兩人都知道,如果你再堅持己見,我又會痛了,納山。」

  他的笑容顯示出他的愉快。「這麼難以忍受嗎?」

  她的腹部已經凝聚了一股熱氣。這個男人只需要用他那種特殊的方式注視著她,她就無法招架了。

  「你還會……動嗎?」

  他沒有笑。她看起來很擔心,而他不希望她以為他在嘲笑她。

  他也不打算說謊。「是啊,」他向她伸出手,懶洋洋地說道。「我還會再動。」

  「那麼我們除了午睡之外,什麼事也不能做。」

  這個小女人實在必須明白究竟誰是丈夫,誰是妻子。他決定稍後要向她說明她必須服從他的義務,現在他只想吻她。

  他將兩隻手臂放在她的肩膀上,然後圈住她。接著,他拉著她一起把活板門關上。

  艙房內一片黑暗。納出低頭吻了莎娜。那是一個濕熱又冗長的吻,讓她明白他真的要做了。

  接著,他轉頭想點起蠟燭。她阻止了他。「不要。」她輕聲說道。

  「我想看你在……」

  當他感覺到她的手伸到他的腰帶上時,他不再往下說。莎娜的手在發抖。但是她仍然迅速地解開他褲子上的紐扣。她以指頭輕拂著他結實的腹部。他的歎氣告訴她,他喜歡這樣。

  於是,她更大膽了。她將臉貼在他的胸膛上,然後慢慢地解下腰帶。「你想看什麼呢,納山?」她喃喃問道。

  他必須集中精神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她的手指更慢慢下滑至他的胯下,這種甜蜜的痛苦讓他閉上眼睛。

  「當你在獲得滿足時的神情。」他低吟道。「老天,莎娜,撫摸我。」

  這一次,她先獲得了滿足,而她的戰慄也讓他達到高潮。他一直沒有說話,但是她卻不停地說著話。她不斷地閒扯著,說些溫柔的話。有些話有意義;有些則完全沒有意義。

  在他癱倒在她的身上後,他才再度有了思考的能力。他知道她在哭。

  「老天,莎娜,我又弄痛你了嗎?」

  「只有一點點。」她羞怯地說道。

  他望著她的眸子。「那你為什麼哭?」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答道。「這是這麼的……讓人吃驚,而我是這麼……」

  他吻了她,阻止了她的喃喃低語。當他再次看著她的眼睛時,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她顯得非常困惑。

  他突然明白,莎娜能夠完全俘虜他的心。水手長的哨音宣佈換班的時間到了,同時也像是警告納山的警鈴。他如此地被他的妻子所吸引是危險而且愚蠢的,也會令他無心於他的職責。對她的關心讓他變得脆弱不堪。如果他由其中學到了任何事情,那便是:無論如何,他必須保護自己。

  愛她將可能毀滅他自己。‧「納山,你為什麼皺眉頭?」

  他沒有回答。他離開床上,背對著她穿上衣服,然後走出艙房,緊緊地關上門。

  他的行為讓她震驚得不知如何反應。她的丈夫飛快地奔出了艙房,好像後面有魔鬼在追他。

  他們的做愛對他是這麼的微不足道,讓他迫不及待地想離開她?莎娜的淚水奪眶而出。她想要,也需要他的親密言語。天哪,他對待她的方式就好像她只是個讓他宣洩慾望的工具,迅速地完成,然後迅速地忘記。一個娼妓都不會有這樣的遭遇,午夜女郎至少還可以賺一、兩個先令。

  而他甚至連道別也沒有。

  她頹喪地躺在床上掉眼淚,並且猛捶著納山的枕頭,假裝那是納山的腦袋。接著,她拿起他的枕頭,緊緊地抱在胸前。枕頭上有納山的味道,也有她的味道。

  她覺得自已真可憐,所以她把枕頭丟在一旁。轉為去整理艙房。

  整個下午,她都待在艙內,她仍然穿上那件藍色的衣裳。當她把房間整理好時,她坐在椅子上,開始在她的素描本上勾勒出這艘船艦的輪廓。

  畫畫讓她不再想著納山。麥修來敲門,打斷了她,他問她是否要跟前兩批的水手共進晚餐。她告訴他,她要等著跟蘿拉姨媽一起用餐。

  莎娜急切地想知道他們對她的湯有何反應。當她煮好湯,加上調味料之後,湯的味道聞起來很香。喝起來一定很不錯,因為她煮了好久。

  那些水手遲早會來向她致謝,她撫著頭髮,並且換了一件衣服,等待著他們的來訪。

  她的員工們很快就會對她完全忠貞不二。煮湯是使她朝向這方面的一大步。等到夜晚來臨時,他們會認為她非常、非常有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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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當夜幕低垂的時候,他們全都認為她想謀殺他們。

  晚上六點,第一批人到廚房來拿晚餐。他們辛苦工作了一天,不僅累了,也都飢腸轆轆,所以大部分的人都喝了兩碗湯。

  當第二批的人也吃了晚餐之後,第一批人開始出了狀況。

  莎娜不知道水手們都病了。她逐漸感到急躁,因為沒有人前來讚美她的湯做得很好。

  艙門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她連忙開了門。金寶站在門口,皺眉地看著她。她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晚安,金寶,」她說道。「發生什麼事了嗎?你看來很不高興。」

