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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莉莎‧克萊佩]那年秋天(璧花系列之二)(全文完)

那年秋天(壁花系列之二)作者:莉莎.克萊佩

美麗大膽的柏莉琳發現獨立自主的美式作風不是她唯一的「問題」,
而是睥睨一切、不可理喻、全倫敦最搶手的單身漢——衛邁克爵爺。
當邁克突然將她擁入他危險的懷中,莉琳立刻被強烈的熱情給淹沒。
但,這是她根本不喜歡的男人!時間凍結,全世界彷彿只剩下他倆。
邁克向來懂得掌控情緒,宛如碁石般沈穩可靠,
但在莉琳身邊,每個碰觸都是細緻的折磨,每次親吻都帶來更深的渴望,
但他如何能讓這樣驚世駭俗的女人成為他的——新娘?

終曲

  倫敦

  上布魯克街2號

  馬斯登宅邸

  韋斯特克裏夫伯爵夫人妝鑒



  親愛的韋斯特克裏夫夫人:

  收到您的信我既光榮又喜悅,對您最近結婚的喜訊,請允許我致以祝賀。儘管您謙遜的聲稱,和韋斯特克裏夫爵爺的結合只為您帶來了好處,我仍冒昧的不敢苟同。既然曾有幸與您結識,我便能證實好處也屬於伯爵,贏得這樣一位嬌媚而嫻雅的年輕女士——



  “嬌媚?”黛西乾巴巴的打斷。“哦,他太不瞭解你了。”

  “還有嫻雅。”莉蓮高傲的提醒她,接著又轉回到納特先生的信中。“他還寫道……‘也許,若您的妹妹和您差不多,她也有可能找到如意郎君’。”

  “他才沒那麼寫呢!”黛西大聲叫道,跳過土耳其式腳凳去搶那封信,莉蓮則尖聲大笑地防衛。安娜貝爾坐在附近的椅子上,停在茶杯邊緣微笑,然後啜飲一口希望能安撫住反胃。她已經透露了她的意圖,決定在今晚告訴丈夫她懷孕的消息,畢竟要隱瞞狀況是越來越難了。



  她們三個坐在馬斯登宅邸的客廳裏。早幾天的時候,莉蓮和馬克斯完成了他們的“鐵匠婚禮”——這類喜事在格雷納格林是如此稱呼的——後返回漢普夏,她悄悄欣慰地發現伯爵夫人確實已離開了莊園,她存在過的所有痕跡都被清除了。前任伯爵夫人,莉蓮糾正自己,有點氣惱每次都得提醒自己如今她才是韋斯特克裏夫伯爵夫人。現在馬克斯帶她來到倫敦,他和亨特先生去視察機車廠並致力於處理必要的商務。大約幾天之後,韋斯特克裏夫夫婦將起程前往義大利度過匆忙安排的蜜月……為了盡可能遠遠避開默西迪絲•鮑曼,她仍然對沒能堅持為女兒舉行一個盛大的上流婚禮而抱怨個不停。

  “哦,別纏著我,黛西。”莉蓮溫和的大聲說,推拒著妹妹。“我承認,我編造了最後一部分。住手,你會把信撕成碎片的。我讀到哪了?”擺出一副適於伯爵夫人的高貴儀態,莉蓮舉高信箋得意的繼續。“納特先生又說了一連串可愛的恭維和問候,並希望我和馬斯登家的人相處融洽——”

  “你有告訴他,你婆婆打算除掉你嗎?”黛西問。

  “然後,”莉蓮接著說,不理睬她。“他回答了我關於香水的問題。”

  兩個年輕女生都驚訝的看著她。安娜貝爾的藍眼好奇的睜圓。“你向他詢問秘密成分了?”

  “天啊,是什麼?”黛西追問到。“快說!快說!”



  “聽到答案你們可能會有些失望。”莉蓮說,害羞起來。“納特先生說,秘密成分就是……什麼都沒加。”

  黛西顯得很氣憤。“沒有秘密成分?它不是一劑真正的愛情藥?我白把自己泡在裏頭了?”

