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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茱麗.嘉伍德]玫瑰(玫瑰系列)(全文完)

玫瑰(玫瑰系列)作者:茱麗.嘉伍德
 
在蒙大拿的藍貝兒鎮,沒有人會笨到去招惹柯家人。
柯家四兄弟曾經是一群自組幫派的街頭流浪兒,
直到他們在紐約的一條暗巷撿到一個女棄嬰,
替她取名為玫瑰,決心前往西部把地教養成一位淑女。
忠誠和真愛使沒有血緣關係的他們團結成一家人,
但是危機突然降臨,威脅著要拆散他們…… 
麻煩跟著一個英國伯爵來到鎮上。
高大魁梧、昂首闊步、腰間佩槍的麥瑞森十分惹人注目。
但是玫瑰很快就看出他太有教養,很難在她混亂不安的小鎮生存,
於是要求哥哥們教他邊疆的基本求生技巧。
瑞森很快就深深愛上了玫瑰,她也全心回報他的感情……
直到他透露的秘密顛覆了她對自我、生命和愛情的一切信念。
玫瑰開始在尋求認同和意義的旅程中彷徨迷失,
無數的疑問唯有聆聽內心深處的聲音才能獲得解答…… 

序章

  1860年,紐約城

  幸運之神眷顧這些男孩兒,當他們在垃圾堆中發現她時,那些老鼠還沒有傷害到她。這些耗子因嗅到她身上的奶味以及嬰兒甜蜜的肉香而變的瘋狂,其中兩隻已經爬到野餐籃上正用他們的爪子瘋狂的撓著柳條,另外三隻則用剃刀樣鋒利的牙齒撕咬著籃邊。

  這條巷子是這個團夥的棲息地。他們的床是用板條箱拼湊而成,上面鋪著舊稻草,經過整晚的工作----偷竊、詐騙、打鬥,四個男孩中的三個已經在他們自製的床上平靜的入睡,他們筋疲力盡,以至於不能聽到嬰兒的哭聲。

  道格是她的救命恩人。作為四人團夥的一員,那時正好輪到他在狹小的巷口放哨。他盯著那個穿黑斗篷的女人有一會兒了,當她提著籃子快步接近巷口的時候,他發出輕而低的口哨向他的夥伴示警,然後他退回掩體,躲在一堆廢棄的破舊威士忌酒桶後面。那女人在巷子拱門處停下來,偷偷的瞥了眼身後的街道,然後飛奔進巷子深處。她猛的停下,裙角兜著她的腳踝飛揚,她抓著籃子的那只手盡可能的擺向身後並借著慣性把籃子拋出。倚牆坐落著金字塔般的垃圾堆,籃子就落在頂端附近,那個女人嘴裏始終嘀咕著什麼,由於籃中發出的聲音壓過她的音量,道格沒能拼湊出她在說什麼,對他來說那來自籃子的聲音聽起來就像貓咪在喵喵的叫,於是在瞄了眼籃子後,他的眼睛又緊盯住那個不速之客。

  女人明顯的擔心著什麼,他注意到當她把黑斗篷拉低遮掩前額的時候她的手顫抖著,因此,他猜她對拋棄自己寵物這事有著負疚感。也許那只動物又老又病而變的多餘,道格認為,人總是這樣,他們從不想為上了年紀或尚不成熟的幼崽操心。太麻煩?他推測。這女人還真不是一般的懦弱,如果她不想再要這寵物,她只需隨便把它丟在哪裡就好了,不是嗎?他發現自己搖著頭幾乎大聲的嘲笑此事的可笑儀式。他沒有時間去深思問題的答案,他注意到那個女人已經飛快的轉身跑回了大道。當她就要消逝在轉角時,道格發出另一聲大而尖銳的口哨,團夥中最年長的成員亞當,一個逃亡的奴隸,他像捕食的動物一樣敏捷的躍起,道格指了指籃子,然後尾隨那個女人離開。他注意到她外套口袋中那厚厚的信封,決定這正是做個小買賣的時候,他,僅僅11歲,是麻奎特大街最好的扒手。

  亞當在道格離開後動身去拿那個籃子,這可不是件輕鬆的事。

  這群耗子一點都不想放棄它們的戰利品,亞當朝它們丟出一塊呈現銳利直角的石頭,這群可憎的傢夥在發出一聲尖叫後慌忙的跑向街道。亞當點亮手中的火把並把它在籃頂上來回晃動轟著其餘的暴徒,在確定它們全部離開後,他從垃圾堆拎起籃子返回睡覺用的板條箱,在那,其他的夥伴還在睡著。

  在突然聽到裏面發出細微的響聲時,他嚇的差點把手裏的東西扔的地上。

  “喬衛司,寇爾,醒醒,看看道格發現的東西。”

  亞當經過他們的床徑直走到死巷盡頭。他坐下來,長長的皮包骨頭似的腿盤在前面,他把籃子放在地上,向後傾斜靠著磚牆等著另外兩個男孩過來。

  寇爾在亞當右側坐下來。喬衛司打著大大的哈欠盤腿坐在他另一側。

  喬衛司問他,“老大,你找著什麼了?”聲音帶著濃濃睡意。

  團夥成員在一個月前一致推舉這名逃亡的奴隸作他們的頭。他們的決定包含感情和充分的理由。亞當是他們中年紀最大的一個男孩,差不多14歲,依照邏輯暗示應該由他帶領其他人,當然他也是他們四個中最聰明的一個,除了這兩個合理條件,還有個更重要的原因:身處於紐約陰暗的街巷,欲望和暴力是黑夜的掌控者,傷害根本就無須理由,每個人都知道適者生存是唯一的法則,而他們對此卻一無所知。而亞當,他曾冒著自身的危險保護他們每一個人,以確保他們免受死亡的威脅。

  喬衛司低聲叫到,“老大?”催促著要求回應。

  亞當說,“我不知道它是什麼。”

  他想說他還有檢查過裏面,但是寇爾打斷了他,“這就是一籃子,它不就是嘛,”他又嘀咕到,“這插銷栓的緊的就像裏面藏著金子,是不是?”

  亞當聳聳肩沒說什麼。喬衛司,最小的男孩,模仿著他的動作,然後從亞當的手裏接過火把,他把它舉的高高的以便大家查看。

  喬衛司問,“我們要不等道格回來再打開這東西?”他回頭看了看巷口,“他去哪了?”

  亞當手伸向插銷,“他就回來。”

  “老大,等一下。”寇爾謹慎的提醒,“這裏面有聲音,”他拿出自己的刀,“聽見了嗎,喬衛司?”

  “我聽見了。”喬衛司回答,“裏面的東西可能會咬我們,會是條蛇嗎?”

  寇爾回答,“當然不是蛇”他的聲音有明顯的惱怒。“小傢夥,你是不腦子進水了,蛇不會叫的好像……像貓咪一樣。”

  喬衛司被他的反駁刺痛,他垂下了頭,不高興的嘀咕著,“不看永遠也不明白,我們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亞當點頭同意。他抽出插銷,把蓋子提起一英寸,沒有東西突然蹦到他們面前,他終於長長的鬆了口氣,然後把蓋子整個掀開,伴隨著鉸鏈吱吱嗄嗄的響聲籃蓋最後擺落到籃子外側。

  三個男孩的肩膀原本緊抵著牆,這時他們一起探身看向裏面。

  然後,他們同時驚喘出聲,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東西----一個寶寶,看著就像來自天際的完美無暇的天使,小寶寶眼睛閉著,小手放在嘴裏,睡的正香呢。寶寶偶爾吸吮或嗚咽,而那就是男孩們剛剛聽到的聲音。

  亞當第一個從驚愕中恢復過來,“仁慈的上帝!”他低聲耳語,“怎麼會有人丟棄這麼寶貴的東西?”

  在驚見寶寶的那一刻寇爾的刀掉在了地上,如今在他伸手撿它的時候注意到自己的手在發抖,他實在是太擔心籃子裏藏著的東西了,他搖搖頭試圖甩掉這種懦夫似的行為,並借著發言掩飾自己的困窘“因為他們可以扔掉孩子,不管窮人還是富人都一樣,人們總是這樣做,當他們厭倦了某樣東西就像倒髒水一樣把他丟掉,是不是這樣,喬衛司?”

  “沒錯。”喬衛司表示同意。

  “老大,你不是聽道格和喬衛司跟你講過孤兒院的事嗎?”

  “我跟那看到過好多寶寶,”喬衛司在亞當能回答寇爾的問題前發言。“恩,也許沒那麼多,但也夠多了。”他試著使這個說明精確十足。“那些人把他們放在三層,據我所知沒有一個小東西活下來。他們把他們關在‘牢房’裏,然後他們就完全忘了他們在那,起碼,我覺得是那樣。”他因記起自己在一個市內兒童收容中心的經歷而打著冷戰。接著他又說,“這小孩太小了,他在那絕對活不下去。”

  “我在主路南邊見過比這還小的,妓女內利有一個,你想這是個男寶寶嗎?”

  “他禿頂,是不是?就男孩才沒頭髮。”喬衛司的觀點對寇爾的判斷是個有力支持。他點頭同意,然後看向他們的頭。“我們該拿他怎麼辦?”

  “我們不能把他扔回去。”道格聲稱。三個男孩被他突然冒出的聲音嚇的身子反射性的猛的後拉。道格向他們點頭表示他是認真的,接著又說,“我瞧見了整件事,一個穿著別致的燕尾服的男人從一輛外表昂貴的馬車中出來,他用胳膊圈著這籃子。他就站在路燈下麵,我把他的臉瞧的清清楚楚的,我也看見那女人的臉了,我猜她是在街角等他,他一出馬車就轉向她,她老是試著把兜帽拉過頭頂把臉藏起來,她那樣子讓我覺得她非常害怕,後來這男人就變的生氣了,當然,我沒花費太多心思就明白了為什麼。”

  道格沒有繼續說下去,於是寇爾問他,“真的?他為什麼生氣?”

  “她不想要那籃子,就為這,”道格解釋。他蹲坐在喬衛司身邊,接著又說,“她一直搖頭,注意,是一遍又一遍的搖頭。他氣的用手指著她的臉大聲嚷嚷,然後他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他把它舉在她面前,她馬上就改變了主意並把它從他手裏搶過來,她快的就像閃電,這讓我覺得不管信封裏是什麼,那一定很重要,後來,她接過了籃子,等他一鑽進馬車她就把那東西塞進了自己的口袋。”

  喬衛司問,“後來怎麼樣?”

  道格告訴他,“她一直等到馬車拐過街角,然後就鬼鬼祟祟的潛入我們的巷子扔了籃子,我根本沒怎麼注意籃子,我猜裏面只是只老貓,絕對想不到是個寶寶,我連離開的念頭都不會有,如果我知道……”

  寇爾打斷他,“你去哪了?”

  “我對那信封很好奇,所以我就跟著她離開了。”

  喬衛司好奇的問,“你拿到了?”

  道格嘿嘿笑著,“當然拿到了,一無所獲怎麼得到麻奎特街最棒的扒手這名號,會嗎?那女人急急忙忙的,我擠到趕夜班火車的人群中掏她的口袋,嘿,最擁擠的人群,她永遠也不會知道我碰過她,笨女人一個,跟你打賭現在她正想弄明白怎麼回事呢。”

  寇爾問,“信封裏有什麼?”

  “你不會相信的!”

  寇爾無言的看著天空,道格就愛這樣拖拉著把其他人逼瘋。“向老天發誓,道格,如果你不……”

  喬衛司打斷他的威脅,“我有重要的話要說。”他脫口而出,他對信封裏的東西一點興趣都沒有,他的想法都在寶寶身上。“我們都同意不扔掉這小傢夥,所以現在我想知道我們把他給誰。”

  寇爾說,“我不知道誰想要個小孩,”他搓著自己平滑的下巴,他曾經見一個較大的富有經驗的暴徒這麼做過,他覺得這種行為讓他看起來更成熟更聰明。“他能幹什麼?”

  喬衛司回答,“可能什麼也不行。最起碼的現在還不行,或者也許等他再大點……

  道格問,“所以?”他很好奇喬衛司聲音裏不尋常的興奮。

  “我正在想我們大家可以教他一兩件事。”

  道格接著問,“比如?”他伸手用食指輕輕的撫摩寶寶的前額,“他的皮膚摸起來像緞子一樣。”

  養育一個寶寶,這個想法讓喬衛司變的激動,這讓他覺得自己很重要……且被需要。“道格,你可以教他扒錢包,你那方面很行。寇爾你教他怎麼變的邪惡,我見過你眼裏那種表情,就在你覺得某人錯待你時,你可以教這小傢夥像你一樣,那可真唬人。”

  寇爾微笑著,他喜歡這種稱讚。他低聲說,“我給自己弄了把傢夥。”

  “什麼時候?”道格問.

  寇爾回答,“昨天。”

  喬衛司吹噓,“我早看見它了。”

  “只要我一給自己弄到些子彈我就會讓自己變成個好射手。我會成為麻奎特街最快的槍手,我可以訓練這小傢夥為第二棒。”

  喬衛司說“我可以教他怎麼找東西,我善於發現我們需要的東西,是不是,老大?”

  “是。”亞當贊同的說,“你很棒。”

  “我們會成為紐約城最厲害的團夥,讓每個人都怕我們。”喬衛司低聲耳語,他深深的被這種可能性迷住了,聲音變的像說夢話一樣,眼睛因快樂而明亮,他又提及他們都害怕的敵對團夥,“包括洛厄爾和他的雜種朋友們。”

  男孩們忍不住憧憬喬衛司為他們描繪的美好前景。寇爾又搓了搓下巴,他喜歡自己想到的,在他再次說話時他不得不抑制自己聲音中的熱忱,“老大,你可以教他你媽媽教你讀過的書,你能讓他變的像你一樣聰明。”

  喬衛司插嘴說,“你可以教他如何閱讀,他不會像你一樣因為學習背上挨鞭子。”

  道格宣佈,“如果我們要留下他,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這女孩子氣的衣服脫掉。”他瞪著雪白的長袍直搖頭,“我們有責任不讓人嘲笑他。”

  寇爾則許諾,“我會殺了那個敢嘲笑他的人。”

  喬衛司說,“所有寶寶都穿這個,我以前見過他們,他們穿著這個睡覺。”

  道格問,“為什麼?”

  “他們不需要走路穿的衣服,因為他們還不會走。”

  寇爾問,“我們拿什麼喂他?”

  “你看,有人在籃子裏放了瓶奶,當奶瓶空了我就想辦法裝滿它。”喬衛司承諾。“他可能還沒牙,所以不能吃真正的食物,現在只能用牛奶代替,還需要些乾尿布----我會給他弄些。”

  寇爾問,“你怎麼知道這麼多小孩的事?”

  喬衛司聳了下肩膀,“我就知道。”

  道格問,“他尿尿時誰換尿布?”

  寇爾建議,“我想我們大家要輪班。”

  “我見過一排尿布掛在麥奎尼家房後,還有一些小衣服晾在那,我可以給這小傢夥搞些。說說看,我們該叫他什麼?”喬衛司問,“你們有什麼主意?。”

  寇爾建議,“小寇爾怎麼樣?就像一個很棒的家族譜系。”

  道格說“小道格如何?就像一個更棒的家族譜系。”

  “我們不能以我們的名字命名他,”喬衛司說,“如果那樣,我們就會打起來了。”

  道格和寇爾對喬衛司的觀點表示同意,“沒錯。”寇爾說,“這個名字聽起來應該是某種很重要的東西。”

  道格突然迸出一句,“我爸叫安德魯。”

  寇爾問,“所以?他在你媽死後把你丟在孤兒院裏,是不是?”

  “嗯。”道格沮喪的垂下了頭。

  “遺棄孩子的人沒有資格!我們得有個標準,對不對?你不要再提起你爸的名字了,他拋棄你的時候就等於把自己丟進垃圾堆了,我們不能讓這小東西頂著那名字。我看我們不如叫他西德尼,那個傳奇人物,以前在薩密特大街有一大幫手下的傢夥,他可真夠邪的,你記得他嗎,道格?”寇爾問。

  道格回答,“我還真記得他,他非常受人尊敬。”

  “說的對極了。”寇爾說,“還有,他是自然死亡,沒人能靠近他並殺死他,這點很重要,是不是?”

  “這名字聽起來不錯。”喬衛司插嘴,“我們表決吧。”

  道格舉起右手,那只手髒的覆滿塵土和污垢。

  “贊成?”

  寇爾和喬衛司兩個也舉手同意。亞當卻一動不動。寇爾突然想到,他們的老大過去幾分鐘根本就沒參與他們的討論,他轉身看著他們的頭,“怎麼了,老大?”

  亞當回答,“你知道怎麼了。”他聽起來就像個疲憊的老人,“我在城裏不安全,我得離開,我必須有多遠走多遠,我要是自由人就不用擔心主人的兒子們找到我把我抓回去了,我不能一輩子都躲在巷子裏到晚上再出去,我應該去西部,你瞧,一個人可以消失於荒野中,所以我沒有權利投票,我不會留下來一起撫養他,你懂嗎?”

  喬衛司喊到,“亞當不要離開我們,沒有你我們做不來。”他像受驚的孩子,聲音嘶啞的叫著,隨後大聲抽泣,他害怕被他的保護人拋棄,他求他,“請留下來。”聲音大的幾乎像喊出來一樣。

  寶寶被被嚇到自覺的喵嗚的嗚咽。

  亞當把手伸進籃子笨拙的拍著寶寶的肚子,他的手剛碰到寶寶馬上就縮了回來,“這孩子都濕透了。”

  寇爾問,“被什麼浸透了?” 他說著伸手拿起籃子裏的奶瓶查看有沒有裂縫。

  喬衛司回答,“尿尿了,老大,快拿掉尿布,快點,要不他屁股該難受了。”

  嬰兒掙紮著醒了,男孩們看傻了,他們從來都沒如此接近過這樣小的東西。

  道格小聲嘀咕著,“他臉這麼皺的時候一臉褶子,哼,他是個可愛的小討厭,對不對?”

  寇爾點點頭,然後對亞當說,“如今你是我們的頭,這尿布你來換。”

  這個大男孩沒有推卸責任。他深吸口氣,手伸到寶寶的腋窩,輕輕的把他從籃子裏拎起來,他齜牙咧嘴的一臉苦相。

  寶寶睜開眼睛,透過喬衛司手上火把的光亮,他們都看見那深深的藍色,“寇爾你們眼睛的顏色一模一樣,他沒准是你弟弟。”

  亞當滿臉痛苦的表情,手臂僵直的伸在前面,汗珠子順著他的額頭往下淌,他明顯的害怕自己手上的力度,生怕自己傷著這孩子,看在老天的份上,誰幫幫忙告訴他該怎麼辦,這小傢夥看著又要哭了。

  他啞著嗓子,小聲的要求寇爾提起小孩的睡袍解開尿布。

  寇爾怪叫,“為什麼是我?”

  亞當說,“喬衛司正舉著火把,道格離我的胳膊太遠了,你快點,他又要扭動了,我可能抓不住他,這跟抓空氣似的,他太輕了。”

  喬衛司跟道格說,“這真是一怪小孩,是不是?瞧,他正觀察我們呢,就一小不點來說還真有夠嚴肅的。”

  “道格搭把手,幫我擦下眉頭,”亞當請求,“汗都要流到我眼裏去了,我快看不到了。”

  道格掀起破衣服一角按他說的做了,亞當則像是提著一包靈敏的炸藥,使勁的盯著以至於弄的眼睛生疼。

  喬衛司是唯一覺得這事好玩的人,他看著老大的反應嘎嘎的大笑,“頭,他不會炸的,他跟你一樣,就是一小點的人兒。”

  寇爾沒分散注意力理會周圍的喋喋不休,他解尿布的時候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尿濕的棉布讓他不舒服的想吐,最終那東西被解開掉在籃邊的地上堆成一堆。男孩們都低頭看了一眼,然後就瞪著那不招人待見的外衣直皺眉。寇爾在自己的褲腿上蹭了蹭手,接著伸手把糾住的長袍拉直遮住小孩胖乎乎的大腿,他在領會事實真相以前做完這一切。

  隨後,為了確定是不是眼花,他又看了一眼。

  西德尼是女孩,一個沒頭髮的小丫頭,他有權利,且立馬變得非常的憤怒,這對他們簡直是晴天霹靂一樣,全都不做數了,都是瞎掰,他們什麼都想了,就沒料到他是一女孩。他搖搖頭,重新整理了下腦子,一個女孩意味著他所有的計畫都泡湯了,不是“先生”,不是“他”,永遠都不可能,他們該把她扔回垃圾堆!

  他的想法沒一會就被她改變了,他掃了她一眼準備大皺其眉,卻發現她正盯著他看呢,她大大的眼睛散發著信任緊緊跟著他,寇爾想忽視這個,可他做不到,他不想再看著她,但他就是不能阻止自己去不看她。

  於是她下了殺手----她對他笑。

  他完了,他的心被捕獲了。

  不久以後,其他人如同多米諾骨牌樣,也隨之陷落。

  寇爾無力的低語,“我們得做更恰當的決定。”其他男孩立即轉頭看向他。

  “什麼恰當的?”喬衛司說出了其他人的疑問。

  “紐約最棒的黑幫這個話題沒必要再討論了,我們不能把這孩子留在這,那不合適,她需要個家,而不是被一幫街頭混混圍著。”

  “她?”亞當差點把孩子扔地上。“你是說你認為西德尼寶寶是個女孩?”

  “我不是認為,我是說事實,”寇爾鄭重其事的點頭“她身上沒有男孩最重要的那個。”

  “主啊,幫幫我們”亞當喃喃的說。

  寇爾不知道哪個更有趣,是他在向他的造物主乞求幫助時的可怕表情,還是從他,一個黑人的喉嚨發出的嘶啞而陌生的懇請,他聽起來像是被一隻大雞腿給噎住了。

  “我不想、不要女孩們在身邊。”喬衛司低聲咕噥,“她們對什麼什麼都不行,是一幫只知道抱怨的愛哭鬼,我討厭她們每一個。”

  男孩們沒理會他的抱怨,道格和寇爾都看著亞當,他們的頭看起來像生病了一樣。

  寇爾問,“老大,有問題嗎?”

  亞當說,“一個黑人不可以擁有一個純潔的白人小女孩。”

  寇爾哼了一聲,“我看見你從一群老鼠嘴裏救了她,她長大懂事以後會為此事心懷感激的。”

  道格同意的點頭,“會非常感謝的。”

  “另外,”寇爾說,“她或許不知道你是黑人還是白人。”

  喬衛司脫口而出,“你是說她是瞎子?”他被這種可能嚇傻了。

  寇爾無奈的嚀嚀低語,“她不是!”他投給這個年紀最小的夥伴一個惱怒的表情,“她小的還不懂得仇恨,孩子不是生來就恨什麼的,他們是被教的,當她看到亞當時只會覺得他是一個……一位兄長,沒錯,那就是她看到的,沒有什麼規則是神聖不可侵犯的,瞧,他們不就像大哥哥保護小妹妹嗎?或許這小傢夥早知道了。”

  亞當則再次對其他男孩講述,“我答應過我媽,我向她發誓我會向西跑,一直等我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為止,媽媽跟我說戰爭就要開始了,那時所有事情都會解決。她也會等到時機並獲得自由,她答應會來找我,我只需要讓自己活著等到那天,我告訴她我會活著,兒子不該騙母親,我該聽她的。”

  寇爾跟他說,“帶這孩子跟你做伴。”

  亞當自嘲的說,“他們會吊死我的。”

  “TMD,他們絞死你是因為你殺了那擁有你的雜種,還記得嗎?”寇爾問。

  “亞當,那是說他們得先抓到你,”道格插嘴說。“那不會發生的,你太聰明瞭。”

  寇爾突然說到,“我感到對這孩子兄長般的友愛。”

  其他男孩立即轉頭看向他,他因為他們的注視而臉紅,“承認這個並不是懦弱。”然後他又說,“我很強壯,但她只是這麼個小東西,一個需要像我和亞當一樣的兄弟來照顧她適當成長的人。”

  道格問,“適當?你怎麼知道什麼適當?”他懷疑的竊笑。

  寇爾坦誠的說,“什麼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什麼能是適當的。”緊接著又說,“但是亞當知道所有的,是不是亞當?你象紳士一樣會讀會寫,你的語言規範,你媽媽教會你,現在你可以教我,我不想在小妹妹面前顯得無知,那不合適。”

  道格不想被排除在外,他說“他可以教我們大家。”

  “我想如果我是她大哥哥,我就不會討厭她了。”喬衛司嘟囔著,“等我們都長大以後我也會變的很強壯的,道格,是不是這樣?”

  “哎,對極了。”道格向他保證。“你們知道我怎麼想麼?”

  亞當問,“想什麼?”看到這小人兒純淨的笑容,儘管帶著憂慮,他還是笑了。她似乎希冀眾人的注意來取悅自己,如此特別的小東西,她擁有比他們都要強大的能力,僅僅一個笑容就讓他覺得溫暖而感動,她給予他內心的撫慰融化了他心靈深處的苦痛,而從他離開母親那一刻開始,那悲痛的情緒就已深埋腹中。這個嬰兒擁有醫治他傷口的魔力,同樣也是他必須承擔的保護、養育、並珍愛的責任。

  亞當輕聲說,“我有時候會覺得上帝知道他所做的一切。”

  道格答到,“他當然知道,我覺得他想讓我們重新命名這個寶寶。現在西德尼看起來不是很合適,我想她會長出些頭髮的,我可不想要個禿頂的小妹妹。”

  寇爾突然說,“玫瑰。”

  “。”亞當同時說。

  寇爾解釋,“玫瑰是我媽的名字,她生我時死了,我聽鄰居們說起她是一個正直而善良的女人。”

  亞當說,“我媽叫作,她也是正直而善良的女人。”

  喬衛司耳語,“寶寶要睡了,把她放回籃子,我給他包新尿布,你們倆可以繼續爭論她的名字。”

  亞當並沒按他說的那樣繼續爭論,他們所有人都看著喬衛司笨拙的包上尿布,寶寶在他折騰完以前就睡著了。

  當亞當與寇爾又開始各自嘟囔著自己的理由,並爭論用哪個母親的名字命名時,道格將寶寶蓋好對他們說,“我不認為這有什麼可爭論的,”他知道在他們變的頑固以前是時候停止這個話題了,“我看都用好了,就叫玫瑰•。寇爾,玫瑰是為了紀念你的媽媽,則是紀念你的媽媽,亞當。”

  寇爾首先意識到這名字是多麼的貼切,並微笑著表示贊同,亞當也很快同意了,喬衛司則被他們逗的直樂,道格為了防止他吵醒寶寶,不得不用手肘輕推他使他保持安靜。

  道格說,“我們該訂個計畫,我想我們該儘快離開,或者就明晚,做午夜的火車。喬衛司,在我們離開以前你負責找齊所有玫瑰需要的東西,我負責買票,亞當和寶寶藏到行李車廂,你們有問題嗎?”

  亞當點頭答應,“你安排的很好,我們就這麼做。”

  寇爾問,“你拿什麼去買車票?”

  “我從扔掉玫瑰的那女人那搞到的信封,裏面塞滿了錢,還有幾張寫著漂亮字並蓋著圖章的舊式紙,因為我不能讀所以不知道上面寫什麼,但我能認出錢,我想我們有足夠的錢幫亞當逃跑,並供給我們一塊養活自己的田產。”

  亞當說,“讓我看看那些紙。”

  道格從口袋裏掏出信封遞給他們的頭,當亞當看到塞在裏面的滿滿一遝鈔票時,不由得發出一聲響亮的口哨,他在裏面找到兩張紙,並把它們抽出來,其中一張上面除了一些數字其他的地方都被塗花了,他實在看不出那是什麼,另一張像是從一本冊子上撕下來的空頁,在它的頂端僅用手寫記錄著這個嬰兒的出生日期和體重,他清晰的讀出上面的每一個字讓其他人瞭解他的發現。

  道格低聲說,“這根本不公平,他們甚至扔了她的出生證明。”

  喬衛司說,“我被丟在孤兒院的時候身上連出生證明都沒有,至少我知道自己的名字,這還算不錯,是不是,寇爾?”

  寇爾回答,“我覺得也是。”

  喬衛司聳聳肩膀甩掉那不重要的小事,“我剛有了個想法,在我全部說完以前別打斷我,好嗎?”

  他等每個人都點頭答應後才繼續,“我是咱們中唯一一個確定沒被通緝的人,沒有人會找我,因此我提議玫瑰冠我的姓,事實上,就像寇爾說的那樣,我們兄妹幾個將組成一個家,我們得用同一個姓,現在我們要做的是我們每一個人都採用我的姓,因此,從這一刻開始,我們就是柯雷波尼,同意嗎?”

  亞當爭辯,“沒人會相信我是其中一個柯雷波尼。”

  寇爾問,“誰在乎其他人相信什麼?”接著他又說“把那丟到一邊去,我們不是請求認同。如果你說你是一個柯雷波尼,我們承認你是一個柯雷波尼,誰會說不是?你只要記得這個,如果有任何人想找茬,膽敢向你挑釁,他得先撂倒我們其他人。我現在有一把傢夥,過不了多久我就能應付所有出現在我們面前的問題。”

  道格和喬衛司點頭,亞當因此輕歎。隨後道格把他的手伸過籃子,他手掌向下,看向其他的團夥成員。

  “我許諾我們為了媽媽活下去,我們為了小玫瑰成為一個家庭,我們將是兄弟。”他輕聲說。

  喬衛司把手放在道格手上發誓,“兄弟。”

  寇爾接下來說,“我們為媽媽奔逃,”他說出自己的誓言,“我們是兄弟,一直到生命結束的那一刻。”

  對其他男孩來說,亞當像是猶豫了一個世紀的時間,然後他終於理清了自己的思路,他把手覆在寇爾的手上承諾,“兄弟。”他被感情充滿的聲音輕顫著,“為了玫瑰。”

  1860年7月3日

  親愛的媽媽,

  我托李渥娜女士轉交這封信給你,我企求這封信平安到達,並希望你們的身體康健,我將向您講述我在前往西部的路上的奇妙經歷,但是首先,我要告訴您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關於您新的家人,現在,您有一個與您同名的孩子,她叫玫瑰• ......

  愛你的約翰•昆西•亞當•柯雷波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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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879年蒙大拿州

  孩子正在回家的路上。

  寇爾在他的馬車附近,他等著驛車在環行道上轉過最後一道彎。他實在是太高興了,以至於不能靜立一處。坡道上揚起的飛塵表明她已經接近這裏,他急著看到她,簡直等的不能再等了,他想知道在過去幾個月中她又有什麼樣的改變,然後又對這愚蠢的想法大笑出聲。當玫瑰離開這裏去完成最後一年的課程的時候,她早已成長為一個大人了,除了在鼻樑上出現點雀斑,頭髮變的長點以外,他真想像不出她能有什麼重大的改變。

  上帝,他真想她,他們大家都是。農場的生活使他們從日出忙到日落,只有在晚餐的時候他們才有空想念她,她是如何督促他們吃那些她為他們準備的新奇又陌生的食物,他們中沒人受得了她在每樣東西上都澆上那可笑的法蘭西沙司,如果她沒有忽視“常客”的話,她還真是個好廚子。

  驛車晚了一個多小時,這也就是說現在是由脾氣古怪的克萊夫•韓瑞頓駕車。他在動身前一定會盡可能的逮機會和玫瑰嘮家常,克萊夫需要她全部的注意力,心照不宣的,寇爾知道他的妹妹是多麼的善良,而她是不會催促他的。

  他們是親密的朋友,但藍貝兒鎮沒人能明白為什麼。克萊夫•韓瑞頓是個成天板著臉,脾氣暴躁的怪老頭,說話直愣愣的,且滿腹牢騷,要照寇爾的判斷,那就是一個十足乖戾的混蛋。他的醜陋如同他的罪行一樣,在他看來,鎮上的街道只是一片任他翱翔的空曠無人之地;但,如果玫瑰在周圍,他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樣完全變了個人,克萊夫的態度從兇悍殘忍轉變為溫順,不僅他的行為變的像所有人的最要好的朋友一樣,連他的穿著都極其的可笑,而且從早到晚都笑嘻嘻的,高興的不象話。韓瑞頓對玫瑰的鍾愛使他自己顯的非常愚蠢,這或許是因為她更關心他,她真的在乎那個老傻瓜,當他需要關懷的時候,她給予他照顧,親自為他縫補衣物,並邀請他一起享用節日晚餐。韓瑞頓每年都要生病一次,而且都是在農場圍牧期間,常常是在那之前一個月的某時,他會突然出現在他們家門口,他一手拿著帽子,另一手是他的髒手帕,前來詢問一些醫療建議,關於他奇怪而神秘的疾病?這明顯是個詭計,玫瑰顯然不這麼認為,她會立即為老克萊夫準備一間客房住下來,並在他如期康復以前悉心照料他,而那往往要需要整整一個星期時間。

  鎮上的人把每年他患病的那個星期命名為“韓瑞頓逃亡節”。當這個老傢夥笨拙的騎上馬,用他自己的手帕輕著眼角擦拭他的鼻子的時候,寇爾總會有種錯覺:他是在為下一個年假做準備。

  在驛車搖擺著尚未停穩以前,玫瑰飛快的打開車門跳到了地上。

  “我終於到家了。”她大叫著,提著裙角跑向她的哥哥,她的帽子從頭頂飄落掉在身後的地上,她的笑聲散發著全然的喜悅。寇爾努力維持冷漠的表情,他習慣讓鎮上的人都怕他,不想讓韓瑞頓以為他變的仁慈了,並逮著機會去散播他不實的謠言。不過,他妹妹的笑聲極劇感染力,以至於寇爾都不能控制自己的反應,他微笑,然後暴笑出聲,真是該死的形象。

  玫瑰一點沒變,她還像以往一樣,那麼開朗奔放,老天!他的哥哥們擔心的要死,他們時常擔心她是不是正自己躲在牆角偷偷的抹眼淚呢。

  她擁進他懷裏,對一個如此嬌小的人來說,寇爾給了她一個熊抱,他輕吻著她的頭頂,隨後暗示她不要再像個瘋女人一樣笑了。

  她不為所動,把自己從他身上拉開,手插在腰上,認真的審視著她的哥哥。

  “寇爾,你還是那麼帥,我停留在學校那段時間你又殺了什麼人嗎?”