  「你還沒喝湯吧,莎娜小姐?」他問道。

  她不懂他為何關心她喝了湯沒。她搖搖頭。「我等著跟蘿拉一塊用餐,」她解釋道。「金寶,那些恐怖的聲音是什麼呀?」

  她望向門外,想找出聲音的來源。

  「是水手們的聲音。」

  「水手們?」

  納山突然出現在金寶旁邊。她丈夫臉上的表情讓她幾乎無法呼吸。他看起來十分火大,莎娜本能地後退一步。「發生了什麼事?是蘿拉嗎?她沒事吧?」

  「蘿拉很好。」金寶打岔說道。

  納山示意金寶離開,然後他自己走進艙房。莎娜繼續後退,她注意到他的下巴緊繃,這是一個壞現象。

  「你心情不好嗎?」她以細微的聲音問道。

  他點頭。

  「你心情不好是因為我?」

  他再次點了頭。接著,他踢了一腳,關上了門。

  「為什麼?」她堅持不讓他看見她的恐懼。

  「你的湯。」納山的聲音低沉、克制,又滿是怨氣。

  「他們不喜歡我的湯?」

  「你不是故意的?」

  她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所以她沒有回答。他看見她眼中的困惑,於是他閉起眼睛,從一數到十。「這麼說,你不是故意想謀殺他們?」

  她驚呼了一聲。「我當然不想謀殺他們。你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想法?他們現在都是我的員工,我當然不會害他們。如果他們不喜歡我的湯,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他們這麼挑嘴。」

  「挑嘴?」他怒吼地重複了這兩個字。「我的二十名水手現在都癱在我的船上。他們喝了你的湯,現在全都吐得一塌糊塗。另外十個正躺在吊床上痛苦地翻騰著。他們還沒死,不過他們一定希望自己死了還比較好。」

  「他的話讓她驚駭不已。我不懂,」她喊道。「你是說我的湯不好?他們生病全都
是因為我的關係?喔,天哪,我必須去安慰他們。」

  她想跑出去,他抓住了她的肩膀。「安慰?莎娜,他們可能會將你丟到海裡去。」

  「他們不能這麼做,我是他們的女主人。」

  他很想吼叫,而且他真的吼了起來。他們不把你丟出船外才有鬼!」他粗聲說道。

  納山將她拖到床邊,讓她坐下。「現在,夫人,你必須告訴我,這道該死的湯是怎麼作的。」

  莎娜哭了起來。結果納山花了二十分鐘才找出了原因,而且這個原因還不是莎娜告訴他的,因為她說話根本沒頭沒腦的。是伊瓦想起了那堆壞掉的肉,而且他也記得沒有告訴莎娜,哪些肉已經壞掉了。

  納山把莎娜鎖在船艙內,以免她再製造更多的麻煩。她很生氣,因為他不讓她去向水手們道歉。納山當天晚上沒有回艙房睡覺,因為他必須跟其他安然無恙的人照顧病人。莎娜認為他是因為生她的氣,所以不願和她一起睡。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勇氣去面對她的員工。她該如何讓他們明瞭她不是故意整他們?她的擔心不久就轉變為憤怒。他們怎會認為他們的女主人會做出這樣邪惡的事?她們怎麼能扭曲她的人格,認為她會害他們呢?莎娜決定,一旦她再度贏回他們的信任,她會好好地訓訓他們,叫他們凡事不要驟然下定論。

  納山並沒有很快就原諒她的錯。他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到艙房。他望著她,不過沒有說話。接著,他倒頭躺在床上,睡去了一整個上午。

  她無法忍受被監禁,也無法忍受他的鼾聲。因此,中午過後,她便溜出了艙房。

  不過,甲板上的散步對她而言是一次屈辱的經驗。她一接近,每個人都轉身不理會她。大部分的水手臉色還是很蒼白。而且每個人都面露怒色。當她走到通往最上層甲板的階梯時,她已經熱淚盈眶了。她沒有注意自己的方向,只是想盡快地離開那一張張陰沉的面孔。

  船隻最頂層的地方全都是繩索和桅柱,根本沒有空間可以走路。莎娜找到一個接近最高風帆的角落坐下,將打開的陽傘放在兩條最粗的繩索中間。

  她坐在那裡想著要如何重新贏回水手們的愛戴。陽光將她的臉和手臂曬成了粉紅色。她可不想曬黑,所以她決定去探望她的蘿拉姨媽。

  她站起來,伸手去拿她的傘。結果,她發現她的傘柄被繩子纏住了。她整整花了五分鐘的時間才稍稍鬆開了繩子上的結,讓陽傘能稍微移動。風一下子又增強了些,讓她的工作更加困難。帆打在船柱上的聲音很大,吵得她不住地喃喃抱怨著。當陽傘的布面破了之後,她決定去找麥修或金寶來幫她的忙。

  她將陽傘留在現場,然後走下階梯。突如其來的碰撞差點使莎娜飛出船外。柴斯及時抓住了她。他們兩人轉身望向最上層的甲板,正好看見桅柱撞上了一根更大的船柱。

  柴斯急奔上前,並且大聲喊人來幫忙。莎娜覺得最好離開這個混亂的現場。她等著更多的水手跑過她的身旁後,才往蘿拉的艙房前進。當她到達那裡的時候,麥修正好出來。

  轟隆的碰撞讓船隻搖晃不已。莎娜抓住門使自己不至於跌倒。「天哪,今天的風真大,是不是呀,麥修?」

  麥修已經跑向階梯。「不是風。」他叫道。

  莎娜關上蘿拉的艙門時,納山正好奔出他的房間。

  她的姨媽仍然是靠著枕頭坐在床上。莎娜認為她看起來好多了。「你的臉頰又有血色了,蘿拉,而且那些瘀傷也開始淡了。「不久,你就可以跟我一塊兒上甲板去走一走了。」

  「是呀,我的確覺得好多了,」蘿拉說道。「你還好嗎?我聽說了關於湯的事,我還跟麥修說你絕不是有意的,」蘿拉安慰她。「我還說你的心中絕不會有一絲害人的念頭。你從未故意做這種可怕的事。」