  “等會兒,我來讀他的解釋。‘您成功的俘獲了韋斯特克裏夫爵爺的心,這純粹是您自己的魔力使然,而香氛裏真正的添加物,其實就是您自己。’”把信箋放到膝上,莉蓮對妹妹忿忿的臉色露齒一笑。“可憐的黛西。我很遺憾這不是真的魔法。”

  “見鬼。”黛西嘀咕。“我就知道。”

  “奇怪的是,”莉蓮沉思的繼續說下去。“韋斯特克裏夫也知道。那天晚上我才同他說起香水,他就說他肯定知道秘密成分是什麼。今早我還沒給他看納特先生的信,他便告訴我答案了——正確的答案。”微笑慢慢在她臉上擴散開來。“自大的萬事通。”她鍾愛地低語。

  “等我告訴伊薇,”黛西說。“她會跟我一樣失望的。”

  安娜貝爾看看她,皺攏的眉頭破壞了她漂亮的前額。“她還沒有回你的信嗎,黛西?”



  “沒有。伊薇的家人又把她關起來了,我懷疑他們會讓她通信。而讓我擔心的是,他們離開石字園以前,她的弗洛倫斯姨媽有過非常強烈的暗示,就是與尤斯塔斯表哥訂婚的事已經在計畫中了。”

  其餘二人歎息起來。“除非我死。”莉蓮冷酷地說,“你知道我們會採取措施,只要我們能讓伊薇脫離她家人的控制,並為她找一個好對象。”

  “我們會的。”黛西自信滿滿的回答。“相信我,親愛的,如果我們能為你找到丈夫,那我們就無所不能了。”



  “That does it。”莉蓮說道,從靠背椅上跳起來,抓起靠墊威脅地撲向她。

  哈哈大笑,黛西閃到最近的傢俱後面大聲說道:“記住,你是伯爵夫人!你的自重都到哪去了?”

  “我把它都撂到一邊去了。”莉蓮告知她,在後面快樂的追趕。





與此同時……



  “聖文森特爵爺,門口有位客人。我告訴她您不在家,但她一再表示她可以見您。”

  圖書室裏陰暗而寒冷,只有壁爐裏有一點微弱的火光,而火勢很快就要熄滅了……可是塞巴斯蒂安似乎完全提不起勁頭去加多塊木柴,雖然近在咫尺的地方就有一小堆木頭。就算是能燒著房屋的熊熊大火也不能溫暖他,他既空洞又麻木,沒有了靈魂,只剩軀殼,而他對此到是很自得。一個男人要墮落到他現在的水平還真需要稀世的天才。

  “在這個時候?”塞巴斯蒂安不感興趣地嘀咕,看也不看管家,只盯著手中用切割水晶做的白蘭地窄口酒杯,修長的手指懶懶地轉動著杯柄。他很清楚這名不明身份的女子想要些什麼,但是,儘管今晚並無節目,塞巴斯蒂安卻發現自己頭一次沒有胡鬧的心情了。

  “叫她離開。”他淡淡地說。“告訴她我的床上已經有人了。”

  “是,爵爺。”管家退下,塞巴斯蒂安再次倒進椅子裏,伸直了長長的腿。

  他一口喝乾杯中的白蘭地,思忖著最迫切的問題……錢,或者說缺錢。債主催討得越來越凶,有一大堆債務不能再拖延了。既然想從莉蓮•鮑曼的身上刮到油水的計畫失敗了,那他就得從其他人那裏搞到錢。他知道有幾位富有的婦人,可以勸誘她們貸給他一些資金,作為報答,他就得提供他所擅長的私密的寵愛。而另一種選擇就是——

  “爵爺?”

  塞巴斯蒂安慍怒的抬頭。“看在老天的分上,什麼事?”

  “那位女士不肯走,爵爺。她堅持要見您。”

  一聲惱火的歎息。“如果她這麼該死的不管不顧,就讓她進來吧。但是你最好警告她說,我今晚只想快速幹完然後更加快速的說再見!”

  一個年輕而緊張的聲音從管家身後傳來,原來那固執的訪客緊跟著他進來了。“我想的可不是這樣。”她繞過管家走進房間,身上裹著一件寬大的兜帽斗篷。

  收到塞巴斯蒂安的眼色,管家告退,留下他們單獨待著。

  將頭靠回椅背,塞巴斯蒂安不露聲色的打量著這位神秘的女子。沒來由的想法劃過他的腦海,她在斗篷下可能拿著把手槍。她可能是過去許多威脅要殺掉他的眾多女人中的一個……終於鼓起了勇氣來實踐她的諾言。見鬼的他才不在乎。他祈禱她能射殺他,只要她不會笨手笨腳的誤事。坐在座位上一派輕鬆,他輕聲說道:“拿下你的兜帽。”

