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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18 1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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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杯酒傳書驚舊戍(3)
頑石如何不知此理,落足如飛,第五步、第六步已經依言邁出,但到第七步時江流古終於又動了,指力激盪之下,一隻酒杯直竄了起來,看來這江流古也有些慌張,指力使得過了,那酒杯竟然飛得離地四尺之高,再落下來,直向頑石的腿上撞去。
這時頑石正自依言退出最後一步,這杯子若是撞到他腿上,不管是撞碎或是阻在他腳前,他這「七步出陣不准手足毀杯」之約便是輸了。
危急之時,任笑雲忽然情急生智,大喝了一聲:「用嘴!」
好個頑石,猛然身子向後一挺,那肥胖之極的身子施展「鐵板橋」居然又快又穩。眾人一片惋惜聲中,頑石的大嘴已經咯嚓一聲咬住了凌空飛來的杯子,同時他的左腿退出最後一步,已經穩穩地落在了陣外。
群豪齊聲歡呼,卻聽頑石嘴中咯咯咯一陣亂響,竟然將那杯子咬個粉碎嚥下了肚子。江流古一愣,但隨即想起,適才也確實沒有約定不許用嘴。頑石笑道:「怎樣,牛鼻子,誰輸了?」這人也真是鐵嘴鋼牙銅肚子,將一隻酒杯嚼碎嚥下居然渾若無事。
江流剎那間古面如土色,叫了一聲:「好,是你贏了!」猛然間回手自背後拔出一柄鐵劍,揮劍便向自己左腕斬落。
「且慢!」頑石和尚忽然大叫一聲,揮出戒刀擋住了鐵劍。刀劍相交,火星四濺,二人全是紋絲不動,頑石卻笑道:「先生言而有信,灑家倒是喜歡這樣的人!適才若無旁人指點,灑家那是輸定了的。這一陣咱們不輸不贏,算是平手如何?」江流古的面上緩緩露出一絲笑意:「好,頑石大師,名不虛傳,今日江流古算是領教了!」
陳莽蕩這時候長身而起,叫道:「請江先生回去告訴鄭幫主,這鴻門宴咱們去定了。十日之後,咱們就在雙龍口見!」江流古微一躬身,道:「好,十日之後,雙龍口前,咱們不見不散!」
他這時臉上的清傲之色頓斂,也不理會四周的群豪,大袖飄飄,逕自出廳去了。
江流古走後,群雄一陣歡喜,均贊頑石大師挫了狂敵的威風,長了自己的銳氣。頑石的大嘴笑到了腮幫子,施施然舉著酒杯向葉靈山、曾淳和任笑雲三人敬酒。敬到笑雲身前時,笑雲將大拇指一挑:「大師好功夫,更是好膽量,這一杯酒定是要喝的!」頑石和尚大喜,當下意興橫飛地跟他連乾了三杯。
眾人嬉笑聲中,陳莽蕩已經站起身來,道:「眾家兄弟,這青蚨幫瞧來是要和咱們幹到底了,依我之見,以咱們一山之力,既要應付蒙古韃子又要應付錦衣衛和青蚨幫,只怕力有不及。眾家兄弟可有什麼高見?」頑石和尚慨然而起:「這還用說麼,陳將軍沒來之時,我臥虎山便要應付官府和俺答兩路人,緊要之時便會聯絡四周的弟兄,在咱們臥虎山周,便有白龍山、青牛山、兵書嶺和桃花寨四座山寨,危急之時多是相互援助,這時候咱們不如寫幾封書信,將幾家英豪都請到了,咱們來他個『六龍聚會』,痛痛快快地跟青蚨幫、錦衣衛那些賊廝鳥幹上一仗!」