  “當然沒有。”他衝口而出,手臂抱在胸前,斜靠在他的馬車上,並假裝的皺著眉試圖向她顯示他的不悅。

  “你看起來又長高了一倆英寸,頭髮也顯得更加明亮了些,你額頭上的疤是什麼時候弄的?你又打架是不是?”

  在他能回答她的問題前,她轉向韓瑞頓,“克萊夫,我哥哥在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裏向人開過槍嗎?”

  他回答,“據我回憶沒有,玫瑰小姐。”

  “械鬥呢?”她又問。

  克萊夫回答,“我不認為有。”

  玫瑰似乎相信了,她再次微笑著說,“我真高興回家了,我接受了教育,因此不管對我的身心有多有益,亞當休想再讓我離開這去任何其他的地方。我現在是個淑女,我甚至有一張文憑來證實這個。上帝啊,這像春天一樣的暖和,是不是?我愛這的溫度,這的泥土,這的風和這的灰塵。喬衛司有牽扯進鎮上任何一起鬥毆嗎?”接著她又倉促的說,“我知道,就算他做了什麼錯事,你也不會告訴我的,不過沒關係,亞當會告訴我每一件事。順便提一句,他比你更常寫信給我,那個新牲口棚完工了嗎?我在離開學校前接到媽媽一封信,信到的正是時候,這說明什麼?我們生活在如此現代化的時代,關於……”

  寇爾簡直跟不上他妹妹的思路,她說話快的像個政客一樣,他打斷她,“慢點。我只能一次回答你一個問題,在我幫韓瑞頓卸你的行李的時候,你可以歇口氣,姑娘。”

  幾分鐘後,她的旅行包,箱子和三個手提箱被放到寇爾的馬車後面,玫瑰則爬到車板上對她的行李進行分類整理。

  寇爾告訴她她可以等到家後再找自己要找的東西,她不理睬他的建議,繼續從一個箱子翻到另一個箱子。

  韓瑞頓站在馬車旁笑著對她說,“我很想你,玫瑰小姐。”他像個小男生樣臉紅的耳語,並很快看了寇爾一眼,以確定他沒有嘲笑他。

  寇爾假裝沒聽到這告白,他在自己禁不住翻白眼前轉過了身去。明顯的,他妹妹被韓瑞頓的話哄的很開心,“克萊夫,我也很想你,你收到我的信了嗎?”

  他回答,“我當然收到了,我讀了不止一遍。”玫瑰微笑著看著她的朋友說,“我很高興聽你這麼說。先別走,我沒忘記你的生日,我有東西給你。”

  她奮鬥在箱子中間,最後她找到了要找的那個盒子。

  她把它遞給克萊夫,“這個給你,答應我回家後再打開。”

  他非常驚訝,“你帶了個禮物給我?”

  她笑著說,“是兩個禮物,”她糾正到,“另一個驚喜藏在第一個裏面。”

  克萊夫問,“是什麼?”他高興的像個收到聖誕禮物的小男孩。

  玫瑰扶著他的手臂從馬車後面爬下來,她回答,“是個驚喜,這是我用漂亮的包裝紙把盒子包起來的原因。”她對他行了個屈膝禮,“感謝你在旅途中的陪伴,我覺得非常開心。”

  “我不讓你和我一起座在駕駛位上,你沒有因為這不高興嗎?”

  她向他保證,“是的,我沒生氣。”

  韓瑞頓轉身向寇爾解釋,“她求我讓她和我一起坐在那,可我覺得對一個尊貴的年輕小姐來說,那位置不太合適。”

  寇爾點點頭,“玫瑰我們該動身了。”

  他沒等她回答就轉身登上馬車,他手裏拿著韁繩催促他妹妹,別再拖拉了。而她不得不先追上掉在地上被風吹的打轉的帽子。

  克萊夫雙手緊緊握著他的禮物,就像拿著一樣無價之寶,慢慢的返回他的驛車。

  在返家的路上,她首先脫掉了白手套,然後把手伸向脖子後面那漂亮的髮髻,她拔掉固定頭髮的髮卡,直到濃密的金髮散落在背後才滿意,在她把身上那些淑女的標籤一點點剝除的時候,寇爾回答著她的問題。

  她用手指梳理著捲髮,發出愉快的歎息。“我真討厭當一個淑女,”她說,“老天為證,我快被榨乾了。”

  寇爾大笑,玫瑰早料到她不會從他那得到同情。

  “如果你穿著束胸,把身子綁的像個線軸似的,你根本就笑不出來,那真是變態。”

  “他們在學校讓你穿那種東西?”寇爾被這念頭駭的夠戧。

  她回答,“對。但我沒穿,反正也沒有人能告密,我從沒在公共場合穿過那個。”

  “感謝上帝你沒有”

  在馬車爬上第一道陡峭的山梁時,他放慢了馬速,玫瑰則轉過身去,確定她的行李沒有從馬車後面掉落。

  一等他們到達了山頂,她就轉回身,她脫掉海蘭色的夾克,把它丟到長座椅後面;她身上的白襯衫硬梆梆的,於是她又解開脖領頂上的三個扣子和袖扣,衣領摩的她的脖子快發炎了。

  “學校裏有些事情很奇怪,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它。”

  他問,“解釋什麼?”

  “有一個新同學在一月到達,她來自芝加哥,她爸媽陪她到學校幫她安頓下來。”

  “然後?”

  玫瑰聳聳肩,“那大概也沒什麼。”

  “跟我說吧,我可以從你聲音裏聽出你的煩惱。”

  “我才不擔心呢。”她說,“那真是怪異,那個女孩的媽媽出生在英格蘭,她說她認識我。”

  “她不可能認識你,”他說,“你從沒去過英格蘭,你是不是在別的什麼地方見過她?”

  玫瑰搖搖頭,“如果有過我會記得的。”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我路過公共區域。我對剛到達的人微笑,我只是想表示禮貌,讓他們感覺受到歡迎。突然,那女孩的媽媽開始尖叫,聲音大的能嚇壞埃米特(Emmet)建築的石雕,她也嚇到我了。”

  他問,“為什麼?”

  “她尖叫的同時一直用手指著我,”玫瑰抱怨著,“那讓我非常不安。”

  “後來又發生了什麼?”

  “她兩手揪著她胸前的衣服像是要昏過去了。”

  “好了,玫瑰,你做了什麼?”他懷疑他妹妹向他隱瞞了什麼,她對事物的反應總能讓人大吃一驚,她總是習慣性的惡作劇。

  “我什麼壞事也沒幹,”她嚷著,“我的表現就像一個完美的淑女,你的表情為什麼是這樣,好象我對那個可憐的女人的處境有責任?”她問到,聲音聽起來很受傷。

  “因為你通常都負有責任。”他提示她,“那時候你沒掏出你的槍吧?”

  她答道,“當然沒有,寇爾,當我需要像個淑女時,我知道該怎麼做,我那時沒做任何不適宜的事。”

  “那麼,那女人是怎麼了?”

  “當她平靜下來後,她告訴我,她以為我是她認識的某個人,她稱她為愛葛莎夫人什麼的,她說我酷似那個女人。”

  他評斷,“這不奇怪,有很多女人是金發藍眼,這很普通。”

  “你是說我很普通?”

  他忍不住說,“對,我想我是這麼說的。”

  這當然是在說謊,玫瑰•完全是普通的對立面,她很漂亮,雖然他不這麼認為,但幾乎鎮上每一個成熟的男人曾這麼反復的跟他說過。在他看來,她大多時候是可愛又體諒人的,其他的時候就像只小野貓,跟個假小子似的,但是現在她已經完全長大了,他猜她可能不是那麼普通了。

  她推著她哥哥的肩膀爭論,“亞當跟我說我很漂亮,他總是說實話,而且,你知道的很清楚,一個女人的內在美才是最重要的,媽媽從來沒見過我,但她認為我是一個美麗的女兒。”

  “玫瑰•,你最後那句是為了虛榮而潤色嗎?”

  她大笑,“是的。”

  “沒關係,對一個人外貌的評論,我不需要和別人達成一致。”

  “但那還沒完,”她接著說,“一個月以後,我被叫進校長的辦公室,除了女校長,還有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在那等著我,她的桌上放著我的文件。”

  “你怎麼知道那是你的檔。”

  “因為那是學校裏最厚的一個檔,”她回答,“而且封皮被撕開了。”

  她看向她哥哥,並很快猜到他的想法,“寇爾,你不要再用‘我就知道’的那種表情笑了,我承認我在學校的第一年表現不是很好,我有個需要調整的小問題,我現在已經知道了,不管怎樣,那只是思鄉症做怪,我想做些什麼解決它,好讓你們帶我回家”她又急著接到“從那以後我的記錄很好,貨真價實的。”

  他說,“跟我講講在辦公室等你的那個男人。”

  她說“他是個律師,他問了我很多問題,關於咱們的,他想知道我們在蒙大拿生活多久了,為什麼我們的媽媽不和我們住在一起。他還讓我描述我的兄弟的模樣,我什麼也沒回答他,我認為這不關他的事,畢竟,他完全是個陌生人,我一點都不喜歡他。”

  寇爾也不喜歡,“他有解釋為什麼他問你這些問題嗎?”

  “他告訴我這涉及一大筆遺產紛爭,我認為他想排除我是一個遠親的可能,這叫你擔心了嗎?”

  “有點,”他承認“我不喜歡任何人問起我們。”

  她試圖讓他重新高興起來,於是她說“那並不都是壞事,愛蓮花了我大半夜的時間抱怨她最近受到的一些藐視,我都沒能預習。因為我去了辦公室,所以可以等到第二天再測驗,”

  “我猜你再也忍受不了愛蓮了。”

  玫瑰•說,“我向你發誓,我不行了,沒人能忍受和她同屋,女老師幾乎跪下來求我和愛蓮一起住。可憐的愛蓮,她很善良,也很正直,但大多數時候她把這些優點藏起來了,她就像一個對人忍耐力的測試。”

  寇爾笑了。愛蓮曾經是她妹妹完美生活的一個噩夢,玫瑰•是學校唯一個能忍受那姑娘的人,她的哥哥們喜歡聽愛蓮的事,他們認為那女人歇斯底里的可笑,當他們需要聽個笑話時,愛蓮的故事是個不錯的選擇。

  他問,“她還像以前那樣固執?”他希望他妹妹給他講點新鮮事。

  玫瑰•承認,“她還是那樣。我時常有種罪惡感,因為我把她的事告訴了你們,但是,喬衛司確定的跟我說那沒什麼,她永遠也不會知道,所以那根本構不成傷害。你知道嗎,她真是讓人生氣,她離開學校的時間比其他人早了整一個星期,她甚至連告別都沒有,一定有什麼事發生在她爸爸身上,她連著5個晚上都是哭著睡著的,但她什麼也沒跟我說,然後她就離開了。我真希望她能信任我,如果我能我一定會幫她的。在愛蓮離開後我問了女校長,她爸爸沒生病,她沒告訴我別的,但她抿著嘴,她只有在她對某件事非常厭惡的時候才那樣做。愛蓮的爸爸準備向學校捐一大筆的錢,那可以讓學校再建一個宿舍。她說現在這又不作數了。你知道她說什麼?”

  “不知道,是什麼?”

  “她說她被騙了,你猜她是什麼意思?”

  “什麼都有可能。”

  “在愛蓮離開的前一晚上,我跟她說如果她需要我幫忙,她只需要到玫瑰山來就可以。”

  寇爾問,“為什麼跟她說那個?”

  玫瑰•解釋,“她太讓人同情了,哭的像小孩似的,我到不擔心她會到農場來,她非常世故,這兒對她來說太野蠻了。但這次她傷了我的感情,她沒跟我道別,畢竟,我是她唯一的朋友,我不是個稱職的朋友,是不是?”

  “為什麼你認為你不是?”

  她回答,“你知道為什麼,我把她的事講出來了,作為朋友不該告密,那不對。”

  “你只是告訴我們真正發生的意外,而且你在學校幫她對抗每一個人,你從來沒告訴她,是不是?”

  “對。”

  “所以我不認為這存在什麼傷害,你從來沒有批評過她,甚至在我們面前都沒有。”

  “對,可是……”

  “你總是確定她被所有的Party邀請,因為你,她從來沒被忽略過。”

  “你怎麼知道這些?”

  “我瞭解你,你總是照顧孤僻的人。”

  “愛蓮不是一個孤僻的人。”

  “看?你又在維護她了。”

  她笑了,“我每次跟你發完牢騷後總是覺得好多了,你確定那個律師不會再來煩我們嗎?”

  他回答“是的,我確定。”

  她不禁歎氣,“寇爾,我真想你。”

  “小子,我也想你。”

  她又一次用肩膀輕推她的哥哥表示抗議。隨後談話轉向農場的經營,她離開這裏去學校學習的這段時間,她的哥哥們又買了另一塊土地,喬衛司去哈蒙德購買補給了,他們需要用柵欄圈出一片遼闊的的區域,使冬天有足夠的草場放牧馬兒。

  寇爾和玫瑰•在幾分鐘後到達了玫瑰山。她8歲的時候命名了他們的家。當她發現山坡上長滿了野玫瑰時,她相信這是神傳達給他們的一個啟示:這就是他們的家,他們永遠不必離開。因為她是玫瑰•她的媽媽也叫。亞當不願意打擊她的熱情,他沒有告訴她,那些花不是玫瑰,只是土地焚燒後生長出來的粉色的雜草。他同時也認為,如果用他妹妹的名字命名他們的農場,會讓她有更多的安全感,在名字確定後的一年當中,藍貝兒鎮的居民也開始用這個浪漫的名字稱呼柯雷波尼家。

  玫瑰山坐落於蒙大拿區域正中深處,圍繞在農場四周的是一片平原,每個方向大約都有四分之一英里的距離,寇爾堅持把他們的家建在這塊平原的中心,這樣無論誰想入侵他們的土地,他都能看到。他不喜歡驚喜,這些兄弟沒人喜歡,一等兩層建築完工,他就在閣樓上建了一個瞭望塔,這樣他們就可以發現任何試圖潛入的傢夥。

  壯麗的、山頂被積雪覆蓋的山脈防護著草場的西部和北部,東部是一些較小的山脈和山岡,對於需要肥沃的草場放牧的他們來說,那些土地沒有價值,有個獵人住在東面的山坡上,畢竟那還有很多海狸、熊、大灰狼什麼的。所以,偶爾會有個疲倦的獵人順便拜訪他們家,嘮嘮家常吃頓便飯,亞當從沒哄過這個饑餓的男人,如果他們的客人需要床睡一晚,他就會把他安置在農場工人住的房子裏。

  這只有一條簡便的路到達農場,就是從主路經過藍貝兒鎮,再翻過山過來。外來者因長時間的旅程而疲憊不堪,一般在內河船那就停了下來。如果他們用貨車拉著他們的家產,通常要花他們一天半或更多的時間才能到達藍貝兒鎮,因此,大多數人都不會走那麼遠,而是停留在派瑞或者哈蒙德,只有粗獷並性格堅定的人,或者是逃亡者才會繼續前進。偶爾會有風傳北面的山上含有金礦,只是直到如今還沒人能發現,這也是此地仍然保持平靜的原因。那些尋找自由家園的正派的、守法家庭,他們搭乘大帆船橫跨大平原,或是加入其中一條內河船航線的人群中橫渡密蘇裏河,大多數家庭喜歡大城鎮,在較大的城鎮中甚至能找到些文明的痕跡,這對那些時常去教堂的東部家庭是極大的誘惑,他們喜歡留在那,哈蒙德就是其中一個鎮。正直善良的人們要求制定法律和秩序,治安維持會聽到風聲,馬上清理了那的地痞流氓並駐紮下來。

  起初,治安維持會是一個解決問題的方法,但後來他們成為更危險的麻煩,有些傢夥有個壞習慣,他們喜歡絞死他們不喜歡的人,正義往往被忽略,謠傳說有明顯的證據表明一個男人被人從他家拖出去,並吊死在最近的樹枝上,甚至於他身上的徽章都不能使他倖免於治安維持會的暴行。

  孤僻的槍手們尋找著容易到手的錢,他們敏捷而狡詐,這使他們能快速的逃脫私刑離開像哈蒙德那樣的大城鎮,在藍貝兒周圍定居下來。

  基於以上原因,這個鎮子贏得了恰如其分的壞名聲,儘管如此,還是有幾戶善良人家住在藍貝兒,亞當說那是因為他們在能認識到厲害以前就已經安定下來了。

  玫瑰•從不被允許單獨進入藍貝兒鎮,亞當從不也未曾離開過農場,所以,一般都是喬衛司,道格和寇爾他們兄弟幾個輪流護送她,如果他們碰巧被家務纏身不方便離開,玫瑰•就必須留在家裏。

  當他們到達坡頂時,寇爾勒緊了馬韁駛出柯家到藍貝兒鎮的主道。他知道玫瑰•會要求他在通往他們家的最後一個彎道停幾分鐘。

  果然她就像往常一樣,“拜託停一下,我離開了這麼長一段時間。”

  他順從的停下了馬並耐心的等著她的下一個問題,那通常要花她一兩分鐘的時間,她必須先醞釀情緒,然後她的眼睛被淚水充滿,“你感覺到了嗎?就現在,你能體會到我的感覺嗎?”他笑了。“我每次帶你回家,你都要問我這個問題,是的,我感覺到了。”

  他掏出他的手帕遞給她,他早就為她養成了隨身攜帶手帕的習慣。曾經,在她還只是個小女孩的時候,她曾哭著用他襯衫的袖子擦鼻涕,從那以後,他決定再也不讓同樣的事發生在他身上。

  他們眺望家園和遠處山脈的全景,無論她如何牢記它的樣子,每次回家第一眼看到如此美麗的景色,她都會被情緒淹沒,亞當告訴他這是造物主的傑作與憐憫,她對那個並不是很確定,但沒有什麼能像對家的震撼一樣感動她,那是神跡與自然的結合,她想讓她的哥哥們也體會到那種感受。寇爾僅會對她承認,是的,他感覺到圍繞在他們四周的生命的脈搏,每一次眨眼後再注視這塊土地,她都會呈現完全不同的美感,而這個魅力持久不變。

  “她還是像以往一樣美麗而活躍,玫瑰•。”

  “為什麼你和亞當兩個都用她稱呼蒙大拿?”

  寇爾回答,“因為她的表現就像一個女人。”他沒有因為說出如此的蠢話而臉紅或感到困窘,因為他知道他妹妹能明白。“她善變而空虛,像是永遠也不會被任何男人馴服,她確實就是個女人,也是我會並將唯一愛的一個女人。”

  “你愛我。”

  “你不是女人,玫瑰•,你是我妹妹。”

  她大笑,回聲環繞在松林間。寇爾撿起韁繩,慢慢的牽著馬走下斜坡,他們逗留的太久了。

  “如果她是一個女人,她就像是把我們擁入了懷抱,我很奇怪為什麼我的玫瑰還沒有從睡夢中醒來。”

  “現在你該知道了,你發現的那些花不是玫瑰,她們是粉色雜草。”

  她回應到,“我知道他們是什麼,但他們看起來像玫瑰。”

  “不,它們不是。”

  他們已經開始拌嘴了,玫瑰•發出滿意的歎息,她把視線轉回她的家,上帝,她是如此的高興再次看到她的農場,她想,簷板房或許並不莊嚴,但對她來說很美,那走廊,或像亞當樣稱呼它陽臺,它延伸至房子的三側,夏天,每晚他們都可以做在外面傾聽夜色的聲音。

  她沒看見她的大哥在外面工作,“我敢打賭亞當又在看他的書呢。”

  “你為什麼這麼認為?”

  她按邏輯推理到,“這麼好的天氣關在屋裏太浪費了,如果是閱讀就另當別論了。我等不急要見他,寇爾,快點。”

  她是如此渴望竟快的和她的兄長們團聚,她給每個人都帶了禮物,其中包括亞當將會珍愛的滿滿一箱子的書,寇爾用來設計建築的新鉛筆和素描本,道格給他馬匹的馬刷和藥材,喬衛司的關於家庭傳記的新期刊,她為花園購買的幾個不同目錄的種子,那將在亞當監督下種在房子後面,還有巧克力和從商店為他們買的法蘭絨襯衫。

  團聚就如同她預料的那樣另人愉快,晚上他們坐在一起交談,一直等到玫瑰•上床睡覺以後,寇爾才向他的兄弟們講述律師拜訪玫瑰•學校的事。他不想叫她憂慮,他非常擔心,他們兄弟幾個沒人相信偶然這回事,為什麼律師會問起柯雷波尼家,他們討論了每一種可能性,道格和寇爾年輕的時候做過許多聲名狼籍的事,基於時間和地理上的距離,他們認為追捕他們的歹徒已經忘了他們的存在,唯一的問題就是亞當,如果律師是由擁有亞當的那個奴隸主的兒子們雇傭來追捕他的,那麼麻煩就找上他們了。

  謀殺,他們都知道,那種事永遠不會被遺忘,亞當為了救兩個人殺了一個人,那純屬意外,但情形不會改變作為兒子的看法,一個奴隸殺死了他們的父親。

  不,父親的死亡永遠不會被遺忘和寬恕,那將會是復仇。

  經過一小時的小聲討論,最後,亞當,家族的領導者,判定這只是愚蠢的擔心和推測,假設那是一個威脅,他們只需等待並發現真相。

  寇爾問,“然後呢?”

  亞當說,“無論如何我們都會保護彼此。”

  喬衛司說“亞當,我們是不會讓人吊死你的,你只是做了你應該做的。”

  “我們帶來了麻煩,”亞當說“我們將保持警惕並等待。”

  討論結束, 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在孤寂的平靜中消逝,事情還像往常一樣,喬衛司和道格開始認為,也許所謂的律師調查永遠都不會發生了。

  凶兆最終還是呈現出來,他的名字是麥瑞森,這個男人將會攪亂他們所有人的生活。

  他是個敵人。

  1860年11月12日

  親愛的媽媽:

  你的二子想到我展示我的書寫機巧,因此我正在寫這封她的信給你。我們大家在玫瑰•睡腳後學習語發和拼斜,你的二子是個棒老式。當我們弄措時他不朝小,我們學完的晚上他總說好話,現在從我們成為兄地,我才你也屬於我。

你的二子,寇爾

  *  *  *  *  *

  一八七九年蒙大拿山谷

  麥瑞森連一個問題都沒問就得知有關柯家的一切。他在鎮上是陌生人,理當受到懷疑和不信任。他聽過和看過各種有關這些蠻荒粗野、目無法紀的西部小鎮的傳聞和報導。他從研究中得知來到這些小鎮的陌生人只有兩種下場。平安無事的是那些沈默寡言但看起來不好惹的人;斷送性命的是那些問太多問題的人。

  西部的行為準則令瑞森大惑不解,如此落後的習俗規範是他聞所未聞的。小鎮居民往往聯手對付外來者,但對鄰居自相殘殺卻泰然自若。自相殘殺似乎是被認可的,只要有理由就可以,而不管理由是什麼。

  在前來藍貝兒鎮的旅途中,瑞森左思右想,終於給他想出一條妙計。他決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利用鎮民對陌生人的偏見來化解他們對他的戒心。

  他在上午十點左右抵達藍貝兒鎮,並且成為鎮民見過中最兇惡的壞蛋。他對每個膽敢望向他這邊的人都表現出離譜的疑心。他壓低新黑帽的帽檐,豎起褐色長風衣的領子,眉頭自始至終都深鎖著,從容不迫地走在當地居民稱之為大街的泥土小路中央,擺出一副小鎮屬於他所有的架勢。他賦予“慍怒”一詞新的定義。他希望給人“擋我路者死”的印象。他猜他的演技很逼真,因為一個帶著小男孩的婦人看到他大搖大擺地走向她時,立刻抓起她兒子的小手往反方向跑走。

  他想笑但不敢,因為他知道只要態度友善起來,他就永遠不會得知任何有關柯家的事。因此他繼續保持著那種憎恨“天下人與天下事”的態度。

  他們愛死他了。

  他的第一站是永遠高朋滿座的小鎮酒館。每個小鎮都有這麼一個酒館,藍貝兒鎮也不例外。他走進小路盡頭的酒館,點了一瓶威士卡和要了一個酒杯。很少人會在上午就點一整瓶烈酒,但是酒館老闆什麼都沒說。瑞森拎著酒瓶和酒杯走到酒館最陰暗的角落,背對著牆坐在一張圓桌邊,靜待好事者前來搭訕。

  他不必等很久。他進門時酒館裏連一個客人也沒有。但是有陌生人到來的消息如燎原之火般迅速傳開,不到十分鐘,酒館裏就多了九個人。他們三五成群地圍坐在其他的圓桌邊,每一個人的眼睛都盯著他。

  他弓著背,目不轉晴地望著他的酒杯,想到這麼早喝酒就令他反胃,他連一口酒都不打算喝,因此他不停地晃動著杯中酒,假裝在暗自思忖著某件事。

  他聽到竊竊私語聲,然後是拖著腳越過木頭地板而來的腳步聲。瑞森本能地撩開風衣把手放在槍托上。他及時阻止自己把槍拔出來,接著領悟到他出自本能的舉動,正好符合他想塑造的形象。

  “先生,第一次來藍貝兒鎮嗎?”

  瑞森緩緩地抬起視線。問這個荒謬問題的人顯然是其他人推派來的。他沒有攜帶武器,年紀頗大,可能有五十幾歲了,蒼老粗糙的皮膚上佈滿痘痕,彈珠大小的褐眸在圓臉上幾乎看不見,因為馬鈴薯形的大鼻子太引人注意。他大概是瑞森見過的人當中最其貌不揚的。

  “誰想知道?”瑞森盡可能粗聲惡氣地問。

  馬鈴薯鼻微笑道:“我叫杜裏。不介意我坐一會兒吧?”

  瑞森不回答,只是瞪著馬鈴薯鼻靜觀其變。

  杜裏把他的沈默當成同意,拉出椅子在瑞森對面坐下。“來這裏找人嗎?”

  瑞森搖頭。杜裏轉頭對其他人喊道:“他不是來找人的。畢勒,給我拿個酒杯來。我想喝一杯,如果這個陌生人願意讓人分享他的酒。”

  杜裏轉回頭來面對瑞森。“你是槍手嗎?”

  “我不喜歡回答問題。”瑞森說。

  “我想你不是槍手。”杜裏說。“如果是,你應該已經聽說韋伯昨天才離開鎮上。他想找人比槍,但沒人理他,連柯寇爾也不理他。他是韋伯到鎮上來的唯一理由。寇爾是這一帶拔槍最快的人。但他不再跟人比槍了,尤其是現在他的妹妹從學校回來了。她受不了槍戰,不願意寇爾惹上壞名聲。亞當把他管得牢牢的。”杜裏心照不宣地點個頭。“亞當是柯家四兄弟中的老大,一個真正的和事佬,而且很有學問。等你習慣了他的長相,你就會明白有問題去找他准沒錯。他通常都知道該怎麼做。你想在這一帶安頓下來,還是路過而已?”

  酒館老闆畢勒拿著兩個酒杯走過來放在桌上,然後朝坐在門口附近的一個人打手勢。“韓利,過來叫你的朋友閉嘴。他問個沒完的令人討厭。我不想看到他還沒到中午就斷送掉性命,這對酒館的生意不好。”

  瑞森對接下來的問題只選擇性地回答了其中半數。韓利加入他們,他一就座,酒館老闆就拉出一張椅子坐下並蹺著腳。他們三個人顯然是死黨好友。他們喜歡說長道短,在談論鎮上每個人時經常打斷對方的話。他們三個人使瑞森想到喜歡管閒事但絕無惡意的三姑六婆,瑞森把他們提供的資訊記在腦子裏以備他日之需,自己則不曾發問。

  談話內容最後轉到這一帶的女人身上。

  “這一帶的女人稀少得跟鑽石一樣,但我們很幸運有七、八個未婚姑娘。其中兩、三個長得還真標致。例如雜貨店老闆的女兒莫凱玲,她有漂亮的褐色頭髮和一口白牙。”

  “她根本不能和柯玫瑰比。”畢勒插嘴。

  酒館裏一陣贊同聲,好像每個人都在聽他們的談話。

  “她不只是標致而已。”一個灰發男子喊道。

  “她美得令人屏息,而且溫柔又善良。”韓利說。

  “沒錯。”杜裏說。“如果你需要幫助,她一定會讓你得到幫助。”

  更多的贊同聲響起。

  “印地安人遠道而來,只為了得到她的一綹頭髮。她雖然惱火,但總是給他們一綹。她的頭髮美得跟金絲一樣。印地安人認為那種金髮能帶來好運。對不對,畢勒?”韓利問。

  酒館老闆點頭道:“曾經有兩個白人和印地安人的混血兒想把她搶走。他們說他們一看到她的藍眸就無法動彈,說她那對水汪汪的大眼睛勾走了他的魂魄。你們記不記得當時發生了什麼事?”

  杜裏放聲大笑。“當然記得,清楚得就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亞當那天可不是和事佬了,對不對,葛斯?”

  一個滿頭白髮、雪白的長鬍鬚參差不齊的男人點頭說:“對極了。我記得亞當差點把其中一個混血兒撕成兩半,從此再也沒有人敢動她的腦筋了。”

  “追求玫瑰小姐的人不多。”畢勒說。“太不像話了,她現在應該是兩、三個孩子的媽才對。”

  瑞森不需要問為什麼沒有人追求她,因為杜裏已經迫不及待地解釋了。“我們沒有人願意去招惹她的四個哥哥。想要一親芳澤就得先過柯家四兄弟那一關,這就是為什麼她至今仍未出嫁。你最好對她敬而遠之。”

  “哦,她才不會跟他有瓜葛。”葛斯說。

  杜裏點頭道:“她只對笨頭笨腦和弱小的人感興趣,好像認為照顧他們是她的責任。這都是因為她有一副菩薩心腸。”

  “我已經跟他說過了。”韓利說。

  “她老是拖一些可憐蟲回家,逼得她的幾個哥哥快發瘋,但是他們不得不忍受。”畢勒說。

  “她喜歡我們,但我們不是弱小。”杜裏顯然是想澄清事實。

  “我們當然不是。”韓利說。“我們不希望你誤會,先生。玫瑰小姐喜歡我們是因為我們在這裏住了好多年,她習慣我們了。你再過兩個小時就可以看到她了。我們喜歡在中午時排在店前,那樣才能好好瞧瞧她。她總是會跟我們每個人聊幾句。希望今天是她哥哥道格陪她來。”

  “為什麼?”畢勒問。

  “我的馬又在鬧捌扭了。我想讓醫生看看它。”

  “如果你需要一匹好馬,道格有一馬廄的馬供你挑選。”杜裏告拆瑞森。“他馴服野馬出售。他一定會喜歆你的,因為他對能夠控制馬匹的人另眼相看。他並不是真正的臀生,但我們喜歡叫他醫生。”

  “他可不喜歡,杜裏。說他不是醫生,我們不應該叫他醫生。”葛斯大聲道。

  “我知道。”杜裏惱怒地道。“所以我們不當面叫他醫生。他對動物很有一套,而且他的方法很有效。”

  “你是做哪一行的?”畢勒問瑞森。“我只是想敦親睦鄰,先生。”

  “法律。”瑞森回答。

  “那種工作糊不了口。你還做什麼?”