  一隻纖細白皙的手抬起,她照辦了。兜帽從她的頭髮上滑落,鮮明的紅色令壁爐裏的餘燼黯然失色。



  塞巴斯蒂安困惑的搖搖頭,他認得這位年輕女子。石字園的宴會上那個可笑的女孩,羞澀而結巴,被人嘲笑的對象,她的紅發和豔麗的面容到是讓人可以容忍她的陪伴,只要她能閉上嘴。其實他們從沒交談過。是伊萬傑琳•詹納小姐,他想起來了。她有一雙他見過最大最圓的眸子,到更像是蠟娃娃的眼睛……或是小孩子的。她的目光慢慢來到他的臉龐,沒有錯過因和韋斯特克裏夫打架而留下的瘀傷的陰影。

  小白癡,塞巴斯蒂安輕蔑的想,懷疑她是來指責他綁架了她的朋友。不。她應該沒有那麼愚蠢,冒著失去貞操——或是她所有的認知,她的生命——的危險,沒有伴從的出現在他家裏。

  “來惡魔的巢穴看它,是嗎?”他問。

  她走近些,顯得古怪的堅決而無畏。“你不是惡魔。你只是個男人罷了。非常多缺…缺點的男人。”

  這天裏第一次,塞巴斯蒂安覺得想笑,一絲難得的興趣揚起。“只因為沒有看見角和尾巴,孩子,這並不意味著你就應該低估其中的可能性。惡魔有很多偽裝。”

  “那麼我就到這來訂一個浮士德的契約。”她說得非常慢,好像在出口前她要仔細斟酌過每個字。“我對你有個建議,爵爺。”

  然後她站到壁爐旁邊,從包圍住他們倆的黑暗中顯現出來。


  ——全書完——

TOP

第二十五章

  莉蓮坐在馬車上,頭靠著天鵝絨裝飾的內壁,儘管又害怕又擔心,但乙醚殘留的影響仍讓她睡著了。車子停住時她醒過來,背部發痛,腳冷得麻木;她揉揉酸疼的眼睛,懷疑自己是在做夢。她但願是在石字園裏她安靜的小臥室裏醒來……或者更好些,是在馬克斯那張寬大的床上。睜開雙眼,看見聖文森特的馬車內部,她的心沉了下來。

  她笨拙地舉起手指掀開窗簾,正是薄暮時分,夕陽最後一抹荒涼的餘光穿過稀稀拉拉的橡樹林。馬車停在一家驛車客棧前,門口懸掛著公牛和嘴的標誌;這家龐大的客棧大概可以容納一百匹馬,三棟彼此相連的建築為許多在收稅幹道上趕路的旅人提供房間。

  察覺到身邊的動靜,莉蓮轉過頭,身軀因發現自己的雙手被反剪到背後而僵硬。“幹什麼——”她問,同時一件冰冷的金屬環狀物猛地穩穩鉗住了她的手腕。她掙扎著胳膊,但仍被牢固地制服。是手銬,她猜到了。“你這個雜種。”她說,聲音狂怒的顫抖。“懦夫。你這個該死的——”一團軟軟的織物塞進她的嘴,堵住了她的咒駡,接著一個口銜又溫柔地套了上去。



  “對不起。”聖文森特在她耳邊輕聲說,不過音調中並無悔意。“你不要再拉扯手腕了,那只會讓它們有不必要的瘀傷。”他溫暖的手指包覆住她冰涼的拳頭。“有趣的玩具,這個。”他喃喃地說,指尖愛撫著金屬手銬下的手腕。“我熟識的某些女人從這上面找到過很多樂趣哦。”扶著她轉身,看見她怒氣衝衝但又困惑不解的表情他微笑起來。“我的小天真……教導你肯定會很快樂。”

  發乾的舌頭推頂著口銜,莉蓮不禁想著他有多英俊而且有多狡詐:惡棍應該是黑色的大鬍子,滿臉橫肉,外在就和內心一樣兇殘才對;像聖文森特這樣卑鄙的小人居然既漂亮又優雅,這真是太不公平了。“我很快就回來,”他對她說。“不要動——別試圖惹麻煩。”

  沾沾自喜的混蛋,莉蓮恨恨地想,疼痛持續施壓讓她的喉嚨發緊。她眼也不眨地盯著聖文森特打開門,大搖大擺地走下馬車。黑夜來臨,她陷入了半暗中;強迫自己規律地呼吸,莉蓮盡力忽略恐懼,認真思考。肯定會有那麼一會兒,那麼一個缺口,她能把握機會逃脫,而現在她能做的就是等待。