  莎娜皺眉說道:「我覺得我的員工會懷疑我實在是非常無禮的一件事,他們就跟他們的船長一樣頑固。」

  「納山呢?他也怪你嗎?」蘿拉問道。

  莎娜聳聳肩。「他當然有點生氣,但是我不相信他會認為我故意要害那水手。大概是因為他沒有喝湯,所以比較理智些。反正,我也不在乎他怎麼想,因為比起他氣我,我可是更生他的氣。」蘿拉露出了微笑。「他對我不好。」

  「他傷害了你?」蘿拉打岔問道。

  「沒有,當然沒有。只是……」

  莎娜沉默了好一會兒,蘿拉則猜想著莎娜想要解釋的是什麼事。

  當莎娜臉紅時,蘿拉立刻猜想這個問題應該跟他們婚姻生活的親密面有關。「他跟你上床的時候對你不溫柔嗎?」

  莎娜低頭看著她的膝蓋。「他對我很溫柔。但是,他從來沒有……就是說,第二次——呃,後來——他就離開了。他沒有對我說些溫柔的話,蘿拉。他什麼也沒說。」

  蘿拉很欣慰納山對待莎娜很溫柔。「你自己對他說了溫柔的話語了嗎?」她問道。

  「沒有。」

  「我認為,納山可能不知道要如何達到你的要求,他大概不知道你需要他的讚美。」

  「我不需要他的讚美,」莎娜不悅地反駁道。「我只需要些許的體貼。喔,上帝保佑我,那不是真的,我的確需要他的讚美。我不知道為什麼我需要他的讚美,但是我真的需要。蘿拉?你有沒有注意到船傾斜了?我不明白納山為什麼不把船身弄平衡。」

  「是的,船身傾斜了,是不是?」。她答道。「你不是說今天的風很大。」

  「我們的船好像不動了,」莎娜插嘴道。「希望我們不會慘遭滅頂,」她歎息地說道。船突然又動了,而且似乎下沉了些。莎娜看見蘿拉很震驚地抓住她的手。莎娜拍拍蘿拉,說道:「納山是船長,他不會讓我們掉進海裡去。他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別擔心。」

  一個突如其來的吼聲傳進了船艙,叫的是她的名字,莎娜扮了個鬼臉。「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這是他今天第一次叫我,卻是用吼的。他現在一定正在大發雷霆。他的脾氣實在很不好,我能忍受他實在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去看看他有什麼事,」蘿拉建議道。「別被他的吼聲嚇倒了。記住,別被表面的一切給蒙蔽了。」

  「我知道,」莎娜歎道。她站起來,撫平裙上的褶痕。「留意表面以下的東西,我就會發現他是一個好人。我會試試看。」

  她吻了蘿拉,然後急忙走出甬道,差點就撞到金寶。「跟我來。」他命令道。

  他帶著她走向通往艙底的階梯。她停下了腳步。「納山在叫我,金寶,我必須去找他。他不是在甲板上嗎?」

  「我知道他在哪裡,」金寶說道。「但是他需要一些時間平息一下他自己的情緒,莎娜,你可以躲在下面,直到他──」

  「我不躲避我的丈夫。」她打斷他說道。

  「你不躲避我是對的。」

  納山低沉的聲音自她身後響起,讓她嚇了一大跳。她轉身,試著擠出一絲微笑。畢竟,有其他人在場,所以她不該在他人面前表現自己私人的情緒。然而,她丈夫臉上的陰沉神情卻令她改變主意。她不再在乎金寶是否在一旁,也跟著沉下了臉。「老天,納山,你一定要這麼鬼鬼祟祟嗎?我被你嚇了一大跳。」

  「莎娜,」金寶低聲說道。「我不……」

  她不理會金寶的話。「既然我提起了你的壞習慣。我也想告訴你,我非常厭惡你老是對我大吼大叫。如果你有話想跟我說,請用親切、文明的語氣說話,先生。」

  金寶上前站在她旁邊。麥修突然出現,並且站在莎娜的另一邊。莎娜吃驚地發現這兩個男人確實是想要保護她。

  「納山不會傷害我,」她說道。「不論他多麼生氣,他永遠也不會傷害我。」

  「他那樣子看起來是想殺掉你。」金寶低沉地反駁她。不過他的臉上卻露出了笑容,因為他發現莎娜的勇氣值得嘉許。她雖然頑固,但仍然值得嘉許。

  納出努力冷靜下來。他瞪著莎娜,深吸了幾口氣,並且在心中數著數字。

  「他的表情向來都是一副想殺人的樣子。」莎娜輕聲說道。她雙臂抱胸,努力表現出生氣的神情,而不是擔憂的神色。

  納山依舊沒有說話。他的眼神讓她全身發燙。真的,他看起來就像是想扼死她的樣子。

  她姨媽建議她要看得深入些,不要被表面所蒙蔽。莎娜無法做到這一點。她甚至無法直視納山的眼睛。「好吧,」她無法再忍受他那怒氣騰騰的目光。「還有別人喝了我的湯是不是?所以你才大發雷霆,丈夫?」