  “狩獵。”

  “那麼你是陷阱獵人。”韓利判定。

  瑞森搖搖頑,閃爍其詞地說:“不儘然。”他不打算告訴這些人,他正在尋找一個十九年前被偷走的女嬰。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韓利稅。“你有捕捉野獸的裝備嗎?”

  “沒有。”

  “那麼你不是陷阱獵人。”韓利告拆他。“牧場呢?你經管過牧場嗎?你的體格很合適。我不記得曾經見過像你這樣高大魁梧的人。柯家兄弟和辛強尼都很高大,但你好像比他們高半個頭。”

  “願意告訴我們你叫什麼名字嗎?”韓利問。

  “瑞森。我叫麥瑞森。”

  “我叫你瑞森,你會生氣嗎?或者你希望別人叫你麥先生?”杜裏說。

  “叫我瑞森。”

  “如果你要在這裏安頓下來,我想我們應該那樣叫你。你說起話來有個腔調。”杜裏連忙舉起雙手。”我沒有侮辱你的意思,只是在猜想你從哪裡來。”

  “加利福尼亞嗎?”韓利猜道。

  “我猜是肯塔基。”葛斯喊道。

  瑞森搖頭。“我在蘇格蘭出生,在英格蘭長大。在海洋的另一邊。”他補充道,以防萬一他們不知道那兩個地區在哪裡。

  “鎮上用得著一位律師。”畢勒插嘴。“這一帶沒有律師。如果柯亞當不知道答案,我們就得大老遠跑到漢蒙鎮求助。波恩法官合很高興有你在這裏。他遇到我們就頭大,說我們是一群什麼來著,杜裏?”

  “無知之徒。”

  “沒錯。依我之見,法律難搞得很。跟政府打交道得填一大堆檔登記備案。”

  “對極了。”葛斯喊道。“以前想取得一塊土地是多麼容易。你只要占住那裏,那裏就是你的。現在你得付錢和填一大堆表格。”

  “這麼看來你是打算在這裏定居嘍?我敢打賭老莫一定會把雜貨店對面的那家店面出租給你,你可以掛起招牌營業。”

  瑞森聳聳肩。“我還沒有決定要不要在這裏定居,現在談這個言之過早。”

  “你有足夠的錢支持到你做出決定嗎?”韓利問。

  瑞森還不至於笨到承認自己身懷钜款。“最多只能再支援兩、三天吧,”

  “別擔心,你塊頭大又身強體壯,一定能找到工作填飽肚子。”杜裏說。

  “我想也是。”

  “你來藍貝兒鎮到底為了什麼?”畢勒問。“我知道那不關我的事,但我很好奇。不介意告訴我們吧,先生?”

  “叫我瑞森。我來做一件我相當確定是徒勞無功的事。至少我的雇主相信我此行到頭來只會是在追逐一個夢。”

  “你已經有工作了?”杜裏問。

  “我正在休假。”

  “那麼你還是有可能在這裏定居,對不對?”韓利問。

  “大概吧,”

  “我認為你應該留下來。”畢勒說。“我們向來只為自己工作。”

  “介不介意回答一個有關法律的問題?”葛斯問。

  “你想知道什麼?”

  “我一直在考慮偷一匹馬。”葛斯站起來走到桌邊。“那個傢夥多年前搶了我的女人,我認為我偷他的馬並沒有什麼不對。法律是站在我這邊的,對不對?”

  瑞森往後靠在椅背上。葛斯的問題很好笑,但他不想讓葛斯認為他在笑他,於是他面不改色地說:“抱歉要令你失望了。面子也許站在你這邊,但法律不是。”

  杜裏拍桌大笑。“我早告訴他了。如果他偷李奧的馬,他會被治安維持會成員吊死。”

  葛斯不喜歡瑞森的回答,嘟嘟囔囔地走開。但是他的問題替其他人起了頭,接下來的一個小時,瑞森都在免費提供法律諮詢。雖然他是在牛津大學受的教育,在英格蘭見的習,但是他的雇主擁有兩家製造廠,貨物定期運往美國東岸,所以瑞森也精通進出口法規。

  英國和美國的法院對法律有不同的詮釋方式,這一點令瑞森深感興趣。他不厭其煩地鑽研各種異常判例和案件。他的同事認為研究那類資料十分枯燥乏味,他卻認為隨時掌握最新的判例非常重要。好對他來說還不夠。瑞森凡事都要追求卓越,未解的謎令他抓狂。無論做什麼事,他不做完都不會善罷干休。

  他對法律的熱愛和對同胞的悲憫使他在許多圈子裏都不得人緣。但是他為有權有勢的艾威廉爵士工作,所以他從未被真正摒棄在外。他很快就以捍衛窮人權益而出名。求學時代如果有人告訴他他終將成為刑事辯護律師,瑞森會認為他瘋了。

  未經尋求而得到的稱號使霍雯娜小姐跟他解除婚約,她在信中表示她無法忍受嫁給一個招惹醜聞的人。仍然自稱是他朋友的人勸他趕快放棄窮人應享有與富人相同權利的可笑念頭,但是瑞森拒絕接受那種自私自利、充滿優越感的觀點。

  原本在酒館各角落好奇觀望的人現在都聚集在瑞森的桌邊或是聆聽或是發問。他們好像全都閑著沒事做似的。

  酒館的門突然打開。“玫瑰小姐來了。寇爾騎馬跟在她後面。”

  酒館裏的人突然全部跳起來往外衝。杜裏在混亂中差點跌倒,他站穩後轉向瑞森。

  “你不一起來嗎?你至少該瞧一瞧我們的玫瑰小姐。她絕對值得你花這個時間。”

  瑞森不是很有興趣,但不願引起杜裏的疑心,所以他起身跟著杜裏走出酒館。瑞森不急於結識那個年輕女人,但他抵達酒館前面的栓馬柱時,杜裏已經跑到街道對面了。

  他的尋人行動很可能在幾分鐘內結束。瑞森突然百感交集。他向艾爵士保證過這會是他最後一次嘗試解謎,如果事實證明艾爵士是對的,那麼這趟西部行將是另一次白費力氣的追尋。

  瑞森歎了口氣。艾爵士的論點不容駁斥。柯玫瑰不可能是他的女兒。薇莉是獨生女,玫瑰卻有四個哥哥。但聖路易的律師證實那個資訊的報告中還包括了幾個令瑞森覺得耐人尋味的評論。玫瑰在面談時始終保持戒心,甚至不願透露她的哥哥叫什麼名字。律師在報告中指出她雖然非常客氣有禮,但很明顯可以看出她在害怕。

  雖然玫瑰不肯合作,但學校的校長卻幫了不少忙。校長告訴律師每學期開學時,玫瑰的兩個哥哥都會送她到學校。校長沒有見過玫瑰的任何一個哥哥,因此無法描述他們的長相。她曾經聽說有關玫瑰的一個哥哥的謠言,但不願把謠言的內容透露給律師知道。

  校長說她不是長舌婦,而玫瑰在適應寄宿生活後,在學校裏一直是品學兼優的模範生,其中一個女學生起始的惡毒謠言也迅速止息。反正也沒有人會相信那些蜚言蜚語。

  之後無論律師怎麼追問,校長都不肯多說。

  瑞森搖搖頭,流言當然不足采信。事情也許真如艾威廉預料的一樣,只是另一件兩個女人面貌相似的案例而已。威廉勸瑞森死心,跟他一樣接受殘酷的事實。瑞森心裏也明白艾薇莉很可能在被帶走後不久就死了,但是每次看到保護他父親多年的艾威廉爵士,瑞森就覺得非繼續找尋不可。

  瑞森自認是注重實際的人,但直覺要他前往蒙大拿親自查明真相。接到電報時,他正好在離芝加哥不遠的地方。他立刻騎馬前往市郊找那個自認見到艾威廉女兒的婦人。在跟蕭安娜太太談過話和聽取律師跟柯玫瑰面談的報告後,瑞森判定是一條追查的線索。蕭太太不像是個大驚小怪的婦人。她的頭腦相當冷靜,而且論據有力。沒有親戚關係的人不可能長得如此相像。瑞森想要相信她是對的。

  他做好失望的心理準備後步下木板人行道。金屬的閃光引起他的注意。他側頭望向人行道彼端,看到十五呎外的巷口伸出一把獵槍,槍口瞄準站在雜貨店前面的人群。

  瑞森認出韓利、葛斯和杜裏,但還有三個他沒見過的人在對面的人行道上站成一個圓形。一個淺金色頭髮的男子站在韓利旁邊,但當他退後一步時,獵槍的槍管抬了起來。金髮男子幾乎是立刻又移動了一下,杜裏陰錯陽差地擋在他背後。瑞森注意到獵槍的槍管又放了下來。

  他決定干預。人群魚貫進入雜貨店。瑞森在過馬路時脫掉風衣,順手把風衣掛在人行道前面的栓馬柱上,跟在人群後面進入雜貨店。

  皮革和香料的味道撲鼻而來。雜貨店相當大,中央有一條寬敞的走道,兩側還有兩條較窄的走道。走道兩邊的架子上堆滿食物、布料、皮革製品、十字鎬、鏟子和各種雜貨。瑞森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雜亂無章的商店。他很懷疑雜貨店老闆怎麼找得到顧客要的商品。

  瑞森歎口氣,移到店門口旁邊,他打算待在那裏直到在人群中看到那個金髮男子。那個傢夥跑到哪裡去了?瑞森比店裏所有的人至少都要高出一個頭,但還是找不到金髮男子。他不可能平空消失,但在這麼亂的店裏,瑞森猜任何事都有可能。

  杜裏從店的左側走到櫃枱前跟一個標致的褐發女孩低聲說話。她想必就是雜貨店老闆的女兒莫凱玲。杜裏打手勢叫他到櫃枱前,但瑞森搖頭,留在原地不動。他不想冒險錯過金髮男子。就算杜裏認為他的行為無禮,瑞森也不在乎。

  幾分鐘後他聽到杜裏在說“生性害羞”這類的話。由於杜裏說話時目光望向他,所以他猜想他指的是他。他感到荒謬可笑。

  莫凱玲揮手吸引他的注意。兩人目光相遇時,她露出“來認識我”的誘人笑容。瑞森沒有回以笑容。他現在沒有心情社交,因為他覺得警告那個金髮陌生人更加重要。

  他平常很少管別人的閒事,但他深信為人處事應光明磊落。偷襲沒有防備的人是懦夫行徑,瑞森無法容忍懦夫。

  他的耐性耗盡,決定主動尋找那個陌生人,但就在他剛有行動時,金髮男子扛著一袋麵粉出現在中央走道盡頭。瑞森等他抵達門口時,一個年輕女人繞過金髮男子快步走向瑞森。

  天哪!她是薇莉小姐。走向他的美麗女孩一定是艾威廉失蹤多年的女兒。她長得跟艾爵士去世的妻子一模一樣。第一眼看到她高高的顴骨和明亮的藍眸時,瑞森深吸了口氣而忘了吐出來。驚愕使他目瞪口呆、心跳如擂鼓,好不容易才強迫自己再度呼吸。

  他不敢相信他的眼睛。眼前的娟秀佳人就像是從畫像裏走出來的伊莎夫人。她們的服裝髮型當然不同,但是老天作證,她們連鼻樑上的雀斑都一模一樣。瑞森突然不在乎她有幾個哥哥。蕭太太說的一點也不錯,沒有血緣的兩個人不可能長得如此相似。

  柯玫瑰。她越靠近他,細微的差別就越明顯。她的眼眸顏色比畫像中的伊莎夫人淺。瑞森挫折地吐出口氣。她杏仁形的眼睛和臉部骨骼構造在近看之下跟伊莎夫人又並非一模一樣。真要命,她看起來竟然有點像那個金髮男子。沒錯,她的髮色是比較淺,但她仍然可能是金髮男子的妹妹。如果他們真的是兄妹,她怎麼會又酷似艾威廉的妻子?

  瑞森上次見到伊莎夫人時只有十歲。他對她的記憶被失恃少年的思母心態主導著。例如他只記得她聞起來像雨後的花朵,她對他微笑時的眼神充滿慈愛,她的擁抱有多麼溫柔。

  朝他走來的年輕女人是伊莎夫人的女兒薇莉嗎?天哪,他真的不知道。

  他絞盡腦汁想查明真相。接著他想到杜裏和其他人告訴他的那些有關柯玫瑰的事。她喜歡幫勸保護弱者。杜裏不是說過她老是拖些不適應環境的人回家而把她的哥哥們逼得快發瘋嗎?

  瑞森突然想到了一個新計畫。

  他將不再是鎮上最兇惡的壞蛋。耍狠裝酷使他得到所需的資訊和獲得酒館中男性鎮民的接納,但是這種偽裝現在行不通了,至少在柯玫瑰身上不管用。她喜歡沒有能力照顧自己的弱者,他決定要假裝成那種人。他將成為笨手笨腳、不知西部險惡的天真都市男孩,沒有足夠的常識保住自己的性命。他只希望他的偽裝能騙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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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柯玫瑰幾乎是立刻注意到那個陌生人。他交抱雙臂,靠在雜貨店的窗臺上。他高人一等的魁梧身材、深褐色的頭髮和會說話的灰眸使人想不注意到他也難。她猜他長得應該算英俊,那種粗獷豪邁式的英俊,但長相對她並不重要。真正引起她注意的是他鬱鬱寡歡,心事重重的神情。她決定上前自我介紹。也許他會告訴她他在煩惱什麼,她也許幫得上忙。

  但是她突然又改變主意了,因為她注意到他的腰間系著花俏的槍帶,槍套裏插著一把六發左輪手槍。玫瑰領悟到陌生人很可能是另一個來鎮上找她哥哥比槍的槍手。天哪!如果真是那樣,她才不要客氣有禮或熱心助人。事實上她很可能會親手宰了他。

  她知道她這是在遽下結論。她決定最好的辦法是以不變應萬變。她抵達門口,想要伸手替哥哥開門。寇爾就跟在她身後,但扛著麵粉袋的他沒手開門。

  瑞森急忙橫身擋住她的去路。他靠在門上等她抬頭看他。

  玫瑰緩緩地抬起頭。

  “我還不會出去,小姐。”

  “是嗎?”

  “是的。”

  她像白癡似地傻傻盯著他。他終於露出笑容。她差點回以微笑,但及時阻止了自己。她離他只有一呎,不得不仰起頭才能細看他的眼睛。她注意到他的眸中隱含著笑意,但無法想像什麼事令他感到好笑。

  “為什麼?”她問。

  瑞森知道他必須停止盯著她看。但是天哪!她實在美得令人無法轉開視線。他還注意到她身上散發出跟她母親相似的淡淡幽香。真要命,他表現得就像個情竇初開的少男,但是他無法阻止自己一股勁兒地對她傻笑,不僅因為她是如此迷人,也是因為她既可能是又可能不是艾威廉的女兒。

  “玫瑰,開門。”金髮男子瞪著瑞森,不耐煩地命令道。

  “這位紳士不希望我們現在出去。”玫瑰轉向哥哥聳聳肩。“不知道為什麼。”

  寇爾對瑞森怒目而視。“聽著,先生,如果你想認識我妹妹,等我卸下貨後我也許會讓你跟她說話。”

  “他不會讓你跟我說話的。”玫瑰說。“我哥哥從來不讓我跟陌生人說話。我叫柯玫瑰,先生貴姓大名?”

  “麥瑞森。”

  她點點頭。“很高興認識你,麥先生。我現在可以出去了嗎?”

  “我想先跟你哥哥說句話。”

  她倒退一步,一腳踩在寇爾腳上。“你是槍手嗎?”

  她的問話聽起來像指控。她沒有給他時間回答,顯然已認定他是來找麻煩的。她皺眉蹙額地對他搖頭。

  “你可以打消找我哥哥比試的念頭,先生。他沒有興趣。我建議你離開藍貝兒鎮,先生。你在這裏不受歡迎。”

  “看在老天的分上,玫瑰,我又不是沒有嘴巴。先生,你是槍手嗎?”

  瑞森搖頭。他不明白話題怎麼轉到這上面。“我不是槍手。”他轉向玫瑰。“你以為我是來比試什麼的?”

  她杏眼圓睜。“寇爾,他連比試都不知道。麥先生,你從哪裡來?”

  “蘇格蘭。”

  她眉頭深鎖。“你來藍貝兒鎮做什麼?”

  “我在找尋安身立命的地方。”

  “那麼你不是來找我哥哥打架的?”她不再皺眉,但語氣中仍充滿猜疑。

  “我為什麼要那樣做?小姐,我根本不認識你哥哥。”

  她愉快地輕歎一聲,嫵媚地把頭髮撥到肩後,對他露出甜蜜的笑容。“我覺得你不像槍手,但是---”

  “天哪!玫瑰,開門。”寇爾說。

  “但我還沒有把你介紹給麥先生認識。”

  “我不需要認識他。”寇爾咕噥。“道格還在外面等我們,快點開門。”

  玫瑰似乎一點也不受她哥哥的粗聲粗氣影響。她繼續微笑地望著瑞森,不慌不忙地說:“我哥哥叫柯寇爾。寇爾,這位是麥瑞森。”

  “玫瑰,我發誓我會把這袋麵粉扔在你的頭上。”

  她歎口氣。“我哥哥的人真的很好,你認識他之後就知道。”

  瑞森壓根兒不信。柯寇爾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那種能夠和善待人的人。從看到他的第一眼起,他的眉頭一直皺著。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不會再等下去了。瑞森決定趕快告訴他有人在門外等著暗算他。

  “有把獵槍瞄準著你。”瑞森壓低聲音以免被其他人聽到。“有人埋伏在街對面的巷子裏想要暗算你。我以為你也許想知道。”

  寇爾的惱怒神情立刻消失。“你看到那個傢夥長什麼樣嗎?”

  瑞森搖搖頭。“我考慮過射掉他的槍,但實不相瞞,我剛剛才買下這把手槍,還沒有試用過。我擔心我會傷及無辜……”他沒有把話說完,故意讓柯家兄妹自行推斷。

  玫瑰幾乎是立刻低聲驚叫起來。“你佩戴著槍但從來沒用過?”

  “是的,小姐。”瑞森避重就輕地回答。他並不喜歡說謊,但為了查明真相,他不得不誤導她。

  “你的腦筋有問題嗎?”她問。

  “我想沒有。”

  “天哪!那你怎麼笨到帶著槍到處跑?像你這樣高大的人,一定會捲入打鬥中。你很快就會送掉性命的。麥先生,你想送掉性命嗎?”

  她雙手插腰瞪著他的模樣使瑞森想到老師在教訓學生。他不曾有過如此年輕貌美的老師。她顯然在為他操心。奇怪的是,他很喜歡她對他的注意。當個不適應環境的人也許不會有他想像中那麼糟糕。

  瑞森假裝憂心忡忡地說:“不,小姐,我不想送掉性命。我想學會使用我新買的槍。如果一直把它收著,我就永遠也不可能學會。”

  寇爾大聲歎息。瑞森立刻轉向他說:“要不要我替你把麵粉扛到外面?我可以把它放在你的馬車裏,然後去報告警長。”

  “藍貝兒鎮沒有警長。”玫瑰說。

  瑞森一臉訝異,但這回不是裝的。“那麼誰來維持這裏的治安?”

  “沒人維持,所以這個小鎮對你這種人來說很危險。你是在都市里長大的,對不對?”

  他努力對她語氣中的憐憫無動於衷。“是的。請叫我瑞森。”

  “好,我就叫你瑞森。”她說。“把槍帶取下來。你真的不該帶槍。我敢打賭有人告訴你西部流行這種裝扮,對不對?”

  “我聽說這是必要的裝備。”

  她長歎一聲。“天哪! 

  寇爾不耐煩地傾身放下麵粉袋,站直後活動了一下肩膀,然後伸手去開門。瑞森和玫瑰讓開。寇爾好象沒有把伏襲的事放在心上。他用手肘把妹妹拱離門口,拔出腰際的手槍,把門打開條細縫。

  道格靠在馬車旁的栓馬柱上,一副熟睡的模樣。寇爾吹聲口哨引起他的注意。

  瑞森注視著玫瑰。她的行為令他困惑。寇爾一拔槍,她就用雙手搗住耳朵,一臉無奈地瞪著天花板。

  “道格,趴下。”

  寇爾話聲剛落就探身到門外,瞄準巷口連開三槍。槍聲在店內迴響,玻璃窗隨之震動。

  他以閃電般的速度把槍插回槍套裏。“這樣應該可以了。

  然後他扛起麵粉袋往外走。他那種若無其事的態度固然有點令人驚訝,但最令瑞森吃驚的是,店裏的其他人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好象對柯寇爾往門外開槍的舉動早已司空見慣。

  “寇爾,你忘了向瑞森道謝。”玫瑰喊道。

  “謝謝你的警告。”寇爾回頭喊道。

  玫瑰覺得哥哥的道謝缺乏誠意,但她知道要寇爾向人道謝就像要他的命,尤其對方是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誰想暗算你,寇爾?”

  “不客氣。”瑞森在同時喊道。

  寇爾把麵粉袋扔進馬車後面的貨箱,轉身回答妹妹的問題。“大概是韋伯那個混蛋,他氣我上星期不肯跟他比試。想來我當時就該宰了他。他還會再試的,但我開槍打傷了他,所以他得先把傷養好。你準備好要走了嗎?”

  “等一下。”她轉向瑞森。“謝謝你警告我哥哥。他真的很感激,只不過不擅於表達。他不喜歡虧欠人情。”

  “任何人都會做我剛才做的事。”

  “在蘇格蘭,鄰居間守望相助也許是當然,但在藍貝兒鎮則不然。”

  瑞森點點頭,繼續像傻子似地盯著她看。真是諷刺,他是靠口才維生的律師,但現在他卻想不出該說什麼話使她留步。

  天哪!她有對令人迷失的秋水翦瞳。

  念頭剛起,他就知道自己麻煩大了。玫瑰的迷人笑容使他的頭腦變成漿糊。他厭惡自己讓感情阻礙了他的計畫。

  玫瑰知道她逗留得太久了,但她還不想回家,於是她告訴自己這完全是因為她擔心這個好心腸的陌生人。

  “我在納悶……”

  “什麼?”他像即將收到禮物的小男孩般脫口而出。

  “你為什麼想學射擊?”

  真要命,他又得說謊了。如果她不是用如此信賴和純真的眼神望著他,欺騙她或許就不會如此令他良心不安。但他不能誠實地告訴她他的槍法又快又准,因為那會使她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我在考慮開牧場。”他撒謊道。“我相信學會用槍會很有幫助。”

  “我們在鎮外幾哩有個牧場叫玫瑰山莊。你有沒有聽說過?”她知道自己的問題很荒謬,但是她好喜歡聽他說話。他那腔調特殊的低沉嗓音令她著迷。

  “沒有,我沒有聽說過你們的牧場。”

  他們繼續凝視著對方,許久後玫瑰才再度轉身離開。但她走到門外時又停了下來。寇爾和道格滿臉無奈地靠在馬車後面等她,他們早已習慣了玫瑰的拖拖拉拉。她對兩個哥哥微微一笑後轉身,很高興看到瑞森跟著她來到店外。他注視著道格,也許在納悶他是何許人也。她提醒自己別忘了在告訴他她為他擬定的計畫後介紹他們認識。

  她必須設法幫助瑞森。他看起來是如此孤單迷惘。“我不能丟下你不管。”她說。

  “是嗎?”瑞森傻傻地問。

  她回頭看看兩個哥哥,他們正不以為然地皺眉望著她。她握住瑞森的臂膀,示意他跟她走。

  她想要拉開他們跟兩個哥哥間的距離。她必須私下跟瑞森談談,不願哥哥們破壞她的計畫。

  “是的,如果我丟下你不管,你一定會遇到大麻煩。”

  “你為什麼認為我會遇到麻煩?”

  “為什麼?”她不敢置信地重複。“你剛才等於是公開承認你不知道如何自衛。我確信店裏有不少人聽到了你說的話。我雖然不願承認,瑞森,但我們鎮上確實有不少惡霸。他們一聽說你好欺負就會找上你。你在這裏不安全。”

  “你在暗示我沒有能力照顧自己嗎?”他一臉吃驚地問。

  “你是沒有能力照顧自己。”她知道她這樣說可能會傷了他的自尊,但她也是為了他好。

  瑞森告訴自己他應該為事情的進展高興,她正把他視為她的責任。但是被女人當成弱者的滋味的確不好受。他正要開口為自己辯解時,她又說話了。

  “你恐怕非跟我回家不可了。”

  他差點微笑起來。“那恐怕不太好。我一定得學會使用我的新槍,我花了不少錢買它。”

  “跟我回家是最好的辦法。”她惱怒地說。“你的塊頭大,會是最好的目標。人們會對你有所期望。”

  他不明白她在說什麼。“塊頭大小---”

  “人們會認為你一定會為保護自己和你的所有物而戰。”她打斷他的話。“如果不會用拳頭和槍,你恐怕活不到這個星期結束。我確定我的哥哥們會很樂意教你,你畢竟救了寇爾一命。他會很樂意教你射擊,那樣你就能照顧自己了。”

  瑞森強迫自己深呼吸。他知道他的傲慢在妨礙他的計畫,但他忍不住要跟她爭辯。“我真的能夠照顧自己。我以前跟人打過架——”

  她不想聽,一臉同情地對他搖頭。“自以為能做你其實不能做的事是很危險的,瑞森。你有槍戰的經驗嗎?”

  他不得不承認沒有。

  “這下你明白了吧?”

  “住在這裏的人都有槍戰經驗嗎?”他不敢相信身為律師的他,思路居然被這個娟秀女子牽著鼻子走。

  “當然不是。”她回答。

  “那麼你為什麼問我有沒有槍戰經驗?”

  她惱怒地瞪他一眼。“你一定注意到雜貨店裏的男人大部分都沒有佩槍。佩著槍時就必須準備證明你能用槍。我很高興你沒有槍戰經驗,而且衷心希望你永遠不必殺人。”

  “我注意到你哥哥佩著槍。”

  “他的情況跟你不同。想要出名的槍手一直在糾纏寇爾,因為他們自信拔槍速度比他快。他們的自大終究會使他們送命,但不是死在寇爾手裏。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殺人了。他不是槍手,他佩槍是為了自衛。”

  “我懂了。”

  “他練就一身好槍法只是為了保護我們。拔槍速度快不是他的錯。如果你想在這裏定居,那麼你也得學會自衛。如果你真的想學習如何經營牧場,那麼玫瑰山莊最理想。你會有最好的老師。亞當甚至會付你錢,你可以一邊替我們工作一邊學習。”

  “亞當?”

  “我的大哥。”她說明。“我有四個哥哥。大哥亞當,二哥道格,三哥寇爾,四哥達維。我是老麼。”

  “你們的父母還健在嗎?”

  “只有我們的母親。她目前住在南方,但很快就會搬來。你應該去拿你的東西了,我可以陪你去。”

  “難道你不應該先跟你的哥哥們商量嗎?”

  “我會說服他們同意的。叫我玫瑰就可以了。你有馬或馬車嗎?或者你是搭驛馬車來藍貝兒鎮的?”

  “我有一匹馬。”

  “我們去牽你的馬吧?”她步下人行道朝馬廄走。經過過哥哥身邊時對他們露齒一笑。她過馬路過到一半時,瑞森才追上來。

  “站在寇爾旁邊的是我的二哥道格。”她告訴他。“我等一下再介紹你們認識。”

  “他好像不太高興。”瑞森說。他在經過時仔細打量了一下道格。“道格是同父異母或同母異父的哥哥嗎?”他努力以若無其事的語氣問。

  “不是。為什麼那樣問?”

  “他長得不像你或寇爾,從容貌很難看出你們有血緣關係。他使我想到我的一個義大利朋友尼可。”

  “我不認為道格是義大利人。他有可能是愛爾蘭人。對,我相信他是。”

  “你相信他是?”

  她點點頭但沒有進一步說明。

  瑞森被搞糊塗了。“你的父親結過兩次婚嗎?”

  “沒有,我們家只有寇爾和我長得相像。”她突然改變話題問道:“你有兄弟姊妹嗎?”

  “沒有。”

  “當獨生子一定很無聊,你小時候跟誰打架?”

  他笑道:“沒有人跟我打架。”

  難怪他不懂得如何自衛,玫瑰心想,原來是他沒有哥哥教他。

  瑞森回頭又看了道格一眼,他還是不相信道格跟玫瑰有親戚關係。道格的容貌跟寇爾截然不同。道格有黑褐色的鬈發、深褐色的眼睛、方下巴和寬顴骨。寇爾則有貴族似的五官和鷹鉤鼻。

  瑞森看不出他們孰長孰幼。說來奇怪,他們的年齡看來相同。也許他們只差一歲,也許道格比較像他們的某個祖先。

  “你看起來不像愛爾蘭人。”瑞森說。

  “是嗎?”她微笑道,繼續往前走,顯然不願多談。

  “玫瑰,你要去哪裡?”道格吼道。

  “馬廄。”玫瑰回頭喊道,然後加快腳步。“麥先生要跟我們一起晚餐。”

  柯氏兄弟看著妹妹逃開。寇爾等了一分鐘,然後手掌朝上地把手伸到道格面前。道格詛咒一聲,從口袋裏掏出一枚銀幣塞到寇爾手裏。

  “我不懂。”道格望著陌生人的背影說。“我覺得他看起來身強體壯。他至少有六呎高,而且很有肌肉。他跟你一樣動作敏捷、目光犀利,寇爾。說真的,我不明白玫瑰看上他哪一點。他看起來正常得很。”

  寇爾因打賭獲勝而一臉得意。道格覺得他的行為令人生氣。

  “該死的!他身上帶著槍。如果在暗巷裏遇到他,我會提高警覺。”

  “那是新買的槍。”寇爾說。

  “那又怎樣?”

  “他從來沒用過。”

  “那他為什麼在腰間系著槍帶?”

  寇爾聳聳肩。“我猜他認為他應該那樣做。槍帶上一個凹痕也沒有,一定也是新的。”

  “那麼他很笨嘍?”

  “好象是。”寇爾咧嘴笑道。“所以我們的小妹才要帶他回家,以免他白白送了性命。”

  “你在打賭前早就知道了?”

  “我沒有說我不知道,是你自己不問。”

  道格認輸了。他把視線轉回陌生人身上,看著陌生人消失在馬廄轉角。

  “杜裏告訴老莫說那個傢夥來自蘇格蘭,還說他很有學問。我跟他談過一會兒話。他聽起來很有教養,但顯然沒什麼常識,否則他就不會帶槍在身上讓別人誤以為他會用槍。”

  “他不是腦筋有問題,就是活得不耐煩了。”道格搖搖頭。

  “他告訴我他不敢朝韋伯開槍,說是擔心他會傷及無辜。我猜他連打架都不會。”

  道格忍不住大笑起來。“丟臉哪!這麼大的個子居然不會打架。”

  “丟臉丟到家了。”

  “玫瑰說他叫什麼名字?”

  “麥瑞森。”寇爾回答,然後露齒而笑。“我看他應該改名叫‘麥丟臉’才對。”

  1861年2月11日

  親愛的媽媽,

  我們在聖路意絲遇到麻煩了,我正背著玫瑰•的時候,有個男人過來找我們的麻煩。 寶寶長頭髮了,滿頭的小卷卷,她對每個人都很友善。她朝那個人笑,露出她的四個門牙和小酒窩,那人大聲的自言自語,為什麼她與我長得一點都不像,他一直試著將她帶走,後來寇爾來了,他有和玫瑰•一樣的金髮和藍眼睛,看起來就像是她的哥哥,他把寶寶抱起來,告訴那人別管閒事。

  那個討厭鬼使我們決定我們得繼續找,直到找到一個沒人管閒事的地方。亞當覺得大草原應該夠遠了。明天我們將收好我們的小棚子,出發去那裏。真可惜你現在還不能給我們寫信,等我們定下來,會立即寫信告訴你地址。

  亞當在檢查我的拼寫,他讓我告訴你我們將做一個合適的小屋,玫瑰•會爬了,小棚子地板上的土粘得她滿手,我們沒注意的時候她就放在嘴裏吃,沒誰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做。 她真是個快樂的小東西,我們輪流照顧她小睡,每天晚上她就同我們其中的一個睡在一起,我討厭死了半夜被她尿床弄醒,她常常把身上所有的衣服都尿濕了。 我猜小孩就是這樣,對嗎?