  很久以後人們才會注意到她在石字園失蹤,他們會尋找她……浪費時間,焦慮不已……而伯爵夫人就會一直在滿足的沈默中等待,她輕易地就解決掉至少一個討厭的美國人。這個時候馬克斯會想些什麼?他會——不,她不能讓自己沉溺於想像中,這令她眼睛刺痛,而她不能哭。聖文森特會很滿意看到任何示弱的跡象。



  手在手銬裏翻轉,莉蓮試著判斷鎖住她的是什麼型號的鎖具,但以目前的狀況來說,這毫無用處。靠回座位,她盯著門等它重新打開。

  聖文森特回到馬車裏,給車夫一個信號,車子微微搖晃著駛到驛車旅館的後院。“我馬上帶你到樓上的房間,你在那可以解決些私人的需要。很遺憾我們沒時間進餐了,但我答應明天會讓你吃頓像樣的早餐。”

  馬車再次停下,聖文森特抓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身上帶,藍眼因為瞥見她敞開的前襟裏單薄內衣下的乳房而欣賞地閃爍。給她罩上他的外套,隱藏起手銬和口銜,他將她扛上肩頭。“想都別想掙扎或是踢打。”她聽見他說道,因為大外套的阻隔嗓音顯得模糊。“否則我可能會決定延遲行程,正好用來示範我的情人們對手銬的可喜發現。”

  這是個言之鑿鑿的強姦的威脅。莉蓮安靜地讓他把她抱出馬車,穿過旅館的後院來到露天的樓梯。有個路過的人一定是問起聖文森特肩上的女人,因為他發出一陣後悔的大笑。“我恐怕是我的小蕩婦有點亂七八糟了。杜松子酒的壞處。把鼻子朝上對著法國白蘭地,結果真是一場災難。沒腦子。”這解釋引來一陣男性的衷心的哄笑和莉蓮沸騰的憤怒。她計算著聖文森特踏上的臺階步數……二十八級,中間有段平路。他們來到房子的頂層,打開一扇門,裏面是一排房間;莉蓮在外套下幾乎不能呼吸,她努力估計著聖文森特在走廊上經過了多少扇門扉。最後他們進入房間,聖文森特用腳把門關上。

  把莉蓮抱到床上,他小心地放下她,拿走外套,將垂落在她暈紅的臉前的豐厚髮絲撥開。

  “我要去確認他們把車套好沒有。”聖文森特輕聲說,眼眸如同雕琢過的寶石一樣閃亮,也一樣清冷。“我很快就回來。”



  莉蓮越來越懷疑他是否對任何人事有著真正的情感,或者他只是乾脆認為生活就像一出戲劇裏的演員,為了達到目的任意創造表演的方式。她探究的目光令他的微笑淡去,態度變得公事公辦。他從外套的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她看出是把鑰匙,胸腔因突然的興奮而刺痛。把她轉過身去,聖文森特打開手銬;胳膊得到自由,莉蓮忍不住逸出一聲解脫的歎息。可是這釋放太短暫了。緊抓住她的手腕,他以令人氣極的輕鬆把她手臂舉高,重新將之銬在床頭板的鐵欄杆上。雖然莉蓮拼命掙扎,但仍無濟於事。

  身體於床上伸展在他面前,胳膊高舉過頭,莉蓮警惕地盯著他,嘴唇在口銜下蠕動。聖文森特放肆的目光掠過她的身軀,他們兩人都很清楚,她是完全任由他擺佈了。求求你,上帝,別讓他……莉蓮想著。她沒有回避他的視線,也沒有畏縮,多多少少的,要捍衛自己安全的那部分想法使她的恐懼還不至於洩露。她的喉嚨痛苦地梗住,因為聖文森特老練的手來到她胸房上部暴露在外的皮膚,愛撫著內衣的邊緣。“那時我們就有得時間玩了。”他輕輕地說。望著她的臉,他的手指滑到她乳房上,直到覺得乳頭在他的撫弄下硬挺。莉蓮羞怒交加,鼻孔中迅速地噴著粗氣。

