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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南夫人替他們倆安排參加一連串的私人宴會,並以不張揚、恰當的方式宣佈他們的婚姻,雖然全倫敦都在傳說他們「追求」的細節時,實在無法避免醜聞的出現。但是南夫人至少澆熄了一些不體面和羞辱。在她的協助之下,莉莉以端莊合宜的打扮出席這些場合,小心翼翼地只和寡婦及備受敬重的已婚婦女交談。

  令莉莉驚奇的是,以前那些和她同一張牌桌賭博、友善的互相嘲弄、一起飲酒開玩笑的男士們,而今以出乎意料的疏遠態度對待她,全然不提俱樂部的一切。偶爾會有一、兩位老紳士偷偷地對她眨眨眼睛,彷彿他們有什麼有趣的陰謀 ; 而另一方面,他們的妻子勉強維持友善的態度。但是沒有任何人膽敢公開排斥她,因為南夫人和她那些好友經常不離她身邊。此外,莉莉的頭銜和亞力的財富也提供一些支持和幫助。

  隨著每一次成功的聚會,莉莉開始變得「更有身份地位」。她忍不住注意到其它人對她的看法,禮貌和注意力都有某些改變。事實上,多年來有某些貴族一直對她相當冷淡,而今卻讚譽有加,甚至親切極了,彷彿她向來備受眾人愛戴。她私下抨擊這所有的程式和反應, 亞力覺得十分有趣。

  「我在展覽自己供他們批評審核,」他們正在樓上起居室裡翻閱一迭邀請函時,莉莉告訴她的丈夫。「就像馬尾繫著綵帶的小馬。「各位,請看,她不像我們以為的那麼狂野放蕩。我真的希望這麼多的努力是值得的,爵爺 ! 」

  「真的有這麼討厭嗎 ? 」他同情地問,銀灰色的眼睛充滿笑意。

  「不,」她承認。「我想要成功,如果不然,我怕你姑姑不知會怎樣對付我。」

  「她喜歡你。」他向她保證。

  「歐,真的嗎 ? 所以她才老是批評我的行為、我的眼睛和我的衣服。哈,前天她才抱怨我在炫耀我的胸脯——天哪,我幾乎談不上有胸部!」

  他的眉毛皺在一起。「你的胸部很美啊!

  她扮個鬼臉,俯視自己嬌小而堅挺的胸脯。「我還是少女的時候,母親總是叫我用冷水潑胸部,刺激它們生長,它們卻一直沒動靜,蘋妮的胸脯比我的好多了。」

  「我從沒注意過。」他說道,把一迭邀請函推到地板上,伸手拉她過來。

  她嬌笑地閃開。「亞力 ! 費爵士就要來討論他要提出的法案。」

  「那他只好等一等。」他環住她的腰,將她壓在長靠塾上。

  莉莉格格嬌笑,抗拒地扭動著。「萬一柏頓帶他上樓來,被他看見了呢?」

  「柏頓的訓練太好了,不會這麼做。」

  「真是的,爵爺,你對管家所感到的驕傲令我納悶。」她推他的肩膀,在他底下蠕動。

  「從沒見過一個男人這麼迷戀他的管家。」

  「全英格蘭最好的管家就是他!」他道,將她釘在身子底下,享受她充滿精力的扭動。

  對一個身材嬌小的女人而言,她算是相當強壯。她無法控制地格格嬌笑,一面試著推開他。他容許她幾乎成功之前,一手扣住她的手腕,將它們拉高到她頭頂上,另一隻手大膽地在她嬌小的身軀上遊移。

  「亞力,讓我起來。」她喘息地說。

  他拉下她的袖子,輕扯她的上衣。「除非我說服你相信自己有多美。」

  「我相信,我很美,美得銷魂。現在立刻就停止。」當她聽見細緻的布料的撕裂聲時,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亞力望進她眼裡,繼續拉開她的衣裳,直到露出胸部來。他的手指拂過裸露的肌膚,挑起一波波愉悅的顫動,他用指尖溫柔地繞著細緻的峰尖,他的目光落在她胸部的曲線上,似乎有燒炙的力量。她的嬉鬧態度立即煙消雲散,開始深深地吸氣。

  「我的爵爺,我們可以等晚一點,重要的是……」她的理智淹沒在欲潮當中,幾乎忘了剛剛在說什麼。「接見爵士很重要。」

  「任何事都沒有你來得重要。」

  「講理一點 ! 」

  「我是在講理。」他張口含住她的峰尖,緊緊地拉扯堅挺的蓓蕾。

  莉莉渾身輕顫,他抱緊她,悠閒而性感地親吻她的胸脯,她的頭慵懶地轉向一邊,然後再轉另一邊,手掌握拳。亞力掀起她的裙子,愛撫她的腿,手的熱氣滲進她的絲襪裡面。

  「我不曾渴望任何女人一如我渴望你。」他呢喃,嘴唇在她頸側遊移,輕舔她耳朵。「我可以吞噬你,我熱愛你的胸部、你的嘴、你的一切,你相信我嗎 ? 」當她拒絕回答時,他用唇摩挲著她,誘哄她回答。「你相信我嗎 ? 」

  在激情的迷霧裡,她聽見起居室門外傳來叩門聲,她陶醉在歡愉當中的大腦拒絕接受那個聲音。但是亞力頓住,抬起頭,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

  「是的 ? 」他質問道,聲音出奇的平穩。

  柏頓鎮靜的聲音透過門扉傳來。「爵爺,有幾位訪客剛剛同時抵達。」

  亞力皺眉。「有多少位 ? 是誰 ? 」

  「羅先生和羅太太,石爵士和他的夫人,亨利先生,還有一位紳士自稱是他的家庭教師。」

  「我的全家都來了 ? 」莉莉尖嚷。

  亞力緊繃地籲口氣。「亨利應該是明天才到……不是嗎 ? 」

  她傻傻地搖搖頭。

  亞力提高聲音好讓柏頓聽見。「帶他們去樓下的前廳,柏頓,告訴他們,我們立刻下來。」

  「是的,爵爺。」

  莉莉抓緊他的肩,慾求不滿足地拱起身軀。「不。」她呻吟。

  「我們稍後再繼續。」他說,用指尖愛撫她紅潤的雙頰。

  莉莉的挫折感遠超過她的忍耐力,她抓住他的手,催促它移到胸前。亞力哈哈大笑,將她拉近,鼻子抵著她的秀髮摩挲。

  「他們想留下來吃晚餐。」

  她抗議地呻吟。「叫他們走開,」她說,明知道這不可能。「我要和你單獨在一起。」

  亞力狡黠地微笑,揉著她的背。「我們還有好幾千個夜晚,我保證。」

  莉莉沉默地點點頭,雖然內心充滿絕望。在他不知道自己隱藏了什麼秘密的時候,她不能對他許下同樣的諾言,那個秘密將永遠分開他們倆。

  亞力心不在焉地檢查她扯裂的上衣邊緣,低頭親吻那淺淺的乳溝。「你最好去換件衣服,」他呢喃,呼吸吹在潮濕的凹處,令她震顫不已。「雖然我覺得 你這樣十分令人著迷,我卻不確定你母親會贊同。」

  莉莉身穿她最喜愛的衣裳,一件合身的暗紅色絲質禮服,走進前廳,薄紗衣袖使她雪白的臂膀隱約可見,微微搖曳的裙襬隨著她的步伐在腳邊晃動。這件禮服純然是誘惑人用的,絕不是蜜蕊姑姑會稱許的那一種。但是這件衣服能展示莉莉最佳的優點,因此她決定留為居家服;至於無法將視線移開的亞力,則是十分地贊成。

  「莉莉!」桃麗夫人急切地喊。「我最最親愛的女兒,我必須立刻見你,你讓媽媽好快樂、好高興,而且好驕傲,一想到你,就留下快樂的眼淚——」

  「哈囉,母親。」莉莉苦笑地說。擁抱桃麗,並朝蘋妮和芮德扮個鬼臉,看見他們倆站在一起,蘋妮的臉因愛情而發光,倚偎在芮德身旁,令莉莉感覺好滿意。

  芮德也是很幸福的樣子,但是望著莉莉的眼神帶著疑問。「我們幾乎不敢相信這個消息,」他意味深長地說,向前擁抱莉莉。「我們必須親自來看看 你好不好。」

  「我當然很好,」莉莉自覺地羞紅了臉。「這件事進展得很快,只能說,雷爵爺的追求風格實在令人招架不住。」

  「看來我必須同意。」望著她玫瑰色的臉頰,芮德徐徐說道。「我從沒看過你這麼美麗。」

  「羅先生,」亞力說道,向前握住他岳父的手。「你可以確定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女兒,讓她衣食無虞。我很抱歉沒有時間請求你的首肯,希望你能原諒我們的倉促,祝福我們的結合。」

  羅喬治嘴角微微扭曲地打量著亞力,兩個人都心知肚明一件事,亞力才不在乎他首肯不首肯。或許是亞力堅毅的銀灰眸迫使喬治要有風度地應對這種正式的禮貌,不論理由是什麼,他果真以一種罕有的溫暖態度回答。

  「你們有我誠心的祝福,雷爵爺,而且我誠摯地希望你和我女兒一生滿足幸福。」

  「謝謝你。」亞力伸手將莉莉拉近身邊,強迫父女面對面。

  莉莉警戒地望著父親。「謝謝你,父親。」她以柔順的態度說。當她父親伸手握住她的雙手時,她很驚訝,因為這是他曾向她表達的少數幾個自發性的親切姿勢之一。

  「我的確希望你過得很好,女兒,無論你心中是怎麼想。」

  莉莉微笑地回饋他手掌的壓力,眼眶變得有些濕潤。「我相信你,父親。」

  「輪到我了,」一個孩子氣的聲音插進來,莉莉愉快地笑著擁抱向她衝過來的亨利。「你現在是我姊姊了 ! 」他歡呼地抱緊她。「我無法多等一天,急著來見 你,我就知道亞力會娶你,我早就有預感了,現在我們可以住在一起,你要再帶我去柯氏俱樂部,我們可以一起 去騎馬、射擊,你還可以教我如何玩牌作弊,和——」

  「噓,」莉莉一手搗住他嘴巴,瞥向亞力,眼睛淘氣地發光。「別再多說,亨利,否則你哥哥會開始申請離婚。」

  無視於她家人愕然的目光,亞力一手插進她發中,吻她臉頰,並對她微笑。「絕對不會!」他堅決地說。在那令人心跳停止的一刻裡面,莉莉讓自己全心地相信他。

  「雷爵爺,」柏頓沉著地打斷他的話,遞給他一張白色的名片卡。「費爵士來了。」

  「請他進來,」莉莉笑著說。「或許他也想留下來吃晚飯。」

  那頓晚餐的氣氛愉快極了,交談的內容上自費爵士所提法案內容的優點,下至亨利的家庭教師方先生的成就,方先生是一位嚴肅但溫和的男人,愛好歷史和文學,相當勝任。

  這一餐間,莉莉的女主人角色十分完美,在談話有冷場時適時加溫,毫不費力地營造出良好的氣氛,讓每一位來賓舒適而不自覺。

  亞力自長桌的另一端,以嶄新的驕傲旁觀這一切。在今晚,至少她內在的緊張已經消失了,留下的這位女子可愛又迷人,像陽光一樣亮得令他睜不開眼睛。在全程當中,她只有一次結巴的記錄,起因於她迎視他的目光,和一股炙熱的認知湧過他倆之間。

  紳士們聚集在一起喝餐後酒時,蘋妮將莉莉拉到一邊,私下交談。

  「莉莉,我們聽見你和雷伯爵結婚的消息,都大吃一驚!母親幾乎昏厥,我的天,我們都以為你恨他!」

  「我也這麼以為。」莉莉不自在地說。

  「呃,發生什麼事呢?」

  莉莉聳聳肩,笨拙地微笑。「難以解釋。」

  「雷爵爺似乎完全換了一個人,又仁慈又有笑容,望著你的目光好像他很仰慕你呢!你為什麼這麼倉促結婚?我真是弄不懂!」

  「沒有人懂,」莉莉向她保證。「更何況是我。蘋妮,我們別談我的婚姻,我想聽聽你的,你和芮德在一起快樂嗎?」

  妮快樂地籲口氣。「快樂得超乎我的想像!每天早上醒來,我都怕這一切像個奇妙的夢一樣煙消霧散,聽起來很荒謬,我知道——」

  「才不呢,」莉莉靜靜地說。「聽起來好美妙。」她突然邪惡地對著妹妹笑。「告訴我你們私奔的事,芮德是一副獨斷獨裁,或者他是扮演害臊靦腆的新郎呢?來,別把那些刺激的細節掩藏起來。」