  真希望知道我們的媽媽長得什麼樣子

  愛

  您最喜愛的兒子,道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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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寇爾替玫瑰的最新救濟對象取的綽號令道格樂不可支,但在看到“麥丟臉”的馬時,道格突然恨不得宰了姓麥的。他才不在乎姓麥的有沒有能力自衛,任何把馬虐待成那樣的混蛋都該死。

  他伸手去拿獵槍,但是坐在他旁邊的寇爾動作更快。寇爾奪走道格的槍扔到馬車後方,很清楚道格在想什麼。

  “先查明真相,再採取行動。”寇爾低聲建議。

  道格不願地點個頭,跳下馬車,大步走向畜欄。玫瑰和姓麥的正站在那裏看那匹可憐的馬。

  玫瑰看到瑞森的坐騎時吃驚得瞠目結舌,那匹馬全身上下都是青白的傷疤。“你擁有這匹馬多久了?”她憂心忡忡地問。

  “快三個星期了。”瑞森回答。

  “謝天謝地!”她正要問另一個問題時,看到道格朝他們走來,她立刻移位到兩個男人之間。她從二哥臉上看出他有多氣憤。

  “他只擁有這匹馬三個星期,道格。只有三個星期而已。”

  “你為什麼大喊大叫?”瑞森大惑不解。

  “我必須讓道格聽見。我不希望他殺你。”

  她的坦率令瑞森吃驚,但他不動聲色地把注意力轉向她的二哥。他注意到道格氣得臉色發紫,立刻明白道格是在替馬打抱不平。

  “道格很會照顧動物,”玫瑰說。

  “特別喜歡馬。當他看到你的馬身上佈滿傷疤時——”

  “他只看到疤。”

  “是的。它被鞭打過,對不對?遠看時我還以為它是匹白馬,近看之下才發現它的毛原本是金黃色的。誰對它下的毒手?

  道格抵達畜欄邊,雙手握拳地站在那裏,一邊打量那匹傷痕累累的馬,一邊聆聽妹妹和瑞森的談話。

  “不知道。”瑞森回答。“我問過,但沒有人知道。我忘了疤痕,我只看到‘麥修’”。

  “麥修?好怪的名字。”她說完後才發覺有可能侮辱到他。“我是說奇怪的好名宇。”

  她急忙補充道,又點個頭讓他相信她的真誠。

  她不想傷害他感情的努力使他忍不住微笑。她果然是個心地善良的可人兒,而且毫無驕縱之氣,跟他以前認識的女人完全不同。他懷疑她知道她有多麼迷人。

  “我給它取的是我一個脾氣暴躁祖先的名字,我覺得他們有不少相似之處。”

  “真的嗎?”

  “好醜的馬。”寇爾在他們背後說。

  “忽略那身疤痕就可以看出它是匹好馬。”瑞森頭也不回地說。

  “你認為它是匹好馬?”玫瑰輕聲問。

  “是的。”

  她悄悄歎口氣,感到心在融化。麥瑞森是個善良正直的好人。重內涵而不重外表的好男人不多了,尤其是在蒙大拿州。好男人不但稀少,而且有英年早逝的傾向。他們的高標準和價值觀使他們易於送命。但這個好男人不會,玫瑰在心中發誓。無論如何,她都要幫助他學會在荒野中生存。

  “麥修”正忙著為它的觀眾表演。它好像剛吃下一整桶瘋草似地用後腿直立和噴鼻息。瑞森習慣了它的戲劇性行為。他知道“麥修”想要威嚇他們,從玫瑰看到它衝向圍欄時的擔憂表情來看,他判斷它確實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在不自覺中移向道格尋求保護。

  瑞森發現自己在希望她移向的是他。

  “它讓你騎它嗎?”她問。

  道格的怒氣漸消,平靜得能夠加入談話了。“玫瑰,如果不能騎它,他怎會買下它?用點腦筋好不好!”

  “就算不能騎,我還是會買下它。”瑞森說。

  “那才叫真正的愚蠢。”寇爾說。

  “也許吧!”瑞森不以為忤地說。

  “因為你看出的相似之處嗎?”她問。

  瑞森點頭。“它像我祖先據說的那樣固執。它的眼睛裏除了強烈的感情外還有別的東西,我猜是對那些不瞭解它的人的耐心吧,” 

  她再度歎息。“耐心。”

  瑞森點頭,納悶著她是怎麼了。她的眼神突然像作白日夢般恍惚起來,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她心想,她可能是戀愛了。那是一種少女的幻想,但她不在乎。只要她不說出她在幻想什麼就沒有關係,不是嗎?

  “我猜我可以從它身上學到一些東西。”瑞森告訴道格。“我缺乏耐心。”

  他真的會成為一個好丈夫,玫瑰心想,他想有耐心。

  “它的腿很粗壯。”道格說,往圍欄靠近。“你檢查過它嗎?有沒有看出它有病?”

  “檢查過。它很健康。”

  “你在哪裡買下它的?”

  “漢蒙鎮外的老方馬場。聽說過嗎?”

  致瑰瞪大了眼。“老方馬場?天哪,老方只買他要宰來出售的馬。你花了多少錢買它?”

  “十二美元。”瑞森回答。

  “那麼你被敲竹槓了。”寇爾幸災樂禍地道。

  道格不以為然。“未必,寇爾。他說不定是占了便宜。”

  “我很幸運。”瑞森說。“如果我晚一個小時,‘麥修’就被宰了。”

  “那就是為什麼你就算不能騎也會買下它的原因。”玫瑰愉快地推斷。她轉向寇爾低聲說:

  “他很善良,不是嗎?”

  “他很愚蠢。”寇爾低聲回答。

  瑞森聽到了他們的談話。他聳聳肩,走向圍欄門。“麥修”跟著他移動,一副想要把他支解的模樣。但在他走進畜欄裏時,它只不過用力推了他一下後就安靜下來。

  “麥修”在道格想要靠近它之前都很溫順。瑞森抓住馬勒,安撫驚慌的“麥修”。道格關好圍欄門往前走。“麥修”立刻又緊張不安起來。

  “站在原地別動。”瑞森喊道。“讓它靠近你。只要你不動,它就不會傷害你。”

  道格點頭同意。他分開雙腿而立,靜觀其變。他不用等太久。瑞森一放開馬勒,“麥修”就衝向道格。玫瑰確信“麥修”打算踩死道格。她想要尖叫警告,但努力克制住自己。寇爾確定他看到“麥修”兩眼噴火,他立刻伸手握住槍柄。

  “麥修”在衝到離道格幾吋處停下,但又用後腿直立了兩次才決定守規炬。玫瑰嚇得兩腿發軟,挨近寇爾靠在他身上。

  “你現在可以摸它了。”瑞森告訴道格。“它不會傷害人,只是喜歡裝模作樣罷了。”他注意到道格臉色發白。“你沒事吧?”

  道格咽了口口水。“你忘了提它會嚇得人魂不附體。”他伸手去拍“麥修”,“麥修”立刻回敬他一腳。道格大笑一聲,再試一次。“近看之下我可以看出它確實是匹好馬,你選得很好。

  他的聲音中流露出勉強的欽佩。

  “不是我選了它,是它選了我。”瑞森沒有進一步解釋,但道格似乎瞭解。

  “就這麼高大的馬而言,它的性情算是溫和的。”道格說。

  “我們在蘇格蘭有更高大的馬。”瑞森道。

  “你來自蘇格蘭?”

  瑞森點頭。“聽說你是愛爾蘭人。”他希望道格多談談他的背景。

  道格一臉訝異。“誰告訴你的?”

  “你的妹妹。”

  道格微笑。“那麼我猜我有時是吧!”

  瑞森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但他聰明地把話題轉回馬身上,因為他可以看出道格已經起了戒心。

  “別被‘麥修’給騙了。它覺得陷入困境時能夠致人於死。”

  道格把那個資訊記在腦子裏以備他日之需。“許多人也是。”

  接著他自我介紹,並表示不介意瑞森到他們家晚餐。兩個男人建立起微妙的情誼。道格對動物的熱愛和瑞森對“麥修”的喜愛使他們有了共同之處。

  寇爾不願讓道格專美於前,也想靠近“麥修”。幾分鐘後,他也被嚇得魂不附體,但花了更多時間才恢復過來。玫瑰也想試一試。她的兩個哥哥異口同聲地命令她待在畜欄外。

  “麥修對女人偏心。”

  瑞森的話並不能使寇爾或道格放心,他們對走進畜欄的妹妹大搖其頭。

  “她從小就不聽話。”寇爾嘟囔道。

  “她很有主見。”道格覺得他應該替妹妹辯護。

  “看得出來。”瑞森說。

  玫瑰進了畜欄門就停下,努力不流露出畏懼之色。她想閉起眼睛但不敢。當著瑞森的面受到哥哥們嘲笑會使她無地自容。“麥修”不理她。她等了幾分鐘才往前移動。

  “麥修”終於慢慢地走向她。她輕拍它,像對嬰兒般柔聲哄著它。“麥修”顯然很喜歡她的味道,一副急於討好她的乖巧模樣。

  “你會喜歡玫瑰山莊的。”她呢喃道。

  “你甚至會想跟你的朋友瑞森在那裏住上好長好長的一段時間。”

  她知道她在幻想不可能實現的事。她跟瑞森認識還不到一小時,他說過他只考慮在這裏安頓下來。他說不定會覺得這裏的生活太艱苦,在冬季來臨前就收拾行李離開。

  她隔著馬脖子偷偷望向瑞森,突然又有點喘不過氣來。她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她不認為她對瑞森的怪異反應是他的英俊外貌造成的。沒錯,她是覺得他很有魅力,但那不是使她喘不過氣來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他溫和的性格和善良的心地,“麥修”就是最好的證據。

  她情不自禁地盯著他看。迷戀會發生得這麼快嗎?寄宿學校裏的女孩都說會,但她一直不相信她們的傻話。現在她不是那麼確定了。哥哥們堅持她總有一天會嫁人,她心裏也明白他們說的可能沒錯。但在今天以前,想到要跟同一個男人生活一輩子總是令她反胃。但是她現在一點也不覺得反胃,一切突然變得不一樣了。從來沒有男人能令她喘不過氣來,她猜呼吸困難是迷戀的必要條件。

  接吻時的感覺應該是另一個要素。她只跟男生接吻過兩次,那兩次的接吻經驗都像親吻水母一樣令她噁心。

  玫瑰決定查明跟瑞森接吻會是什麼感覺?想到這裏,她忍不住又輕聲歎息。

  她知道她不知羞恥,但她不在乎。

  她輕拍“麥修”最後一下,然後轉身走出畜欄。“麥修”像只綿羊似地乖乖跟在她後面。

  道格和寇爾都注意到他們的小妹白癡似地呆望著瑞森。瑞森也注意到了,正在納悶她為什麼突然盯著他看。

  然後他們都聽到她哼唱起歌來。

  “她是怎麼了?”寇爾問。

  “作白日夢。”道格答。

  瑞森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望著玫瑰。她的舉止怪異。盯著他看時,她的臉上有種出神的表情。她在想什麼?他為此煩惱不已。她開始出現無法預測的徵兆了。瑞森不喜歡在任何人身上看到那項特質。知道別人在想什麼對他的工作很重要。誠然,他不能看透別人的心思,但他擅長判斷性格,往往能預測反應。

  “放棄吧?姓麥的!”寇爾說。

  “放棄什麼?”瑞森司。

  “想要瞭解她。”道格說。“你永遠也猜不透玫瑰在想什麼。”

  “瑞森,你是不是應該去追你的馬?它想要跟我妹妹回家。”寇爾說。

  瑞森咒駡一句,拔腿就跑。他是怎麼了?居然連“麥修”出了畜欄都沒有注意到。

  瑞森吃驚的表情令寇爾忍不住大笑起來,因此也不大介意瑞森的舉動無禮之至。寇爾並不驚訝“麥修”的變節。那匹馬跟在這個地區流浪的大多數生物一樣都很識貨。無論是男人或動物,他們都跟著玫瑰回家。

  她住在天堂裏。瑞森勒馬佇足在玫瑰山莊的山坡上,著迷地俯瞰綠草如茵的山谷。令人屏息的美景勾起他的鄉愁,但是一種平靜和滿足的感覺很快地取代了乍起的鄉愁。

  他可以一輩子住在這裏。

  他嚇了一跳,急忙趕走那個不忠的想法。他的心永遠屬於蘇格蘭,有朝一日,等他擁有足夠的金錢和權勢時,他就會返回故鄉收回原本屬於他的一切。

  他把注意力轉回柯家牧場。他原本以為他們會住在原木建造的小木屋裏,沒想到柯家人住的是白色護牆板的兩層樓房,房屋的三面還有陽臺圍繞著,屋後有兩座大穀倉,相距約五、六十碼的穀倉周圍共有五個畜欄。

  “你們有多少匹馬?”瑞森問。

  “有時好像有上百匹。”玫瑰回答。“馬是我們的收入來源,我們飼養和出售它們。我猜我們最多時有六、七十匹,最少時也有三十匹。寇爾經常捉野馬回來。我們也有牛,但數目遠不及達維期望的多。”

  “達維是你最小的哥哥?”

  “是的。”

  “你出生時,他幾歲?”

  “九歲。為什麼問這個?”

  他聳聳肩。“只是好奇而已。他長得像道格,還是像你和寇爾?”

  “他長得像……達維。你很喜歡問問題,瑞森。”

  “是嗎?”他詞窮地說。

  她點點頭。“你認為我的家如何?”

  “你的家使我想到蘇格蘭。這是高地人所能給予的最高讚美,玫瑰。”

  她露出滿意的微笑,瑞森的眼神顯示出他的誠懇。她突然又想歎息了。天哪!她是多麼喜歡這個溫柔男子。

  她在馬鞍上傾身挨近他。“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她低語。

  他也在馬鞍上傾身向她。“不知道。”他低聲回答。“你在想什麼?”

  “你和我非常相像。”

  他吃了一驚。她一定是糊塗了才會認為他們很像。在他看來,他們完全相反。他已經看出她是非常情緒化的人,他確定自己不是那種人。他很少讓人看出他的感覺和想法。他做任何決定前必定深思熟慮。他講求秩序,而玫瑰顯然喜歡混亂。她心地善良,天真得要命,對陌生人毫無戒心。還有信任——老天啊!她似乎信任她遇見的每個人。相識不到五分鐘,她就決定帶他回家。

  據她所知,他很可能是冷血殺手。

  不,他們一點也不像。他不信任任何人。天性使然和職業所需使他憤世嫉俗。但是她不可能知道她看走了眼,因為她對他一無所知,純真地相信他告訴她的一切。只要他繼續假裝是不懂世故的都市男孩,她就會繼續相信他們是意氣相投的知己。

  “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認為我們很像嗎?”

  他鼓起勇氣。“為什麼?”

  “因為你看待事情的角度跟我相同。”她回答。“別再皺眉頭了,瑞森。我沒有侮辱你。”

  沒有才怪!“當然沒有。我們到底用什麼方法看事情?”

  “我很久以前就學會把理性和邏輯放在感情之上。我的人生哲學很簡單:先用頭腦,再用心。”

    她不以為然。“所以你不准自己單純地去感覺?凡事都要先經過思考?”

  “正是。”他很高興她瞭解,心想,她會按他的規矩來了。

  她翻個白眼。“亞當一定會喜歡你的。”

  “為什麼?”

  “你們的人生哲學相同。我相信我常常逼得他要發瘋。我很抱歉害他操那麼多心,但我改變不了自己。”

  “玫瑰,你到底走不走?我已經浪費一整天在等你了。”寇爾在他們後面咆哮。

  玫瑰立刻策馬前進。“寇爾對磨蹭沒有耐心。他其實很好相處,只是不喜歡讓人知道。”

  瑞森深感懷疑。他認為寇爾對任何事都沒有耐心,他從來沒有見過比寇爾更暴躁的人。

  達維在大穀倉外等他們。瑞森已經下了馬背,正忙著說服“麥修”進馬廄。“麥修”不願意合作。它用後腿直立了幾次,大聲噴著鼻息,拚命跺腳,然後把頭用力撞向瑞森的肩膀。瑞森一不小心被撞倒在地,他覺得丟臉極了。

  玫瑰深表同情,不斷懇求她的哥哥們設法幫忙。道格和寇爾都聰明地袖手旁觀。道格還算有禮貌,連在瑞森第二次倒地時,也都只是面帶微笑而已。寇爾就沒那麼客氣了,他放聲大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瑞森恨不得宰了寇爾。他當然不能動手,至少在查明柯家人的背景前不能。他強迫自己忍耐。雖然他絕對有能力揍扁寇爾,但那樣一來,玫瑰就會發現他有能力照顧自己。天哪!他恨死假裝無能,此時此刻他恨死寇爾。

  瑞森受夠了“麥修”的彆扭脾氣。他放開韁繩,走向畜欄。“麥修”大聲噴了一陣鼻息,用力跺了一下腳,然後跟在他後面進入畜欄,像石頭似地站在畜欄中央讓他解開馬具。

  “躍過柵欄,你就得靠自己了,明不明白,‘麥修’?”

  “瑞森,來見過達維。”玫瑰喊道。

  “瑞森是哪門子的名字?”達維大聲問。

  “父親給我取的名字。”瑞森大聲回答,把馬鞍和毛毯掛在柵欄上,關上柵門,走向玫瑰的四哥。“達維又是哪門子的名字?愛爾蘭人的名字嗎?”

  達維微笑道:“有可能。”

  這算是哪門子的回答?他沒辦法問,因為玫瑰已迫不及待地開始敍述她是如何認識瑞森的。

  瑞森悄悄打量著達維。這傢夥絕不可能是玫瑰的親哥哥。達維有紅褐色的頭髮、綠色的眼睛和正方形的臉,身高雖然跟道格差不多卻瘦得跟蘆葦一樣。瑞森判斷達維甚至不可能跟寇爾或道格有親戚關係。

  他注意到達維在聽說他要留下來吃晚餐時並沒有不悅之色。事實上,他一副逆來順受的認命表情。瑞森正要認為達維不像寇爾那樣粗暴無禮時,達維就使他改變心意了。

  “敢騎那匹馬算你有種。”

  “達維,不得無禮。”玫瑰命令道。

  “我不是無禮,我是在恭維瑞森。騎那種烈性子的馬確實需要膽量。”達維轉向他們的客人說:“如果你覺得受冒犯,抱歉。”

  “瑞森,你明天要給‘麥修’上馬鞍嗎?”寇爾在馬車旁大喊。

  瑞森立刻起了疑心。“問這個做什麼?”

  寇爾扛起麵粉袋。“我想要觀賞。”

  瑞森知道他在這時開口,一定會說出令他後悔的話,於是他強迫自己保持沈默。他看著寇爾走進屋裏,這才注意到那個靠在陽臺柱子上的黑人。他長得相當令人肅然起敬,肩膀寬厚,發梢銀白,金邊眼鏡使他看起來像學者。他的神情顯得相當輕鬆自在。

  瑞森納悶著黑人是不是玫瑰請回家吃飯的另一個孤苦無助的人。如果是,那麼他顯然決定在此長住了。

  “別理寇爾,瑞森。他只是喜歡開玩笑,無意傷感情。他其實是非常溫和體貼的人。”她微笑望著他,一副真心期盼他相信那番胡說八道的模樣。

  “看在老天的分上,玫瑰,瑞森是大男人,不是小男孩。”達維批評道,走到瑞森旁邊。“你會習慣我妹妹的,但需要一段時間。她老是在擔心有人會傷心。別理她。”他說完話就往屋裏跑。

  “快點,瑞森,亞當在等我們。”玫瑰催促道。

  她跑上陽臺,但停在那個陌生黑人身旁。瑞森以為她要先介紹她的另一個客人認識,然後再帶他進屋見她的大哥。他猜錯了。

  “亞當,這位是我的朋友麥瑞森。他來自蘇格蘭。”玫瑰說。

  亞當站直身子。“歡迎光臨玫瑰山莊,麥先生。”

  瑞森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望向玫瑰,然後望向亞當。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或做什麼。玫瑰和她的大哥只是凝視著他,等待他的反應。

  瑞森希望有人詳細說明那個黑人為什麼和玫瑰以兄妹相稱。等他從驚愕中回過神時,他明白他無權過問,他們也不必解釋。

  “很高興認識你,先生。你的妹妹很好心,邀請我留下來晚餐。希望不會太打擾。”瑞森伸出手。亞當似乎很意外,遲疑了兩秒才跟他握手。

  “我們很習慣玫瑰請陌生人回家晚餐。”亞當微微一笑。晚餐已經準備好了。

  他在頭前帶路,玫瑰•跟在他後面,麥瑞森還站在那,他試圖歸類腦海中各種瘋狂的可能性。

  他實在找不出任何有價值的資訊,以主之聖名,這四個如此迥異,且不可能有血緣關係的兄弟,他們怎麼可能是她的哥哥?

  玫瑰•使屏風門打開,非常有耐心的等著他。

  他搖搖頭,最終使自己從恍惚中擺脫出來。

  她對他說“關於亞當……”

  “嗯?”他支撐自己面對她的另一個驚喜,完全相信那會是再次的大吃一驚。

  “你還沒有問過,但我想我總該告訴你。”

  他感到興奮,終於,他要知道點真正的、金字招牌的解釋了。

  “哦?”

  “他不是愛爾蘭人。”她笑著看向他。

  1862年,7月1日

  親愛的媽媽:

  我們正處於一段可怕的時期,我們試圖讓寶寶停止尿褲子,作為一個男孩子們的我們,我們用不同的方式。一個下午寶寶逮到了喬衛司,從那時她開始站著,我們試著跟他解釋,女孩們不這樣幹,但她不聽我們的,所以,現在我們開始於想她也許不知道她是女孩。亞當發誓說她敏捷(聰明)的像鞭子,但她也像寇爾一樣固執,你知道他有多騾子腦袋,我們都覺得我們需要個女人幫我們解決這問題,亞當說他可以帶寶寶去貝兒的小木屋,因此她是整個區域唯一的女人,寇爾對這個主意有一陣不適應。他不想小玫瑰•待在一個妓女的周圍,但是貝兒很善良,我想這點關係很多,此外,每個人都知道她憎恨,她不得不放食物在她桌上。為什麼呢,她告訴每個找她的男人,她很恨賣淫,她是那麼的憂鬱與悲哀。因此人們甚至不再稱呼她是個妓女,不,他們叫她憂鬱的藍貝兒……

  你的親愛的兒子 道格•柯雷波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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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晚餐成了審問大會。別有用心的瑞森決定將計就計,形勢反而對他有利起來。柯家兄弟提的問題和對他答復的反應使他得到許多有關他們的資訊。

  柯家四兄弟用的方法各有不同。寇爾幾乎是威脅恐嚇;道格單刀直入地發問,經常在無意間透露有關家人的個人資訊;達維有條不紊而且婉轉圓滑;亞當喜怒不形於色,因此最難捉摸,瑞森根本無從猜測他在想什麼。

  玫瑰跟亞當完全相反。她就像小學課本一樣淺顯易懂,所有的反應都寫在她的臉上和眼裏。

  瑞森從未認識像她這樣的人。她坦率誠實、溫柔善良,那些性格特質使他想要親近她。

  他不否認自己也深受她的外表吸引。只有死人才會沒有注意到她有多麼美。她的眼睛令他迷醉,她的紅唇使他想入非非。

  幸好他的自製力使他免於出洋相。他制止自己在晚餐時公然盯著她看。

  她的哥哥們就不像他那樣自製了。他們從飯菜一上桌就開始盯著他看,明知無禮卻不在意。

  咖啡上桌時,他們開始審問他。瑞森往後靠在椅背上從容應對。

  “麥先生,吃飽了嗎?”亞當問。

  “吃飽了,謝謝。請叫我瑞森。”

  亞當點點頭。“那你一定得叫我亞當。在英格蘭,有些人擁有爵銜。在蘇格蘭也是嗎?”

  “是的。”

  “那你呢,瑞森?你有爵銜嗎?”道格問。

  瑞森沒回答。這個話題令他不自在,甚至有點難為情。貴族紳士和荒野山區似乎格格不入。

  “怎麼樣?到底有沒有?”寇爾追問。

  “有。”瑞森承認。“爵銜是世襲的。”

  “你的爵銜是什麼?”亞當問。

  瑞森歎口氣。看來他是不說不行了。“我是鷹島的史丹佛伯爵。”

  “你擁有很多金錢和土地嗎?”寇爾問。

  “沒有。”

  玫瑰看出他們的客人很不自在,決定改變話題來幫他解圍。“晚餐的燉肉是亞當燒的。今天輪到他幫山姆。”

  “山姆是誰?”瑞森問。

  “我們的廚子。”玫瑰解釋。“你還沒有跟他見過面。他有時會跟我們同桌吃飯,但是今晚他很忙。”

  “他是假裝很忙,”寇爾說。“他討厭陌生人。等他準備好見你時你才會見到他。你為什麼決定離開蘇格蘭?”

  話題的突然轉變並不令瑞森意外,他甚至差點微笑起來。他在法庭上也常用這一招,為的是使證人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想看看美國。”

  寇爾一臉的懷疑。瑞森沒有費事去說服他相信,只是一言不發地等他問下一個問題。

  “聽玫瑰說你想學如何經營牧場。”道格插嘴。

  “是的。”

  “為什麼?”達維問。

  “那種生活吸引我。”

  “牧場生活很辛苦。”道格說。

  “我想也是。”瑞森說。

  “你覺得哪一點吸引你?”達維追問。

  “生活在戶外,”瑞森回答。“用雙手工作。”

  “聽起來你好象一直被困在辦公室裏。”達維說。

  “聽起來確實像是那樣。”瑞森回答。

  “你是嗎?”達維的語氣中充滿未能獲得滿意答案的沮喪。

  “大部分的時間我都是坐在辦公室裏,”瑞森承認。“但是最近我經常出差。”

  “你替誰工作?”道格問。

  “艾威廉爵士。”瑞森回答。

  “這麼說來他也有個顯赫的頭銜。”道格說。

  瑞森點頭表示同意,但沒有進一步說明。

  他們就這樣不停地一問一答。瑞森偶爾會故意含糊其辭地作答或答非所問,目的在想知道四兄弟中誰會追問到底。令他意外的是,事實證明竟然是達維最鍥而不捨和擅於分析。他可以成為非常優秀的律師。

  “你大老遠跑來這裏究竟是為了什麼?”達維問。

  他們繞了一大圈又回到原點。瑞森幾乎無法隱藏笑容。“我想見識這裏的風土人情。我相信我已經提過了,達維。”

  “拜託你們別再盤問他了好不好?”玫瑰懇求道,她傾身向前,手肘抵著桌面,用手掌托住下巴,微笑地望著瑞森。“你覺得我們的家怎麼樣?”她問。

  瑞森注意到原本像在打瞌睡的亞當在玫瑰用手掌托住下巴時,緩緩地伸出手碰了碰她的手臂,不著痕跡地提醒她她的失態。玫瑰立刻坐直身子,把手放回腿上。她朝亞當微微一笑,他朝她眨了眨眼。

  瑞森假裝沒有注意到剛才發生的事。“你們的家很漂亮。”他回答玫瑰的問題。

  “你還沒有看到多少。”道格說。

  “他看過一樓。”寇爾插嘴。“他只會看到那麼多。樓上禁止進入,瑞森。”

  “樓上只有臥室。”玫瑰忙說道,皺眉瞪了寇爾一眼,譴責他的無禮,然後又望向瑞森。

  瑞森不自覺地朝她微笑。這棟屋子令我意外。我沒有料到……”

  寇爾打斷他的話。“你以為我們過得像野蠻人嗎?”

  瑞森受夠了寇爾的粗暴無禮,他決定激他發脾氣。

  “你認為我應該因你偶爾舉止野蠻而以為你們過得像野蠻人嗎?”

  寇爾氣得要站起來,玫瑰連忙打圓場。

  “他無意侮辱你,寇爾。”她說。“你有時會很嚇人。有些人甚至會叫你惡霸。”

  “他們確實叫他惡霸。”達維說。“至少鎮上的人是。”

  寇爾搖搖頭。“我不能為不實之事居功。人們認為我反社會,瑞森。不幸的是,我還沒有贏得惡霸的稱號。我會繼續努力的。”他轉向妹妹說:“總之,謝謝你了,玫瑰。”

  玫瑰瞪他一眼後向瑞森解釋:“在這裏當惡霸有不少好處。人們比較不會招惹你,寇爾喜歡那樣。所以你說寇爾野蠻就等於是在稱讚他。你明白了吧?”

  “你是說我剛才稱讚了他?”瑞森難掩語氣中的不敢置信。柯家兄弟都面露笑容,只有玫瑰沒有微笑。

  “是的。”她一本正經地說。

  瑞森想要反駁,但是她那副熱切又擔憂的模樣使他不忍心違背她。“那麼我猜是吧!”他勉為其難地說,她如釋重負的欣慰表情讓他覺得忍氣吞聲是值得的。

  “什麼地方令你意外?”達維問。

  他想不起來他們原先在談什麼,都是玫瑰害的。他願意試著與寇爾和睦相處使她快樂地對他微笑。瑞森不認為她是在賣弄風騷或忸怩作態,但她還是使他方寸大亂。她是如此甜蜜可愛、美麗誘人。他忍不住想像起她在他懷裏會是什麼感覺。

  “瑞森?”道格喊他。

  “什麼?”他應道。“你剛才問我什麼?”

  “我沒有問你,”道格說。“是達維問的。”

  “如果你停止盯著我們的妹妹看,你也許就能專心一點了。”寇爾說。

  “你別再逗他了,寇爾。”達維說。“瑞森,我想知道這棟屋子的什麼地方令你意外。”

  “外表看來樸實無華,但內部對細節的講究令我意外。”瑞森承認,不敢再望向玫瑰。“玄關的裝飾線板很豪華,樓梯的雕功也很精緻。”

  “線板?”達維重複。

  “天花板和牆壁相接處的飾條。”

  “我知道它們是什麼。”達維說。“我只是很意外你會注意到如此細微的地方。”

  “我沒料到會發現這麼多房間。你們有很大的客廳和餐廳,書房裏的書顯然不是在這附近可以買到的。”

  “房子是寇爾設計的,”玫瑰吹噓道。“其他人幫忙建造。花了好多年。”

  “但是他不肯讓我們幫忙雕刻樓梯扶手或玄關牆壁,那些是他獨自完成的。”達維說。

  “瑞森,你剛才又讚美了寇爾一次。”玫瑰說。

  瑞森聽了很難過。他不想發現柯寇爾有令人佩服的地方。那傢夥的禮貌像野豬,但他精湛的手藝和堅忍的毅力令人不得不佩服。

  “還有什麼地方令你意外?”道格問。

  瑞森在心中莞爾。柯家兄弟不僅想知道他的看法,還急於聽到讚美。“我注意到客廳裏有架鋼琴。”

  “廢話,”寇爾說。“客廳裏只有那玩意兒。”

  “史坦威牌的鋼琴。”道格說。“我們在玫瑰大得可以學琴時買的。”

  “誰教她彈琴?”瑞森問。

  “鋼琴買來時附帶有老師。”道格咧嘴一笑。“可以那麼說。”

  瑞森不明白,但決定問更重要的事。“你幾歲開始學琴?”他問玫瑰。

  她不確定地望向亞當。“六歲。”亞當代她回答。

  “我七歲開始學琴。”瑞森說。

  “你會彈琴?”玫瑰興奮地問。

  “會。”

  “他當然會彈琴。”寇爾嗤鼻道。“他不會打架或射擊,卻會彈琴。可惜彈琴恐怕無法使你在這裏活下去。”

  “他可以在畢勒的酒館裏彈琴。”道格說。

  “然後像上一個鋼琴師一樣背後挨子彈嗎?”達維問。

  “他為什麼挨子彈?”瑞森好奇地問。

  “有人不喜歡他彈的曲子。”寇爾回答。

  “原來如此。”瑞森說,但還是不明白。

  “你為什麼學琴?我覺得很不尋常。”寇爾說。

  “那是我必須接受的教育之一。”

  “女生才學琴。”寇爾說。“你老爸沒有帶你到屋後的空地教你怎麼用拳頭嗎?”

  “沒有。“瑞森回答。“你的爸爸呢?”

  寇爾欲言又止,靠回椅背上聳聳肩。

  瑞森決定改變話題。“你們從哪裡弄到這套瓷器的?”