  終於聖文森特慢慢地撤開,從床上站起來。“很快。”他低聲說,不清楚他的意思是很快就從客棧的馬廄返轉,還是指他意圖和她睡覺的時間。

  莉蓮閉眼聽著他走在地板上的腳步聲。門開了又關上,緊接著是外面門鎖轉動的“哢噠”聲。在床墊上變換姿勢,莉蓮伸長脖子斜睨向把她銬在床上的手銬;那是鋼制的,中間焊接有鏈條,雕刻了“Higby-Dumfries #30,由不列顛鑄造局授權製造”的字樣;每一邊手銬都有鉸鏈和獨立的鎖頭,與鏈條連接的軸承穿過防松螺栓焊接在銬身上。



  在床頭掙扎得更高些,莉蓮費力地從淩亂的頭髮裏找到一根髮針;她將之拉直,並用手指把一頭彎曲,然後插到鎖眼裏,撬動裏面的鎖舌。針頭不停從鎖舌上滑落,很難操控自如。不出聲地咒駡著,莉蓮把髮針取出弄直,再試了一次,一隻手腕抵住手銬的內邊,穩定地施加壓力;突然,她聽見清脆的“卡啦”一聲,手銬被打開了。

  仿佛坐在火上一樣,她從床上一躍而起,踉蹌地衝向門口,手銬還在一隻手腕上掛著。扯開口銜,挖出嘴裏濕透的織物,她把這些物事甩到一邊開始繼續對付門扇。靠著另一隻髮針的幫助,她以純熟的手法打開了門鎖。“感謝上帝。”她低語道。傾聽來自客棧樓下的說話聲和其他聲響,莉蓮算計著自己的機會,在客棧裏找一個富有同情心的陌生人來幫忙,遠遠好過去找馬廄的場院裏亂轉的男僕和車夫。快速地掃視走廊,確定沒有人過來,她急切地跨出門檻。

  察覺到自己不整的衣衫和敞開的緊身胸衣,莉蓮把長裙邊緣緊緊拉攏,匆忙走向建築內部的樓梯。她的心如被錘子敲打般疼痛,腦中嗡嗡作響。她充滿了瘋狂的絕望,覺得自己草木皆兵;身體似乎是順從於出離她意志之外的某種力量,以不計後果的動力腳不沾地的飛奔下了臺階。

  來到樓下,莉蓮衝進客棧的大廳;人們停下講到一半的交談,略微震驚地轉向她。覷到角落裏有張大桌子和一組椅子,四五個衣著光鮮的紳士站在附近圍成半圓,莉蓮倉皇地接近他們。“我要和店主人講話,”她突兀地開口。“或是主事的人。隨便一個能幫我的人。我需要——”



  她忽然住口,聽見有人在叫她的名字;生怕是聖文森特發現她已逃脫,她扭頭從肩上看去,全身因準備戰鬥準備而僵硬。但這不是聖文森特的嗓音,她也沒看到琥珀金色的頭髮。

  她再次聽見那個聲音,低沉的調子直直滲透入她的靈魂。“莉蓮。”

  兩腿發軟,她看見一名健壯的黑髮男子走進客棧。不可能,她想著,使勁眨眨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些,這一定是場幻覺。她轉身面對他,腳下絆了一下。“韋斯特克裏夫。”她低聲說,遲疑地朝前邁了幾步。

  房間的其他部分仿佛突然不見了。馬克斯平日黝黑的臉色如今變得蒼白,極其專注地緊盯著她,好像害怕她可能又消失無蹤。他加快步伐來到她身邊,猛地把她攫入懷中,以強悍的力度摟緊她。“我的上帝啊。”他小聲道,將臉龐埋進她的頭髮中。



  “你來了。”莉蓮氣喘吁吁,渾身打顫。“你找到我了。”她簡直不敢相信。他聞起來有馬匹和汗水的味道,衣服因為暴露在室外的空氣中而散發著寒意;察覺到她的顫抖,馬克斯將她緊緊裹在外套之下,抵著她的髮絲喃喃訴說著愛意。

  “馬克斯。”莉蓮啞聲說道。“我是不是瘋了?哦,求求你一定是真的,求求你別離開我——”

  “我在這。”他的聲音低沉而微微發抖。“我就在這裏,哪也不去。”後退一步,如午夜般幽深的凝視從頭掃到腳,手掌急迫地在她身上摸索。“我的愛人,我的親親……你有受傷嗎?”手指滑過她的胳膊,他碰到了沒有除下的手銬;抓起她的手腕,他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那個東西,呼吸變得尖銳,身軀因野蠻的狂怒而震顫。“天殺的,我要送他下地獄——”