  「莉莉!」蘋妮抗議,粉臉脹得通紅。半晌猶豫之後,她傾身向前,低聲說道:「藉著僕人的幫助,母親和父親睡了之後,芮德偷偷溜進屋裡,來到我的臥房,雙手抱住我,要我當他的妻子。他不許我為了家庭的緣故,犧牲自己的幸福。」

  「有魄力!」莉莉歡呼。

  「我收拾幾樣東西,和他一起坐上等在外面的馬車——噢,我好怕我們會被逮到,莉莉!深怕爸媽隨時會發現我不在,或者雷爵爺突然回來——」

  「不,」莉莉嘲弄地說。「我確使雷爵爺當晚不能回家。」

  蘋妮好奇地睜大眼睛。「你究竟對他做了什麼事啊?」

  「別問,親愛的,只要告訴我一件事情——芮德是扮演彬彬有禮的紳士,直等到你們抵達蘇格蘭的格雷塔格村的那一夜,或者他在客棧就伏襲了你?」

  「好個可怕的問題,」蘋妮責難地說。「你很清楚芮德根本不會占女性的便宜,他當然是睡在壁爐邊的椅子裡。」

  莉莉扮個鬼臉。「真是不可救藥,」她笑著說道。「你們兩個都是正大光明得不可救藥。」

  「呃,雷爵爺也是一樣。」她妹妹指出。「在我看來,他比芮德更古板、更傳統,換成你們兩個處在我們的狀況之下,我確信雷爵爺也會拘謹守禮,行為合宜。」

  「或許,」莉莉冥想著,然後咧嘴笑了。「不過無論你怎麼想……他是絕對不會睡在椅子裡,蘋妮。」

  訪客全在入夜前告辭,亨利和他的家庭教師也終於各自回房安歇,莉莉來來回回吩咐叮嚀傭人,直到確定一切都安排妥當,才和亞力回房,心中極高興今晚一切的發展。亞力遣退女僕,親自協助莉莉更衣。

  「蘋妮光芒四射,快樂極了,」她說道,亞力正幫她解開背後的鈕扣。

  「我從沒見過她這麼快樂的模樣。」

  「她看起來不錯。」亞力勉強同意。

  「不錯 ? 她根本是在發光。」莉莉脫掉禮服,坐在床沿,伸腳讓他為她脫絲襪。「她現在的模樣讓我明白,你那冷酷陰鬱的態度,讓她過得有多悲慘。」她挑逗地微笑,伸手解開他的襯衫紐扣。「救她離開你,是我做得最對的一件事。」

  「在過程當中還幾乎害死我。」亞力嘲諷地說,拾起一隻刺繡的絲襪,興致勃勃地研究著。

  「唔,別那麼戲劇化,不過是輕輕敲一下頭而已。」莉莉懊悔地撫平他的金髮。「我是痛恨傷害你,但又想不出其它阻止你的方法,你是個非常難纏又十分頑固的男人。」

  亞力蹙眉地脫去襯衫,露出寬闊、肌肉結實的胸膛。「你可以想個比較不痛的方法,來阻止我那夜返回雷風園。」

  「我本可以誘惑你,我想,」一抹笑意在她嘴角徘徊不去。「但是當時這個念頭沒什麼吸引力。」

  亞力脫去剩下的衣服,用一種沉思的眼神望著她。「我還沒回報你那一夜的招待。」他評論道,眼中有一抹她不甚信任的光芒。

  「回報我 ? 」她重複一句。端莊的脫掉襯裙,開始爬進床單底下。「你也想用瓶子在我頭上敲一記嗎 ? 」

  「不全然。」

  他也爬上床,用玩笑般的粗暴將她推到枕頭上,小心地不弄傷她。莉莉笑著掙扎,而他用體重壓著她,迅速地偷吻她一下。她十分享受這種嘲弄的格鬥方式,直到突然間感覺到手臂被拉直,乾淨俐落地用一隻絲襪綁在床柱上。

  她吃驚地笑了。「亞力……」

  她還來不及回神細想,他又用同樣的方式將她另一隻手也綁起來,她的笑聲突兀地消失,震驚地扯動手腕。

  「你在做什麼 ? 」她迅速地問。「快停止,立刻鬆開我的手——」

  「還不行。」他懸在上方俯視著她。

  一種奇特而略帶恐懼的興奮感竄過她體內。「亞力,不要。」

  「我不會傷害你,」他說,淡淡地微笑。「閉上眼睛。」

  她遲疑著,望著他的臉和他眼底性感的承諾。他強而有力的身體懸在她上面,指尖輕輕按在她喉間脈搏跳動的地方,她徐徐地垂下睫毛,閉上眼睛,呻吟地降服了。

  他的雙手和嘴巴開始遊移,挑起一股燃燒般的歡愉,而她無力回應。他用溫柔的愛撫折磨她,直到她渾身繃緊,盲目地等待這種折磨結束,她挺身相迎,他用一記溫柔的衝刺使兩人合而為一,並用一連串甜蜜輕佻的吻拂過她全身。她顫抖地抽緊,用身體和雙腳箍住他, 不讓他離去。突然間,擴散的感受凝聚成強烈的狂喜和白熱化的熱氣爆發開來;她低喊地抵著他震動,倒抽一口氣地躺回去,而他也釋放出他的歡愉。在歡愛的餘暉裡面,她努力地平復呼吸,亞力則鬆開她手腕的捆綁。

  她徹底地羞紅了臉,雙手環住他的頸項。「你為什麼那樣做 ? 」

  他的雙手緩緩滑過她的身體。「我想,」他輕聲回答。「你會想知道那是什麼感覺。」

  她模糊地回想起自己一度也對他說過同樣的話,不禁發出呻吟。「亞力,我——我不想再和你玩遊戲了。」

  她感覺他的唇壓在她溫暖的頸間。「那你想要什麼 ? 」他沙啞地問。

  莉莉抱住他的頭。「我想當你的妻子。」她耳語,催促他的唇再次挪到她的嘴巴。

  隨著日子過往,莉莉發現自己愈加渴望她丈夫的撫觸、他的笑容和他的陪伴。以前她還怕婚姻生活會是很拘束和枯燥,然而事實卻反而有一股她沒嘗過的興奮和刺激。

  亞力挑戰她、令她迷惑,使她不知道該有什麼期待。有時候,他用和朋友打牌、喝酒、閒聊政治的活潑、男性化的態度對待她,毫不遲疑地帶她去騎馬或射擊,甚至帶她去看拳擊比賽,看見她因暴力而畏縮或是跳起來為她喜歡的拳擊手鼓掌時,忍不住揶揄她。

  亞力為她的智慧深感驕傲,絲毫不掩藏對她妥善處理家事和帳目時技巧的驚訝。她冷淡地告訴他,就是過去兩年來不穩定的收入使她在縮衣節食和家計方面成為專家。

  時常有他來讚美自己的成就和表現是一件相當令人高興的事,同時莉莉也很感激他尊重自己的看法和意見。她甚至喜歡他偶爾刺激她的方式,激她做出一些不太淑女的行徑,然後又為此揶揄她。然而還有一些時候,他看待她有如一 朵罕見而易受傷害的小花,這點令她困惑。有時候她夜間入浴時,他會為她洗頭,用毛巾擦乾,彷彿她是個嬰孩,然後再用香油按摩她的全身,直到她的肌膚發亮。

  這一生中,莉莉從來沒有被人如此寵愛過,過了這麼多年自求多福的生活,有人如此照顧她是一件太大的驚喜,她只要大聲說出心中想要的東西,那件東西立刻就屬於她,無論是多買幾匹馬、戲票,或者僅僅是擁抱一下和安慰一番。

  當她作噩夢時,他會用吻喚醒她,安撫她入睡;當她想要取悅他時,他會耐心地引導她學習那些歡愛的課程,直到他倆全然亢奮而滿足。他的做愛方式千變萬化,從狂野的掠奪到花費數小時的溫柔誘惑,不論他在哪種情緒當中,總是令她完全得到滿足。日復一日,他剝去她的自我防衛,使她軟化、敞開,而且脆弱得嚇人,然而她卻從來沒有如此快樂過。

  亞力可以在一眨眼之間,從傲慢變成溫柔,誘她說出一些她從來不認為別人想知道的私事。他以駭人的眼光和清晰的判斷力看穿她,瞭解她表面底下的羞澀。她有數不盡的次數想告訴他關於妮可的事,最後還是恐懼地忍住這個秘密,和他在一起的時光變得太寶貴了,她不願失去他。

  她徒然地等待士迪捎信來,私下警告柏頓注意信差的到來。雖然她曾考慮重新僱用私家偵探甘先生尋找妮可,卻又怕他會不慎地危及自己找回女兒的機會,而今她所能做的只有等待。

  有時候,等待的緊張壓力使她無緣無故地對週遭的人發脾氣,甚至對亞力。有一次他尖銳的反應使她幾乎掉淚,兩人大吵一架。第二天早上她幾乎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為自己的爆發感到尷尬,同時也怕他會要求自己對這種不合理的行徑提出解釋。

  然而亞力的態度彷彿沒發生過什麼事,一徑地溫柔與和氣,莉莉察覺這是他一徑的包容自己,正是她不敢夢想會存在的那種丈夫類型——慷慨寬容、不吝寬恕別人、關心她的需要勝過關心他自己。

  然而她也發現,亞力自有他的缺點,他保護過度、嫉妒心重,只要他覺得某個男人看著她太久,或者是握她的手太久,就會皺眉頭,這點令莉莉深覺有趣,好像倫敦每個男人都對她癡迷。

  尤其是他表弟南洛斯,每次見面就死纏不放,亞力更是費心要趕走他。在一個舞會上,洛斯抓住她的手連連吻了好幾下,好像飢餓的狐狸遇上美味的小雞,逗得她格格笑。

  「雷夫人,」他誇張地歎口氣。「你的美豔光四射,我們根本不需要月光,令我更覺謙卑。」

  「我來使你謙卑。」亞力陰沉地打斷他,抽回妻子的玉手。

  洛斯迷人的微笑。「他不信任我。」

  「我亦然。」她呢喃。

  他佯裝受傷的表情。「我只想和你跳一曲華爾滋,夫人,」他抗議道。「以前我從沒和天使共舞過。」他誘惑地微笑。

  「她已答應和我跳這支舞。」亞力開始拉走他的妻子。

  「下一曲呢 ? 」洛斯在背後喊。

  亞力扭頭回答他。「全部都是我的。」

  莉莉笑著試著警告他。「亞力,有件事我應該告訴你,母親一直努力教我優雅的滑步,可是沒有用,她說我跳舞的風格好比一匹馬在蹦蹦跳跳。」

  「不可能那麼糟。」

  「我確定有那麼糟!」

  亞力以為她在開玩笑,然後好笑地發現那是實情。他使盡所有的技巧,限制他精力充沛的妻子在舞池上施展她的精力,好幾次堅決地控制她,以免她試圖帶頭跳。

  「跟著我。」他說,放慢速度,以舞步帶領她旋轉、滑動。

  無視於他的手強勁的引導,莉莉一直移錯方向。「如果你跟著我,或許會更容易一些。」她魯莽地建議。

  他低下頭,在她耳際低語,告訴她去回想他們上次做愛的時候,這不合常情的建議令她格格發笑。但是當她望進他眼底的時候,她的心霎時只專注於和他在一起的時光中,突然間她輕而易舉就能容許他擁有所有的控制權,帶領兩人舞步移動的方向。

  她放鬆得終於稱得上動作優雅。「,我們配合得很好啊!」她驚呼。

  亞力對著她驚喜的表情微笑,再度和她共舞好幾首華爾滋,引起許多人揚起眉毛。

  一個丈夫如此公開溺愛他妻子是相當不合潮流,可是亞力似乎不在意。那些世故的婦女在掩面的扇子背後,嫉妒地嘲笑他們恩愛的方式,令莉莉覺得很有趣。她們的丈夫對她們言談間相當冷漠,夜夜在情婦床上度過。

  可是令莉莉驚訝的是,甚至連蘋妮都對亞力的佔有欲有所評論,聲稱芮德從來不像亞力那樣和她形影不離。

  「你和他都在談什麼呀?」蘋妮曾經在某次戲劇表演的場合上,好奇地詢問。「你說什麼令他如此感興趣呢?」

  這對姊妹站在休息室一角,搧著扇子彼此交談。在莉莉回答之前,方貝絲夫人和杜妮姿夫人也加入她們,兩位都是莉莉開始交往、受人尊敬的年輕婦女。莉莉特別喜歡貝絲,因為她極有幽默感。