  “只有六個杯子,另外兩個配不起來。我們甚至沒有碟子。我在聖路易買來讓玫瑰開茶會的。”

  “誰教你的,玫瑰?”瑞森問。

  “道格。”她回答。

  “我們大家都得輪流。”道格急忙補充,不悅地瞪了妹妹一眼。

  玫瑰假裝沒看到。“你一定很奇怪我們為什麼想知道你對我們家有什麼看法。”她對瑞森說“我們通常不會問客人這種事,但是你非常世故。”

  他揚起一道眉。“你似乎是個懂得欣賞品質的人。”道格說,很高興話題遠離了茶會。

  “我們想知道你認為我們夠不夠格。”達維說。“這帶的人連看都不看我們的書房一眼。亞當很樂意借書給他們,但他們好象沒有那個時間和興趣。”

  “書房裏的書你們全部看過?”瑞森問。

  “當然。”寇爾說。

  瑞森轉向達維說:“你剛才問我認為你們夠不夠格。如果你們只是為了給別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那麼屋裏就算裝滿金銀財寶,在我看來仍然不夠格。但你們的目標並不在炫耀,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我們不是為了炫耀?”寇爾問。

  “簡單的推論。”瑞森回答。“客廳裏的鋼琴不是擺來好看和積灰塵的。你們買下它是為了培養妹妹對音樂的欣賞力,由此可見你們瞭解和重視各種形式的教育。你們說你們看過書房裏所有的書,由此可見你們希望比別人認為的更有教養。”

  “我們沒有人跟你一樣念過大學。”道格指出。

  “上大學只是獲得知識的方法之一。擁有學位的人照樣可能愚昧無知。”

  玫瑰大聲歎氣。瑞森轉頭對她微笑,她立刻回以笑容。

  “鋼琴是我的寶貝。”她說。“你在家鄉有令你捨不得離開的寶貝嗎?”

  “我的書。”瑞森回答。

  亞當點點頭。“我的書也是我的寶貝,看來我們有共同的興趣。”

  瑞森很高興柯家大哥終於又加入談話。他想引沈默寡言的亞當開口以便瞭解他,但知道自己必須謹慎為之。

  “我注意到你裱在書房裏的座右銘。”

  “你是指亞當掛在牆上的那首詩嗎?”道格問。

  “是的,那是我最喜歡的詩之一。我念過許多次,現在可能已經會背了。”瑞森說。

  寇爾一臉的不信。“從頭背來聽聽。”

  瑞森決定接受他的挑戰,即使他覺得那樣做有點幼稚。“沒有人是孤島……”

  他只漏了一句。亞當替他補充,但臉上的微笑暗示他仍然很佩服。瑞森開始認為在柯家四兄弟中,他可能和亞當最像。

  玫瑰笑得像個驕傲的老師,對學生的表現十分滿意。

  瑞森覺得自己像個白癡。

  “好極了。”她稱讚道。“亞當也會彈琴,你們還有一項共同的興趣。”她脫口而出。

  “你為什麼要告訴他那個?”寇爾一副想要勒死她的模樣。

  玫瑰不喜歡他的態度。“寇爾,你今晚很沒有禮貌。瑞森是我們的客人,麻煩你記住。”

  “我不需要你來告訴我該怎麼做,希迪。”

  她驚呼了一聲。“你討厭得令人無法忍受。”

  瑞森不確定發生了什麼事。玫瑰很氣她三哥。如果目光能殺人,寇爾現在已經斃命在椅子上了。但是她的憤怒好象沒道理。用男生的名字叫她好像是起因,但瑞森不明白為什麼。

  “你剛才叫你妹妹希迪?”他好奇地問。

  “沒錯。”寇爾回答。

  “為什麼?”

  “因為她開始表現得太驕橫了點。”

  “她有嗎?”

  “聽著,瑞森,問太多問題會招來殺身之禍。你最好記住這一點。”

  瑞森開始放聲大笑。寇爾沒料到他會有此反應。“什麼事這麼好笑?”

  “你很好笑。”瑞森說。“過去一小時,你一直在問我問題。”

  寇爾微笑道:“這是我們家,規矩由我們定。”

  “你不要再這麼不好客好不好?”玫瑰說。

  她原本要繼續數落寇爾,但亞當的眼神阻止了她。她和寇爾立刻靠回椅背上停止爭吵。

  “如果你還不是很累,瑞森,我很想聽聽蘇格蘭的事。”亞當說。

  “你將來想去蘇格蘭看看嗎?”玫瑰問。

  “那當然,但我想先回老家看看。”

  “你的老家在哪裡?”瑞森問。

  “非洲。”亞當回答。“你想必注意到我的膚色了。”

  他的笑容很真誠。他不是在嘲弄瑞森,只是坦率而已。

  “你在非洲出生的?”瑞森問。

  “不,我在南方出生,生來就是奴隸。但我的父母告訴我許多有關祖先的故事,我想在有生之年去看看祖先的家園。”

  “我想你會喜歡蘇格蘭的。”瑞森說。“那裏有些地方和這片山谷很相似。”

  “告訴我們有關你故鄉的家。”達維說。

  瑞森暢談了約十分鐘後說:“家父的床一直在窗前,能夠往外看到他的莊園,他就心滿意足了。”他突然住口,接著說:“原諒我的喋喋不休。你們現在應該猜到要蘇格蘭人談他的家鄉有多危險,他一定會使你們厭煩得要死。”

  “你提到你父親的床在窗前。”寇爾說。“他臥床不起嗎?”

  “是的。”

  “多久?”

  “從我有記憶開始直到他去世。你問這個做什麼?”

  寇爾覺得自己像個卑鄙小人。他先前還問過瑞森他的父親為什麼沒有教他用拳頭,原因現在再明顯不過。天啊!他厭惡自己。

  “只是好奇而已。”寇爾回答。“你的父親出了什麼事?”

  “一顆子彈貫穿他的脊椎。”

  寇爾瑟縮一下。“然後他就癱瘓了?”

  “是的。”

  “意外嗎?”

  “不是。”瑞森簡短地說。

  “但是你陪在他身邊,即使在你年紀大得能夠離開時也沒有棄他而去。”寇爾說。

  “我是他的兒子啊!”

  “如果是你臥床不起,他也許不會留在你身邊。大部分的父親都不會。”

  “你錯了,”瑞森說。“大部分的父親都會留下來。我的父親當然也會。”

  “你留下來是為了盡義務。”

  瑞森覺得受到了侮辱。“不是那樣的。”

  “你生氣了?”寇爾微笑地問。

  瑞森突然想打爛他的臉。“你侮辱了我和我父親的名譽。”

  寇爾聳聳肩,轉向亞當說:“我們必須使他強硬起來。你願意雇用他嗎?”

  “也許吧!”亞當表示同意。

  “他的塊頭夠大,但他還需要魄力。”道格說。

  寇爾嗤鼻道:“他留下來陪他的父親,那就是魄力的最佳例證。達維,你的意思呢?”

  “我沒有意見。但是他好象對我們的妹妹太感興趣了點,那可能是個問題。”

  “沒有人不對玫瑰感興趣,瑞森不感興趣才有問題。我說我們試一試。”

  眾兄弟點頭同意。玫瑰高興極了,她握著雙手直朝瑞森微笑。

  瑞森不敢相信他們居然當著他的面談論他,好象他不在場似的。他們的無禮不但離譜,而且近乎可笑。

  玫瑰站起來。瑞森立刻跟著起立,其他人則坐著不動。

  “你可以留下來了,”她告訴他。“難得這次大家都同意。寇爾通常不同意任何人。他喜歡你,那不是很棒嗎?”

  他忍不住誠實地說:“未必。”

  眾人放聲大笑,包括玫瑰在內。“瑞森,你很有幽默感。”

  他不是在說笑,但決定就此作罷。

  玫瑰走到他身旁。“亞當,我可以帶他去他的住處了嗎?”

  “當然可以。晚安,瑞森。”

  她轉身離開。瑞森向柯家兄弟謝過晚餐和道了晚安後跟著玫瑰離開。他很意外沒有一個哥哥跟來,尤其是在達維表示擔心他對玫瑰太感興趣之後。

  他和玫瑰在滿天繁星下走向工寮。

  “你喜歡我的哥哥們,對不對?”她問。

  “有時候。”他回答。“他們是一群奇怪的人。”

  “不奇怪,只是不一樣。”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

  “你為什麼不事先警告我?”

  “關於亞當嗎?”

  “是的。”

  “我為什麼要警告你?你接不接受他是你的選擇。”

  “你們彼此之間都沒有血緣關係,對不對?”

  “對,但我們仍是一家人。手足之情未必得建立在血緣關係上。”她說。“夜色是不是很美。”

  他知道她是故意改變話題,他決定順她的意。

  “的確很美。在倫敦很難看到這麼多星星,天空總是煙塵彌漫。”

  “跟紐約市很像。”

  他的心跳差點停止。“你說什麼?”

  她重複她的話。“你好像吃了一驚。”

  他擠出笑容,努力以若無其事的語氣說:“我不知道你去過紐約市。”

  “我那時候只是個嬰兒,自然不記得紐約市是什麼樣子,但哥哥們記得。”

  瑞森深吸口氣。謎底開始有了輪廓。他仍需查明是誰把她抱走,以及是誰幫助男孩們從紐約市來到蒙大拿。

  “紐約市有些地方也很有趣。”他說。“適應之後,你甚至有可能喜歡英格蘭和蘇格蘭”

  “也許吧!但我會很想家。這裏有太多事要做。你知道嗎?我最近聽說有一個婦人獨自居住在野豬嶺上。她的家人全被印地安人殺死了,她被剝了頭皮但奇跡似地活了下來。達維告訴我他聽到畢勒和杜裏在談她。大家都認為她瘋了。那個可憐的婦人孤獨了多年,我打算在說服亞當同意後就去看她。”

  “如果她瘋了,她說不一定有危險性。玫瑰,你也許不應該……”

  “你說起話來跟亞當一樣。”她打斷他的話。“既然知道了那個婦人的不幸遭遇,我就不能不設法幫她。”接著她突然改變話題。“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件私事?你可以不回答。”

  “你想知道什麼?”

  “你吻過很多女人嗎?”

  他吃了一驚。“你剛才問什麼?”

  她重複一次,臉色正經得令他笑不出來。“你怎會突然想到接吻的事?”他問。

  她不打算告訴他自從目睹他對待他壞脾氣的坐騎是多麼溫柔後,她就希望他吻她。

  “只是好奇。有沒有很多?”

  “大概有吧!”

  “你跟人接吻時是先思考再行動,還是不經思考就行動?”

  他們抵達工寮門口。他伸手握住門把,轉頭望向她。“我做任何事都是先思考後行動。”

  她一臉的失望。“你律己甚嚴,是不是?”

  “我喜歡那樣。”

  她搖搖頭,一臉的不以為然。“裏面有十二張床,但今晚只有你一個人。有任何需要,儘管告訴我們。”

  “道格希望‘麥修’睡在哪裡?”

  “左邊的第一間廄欄,那裏比較寬敞。它有時間習慣我們了,你想它是不是會比較願意進馬廄?”

  “是的。”

  “那你呢?你慢慢習慣我們了嗎?”

  “是的。”他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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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她抬頭微笑地望著他。“我能請你幫個忙嗎?”

  她離他只有一呎,仰著臉用清如秋水的眼眸望著他。他不敢看她的紅唇,唯恐自己會失去自製,因為此刻他已在想入非非了。“幫什麼忙?”他問。

  他覺得他的語氣不大自然,但她顯然不知道她對他的影響,否則她就不會踮起腳挨向他,把手掌放在他的胸膛上。他的心開始狂跳。

  “你願意考慮吻我嗎?”

  “不,我不願意。”他口是心非地說。

  他的拒絕令她難堪,好像她剛才要求他考慮親吻一隻癩蝦蟆似的。她立刻收回手,窘迫得想掉頭就走,但強迫自己站在原地望著他。

  “你聽來很震驚。那個想法很可怕嗎?”

  “我沒有震驚。男人不會震驚。”

  他現在聽來很氣憤了。但她沒有問他是不是在生氣,因為她猜他會說男人也不會生氣。

  “晚安,瑞森。好好睡。”

  他目送她離去。她剛剛才撩撥得他心癢難搔,現在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好好睡?他睡得著才怪!

  1862年,8月4日

  親愛的媽媽:

  上星期我們度過的非常的恐慌,我們誰都不會忘了這次,玫瑰•真的很不舒服,那天早些時候我們就該知道她感覺不好,但我們幾個都沒想過,生病是她罕見的壞心情的結果。她看起來總是那麼開心,直到上週二,她開始變成個小魔鬼。下午她變的更糟。道格洗了她最愛的毯子,就是她在吮拇指時喜歡拽著的那個,她認出它晾在樹叢上,就大發脾氣,她尖叫的聲音讓我們的耳朵嗡嗡作響,她一直哭,甚至錯過了午睡,她不讓亞當安慰她,晚上一點飯也沒吃。我們最後才想到一定有什麼不對,她通常胃口很好的。到了午夜,她就開始發燒了。

  我們輪流守著她,用濕布給她擦身,把她抱在懷裏、放在搖椅上哄她,其他的就急的團團轉,來回的踱步。

  她發燒整3天3夜,她在床上顯得又小又無助,她需要看醫生,可這沒有,甚至哈蒙德都沒有。

  我在我一生中從沒這麼害怕過。寇爾也很害怕,但他偽裝成生氣,他翻來覆去的說帶個孩子到荒野是多麼的錯誤,他的罪惡感飛升,我們也是,我們知道他是對的,但我們該怎麼回去重來,把寶寶扔在垃圾堆?讓老鼠吃了她?

  這個小而脆弱,為我們所愛的的人讓我們害怕,她什麼都得依靠我們。我們必須記得把她的食物切成很小的塊,那樣她才不會被噎的窒息,確定她沒有光著身子到處跑引起眾人的注意,有些時候我心裏真的很擔心她,那讓我都睡不著。

  她生病那會我一直在祈禱,我甚至想把自己的命轉給她,我猜上帝想讓我們都活久點,因為星期六早晨,玫瑰•又回到了我們身邊,她不發燒了。

  我,道格和亞當都放心了,眼睛裏甚至冒著淚花,我不害臊於承認這個,因為沒人看見我們這樣,寇爾當然是藏起他的眼淚了,他跑出去幾乎一小時,回來的時候眼睛又紅又腫的像我們樣紅腫,我們知道他跟我們一樣哭過。

  媽媽,繼續為我們祈禱吧,我們需要所有能夠獲得的援助,我們也在為你祈禱。現在戰爭越來越接近你了,我們比以前更擔心你,所有的報紙都是舊新聞,亞當總是試著讓我們瞭解每場戰役,現在看起來,南方可能贏得戰爭,雖然還沒有正式的官方聲明。請注意安全,我們需要你。

  你的兒子,喬衛司

  注:我幾乎忘了一個好消息,剛在兩周前,莫瑞森家到了,他們打算在藍貝兒建個商店,當然,大家都很高興,能在附近買到補給,那還真奢侈呢,最終,信件也可以直接寄到商店,雖然它才剛建好一星期。

  莫瑞森有個叫凱薩琳的女兒,她大概比我們的玫瑰•大一歲半,我們的妹妹需要個玩伴,至少亞當這麼說,因為莫瑞森家人都是正經人,對小姑娘們一快玩的這事,寇爾也就沒說什麼別的。

  天一亮,瑞森就起床了。他整晚都沒睡好。寇爾在三更半夜溜進工寮翻他的東西。瑞森想問他在找什麼,但最後決定繼續裝睡。他不擔心寇爾會找到什麼東西,因為他把所有的重要文件都寄回倫敦了。但他還是很不高興寇爾暗中亂翻他的東西。他決定視待會兒的心情來決定要不要提起這件事。

  他的心情沒有好轉。梳洗更衣後他去馬廄照顧“麥修”,浪費了二十分鐘在設法哄它離開廄房上。瑞森終於失去耐性,用好幾種語言咒駡了“麥修”好幾分鐘,雖然沒能使那匹頑固又彆扭的馬合作,但發洩了不少心中的挫折怨氣。

  最後他認輸地舉起雙手。如果“麥修”想一輩子待在馬廄裏,他無所謂。瑞森讓廄房門開著,轉身要離去時突然停下。寇爾和道格站在馬廄門口,從他們的笑容看來,瑞森猜他們一直在欣賞“麥修”演的好戲。

  “早餐在屋裏。”道格說。“吃完後寇爾會派工作給你。”

  “什麼工作?”瑞森問。

  “我要讓你幫忙我馴服野馬,但是你剛才的表現使我改變心意。你為什麼不留在屋裏彈彈琴?”寇爾說。

  瑞森被激怒了。“亞當先彈或我先彈?”

  寇爾衝到瑞森面前停下。奇怪的是,寇爾臉上的表情是擔憂而非憤怒。瑞森被搞糊塗了。

  “聽著,姓麥的,亞當學琴是為了玫瑰。他必須假裝樂在其中來哄玫瑰學琴。”

  道格也覺得有必要為大哥辯護。“我們不希望你誤以為亞當是娘娘腔。他打起架來不輸任何人,對不對,寇爾?”

  “沒錯。姓麥的!你聽清楚了嗎?”

  “我認為你們兩個是瘋子。”瑞森直言道,再也受不了他們的愚蠢偏見,決定到外面呼吸一點新鮮空氣。

  寇爾擋住瑞森的去路。道格拉開弟弟。“現在還不要揍他,我有話問他。”道格接著轉向瑞森,大惑不解地問:“你為什麼認為我們是瘋子?”

  “你們兩個認為彈鋼琴是女人的專利,對不對?那樣的想法既荒謬又不合邏輯。亞當的才藝和學識都值得讚揚。”他轉向寇爾說:“而你……”

  道格打斷他的話說:“別在馬廄動粗,會驚嚇到馬兒的。我看不出瑞森有什麼理由不能幫忙馴服野馬,寇爾。”

  “我相信我有那個能力。”瑞森搶先開口。

  “你為什麼那樣說?”道格問。

  “馴服野馬不可能太困難,也不需要太高的智力。”

  柯家兄弟過了一會兒才明白瑞森話中的侮辱之意。瑞森耐心等待著,做好了應付寇爾拔槍或揮拳的準備。寇爾瞪大了眼,後退一步,搖了搖頭,然後大笑起來。瑞森大失所望,他本來想跟寇爾好好打一架的。

  “你讓人想不喜歡你都難,瑞森。”寇爾說。“你真的很討人喜歡。”

  “下次你亂翻我的東西,我會開槍打你。”

  寇爾一臉訝異。“你聽到了?我還以為我沒有弄出任何聲響。”

  “你到底在找什麼?”瑞森問。

  “沒什麼。只是好奇而已。”寇爾答。

  道格急忙說明:“你這麼高大,我們很難相信你無法照顧自己。當然啦,在你提到你會彈琴後,我們就瞭解是怎麼回事了……寇爾,你不該亂翻別人的東西,那樣很不禮貌。”

  “你叫我做的。”寇爾提醒哥哥。

  道格死不承認。兄弟開始爭吵,沒多久就翻起舊帳來。瑞森被他們搞得要發瘋,差點想用頭去撞牆。他突然有種自作自受的感覺。當初為了接近玫瑰而假裝軟弱,現在如願以償,他卻一點也不開心。這全是因為他不願意玫瑰把他看成軟弱無能的人。

  他是怎麼回事?瑞森離開馬廄走向屋子。他提醒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薇莉小姐。他肯定了玫瑰就是艾威廉爵士失蹤多年的女兒。

  他希望他能直接把玫瑰帶回倫敦跟她父親團聚,但是有幾個巨大的障礙擋在前面。首先,他必須找出綁架案的元兇,否則艾家人永遠會有危險。其次要克服的障礙是柯家四兄弟。他們絕對不會毫不反抗地把玫瑰還給她父親。最要命的是,他喜歡他們。連寇爾荒謬的人生觀都開始令他莞爾了。柯家四兄弟對他們的小妹的疼愛,以及他們之間的互相尊重和忠誠,在在都令瑞森感動和佩服。他該拿他們怎麼辦?

  至於玫瑰本人,瑞森認為她會接受事實。誠然,她會捨不得自小生長的家園,但心地善良的她不會狠心地不去見她父親一面。至於如何使她留在倫敦,那就是她父親的問題了。

  瑞森轉過轉角走向廚房的後門時,看到玫瑰提著一個柳條籃,鬼鬼祟祟地走向小穀倉。

  “早,瑞森。”達維在他背後說。

  瑞森轉身。“早。你妹妹要去哪裡?她看起來好象有什麼急事。”

  達維微笑道:“她想偷溜,我知道她要去哪裡。我打算讓她先走一會兒再跟蹤她。亞當知道時會生氣的。”

  “知道什麼?”

  “玫瑰要去看瘋可麗。”

  “那個被印地安人攻擊但大難不死的婦人?”

  “你已經聽說她的事了?”

  “你妹妹昨晚提過。”

  “沒錯,就是那個婦人。傳說可麗瘋瘋癲癲的,現在連印地安人都不敢接近她。鎮上的人也很怕她。他們打算燒火把她趕出來。”

  “趕出哪裡?”

  “她的小屋。”達維解釋道。“一個獵人以為那裏沒人住,靠近小屋時差點被可麗用獵槍轟掉腦袋。可麗在攻擊事件後一直躲在那個小屋裏,至今已十五年了。總而言之,玫瑰決心去看她,認為她可能需要朋友。亞當說太危險,不准她去。但我知道她不會聽話的。她向來不聽話,亞當會宰了她的。”他開始小跑步去追玫瑰。“告訴我的哥哥們我去哪裡好嗎?”

  瑞森很高興柯家兄弟如此留意他們的小妹。他聽到達維嘟囔著玫瑰老是惹麻煩。他忍不住微笑起來。但此後瑞森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都笑不出來。

  馴服野馬不是困難,而是不可能。瑞森吃了整整一星期的苦頭還是掌握不到要領。他全身都是瘀傷,但更令他難堪的是,他跌倒的時間比站著的時間還多,給柯家人帶來莫大的娛樂。

  寇爾的時間抓得極准。每次瑞森摔下馬背時,他都剛好在附近。他總是誇張地皺眉蹙額,同情地搖頭,然後放聲大笑。

  瑞森想要宰了寇爾,但是沒有多餘的力氣。

  他不知道一天中的何時最慘;就寢時全身酸痛,天亮後全身僵硬。他走起路來像羅圈腿的老頭子。老實說,他連呻吟起來都像老頭子。

  有天晚上玫瑰來到工寮,但幸好他還穿著褲子。他脫了襯衫就筋疲力竭地趴在床上。她走進來時,他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

  “噢,瑞森,你的背上青一塊紫一塊。”她坐在床邊輕輕地拍他。“亞當叫我拿藥劑來減輕你的肌肉疼痛。要不要我擦一些在你的肩膀上?”

  他最需要擦藥的是屁股,但知道他不能作此非分之求。“謝謝。”他有氣無力地說。

  “你累壞了,是不是?”她問。

  他沒有回答。玫瑰打開瓶蓋,倒了一些涼涼的液體在他背上,然後開始按摩他的肌肉。刺鼻的藥味使她皺眉,她希望瑞森不會注意到。

  “什麼東西那麼臭?”他望向敞開的門口,以為臭味是外面傳來的。

  “那是藥的味道。”她說。

  “天哪!好臭。”

  “馬似乎很喜歡。”

  他抬起頭。“你們把這玩意兒用在馬身上?”

  她把他的頭按回枕頭上。“人用也可以,味道馬上就會散掉。試著放鬆。讓我把藥按摩進你的肌肉裏,你很快就會覺得好多了。”

  他不相信。他的屁股還是會很痛。“把藥留下來。”他提議。“如果有效,我會擦一些在我的腿上。”

  “好。”她答應。“閉上眼睛,試著休息一下。”

  五分鐘後他認為他死了。她的手在他的肌膚上施展魔法消除了疼痛,但是他的身體對於她的碰觸毫無興奮的反應,在他心裏那只可能意味著他已經死了。

  玫瑰以為他睡著了。他轉向門口的側面看起來很安詳,而且粗獷英俊。他的頭髮垂在額頭上,臉上有淡淡的胡渣,她突然很想知道他的臉摸起來是什麼感覺。她覺得很安全,因為睡著了的他不會知道她有多麼不知羞恥。她先輕觸他的額頭,見他毫無反應後,膽子就大了起來。她用指尖輕撫他額際的青腫。他的肌膚摸起來光滑而溫暖。

  她接著撫摸他的鼻子和顴骨,沿著臉頰來到頸側。他的胡渣刺得她癢癢的。她想摸他的嘴唇,隨即衝動地用指尖輕撫過他的唇。

  她發現這個男人沒有一處不令她喜歡。他的外表和內在都美。

  她傾身親吻他的額頭,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如此厚顏無恥。她平時是很拘謹的,跟男性相處時甚至有些靦腆,但是今晚跟瑞森在一起……

  她悄悄歎口氣,然後親吻他的臉頰。她坐直身子,又開始按摩他的肩膀。她不想停止碰觸他。她可以感覺到她的身體對瑞森起了反應,但毫無經驗使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猜她應該停止,但她沒有,因為她太喜歡撫摸他的感覺。他摸起來是那麼溫暖結實。

  當她正想再度親吻他時……

  “玫瑰,你跟一個半裸的男人在這裏做什麼?你的頭殼壞掉了嗎?”寇爾走到床邊。

  “小聲點,他睡著了。”玫瑰低語。“我讓門開著,所以我在這裏面並無不當。何況,他也許赤裸著上半身,但他不會傷害任何人。我保證不會占他便宜的。”

  她認為她最好不提她已經占他便宜了。寇爾不會瞭解她的好奇。連她自己都不明白,他又怎麼可能瞭解呢?

  “別說那種有失淑女風範的話。我壓根兒沒想過你會占他便宜。你不會知道該怎麼占的。”

  “我應該知道,不是嗎?你不覺得也該是你說明的時候了?”

  “改天吧,玫瑰。”

  “你每次都說改天。算了,我已經自己想通了。”她小聲嘟囔道。

  寇爾蹲下來仔細瞧了瞧瑞森,然後又站直身子。“看不出來他有沒有在呼吸。”

  “當然有。”

  “他看起來跟死了一樣。”

  “他沒死。至少還沒有。你和道格什麼時候才要寬待他?照你們這種逼法,他很快就會被你們逼死了。”

  “不會的,瑞森比外表看來強硬。”寇爾微笑道。

  她嗤之以鼻。“不,他比外表看來柔弱。他在馴服野馬方面有沒有進步?”

  寇爾歎口氣。“道格一直說他有,但我看不出來。瑞森是個瘋子,玫瑰。”

  “為什麼說他是瘋子?”

  “他跟野馬說話,把它們捧上天後才騎上馬鞍,指望它們聽懂他的話而跟他合作。他從不提高音量,只有在收工時才咒駡。夜深了,你該回屋裏去了。”

  寇爾轉身要走卻又停下。“對了,莫凱玲的父親跟道格說,凱玲要他問瑞森想不想追她。”

  玫瑰又驚又氣,但故作若無其事地按摩瑞森。“真奇怪,莫家人根本不認識瑞森。”

    “他們星期天要請他去吃晚餐。”

  “他不能去。”

  “為什麼?”

  “他會很忙。”

  “達維聽說瑞森受邀請時一定會不高興。你四哥對凱玲有意思。”

  “我不明白他看上她哪一點。我一點也不喜歡她。”

  “為什麼?”

  “她傲慢、輕佻又不知羞恥。”

  “我沒有注意到。”

  “你是男生,當然不會注意到。何況她從來不跟你打情罵俏,她怕你。”

  寇爾露齒而笑。“令你生氣,是不是?”

  “什麼令我生氣?”

  “別的女人對瑞森有意思。”

  “我沒有生氣。”

  要不是一直在裝睡,瑞森一定會抗議。她的輕柔按摩變成了用力捶打,他不知道他還能忍多“總得有人替瑞森留心注意。他很天真,又太容易相信人。”

  “是嗎?”

  “我是認真的,寇爾,所以你最好別再那樣嘻皮笑臉。瑞森是個仁慈溫和的人。我們大家都該替他當心,他是我們的責任。”

  “你以為凱玲會怎樣?咬他嗎?”

  “我認為她很可能幹這種事。我知道我這樣說很不厚道,但我真的認為凱玲有時會變成一條毒蛇。我認為你們應該告訴莫家人瑞森沒有興趣。”

  寇爾翻個白眼。“瑞森和我明天要去鎮上買馬具,他可以在受邀請時答復莫家人。接不接受邀請應該由他自己決定,玫瑰。”

  “我跟你們一起到鎮上去。”

  瑞森被捶得受不了了。他睜開眼睛時寇爾正好走出門口。

  “你現在可以停止揍我了。”他說。

  她嚇了一大跳。“你醒了。”

  他認為沒有必要作答。

  “你的肩膀好一點了嗎?”

  “好多了,謝謝。”其實他的肌肉因她的捶打反而更加疼痛。

  她蓋好瓶蓋,把瓶子放在身旁的地上,然後站了起來。

  “你什麼時候醒的?”她故作不在乎地問,其實心裏慌得很。不知道他聽到了多少?萬一他根本沒有睡著呢?他知道她吻了他嗎?

  “剛剛。”他撒謊道。“怎麼了?”

    她的臉紅了起來。瑞森想笑,但不願使她更加難為情。他翻身下床,裸足踩在溫暖的木質地板上。他發覺自己站得離她太近,知道他應該移動,但又不情願移動。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見寇爾進來。”她囁嚅道。“他來看你。”

  “謝謝你為我操心。”

  她又是一臉吃驚。“你為什麼認為我在為你操心?”

  “藥。”

  她鬆了口氣。“我剛才跟寇爾說星期天我要親自下廚料理一頓特別的晚餐。你應該會在這裏吧?我甚至有可能請杜裏、韓利和葛斯來。”

  他努力忍住笑。“聽起來很不錯。”

  她眉開眼笑。“想不想哪天跟我的新朋友見面?我想她會喜歡你。”

  “瘋可麗嗎?”他立刻有了興趣。

  “別說她瘋。”玫瑰說。“她不是瘋癲,她只是害羞和謹慎而已。”

  “她跟你說話了嗎?”

  “沒有,但我看得出來她就快要準備好了。”

  “如果她沒有跟你說過話,你怎麼知道她準備好了沒有?她對你微笑或--”

  “哦,我沒有看見她。她不讓我見到她。”

  “那你怎麼可能知道她瘋不瘋癲?”

  “她沒有朝我開槍。”

  他閉起眼睛數到十。“你敲過她的門嗎?她讓你進屋了嗎?”

  “沒有,我連陽臺都沒靠近。她真的很害羞,瑞森。”

  “你最接近時離小屋多近?”

  “屋前的空地。她開槍射中我腳前的地面,讓我知道她不希望我再靠近。”

  “然後你做了什麼?”

  “我告訴她我是誰和最近才聽說她的事。我還提到小屋有多難找。總之,我跟她聊了起來,即使我必須用喊的跟她說話。我告訴她我的家人,還告訴她我把柳條籃留下來給她,籃裏有果醬、麵包和餅乾。我說明那不是施捨,而是友誼的表示。每個人都有自尊,我不想冒犯她。我相信她瞭解我的動機。她讓我靠近幾步,但我沒有再往前走。我留下籃子,告訴她我明天還會帶一籃禮物去。我還請她把空籃子放在屋前的空地上讓我帶走。”

  “你打算每天去看她嗎?”

  “不,我還有許多事要做,沒空天天去。等可麗開始跟我說話後,我大概會一星期去一次。我相信我和她會結為好友。你還沒有回答我星期天吃晚餐的事。”

  “既然是你要下廚,我當然不能錯過。”

  “你會著涼的,你應該穿件襯衫。晚安,瑞森。”她轉身離去。

  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臂。“等一下。”

  她轉回身來。“什麼事?”

  “我從來沒有遇見過像你這樣的人。”天啊!他不敢相信他竟然說出這種話來,他覺得自己像傻瓜。“你的心地非常善良。”

  玫瑰想起幾分鐘前她才對寇爾說了一大堆莫凱玲的壞話,她不能昧著良心讓瑞森對她存有錯誤的想法。“不,我有時會很潑辣,甚至很殘酷。”

  瑞森不但沒有放開她,反而把她拉向他。他知道他在感情用事,因為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沒辦法也不願意讓理智占上風。他已經決定不跟玫瑰有感情瓜葛,但他還是要吻她。

  “你在做什麼?”

  “把你拉近我。”

  “為什麼?”

  “我想吻你。”

  她吃了一驚。“你在開玩笑嗎?”

  “不是。”

  他慢吞吞的話語聽來別有挑逗意味。她幾乎要大聲歎息,但及時阻止了自己。

  “你想不想要我吻你?”他問。

  “那不是重點。”她停頓了一下。“我不明白。你這整個星期幾乎都沒有跟我說話,甚至連看都不看我一眼……現在你卻想吻我?瑞森,你做的事不合邏輯。”

  她驚愕的語氣令他發笑。“的確。”

  “你為什麼認為你想吻我?”