  “我沒事。”莉蓮連忙開口。“我沒有受傷。”

  將她的手舉至唇邊,馬克斯草草親吻過,然後把她的手指按到他的臉頰上,急促的呼吸一再噴到她的手腕上。“莉蓮,他有沒有……”

  從他煩惱的眼神中讀懂了沒能說出口的問題,莉蓮匆匆低語。“沒有,什麼事也沒有。沒有時機。”



  “我還是要殺了他。”勢不兩立的口氣令她頸背的寒毛直豎。看到她敞開的長裙,馬克斯鬆開手,脫下自己的外套披上她的肩膀,他突然僵住。“有種味道……那是什麼?”

  想起皮膚和衣服上都還沾著那有害的氣味,莉蓮躊躇了一下。“是乙醚。”最後她說,戰慄的嘴唇試著展開微笑,卻看見他的眼眸加深為濃濁的黑色。“其實並不太糟。我一天幾乎都在睡覺,除了有點噁心,我——”

  他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咆,再次將她抱入懷中。“對不起,真對不起,莉蓮,我甜蜜的親親……你現在安全了。我絕不會再讓你發生這種事,我以我的生命起誓。你已經安全了。”他捧住她的頭,吻過她的唇,短暫,溫柔,又是那麼震撼,令她暈眩的搖搖欲墜。閉上雙眼,她依偎著他,仍然害怕這都不是真的,醒來時將會發現她又和聖文森特在一起了。馬克斯靠著她分開的嘴唇和頰邊喃喃說著安撫的話語,擁抱她的姿勢看似溫柔,實則聯合十個男子之力也難以破壞。從他安全的深深懷抱中往外看去,她瞧見西蒙•亨特高大的身影走過來。

  “亨特先生。”她驚訝的說,馬克斯的嘴拂過她的鬢角。

  亨特關心的望著她。“你還好嗎,鮑曼小姐?”

  她不得不扭動身子以避開馬克斯探索的嘴唇,喘著氣說:“哦,是的,很好。正如你所見,我沒有受傷。”

  “那真是莫大的安慰。”亨特回以微笑。“你的家人和朋友全都因為你的失蹤而擔心得要命。”

  “伯爵夫人——”莉蓮開口,又突然住嘴,忖著該如何解釋這麼嚴重背叛馬克斯的行為。況且,當她望進他眼裏時,看見在深邃烏黑的眸子裏閃爍的全是關心,不禁奇怪自己以前竟然認為他非常無情。



  “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馬克斯輕柔地說,捋順她亂蓬蓬的頭髮。“你不會再見到她了,等我們回到石字園的時候,她已經永遠離開了。”

  即使心頭仍縈繞著疑問和擔憂,莉蓮還是感到突如其來的疲憊。她的夢魘已嘎然而止,現在看來,也不用再做什麼了;她乖乖地等著,臉龐靠在馬克斯結實穩固的肩頭上,心不在焉的聽著接下來的談話。

  “……要找到聖文森特……”馬克斯說。

  “不,”西蒙•亨特堅定的說。“我會找到他。你來照顧鮑曼小姐。”

  “我們需要獨處。”

  “我相信這附近就有個小房間——其實,就是個耳室……”

  但是亨特的聲音逸去,莉蓮發覺馬克斯的身體重新兇狠的緊繃起來,他的肌肉致命的抽搐,視線轉向樓梯的方向。

  聖文森特下來了,他從客棧另一邊進入了客房卻發現裏面空無一人。停在樓梯的中段,聖文森特流覽過眼前古怪的戲劇性場面……成群迷惑不解的旁觀者,被冒犯到的店主人……還有韋斯特克裏夫伯爵,正以嗜血的渴望緊盯著他。

  在這寒意肅人的一刻,整個客棧都陷入沈默,韋斯特克裏夫冰冷的話語清晰可聞。“上帝明鑒,我要宰了你。”

  莉蓮昏亂的低語。“馬克斯,等等——”