  「我可要聽聽這個答案,」貝絲笑著宣稱。「我們都在納悶,如何像莉莉一樣讓我們的丈夫不離左右。你究竟說些什麼,令他如此著迷呢,親愛的?」

  莉莉聳聳肩,瞥向亞力,他和一群男士站在室內另一角,閑閑地聊著天。他似乎察覺她的視線,轉過來對她微微一笑。

  她的注意力回到身邊的朋友們。「我們無所不談,」她咧著嘴笑。「撞球、賽馬、哲學、政治等等,我從來不會猶豫地告訴他我的想法,即使他並不喜歡。」

  「可是我們不應該和男人談政治話題,」妮姿茫然地說道。「那是他們找朋友談的內容。」

  「看來我又犯了另一項過失,」莉莉笑著說,佯裝在一張隱形清單上劃去這一項話題。「妄自討論政治是不合宜的。」

  「莉莉,別改變什麼,」貝絲急忙告訴她。「顯然雷爵士喜歡你現在這樣的作法。或許 我該問問我丈夫,有關他對賽馬和政治的意見 ! 」

  莉莉面帶笑容,視線再度漫遊到對面的人群身上,一頭墨黑的頭髮、熟悉的五官一掠而過,令她大吃一驚,一股不安的震顫泛過她全身。她用力眨眨眼睛,再次尋找那個人影,可是已經消失無蹤,她感覺有一隻柔軟的手放在她手臂上。

  「莉莉 ? 」蘋妮詢問。「有什麼不對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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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莉莉繼續心不在焉地瞪著人群,然後回過神來,在臉上掛上笑容,搖搖頭,不可能是士迪,過去這些年來,他已經變得太鄙俗,不可能融入這樣的場合,不論有無貴族血統,既和外面的下階層人士在一起,就不被允許和這裡的賓客有關聯。

  「不,蘋妮,沒什麼,我以為剛剛看見了一張熟面孔。」

  她勉強驅散那股陰沉的感覺,享受接下來的表演。當它結束時,她真是鬆了一口氣。亞力看見她臉上的表情,婉拒了好幾個邀請,不和朋友在會後小聚,先帶莉莉返回天鵝莊。

  柏頓迎他們進門,接過亞力的帽子和手套時,莉莉用力瞪著他,這是每當她要問當天有沒有消息送到時的暗號,柏頓輕微搖搖頭,回答她沒有出口的疑問。這個否定的回答令她一顆心直往下沉,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再忍受多久,還要再花多少個寂靜的夜晚,等待女兒的消 息來到。

  雖然莉莉努力裝出愉快的神情,閒聊演出的內容,亞力仍察覺到她挫敗的情緒。她要白蘭地,但是他告訴女僕改送一杯熱牛奶上來。莉莉對著他皺眉頭,可是沒有爭辯什麼,喝完牛奶之後,她更衣上床,挨在亞力懷中。他吻她,她也心甘情願地貼著他,然而這卻是她第一次無法回應他的求歡。亞力溫柔地問她怎麼了,她僅僅搖頭以對。

  「我累了,」她歉然地低語。「請你只要抱著我。」

  亞力讓步地歎了一口氣,沒再追問。她的頭倚偎在他肩頭上,絕望地希望睡眠來到。

  妮可的影像在她週遭飄浮,在她眼前跳動,但是四周卻是一片漆黑和迷霧,莉莉呼喚她的名字,伸手要抓她。可是她總在幾步之外,就在她抓不到的地方,一些怪異的笑聲在她身旁迴響,邪惡而嘲弄的耳語令她畏縮地退開。

  「你永遠找不到她……永遠……休想……」

  「妮可……」她絕望地呼喚,越跑越快,雙臂敞開,腳步絆跌了一下,雙手忙著撥開纏住她的籐蔓。她忿怒地啜泣,尖叫著女兒的名字,然後就聽見一個孩子害怕的哭聲。

  「媽媽……」

  「莉莉。」一個冷靜沉著的聲音劃破黑暗和迷霧。

  她茫然地搖晃著,揮舞著雙手,突然間亞力就在那裡,穩穩地抱住她。她放鬆下來倚偎著他,不穩地吸氣,這只是在作噩夢。她的耳朵壓在他結實的胸膛上,傾聽他強壯的心跳聲,當她眨眨眼睛,完全清醒過來的時候,這才發現他們不是在床上,而是站在樓梯頂端的欄杆旁邊。她輕呼一聲,雙眉皺攏,原來她又在夢遊了。

  亞力用手勾起她的頭,表情十分遙遠,聲音近乎疏離。「我醒來發現你不在床上,」他平板地說。「卻在樓梯的頂端,差點失足摔下去,你究竟夢到了什麼?」

  他明知道在她茫然若失的時候問這些問題並不公平,莉莉努力驅散腦中的昏沉和睡意。「我正試著抓住某種東西。」

  「是什麼呢?」

  「我不知道。」她不快地說。

  「如果你不肯信任我,我就無法幫你。」他沉著地說。「我不能保護你避開黑影,或是讓你免於噩夢的傷害。」

  「我已經告訴你了……我……我不知道,」

  一段漫長的沉默。

  「我有沒有提到過, 」他冷冷地說。「我有多麼痛恨被人欺騙?」

  她避開目光,看地毯、看牆壁、看門,就是不看他的臉。「對不起。」她想要他抱著自己呵護一番,一如以前她作噩夢時一樣。她想要和他交歡,至少可以在片刻之內,暫時忘卻一切,除了他的強壯和溫暖。

  「亞力,帶我回床上去。」

  他溫柔但冷淡地推開她,將她轉向臥房的方向。「去吧,我要坐一會兒。他的拒絕令她驚訝。「做什麼呢?」她細聲細氣地詢問。

  「看書、喝酒,我還不知道。」

  他逕自走下樓梯,不曾回顧。

  莉莉像遊魂似地回臥室,鑽進縐縐的床單底下,覺得愧疚、懊惱和擔憂。她把臉埋在枕頭裡面,又有一個嶄新的發現。

  「你或許痛恨被人欺騙,爵爺,」她咕噥。「但是遠不如我痛恨孤枕獨眠!」

  他們之間的冷淡一直持續到第二天,莉莉一個人去海德公園晨間騎馬,只有馬伕相伴。稍後她忙著回函,這是她所厭煩的瑣事,桌上有一迭名片,註明在家的時間,歡迎她去拜訪,並以鉛筆問候她何時可以接見訪客。此外還有一堆邀請他們參加舞會、晚宴和音樂會的邀 請卡。

  另外,更有一張邀請函邀請他們參加克裡夫蘭的秋季射雷鳥活動,住在獵場的柏金敦客棧,並可前往貝絲港訪友。對於如何回復這樣一項邀請,莉莉不禁感到茫然。她如何接受一份未來自己不在場的邀請?她很想假裝會永遠和亞力在一起,但又陰鬱地提醒自己,這一切終有結束的一天。

  莉莉將邀請函放在一旁,逕自翻閱亞力桌上的一迭紙張,那天中午他離家去出席一項有關國會改革的議題之前,已在早上寫了好幾張便箋。她微笑地欣賞他強而有力的筆跡,懶懶地展讀他寫給產業經理人,有關降低佃農年租金的信函,同時也指示對方開挖新的溝渠和築圍欄,一切費用由他負擔。

  莉莉深思地放下信箋,用指尖撫平信角。就她所知,大多數的地主很有錢,但卻自私而貪婪,亞力具有這樣的榮譽感和公平性是非常罕見的.她正在冥思時,另封信又引起她的注意,她飛快地流覽。

   ……有關你的新房客,我願意負擔「波波」餘生當中每月開銷的責任,如果它的食物中需要特殊的專案,請通知我,我會盡一切必要的努力,確保穩定的供應。我確信並尊重你會好好的照顧 它,可是偶爾我仍想去拜訪,親自確信那頭熊的狀況……

  莉莉微笑地回想好幾天以前,他們回雷風園,預備將「波波」送往它新家的那一幕。整個早上亨利都坐在箱子前面,一臉的頹喪,但是僕人們個個反倒鬆了一口氣。

  「我們一定要送它走嗎?」亨利問她。 「『波波』好乖!」

  「它在新家會更快樂一些,」莉莉回答。「沒有鐵鍊,金爵士形容他們為它準備的地方清爽而蔭涼,還有一條小溪穿過其間。」

  「我猜它會比較喜歡那個地方。」亨利同意道,伸手揉揉「波波」的頭。「波波」溫馴地籲口氣,閉上眼睛。

  突然間,亞力沉著的聲音打斷他們。「亨利,離開那個獸籠——慢慢地一步一步,而且如果再讓我看到你和它在一起,我要鞭打你,讓你在學校的記憶還算是愉快的呢!」

  亨利搗住笑聲,立刻順服了,莉莉也壓抑不想笑的衝動。就她所知,多年來亞力早已威脅過許多次了,但截至目前為止,亨利還沒被碰過一下。

  「它一點也不危險,」亨利咕噥。「它是一頭很乖的熊,亞力。」

  「那頭『乖熊』下巴一扯,你的手臂就立刻報廢掉。」

  「它又老又柔順,不致構成威脅。」

  「它是一頭野獸,」亞力平板地回答。「受盡人類的虐待,老不老根本無所謂。亨利,你終究會學會一件事,年齡無法軟化一個人的脾氣,想想你的蜜蕊姑姑,她就是實例。」

  「可是莉莉也拍過它呀!」亨利抗議。「我早上看見她也這麼做。」

  「背叛者,」莉莉咕噥,詛咒地瞪他一眼。「我會記住,亨利!」她歉然地微笑,面對亞力,但是已經太遲了。

  「你也在拍那頭該死的野獸?」他問,向她走過去。「而我早已警告你不許靠近它!」

  「波波」哼哼地抬起頭,望著他們。

  「可是亞力,」她懊悔地說。「我為它感到很同情.」

  「一分鐘內,你要同情的是你自己。」

  莉莉對著他嚴肅的臉龐咧嘴笑,突然竄向左邊,亞力輕易就逮住她,將她抱起來旋轉。

  她尖叫地大笑,亞力將她放到地上,緊緊擁住她的身軀貼向自己,當他俯視著不聽話的妻子時,眼中閃著笑意。

  「我要教教你,不服從我的後果是什麼。」他低吼,當著亨利的面吻住她。

  而今回想起來,莉莉終於瞭解那天心中滿溢的感覺是什麼,那種感覺以驚人的堅持在她心中生根發芽,而且早在第一次遇見他時就存在了。

  「上天助我,」她低語。「我是真的愛你,雷亞力.」

  莉莉費心地為當晚的宴會盛裝打扮,慶祝南夫人六十五歲生日。受邀的共有六百人,許多人都從鄉間的避暑山莊特地來參加盛會,莉莉相信會有一些評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因此決定選一件列夫人所設計的端莊但美麗的禮服,單單是上面的刺繡手工,就花了兩位能幹的助理好幾天時間。衣服布料是淡粉紅的薄紗,繡著金線,一層一層的紗裙似乎隨著她的腳步在身後晃漾。

  亞力靠著書桌,在書房等她,當她走進去時,他抬起頭來,莉莉對著他的神情微笑,轉身向他展示一番。她頭上的鑽石髮夾在黑色的鬈髮之間閃閃發亮,足踝上還繫著絲帶,亞力忍不住伸出手去,雙手拂過她嬌小的身軀。她纖細而完美,彷彿是精細的瓷器。

  莉莉誘感地倚偎著他。「我還可以嗎?」

  「美極了。」他陰鬱地說,愛憐地吻她額頭,除此之外不敢再多做什麼,怕會破壞他的自製力。

  南夫人倫敦宅邸的舞會比莉莉想像的更盛大豪華,這幢中世紀開始興建的巨宅佈滿燈光、鮮花和昂貴的水晶、絲綢和金銀等裝飾品。一支大型的管絃樂團在現場演奏,悠揚的樂音自舞廳當中流瀉而出。