  她反將他一軍,現在成了愛分析的人。

  “我相信公平。”

  她還是不明白。他把她按在他身上,低下頭親吻她的額頭,然後拉起她的雙手環住他的脖子。她沒有反抗,雖然依舊一臉的大惑不解,但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安。他沒有擁抱她,如果她有害舊或拒絕的跡象,他就不打算擁抱她。

  “你吻了我。”他解釋。“我記得是吻了好幾次。現在輪到我了,玫瑰。”

  “天哪!你沒有在睡覺,對不對?”她窘迫地把視線轉向他的胸膛。

  他抬起她的下巴,像她先前那樣親吻她的臉頰和鼻子。

  她幾乎是立刻就克服了窘迫。“你一定很喜歡。”她低聲說。

  “不,我不喜歡。”

  “不喜歡?為什麼?”

  “你逼得我發瘋。你的吻像女孩。”

  她的手指開始撥弄他的頭髮,她沒料到它們摸起來是那麼柔滑。她悄悄歎口氣,情不自禁地貼近他。她喜歡那種感覺。他的體溫和力量使她的身體開始發熱。

  “告訴我你喜歡怎樣的吻,瑞森。”

  他終於抱住她,然後叫她張開嘴巴。

  她想要問他為什麼,但他的唇一落在她的唇上,她就不記得她要問他什麼了。一陣戰慄竄下她的背脊,她本能地抱緊他。

  她歡愉地全身酥軟。她更加用力地摟緊他,全身都貼著他。她感覺到他的輕顫,知道他跟她一樣深受親吻的影響,突然明白她跟他一樣有力量控制事情的發展。

  他的吻饑渴而專制,但忘卻一切禁忌的她同樣熱切地回吻他。

  他結束親吻,垂下雙手。但她捨不得離開他,於是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她聽到他急促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

  “我不想停下來。”她的輕聲告白充滿迷惘。“你想停下來嗎?”

  瑞森深吸口氣,努力恢復些許自製。自身的迷惘和驚訝仍使他頭暈目眩,他跟別的女人接吻時從未有過如此迅速熾烈的激情。

  “不想。”他坦承。“那正是我停下來的原因。放開我,玫瑰,你該回去了。”

  她不想走,但猜她非走不可。纏著他要他再吻得她渾然忘我既不禮貌又不合淑女風範。她依依不捨地走向門口,抵達臺階時轉身向他道晚安。但是話語梗在喉中無法出口,她傻傻地站在那裏凝視著燈光中的他。他看起來是那麼強壯,但她知道他絕不會欺負她。

  “跟你在一起時,我覺得安全。”她脫口而出。

  瑞森微笑道:“應該如此。我絕不會傷害你,玫瑰。”

  “我的吻還像女孩嗎?”

  他搖搖頭。“不,你的吻像女人了。今晚的事不能再發生,我不該開始我無法完成的事。”

  他洩氣地抓抓頭髮。“我們不能有瓜葛。”

  “我們已經有瓜葛了。”

  “不,我們沒有。”他厲聲道。

  她不明白他是怎麼了。她點點頭,轉身離去。她在臥室裏苦思了一個小時還是想不通。她從瑞森的親吻中得知他受她吸引。他不想跟她建立關係一定有他的理由。她猜她得等他來告訴她理由何在了,然後她會設法克服使他躊躇不前的障礙。但是現在她必須找人談談,那個人非亞當莫屬。她可以對大哥傾吐心事而不必擔心他會感到震驚或失望。他們兄妹情深,她完全信任他的判斷。

  她在書房找到坐在壁爐前看書的大哥。

  “亞當,我可以打擾你一下嗎?”

  “當然可以。”亞當微笑道,把書放在旁邊的茶几上。

  玫瑰坐到他腳邊的腳凳上。“我想跟你談談瑞森。”

  “出了什麼事嗎?”

  “沒有。”她向他保證。“我喜歡他——非常喜歡。我認為他也喜歡我。”

  “那麼問題在哪裡?”

  “上個星期我要求他吻我但他拒絕了,今晚他終於回心轉意了。”她觀察他的反應。

  亞當面不改色地拿下眼鏡,小心地折好,慢慢地放在茶几上。“他吻了你。”

  “是的。”她回答。

  “然後呢?”

  “我懂了。”亞當的臉上慢慢有了笑容。“他有沒有告訴你為什麼?”

  “有,但他的解釋毫無道理。我知道他喜歡吻我,但也許沒有像我那樣喜歡。”

  “你說你喜歡吻他。我想我們需要談一談。”

  “我確實喜歡吻他,非常喜歡。我喜歡他,亞當。他說我們不能有瓜葛,但沒有說明理由。也許他想保護我,不想讓我將來心碎。也許他知道他將回蘇格蘭,不想開始一段註定要分手的關係。”

  亞當明白他必須進一步瞭解瑞森。如果玫瑰談戀愛了,他有責任確定瑞森不會傷害她。“我們並不是非常瞭解瑞森那個人。我認為你應該給自己一些時間深入瞭解他之後再要求他吻你。”

  她點頭同意。“我盡力而為。”

  “寇爾說我應該找你談談有關男人和女人和他們之間的……”

  “親密關係。”她在他想到這個詞前插嘴道

  “是的,親密關係。”

  “幾年前我們就談過了。”

  “我記得,你也一定記得,但你哥哥說你請他再跟你談談基礎生理知識,他認為你還是不懂。”

  “不,當時你說的非常清楚。”

  “我想也是,你的問題可真多”

  “而你總是耐心的給我回答,只有你說的話才聽得懂。喬衛斯告訴我所有的有關樹和蜜蜂的關聯,然後又提到聖經上的幾個類似的例子,當他開始背誦有關麵包是如何繁殖的那段,我已經徹底迷糊了。他告訴我我就象一條麵包,而有一天我會變出另一條麵包,當我問他怎麼變的時候。 他舉手投降並把我丟給道格。”

  “道格怎麼跟你說的?”亞當知道結果,但是很享受再聽一次。

  “他告訴我用腦袋想。他粗暴極了。這個話題讓他很不舒服。他甚至不看我一眼。他不住嘴的說著‘看在老天的份上’還提醒我是農場女孩,建議我四處看看就可以找到答案,我告訴他我已經看了十一年了,還是沒有找到答案。 最後被逼得無可奈何了,他指著馬說等我長大了,我會象一匹母馬,而某個男人會像一匹種馬那樣爬到我身上來。

  亞當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那你對他的比喻作何反應呢?”

  “我覺得很受侮辱,而且很噁心,然後他讓我來找你。”

  他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最後平靜下來,“如果你都記得,為什麼還請寇爾解釋給你聽呢?”

  “我控制不住。”她承認道“他的反應有趣極了。他臉紅了,亞當,脖子都紅了,那太不尋常了。我說不定會一遍又一遍的問他,直到他想出辦法讓我滿意為止”。

  亞當大笑起來 “好哇,我真想知道寇爾會想出什麼樣的比喻。肯定很棒!”

  他歎口氣,然後將話題轉向更嚴肅的事情 “我們要好好談談,當你吻麥瑞森的時候的感覺。”

  他們談了一切。亞當總是讓她很自在,瑪麗可以與他談任何事而不會感覺一絲局促或尷尬。 她可以暢所欲言而不必擔心他會驚訝或失望。兄妹間的紐帶堅如磐石,她信任他的判斷。

  他擔心她被自己對麥瑞森的身體反應嚇到了。欲望有時會被曲解,人們畏懼他們不明白的那些事情。 他不希望他的妹妹畏懼任何人或事。 她應該擁抱生活,而不是像他那樣躲躲藏藏。

  “男人可以跟他不愛的女人上床。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你要我瞭解性和愛未必同時並進。這一點你不用為我操心。我雖然不諳世故,但那並不代表我會做傻事。”

  “對極了。”

  “是的, 女人也可以這樣, 不是嗎?”

  “是的”

  “我希望媽媽在這裏,我想念她。”

  “她很快就會來跟我們一起生活了。”亞當說。“芳雅夫人也許會改變心意讓她走,但我懷疑媽媽在芳雅夫人死之前會願意去任何地方。她現在凡事都得靠媽媽。”

  “我無法想像眼睛看不見是什麼感覺,但我相信我絕不會變得像芳雅夫人那樣刻薄。”

  “她現在比你更需要你的媽媽,玫瑰。”

  “她的兒子怎麼可以這麼殘忍,連自己的母親都不認呢?”

  “你知道答案。” 他說道 “他們為了得到她的錢可以不擇手段。自從他們把李渥娜夫人的產業都賣了,倒也與她們相安無事,和李渥娜夫人現在住在自己的小木屋裏,只要他們不找麻煩,應該不會對她們造成什麼傷害的。”

  “你還在定期給她們寄錢嗎?”

  “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去睡覺吧。我還想把憲法的這一章看完,準備明天跟麥瑞森辯論。”

  “睡覺前我要給媽媽寫封信,跟她談談麥瑞森,她一定想知道所有的事。”

  “我還以為你早就跟她談過了。”

  “是呀,可是那是在他吻我之前。晚安,我愛你。”

  “我也愛你,小妹”

  玫瑰•半小時後上床睡覺。在入睡前她想著她的生活多美好。她與最棒的哥哥們一起住在最美麗的山谷中,現在她有一個適合與她婚配的男子最終會追求她,當然她會先與他捉迷藏,不過最終她會讓他如願以償。

  這是個偉大的計畫。哦,她的生活多麼完美。

  她戀愛了。

  1863年5月17日

  親愛的媽媽,

  關於戰爭的道聼塗説是如此多,如此的相互衝突,我們不知道到底那一個才可信。南北兩方對他們取得的每一個勝利大肆宣揚,等我們聽到任何消息的時候,局勢已經變的錯綜複雜,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只有一件事是勿庸至疑的,成千上萬的年輕男子已經犧牲了。你告訴我們不為你擔心,但是我們做不到。大家全心全意的想著你,為你祈禱。

  等了將近一個月,終於收到了你的信了,大家是都很開心,我們準備了特殊的晚餐慶祝了一番。寇爾做了松鼠燉菜,道格做了餅乾,我從菜園裏摘了新鮮的蔬菜。甜點是烤蘋果和薄荷糖。吃飽後我們輪流唱歌。我和寇爾唱得不錯,道格和喬衛斯就不怎麼樣了,小玫瑰•簡直就是在尖叫。我之前一直想等她長大一點的時候給她買架鋼琴,再給她找個老師教她。現在我不那麼肯定這是否是個好主意了,如果她五音都不全,我們可能只會是浪費時間。不過,讓她接受全面的教育仍然很重要,音樂陶冶人的情操。我和她的哥哥們討論該給她什麼樣的教育。喬衛司堅持她應該學法語,他說所有受過良好教育的人都至少懂一門外語。現在我們只教她英語。寶寶的語法還是不好,她總是用錯時態。依照你的建議我們沒有總是糾正她,而且每當她完成了什麼事情,我們總是稱讚她。她樂意取悅我們,當她很快樂並朝我們笑的時候,她就像一縷陽光照亮了我們的小屋。

  寇爾給我們的房子畫了設計圖,當他拿給我們看的時候,我們都被那些細節驚呆了,那是一棟帶五個臥室的二層樓房,就像南方的種植園主的房子那樣花梢。真沒想到他還有這樣的才能。我覺得他的設計有點不現實,不過我沒有打擊他。只是建議他儘量將外表弄的樸實一些,以免太引人注目。很多人不願努力工作,但是嫉妒別人辛勤的勞動所得。不過藍貝兒鎮的鎮民不象城裏人。他們會羡慕而不是嫉妒。 我現在有好幾本書了,喬衛斯下周還會去哈蒙德看看那裏有什麼我們需要的東西可以換。道格開始著手訓練他和寇爾逮到幾匹野馬,道格知道如何同它們交流。他說雖然它們不會真正的與他說話,但是當有什麼事情發生時它們有辦法讓他知道。

  上帝給予我們每人不同的才能,所以我們可以為這個家做不同的貢獻,這真是奇妙, 對嗎?我對數字很敏感,所以對記賬很有一套。申請地皮就需要做很多的文書工作。我還做了一本帳本記錄家裏的每一筆花銷。莫里森提議給我們提供月結的服務,不過作為回報他會向我們收取利息。我認為這樣的方式簡單實用。所以如果我們沒有足夠的錢當次付他,我們就賒帳。依你的建議,我一般不到鎮上去,以免惹上不必要的注意。鎮上的人常來這拜訪我,我想他們已經習慣我了。新來的人聽說鎮上住著黑人也不覺得奇怪,不過我猜當他們遇到其他的兄弟可能會覺得有點怪。寇爾說藍貝兒鎮上的人都接受我了,所以新鎮民也會。當然贏得莫瑞森的友誼非常有益。有一次他們家的屋頂垮了,我進鎮去給他們幫忙。莫瑞森太太幫我們照看枚芮,雖然我們的小妹妹堅持抱怨說小凱薩琳打她,扯她的頭髮,我們都知道她和新朋友在一起很快樂。

  我離題了,是吧? 我是要告訴你上帝給了我們每人不同的才能。結果我開始吹噓自己有多棒。現在讓我們談談我的弟弟們吧。寇爾開始練槍,他保護我們,以及打獵,我承認他又快又准,不過大家都不想他變成一個槍手。我很高興他有建築方面的才能。他非常樂於助人。道格訓野馬,塞德康普已經預訂了一匹。 道格提議先建馬廄,再建房子。寇爾還在跟他爭論。其實我們已經決定先建馬廄了,寇爾不過是想讓他吃點苦頭罷了。

  喬衛斯很有辯論的才能,他可以把死馬說活了。當我們想要什麼的時候告訴他,他就有辦法幫我們弄來。

  暫時還不知道寶寶有什麼才能。不過肯定不是藝術方面的。隨信附上她畫的畫給你。她畫的是我們的小屋,不過你肯定看不出來。要我說那就是亂七八糟的一團,不過她對自己的作品非常自豪,所以我們都誇她,還告訴她她的畫很了不起。她現在不喜歡我們喊她寶寶或玫瑰。所以想要她回答就必須喊她的全名。總是喊她枚芮科雷波尼似乎很傻,但是那對她很重要,所以我們都依著她。

  她每天都有很多問題,她有辦法把我們支得團團轉,我覺得她比我們四個加在一起還聰明。她的哥哥們也有同感。

  我們也沒有太放縱她,如果她不聽話,我們會罰她一個人坐著,直到她願意做個乖女孩。她不喜歡這樣,而且看起來可憐極了。每當這個時候寇爾就心軟了,不過他知道讓她懂規矩的重要性。

  我不確定當她一個人坐著的時候她是不是感覺很悲慘。昨天,我們倆一起在菜園裏工作,後來她要求我帶她進屋拿薄荷糖給她吃。當我告訴她不行時,她自己跑進小屋去拿。她把所有的糖吃了個精光。吃完後她知道自己有大麻煩了,於是,幾分鐘後,她抱著自己的小毯子和喬衛斯給她做的破娃娃,一臉粉紅色薄荷糖的跑出來,徑直越過我,坐在菜園盡頭的木樁上傷心的哭起來。媽媽,她很有一套對付我們的方法呢。看見她那個樣子,我實在是忍不住要笑出來。

  好了,就到這吧。喬衛斯和道格早就將他們給你的信給我了,寇爾剛剛也寫完了他的。我們很高興你給我們分別寫信,我們珍惜幾分鐘與你單獨交流的時間。我相信等玫瑰•長大些,她也會這樣想的。

  兄弟幾個這些天一直在談論參軍入伍助北方贏得勝利,我很生氣,不過我最終還是說服他們不能離開了。我們發過誓,凡事以妹妹為中心。喬衛司說寶寶不需要我們全部,但我告訴他對寶寶來說我們中的任何一個都不可或缺,這倒是真的,媽媽,玫瑰•需要我們四個半大男人來照顧她,這兒的生活很艱辛,為了生存我們必須全力以赴。

  每晚我們都為北方的士兵祈禱。

  我們都很驚訝你寄來的那個漂亮的盒式吊墜居然完好無損的收到了,玫瑰•發現了它,當我們告訴她這是你送給她的,不過要等她16歲的時候才可以戴得時候。她發了好大一通脾氣,這次誰都沒有理她。不過我們確實做了一點讓步,每天上床睡覺前她都可以看看它。現在她每晚必須做的事情增加到了三項,喝水,講故事,和看一眼那個吊墜。

  她是個小討厭鬼,哦,也是我麼歡笑的源泉。

  我愛你

  亞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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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溫柔、和氣的瑞森在玫瑰眼前變成了狂暴的瘋子。她不敢相信這一天會過得如此可怕。晚餐時她告訴亞當她這整天都像在作噩夢。

  都怪瑞森不好,她氣得不願跟他說話。

  早晨起來,她花了一個小時打扮。平時她穿衣服只講究方便,但今天不一樣,因為她的心上人昨晚吻了她,她希望讓他看到最美的她。

  她很快就發現她其實不需要費那麼多心血在裝扮上。除了一句簡單的早安外,瑞森根本沒多看她一眼。

  除了亞當外,所有的人都要跟她一起到鎮上。達維要去領一個郵包;寇爾和瑞森要去拿新買的轡頭;道格要去找鐵匠談給馬釘蹄鐵的事。玫瑰要去給她的新朋友可麗買補給品。

  由於是星期四,所以鎮上沒有人料到會看見他們。玫瑰衷心希望凱玲今天不會在雜貨店裏幫她父親忙。她不想看到凱玲跟瑞森調情。天真的瑞森不會知道那個騷娘們在打什麼主意,但是玫瑰清楚得很。凱玲想釣瑞森。找男人在這一帶並不困難,因為男女的比例太過懸殊。但是找到好男人則另當別論,因為好男人就像鑽石一樣稀少。

  玫瑰不認為她是嫉妒心作祟,她只是在替瑞森留神而已。他畢竟是她的客人。莫凱玲勢必得另覓對象。

  前往鎮上的途中,玫瑰要求寇爾和道格照顧瑞森至少要求了五次。他們被她煩得受不了,最後索性叫她閉嘴。她想叮嚀達維同樣的事,但他和瑞森一直並轡而行,她不想讓瑞森知道她認為他無法照顧自己。

  運氣不錯,凱玲不在店裏。玫瑰看到瑞森跟凱玲的父親談話,但談話只持續了一、兩分鐘,瑞森就被介紹給另一個新居民潘洛伊認識,話題隨即轉到三周前才結束的趕牛盛事上。

  她離開雜貨店去馬廄找道格時,在店門外遇到杜裏。

  “早,玫瑰小姐。你今天看起來很漂亮。”

  “謝謝,杜裏。”

  “聽韓利說你帶補給品給瘋可麗。他是在騙我,還是在說實話?”杜裏脫下帽子陪她在人行道上走著。

  “他說的是實話。可麗沒有瘋。她是我的朋友,杜裏。”

  “那麼我有壞消息要告訴你,玫瑰小姐。白克寧和他的一些義警朋友要到山上去燒掉可麗的小屋趕她走,他們認為她會危害鎮民。”

  玫瑰大為震驚。“他們太過分了。”她抓住杜裏的手臂。“他們出發了沒有?”

  “還沒有,但就快了。韓利和葛斯正在聽他們吹牛。你知道白克寧那個人,他喜歡自吹自擂。他是個大壞蛋,玫瑰小姐。我希望他滾回漢蒙鎮去,他沒有資格在這裏耍老大。他的朋友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其中一個醜得讓人看了就要吐。他們自稱是義警,其實比壞蛋還壞。”杜裏嗤鼻道,他本來想吐口水的,但認為玫瑰小姐不會喜歡。

  “他們現在在哪裡?”

  “酒館,但急著要出發。韓利的問題快問完了,恐怕拖延不了他們太久。葛斯那傢夥一點忙也幫不上。你也知道他一喝了酒就糊裏糊塗,聽不懂別人在說什麼。玫瑰小姐,你拖著我要去哪裡?”

  “酒館。”

  “你不是想要進去吧?”

  “如果有必要,我會。我必須阻止他們。”

  他們沿著人行道跑向酒館,杜裏很快就氣喘如牛了。“讓我去叫你的哥哥們來,玫瑰小姐。”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在這裏等。”

  玫瑰覺得有理,於是同意等候,但她剛剛在倉庫外的長凳坐下,白克寧和他的同伴就大搖大擺地走出酒館。他們的馬都拴在酒館前面的栓馬柱上。

  玫瑰不敢再等。她只希望那些人沒有喝醉。她不認識白克寧,但聽過許多有關他的傳聞。他的長相就跟他的名聲一樣令人不敢恭維。他讓她想到水溝裏的老鼠,事實上稱他為鼠輩一點也不為過。

  “白克寧?我可以跟你說句話嗎?”

  玫瑰站在人行道轉角等白克寧對她作出反應。她希望他會獨自過來,他的朋友會在酒館門口等。白克甯聞聲轉身,眯起小眼睛望向玫瑰,然後咧嘴一笑,從容不迫地走向她。她很遺憾看到他的朋友全跟了過來。

  “玫瑰小姐,我能為你效什麼勞嗎?”

  白克寧一身酒臭和汗酸。她並不意外他知道她叫什麼名字。這一帶的女人寥寥可數,男人們都知道哪個女人叫哪個名字。

  “你和你的同伴是不是要上野豬嶺?”

  “沒錯,我們要在那個瘋婆子殺人前燒掉她的小屋迫使她離開。我們尊重法律,由於藍貝兒鎮沒有治安官,所以我猜我們有責任維持這裏的治安。”

  “我不明白你怎會認為這裏的治安該由你來管。你住在漢蒙鎮,而不是藍貝兒鎮。我們會照顧自己。”

  “漢蒙鎮有治安官,他不需要我幫忙。”白克寧說。“這裏的居民會比較……感激。”

  他的一個同伴格格低笑起來。玫瑰努力克制脾氣。她深吸了口氣,然後試著跟他講理。

  “我昨天才到野豬嶺上拜訪過那個婦人。可麗沒有瘋,她只是怕生,不喜歡外人窺探她的私生活。沒有人喜歡。”

  “你想妨礙我們執行任務,是不是?”

  “可麗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你們去煩她。”她的語氣強硬起來。

  “我不需要聽你的,我的心意已決。”

  玫瑰忍無可忍了。“如果你們去打擾她,我會親自去找波恩法官告你們謀殺未遂。我在藍貝兒鎮的明友們會很樂意看到你們被吊死。”

  白克寧不喜歡被威脅,尤其是被女人威脅。酒精使他忘了柯家兄弟。也該有人教訓一下這個自以為是的高傲賤人了。

  “你憑什麼那樣跟我說話?”他吼道。

  “憑我一看就知道誰是愚蠢無知的笨蛋。”

  白克寧腦筋雖然不靈光,動作卻很敏捷。玫瑰還來不及察覺他的意圖,他已用力抓住她的上臂,企圖把她拉向他。她狠狠一腳踢在他的膝蓋上。他在大腿的劇痛中反手摑了她一耳光,見她沒有喊痛,又揍了她一拳。

  “白克寧,你瘋了不成?”他的一個朋友緊張地低語。“趁她哥哥們發現前趕快放開她。”

  “在她求饒前我絕不放過她。我知道我弄傷了她,但她不為她的無禮道歉認錯,我就要揑斷她的手臂。如果她的哥哥們想阻止我,我就開槍把他們全部打死。”

  玫瑰從錯愕中回過神來。她嘗到鮮血,知道自己的嘴角破了。她覺得下巴濕濕的;心想,鮮血正從傷口流出來。她沒有浪費時間在擔心傷勢上,一心只想阻止白克寧上山。她又踢了他一腳,這次比上次更加用力。白克寧痛得彎下腰來,她乘機揮拳把他擊倒。亞當常說她的左勾拳很厲害,她有意證明她是名不虛傳。

  她以為白克寧會放開她,但他緊抓著她不放,直到快要著地時才把她掄向栓馬柱。她撞到頭部側面,癱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大約一、兩分鐘後,她在強烈的頭疼中蘇醒。她閉起眼睛,全神貫注地設法停止頭顱內的悸動。一個可怕的怒吼聲在她耳裏迴響著,甚至持續到她睜開眼睛、視線開始清晰。她以為她覺得好多了,因為她沒有眼冒金星。

  白克寧和他的同伴突然衝向他們的馬。一個人踢中她的肚子,她大叫一聲,抱著肚子想滾開閃躲。另一個人在匆忙中把她的臀部當成上馬的踩腳凳,他的馬刺勾破了她的裙子。她太過驚愕,一時之間忘了保護自己,她沒有被馬或落荒而逃的人踩死可真是奇跡。她沒辦法使眼睛一直睜開著,混亂中只覺得她被人抬了起來,然後她又昏了過去。她時昏時醒了幾分鐘,等她真正清醒和坐起來時,正好看到白克甯策馬狂奔。她想站起來追過去阻止他,但接下來發生的事使她吃驚得又跌坐回地上。

  溫柔、和善的瑞森變成了兇猛的野蠻人,他像復仇天使般躍身於半空中攻擊白克寧。她聽到的怒吼聲就是瑞森發出來的,他怒不可遏地把白克寧拖下馬鞍扔在路上。所有的人都在這時大喊大叫。吵鬧聲使玫瑰的頭痛得更厲害。瑞森這會兒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正忙著用赤手空拳對付白克寧。從他冷靜無比的表情來看,她毫不懷疑他的意圖。如果沒有人阻止他,他會把白克寧活活打死。

  玫瑰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瑞森的表情令她背脊發涼,他看起來是那麼……有條下紊。他打起架來一點也不像紳士,但白克寧就更卑鄙了。他企圖拔槍射擊瑞森,但瑞森踢飛了他的手槍。白克寧接著抽出小刀。瑞森似乎很滿意白克寧的伎倆。事實上,他甚至露出了笑容。他等白克甯撲向他時,才以閃電般的速度奪走他手中的小刀。

  遠方響起一聲槍聲,玫瑰看到道格朝她走來。他一手拿著獵槍,另一手握著手槍。企圖逃跑的那些人現在都下了馬,被道格逼著往回走向酒館。玫瑰推斷他們在經過馬廄時遭到攔截。

  寇爾站在瑞森後面,交抱著雙臂,微笑地看著白克寧使出各種卑鄙的伎。

  達維突然跪在玫瑰身旁,他輕輕地把她抱進懷裏後站起來。

  “天哪!小妹,你還好吧?”他驚駭地問。

  玫瑰不敢點頭,怕那個動作會加重她的頭痛。“我沒事,你的襯衫上有血。你受傷了嗎?”

  “那是你的血。你滿臉是血。他狠狠地揍你,是不是?”

  “達維,你們怎麼這麼慢才趕來?我等了好久。”

  “玫瑰,事情剛剛才發生。你一定是被打昏了。你確定你真的沒事?”

  “瑞森為什麼在揍白克寧?他不是不會打架嗎?趁他還沒有受傷,趕快去阻止他。白克寧會殺了他的,達維。”

  “我為什麼要阻止他?我們都看到那個混蛋是怎麼對待你的。瑞森的動作還真快,對不對?寇爾和我還沒趕到轉角,他已經把白克寧拽下馬了。”

  “放我下來,我自己站得住。”

  “如果我放你下來,你只會去拉開瑞森。他不會把白克寧打死的,寇爾看到你的臉時才有可能宰了白克寧。”

  韓利和杜裏守候在近旁,達維對他們說:“我去幫瑞森,你們看好我妹妹。”

  “把她交給我們。”韓利說。“我們會好好保護她。你說對不對,杜裏?”

  “那還用問嗎?”杜裏還在喘息。白克甯開始毆打玫瑰時,一把年紀的杜裏才剛剛跑到雜貨店通知她的兩個哥哥。

  韓利從達維手中接過玫瑰緊緊地摟在懷裏,原意是想安慰她,不料卻害得她喘不過氣來。

  “放我下來,讓我靠在你和杜裏身上。”

  “叫她保證她會乖乖地待在原地。”杜裏說。

  韓利認為有理,於是要求玫瑰保證,然後才放她下來。

  韓利對站在酒館門口的葛斯說:“葛斯,拜託你去搬張椅子來給玫瑰坐,順便拿盆水和乾淨的毛巾來。我們必須在寇爾看到她前把她洗乾淨。”

  “我覺得瑞森比寇爾更令人擔心。”杜裏說。

  “他已經看到她了,不然他怎會生那麼大的氣?”

  “白克寧好像快被打死了。”

  “不,他還在地上扭動。”

  “說不定是垂死的掙紮。”

  道格在這時用槍逼著白克寧的五個同伴走向瑞森。

  “我看到他們之中有人一腳踢在玫瑰小姐的肚子上:另一個狠狠地踩在她身上,還撕破了她的裙子。”韓利低聲說。

  杜裏走到人行道邊向瑞森和寇爾告狀。

  玫瑰想勒死杜裏,他無異是火上加油。

  “你為什麼告訴瑞森?寇爾的槍法比較好。”韓利心不在焉地說。他半拖半拉地帶著玫瑰靠近馬路,好能看清楚戰況。

  “我告訴他們兩個,”杜裏說。“但我認為瑞森比較狠,你瞧見他是怎麼對付白克寧的。何況寇爾也聽見我的話了。玫瑰小姐,那些人還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玫瑰狠狠地瞪杜裏一眼,就算白克寧那幫人還有對她怎樣,她也不要告訴杜裏那個大嘴巴。她在韓利和杜裏發覺她的意圖前悄悄往瑞森的方向移動。

  “抓住她,杜裏。”韓利喊道。“如果發生槍戰,她會被流彈擊中。”

  杜裏抱住她的腰把她拖回韓利身邊。

  “你剛才叫我去拿什麼?”葛斯在酒館門口問。

  韓利耐心地提醒葛斯,玫瑰乘機又往轉角慢慢地移動。她的目光不曾離開瑞森。他站在寇爾和達維前方約十呎處。她的兩個哥哥護著他的背,注意著朝他們走去的白克寧同黨。

  長相最醜的那個伸手拔槍。寇爾在他還沒把槍完全拔出槍套前,開槍打掉他手中的槍。其他人立刻舉起雙手,顯然不想捲入槍戰中。

  瑞森轉向寇爾。“別插手,他們全是我的。”

  寇爾露齒而笑。達維搖頭低聲說:“你會送命,玫瑰會大發脾氣。”

  瑞森已轉向白克寧的黨羽。“把你們的槍丟掉。”他等他們照辦後,才脫掉他自己的槍帶和愴扔給達維,朝白克寧的黨羽招手示意他們一起來圍攻他。

  玫瑰突然希望她帶了槍。如果手上有槍,她一定會射擊街上的每個人,包括她的哥哥和瑞森。她第一個要射的就是滿臉開心模樣的寇爾。她拒絕再看下去,瑞森和那五個黨羽打得正激烈。她轉身走進酒館裏坐在窗邊的椅子上,但連看都不看窗外一眼。

  葛斯正站在吧枱前喝酒。看到玫瑰時,他放下酒瓶,抓抓頭皮,裝傻來掩飾心虛。“玫瑰小姐,我應該拿什麼?”

  “算了,葛斯,喝你的酒。”玫瑰閉起眼睛,全身沒有一處不痛。

  “你現在可以出來了,玫瑰小姐。”杜裏在門口說。“你真的不該進酒館的,亞當會怎麼想?啊,瑞森和你哥哥來了。”

  玫瑰希望酒館有後門讓她開溜。“我不想讓瑞森看到我這副模樣,杜裏。叫他在外面等。”

  杜裏快步走向她。“他已經看到了,玫瑰小姐。你以為是誰把你抱到旁邊的?他確定你還在呼吸後才去追白克寧的。”

  杜裏剛說完話,寇爾和達維就走了進來,瑞森跟在他們後面。

  “我不記得了。”玫瑰盯著她的腿,不確定該用什麼態度來面對行為一反常態的瑞森。

  “你被打昏了,玫瑰,當然不記得。”寇爾說。“你應該殺了他,瑞森,至少該讓我殺了他。”

  “道格把他們全部押進倉庫綁起來。”韓利報告。“老莫要帶人把他們拖回漢蒙鎮交給治安官關起來。”

  “這附近有沒有醫生可以讓我們送玫瑰去給他看看?”瑞森問。

  寇爾搖頭。“最近的也在漢蒙鎮。”

  “把她送去莫家,莫太太會照顧她。”達維提議。

  “我想回家。”玫瑰咕噥。

  “一會兒就好。”寇爾保證道,他在他妹妹旁邊蹲下來,輕聲問道:“為什麼不看我們呢?”

  “因為我不想。” 她答道。“我想回家,現在!”

  “你生我們的氣啦?”

  她點點頭,隨即痛得皺眉蹙額。她明白她不該坐下來的,現在她全身僵硬,甚至不確定兩條腿還能不能動。

  “那你為什麼不大呼小叫什麼的?”

  “那樣會很痛。”她想站起來,但立刻痛得大聲呻吟。

  寇爾突然被推到一旁,瑞森把玫瑰從椅子上抱起來。他對她溫柔得不可思議,她幾乎可以看他了。

  “她怎麼了?”達維問。“是不是被嚇壞了?”