陳莽蕩雙目一亮:「灑家和那幾家寨主雖然未曾見面,卻是如大師一般,神交已久了。這幾月可是多次互通消息,趁此機會更可親近一番!」群豪轟然叫好,何競我卻沉吟道:「那幾家寨主倒與我一直交厚,我書信一到,必會傾力相助。只是此事不可走漏風聲,臥虎、白龍、青牛諸山多年來一直外抗蒙古,內挫緹騎,也是錦衣衛、青蚨幫之流的眼中釘,須防他們乘虛攻打山寨。若是前去聯絡,該當選四個機靈得力之人前去。」
袁青山道:「師尊,弟子願往一路!」當下便有葉靈山、余獨冰分領了另兩路,曾淳要去剩下的一路,但辛藏山見兩個師兄各走一路,便也嚷嚷要出去耍耍。何競我喝道:「你做事丟三落四,這事何等緊要,豈是你胡耍的?」陳莽蕩道:「公子舊傷才愈,不宜遠行,辛五弟是咱山上第一猛將,還要留著抵禦青蚨幫!這餘下的一路麼,我舉薦一人!」他是一山之主,這一開口,幾個還待爭搶的便閉了口。
「這人一出世便力助沈先生脫困,更憑著一口寶刀獨戰青蚨群魔,斬了青蚨幫的兩大鬼王……」任笑雲聽他說到此處,心就一跳,陳莽蕩的目光卻已經落在了他身上,「這人便是新進上山的任兄弟!」任笑雲暗想:「出去跑非但危險萬分,更見不著喚晴,那可不划算得緊!」正待推辭,陳莽蕩的大手已經握住他的手,道:「任兄弟,你與沈先生素不相識,卻不顧艱險地拔刀相助,可說是英雄肝膽,是咱們俠義道上的人物。適才你對頑石大師的那一聲提醒,更是有勇有謀,這第四路非你莫屬!」
笑雲給他如此一說,不免有些躍躍欲試,一旁的喚晴卻悄悄捅了他一下,道:「笑雲,你剛剛上山,正要多立戰功!」眾人隨即紛紛鼓氣,笑雲是個人來瘋的脾氣,登時意氣風發,一口子應承下來。
深夜,明月再升起來時,山寨中就寂靜了許多。
喚晴獨自一個人對著明月發呆。一隻不知名的鳥兒吱的一聲從樹枝上飛起,在閃亮的月光下滑向另一根枝子,黑黝黝的枝葉中響起另一隻鳥的幾聲歡娛輕短的鳴叫,那聲音隨即就靜悄下來。她盯著月下那叢叢的樹影,不覺有些疲倦地笑了。
「喚晴,這麼晚了,怎地還沒睡?」她早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以為是笑雲,便沒有回頭,直到那人開口,她的身和心全在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裡一顫,急忙回過頭來。
曾淳的目光磨去了許多往昔的鋒稜,倒多了幾分柔軟和關切:「喚晴,你是不是在想沈先生?」喚晴一笑:「也不是,心裡亂糟糟的什麼都沒想吧!」她覺得他的目光浸在月色裡,竟然如此不可抗拒,急忙把頭轉過去,問:「你為什麼沒睡?」
「我……我來送你這個!」曾淳猶豫一下,還是自懷中取出一枚玉簪遞過來。那玉簪雕作飛鳳之狀,雖非名貴之物,卻也晶瑩可愛。喚晴眼中一下子散發出動人的光彩來,卻怔怔地不知該不該接,只道:「是給我的麼,你、你在哪裡買的?」
「陽泉城,你獨自跑去救那賣藝的父女倆,我們分頭去尋你,」曾淳的聲音很慢,但喚晴聽來卻極是懇切,「在一家店舖上看了這東西倒還精巧。嘿嘿,這麼多年在一起,我也未給你買過一件首飾。」喚晴的心內就是微微一冷,但一眼望見那精巧的玉簪,心內又慢慢暖起來。曾淳長長地吸了一口夜氣,道:「我給你戴上吧?」他伸手去撫她的秀髮,喚晴一驚退步,口中笑道:「還是……還是我自己來!」舉起玉簪輕輕插在頭上。
在黑夜中看到了他眼中流出的比黑夜還濃的失望神色,喚晴又覺有些不忍,柔聲問:「公子,你可是瘦了許多!」曾淳緩緩垂下頭來,道:「再過十五日就是家父的百日了,自家父死後的這幾十天裡,我從無一夜睡得安穩。偶一閉目就會看到他,有時候我恍惚中覺得他真的就在我身邊,我在迷糊中就急得大哭,原來父親沒死,真的沒死,你一直守在我身邊……」