  他們一到場,南夫人就將莉莉護在羽翼之下,介紹給許多人認識——包括內閣閣員、歌劇演唱家、大使和他們的夫人,以及一些著名的當代人物,名字多得她記都記不清。

  莉莉微笑地閒談著,淺啜著一杯水果酒,看著亞力被洛斯和一群男人拉了開去,他們要求他去仲裁一項打賭。

  「這些男人,」莉莉嘲弄地評論。「我毫不懷疑這項打賭是針對雨滴滑下窗玻璃的速度,或是某個男士可以灌下多少杯白蘭地才會不勝酒力,」

  「的確。」南夫人回答,眼中有一抹揶揄的光芒。

  「某些人打賭的內容和賭注真是千奇百怪。」

  莉莉嚥下屈辱的笑聲,知道老婦人指的是柯氏俱樂部那不名譽的一夜。

  「那個賭注,」她佯裝憤慨狀,但是失敗了。「完全出於您外甥的建議,夫人,我希望自己長壽得足以將那一段插曲完全拋諸腦後。」

  「等你到了我的年紀,你會把那段插曲告訴你的孫子女,只為了令他們吃驚。」南夫人預測著。「他們則會羨慕你那放縱的過去。歲月使我更加瞭解一句古老的諺語:【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孫子女……」莉莉冥想著,聲音中突然有一些憂鬱。

  「你的時間還多著呢。」老婦人向她保證,說出令她感傷背後的原因。「事實上還有好幾年呢,我生洛斯時三十五歲,生么女維琪時已經四十歲了。 你的生育年齡還長得很呢,而且我猜亞力下種下得很勤。」

  「蜜蕊姑姑!」莉莉笑著驚呼。「你真是令我吃驚,」

  正當此時,一個僕人恭謹地朝莉莉走過來。「夫人,對不起,可是門口有一位沒有身份證明的紳士,他聲稱是受你邀請而來,或許你可以過去,證明一下他的身份,好嗎?」

  「我沒有邀請……」莉莉詫異地開口,然後又閉上嘴巴,一股醜陋的狐疑閃過她心中。

  「不。」她低語,導致僕人困惑地望著她。

  「夫人,我們該請他離開嗎?」

  「不,」莉莉倒抽一口氣,佯裝出笑容,察覺到南夫人正尖銳地盯著自己。「我還是親自去解開這個小小的謎題吧。」她直視著老婦人的眼睛,故作活潑地聳聳肩,好似無事狀。

  「好奇向來是我的致命傷。」

  「貓也是死於好奇。」南夫人回答,深思地打量著莉莉。

  莉莉跟著僕人穿過宅邸,來到大門,賓客正如潮水般地湧入。在人潮當中,有一位僵直黝黑的人影有如鶴立雞群般地突出。莉莉突兀地停住腳步,駭然地瞪著他。他對她微微一笑,嘲弄地微微一鞠躬。

  「你認得這位紳士嗎?」僕人詢問。

  「是的,」莉莉沙啞地說。「一位舊識,是——是義大利貴族,葛士迪子爵。」

  僕人狐疑地打量士迪,他的打扮雖然像個貴族——絲質長褲、刺繡外套、漿過的白色領巾——但是眉宇之間卻散發出一股殘酷無情的特質。和他比起來,莉莉心想,柯瑞克反倒像個皇室王子。

  一旦士迪自由地和貴族混在一起,毫無疑問也成為其中一員。從他洋洋得意的表情看來,他顯然認為自己還是貴族。然而他那迷人的笑容已經墮落成油滑的假笑,英俊的外貌也變得冷硬平凡,一度溫柔的眼眸而今含著令人憎惡的貪婪,即使衣著華麗,仍然有如烏鴉置身在天鵝群裡。

  「好吧。」僕人喃喃地離去。

  莉莉僵直地站在原地,士迪姍姍地向她走過來,一臉自傲的表情。「這讓你想起義大利的時光,對嗎?」

  「你怎能這樣?」她低語,聲音戰慄。「快離開這裡。」

  「可是這正是我歸屬的地方,甜心。我有錢、有貴族血統,完全屬於這個地方,如同我當時在佛羅倫斯遇見你的時候。」他侮辱地瞇起眼睛。「你使我很悲傷,小姐,竟然不告訴我 你和雷爵士結婚了,我們有許多事要談一談。」

  「不是這裡,」她咬牙地說。「不是現在。」

  「你要帶我進去,」他冷冷地堅持,指著舞廳。「你要為我作介紹,擔任我的,呃……」

  他頓了一下,尋找合適的字眼。

  「介紹人?」她難以置信地問。「我的天哪!」她用手搗住嘴巴,掙扎著保持冷靜,已然察覺人們正好奇地打量他們。「我的女兒在哪裡?你這個瘋狂的混蛋!」她低語。

  他邪惡地搖搖頭。「現在你要替我做很多事情,莉莉,然後我才把妮可給你。」

  她嚥下沮喪、歇斯底里的笑聲。「兩年以來你一直這麼說,」她無法不提高聲音。「我已受夠了,受夠了!」

  他嘶聲叫她安靜,碰觸她臂膀,使她明白某人向他們走來。「這位是雷爵士嗎?」他問,注意到來人有一頭金髮。

  莉莉扭頭去看,感覺腹部反胃地翻攪。來的人是洛斯,英俊的臉上充滿警覺和好奇。

  「不,是他表弟。」

  她轉身面對洛斯,戴上社交場合的標準笑容,以掩飾心中的煎熬。但是她的速度並不夠快。

  「雷夫人,」洛斯來回打量她和士迪。「母親派我來詢問有關你神秘訪客的事。」

  「是我來自義大利的朋友。」莉莉流暢地回答,但是內心卻為了介紹他而覺得屈辱。

  「南爵士,請容我介紹葛士迪子爵,他最近才來到倫敦。」

  「我們真榮幸。」洛斯的語氣慇勤得過度,簡直是在侮辱。

  士迪左顧右盼地微笑。「我希望我倆都能從這次認識中互蒙其利,南爵士。」

  「真的,」洛斯以酷似他母親的傲慢態度回答。他轉向莉莉禮貌地問:「你還愉快嗎,雷夫人?」

  「舞會好極了。」

  他淡然一笑。「你有沒有考慮往舞臺上發展呢,雷夫人?我想你或許錯失運用你的天賦了。」他不待回答,逕自大步離去。

  莉莉低聲詛咒。「他要找我丈夫了。快走,士迪,快點停止這種蠢把戲:你這些無聊的表演愚弄不了任何人,沒有人會相信你是貴族出身。」

  這些話激怒了他。「我想我要留下來,甜心。」

  莉莉聽見更多進來的賓客在向她打招呼,她轉身微笑,揮手示意,然後冷靜地告訴士迪。

  「這附近一定有隱密的房間,我們去找個地方談一談,快來,免得我丈夫看見我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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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洛斯閑閑地轉動手中的白蘭地,站在亞力旁邊,他們都專注在安排桌上的物品,用來說明他們所爭論的戰略觀點。

  「如果軍團駐紮在這裡 ? 」其中一位說道,移動一個鼻煙盒、一副眼鏡和一個小人像到桌角。

  亞力咧嘴而笑,用牙齒咬住雪茄,打斷他的話。「不,如果他們分兵進攻,移到這裡,和這裡……不就容易多了。」他移動鼻煙盒和小人像,正好困住以一個小花瓶代表的敵方。「你們瞧,現在這個花瓶根本沒有反擊的機會。」

  某人開口道:「可是你忘了剪刀和燈罩,它們處於主攻的地位,可以由後方突襲。」

  「不,不 !」 亞力開口,可是洛斯打斷他,將他拉離桌子。

  「你的戰略很有趣,」洛斯嘲諷地說,其它人繼續作戰。「可是有個缺點,表哥,你應該要留一條路以便撤退。」

  亞力評估地回頭看看桌子。「你想我應該把鼻煙盒留在原處嗎 ?

  「我談的不是那討厭的鼻煙盒,表哥,或是任何模擬的戰役,」洛斯放低聲音。「我指的是你那聰明的小妻子。」

  亞力表情一變,銀灰眸倏地像冰一般冷,他移開口中的雪茄,輕率地在左邊的煙灰缸裡撚熄。「說吧,」他輕輕說道。「小心地遣辭用句,洛斯。」

  「我早說過,無法無天的莉莉不是那種能被一個男人長期擁有的女人,你和她結婚根本是個錯誤。亞力,她會愚弄你,這一刻她正使你成了傻瓜。」

  亞力火冒三丈地瞪著他,真想把洛斯揍得鼻青臉腫,因為他竟如此惡毒地數落莉莉。可是首先他必須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她或許正陷在麻煩裡面。

  「她在哪裡 ?

  「很難說,」洛斯微一聳肩。「這一刻,我猜她已找著某個隱密的角落,和一位一無是處、佯裝是子爵的義大利人親密地擁抱。我想他名叫史蒂,聽起來很耳熟嗎 ? 我不認為。」

  亞力那陰暗的表情震撼了洛斯的自信心,使他彷彿見到了魔鬼本人。然後亞力無聲而迅速地離去。

  洛斯悠然地靠著牆壁,雙腳交叉,再一次確信只要是他想要的東西,沒有不到手的——只要他耐心等待。

  「一如我預測的。」他自言自語地說。「我將是下一位擁有她的人。」

  「你永遠也不會罷手,對嗎?」莉莉在二樓隱密的小起居室中指責他。「永遠如此,我再也找不回她!」

  士迪輕聲細語,試著安撫她。「不,不,小美人,很快就結束了,很快我就將妮可帶來。可是首先,你要讓這些人歡迎我,和我交朋友,這就是我多年來追求的目標,攫取金錢,讓我變成倫敦的重要人物。」

  「我明白了,」莉莉暈眩地說。

  「義大利社交圈不歡迎你——天哪,你在那裡是通緝犯——所以現在你想在這裡找回地位 ? 」她憎惡地瞪著他。「我知道你在動什麼腦筋,你以為可以和某位富有的寡婦或愚蠢的女繼承人結婚,終此一生當個貴族人士。這是你的計畫嗎,你要我當介紹人,使你得以進入社交界 ? 你以為這些人會因為我的推薦而接受你 ? 」她爆發出苦澀而諷刺的笑聲,然後奮力控制自己。「我的天哪,士迪,我才勉強被人接納,根本沒有一絲影響力 !

  「你是伍佛頓伯爵夫人!」他冷硬地說。

  「唯有出於尊重我的丈夫,這些人才勉強容忍我的存在。」

  「我告訴你我要的是什麼,」他毫不退讓地說。「現在你要為我辦到,那麼我就把妮可還給你。」

  莉莉瘋狂地搖頭。「士迪,這太荒謬了。」她絕望地脫口而出。「求求你,把女兒還給我。即使我願意,也無法為你達成目的。你不適合社交圈,你操縱利用別人,而且輕視眾人——你以為他們看不出來嗎 ? 你以為他們不會知道你的真相嗎 ?

  士迪走過來,毛茸茸的手臂環住她,花香的古龍水味飄過她鼻端,令她震驚而反胃地瞪大眼睛。他用溫熱、潮濕的手摸她下巴,並移到她喉間。

  「你每次都在問,什麼時候把孩子還給你,什麼時候這一切可以結束。」他狡猾地說。「現在我告訴你,很快就結束,但是必須在你幫助我成為社交圈的一份子之後。」

  「不。」她說,當她感覺到他的手滑過胸脯時,不禁發出憎惡的嗚咽聲。

  「記得我們在一起的時光嗎? 」他低語,對自己的誘惑力十分有自信,貼著她的身體開始亢奮起來。「記得我教你的愛的方式嗎 ? 一起在床上,我給你歡愉,孕育我們漂亮的寶寶——」

  「求求你,」她窒息地說,一直想避開他。「放開我,我的丈夫很快就會來找我,他嫉護心強,不會……」

  突然間她察覺一股可怕而痛心的寒意,她住口不語,開始震顫,駭然地轉頭,發現亞力就站在門口,難以相信地瞪著自己,臉色灰白。

  士迪隨著莉莉眨也不眨的視線,發出細微的驚呼聲。「雷爵爺,」他流暢地說,垂下抱住莉莉的雙手。「我想你或許有一點小誤會,我現在離開,由你妻子來解釋,爵爺 ? 他狡猾地眨眨眼睛,得意洋洋地離開了,深信莉莉會找一些技巧的謊言遮掩過去,畢竟她所喪失的會比他多。

  亞力的目光並未移開,一瞬也不瞬地盯住莉莉。他們不發一言,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僵持的沉默,宴會廳的笑語喧嘩從樓下傳上來,然而那似乎遠在一個星球之外。莉莉明知道自己應該開口說話、移動或做些什麼,以便抹去他臉上那可怕的表情,然而她眼前似乎只能站在原地,全身發顫。

  他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傷痛得認不出來。「你為什麼讓他那樣抱著你 ?