  他下巴的肌肉緊縮著,讓她覺得她似乎問錯了。因為這只會提醒他,她昨天所引起的麻煩。接著,她注意到他手中握著她的陽傘。

  納山右邊的眼皮抽動了兩次。他實在氣極了,這都得感謝他這個無知妻子的搗亂。他仍然不敢信任自己是否不會出口傷害她。他抓住她的手,將她拉入他們的艙房。他關上門,靠著門站著。

  莎娜走到書桌旁,然後轉身,靠著書桌。她盡量使自己看起來很平靜。「納山,我注意到你正為某件事所困擾,」她開口說道。「你要告訴我是什麼事嗎?或者你要繼續站在那裡瞪著我?老天,你真的讓我失去了耐性。」

  「我讓你失去耐性?」

  她不敢點頭。他咆哮地問她這個問題,但是她猜想他並不想要答案。

  「覺得這個東西眼熟嗎?」他粗聲問道。他舉起她的陽傘,不過他仍牢牢地盯著她。

  她看著她的陽傘,發現她的陽傘已經斷成兩半。

  「你弄斷了我這把可愛的陽傘?」她生氣地問道。

  他的眼皮再次抽搐。「不,我沒有弄斷它。是第一根桅柱倒下的時候弄斷了你這把該死的傘。你是不是解開了桅柱上的繩子?」

  「請不要對我吼叫,」她抗議道。「當你對我吼叫的時候,我根本無法思考。」

  「回答!」

  「我可能是鬆開了一些繩結,納山,但我這麼做是有原因的。那是一把很貴的傘,」她揮了一下手說道。「傘被繩子纏住了,所以我想……納山,繩子鬆開後會發生什麼事?」

  「我們損失了兩張帆。」

  「所以你才這麼生氣?丈夫,你的船上至少還有其他的六張帆,所以——」「你還有這種東西嗎?」

  「它叫陽傘,」她答道。「是的,我還有三把。」

  「拿給我,現在!」

  「你想做什麼?」

  當他威脅地踏前一步時,她立刻跑到她的行李箱前。「我不明白你要我的傘幹麼。」她輕聲說道。

  「我要把它們丟到海裡去。幸運的話,它們也許還能弄傷一、兩條鯊魚。」

  「你不能把我的陽傘丟進海裡。它們跟我的衣服很搭配,納山。它們是為了配我的衣服……浪費是一種罪惡……你不能。」她幾乎哭了出來。

  「不能才有鬼!這些陽傘是一大威脅。」

  她似乎覺得很不可思議。「它們怎麼會是威脅?」

  她覺得他好像失去了理智。他搖搖頭。「你的第一把傘弄傷了我一半的水手,莎娜。」

  「我只絆倒了伊瓦。」她糾正他。

  「但是你因此煮了那該死的湯,害慘了其他的人。」他反駁道。

  她必須承認他說得沒錯,但是她認為他再次提起她的湯是很不厚道的。

  「第二把傘弄壞了我的船,」他繼續說道。「你沒注意到我們現在不再前進了嗎?我們必須下錨停船來修理損壞的地方。如此一來,我們便很容易遭到過往船隻的攻擊。所以你那些該死的傘必須全扔到海裡去。」

  「納山,我不是有意要引起這些災難的。你的行為好像認為我是故意的。」

  「你是故意的嗎?」

  她的反應就好像他打了她。「不是,」她叫道。「天哪,你的話侮辱了我。」

  他真想搖一搖她,讓她清醒些。她卻開始哭了起來。

  「別哭!」他命令道。

  她不僅放聲大哭,還撲到他懷裡去。納山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她的陽傘散落在他的腳邊,而她則抓著他,哭濕了他的襯衫。他將她擁入懷中,不過他不明白自已為什麼想安慰她。這個女人差點就該死地毀了他的船。