喚晴聽了,心內一陣酸酸的痛,眼見曾淳雙目微閉,稜角剛硬的臉上滾下兩滴閃亮的淚,就忍不住走上前去,掏出香帕去拭那淚。當年喚晴隱姓埋名潛入曾府,多少次紅袖伴讀、燈下送茶,早已習以為常,此時心神激盪之下自然而然地揮巾搵淚,卻忘了二人之間已經人在情非。
「晴妹!」曾淳的手卻一下子攥住了喚晴的玉腕,將她整個人向懷中帶過來。喚晴身子一震,腕子上傳來他的火熱,她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仰起頭正撞見那讓她一輩子沉醉癡迷的堅毅目光,她忍不住低喚了一聲:「淳哥──」這聲音細不可聞,喚晴還在心內做著最後的掙扎,但他的力氣大,她漸漸軟化了,感覺自己離那噴灑著濃烈酒氣的身軀越來越近。
身後忽然傳來啪的一聲,像是有人踩在地上枯枝上了。
二人才急忙分開。喚晴轉過頭,身後的人竟然是笑雲。三個人全愣了一愣,還是笑雲先自嘻嘻笑起來:「喚晴,曾公子,你們瞧,我喝得可是不少,倒忘了告訴你們,何堂主讓我們趁夜下山的。呵呵,全願梅老道那老酒鬼,」他伸手扶住了那棵老樹,像要醉倒的樣子,「適才何堂主說了,大戰在即,今後鳴鳳山上便禁酒了。梅老道饞酒,偏要拉著我、頑石和尚,事後接著喝,非趁著這難得之機,定要喝出一個高下。還好我老人家的酒量普天之下數一數二,要不這時鑽到桌子下面的人就不是頑石了!」
「這老道士與老和尚看來與你倒挺是投緣的,」喚晴的臉上才擠出一絲勉強的笑來,「笑雲,你當真這時便走?」想到這個忽然撞入自己生命中的總是一臉嬉笑的少年又要和自己分別,她才覺出一陣失落和擔憂。
「是呀,陳將軍和何堂主的話是錯不了的,夜裡下山反而穩妥。此時袁大哥、葉二哥和余二爺他們已經下山去了。若非我有急事趕著下山,怕是頑石那老傢伙溜到桌子下面也饒不了我呢!」他的笑容一如往日的天真自在,像是什麼也未曾瞧見。
喚晴忙趕過去扶住他:「你……你這麼醉醺醺的如何下山?」「自打練成內功之後,我便醉不了了,」笑雲反向她眨了一下眼睛:「我來向你先告別一聲,讓你莫要牽掛,免得我一下山,你便想我想得覺也睡不著,飯也吃不下!」
喚晴噗哧一笑,啐道:「什麼時候也管不住你這張嘴!」笑雲望著這張月色下輕嗔淺羞的笑靨,忽然之間心內一痛:「她和公子曾淳在一起,也就罷了,為什麼適才她忽然看到我時,偏偏有些慌張?喚晴是一個直性子的人,那一絲尷尬恰是她心內的不安,原來……原來她對公子曾淳始終是不能忘情!」
兩個人的目光碰在一處,卻不說話。微微一沉,還是喚晴覺得曾淳在旁,有些不好意思,問:「盡愣著做什麼,怎地不說話?」笑雲才一笑,忽然在她手上重重一握:「好喚晴,等著我回來!」說罷轉身便行。
喚晴覺得他的手又大又暖,正待說什麼,那雙手已經抽回去了。她反手一抓,卻抓了個空,夜色中只見任笑雲晃蕩蕩的身子幾步之間已經跨出去老遠。喚晴追出幾步,喊道:「笑雲,你一切小心!」
靜悄悄的山林中卻沒了笑雲的聲音。