  在恐慌當中,莉莉努力想找託辭,編個聰明的故事,讓他相信是他看錯了。以前她或許做得到,可是現在她變了,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無技可施。她完全明白一隻狐狸被趕到空地的反應——僵硬而膽怯,無助地等待結果到來。

  見她不回答,亞力再次開口,表情扭曲。「你和他有曖昧之情。」

  莉莉一臉駭然地被困住了,無言以對地瞪著他,沉默成了足夠的答案。

  亞力發出痛苦而粗嗄的呼聲,轉身不看她,過了片刻.,她聽見他沙啞的低語。「你這個賤人。」

  莉莉淚光盈盈地注視他大步走向門口,她已經失去他了,南夫人說的對……只有死亡和背叛能毀了他的心,現在她的秘密不再重要了。

  她勉強發出哀求的呼喚。「亞力。」

  他停住腳步,一手放在關著的門上面,背對著她。他的肩膀迅速地上下起伏,彷彿胸腔中的情感強烈得無法再容納下去。

  「請你留下來,」她破碎地說。「求求你,讓我告訴你實情。」

  她無法再承受面對他僵直的背影,半轉身,雙手抱住自己,深受煎熬地吸口氣。

  「他叫葛士迪,我們在義大利認識,變成情侶,不是最近,而是五年前,他就是我說的那個人。」她咬著嘴唇,直到它尖銳的作痛。「看見那麼令人厭惡的男人,明知道他和我……」她啜泣著。「你一定覺得作嘔,我也有同感。那次經驗可怕得使他不想再和我有牽連,我也以為可以就此擺脫他。可是……事情不盡如人意,那一夜之後我的生命整個轉變了,因為我發現……我發現……」

  她對自己的結巴和懦弱不耐地搖搖頭。強迫自己再說下去。「我懷孕了,」亞力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她既害怕又羞愧,不敢看他。「我生了個女兒。」

  「妮可。」他的聲音濃濁而怪異。

  「你怎麼知道 ? 她呆呆地問。

  「你在夢裡說的。」

  「當然,」她自嘲地笑,淚水汩汩而下。「我在夢中似乎相當活躍。」

  「繼續。」

  她用袖子擦掉眼淚,穩定地說下去。「我和妮可、莎麗姑姑在義大利住了兩年,又讓士迪知道這個秘密。我心想,他有權利知道,或許會對孩子感興趣。他當然不在乎,也不來看我們。後來莎麗姑姑去世,我只剩下妮可一個人,然後有一天我從市場回來,發現……」

  她顫聲而口吃地說下去。「她不見了,被士迪帶走了,我知道是他,因為稍後他送來妮可那天穿的衣服。他把寶寶藏起來,不肯還我,一再要錢,從不滿足……他不肯讓我見她,一再需索,偏偏警方又束手無策。士迪涉及某些不法活動,被迫離開義大利,逃避通緝。他告訴我要把女兒帶來倫敦,我也跟著回來,還雇一位偵探搜尋妮可的蹤跡。但只發現士迪加入某個不法組織,連絡網遍及好幾個國家。」

  「柯瑞克知道這一切。」亞力平板地說。

  「是的,他想幫忙,但也無能為力,主控權全在士迪手中。」她努力控制自己。「我盡過一切努力,照他要求的去做,但是它永無止盡。每天晚上我都擔心妮可有沒有生病,是不是在哭,是不是忘記我了。」

  她的喉嚨痛苦的緊縮,只能勉強低聲地說:「就在前一天,他讓我看見妮可……我確定是她……可是他不讓我摸她和她說話……我想她不認得我了。」

  莉莉說不下去,覺得自己似乎一碰就會粉碎,她需要獨處……這一生當中從來不曾如此無助、沒有防衛。但當她勉強戰勝麻木要走開時,感覺亞力的雙手扣住她的上臂,剎那間,她從體內深處發出支離破碎的啜泣聲,強得令她渾身震顫。他迅速地將她轉過身來,抱在寬闊的胸前,她軟軟地靠著他,心碎而無法抑制地哀泣,宣洩出鬱積多年的感情。

  熱淚自她眼中滴到他的襯衫上面,莉莉抓緊他,伏在他懷裡,宛如這是世上唯一安全的天堂。她狂亂地蠕動想要挨得更緊更近,直到最後才慢慢瞭解到,根本沒有掙扎的必要,因為亞力不會走掉。

  「沒事了,親愛的,」他低語,伸手撫摸她黑色的鬈髮。「沒事了,你不再孤單了。」

  她努力止住那似乎從喉嚨中撕裂出來的痛苦啜泣,但仍止不住抽噎。

  「放輕鬆,」他對著她的頭頂呢喃,撫摸她顫抖的身軀,而她完全降服在撼人的哀傷之中。「現在我明白了,」他沙啞地說,眼睛在刺痛著。「我瞭解一切。」

  他很願意用自己的生命來代替她的這些苦難,他親吻她的頭髮、濕濕的臉、抓緊他肩膀的小手,心中強烈地希望能將她的哀傷吸入自己體內。他緊緊地抱住她,貼著自己庇護般的力量,而她終於癱軟下來,眼淚開始停止。「我們會查出她的下落,」他粗聲地說。「無論要用什麼代價,我們一定能把她找回來,我發誓。」

  「你應該要恨我,」她破碎地說。「應該休了我這個妻——」

  「噓,」他收緊臂膀,只差沒令她瘀傷。「你這麼小看我嗎 ? 該死 ! 他的唇壓在她發間。「你根本不瞭解我,以為我不會想幫助你嗎 ? 我一知道就會把 你拋棄 ?」

  「是的。」她耳語。

  「你該死!」他的聲音充滿怒氣和憐惜,他強迫她仰起臉來,她眼中的絕望引發一股冰冷的壓力掐住他的心臟。

  亞力召喚一個僕人指示,他們要如何才可能不引人注意的離開,同時也叫這位僕人去通知南夫人,莉莉頭痛不適,要提早離去。在離開之前,亞力先行搜索宅邸一番,但是士迪已識相的先行離去了。

  莉莉哭得筋疲力盡,被迫要靠著亞力的扶持。他一把抱起她,踏上密閉的馬車,對於一臉驚訝的車伕並未多加予解釋。一坐進車裡,他伸手要抱她,但是她輕聲婉拒,顫抖地告訴他自己已好了許多。他們快速地返家,亞力心中充滿淹沒的思緒和感受。

  瞭解到莉莉所承受的一切令他氣極敗壞,她竟然選擇獨自承受,隱瞞退縮,在守密的基礎上建立防衛工程,心甘情願的獨自承受這一切苦難……然而明白這一切並無法阻止他因她而感到的哀傷。他無法喚回歲月重新再來,甚至也不能肯定是否真能找回妮可,但他願意上天下地地搜尋。一股炙熱的怒火在他心中擴散開來,彷彿來自骨髓深處……他氣她、氣瑞克、氣那該死而無用的偵探、氣那個始作俑者的義大利混蛋,同時也更氣他自己。

  可是另一部分的他嚇壞了,莉莉這麼久一直懷著希望……萬一失望了,萬一妮可找不回來,她將永遠不會再一樣,他所熱愛的嬌笑聲和熱情或許就此永遠消失了。他見過那些失去他們所深愛著的人,也看過他們身上的變化,他自己的父親就因此成了一具空殼,渴望死亡,因為生命對他已經全無吸引力。亞力想求莉莉千萬要堅強,但是他看得出來她早已沒有剩餘的精力,她的臉色憔悴、疲憊,眼睛無神。

  他們抵達天鵝莊,亞力陪著莉莉走到前門。柏頓立即擔憂地迎過來,狐疑地瞪著莉莉。

  他看向亞力。「你們提早回來了,爵爺。」

  亞力沒時間解釋,催促妻子向前。「給她喝一杯白蘭地,」他簡潔地告訴柏頓。「必要的話,強行灌下她的喉嚨,別讓她離開或出去。請何太太替夫人準備洗澡水,任何時候都要有人守著她,直到我回來。你明白嗎 ?

  「你不必擔心,爵爺。」

  亞力和他相視一眼,微微放鬆下來,柏頓的沉著令他安心,也很感動,因為他以他自己的方式,在過去兩年的噩夢當中,盡全力地照顧莉莉。

  「真好,不必再偽裝了,」莉莉走進屋裡。「雙份白蘭地,柏頓。」她停下來,扭頭看她丈夫。「你該死的要去哪裡 ?

  她那一閃而過的精神使亞力感覺好一些。「等我回來再告訴你,我很快就回來。」

  「你無能為力的,」莉莉疲憊地說。「瑞克全都試過了。」

  雖然滿心同情和愛憐,亞力仍忍不住冷冷地看她一眼。「顯然你沒想過,」他輕快地說 ,「我的影響力不是柯瑞克所能及。去喝你的白蘭地吧,甜心。」

  他的傲慢令她氣惱,正要開口回答,可是他已經轉身走下臺階。他在最後一階停住,再次對她說:「告訴我,你雇的偵探的姓名。」

  「諾克,甘諾克。」她苦澀地笑了。「一流的幹員,金錢所能買到的最佳人選。」

  喬納森先生在幾年前表現卓越,成為倫敦市首席的治安官,因為亞力運用他的影響力,支持支持並通過一椿法案,成立了幾個辦公處所。當時的政治鬥爭相當激烈,面對來自一群支持「正義交換」的勢力反對,他們習慣用金錢賄賂,或女人甚至美酒來改變判決。亞力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去進行辯論、公開演講,爭取私人協助,才促使法案得以通過。他這麼做,不只是出於個人信念,認為這個法案有其價值,更因為納森和他從學生時代起就是好朋友,是個正直廉潔、有勇氣的人。

  亞力到訪時,納森露出平靜而友善的笑容。「哈囉,亞力,好久不見,歡迎歡迎。」

  亞力伸手握住他的手。「對不起,這麼晚還來拜訪。」

  「我很習慣,這是我工作的特性。根據我妻子的觀察,她唯一希望能見到我的時候是一天中的中午。」

  納森領著亞力走向他的書房,坐在深色皮椅上。「現在,」他靜靜地說。「客套話說夠了,你越快告訴我問題所在,我們就能越早解決。」

  亞力盡可能簡潔地說出整個狀況。納森深思地聆聽,偶爾問幾個問題。他不認得葛士迪這個名字,可是甘諾克這個名字倒是十分有幫助,亞力說完之後,喬納森背靠著椅子沉思。

  「偷竊兒童在倫敦是一項相當興盛的事業。」納森嘲諷地說。「漂亮的小男孩或小女生是一種獲利可觀的貨品,輕易地可從商店、公園,甚至嬰兒房中被擄走。他們通常被賣到國外市場,相當方便,脫手容易,而且不留痕跡。」

  「你想士迪或許涉及這種勾當 ?

  「是的,我確定他是其中的一員,從你的描述中判斷,他似乎不是那種獨自犯案的類型。」

  隨之而來的沉默似乎永無止盡,直到亞力再也忍受不了。「天殺的!是什麼 ?

  納森忍不住嘲笑朋友的欠缺耐心,然後臉色一正。「我在思考某些令人憂慮的可能性。」他終於開口。「你妻子所僱用的那個人甘先生,是西敏寺警官的驕傲,雷夫人想當然耳會認為他值得信任。」

  「他是嗎 ? 亞力簡潔地問。

  「我不確定,」納森長歎一口氣。「在執行勤務當中,亞力,我手下的警官變得十分熟悉黑社會和它的運作,有時候他們會抵抗不了誘惑,以邪惡的方式利用這層關係……用無辜的生命交換金錢,因此就背叛了他們所應遵守的原則。我怕你的妻子和她的女兒就是這種邪惡交易下的受害者。」

  他憎惡地皺起眉頭。「今年諾克賺了很多『血汗錢』 ,方式是來自找回失蹤兒童的回饋。他異乎尋常的成功率,讓我懷疑他可能和綁架兒童的罪犯聯手,提供情報,通風報信,警告他們何時變換藏匿地點,避開警方的追捕,可能實際上甘諾克正是葛士迪的同夥。」

  亞力表情變硬。「你究竟打算怎麼辦?」

  「若你容許,我倒想設下陷阱,利用雷夫人當餌。」

  「只要她沒有危險就可以。」

  「絕對不會有危險。」納森保證。

  「她女兒呢 ? 亞力簡潔地問。「這個陷阱有助於找到她嗎 ?