  結果,他卻吻了她。

  她將臉埋在他的頸窩,停止了哭泣。「水手們知道我弄壞了船嗎?」

  「你沒有弄壞它。」他粗聲說道。天哪,她的聲音聽起來真是楚楚可憐。

  「但是他們是否知道——」

  「莎娜,我們可以在兩天內修好損壞的部分。」他說道。這是個謊言,因為他們大概要花一個星期的時間才能修好。但是他想減輕她的憂慮。

  他認為自己已經失去了理智。自從他的妻子登上海鷹號的那一刻起,她就製造了各種混亂的事端。他吻著她的頭,開始撫摸她的背。

  她靠著他。「納山,我的員工知道是我引起了這次的不幸嗎?」

  他翻眼上望。「是的,他們知道。」

  「你告訴他們的?」

  他閉了閉眼睛。她的語氣中滿是譴責,她認為他出賣了她。「不,我沒有告訴他們。他們自己看見了陽傘,莎娜。」

  「我多麼想要他們尊敬我!」

  「喔,他們已經很尊敬你了。」他說道。他已經不再生氣了。

  她聽見他語氣中的笑意,立刻就感覺到一絲希望。但是他卻接著說道:「他們正等著看你下一次會引起什麼災難。」

  她認為他在捉弄她。「他們不會相信那種無稽之談。」她答道。

  「喔,是的,他們相信,」他告訴她。他們下了賭注。他們認為你受到了詛咒,」他聳聳肩。「他們是很迷信的,莎娜。」

  「因為我是女人?」她問道。「我聽說水手們都認為有女人在船上會招來噩運,但是我不相信這些愚蠢的傳說。」

  「不,不是因為你是女人,」他答道。「他們很習慣船艦上有女人,我妹妹潔玉以前是這艘船的女主人。」

  「那為什麼——」

  「他們很快就注意到你跟潔玉很不相似。」他告訴她。

  他並未詳細說明。一個突如其來的想法轉移了她的注意力。「納山,我去幫你們修船,」她說道。「是的,就是這樣。那樣水手們就會明白我不是故意——」

  「上帝保佑我們。」他打斷她的話。

  「那麼我要如何贏回他們對我的信心呢?」

  「我不明白你為何執意要贏得他們的心,」他反駁道。「這根本毫無道理。」

  「我是他們的女主人。如果我想指揮他們就必須贏得他們的敬意。」

  他歎息地搖頭。「你還是指揮自己上床吧,太太,並且一直待在這裡直到我回來。」

  「只除了去看蘿拉,求求你?這會是個冗長的下午,納山。你可能忙得沒時間回家。你昨天整晚都沒有回家。我想等你,但是我太累了。」

  他微笑著,因為她把他們的船艙稱為「家」,他點頭說道:「你今晚要等我回來,不論時間有多晚。」

  「但你不能再對我大吼大叫的。」她答應他。「那我就等你回來。」

  「該死,莎娜,」他反駁道。「我不是在請求你,而是告訴你。」

  他握住她的肩膀。她推開他的手,伸臂抱住他的腰。

  「納山?」她輕聲叫道。

  她的聲音在發抖。他垂下了雙手,她也許害怕他會傷害她。他想告訴她,不論她讓他多生氣,他絕不會傷害她。但是莎娜突然踮起腳尖吻了他,他震驚得不知如何反應。

  「當你在我們……親密……之後,那麼快就離開艙房,我覺得非常難過。」

  「為什麼?」她害羞的語氣讓他不禁微笑著。

  「因為一個妻子會喜歡聽見她丈夫說她……」

  「滿足了她的丈夫?」

  「不是,」她反駁道。「別嘲笑我,納山。也不要用這麼冷淡的口吻來談論發生在我們之間的事,因為那太美了。」

  她滿含感情的話讓他十分震撼。他知道她說的全是真心話,他發覺自己十分高興。「是的,是很美,」他說道。「我不是嘲笑你,我只是想瞭解你要的是什麼。」

  「我想聽你說……」她無法繼續說下去。

  「說你是一個好女人?」

  她點頭。「我也有錯,」她坦承道。「我也應該對你說些讚美的話。」

  「為什麼?」

  他看起來真的不明白,這讓她覺得生氣。「因為一個丈夫也需要聽這些話。」

  「我不需要。」

  「要的,你需要。」

  他認為自己花太多時間跟他的妻子說話了。他彎腰撿起地上的傘。

  「我可以要回我的傘嗎?」她問道。「我會親手毀了它們。我不想讓我的員工看見你把傘丟出船外,這會是一大侮辱。」

  他不情願地同意了,因為他確定只要她待在船艙內,她是不可能對她的傘有任何的毀滅方法。為了安全起見,他要她保證一定會處理掉那些傘。

  「這些陽傘不會離開這間臥室?」

  「不會。」

  「你會毀了它們?」

  「我會。」

  他終於滿意了,也覺得平靜多了。當他離開船艙時,他相信他的太太不可能再破壞任何東西了。

  而且,他理智地想著,她還能再破壞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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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她讓他的船著火。

  她先讓他們有了安全的感覺。整整八天八夜過去了,船上沒再發生任何不幸。水手們仍然很注意莎娜,不過他們不再經常對她皺眉頭,有人甚至會在工作中吹著口哨。柴斯是唯一會在莎娜走過他身旁時,繼續在胸前劃十字的一個。莎娜小姐假裝沒有看到。

  船修好後,他們繼續趕著前進。離蘿拉所住的島大約只剩下一個星期左右的航程。海上的氣候還能適應,就只有下午的熾熱令人有些難以忍受。不過夜晚仍然跟往常一樣涼爽,需要蓋被子來抵禦寒氣。一切的一切都十分平靜。納山應該料到這種寧靜是不會持久的。星期五晚上,納山打斷了正在談話的金寶和麥修,向他們交代了一些關於明天將演練的大炮射擊和訓練的事。他們三個人正站在納山艙房上的活板門上。金寶因此壓低聲音說話。「水手們已經開始忘記你太太所惹的那些禍端,孩子。」說著,他瞥了腳下一眼,彷彿那樣做,莎娜便偷聽不到他們的談話。「不過柴斯還是會提起那些事。我們最好繼續留意莎娜,直到──」「金寶,沒有人敢碰船長的太太。」麥修低聲說道。

  「我不是說有人敢碰她,」金寶反駁道。「我只是說他們還是有可能會傷害她的感情,她的心地太纖弱了。」「你知道她把我們都當成她的員工嗎?」麥修微笑道。「如果你開始關心她的感受,那麼你顯然已在她的掌握之中,」他突然聞到一陣煙味。「有沒有聞到煙味?」他問道。納山首先看見了活板門的縫冒出了縷縷白煙。他沒有大叫「失火」,而是吼了莎娜的名字。他的語氣十分憤怒。他拉開活板門。一股濃煙竄了上來,使他們三個人看不清楚。納山再次吼了莎娜的名字。麥修叫道:「著火了!」