笑雲的心內這時卻是一陣沒著沒落的苦澀傷感,他一邊邁步疾行,一邊暗自開導自己:「任笑雲呀任笑雲,你大字不識得幾個,出身更是微賤,怎能跟公子曾淳這樣的人中龍鳳相比?何況人家兩個是早就認得了的,那是青梅竹馬、同甘共苦的,你、你就不要癡心妄想了罷!」雖然他這人是天生的寬心直腸,但乍遇這等傷情煩惱,心內那種空蕩蕩的失落悵然卻是難以排遣。他甚至覺得自己成了天地之間多餘的一個人,連頭上那輪冷月都在嘲弄自己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無知小子。在自家小院中和喚晴的驚艷一會、深夜中她哀求自己假扮公子的淒苦眼神和老君廟內為了她獨鬥群魔的諸般險象一瞬間都湧上心頭,跟著又齊齊化作了沉重的鉛塊,將他的心永無止歇地向下壓去。這時候心底的酒意又翻了上來,笑雲不覺展開了「平步青雲」的輕功疾步而行,兩旁黑黝黝的山巖和樹木飛快地從他兩旁掠過。
青牛山在鳴鳳山之南,笑雲下山之時馬馬虎虎,也沒有問清具體路徑。此時他心中有一股說不出的鬱悶煩躁,下了鳴鳳山,便即不管不顧地疾往南方跑去。天色大亮之時,笑雲的酒意才醒了一大半,在一處岔路前便慢下了步子。這時兀自是盛夏時分,日頭一出來,人就覺得渾身蒸騰騰的燠熱,笑雲便在一株大樹下坐了。正待歇息片刻,卻一甩眼瞧見樹上寥寥的劃著一個記號,卻是聚合堂聯絡所用的暗語「石解語」。
他識得的「石解語」不多,偏偏這個記號卻是堂中弟子最緊急時才用的求救之號,所以笑雲一眼便認了出來。暗語中所畫的箭頭標出了那人行進的方向,卻與他要去的路徑相反,笑雲微一尋思,便站起身來,循著那方位奔了下去。
這暗語時斷時續,前面的路上又見了三個,便將笑雲引到了大同府來。
大同府古稱雲中,自古以來大同便是兵家重地,昔年漢高祖遭受的七日「白登之圍」便在此地。永樂年間,更因大同北控沙漠,藩屏京師,設鎮守總兵官。但在嘉靖一朝,卻因朝廷所用非人,將官殘暴,奴役兵民,竟於嘉靖三年和十二年發生過兩次兵變,後雖在能人志士剛柔並濟之術下平息,卻也弄得這古城大同蕭條殘破,難復當年風光。
笑雲進得城來,卻見四處城樓環列,號角相聞,雖然牆高池深,壁壘森嚴,但城內街衢就顯得冷落無比,店舖商肆也遠不及京師的繁華。但奇怪的是一入大同,聚合堂的石解語他卻再也找尋不到。
耐著性子尋了半日,始終不見蹤影,這時日已過午,肚子便開始咕咕的亂叫起來。笑雲眼見前面一座酒樓甚是氣派,也懶得細瞧招牌,便邁步而入。在二樓倚窗的位子上坐了,笑雲心中愁意更濃,這時眼前抹不去的全是喚晴的影子,一時恨得她要死,一時卻又對她牽掛無限。這麼開窗發呆,胡思亂想,直到那店小二走到跟前招呼道:「大爺是初來此地罷,咱們這鳳台樓是本鎮最大的酒樓,大爺在此吃酒,從此便步步高陞,財源廣進!」笑雲才一驚而醒,索性將身上的幾兩散碎銀兩盡數拍在桌子上,喚那小二多上酒菜來。
店小二見他拍出的居然不是尋常的銅錢,而是硬梆梆的銀子,不由喜上眉梢:「大爺上了這鳳台樓,真是好眼力!您瞧樓邊那座廢棄的高台,據說遼國時的蕭太后便在那裡住過。咱樓下那塊石盤,便是蕭太后用過的梳妝台,這『鳳台樓』三字便因此而來!」
「鳳台樓,好名字!」笑雲聽說書先生說過楊家將,對這蕭太后略知一二,心下才來了一些興致,正待細問那小二有什麼拿手酒菜。卻聽得樓梯口傳來一聲女子的嬌叱:「餓得要死了,還不許吃口飯麼?」這聲音嬌媚婉轉,雖是憤然而發,依然悅耳動聽之極。笑雲忍不住抬頭看去。聽得樓梯山響,上來數人,當先一人是個身材窈窕的少女,一身素裳縞袂,風姿楚楚,只是寬大的帷帽上垂下一層薄紗,卻瞧不見她的廬山面目。適才那聲呼喚想必是她所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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