  納森遲疑了一下。「如果幸運,應該是這樣。」

  亞力揉揉前額,閉上眼睛。「天殺的!」他咕噥道。「我能告訴我妻子的消息實在不多。」

  「目前僅能這樣了。」納森靜靜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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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甘先生在幫助士迪?」莉莉怒火沖天地質問。「趁他替我工作的時候?」

  亞力點點頭,握住她的手。「納森懷疑葛士迪是某個偷竊兒童集團的一份子,甘諾克和他同謀。最近甘諾克除了正常薪資之外,還賺了許多「血汗錢」。」

  「血汗錢?」莉莉迷惑地問。

  「私人因他找回失蹤兒童而付的酬勞,今年甘諾克開始為偵破這種案件收取酬勞。」

  莉莉驚訝而忿怒地睜大眼睛。「然後集團綁架兒童……甘先生找回來……大家再來分贓所得的金錢?為什麼除了我的妮可,其他的他都找回來了?為什麼?」

  「或許葛士迪說服他,留住妮可的利益更多,可以搾幹你擁有的一切。」  

  莉莉僵住。「他是對的。」她木然地說。「我送出好幾筆的財富,讓他予取予求。」她垂下頭。「歐,天啊!」她咕噥。「我真是個盲目的大傻瓜,讓他們輕而易舉就得逞了。」

  她一直佝僂著身體,他的手放在她頭上,緩緩地、重複地撫摸她的頭髮,直到這一刻為止,她都一直避開他的擁抱。但卻容許這安撫的按摩方式,頸部緊張的肌肉逐斷放鬆下來。

  「別責怪你自己,」亞力溫柔地說。「你孤零零的一個人,又很害怕,他們因此才得以佔便宜。當你為你的女兒擔心受怕的時候,是不可能客觀理智地分析這一切。」

  莉莉的心中似乎充滿各式各樣的疑問,弄得她頭昏。當他知道她過去的一切時,他是如何看待她的?是覺得同情或責備……他的仁慈會不會只持續到他認為她已堅強得足以面對他的拒絕的時候?   

  她告訴自己,不能再接近他,除非知道答案。她寧願自殺,也不願強迫他接受自己……然而當他的手指在她發問遊移時,理性的思考實在持續不下去,一股需要自體內湧起。她無法自抑地抬起頭,用眼神靜靜地哀求,眼前她不在乎這是否只是同情,只要他抱著她就好。

  「甜心。」亞力將她抱到大腿上,溫柔地擁著她,她的臉埋在他頸間。

  他似乎輕而易舉地看透她的思緒,彷彿她是他把玩千萬遍的珍寶。透露自己的秘密,她已經將掌控的權力交給了他。

  「我愛你。」他貼著她的太陽穴,用指尖拂開她的秀髮,說道。

  「你不可能——」

  「噓,仔細地聽我說,妮娜。你的過錯、你的過去、你的恐懼……這一切都不會改變我對你的感情。」

  她用力吞嚥,試著明白這句話。「我——我不喜歡那個小名。」她結結巴巴地說。  

  「我知道,」他溫柔地說。「因為它讓你回想起小時候的妮娜是一個害怕又熱切,渴望被愛、被關懷的女孩。莉莉則堅強又勇敢,只要她高興,全世界的人她都不在乎。」

  「你喜歡哪一個呢?」她低語。

  他勾起她的下巴,望進她眼底,微微一笑。「全部的你,每一部分的你,我都喜歡。」

  他肯定而保證的語氣令莉莉震顫,但是當他低頭欲吻她時,她瑟縮了一下,還沒預備要迎接性感的接吻或是擁抱……她內在的傷口還太新……需要時間來痊癒……

  「還不行。」她哀求地低語,害怕他會對自己的拒絕生氣,然而他反而再次將她擁近。

  她疲憊地歎口氣,頭倚在他肩膀上。

  早上十點,莉莉已經來到海德公園的一角,從馬車車窗觀看外面的世界,賣牛奶的婦人、掃煙囪的工人、送報童和送麵包的男孩依序到那些富有人家的門前按門鈴。兒童們和他們的保母在街道散步,呼吸早晨的新鮮空氣:至於他們的父母則要到下午左右才會起床吃早餐。遠方傳來禁衛軍從營房行進到海德公園的鼓聲和樂聲。

  一看見一個長長的人影站在街角的柱子旁時,莉莉的目光變得尖銳,那正是甘諾克。身著傳統制服——黑長褲、馬靴和一件釘著金銅扣的灰色外套,頭上戴著扁帽。  

  莉莉吸口氣穩定自己,探身到馬車外面,搖手帕召喚。「甘先生,」她低低地說。「這邊,請你過來一下。」

  諾克走過來,和車伕閒談一、兩句,才上了馬車。他脫掉扁帽,順了順頭髮,喃喃地招呼致意。就一個中等身高、身強體壯的男人而言,那張毫無特色的臉,看起來遠比四十歲更年輕。  

  莉莉坐在他對面,點頭致意。「甘先生,我很感激你願意和我在此碰面,理由很明顯,我不能讓我的丈夫發現我和你之間的交易,他會堅持叫我解釋清楚……」她佯裝無助地望著他。

  「當然,羅小姐,」諾克頓了一下,微笑地更正自己。「當然,現在是雷夫人了。」

  「我的婚姻實在是出人意外,」莉莉自覺地承認。「在許多方面都改變了我的生活……只有一項例外,我仍然決心要找回我的女兒妮可。」

  她揚了揚錢囊,輕輕地晃動。「現在幸運的是,我有資金來繼續尋人的費用。在這件事上面,我仍希望由你來協助,就像以前一樣。」

  諾克的目光盯住那個錢囊,同時露出保證般的笑容。「就說我複職了,雷夫人。」他伸出手,她將那個小但飽滿的錢囊遞給他。「現在,請你告訴我士迪目前的狀況。」

  「我和葛士迪的聯絡並未停止,甘先生。事實上,昨天晚上他才大膽地和我面對面,做出全新的要求。」

  「昨天晚上?」他驚奇地問。「嶄新的要求?」

  「是的,」莉莉不悅地歎口氣。「你知道,以前士迪是只要錢就可以,那倒是我能夠而且願意提供的,只要我相信還有找回孩子的希望。可是昨天晚上……」她沒說完,厭惡地搖搖頭。

  「什麼樣的要求?」諾克問道。「原諒我的直言不諱,他是向你做私人的要求嗎,夫人?」

  「不,雖然他的某些動作令我感覺無法忍受,但是他的要求比這個更糟糕,他威脅到我所擁有的一切;我的家、我的婚姻、我的社會地位,因為他有某種荒謬的野心,想變成社交圈的一份子!」當地看見甘諾克一臉訝異時,趕緊藏住心中的滿意。

  「我真是難以相信。」他勉強說道。  

  「是真的,」她拿起絲巾一角湊向眼睛,假裝擦眼淚。「昨天晚上南夫人的生日宴會上,他來找我,打扮得像只招搖的孔雀,就當著上百人的面!他當面要求我為他介紹,當介紹人,好讓整個社交圈接納他。歐,甘先生,你應該親自看看那可怕的場面。」

  「那笨蛋!」他忿怒地脫口而出,沒想到自己突兀的怒氣有多陸異。

  「好些人看見他,包括南爵士和我的丈夫。當我強哄他到一個隱密的角落,他奇特的野心完全顯露出來。他說很快就會把女兒還我,但是首先要運用我的影響力,為他取得有社會影響力的地位。這個主意太不可行了,他在 義大利就是無賴,是個通緝犯!怎會幻想這裡會有人歡迎他?」 

  「他不過是外國人渣,」諾克陰沈地說。「現在他不只是沒價值,而且還極不穩定。」

  「對極了,甘先生,反覆無常的人常會背叛他們自己——和他們的計畫——犯下愚蠢的過錯,是不是這樣呢?」

  「你說的對,」他突然平靜地說。「他很可能變成自己貪婪之下的犧牲者。」 

  他冰冷的目光令她發毛,陰沈的臉有一種卑鄙的表情。陰森而殘忍,這真是毫無疑問,莉莉心想,他打算了結葛士迪那種危險而且無法控制的行為。如果甘諾克真是士迪的同謀,他的財源和他們連在一起,就無法承受這種口風不緊的人。

  莉莉急切地傾身向前,輕觸他的手臂。「我祈求你會找到我的妮可。」她溫柔地說。「甘先生,只要你成功,我可以保證有一筆豐富的回報。」她強調語氣,而他顯然上勾了。

  「這次我不會令你失望。」他堅定地說。「今天早上我就恢復調查,雷夫人。」

  「請你通知我進展的時候千萬要謹慎,我的丈夫……必須保密……」

  「當然。」甘諾克向她保證。他戴上帽子,向她道聲日安,逕自下了馬車,腳步輕快地走了,彷彿已下定決心。   

  他一轉身,莉莉哀求的表情立即消失了,反而以冰冷的目光從車窗望著他的背影。「下地獄吧,你這個混蛋!」她低語。「同時帶葛士迪一起去。」

  莉莉將與甘諾克會面的細節告訴亞力和納森先生之後,所能做的就是等待了。亨利和他的家庭教師前往大英博物館研究希臘花瓶和骨董;家裡所有的僕人都不知道有什麼事,但是個個儘量壓低音量,敏銳地察覺到屋裡有一股揮之不去的緊張。莉莉很想出門去馳騁一下,又怕一離開,會錯過些什麼。

  她等得快發狂了,極需做些什麼來分心。她乾脆做刺繡女紅,卻老是意外地黥傷手指,直到她所繡的手帕染了絲絲的血跡。她不明白為什麼亞力可以如此平靜,關在書房中處理檔,宛如這不過是普通的一天。而她不知喝了多少杯的茶,走來走去。後來她試著看看書,就又靜不下心來。最後她選擇玩牌,一次又一次地玩牌直到動作變得機械化。晚餐時刻,她勉強嚥下好幾口食物的原因,是因為亞力的威脅利誘,嘲弄地說如果她餓死自己,對任何人都沒有幫助。

  她無法忍受寢室的安靜,只好坐在前廳的長靠塾上,聽亞力大聲朗誦一本詩集。莉莉覺得他是故意選擇那種最沉悶、最冗長的詩句,他低沉的嗓音、時鐘的滴答聲、晚餐時喝的酒,三者混合起來,令她眼皮沉重地掉下來。她沉沉地靠在椅墊上,覺得自己慢慢地飄入安靜、灰色的睡眠裡面。

  可能過了好幾分鐘或是好幾個小時,她聽見亞力的聲音在她耳邊呼喚,溫柔的手放在她肩上輕輕搖撼。「莉莉,甜心,睜開眼睛。」

  「嗯?」她揉揉眼睛,睏倦地呢喃。「亞力,什麼——」

  「納森送信來了。」他說,替她穿上拖鞋。「跟蹤甘諾克的人一路跟蹤到聖蓋耳貧民窟,納森和十幾位幹員將他團團包圍,我們必須立刻過去。」

  「聖蓋耳。」她重複一句,完全清醒過來,那是傳說中倫敦最危險的區域,那裡龍蛇雜處,俗稱「聖地」,連警方都不敢越雷池一步。小偷和謀殺犯常在幹完一票之後就躲進那些窄巷和彎道之中。

  「消息當中有沒有提到妮可?有任何兒童——」

  「沒有。」他為她繫上一件深色的斗篷,在她還來不及再問問題之前,就帶她坐上馬車。莉莉一瞥見車外五、六個武裝隨從,便知道亞力可不想拿他們自身的安全來冒險。

  馬車轆轆地穿過街道,莉莉雙手絞在一起,試著平靜下來,但卻感覺她的脈搏在恐慌中狂跳。他們所經過的街道越來越老舊、髒亂,建築物緊密的銜接在一起,一股臭味從車窗外飄進來,令莉莉忍不住皺鼻。

  馬車停在一幢老舊、頹圮的客棧前面,亞力下車交代侍從和車伕,要他們小心地保護夫人。必要的話,有任何危險的跡象時,就先駛離馬車。

  「不:」莉莉吶喊,想要下車,可是亞力用手堵住門口,不讓她出去。「我要和你一起進去!」她氣極了。「你不可以把我留在這裡!」

  「莉莉,」他平靜地說。「我很快就會讓你進去,只是我必須先確定裡面是否安全。你比我的生命更加寶貴,我不能讓你冒險。」

  「這裡擠滿了調查幹員,」她火爆地說。「此刻或許是全倫敦最安全的地方!再者,我們要找的是我的女兒!」

  「我知道,」他低聲詛咒。「該死!莉莉,我知道裡面的狀況如何,我不要你受到任何傷害。」

  她直視著他,輕聲地說:「我們一起來面對,不要保護我,亞力,只要讓我站在你身邊。」

  亞力望著她良久良久,然後突兀地伸手環住她的腰,抱她下車。她握住他的手,兩人一起走向客棧門口,兩位幹員已經在那裡等候,尊敬地迎接亞力。他們懷疑地看看莉莉,其中一位喃喃地說,闖入客棧的過程當中曾有一些傷亡,或許她還是別進去的好。