  金寶趕緊去拿水桶,叫嚷著要去提兩桶海水。麥修則試圖阻止納山由活板門下去。「你不知道裡面的情況有多糟,」他喊道。「走樓梯,孩子,走──」

  麥修的話還沒說完,納山已經從活板門滑下去。

  他幾乎看不見艙房裡的情形,濃密的煙模糊了他的視線。他摸索地走到床邊找莎娜。她不在床上。他在房內搜索著,肺裡像燃燒一樣地痛苦。他搖晃地走回活板門下的梯子,接過金寶手中的水桶,將火熄滅。危機解除了,但是他們三個大男人已經渾身發抖了。納山似乎無法控制自己的心跳。擔心妻子安全的恐懼已經淹沒了他。然而,她並不在艙房內。因此,她沒有被煙熏昏。她沒有死。但是。

  麥修和金寶站在納山旁邊。他們三人望著房間的角落,檢視著火災的結果。在圓形的暖爐下有一些木板已經被燒穿,四面牆中的兩面完全被火燒黑了。納山並不理會房內的損壞,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莎娜剩餘的陽傘上。陽傘的傘柄還留在爐子內,被火燒得紅熱。「她以為這是爐床?」麥修對金寶低語道,並且摸著下巴,思索著可能性。「我想是的。」金寶答道。

  「如果她正在睡覺,濃煙一定嗆死她了。」納山粗聲說道。

  「好了,孩子」金寶說道。他相信這個孩子一定又會發一頓脾氣。「莎娜沒事,這是最重要的。你的臉色就跟這些燒過的牆一樣的陰暗。其實,你也有不對的地方。」納山以謀殺的目光瞪著他,但是金寶絲毫不畏縮。「我聽見莎娜把活板門說成是煙囪,當時直把我笑彎了腰,我以為你會糾正她的想法。」「我想他沒有。」麥修插嘴說道。

  金寶的話並未使納山平靜下來。當他吼叫的時候,似乎快哭了出來。「她竟然放火燒我的船!」「她不是故意的。」麥修替莎娜辯解道。

  納山聽不進他說的話,「她放火燒我的船!」他咆哮地重複說道。

  「我們聽得很清楚了,孩子,」金寶說道。「冷靜下來,這是一件意外。」

  「我想他要再過幾分鐘之後,才能開始思考。」麥修說道。「他一向性急激動,金寶,而且莎娜引起了火災也是事實。」

  說完,他和金寶便轉身離開艙房。他們認為納山需要自個兒靜一靜。納山的吼叫聲叫住了他們。「帶她過來,現在就去!」

  金寶示意麥修留在原地,然後跑出門外。當他在蘿拉的艙房內找到莎娜時.他並沒有給她任何的警告。他只是告訴她,她的丈夫想跟她說話。

  莎娜急忙跑回她的艙房。當她看見地上全是水時,她登時傻了眼。她注意到角落的地上也有了一個洞,「我的天,這裡發生什麼事了?」

  納山轉身看著她,答道:「著火了。」

  她一下子明白了。「著火?」她沙啞地說道。「你指的是爐床的火嗎,納山?」

  他一直沒有回答她。最後,他慢慢地走過去,站在她面前。他的手近得可以掐位她的脖子。他抗拒著這個可恥的企圖,並將雙手緊握在身後。

  她沒有望著他,而且直接盯著被火燒壞的地方看。她用牙齒咬住下唇。當她開始發抖時,納山猜想她已經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麼好事。

  但是,他猜錯了。「我不應該忘記看顧爐床,」她輕聲說道。「火苗跑出來了?」

  他搖著頭。她望著他的眼睛。她的恐懼顯而易見。

  他立刻減少了些許的怒氣。他不希望她怕他。就目前的情況而言,這是個不合邏輯的想法,但是卻使得他不再那麼橫眉豎目。「莎娜?」他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溫和。

  然而她卻覺得他很生氣。雖然她很想跑開,但是她強迫自己站在原地。「什麼事,納山?」她看著地上說道。

  「看著我。」

  她看了。他看見她眼中有淚水,這使得他剩餘的怒氣全消失了。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那不是爐床。」納山走出了船艙。莎娜望著他的背影,然後才轉頭看著麥修和金
寶。

  「他剛才說這個爐床並不是爐床?」

  他們兩人點了頭。

  她的肩膀垮了下來。「但是,它看起來像一個爐床。」

  「但是,它並不是爐床,」麥修說道。接著,他推了推金寶。「你來解釋。」

  金寶點頭。他告訴莎娜,堆在這個艙房角落的金屬部分已經在上一次的航行之後,被納山拆去修理「翡翠船運公司」辦公室內的老舊爐子。至於其他的殘留部分,納山忘記拆掉,不過金寶相信他的船長下一次不會再忘記了。

  麥修補充說明。那個活板門只是個通氣孔,除此之外,別無用途,所以並不是煙囪。

  當他們兩人解釋完之後,莎娜的臉已經變得跟火一樣的紅。她感謝他們兩人的耐心解說,也感覺自己像個無知的傻瓜。「我差點害死別人。」她喃喃說道。

  「是啊,差一點。」麥修同意道。

  她頓時流下了眼淚。金寶看著麥修,兩人束手無策。

  麥接突然覺得自己像一位安慰女兒的父親。他擁著莎娜,笨拙地拍著她的背。

  「好了,莎娜,事情並沒有那麼糟,」金寶安慰她說道。「你不可能知道那不是個爐床。」

  「連白癡都知道那不是爐床。」她叫道。

  他們兩人彼此點了頭。接著,麥修說道「我也許也會認為那是個爐床。」

  納山站在門口,他無法相信自己所看見的。兩個他所共事過、最冷酷、無情的海盜現在竟然像個保母一樣。要不是他專注地想著火災的損害,他一定會大笑不止。此時,他皺起了眉頭。