  “不,她氣壞了。”寇爾說。“等她發作時,我可不想在場。”

  “我打賭你從來沒有見過那種場面,瑞森。”達維說完就跟寇爾大笑起來。

  “我不明白什麼事讓你們覺得這麼好笑。”玫瑰不悅地說。

  “我們是高興你沒有送掉性命。”達維說。

  她一臉的不相信。寇爾安撫道:“這樣想吧,情況不可能變得更壞,對不對?”

  玫瑰抓住那一線希望。沒錯,情況不可能更糟。

  除非瑞森又開始賣弄。

  1863年9月1日

  親愛的媽媽,

  你的女兒真是牙尖嘴利。昨天他告訴寇爾禁聲,幾分鐘前,她又要喬衛斯別管閒事。每次聽到她這樣說話我們都很震驚,還得克制著不能讓她知道我們覺得她這樣說話是多麼好笑。她喜歡把我們指揮得團團轉,自從聽見寇爾說的一句粗話後,最近的幾天她一直在重複它。我們也學到了教訓,再不能當她的面說不合時宜的話了。她有時也可以很安靜的坐著,哦,老天,她真的很能哭。她還可以變成徹徹底底的臭小鬼。

  我們輪流教她識字,她還太小尚未掌握到訣竅,但是她很享受她得到的關注。喬衛斯給她弄了一塊黑板,還有兩盒粉筆。她吃了一根,結果弄得她很不舒服。我認為她應該不想再試吃了。

  大家都很擔心你,媽媽,戰爭還在繼續,我們收不到你的信,大家都很著急。祈禱你和李渥娜夫人都安好。要是能收到你的信我們可能會好過些,我們知道你寫信,但郵政服務如此混亂,不知你能不能收到我們的信。我相信上帝會保佑你的,當這一切都結束的時候,你將成為一個自由的人,我們一家就可以團聚了。寶寶需要你。

  願上帝保佑你

  道格

  她不該玩命的。誰說情況不可能更壞?在她當街挨揍的十分鐘後,玫瑰發現自己的處境荒唐可笑。她獨自坐在莫家客廳的一張椅子上,其他的人都在廚房裏。莫太太去拿給玫瑰洗臉用的毛巾和水,莫凱玲在廚房桌邊招待其他的客人。

  玫瑰告訴自己她是自作自受。昨晚她說了凱玲不少壞話,即使大部分都是實話,現在凱玲正不負所望地用行動證明她有多壞。玫瑰剛走進屋裏時,凱玲居然無恥地假裝同情,甚至流下眼淚來。玫瑰才不會上當,她早就摸透凱玲的底了。小時候,凱玲總是在父母和玫瑰的哥哥面前裝出乖巧懂事的模樣,但他們一轉過身去,她就抓住玫瑰亂咬。不幸的是,時間並未改善凱玲的性情和行為。莫太太一把男生們趕進廚房,凱玲就把毛巾往玫瑰臉上一扔,追著瑞森進廚房去了。

  達維、寇爾和瑞森都坐在桌邊吃著莫太太剛烤好的藍莓餡餅。杜裏加入他們的行列。玫瑰從她坐的地方可以清楚看到瑞森和凱玲,凱玲在端餡餅給瑞森時整個人都快趴在他身上了。她過了好久才站直身子。瑞森似乎並不介意。達維不願被冷落,對凱玲說出一連串愚蠢的讚美之詞。凱玲眉開眼笑,得意揚揚。

  “瑞森,你發起火來真嚇人。”杜裏恭維道。“你一個人對付他們所有人時,我想你一定氣昏頭了。”

  瑞森搖頭。“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麼。”

  “誰會想到像你這樣的律師打起架來會這麼兇狠。”杜裏說。

  寇爾渾身一僵。“他是律師?”

  “對啊!”杜裏說。

  寇爾緩緩放下叉子,轉向瑞森,然後突然一拳擊中他的下顎。

  瑞森瑟縮一下,摸摸疼痛的下顎,對寇爾怒目而視。“你為什麼揍我?”

  “因為你是律師。”寇寇爾回答他。隨後拿起自己的叉子,轉向碗裏的藍莓餡餅,“為什麼不告訴我們你是律師?”

  “鎮上沒有人不知道瑞森是律師。”杜裏說。“我們甚至商量過讓他在雜貨店對面開家律師事務所造福鄉裏。”

  “你再打我,我就要還手了。”瑞森說。

  “我討厭律師。”

  “顯然如此。”瑞森自嘲道。“不介意告訴我為什麼吧?”

  “我本來也要揍你的,但被寇爾搶先一步。”達維咕噥。

  “寇爾討厭所有的人,瑞森,你還沒看出來嗎?”杜裏問。

  達維總算決定回答瑞森的問題。“我們討厭律師,因為律師老是多管閒事。應該有人把他們集中起來吊死。”

  “我們剛才差點有一群人可以吊死,凱玲小姐。”杜裏說。

  瑞森望向客廳確定玫瑰沒事。

  “你在看什麼?”寇爾問。

  “你的妹妹。”瑞森承認,準備站起來。“我想我該去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讓莫家母女照顧她。”達維勸道。“女人喜歡由別的女人照顧她們。”

  瑞森又坐了下來。“她們的動作好像太慢了點,不是嗎?”他低聲說。

  “快了,別急。”達維回頭看了玫瑰一眼。“她沒事,不用擔心。”

  “你和寇爾表現得好像她只是擦破了皮。看在老天的分上,她被打昏了。她可能——”

  “別讓她知道你在擔心她。”寇爾警告。

  “明智的忠告,你最好牢記在心,瑞森。”達維咧嘴而笑。

  瑞森不敢相信他們對他們的妹妹竟然如此漠不關心。

  寇爾看出他在想什麼。“她嬌小卻強悍。”

  “她也許覺得很不好受。”瑞森說。

  “看在老天的分上,千萬不要問她她感覺如何。”達維警告。

  “為什麼?”

  “你是律師,你自己去想。”寇爾回答。

  “麥先生,我好喜歡你說話的腔調。”莫凱玲說,傾身把餐巾放在瑞森面前時,故意讓她的胸脯輕拂過瑞森的手臂。“與眾不同,你說是不是,達維?”

  “我覺得他說起話來好像有東西卡在喉嚨裏。”達維嘟囔著回答。他不喜歡聽到凱玲說別的男人好話,因為他有意追求她。

  “哦,達維,你像那樣揶揄人時實在可愛。”

  寇爾和瑞森都面有慍色。瑞森認為莫凱玲的忸怩作態令人作嘔,寇爾認為她的舉動像個急於嫁人卻無人可嫁的老處女,達維卻認為她是藍貝兒鎮最可愛的女人。

  凱玲賣弄風騷得還不過癮,玫瑰卻聽不下去了。她站起來,搖晃了一下,站穩後朝廚房看了一眼。沒有人注意到她。她不覺得意外,因為所有的人都還在忙著狼吞虎嚥藍莓餡餅。

  她走出前門,看到馬都拴在籬笆上。她剛步下陽臺就看到道格騎馬過來。

  “很奇怪嗎?我受到了攻擊,道格。一想到我今天——”

  “好了,好了,抱怨是沒有用的。”道格下馬走向陽臺。“其他人呢?”

  “正在屋裏狼吞虎嚥莫太太的餡餅。好不好吃我就不知道了,因為沒人拿半塊來給我。”

  “你又來了。抱怨不會使你好過些。”他抵達她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會。”她向他保證。“我喜歡抱怨。”

  “我知道。”他認命地說,然後對她微笑。

  他的笑容又激起她自怨自艾的情緒。“只要想到我今天受了那麼多苦——”

  “你一個人要去哪裡?”道格連忙打斷她。

  “回家。”她回答。“你休想阻攔我。”

  他終於發現她一副就快哭出來的表情。“好,我們回家。你在這裏等,我去叫其他人出來。我們一起回家去。我馬上回來,我保證。”

  她假裝同意好擺脫他。她很清楚道格一進了莫太太的廚房就會把對她的保證忘得一乾二淨。男人易於動搖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拍拍他們的頭,給他們東西吃,他們就會跟你去任何地方。加上一個微笑和幾句好聽話,他們立刻就會忘了自己姓啥名啥。

  她花了好久才在馬鞍上坐穩,然後策馬往回家的方向前進。

  “玫瑰,等等我們。”道格喊道。

  她放慢速度,但在他趕到她身旁時,她注意到他的嘴角有餡餅屑。她皺起眉頭瞪他一眼,不再理睬他。

  “她可以自己騎馬嗎?”瑞森在後面問她的哥哥。

  “她正在努力。”玫瑰回答。

  “你跟我同騎一匹馬會好過一點嗎?”寇爾喊道。

  “我懷疑。我的屁股痛死了,你顯然忘了我出了什麼事?”

  “你打算提醒我,對不對?”

  她差點微笑起來,她不想讓哥哥們看穿她的詭計。如果他們明白她大發牢騷的原因之一是因為他們恨之入骨,那麼她的樂趣就會被破壞殆盡。

  “我被狠狠地踢了一腳,又被——”

  “重複無益,玫瑰。”寇爾騎到她身旁,伸手把她抱到他的大腿上。“好了,這樣你應該舒服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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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要不是他聽起來那麼興高采烈,她說不定會同意他的話。她的三個哥哥,甚至是愛現的瑞森,都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她決定讓寇爾難受,立刻又開始抱怨起來。平時只要她一開始訴苦,她的哥哥們都會迫不及待地落荒而逃。因此每當她想要隱私時就會使出這一招。

  她現在的目標是回到她自己的馬背上,不受打擾地思索瑞森的怪異行為。他在眨眼間變了一個人,好像突然中了邪似的。她必須想通溫和的瑞森為什麼會一反常態,然後她才能心平氣和地注視他。

  寇爾不想讓她自己騎馬,但他很快就聽厭了她的牢騷。他把她交給道格,但道格連五分鐘都支持不到就把她塞給達維。

  “聽著,玫瑰,聽你發牢騷使我耳朵發疼。”達維咕噥。“你為什麼不等我們到家後坐下來寫一封長信給媽媽,你可以對她大吐苦水。”

  “不行。”她回答。“媽媽說過即使她很喜歡,發牢騷仍非年輕淑女所當為。”

  達維笑道:“你以前常寫信告我們的狀,對不對?”

  “我那時年紀還小。”她辯解道。“媽媽說告狀是對你們不忠後,我就沒有再寫信打小報告了。但是,如果媽媽看到我這副模樣,她一定會表示同情的。我被狠狠地揍了一頓——”

  “瑞森,你願不願意輪流?”達維喊道。

  “算了,我的牢騷發完了。”玫瑰低語。

  達維不相信。他把玫瑰扔給瑞森。她落在他結實的大腿上時,大聲呻吟了一聲。

  他叫她靠在他身上。她習慣了他如鋼鐵般堅硬的軀體後終於放鬆了些。她直視著前方,想著他的擁抱是多麼溫柔,開始心不在焉地胡思亂想起來。

  瑞森受不了沈默的折磨,他撥開她的頭髮,傾身挨近她。“玫瑰,很痛嗎?”

  “沒有。”

  “你需要看醫生。我可以騎去漢蒙鎮請醫生來。”

  “我不需要看醫生。我沒事,真的。”

  他輕輕捏了她一下。“試著放輕鬆。”

  幾分鐘後,她又聽到他呢喃輕喚她的名字,她突然既想歎息又想顫抖。她一定是在撞到頭時被撞糊塗了。她在生瑞森的氣,不是嗎?

  “你為什麼不肯看我?我嚇到你了嗎?”

  他現在溫柔體貼得使她想踢他。她緊閉著嘴巴不願回答。

  瑞森歎口氣。“就當我沒問。我一定是誤會了。”

  幾分鐘過去,玫瑰終於在良心不安中吐實:“我不怕你,我怕的是發生在你身上的事。你告訴過我你能夠照顧自己,但我不信。我不喜歡打架的男人。”

  “那麼,你一定討厭你的哥哥們了。”

  “我愛他們,但我不愛你。”

  他知道她不愛他,但聽到她親口說出來仍然令他很不是滋味。“我仍然不確定我是怎麼了。”他說。

  “你是不是得了某種怪病,瑞森?”

  她聽起來是真的擔心,他努力忍住笑。“我想沒有。我把你抱起來時,心防突然崩潰,我無法解釋。你軟綿綿的又滿臉是血,我看不出來你有沒有呼吸。我不知道——”

  “你把我抱起來?杜裏說過,但我以為他胡說。”

  “你昏過去了,不可能記得。你有被馬踩死的危險,我必須設法保護你。我知道我趕到得太遲了點。你躺在地上,甚至沒有用手護住頭部。”回想起她那無助的模樣,使他不禁渾身一顫,本能地抱緊她。

  “你把我抱起來之後呢?”

  “我注意到你還在呼吸。那時我應該鎮定下來的,但我沒有。我把你放在安全的地方後就去追那個混蛋了。”

  她幾乎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麼,她忙著自鳴得意。她早說過他們很像,現在他也該承認了。

  “所以說,你沒有費神思量,直接就作出反應了,對不對?”

  他很清楚她的用意何在。他聳聳肩,努力板著面孔。天啊!她真聰明。“我沒有說——”

  “你有。你的人生哲學改變了,變成先用心後用腦。”她微笑著說。“你知不知道你剛才給了我多好的讚美?”

  “真的嗎?你剛剛侮辱了我。”

  她大笑起來。她的笑聲傳到寇爾耳中。他策馬來到他們旁邊,立刻注意到瑞森簡直是擁抱他的妹妹。

  “你是不是把玫瑰抱得太緊了點?”

  “少管閒事,寇爾。”瑞森說。

  玫瑰露出微笑。寇爾一臉吃驚,他不習慣另一個男人對他粗魯無禮。玫瑰以前的客人都沒有膽量跟她的任何一個哥哥頂嘴。瑞森跟她以前認識的人都不一樣。

  寇爾突然微笑起來,而且越笑越詭異。

  “你為什麼咧著嘴直笑?”她狐疑地問。

  “我很高興你好多了。”他說。

  寇爾繼續騎在他們身旁。玫瑰希望他走開,她還想跟瑞森單獨談談。

  “我不覺得好多了。”她說。

  “你剛才在笑,我聽到了。”寇爾說。

  “我神志不清,我痛得要命。你忘了我出了什麼事嗎?我的頭痛得厲害,我的屁股……”

  她不需要再說下去,寇爾已經騎到前面去了,讓達維跟在他後面。道格殿后預防突襲。

  “玫瑰,我真的很擔心你。”瑞森說。“你需要看醫生。”

  她拍拍他的手。“我真的沒事,你不用擔心。你情不自禁,對不對?”

  “情不自禁什麼?”瑞森問道。

  “關心我。”她微笑道。

  “我當然關心你,我也關心你的哥哥們。你們收容我,給我吃、給我住……”

  “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別再發病了。當我心目中的你,好嗎?”

  “我沒有發病,玫瑰。我必須知道你心目中的我是什麼樣子,然後我才能答應你。”

  她終於轉身望向他,但立刻就後悔了。瑞森看到她時先是大吃一驚,然後就像寇爾剛才那樣咧嘴傻笑。

  “你讓我想到葛斯。”他主動解釋。

  “我在鎮上也是這副模樣,當時你並沒有笑。”她伸手整理頭髮。

  “當時我在生氣。”

  “玫瑰?”寇爾在俯瞰牧場的山坡上喊。“你絕對想不到誰在等我們。郝立夫站在我們家的前院裏。”

  她立刻忘了她的頭髮,催促瑞森追上她的哥哥。“立夫一定是病了。”

  寇爾搖搖頭。“我看沒有。”

  接著抵達山坡頂上的達維說:“怪了,他居然把驛馬車停在我們家的前院。”

  玫瑰這下確定是真的出事了。郝立夫從不把驛馬車駛進任何人的家,他總是在各個十字路口叫乘客下車,讓他們自己想辦法拖著行李回家。雖然他曾暗示他願意為玫瑰破例,但她堅持不要特殊待遇。郝立夫這個脾氣暴躁、難以相處的老人,只要有玫瑰在場,他就會變得和藹可親,終日拉長的面孔也突然笑容可掬。他和玫瑰是忘年之交。他每年都會以生病為藉口住進玫瑰山莊一星期,玫瑰總是無微不至地照顧他到康復。

  她和瑞森終於抵達山坡頂點,她看到郝立夫正在他的驛馬車前走來走去。

  “出事了。”她說。“瞧可憐的立夫有多麼焦慮不安。”

  “亞當呢?”達維納悶道。

  “一定在屋裏。”最後趕到的道格猜測道。

  “大事果然不妙。”寇爾說。

  “也許他遇到強盜了。”達維猜測道。

  “不大可能,”寇爾說。“這一帶的人都知道他從不載運貴重物品。”

  “拜託你們快一點。”玫瑰說。“我得去幫立夫,他顯然有麻煩了。”

  “不要凡事都往壞處想,玫瑰。”瑞森說。“他說不定是有奸消息急著要告訴你。”

  她回頭瞪他一眼。“在經過上午那些事後,他帶來的一定是壞消息。我活該。”

  “你又要開始吐苦水了嗎?”寇爾翻著白眼問。

  “我不該說凱玲的壞話,現在活該受到報應。”她說。“但是你們知道從小跟她那唯一的玩伴一起長大害我吃了多少苦頭時,你們就會跪下來求我原諒。你們為什麼不乾脆抓條響尾蛇來陪我玩?那樣我還會安全一點。”

  達維對瑞森微笑說:“玫瑰還在為凱薩琳剪掉她頭髮的事生氣,她喜歡記恨。”

  “剪頭髮是其中最輕微的。”她說。“你們不下山就別擋路。”

  他們在幾分鐘後抵達牧場,立夫趕來扶她下馬。

  “天啊,玫瑰小姐,你出了什麼事?”

  “白克寧揍了我。”

  立夫立刻為她打抱不平起來。“我替你宰了那個混蛋。”

  “立夫,別發火,那對你身體不好。白克甯和他的朋友們正被押送回漢蒙鎮,治安官會對付他們。謝謝你這麼關心我。”

  “痛不痛,玫瑰小姐?”立夫認為他不該就此作罷。

  “不痛,一點也不痛。”她向他保證。“等我洗完臉,換件衣服,你不會看出我挨揍過。”

  “還有梳梳頭髮。”他建議。

  她立刻伸手整理一下頭髮。“好了,告訴我你怎麼會在這裏。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謝天謝地你終於回來了。我亟需你的幫助,你一定得幫我。”

  “我當然會幫你,但你得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你一定得把她弄出我的驛馬車,她賴著不走。她甚至不讓亞當靠近車門,她還朝他開槍。她說她不會讓工人迎接她,說那樣不成體統。我想告訴她這裏的情形,但她不聽。她不相信亞當是你大哥。我能瞭解她的疑慮。亞當終於放棄而回到屋裏,他不想挨子彈。她恐嚇說如果亞當敢再靠近馬車就要開槍射他。你大哥請我進屋去暍杯冷飲,但我不敢接受。我不能丟下她一個人在外面不管,天知道她會趁我不在時對我的馬車做出什麼事來。我試著說服她下車,玫瑰小姐。但無論我說什麼都沒有用。她堅持要見到你才肯下車,她已經賴在那裏整整兩個小時了。”

  “她是誰?”道格問。他已經嘗試往車窗裏瞧,但窗簾遮住了視線。

  “鮑小姐。”立夫打個哆嗦。

  “愛蓮?”玫瑰驚愕莫名。鮑愛蓮怎會跑到她的前院來?

  道格和達維一齊轉向玫瑰,異口同聲地問:“那個愛蓮?”

  立夫拉扯玫瑰的手臂。 你一定得把她弄出我的馬車。我發誓你叫我做什麼,我都會去做。我甚至可以跪下來求你。”

  “你已經在苦苦哀求了。”寇爾說。三兄弟中只有他覺得好笑。鮑愛蓮是玫瑰在寄宿學校的室友,多年來令玫瑰的宿舍生活苦不堪言的討厭鬼。現在討厭鬼陰魂不散地追到藍貝兒鎮來折磨玫瑰了。

  “她來做什麼?”達維氣憤地問。

  “你邀請她來的嗎?”道格問。

  “可以那麼說。”玫瑰回答。

  “到底有沒有?”道格站在妹妹面前追問。

  “有,但只因為我確信她永遠不會接受我的邀請。她不喜歡邊疆,她認為這裏野蠻。道格,別瞪了。木已成舟。”

  “那個女人有沒有到過聖路易以西的地方?”達維問。

  玫瑰解釋:“沒有,但她依舊不喜歡這裏。”

  “我要你告訴我她不是那個我們久仰大名多年的鮑愛蓮。”道格抓住妹妹的手臂。

  “你明知道她就是那個鮑愛蓮。”玫瑰企圖搿開他的手好去迎接她的客人。

  “你居然邀請她來作客,玫瑰,我真想扭斷你的脖子。”達維咕噥。

  “別孩子氣了。小聲點。我不想讓她聽見我們在談她,她很敏感。”

  寇爾爆笑起來。

  “立夫,載她回鎮上。”道格說。“她可以住在酒館樓上的房間。”

  “別那麼不講理,道格。只有醉鬼才住在酒館樓上。愛蓮是嬌滴滴的淑女。”

  “你們好像不明白我的問題有多嚴重。”立夫喊道。“我必須在天黑前趕到摩頓路口,那裏有許多旅客在等我。”

  “那當然。”玫瑰安撫道。“我們會把她弄下車的。”

  忍了兩個小時的立夫有一肚子苦水不吐不快。“如果這一帶的人發現我違背原則把她送到你家門口,我這輩子都抬不起頭來了。”他轉向柯家兄弟。“我告訴你們,那個女人不好惹。她已經把我最好的帽子射穿了一個洞。謝天謝地那顆子彈沒有射穿我的腦袋。她說如果我敢對她不禮貌,她就要一槍斃了我。我不知道她哪裡嬌滴滴,玫瑰小姐。我只知道你得趕快採取行動,我要離開這裏。”

  “我這就去弄她出來。”她保證。“道格,拜託你放手。我們必須有待客之道,讓她等已經很不禮貌了。”

  冷眼旁觀的瑞森很驚訝眾人對不速之客的反應,自然對鮑愛蓮產生了好奇心。

  “你認為我會在她對亞當無禮後,讓你歡迎她嗎?”道格問。

  “她不瞭解。”

  “她不瞭解什麼?”達維問。“你聽到立夫的話了。他說他跟她說了亞當是你大哥。”

  “她顯然不相信立夫的話。”玫瑰反駁。

  “她還威脅要開槍打他。”立夫插嘴。

  寇爾的笑容消失。“她什麼?”他咆哮。

  “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談過我的家人。寇爾,別激動。你們再三告誡我不要提的,記得嗎?”她接著壓低聲音說:“愛蓮可能認為立夫要擺脫她。”

  “我是要擺脫她。”立夫嚷道。

  玫瑰閉起眼睛。道格仍然抓著她的手臂不放,立夫仍在扯著她的另一隻手。天啊!她今天真是倒楣。她全身酸痛,沒有力氣應付這種局面。不管他們喜不喜歡,鮑愛蓮都得住下來。

  “她會向亞當道歉的。”她保證。

  “不然呢?”達維問。

  “不然她就得離開。”玫瑰說。

  “那我呢?玫瑰小姐,她罵我是笨驢,又說我不知道洗澡是什麼。她還說了我許多難聽話,但我不打算重複。我又沒有得罪她,她卻把我罵得狗血淋頭。我只不過是想在十字路口趕她下車。那是滔天大罪嗎?你知道我有我的規矩。”立夫滿腹牢騷地說。

  “是的,我知道,不會有人發現你破了規矩載她到這來,我們誰也不會說出去的。愛蓮也會跟你道歉,她會賠你一頂新帽子。那樣你會覺得好過些嗎?”

  立夫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玫瑰拍拍他。

  “你心腸好才受得了她。我知道她有時很難纏,她是我在聖路易寄宿學校的室友。很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立夫傾身向前。“她把我嚇得膽戰心驚,玫瑰小姐。”

  寇爾翻個白眼。“我說我們放火燒馬車,包准她立刻出來。我可以買一輛新馬車給你,立夫。”

  玫瑰又閉了閉眼睛,決定不再浪費時間安撫任何人。她掙脫道格,跑向馬車。立夫一直倒退到通往陽臺的臺階上。

  玫瑰敲敲車門,企圖開門時,發現門上了鎖。

  “愛蓮,我是玫瑰。把門打開。”她喊道。

  她聽到開鎖聲後便打開車門爬進車廂裏,隨即關上車門。光線從窗簾縫透進來。玫瑰看了愛蓮一眼,立刻為自己以前在哥哥面前埋怨愛蓮的行為感到內疚。她的昔日室友縮在角落裏發抖哭泣,顯然十分恐懼。

  玫瑰坐在愛蓮對面,要去握住愛蓮的手時,才注意到她握在手中的槍正指著她。玫瑰沒有驚慌,只有緊張。愛蓮正視而不見地望著她。

  “你什麼時候弄到槍的?”她問。

  “上星期。”

  “你會用嗎?”

  “還不會。”

  “槍很危險,愛蓮。你不該帶著它的。”

  “我剪頭髮了。你喜不喜歡我的新髮型?”

  玫瑰並不意外愛蓮會在這時問這種問題。愛蓮是個黑髮、綠眸的美人,向來把她的容貌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喜歡,你剪短頭髮後更漂亮了。”玫瑰輕聲細語,慢慢地拿走愛蓮手中的槍。“你不用害怕,你現在安全了,一切都會沒事的。”

  “不可能的。一切都不可能跟以前一樣。我不想來這裏,你知道我痛恨落後地區。”

  “如果你不想來,那麼你為什麼來了?”

  “我無處可去。”她終於真正看著玫瑰,熱淚再度盈眶。

  愛蓮在學校時向來不易動感情,甚至有點冷漠無情。玫瑰記得只有在深夜偶爾會聽到愛蓮的飲泣聲。

  “你真矛盾,愛蓮。”玫瑰說。“你離開學校後不是跟你父親到歐洲去了嗎?”

  “那是騙人的。”愛蓮說。“爸爸跑了,他甚至沒有告訴我他要走。他就這樣一走了之。”

  “為什麼?”

  “有關當局到學校盤問我,那時我才知道爸爸做了什麼。我不得不離開學校。校長氣壞了,好象是爸爸曾許諾過她捐獻建築資金。”

  玫瑰抗議道:“她不可能就那樣把你趕出來。”

  “她確實那樣做了。”愛蓮堅稱。“最後一期的學費沒有繳。調查員說爸爸多年來一直在竊占客戶的錢。他過著奢華的生活,衣著時髦考究,身邊總有美女相伴。他不願意我危害他的社會地位,我會使人想到他的年紀不輕了。他把我送進寄宿學校,為的就是不必有我在他身邊。”

  “你不可能知道他要不要你。”

  “我知道。他跟我說過無數次,我都聽膩了。他根本不想要孩子。我媽媽用懷孕騙他娶她。她在生我時死了,但她死時戴著結婚戒指,所以她可能很滿足。”

  玫瑰聽後既震驚又同情愛蓮,但她隱藏起她的憐憫以免傷害到愛蓮的自尊。“我以為你和你父親過著多彩多姿的生活。放假時到國外旅行……”

  “我根本沒有出過國,放假時一直跟管家待在家裏。”

  “但是你告訴我的那些故事……”

  “從書上看來的。我想給你留下深刻的印象。”

  “為什麼?”

  愛蓮聳聳肩。“不知道。”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實情?”

  “我有我的面子要顧。有其父必有其女吧,何況我不希望你可憐我。”

  “你父親出了什麼事?他現在人在哪裡?”

  “沒有人知道。有關當局還在找他,他沒有留書給我告訴我他的去向。警方不相信我。我被帶進監獄關了兩天,最後不得不釋放我。那是天大的醜聞,連遠在芝加哥的人都討厭我,只因為我是他的女兒。好像大家都認為我知道他躲在哪裡。警方日夜監視著屋子,我躲在窗簾後面假裝什麼事也沒有發生。我以為那棟屋子是我們的,其實不是。房東把我趕出來,我不知道我還能投靠誰。你說過我需要你時可以來找你,你說的是真心話嗎?”

  “當然是真心話。”

  “你不會趕我走吧?”

  “不會的。你擔心我會因為我們不是一直相處得很好而不讓你留下來嗎?”

  “學校裏只有你能忍受我。我知道我有時很難相處。我討厭你,因為我知道你可憐我。”

  “我沒有可憐你。現在可以下車了嗎?”

  “可以。”愛蓮伸手去開車門時,被玫瑰攔住。

  “等一下,我想先告訴你我哥哥們的事。亞當……”

  “那個黑人嗎?”

  “對。”玫瑰回答。

  “你不會相信那個討厭的車夫告訴我的話。他說那個黑人是你的大哥,你能相信——”

  “亞當確實是我的大哥,也是我們家的家長。”

  愛蓮目瞪口呆。“你在開玩笑。”

  “我非常認真。在進我們家之前,你必須向他道歉。”

  愛蓮大吃一驚,她倒在座椅上直愣愣的盯著玫瑰:“天啊!這怎麼……”

  “那不重要。”玫瑰說。“亞當是我的大哥,我全心全意敬愛他。”

  “他不可能是你的大哥。”

  “亞當和我另外三個哥哥把我從小撫養長大。我們是一家人,愛蓮,家人比什麼都重要。”

  “這裏的人都接受你們?”

  “當然。”

  “為什麼?”

  玫瑰歎了口氣。“我們在這裏住了十幾年,我猜大家都習慣我們了。怎麼樣?你肯不肯道歉?”

  愛蓮點點頭。“我不是有意冒犯他,玫瑰。我以為車夫在騙我。他已經試過把我扔在一條泥土路中央。”

  “車夫叫郝立夫,他是個好人。你也得向他道歉,你不該朝他開槍的。”

  愛蓮聳聳肩,臉上毫無愧疚之色。“我不是故意的,但是別告訴他是槍不小心走火,他說不定會生氣。”

  “他已經生氣了。”

  “那是意外。我為什麼必須為無心之過向他道歉?”

  “你有可能害死他,而且你給他添了許多麻煩,又傷了他的感情。我向他保證過你會道歉,還會賠他一頂新帽子。你把他僅有的一頂帽子射穿了個洞。”

  “我沒錢買新帽子賠他。”

  “錢我出,但是別讓他知道。假裝你會用你的錢買帽子賠他就行了。”

  “你為什麼這麼在乎他的感覺?”

  “立夫是我的朋友。”

  “好吧,我聽你的話,向他道歉和賠一頂新帽子給他就是了。”愛蓮嘟囔著說,接著終於注意到玫瑰臉上的血。“天啊!玫瑰,你怎麼了?”

  “意見不和。”玫瑰的耐性快要用完了,她只想洗個熱水澡和尋求一點安慰,但她得先安頓好愛蓮。

  “你的哥哥們沒有——”

  “當然沒有。愛蓮,我們不是野蠻人。我得趁我暈倒前出去。”

  “這裏面又悶又熱,對不對?”

  玫瑰伸手準備開門。“你會對每個人和和氣氣的吧?你最好別對我的哥哥們擺臉色,他們不會忍受的。”

  “擺什麼臉色?”

  “那種瞧不起人的倨傲臉色和——”

  “哦,好啦,我會和藹可親的。但願我知道怎麼做。”

  玫瑰心裏也有相同的疑問。她終於打開車門。車門撞到瑞森,他一直站在馬車旁邊以防萬一玫瑰需要他的幫助。他伸手扶她下車。

  他看起來很擔心,她衝他微笑,以讓他安心,她手裏還拿著愛蓮的槍,槍管衝下指著地面。瑞森看到時拿走她手裏的槍扔給寇爾,寇爾立刻把它塞進他的槍帶裏。

  愛蓮爬出馬車站立在玫瑰身旁。刺眼的陽光使她眯起眼睛,她一直把視線對著玫瑰。

  玫瑰先把離她們最近的瑞森介縉給愛蓮認識,然後示意她哥哥們上前跟他們的新客人見面。

  立夫站在陽臺前,仍然一副恨不得把愛蓮吊死在最近一棵樹上的表情。玫瑰把愛蓮帶到立夫面前,愛蓮勉為其難地低聲道歉。

  立夫不滿意。“你必須清清楚楚地大聲說出來讓大家聽到,你還得恭恭敬敬地稱呼我為郝先生。”

  玫瑰用手肘輕推愛蓮要她照辦。立夫始終沒有笑容,但玫瑰知道他很高興,因為他的眉頭皺得不是那麼緊了。

  “玫瑰小姐,她會下會信守諾言買一頂新帽子給我?”