  「她不會有事的。」亞力簡潔地說,仍然握住她的手,在前帶路。

  建築物裡面的空氣惡臭而且令人窒息,牆壁上滿是昆蟲在爬行,室內除了幾張空桌子和地上簡陋的床之外,別無其他傢俱,連破了的窗戶都用稻草填塞。他們深入長廊,走向聲音的來處,亞力感覺莉莉把他握得更緊,幾乎攀著他。

  他們來到一問擠滿幹員的大房間,他們正忙著盤問嫌犯,還有些兒童被人從角落拉出來,帶到納森面前。納森站在中央平靜地審視這一幕,溫和地發號施令。亞力看見前方有三具屍體,腳步一頓,從襤褸的衣著來判斷,顯然是貧民。他聽見莉莉的驚呼聲,更仔細地察看其中一具。他用靴子推推那沒有生命的軀體使他翻過身,葛士迪那對暗淡的眼睛瞪著他們。

  莉莉倒退數步,喃喃地念著他的名字。

  亞力毫無感覺地打量那具血泊中的屍體。「刀傷。」他漠然地說,拉著莉莉和他一同進入擁擠的房間。

  一看見他們,納森示意他們留在原處,他自己則走過來。「爵爺,」他指指他們後面的屍體。「計畫太成功了,一入夜,甘諾克就趕來這裡,透過我們對貧民窟的專家克裡的協助,才得以跟蹤他來到這個地區。當我們的幹員抵達時,諾克為了怕士迪出賣他,已經先下手為強。後來諾克對我們承認,他打算將孩子還給雷夫人,收取那筆賞金。」

  納森指著怏怏不樂的甘諾克,他被五花大綁,背對著牆坐在地上,身邊還有四個同謀,全是綁架集團的人。諾克充滿恨意地瞪著莉莉,但是她太焦慮,根本沒注意,她的目光一逕狂亂地打量室內五、六個兒童。

  「這些孩子呢?」亞力問。

  「根據諾克所供述,全來自好家庭,我們會努力將他們歸還——不求賞金,因為這純然是因為一位幹員的涉入,才導致這些兒童被綁架。」納森輕蔑地望著甘諾克。「他令我們眾人蒙羞。」

  莉莉瞪著那些孩童,大多數是金髮,滿臉是淚地抽抽噎噎,挨緊那些徒勞無功、努力安慰他們的幹員,這一幕真是令人心酸。

  「她不在這裡。」莉莉暈眩地說,臉色蒼白恐慌。她向前移,努力看清面前的人群。「全部的孩子都在這裡嗎?」她問喬納森先生。

  「是的。」納森靜靜地回答。「再看一遍,雷夫人,你確定這些都不是嗎?」

  莉莉用力搖搖頭。「妮可是黑髮,」她絕望地說。「而——而且她比這些孩子要小一些,只有四歲而已。一定還有其他的孩子,她一定是在這裡,或許是在其他的房間,我知道她

  害怕時會躲起來。她很小,亞力,快幫我找——」   

  「莉莉。」亞力的手抓緊她,止住她狂亂的嘮叨。

  她顫抖地跟隨他目光的方向,對面一位幹員矮胖的身形擋住他們的視線,然後她看見角落裡那個小身影,半隱在陰影當中。莉莉渾身一僵,狂跳的心幾乎亂得使她無法吸氣,那孩於無疑是她母親的小翻版,眼睛大而黝黑,一張小小的臉,小小的手臂抓緊一個好像娃娃的布塊。她站在陰影當中,嚴肅地打量眼前這一堆大人,因為她的安靜,就像一隻小老鼠從秘密的角落偷瞧似的,以致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妮可,」莉莉哽咽地說。「歐,天哪!」  

  亞力放開她,她走向前,但是小女孩向後縮,謹慎地注視她。莉莉的喉嚨發疼,笨拙地拭去臉上的淚水。

  「你是我的寶貝,我的妮可。」她在孩子面前蹲下來。「妮可,」她用義大利語呼喚,努力壓抑心中氾濫的感情。「我等了好久好久,一直想擁抱你。你記得我嗎?我是你媽媽,我是你媽媽,甜心?」

  孩子警戒地望著她,以義大利語回應。「媽媽?」她細聲細氣地重複著。

  「是的,是的……」莉莉無法控制地啜泣,匆匆向前,一把抱起她,緊緊擁住孩子那寶貴的重量。「歐,妮可……你的感覺真好,真好……」她的手扒過那頭細細的黑髮,滑下女兒那脆弱的脊骨,妮可柔順地倚偎在她懷裡。「現在結束了,終於結束了。」她抬起她的小臉,望進那對有如自己翻版的眼睛。妮可的小手抬上來放在她頰邊,然後好奇地移向她的前額和她閃亮的黑色鬈髮。

  莉莉淚流滿面,親吻女兒那骯髒的小臉,一面努力嚥下自己的啜泣聲。剎那間,那活生生的噩夢結束了,以前盤據在心頭的冰冷也奇跡般地融化了,反而湧上一股前所未有的平安感。她已經不記得免於苦澀和哀傷的感覺,而今世界上她渴望的所有東西全在這裡了——女兒身體的溫暖和僅僅存在於母女之間那種純粹而完美的愛,在這一刻,世上宛如只有她倆的存在。

  亞力望著她們,直到他的喉嚨不適地繃緊。他從來沒見過莉莉的臉如此溫柔、如此充滿母性的光輝,這是他從未見過的一面,也沒想像過的。他對莉莉的愛,突然間被一股深深的憐憫所改變,那股憐憫是他以前所做不到的。他從來沒想到會是這樣,某個人的快樂和幸福比他自己的快樂幸福具有更大的意義。他尷尬地轉身藏住自己波動的情緒。

  納森站在近處,滿意地觀察這一幕。「亞力,」他以公事化的態度說。「這似乎是個好機會來提一下費爵士最新的法案,他提議再設三個市辦公室,那是我迫切需要的——」

  「悉聽尊意。」亞力沙啞地說。  

  「目前這個法案面臨極大的阻力——」

  「沒有問題,你會得著的,」亞力發誓地說,別臉開去,用袖子擦拭濕潤的眼睛,然後粗嗄的說下去。「就算我必須扭斷國會中每個人的手臂,我發誓你一定會如願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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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柏頓宣佈柯先生來訪,令亞力驚訝地抬起頭。他們的早晨過得相當愉快,亞力正在看泰晤士報,偶爾加入坐在地板上的莉莉和妮可,一起堆積木、造城堡。

  「歐,請他進來。」莉莉對柏頓說道,然後歉然地對亞力微笑。「我忘了提瑞克今早要來拜訪,他說來見妮可之前,要先給我們幾天好好相處的時間。」

  亞力微微蹙眉,從長靠墊上起身,妮可則改而追著肥胖的貓「湯姆」,滿室奔跑。每當那只可憐的小東西安適地趴在陽光之下,妮可就會被那發光的尾巴所吸引。莉莉將散在地板上的玩具收好,微笑地心想,亞力實在買了太多的玩具,多得超過任何孩子的需要。

  而這要回溯到那一天,看見妮可緊緊抱著一塊好像娃娃的破布,令他無法承受。他沒有休息,直到買下玩具店中各式各樣的娃娃……包括有真發和瓷牙的娃娃、蠟和瓷器制的娃娃等。樓上的育嬰室塞滿各式的玩具,一匹木馬、一個巨大的娃娃屋、好多球、音樂盒。而且最令莉莉受不了的,是一個聲音傳遍整幢宅邸的鼓。

  他們沒過多久就發現妮可有一個令人不安的習慣,慣於玩躲迷藏的遊戲,突然間消失。當她被人發現藏在長靠墊底下或桌子角落時,只會對著大人那張焦急的臉咧著嘴笑。莉莉從沒見過一個走路悄無聲息的孩子;亞力可能坐在書房的辦公桌前,工作一小時之後,發現不知何時,小妮可靜靜地溜到他的椅子底下。

  莉莉對妮可可能遭受士迪虐待的恐懼逐漸緩和下來,雖然妮可是個謹慎的孩子,卻不會 膽怯害怕,事實上還擁有一些活潑的特質。隨著時間過往,她變得越來越會說話,發出迷人的格格笑聲和永無止盡的問題——混合著義大利語和英語。她和亨利更是特別的親近,經常要求要讓他抱,並拉他金色的頭髮。看見他皺著眉頭斥責她的時候,反而頑皮地格格笑。

  瑞克走進前廳,目光立即落在莉莉身上。她欣然微笑地迎向前,迅速擁抱他一下,令他有些狼狽不安。

  「咿,」他嘲弄地責備她。「你的丈夫在看呢,不可以,吉普賽小姐。」

  「真高興見到你。」她咧著嘴笑。

  瑞克向前和亞力握手致意。「早安,爵士。」他諷刺地微笑。「對我而言真是個大日子,竟然有幸來到這麼一個高貴的前廳。」

  「隨時歡迎,」亞力愉快地說。「畢竟你也非常慇勤好客,允許我借用你的公寓。」

  瑞克聞言一笑,莉莉則滿臉脹得通紅。「亞力!」她微微地抗議,拉拉瑞克的臂膀,使之分心他顧。「柯先生,我想為你介紹另一位。」

  瑞克的目光移向正站在長靠墊旁邊的小女孩身上,妮可正好奇地瞅著他。   

  「妮可小姐,」瑞克喃喃地說,徐徐地蹲下身體,對她微笑。「來和你的瑞克叔叔說聲哈囉。」  

  妮可猶豫地向他走過來,然後在中途又改變主意,轉而奔向亞力,小手抱住他的腿,害羞地朝著瑞克微笑。

  「她很害羞,」莉莉莞爾地說。「而且她一逕偏愛金髮的男人。」  

  「是我運氣不好,」瑞克可憐兮兮地說,摸摸自己的黑髮。他站起身,表情奇特的打量莉莉。「她很美,吉普賽小姐,就像她母親。」

  亞力努力壓下心中湧起的嫉妒心,探手撫摸妮可的頭髮,解開繫在她頭頂上的蝴蝶結。他明知道自己沒有理由嫉妒柯瑞克,雖然他愛莉莉,然而從他過去的行為來看,顯然他永遠不會威脅到她的婚姻。然而無論如何,叫亞力站在一旁,沉默地旁觀另一個男人那樣地注視她,實在很難。

  他挫敗地咬著牙,如果莉莉和他已經恢復往日的婚姻關係,叫他容忍還容易一些,然而他們最後一次同床是在他發現她和士迪一起之前。從那以後,莉莉的一顆心就全懸在她的孩子身上,甚至還搬了一張小床放在他們的隔壁房間。莉莉每晚醒來好幾次,過去察看妮可的狀況,黑暗當中,亞力能看見莉莉的身影,彎身在熟睡的孩子上面守護著,彷彿怕女兒會從床上跳起來。  

  亞力沒有反對,知道需要一些時間,莉莉的恐懼才會逐漸消失,畢竟他的妻子經歷過太多太多的憂傷和磨難,亞力不能強迫她……雖然他已經忍不了太久,他從來不曾如此渴望一個人——近在咫尺,見她溫柔又幸福,肌膚和秀髮又美又迷人,雙唇溫暖,笑容可掬……他勉強禁止自己再想下去,因為已經感覺到他的身體開始回應那刺激的影像。

  事實則是,他不知道莉莉究竟要什麼,她似乎對事情的現況極感滿足。他急於想知道她是不是需要自己、愛不愛他,然而他只是一味固執地保持沉默,決定要由她採取下一步的行動,即使要過一百年的沉默、受苦和禁慾的生活,那就這樣吧!每天晚上回到寂寞的床上,他就忍不住詛咒她;即使入睡後,也是整夜夢到她。他陰鬱地歎口氣,將注意力轉回訪客身上。