  「在你將我太太的背部拍成瘀青之前,你最好先去找人來清理一下。」納山對麥修說道。接著,他轉向金寶說:「木板被燒穿了,金寶。把破洞補起來,麥修,你再不放開我太太……」

  他不必說完,因為當他走到莎娜身旁時,麥修已經往門口走去。「如果我的太太必須有人安慰,那個人也該是我。」

  他將莎娜拉入懷中,把她的臉壓在他的胸膛上。金寶一直到走出艙房才敢露出笑容。他關上房門,然後才哈哈大笑。

  納山繼續抱著莎娜幾分鐘,他的怒火又上升了。「老天,太太,你還沒哭夠啊?」

  她在他的襯衫上擦拭著她的臉,才鬆開他。「我也努力不哭,但是有時候我實在無能為力。」

  「看來的確如此。」他說道。

  他拉她走到床邊,推她坐在床上,然後才告訴她每個水手最大的恐懼:失火。他將雙手放在身後,一邊說教,一邊在房內踱步。他的話很平靜,也很合邏輯。

  她看著他踱步,卻愈來愈大聲的發牢騷。在他訓話的期間,她明白自己真的很愛他。他一直想對她好,因此只是在那裡責備他自己、金寶和麥修。因為他覺得這場火的起因是因為他們沒有跟她解釋船上的生活,她想投入他的懷中,告訴他她其實一直愛著他,而且這種感覺愈來愈……鮮活,愈來愈真實。她感覺平靜又滿足。就像是旅程結束,終於回到家的感覺一樣。

  納山要求她回答才使她如夢初醒地回過神來。她的精神不集中只讓他有些生氣,所以莎娜認為他已經習慣她了。只有上帝知道她也逐漸習慣了他的缺點。他是個慣於咆哮的男人。啊,當他對她吼叫時,簡直有雷霆萬鈞的聲勢。但是蘿拉說對了。在他的面具下,他真是個善良的好人。

  納山終於訓完了話。他還要她答應在船進港以前不會再碰船上的任何東西。她立刻就應允了。

  納山滿意地離開艙房。接下來的時間,莎娜一直在擦洗著那一片亂七八糟的火災現場。在她換了床單,並洗了澡之後,她已經筋疲力竭了。但是她決心等她丈夫回來。她想躺在他的懷中入睡。她拿出畫板的炭筆,坐在桌子前,畫著她的丈夫的素描。畫紙似乎不夠大,無法畫下他碩大的身軀。她微笑地想著,他只是一個男人,她的男人。她畫得非常像,但是她拒絕在他的臉上畫出他的皺眉。她也捕捉住他那一貫的維京人站姿:強而有力的雙腿分開而立,雙手放在腰後。他的頭髮披散在頸間。她希望自己有色筆,能畫出他紅褐色的頭髮和綠色的雙眸。也許當他們抵達蘿拉的家時,她可以去買些繪畫的用具來畫她的丈夫。納山回到船艙時已經半夜了。莎娜像只小貓似的縮在椅子上,沉沉地睡著。她的長髮遮住了她大部分的臉,看起來十分有女人味。

  他不知道自己注視著她有多久。老天,有她在身邊的感覺真是太好了。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覺得如此滿足。但是他也承認這是一個危險的反應,因為他從不知道自己會把一個女人看得比他的行李還重要。

  她只是使他達到目的的方法而已,就是這樣。

  納山脫下衣服,洗了澡,再走回桌子旁。他看見她的畫板,輕輕地自她的手中拿起來。他好奇地看著她的畫。一共有十或十二張完成的畫,每一張畫的都是他。

  他不知該如何反應。她畫得很好,完全捕捉了他的體形和力量。但是她實在太愛幻想了,因為每一張畫中的他都帶著微笑。

  莎娜真是個不可救藥的浪漫主義者。蘿拉跟他說過,莎娜的腦袋瓜裡經常都是如雲霧般的幻想。看來蘿拉說得一點也不誇張.

  是的,他的妻子是個傻氣的夢想家。但是他仍然站在那裡,失神地看著一張特別的畫。她畫得不對,但是仍然令他十分著迷。

  畫中的他是背對著畫面站在甲板上,注視著西下的落日。看起來是她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畫的。他的雙手握著舵輪,赤著腳,光著上半身。唯一看得見的側面畫出了他的笑容。

  他的背上沒有傷痕。

  是她忘了他背上的傷痕,還是她不想在她的作品中加入那些痕跡?納山並沒有思考太久。他本來就有傷痕,而她最好該死地接受事實。他搖頭甩掉這個可笑的反應,然後抱起莎娜,將她放在床上。