  “會。”玫瑰保證。

  立夫點點頭,低聲咕噥著走向他的馬車,爬上駕駛座,拿起韁繩,然後對玫瑰喊道:“我前幾天有點不舒服,但是現在……”他停頓一下,瞪了愛蓮一眼。“她會待多久?”

  “一段時間。”玫瑰回答。“你的客房永遠為你留著,立夫,你知道的。”

  “我覺得好多了。”他說。“我也許能熬一段時間。再見,玫瑰小姐。”

  “這是怎麼回事?”愛蓮問。

  “他在告訴我他在你離開前不會生病。”玫瑰回答。“你何不到陽臺上坐著,我得先跟亞當談談。”

  “我必須一個人坐在那裏嗎?”

  玫瑰四下張望找人陪伴愛蓮。瑞森成為唯一的人選,只因為他逃開得最慢。寇爾已經抵達穀倉了,達維和道格緊跟在後。

  瑞森並不想陪伴愛蓮,但修養使他答應玫瑰的請求。不過他使她先求他,她認為他那樣做很無禮。她不僅得求他,還得在後面追他。

  “你慢一點好下好?”玫瑰在追上他時說。“你為什麼皺眉頭?”

  “我擔心你。”瑞森承認。“你不該貿然上馬車的。她有槍,玫瑰。你有可能受到傷害,她已經朝立夫開槍了。”他提醒她。

  “愛蓮不會傷害我或任何人。她只是害怕,瑞森。她最近吃了不少苦。對她和氣些。”

  瑞森知道他必須保持紳士風度,於是在叫道格來牽他的馬之後,跟著玫瑰走向陽臺。

  終於,她走進屋裏,亞當就在書房,他正坐在書桌後面,他正不知疲倦的看著他的帳簿,她在門口站了幾分鐘,他還是沒注意到她。

  她耐心的等著,一直以來,她都在努力阻止淚水在眼裏聚集。

  現在,她終於不用再試圖偽裝成鎮靜的樣子了。畢竟,她不可能改變必然,依照她所能記起的一切,她是那麼不招人待見。不管發生在她身上的是多可怕的侮辱或是傷害,在她到家以前,她始終使自己維持著尊嚴,直到她回到家並看見了她的大哥,然後,她的意志土崩瓦解了。

  今天她將證明放聲痛哭又是多麼的容易,至少這能使亞當注意到她。

  “噢,妹妹,你怎麼了?”

  玫瑰的眼淚唰的一下流下來,她撲到大哥的懷裏大哭。

  1864年,2月13日

  親愛的媽媽:

  我們正在讀一張幾個月前的舊報紙。喬衛司在派瑞上游進行了幾次皮毛交易,一位元元叫本森的先生再版印刷了林肯在蓋茨堡的講話。我們從那上面得知了在過去7月發生的戰役,那次使很多英勇的士兵獻出了他們的生命。本森說我們的總統在公墓發表了演說,悼念了在那場戰爭中犧牲的將士。亞當讀的時候禁不住哭了,他重新抄寫了一份,以便我們寄給您。

  媽媽,寇爾認為你很可能早就讀過了,但我們覺得那非常重要,值得再讀一次。

  我們祈禱上帝保佑您和林肯。

  道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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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書桌後的亞當從帳冊裏抬起頭。“哦,小妹,你怎麼了?”

  玫瑰再也忍不住了,她投入大哥懷裏,淚如雨下地哭訴她在鎮上的遭遇。亞當的柔聲安慰立刻使她覺得好過多了。他等她恢復鎮靜,帶她到廚房洗臉,確定傷口不需縫合時,建議她上樓休息,然後他回到書房繼續工作。

  玫瑰追進書房。愛蓮還在陽臺上苦惱,她不能洗個熱水澡寵愛自己。她必須先安頓好她的朋友,然後得把補給品送去給可麗。她答應過今天會再去,不想言而無信。

  “我們必須談談愛蓮。她在陽臺上等,我告訴她在你同意前她不能進屋來。你可不可以跟她私下談談?在你決定她能不能留下來之前,她想告訴你她的遭遇。”

  亞當很訝異妹妹會有此請求。“你這輩子見過我趕任何人走嗎?”

  “沒有,但是愛蓮的情況不同。她恐怕會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玫瑰轉開視線。

  “是嗎?一段時間到底是多久?”

  她聳聳肩。“但願我知道。跟她談談好嗎?她很害怕,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

  亞當長歎一聲。“好吧。你上樓休息,愛蓮交給我。她姓什麼?”

  “鮑,鮑愛蓮。”玫瑰回答。“我也許應該留在樓下,我想確定她有向你道歉。她侮辱了你,亞當。”

  “天啊!上樓去。你搞得我頭疼,我會應付愛蓮的。”

  亞當等玫瑰上樓後才走向陽臺。他推開紗門。愛蓮正坐在籐椅上跟瑞森說話。瑞森倚柱而立,雙臂交抱胸前,一臉的苦惱與厭煩。

  亞當等愛蓮向瑞森抱怨完天氣太熱。

  “鮑小姐,麻煩你跟我到書房好嗎?我想跟你談談。”

  愛蓮的反應令他揚起眉。他沒有提高聲音,但她表現得像是他剛才對她大吼大叫。她從椅子裏跳起來,慌忙中還弄翻了椅子。

  瑞森彎腰扶正椅子。

  愛蓮朝亞當走去,然後戛然止步,絞著雙手囁嚅道:“我不能進去,柯先生。”

  “為什麼?”

  “玫瑰說我必須先向你道歉。對不起,柯先生,真的很對下起。我以為那個可怕的車夫為了擺脫我而說謊騙我。我不希望你以為因為你是——你知道的,呃,我無法——因為根本不是那回事。我甚至不相信他把我載到的是玫瑰的家。”

  她終於停下來喘氣。亞當在她解釋時,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瑞森衷心佩服,忍不住微笑起來。他想要她說明亞當究竟是什麼,只為了看她局促不安的樣子,但紳士不可以做那種幸災樂禍的事。

  寇爾就沒有這方面的考量。做紳士可不是他的第一要務。他剛走到通往門廊的樓梯恰好聽到愛蓮在道歉。

  “‘亞當是……你知道的’,那是什麼?”他問道。

  她轉身對寇爾皺眉。“我在為我不相信亞當是玫瑰的大哥而道歉。”她轉回去面對亞當。“我仍然可以進屋去嗎?”

  “請進,”亞當說。“歡迎你住下來。”

  “等一下,我還是想知道——”

  “好了,寇爾。”亞當警告。

  愛蓮走向紗門,途中傲慢地對瑞森招招手。“把我的行李搬到我房間去。”

  寇爾對瑞森咧嘴而笑。瑞森回以微笑後轉向愛蓮說:“抱歉,小姐,我不能替你搬行李。二樓不准我上去。”他步下臺階,經過寇爾身邊時,慢條斯理地說:“看來得勞駕你了。”

  “記得把它們搬進來前先把泥土拍乾淨,寇爾。”她命令。

  瑞森聽到寇爾的咒駡聲,當下決定情況已開始好轉了。他看到道格跑出穀倉,“麥修”在後面追他。那匹壞脾氣的馬顯然又在鬧情緒了,而且正在拿道格出氣。沒錯,情況越來越順他的心了。

  “亞當,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說。”寇爾不得不提高音量蓋過瑞森的笑聲。

  “等我跟鮑小姐談完再說,”亞當回答。“應該不會需要很久的。”

  結果他跟愛蓮一談就是三小時。談話剛開始時的氣氛很不自然,但一個小時後亞當發現自己的處境尷尬又可笑。愛蓮堅持她從來不哭,但一轉眼就哭濕了亞當的衣襟。

  寇爾等得不耐煩了。他必須跟亞當談談瑞森。發現瑞森是律師令他心煩意亂,他需要跟亞當商量應變之道。

  他聽到書房裏的騷動聲,開門查看時不敢置信地愣住了。愛蓮抱著亞當的腰一邊啜泣,一邊傾訴。亞當站在書房中央高舉著雙手,顯得極不自在又萬般無奈。亞當令人發噱的模樣使寇爾忍不住微笑起來。亞當瞪他一眼後示意他離開,寇爾立刻退後關上房門。

  他們兩人在晚餐時都絕口不提書房裏的那一幕。愛蓮決定留在房間裏。玫瑰端了一盤食物和一壺新沏的茶給她,因此最後一個到達餐廳。

  “玫瑰,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為什麼一直皺著眉頭?”達維問。

  “下午時我不准她到山上去看可麗。”亞當說。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認為……”

  “家裏有客人。”亞當說。“請記住。”

  她立刻閉起嘴巴轉向瑞森。

  “可以開始吃了嗎?我餓死了。”道格問道。他伸手去拿裝番茄的碗,但是亞當請他再等一會兒,於是停下來。

  “麥瑞森,你會法語嗎?”

  “會,怎麼啦?”

  “我想請你今晚遷就我們一下。”

   “當然。”麥瑞森答道,完全不清楚他在要求什麼。亞當對他的家人說道“過去的幾個星期我們有所懈怠,沒有餐前禱告。玫瑰•,你願意領我們開始感恩禱告嗎?”

  她點頭同意,然後雙手交握,低著頭開始祈禱“AU NOM DU PERE…。”

  麥瑞森再一次因為科雷波尼一家感到吃驚。吃飯的期間所有的人都用法語交談。她發現玫瑰•的辭彙量最大,於是推論她在寄宿學校的時候一定修過法語。法語和拉丁語是寄宿學校的必修課。她說得很流利,她的口音和對這門語言自如的運用表明她一定學了好多好多年。喬衛斯的語音語調有點滑稽,雖然他也說得很流利,但他的口音很重,而且有很多發音都省略不讀,要是被法國人聽到了,肯定會大跌眼鏡。玫瑰•的餐前禱告詞聽上去非常熟悉,但是麥瑞森一時想不起來他到底是何時在何地聽過。

  “我能問個問題嗎?”

  “又有問題?這次是什麼,麥瑞森?”寇爾問

  麥瑞森不理會他的譏諷。“這禱告詞很熟,可是我不記得在什麼地方聽過。”

  “這是天主教的禱詞,名叫感恩。”玫瑰•答道“我們在餐前背誦。”

  “萬能的上帝啊,你們是天主教徒。”他還沒有意識到他將他的想法大聲地說了出來,直到每個人都瞪著他看。他們看起來既震驚又困惑。

  “天主教徒有什麼不對嗎?”

  “沒什麼。”麥瑞森答道,“我只是覺得很驚訝,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我本來猜測你們會……有所不同”

  “我們就是呀,”玫瑰•說道

  “就是什麼?”麥瑞森問

  “與眾不同。我們也不總是天主教徒。”

  他靠坐在椅子上。他的腦子正忙著接收剛聽到的消息。伊裏亞德爵爺一定會極度驚駭。他們家不止屬於英格蘭教會,他們甚至擁有一個教堂包間。但是,憑什麼麥瑞森認為科雷波尼一家應該加入英格蘭教會呢?他對自己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自嘲的笑笑。伊裏亞德爵爺還是會一樣愛玫瑰•,然而他一定會不厭其煩的勸說她加入他的教會的。他突然想起玫瑰•剛才說的他們也不總是天主教徒。那完全沒有道理。

  “等一下。”他說道“你們不能有時候是天主教徒,要麼就是,要麼不是,我知道的,我的一個最好的朋友就是天主教徒。”

  “然而你還是討厭…。” 寇爾開始說。

  麥瑞森不讓他說完“我不是討厭天主教徒。我只是很驚訝你們是。就是這樣。”

  “為什麼我們不能有時候信天主教呢?”喬衛斯問。

  “我們就是有時候信天主教”玫瑰•堅持道。

  麥瑞森決定隨波逐流,他會慢慢向他們灌輸什麼是邏輯、耐心,到時候他們就知道在這件事上沒法和他爭。“好吧,就算你們有時候信天主教。介意告訴我什麼時候是嗎?”

  “四月、五月和六月。”她答道

  他眼睛都沒眨一下“那麼七月,八月和九月呢?”

  “路德教。”喬衛斯告訴他

  麥瑞森算是長見識了,這個兄弟居然可以如此一本正經。

  “接下來的另三個月呢?”

  “又不同,那個時候我們是浸信會教友,至少我們按他們的規矩行事。”

  麥瑞森受夠了“玫瑰•,你還有完…。”他是想告訴她別跟他開玩笑了,她不讓他說完就打斷他“沒,還沒說完”她插嘴道“我說到那了?”

  “一月。”寇爾提醒她

  “一月、二月和三月是猶太教,四月……”

  “一月猶太教?”他差不多大聲地喊出來了

  “猶太教又有什麼不對了?”寇爾問道“你好像對很多教派和教徒有成見。”

  麥瑞森閉上眼睛數到十,科雷波尼一家實在很擅長將他弄得昏頭轉向,現在他又得努力掃除層層迷霧,找到一個合理的說辭了。

  “我對這些教派沒有任何成見”他厲色道“我只是弄不明白你們這些人,你們不可能同時信仰這麼多的宗教,如果你們只是在一年的三個月中遵從那些教派的神聖教條,那是對每一個教派信念的公然藐視。”

  亞當出來幫他解圍“我們只是想學習不同的宗教的理念,麥瑞森,尊重別人的宗教信仰非常重要。你相信上帝的存在嗎?”

  “是的,我相信”

  “我們也是”亞當答道“然而,我們不屬於任何教會組織。”

  “可能是因為我們藍貝兒鎮上也沒有。”道格插嘴道“鎮民一直在談論要建一座教堂,可是又對建什麼樣的教堂達不成共識,所以到現在也沒建成。”

  “你一定從小就屬於你父親的教會,對嗎?”喬衛斯問道

  “是的”麥瑞森答道。

  “一個孩子不可能對加入教會有其他的想法,我們幾個都沒有父親的教導,所以只好自己顧自己。麥瑞森。”

  這個理由無懈可擊,“自學。” 麥瑞森說道。

  “以及自己領悟。”亞當補充道

  麥瑞森點點頭“形形色色的宗教信仰數不勝數,你們真的要體驗所有的嗎?”

  “即使有一天我們真的全心全意地信仰某一種宗教,我們仍然會敞開心扉接受其他的信仰。知識是自由的,只有在這種情況下,你才能去理解和領悟。”

  “哈蒙德住著幾戶猶太人。我們盡可能的常常去拜訪他們。有些鎮民不喜歡他們。這很荒謬,人們憎恨他們不瞭解的事物,有些人甚至嘲笑他們,既無知又可恥。不是生為猶太人,我們也不可能成為虔誠的天主教徒,至少按他們的說法是這樣的。他們的傳統對他們來說意義重大,對他們的信念瞭解越多,我們的學識就越豐富。人們應該尊重那些為信念而活的人,不是嘲笑他們。現在你明白了嗎?”

  “是的。”麥瑞森答道“那你們為什麼學習法語,”他問道“是想知道法國人如何生活的嗎?”

  雖然坐在長餐桌的另一端,與亞當遙遙的對望,麥瑞森還是可以看到他眼睛裏打趣的閃光。他全副武裝好準備再次接受挫敗。

  “因為今天是星期四,所以我們說法語。”

  “哦?”麥瑞森咧嘴笑著,誘導她繼續……

  玫瑰•回報他一個微笑“我們總是在星期二,星期四,和星期六說法語”

  又來了,麥瑞森想著,他知道這樣的談話將導向何方“我們又要象上次談論是不是愛爾蘭人一樣嗎?”

  “也許。”她承認道

  “什麼意思?什麼愛爾蘭人?”喬衛斯問道

  玫瑰•轉向他的哥哥“麥瑞森希望我們全家都是愛爾蘭人,我不知道為什麼,但無論如何他是我們的客人,既然他這樣希望,我就順著他,盡地主之誼。”

  “這就是為什麼你告訴他我是愛爾蘭人,對嗎?”喬衛斯瞭解的點點頭道

  “你本來就是愛爾蘭人,喬衛斯。”

  “我知道,寇爾,我只是不懂為什麼我們是不是愛爾蘭人對他如此重要。他是個怪人,不是嗎?”

  寇爾點頭,然後轉向麥瑞森“也許他希望我們是愛爾蘭人,也許不是。他是從蘇格蘭來的,所以他應該希望我們是蘇格蘭人才對呀。你到底為什麼不喜歡愛爾蘭人,麥瑞森?他們得罪你了嗎?”

  麥瑞森又有一股想撞牆的衝動了,他不知道他們的話題怎麼就轉為愛爾蘭人辯護大會了。他深吸一口氣,試著找到一個適當的說辭“我才不在乎你們是不是愛爾蘭人。”他說道。

  “為什麼不呢?” 寇爾詢問道

  麥瑞森瞪著這個無禮的兄弟。繳械投降吧,試著和任何一個科雷波尼兄弟進行一場普通的談話對他來說太難了。“上帝保佑,幸好我不需要和你們其中的任何一個在法庭上對峙。”他乾巴巴的說道。

  “我們怎麼啦?”道格問道“我們一直都熱情周到的待你,不是嗎?”

  “你們完全不合邏輯,就是這樣。”麥瑞森宣稱,他才不管這樣是不是侮辱了他們,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也許我們對你來說太合邏輯了一點,”寇爾推論。“你想過這個可能性嗎?”

  “其實我僅僅是好奇為什麼你們一週三天說法語?”他答道。

  “星期二、星期四和星期六。”寇爾居然有膽笑著提醒他。他們兄弟幾個很享受他受挫的樣子,麥瑞森確實需要費些時間才能跟上他們的談話,但是他可不是傻子,他決定他們的遊戲該結束了。

  “玫瑰,你還好嗎?”瑞森問。

  “我很好,謝謝。”她回答。

  “她今天上午被揍得不輕。”瑞森告訴亞當。

  “顯然如此。”亞當的語氣變得溫和愉快。

  “她看起來好多了。”道格說。

  瑞森認為好多了不足以形容玫瑰的模樣。雖然鼻青眼腫,但他覺得她還是很美。她的額頭上一縷捲髮垂下來遮住了額頭上割傷的部位。她的嘴角還是腫的,肯定會痛,他心想。那些對他來說都不是問題。他還是想吻她。

  “他又來了,寇爾。”

  “誰又怎麼了,道格?”

  “瑞森又在盯著玫瑰看了。”

  “我只是在檢查她的傷勢。”瑞森辯解。“你的復原力很強,玫瑰。”

  “我沒那麼嬌弱。”她蹙眉看了亞當一眼。“我的哥哥們似乎無法瞭解那個事實。”

  “別找我們的碴,玫瑰。”寇爾警告。

  “我有嗎?”她故作無辜地問。

  “你看起來很嬌弱。”瑞森說。

  “我才不是,別以為你可以命令我。”她激動地說。

  瑞森揚起眉。玫瑰顯然心情欠佳。他不知道原因何在,但不會笨到去問她。她一副想要殺人的模樣。

  “別問她任何問題。”寇爾低聲說。

  “我沒那個膽量。”瑞森回答。

  “寇爾,你下午想跟我談什麼?”亞當轉移話題地問。

  “我想跟你談談我們的客人瑞森。我終於知道瑞森為什麼問那麼多間題。他不由自主,因為——”

  “他是律師。”達維插嘴。

  寇爾瞪弟弟一眼後繼續說:“他以為他告訴我們了,但我認為他可能是故意忘記。他一定是猜到如果我們知道他是幹哪一行的就不會答應讓他留下來。”

  道格一臉驚愕。“他為什麼不告訴我們?他有得是機會。”

  “當著客人的面談論他是很沒有禮貌的行為。”瑞森說。

  “背地裏談論他就有禮貌了嗎?”寇爾問。

  “你們根本不該談論他。”瑞森回答。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們?”道格質問。

  “他以為他提過。”寇爾說。“鎮上沒有人不知道。”

  “只有我們不知道,對不對?”道格說。“天哪!我氣得想揍他。”

  “我揍過了。”寇爾吹噓道。

  “沒錯,就在莫家的廚房裏。”玫瑰眉頭深鎖地說。“亞當,你弟弟的餐桌禮儀棒透了。你說對不對,瑞森?”

  眾人轉頭看他要站在哪一邊,瑞森決定實話實說。“也許吧,我承認我本來要還手的,但後來注意到你在看。”

  “你知道我在看?”她問。

  瑞森點頭。

  玫瑰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那你還讓莫凱玲對你勾肩搭背?”

  “她沒有對我勾肩搭背,對不對,寇爾?”

  既然他的客人幾分鐘前還給他打掩護,寇爾決定不能不知好歹。“她只是想表現得禮貌一些,你說呢,達維?”

  “也許太客氣了。”達維說。“但她對我也很客氣,所以我猜是吧!”

  “換言之,她也對你勾肩搭背了。”玫瑰粗聲粗氣地說。

  瑞森這時正好望向亞當。令他意外的是,亞當居然在微笑。玫瑰對凱玲的反應顯然令她大哥感到好笑。

  “你為什麼這麼在乎她對瑞森怎樣?”寇爾問。

  “我正好相信女主人好客應該有分寸。”

  “玫瑰,如果你能既往不究,下再對凱玲記恨,你就會看出她的本性其實很善良。”

  亞當突然改變話題。“我有個問題要問你們。”他等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我想知道玫瑰挨揍時,你們幾個男生都在哪裡。”

  所有的人同時開始解釋。瑞森著迷地看著亞當的改變。他怒不可遏,眼神和語氣一樣令人不寒而慄。這是柯家老大第一次真情流露。

  同樣令瑞森意外的是,他自己的行為。他不僅加入吵鬧的行列,而且樂在其中。在家鄉,吃晚餐是件莊重而沉悶的事。餐桌上人人輕聲細語,沒有人會打斷別人的話,縱使談的都是不重要的議題。瑞森直到此刻才發現他以前過的是多麼沉悶枯燥的生活。

  “亞當,你聽我說好不好?”玫瑰幾乎是用叫的說。“我已經長大了,有能力照顧自己。難道你不明白談論這件事對我是一大侮辱?”

  “你可以告退了,妹妹。”亞當說。“你為什麼不到客廳練琴?我好久沒聽到你彈琴了。”

  她想要抗議,但大哥的臉色阻止了她。當她離開餐廳時,所有的人都效法瑞森起立。玫瑰一消失,他們又坐下來大聲嚷嚷。

  瑞森沒有繼續爭取亞當的注意力,他靠在椅背上觀戰。

  “我發誓,她前一分鐘還在,我轉個身她就不見了。”寇爾說。

  達維還在找藉口,但沒有一個具說服力。道格指責寇爾疏忽,說他人在馬廄,不可能分身去看好妹妹。沒有人能同時身在兩個地方。

  “那你為什麼認為我能同時身在雜貨店裏和街上?”寇爾問。

  “好嘛,好嘛,我正要去看凱玲。”達維吼道。“我應該待在街上的,但我以為你在看著她,道格。”

  亞當轉向瑞森。“你又在做什麼?”

  瑞森沒有推諉責任。“我在雜貨店裏跟人談趕牛的事,沒有注意到她離開了。”

  亞當點點頭。“這種事不可以再發生。玫瑰可以照顧自己。發生這種事她也有錯,因為她知道她不該去惹是生非的。她連槍都沒帶。”他搖搖頭。“我們的妹妹克制不住她的憤怒。但是,現在她人在客廳,我要提醒你們她確實嬌弱。她也許不喜歡她的體能弱勢,但我們卻不能不替她留意。她有可能送命的。”

  “沒錯。”寇爾說。“白克寧個子雖小,體重和力氣卻是她的兩倍。”

  “他的朋友個個高大粗壯。”道格說。

  “他的朋友,他們幾個打她一個嗎?”

  他的弟弟們在他的怒吼下瑟縮。寇爾和達維望向瑞森求助;道格低頭瞪著他的咖啡杯。

  “沒有其他人毆打她。”瑞森解釋。“我說服白克寧不要逃跑,你的弟弟們也會那樣做。我只是正好第一個趕到她身邊。”

  “你用什麼方法說服白克寧?”亞當恢復了鎮靜。

  “我的拳頭。”瑞森承認。“我控制不住我的脾氣。我本來可以把他們全部給宰了,但我沒有。他們被押回漢蒙鎮,治安官會處理他們。”

  “你憑什麼認為治安官會採取行動?”亞當問。

  “你是說他不會嗎?”瑞森問。

  “我們住在藍貝兒鎮,漢蒙鎮的居民沒有不照顧自己人的道理。治安官很可能打他們幾下手心就放了他們。”

  “他們會再來藍貝兒鎮嗎?”瑞森問。

  “遲早會。”亞當說。“但我想白克寧不會來找玫瑰的麻煩。他會來找你報仇,瑞森。我們大家都該隨時提高警覺。”

  三個弟弟一致同意。

  亞當露出微笑,改變話題道:“瑞森,大約一個月前我們向瀑布附近的一個牧場買了三百頭牛。你會留下來幫我們把牛群趕回玫瑰山莊嗎?”

  他還來不及回答,道格已發表意見了:“亞當,他不會用套索套捕小牛。你會嗎,瑞森?”

  “不會,但是我——”

  “讓我猜猜看。”寇爾打岔道。“那不可能很難,對不對?你在馴服野馬前不是那樣說過嗎?”

  “我也許有點笨拙。”瑞森承認。“但我相信只要有人教,我很快就會抓到竅門。”

  “他還真不怕痛,對不對?”道格說。

  “你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想通你在這裏根本是格格不入?”寇爾問。

  “就在我打爛你的臉之後,寇爾。”

  眾人大笑,認為瑞森在說笑。“沒錯,你真的很討人喜歡。”寇爾說。

  “為什麼?”瑞森問。

  “你是唯一敢對抗他的人,”道格說明。“所以他喜歡你。你也許不太聰明,但膽量確實不小。寇爾不習慣別人跟他頂嘴。”

  瑞森聳聳肩,沒有說什麼。

  “道格,麻煩你去提醒玫瑰今晚輪到她收拾餐桌。”亞當說。“瑞森,明晚輪你。”

  “沒問題。要做哪些?”

  “你以前沒有做過?”寇爾問。

  “沒有。”

  “你被寵壞了。”達維說。

  “大概吧!” 

  道格站起來朝起居室走去。他在入口處停了下來,然後轉身快步走回餐桌旁。“我改變主意了,你去,達維。”達維起身的時候他警告道:“她在彈貝多芬。”

  “哪一首?”達維問。

  “命運交響曲。”

  他又坐下來。“派瑞森去。”

  柯家兄弟放聲大笑。寇爾解釋道:“玫瑰彈貝多芬的曲子時最好別去打擾她。”

  “意思是?”

  “她的心情惡劣到極點。”寇爾說。“我們每次聽到《命運交響曲》都躲得遠遠的。如果是莫劄特或蕭邦就沒有問題。她今晚敲得還真用力,對不對,亞當?”

  “的確。”亞當微笑著說。“瑞森,你可以去書房了嗎?”

  瑞森點頭起立,跟著亞當離開餐廳。他們兩個每晚都會在書房進行一場辯論,這已成為他們兩個都樂在其中的習慣。

  一個多小時後辯論以平手結束。亞當留在書房做就寢前的最後整理,瑞森向他道過晚安後走向工寮。

  玫瑰在陽臺上等他。

  “你怎麼還沒有上床?時候下早了。”

  “我需要透透氣。”她說。“我陪你走一段。”

  他們並肩穿過前院。

  “我今晚有點焦躁不安。”她說。

  “貝多芬無助於洩憤出氣嗎?”

  她微笑著說:“我不是生氣,只是沮喪。哥哥們有時真令人受不了,他們老是想管我。”

  “我認為他們管得還不夠。世界險惡。”

  “而我是弱女子,對不對?”

  他搖搖頭。“我不打算談那個。工寮裏沒有鋼琴,我不想挨揍。”

  “那麼你果然認為我沒有能力——”

  “我沒發表任何意見。玫瑰,你有個習慣很令我惱火,你總是遽下結論。”

  “我有嗎?”她的手輕拂過他的。

  “有。”

  她故意再次輕拂過他的手,他沒有接受暗示。這傢夥不是太害羞就是太遲鈍,玫瑰心想。她猜她勢必得大膽放肆才能得到他的合作。

  她握住他的手,挨近他身邊。他勢必得甩開她的手或推開她,但他太溫文有禮,不會做出那種事。不管他喜不喜歡,她還是賴定他了。

  她的主動令他意外。他沒有縮手,反而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你花了很多時間跟亞當談話。”她以閒聊的語氣說,不希望他發現她想套他的話。

  “是嗎?”

  “不知道你為什麼每天晚上都跟他談話。”

  她的聲音緊繃繃的。他向下注視她,想找出原因。她在擔心或者…害怕什麼嗎?她正全神貫注的盯著自己的腳下,根本就不看他,所以他只看到她的頭頂。然而她的手輕輕的抖著,洩露了她的秘密。他知道直接問她什麼都問不出來,於是採取迂回的策略。

  “跟他談話我覺得很愉快。”

  “你們都談些什麼?”

  “天南地北無所不談。”

  “比方說?”

  “比方說南北戰爭。你以為我們都談什麼?”

  “我以為你可能在問他問題,你天性過於好奇。”

  “我會問他什麼問題?”

  “他的出身背景。”

  “不,我沒有問他的出身背景。”

  瑞森恍然大悟自己不曾問亞當任何有關他過去的問題。他被自己故意放過大好機會的行為嚇了一跳。他到蒙大拿來是為了發掘真相,但在只差一步就可查出元兇的此時卻停止不前。他明白自己為什麼躊躇,因為真相會拆散柯家一家人。想到他會給他們帶來什麼樣的痛苦,他就於心下忍。

  玫瑰此刻正握緊他的手,讓他感覺到她對他的喜愛。但他知道當她發現他接近他們一家人的動機時,她一定會鄙視他。

  他不願意她恨他:他渴望得到她的愛。

  瑞森加快腳步,突然對自己怒不可遏。他需要時間獨自想清楚和做決定。他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柯家的每個人了。

  哦,是的,他今晚有許多事要想。

  “瑞森,我無意侮辱你,暗示你會刺探隱私。”玫瑰低語。

  “我沒有那樣想。”

  “你沒有生氣?”

  “當然沒有。”他放慢腳步,努力鎮定下來。

  “那麼別再那麼用力握我的手。”

  他立刻放開她。又了晚很冷,你該回屋裏去了。”他突兀地說。

  “我不冷。”她希望他不是在設法擺脫她。“你在擔心什麼事嗎?”

  “比方說?”

  “我可能會再次吻你。”

  他忍不住笑了出來。“是我吻了你。”

  “我幫了忙。”

  “好吧,我們兩個都有罪。”

  “有罪。”她重複。“你果然是律師。但願你不是。”

  “為什麼?”

  “律師使我們煩惱。”

  “為什麼?”

  她聳聳肩,沒有進一步說明。瑞森不願作罷。他停下腳步,轉身面對她。

  “為什麼你擔心我會問亞當關於你們家或關於他的背景的問題?” 

  “我只是不希望你去煩他。亞當不喜歡談他成長的歲月。他曾經是奴隸,瑞森。”

  “他喜歡談什麼?”他問。“在紐約市的時光也不可以談嗎?”

  “不行。”

  “那麼從紐約市來到這裏的旅程呢?”

  “那個大概可以。哥哥們以那個成就為傲。”

  瑞森忍不住把她拉近他。這次不是出於肉體吸引力,他只想盡可能把她留在身邊。

  她似乎瞭解他的需要,因為她環住他的腰抱緊他。

  “你在成長的歲月中非常寂寞,對不對?”

  “就算是,當時也不知道。”他把下巴擱在她的頭頂,閉起眼睛享受著她嘗試給予的安慰。她的溫柔和瞭解幾乎使他崩潰。她的似水柔情像溫暖的海洋包圍了他原本空虛冰冷的心靈。天啊!他該拿她如何是好?

  他強迫自己放開她,強迫她鬆開仍然緊摟著他的手。

  “我不會要求你吻我,放心吧!”她說。

  “你得回去了,玫瑰。來,我送你。”

  “但我剛剛才送你回家。”

  “那麼晚安了。”

  “晚安。”她轉身離去。

  瑞森雙手反握在背後,目送她離去。沒想到她突然轉身朝他跑來,摟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給他一個長長的吻。

  他情不自禁地擁她入懷,熱情地回吻她。他們的吻越來越激切,她的沙啞低吟使他迷醉。當他發現自己想從她身上得到更多時,他立刻收手抽身。

  她抬頭凝視著他,因激情而朦朧的眼神使他只想再把她擁入懷裏。但是她對他的毫不設防使他感到他更有責任保護她免於傷害。

  瑞森目送她回到屋裏後仍然佇立原地。天啊!他該怎麼辦?玫瑰愛上他了。他原本可以在事態嚴重前阻止她對他的迷戀,但是他卻袖手旁觀,任憑她對他愛戀日深。

  他為什麼不勸阻她?瑞森很清楚為什麼。

  他愛上玫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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