  「我得告辭了。」瑞克說道。

  「不,你一定要留下來和我們共進晚餐。」莉莉反對。

  瑞克不顧她的哀求,反而對亞力咧嘴微笑。「日安,爵爺,我祝你幸運,和這兩位在一起,你會需要好運氣。」

  「謝謝。」亞力嘲弄地回答。

  「我送你出去。」莉莉說道,陪同瑞克走向大門口。

  他倆獨自站在門口,瑞克的雙手握住她的手,像個哥哥似地親吻她的前額。「你什麼時候再回柯氏俱樂部來?」他質問。「少了你,它變得不一樣。」

  莉莉垂下眼睛。「亞力和我改天再去。」

  他倆之間有一股尷尬的沉默,兩人都在想有好些話最好別說。

  「現在你終於找到她了。」瑞克說道。

  她點點頭,直視他的眼睛。「瑞克,」她輕聲地說。「沒有你,過去這兩年我挨不過去。」

  她知道兩個人正在嚮往日的友誼說再見,以後再沒有爐火前的促膝長談,分享秘密和信任,那種奇特的關係以不同的方式支援他們倆的生活。她衝動地惦起腳尖,親吻他的臉。

  在她退開時,瑞克瑟縮了一下,彷彿她雙唇的碰觸傷害了他。「再見,吉普賽小姐。」

  他咕噥地離開,大步走向等候的馬車。

  那隻貓瞇著眼睛,注視帶著勝利的笑容走向它的妮可。她慢慢地伸出手,抓住它顫動的尾巴,「湯姆」惱怒地發出嘶嘶聲,猛地一轉身,伸出爪子攻擊,在她手上抓出一道傷痕。妮可張開嘴巴,驚訝而又受到傷害地盯著它,開始淒慘地哀嚎。亞力一聽見哭聲,立刻走過來,妮可哀哀地跑向他。他一把抱起她,拍拍她的背,搖晃地安慰著。

  「怎麼了,甜心?發生什麼事?」

  妮可嚎啕大哭地舉起手來。  

  「『湯姆』抓你嗎?」他關懷地問。

  「是的,」她抽噎。「壞貓,不乖。」

  「讓我看看。」  

  亞力仔細檢查她手背上的淡粉紅色傷痕,同情地安慰著,親吻那小小的抓痕,讓它好一些。

  「『湯姆』不喜歡被人拉尾巴,甜心。等它走回來,我再教你要怎麼拍它,它就再也不會抓傷你了。來,給我一個擁抱,我勇敢的女孩。」

  在他輕言細語和安撫之下,妮可立即忘了手上的傷,對他展露笑顏,小手臂環住他的頸項。

  莉莉站在門口,沉默地觀看這一幕,一股強烈的愛湧在心口,幾乎隱隱作痛,亞力全然沒察覺有人在看,繼續和妮可絮絮地交談,放她下來,彎身在長靠墊底下找她失落的娃娃。

  看見這一幕,莉莉忍不住微笑。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亞力是真的想當她孩子的父親。她本來沒有權利有這樣的期待,早該知道他有足夠的愛分給她們母女倆,他不是那種會責怪一個無辜的孩子不該出世的人。關於愛、信任和全心的接納等方面,莉莉心想,他實在有太多可以教她的地方。她想和他共度餘生,獻給他一個人能承受的所有的快樂。

  她從眼角看到一位女僕走過來,謹慎地召喚她。「莎莎,請你照顧妮可一陣子,她該睡覺了。請你去找一、兩個娃娃,帶她去育嬰室……」

  「是的,夫人,」女僕微笑地說。「她真是個乖女孩,夫人。」

  「很快就會不乖了,」莉莉狡黠地回答。「再過一、兩年,雷爵爺就會把她寵壞了。」

  莎莎格格地笑著,走進前廳,開始找玩具。

  「那是我的!」妮可看見莎莎拿著她的玩具便驚叫著,蠕動地要亞力放地下來,忿忿然地跑過去要拿回她的洋娃娃。

  「我的爵爺,」莉莉柔順地說,然而內心卻充滿輕率和期待。亞力狐疑地望著她。「我們可以私下談幾句話嗎?」

  莉莉不待回答,逕自走向樓梯,優雅地拾階而上。亞力蹙眉地望著她的背影,慢慢跟在後面。

  當他們抵達寬敞的寢室時,莉莉關上身後的門,轉動鑰匙上鎖,突然間室內的沉默變得彷彿帶電。亞力注視著她,但沒有移動,敏銳地察覺身體的亢奮堅硬,衣服底下的皮膚也變得熱燙而敏感,呼吸變得淺促,幾乎無法控制。

  她走到他面前,他感覺到她的指尖放在他的背心上面,動作熟練而輕快,一一解開弧形的鈕扣,背心鬆了開來。她的手栘向他的領巾,解開溫暖的絲緞,拉下他的頸間。亞力閉上眼睛。

  「最近我真是太忽略你了,對嗎?」她耳語,開始解開襯衫。  

  他的身體亢奮得僵硬而繃緊,明知道她一定能看見爬上他皮膚的紅潮。她的呼吸拂過他的襯衫,吹向他胸膛,幾乎令他忍不住呻吟。

  「沒關係的。」他勉強說道。

  「不,很有關係。」她拉出他襯衫的下擺,雙臂繞過他的腰,臉頰貼著他胸前粗糙的毛髮摩挲。「這可不是讓我丈夫明白我有多愛他的方式。」  

  他的雙手突然抬起來,掃住她的手腕,力道不自覺地加大弄痛了她。「什麼?」他木然地問。

  她的眸中閃著豐富的深情。「我愛你,亞力。」她停頓了一下,察覺他的手在顫抖。「我愛你。」她再說一句。「在此之前我一直害怕說出來,我以為你一旦知道我女兒的事,就會趕我走,或是更糟——你的榮譽感迫使你留住我們母女倆,而你一心希望拋棄我們和我們所引發的醜聞。」

  「拋棄你們?」他濃濁地重複一句。「不,莉莉,」他放開她的手,改而捧住她的臉龐。「失去你,我會沒命的。我要當妮可的父親,我要當你的丈夫,過去幾天我簡直像是在慢慢地死去,心中納悶要如何說服你相信你需要我——」

  她粗嗄地笑了,眸中滿是快樂的眼淚。「你根本不需要說服我。」

  他的唇埋在她的喉間。「我想你……莉莉……吾愛……」

  她粗嗄的笑聲化成呻吟,他的身體火熱需索地貼著她,肌肉在她愛撫的手掌底下繃緊,他倉促地為她寬衣解帶,同時脫掉自己的衣裳。她斜靠在床上注視他,想要遮掩自己,卻又明白他歡喜看她。亞力躺在床上,將她光滑赤裸的身體拉過去貼住他的身軀,雙手捧住她的臀,催促她挨緊。 

  「再說一遍。」他咕噥。

  「我愛你。」她低語。「我愛你,亞力!」 

  他的手深深滑入她腿間,雙唇長長地吻住她,兩人舌尖交纏在一起,混合著火與熱。

  「再說一遍……」

  可是這一次她所能做的只有破碎的吐氣,在他手指的進攻下扭動。當她拱身相迎,乳尖拂過他胸膛的毛髮,他低頭去吻,用舌尖愛撫環繞,直到那玫瑰色的尖端奇妙的堅硬起來。她別過臉,雙唇壓在他肩膀上,吸進他古銅色皮膚的氣息和滋味。她向下搜索,直到找著他那平坦的胸膛,令他愉悅地呻吟。她的手指探詢地梳理那濃密誘人的胸毛,拂過他腹部緊繃的肌肉,隨著毛髮繼續向下 移。她一次、兩次地愛撫他,直到他移動、退後,輕易地和她合而為一,口中發出低沉的呻吟。

  那種感官之美令人著魔,她用四肢纏住他,催促他更加深入。他緩緩地驅策,迷失在強烈的魔法裡面,重複地移動。她那平滑、自製的動作將她逼向狂野之境,令她感覺自己無助地墜入顫抖而瘋狂的境地,唯一的存在是感覺他的推進衝刺,直到這股折磨在翻騰而震顫的歡愉中結束。

  歡愛過後,她的指尖慵懶地畫過他的臉,描摩每一條至愛的線條——他刮過鬍子的皮膚質地,和那濃密的睫毛。亞力心滿意足地執起她的手,熱熱的嘴唇壓向她細緻的掌心。

  「這麼久以來,我一直害怕許多事情,」莉莉心不在焉地說。「而今……已經不再有恐懼留下。」

  亞力以手肘撐起自己,俯視著她,傭懶地微笑。「感覺如何?」 

  「很奇怪,」她溫暖的眼眸愛戀地凝視他。「這麼幸福的感覺很奇怪。」

  「你會習慣的,」他溫柔地保證。「很快就會視為理所當然。」

  「你怎麼知道?」莉莉微笑地低語。

  「因為我會確保它這樣。」他低下頭,她的雙臂愛戀地環住他的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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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 曲

  秋風從半敞的窗戶吹進來,涼涼的,使莉莉更加挨向丈夫溫暖的懷抱。他倆是來參加華爵士和他夫人主辦的週末狩獵宴會。

  莉莉望向窗外漆黑的天空,遺憾地歎口氣,察覺該是狩獵隊伍即將起床的時刻,才能及時參加清晨的行前會議。

  「累嗎?」亞力問道。

  「昨天晚上我們沒睡多少。」她呢喃。

  他貼著她的頭髮微笑。「沒有人在睡覺。」

  他們一起躺在床上,傾聽各種夜行的聲音——悄悄走過長廊的腳步聲,輕輕開關門的聲音,詢問和同意的耳語來自受邀賓客各自尋找當晚的床伴。莉莉指出他倆是少數幾對真的渴望同床共枕,而不是另找床伴的夫婦之一,說得令亞力呵呵地笑。為了證明他有多麼珍惜她的陪伴,他將大半個晚上都用在求歡上,使她幾乎沒時間睡覺。

  亞力的侍從輕輕的叩門聲,示意他倆已是起床梳洗的時間。亞力大大地伸個懶腰,喃喃抱怨離開床鋪,拿起昨晚替他擺好的衣服。至於平常極期待狩獵活動的莉莉,今天的動作則

  慢得出奇。她以手肘撐著自己,微笑地凝視他,濃密的黑色鬈髮如今已經長及肩膀,披散在雪白的枕頭上。

  亞力頓了一下,狐疑地打量她。

  「親愛的,」她慢條斯理地說。「我今天不想打獵。」

  「什麼?」他繫住長褲,走過去坐在床邊,表情微微蹙眉。「為什麼?」

  她似乎非常謹慎地遣辭用句。「我想我不應該打獵。」

  「莉莉,」他握住她的肩膀,輕柔地拉向自己,無所著力的床單落到她腰間,露出她修

  長苗條的身軀。「你知道我寧願你不要打獵——因為我受不了看見你有一絲的刮傷或瘀青,然而我又不願剝奪任何能使你快樂開心的事物。我知道你多麼熱愛狩獵的活動,只要你小心謹慎,在一些比較艱難的跳躍障礙方面,改以騎馬繞過去,我就不反對你參與。」

  「謝謝你,親愛的,」她溫柔地回答。「然而我還是不認為這個活動適當。」

  他的眼睛充滿關懷。「怎麼了?」他靜靜地問,手指扣緊她的肩。

  莉莉直視他搜尋的眼神,用她細膩的指尖描摩他下唇的曲線。「沒什麼,只是像我這種狀況的女人應該避免劇烈的活動。」

  「像你這種狀——」他愕然地停下來,表情一片空白。

  她在沉默中莞爾一笑。「是的。」她低語地回答他眼中所提出的問題。

  剎那間,他將她緊緊地摟住,臉龐埋在她頭髮裡。「莉莉,」他欣喜若狂,她則輕輕地嘻笑。「你的感覺怎樣?」他質問道,將她推開一點,想要好好地打量她一番。他的大手溫柔地摸索她的身體。「你還好嗎,甜心?你——」

  「一切都很完美。」她向他保證,仰起臉,承接他灑落的細吻。

  「你太完美了,」他迷惑而有些愣愣地搖頭。「你確定嗎?」

  「以前我就經歷過。」她面帶微笑地提醒他。「是的,我很確定,想不想打賭這會是個男孩?你的賭注是什麼?」

  亞力低下頭,在她耳邊呢喃。

  莉莉沙啞地呵呵笑。「就這樣而已嗎?」她誘惑地揶揄。「我還以為你這個賭徒膽量不只如此呢!」她微笑地拉下他的身體,雙手攫住他寬闊的背部。「靠近一點,爵爺,」她低語。「我們來瞧瞧是否能再提高一些賭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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