  納山打開活板門,讓房內的煙味能散去,才在她身邊躺下來。

  她立刻翻到他身邊,貼著他的身軀。「納山?」

  「幹什麼?」他故意厲聲說道,讓她知道他不想和她說話。

  但是她並不理會他的反應。她更加挨近他,將手放在他的胸膛上。她以手指玩弄著他的胸毛,最後他只好用他自己的手履蓋在她的手上。「別這樣。」他命令道。

  她將頭枕在他的肩上。「你覺得我為什麼這麼難以適應船上的生活?」她細聲問道。

  他聳聳肩。要不是他抱著她,他的聳肩一定會將她頂到牆邊去。

  「你認為是不是因為我不習慣管理一艘船艦呢?」

  他翻了翻白眼。「你不必管理我的艦艇,」他答道「因為那是我的工作。」

  「但是作為你的妻子,我應該——」

  「睡覺。」

  「幫你。」她同時說完了她的話。

  她吻著他的脖子。「等我們著陸後,我會做得更好,納山。我可以管理一座大宅邸,而且——」

  「看在上帝的分上,你不必再重複你的能耐。」

  她的身子僵硬了一會兒,才又放鬆。他認為她一定是決定要服從他的話。這女人終於準備睡覺了。

  「納山?」

  他早該知道她不會如此聽話的。「又有什麼事?」「你忘了吻我道晚安。」

  老天!她真會惹人生氣。納山疲憊地歎了一口氣,但除非照她的話做,否則他休想睡覺。他的太太是個意志堅定的女人,也是個麻煩人物。在此時此刻,他實在很想思索她是否有其他優點。她就像騾子一樣頑固,也像一個老婆婆一樣的嘮叨,而這只是她所有缺點中的兩項而已。

  不過他還是吻了她,一個快速的吻,希望她不再喋喋不休。但是她的味道嘗起來實在太甜美了,所以他又吻了一次。他用了舌頭,她也一樣.這是個十分具有挑逗性的吻。

  她緊貼著他。她的柔軟和女人味讓他無法抗拒,也使得他必須跟她做愛。不過她仍然有些微的抗拒。他命令她脫下睡衣,並且轉身去點蠟燭時,她請求他不要點亮蠟燭。他拒絕了她的要求,因為他想看她。她立刻臉紅地拉起毯子蓋在身上。

  他拉開了毯子,並且消除她的羞澀感。沒多久,她就變得大膽,並且用手和唇撫觸他身上的每一部分,直到他全身滾燙,充滿飢渴的慾望。

  老天,她是他碰過最不可思議的女人。她的反應一向都很誠實,也完全信賴。這令他擔心,因為她從不保留。

  他想緩緩地採取攻勢,但是她卻讓他無法溫柔。她的指甲造成刺痛令他瘋狂,而她的呻吟也讓他失去了自制力。

  他們做愛的氣息瀰漫在空氣之中,而且還有一股祥和寧靜的感覺。

  他想離開她,但是她緊緊地抱著他的腰,不放開他。因此,他決定再等一會兒,等她稍微平靜下來再說。她的心跳像鼓聲,他自己的心跳也一樣。

  他感覺到肩上有濕潤的冰涼感,知道她又哭了,這使他覺得高興。莎娜在獲得滿足之後總是會哭,也會失聲叫著他的名字。她告訴他,那是喜悅的淚水,因為她從未經歷過如此滿足的幸福。

  他知道自己也一樣。這個認知又再次令他擔心。

  「我愛你,納山。」

  這句話嚇壞了他。他的反應就好像被抽了一鞭似的,他的身體冷卻了下來。她放開他,讓他翻身。接著,她發現自己正看著他的背。

  她等著他感謝她對他的愛。過了很久,她才知道他什麼也不打算說的事實——他的鼾聲幫她下了結論。

  她很想哭,不過她沒哭。她專心地找一些值得感謝他的事,至少他跟她做愛之後沒有離開,她認為自己應該感激他,但是,事實上,她不是真的很感激。

  她在顫抖。她轉身離開納山的溫暖懷抱,拉起毯子。她跟納山背對背而睡。

  她覺得很孤單,很脆弱,而這全是他的錯。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憐。要不是她有義務該全心全意地愛他,她會恨他。天哪,他不僅冷酷無情,而且頑固異常,天知道她多麼需要他說出充滿愛意的話語。但是他卻拒絕告訴她。

  他應該是愛她的吧?莎哪想著這個令人擔憂的問題。接著,納山翻身,再度將她拉入懷中。沉睡的他粗魯地抱著她,他的肩膀壓住了她的頭髮,下巴摩擦著她的頭頂。她覺得這是一個深情的舉動,所以她突然不再介意他忘了告訴她,他愛她這件事。

  她閉上眼睛,試著入睡。她告訴自己,納山是真的愛她,只是他有點難以接受他的心已經知道的……也就是從他們第一次上床後就一直曉得的真相。

  只要給他時間,她的丈夫就會明白了。因為他的性情比較古怪,所以他要比一般人的丈夫還要花更多時間來接受這些。「我真的愛你,納山。」她在他的頸間說道。

  睡夢中的他以粗嗄卻溫柔的聲音說道:「我知道,寶貝,我知道。」

  她仍然無法入睡。接下來的一小時,她一直想著要讓納山明白有她做妻子是多麼幸運的方法。

  但是贏得他的心的方法卻不能經由他的胃,因為他已不打算吃她煮的任何東西。這個男人天生就有不信任別人的性格,而她煮的湯已經破壞了他的胃口。

  她終於想到一個計劃,決定經由他的手下來進行。如果她能對水手們證明她的價值,納山不就會開始明白她有多棒嗎?想讓那些水手們相信她是一位心地善良又忠誠的女主人,應該不是一件難事。沒錯,他們是有迷信的心理,但是男人就是男人。總而言之,溫柔的話語和親切的表現一定能贏得他們的忠誠。

  如果她真的花心思在這個問題上,她一定可以在一個星期以內找到好方法來贏得他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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