  她被粗魯地推到西蒙•亨特身上,後者反射性的扶住她;而馬克斯則狂怒地衝向樓梯。不是繞過欄杆,他直接翻身躍過,像只貓一樣落在梯級上。一個模糊的動作,聖文森特試圖撤退,但馬克斯猛撲過去,擒住他的腿將他放倒。他們格鬥著,咒駡著,交替擊出重拳,然後聖文森特一腳踢向馬克斯的頭部。旋身以避免挨到那笨重的靴子,馬克斯被迫暫時鬆開他。子爵朝樓上竄去,馬克斯緊隨其後,很快他們兩人都消失不見了。一群熱心的男人跟上去,叫囂建議,制定賠率,對著兩個貴族像狂熱的公雞一樣打架的奇景興奮的大喊大叫。

  白了臉,莉蓮望向淡淡微笑的西蒙•亨特。“你不去幫他嗎?”她追問道。

  “哦,不。韋斯特克裏夫絕對不會原諒我去妨礙他。這可是他首次的‘酒館鬥毆’。”亨特友善的朝莉蓮眨眨眼,她有點動搖。他的大手扶住她的後脊,領她到旁邊的椅子坐下。一陣刺耳的喧囂從樓上傳來,然後是沉重的“砰”的一聲,讓整棟建築都搖晃起來,接著又傳來傢俱破壞,玻璃碎裂的聲音。

  “好了。”亨特開口說,不理會那騷動。“如果我能看看那殘留的手銬,也許我能做點什麼。”

  “你不能。”莉蓮帶著一副氣人的篤定說。“鑰匙還在聖文森特的口袋裏,我是用髮針搞定的。”

  坐在她身邊,亨特抬起她戴著手銬的那只手腕,仔細地看了看,說出的話讓她相當不滿。“真幸運,是30號的手銬。”

  莉蓮諷刺的瞥他一眼。“我該認為你是一個手銬愛好者嗎?”

  他的唇線向上彎起。“不,但我有一兩個在執法界的朋友。這種手銬一度被作為新警力的標準配備,直到他們發現了其中的設計缺陷。現在隨便到一家倫敦的當鋪裏,都能找到一打Higby-Dumfries的手銬。”

  “什麼設計缺陷?”



  作為回答,亨特調整她腕上的鎖銬,讓鉸鏈和鎖頭朝下。聽到樓上更多傢俱打破的聲音時,他停頓了一下,因為莉蓮聚攏了眉頭而咧嘴笑起來。“我會去啦。”他溫和地說。“但首先……”他從兜裏抽出條手絹,將它塞到她手腕和鋼銬之間,權作內襯。“這個,可以減緩衝擊的力度。”

  “衝擊?什麼衝擊?”



  “別動。”

  他把她被銬住的手腕高舉到案頭,將鉸鏈的底部猛烈迅速地朝下一磕,莉蓮驚慌地尖叫出聲;這下重擊震壞了鎖裏的杠杆機制,如同魔術一般,手銬突然打開了。莉蓮半是錯愕半是微笑地看著亨特,揉揉裸露的手腕。“謝謝。我——”

  又傳來碰撞的響聲,這次來自他們的頭頂,旁觀者合唱似的興奮嘶吼讓牆壁都震動起來。蓋過這些聲音的,是店主人尖聲的抱怨,他的房子快變成一堆柴禾了。

  “亨特先生。”莉蓮大聲說。“我非常希望你能對韋斯特克裏夫伯爵派上點用場!”

  亨特的眉毛弓成嘲弄的新月狀。“你不擔心聖文森特會打敗他?”

  “問題不在於我對韋斯特克裏夫伯爵的打架能力是否有足夠的信心。”莉蓮不耐地回答。“事實是,我對此太有信心了。而在所有事了結以後,我寧可不要在謀殺案的審判裏作證。”

  “你是對的。”站起來,亨特疊好手絹放回口袋,簡短地歎口氣,一邊朝樓梯走去一邊咕噥。“我這一整天都在試圖阻止他殺人。”







  莉蓮不太想得起後來晚上的事,只依稀記得自己依偎著馬克斯;他的胳膊從後面牢牢的圈住她,支撐她頹乏的重量。雖然衣衫淩亂,有點淤傷,但馬克斯卻散發著健壯男性自戰鬥中釋放出來的原始力量。她猜他發號了一大堆施令,而每個人好像急著取悅他。他們一致贊同夜裏在“公牛口”寄宿,明天一早亨特就啟程前往石字園。在這期間,亨特負責將聖文森特——or what was left of him——押進他的馬車,送他回倫敦的寓所。聖文森特似乎不會因他的罪行而受到告發,那樣只能讓這個事件膨脹成實實在在的醜聞。

  一切都安排好後,馬克斯帶莉蓮來到客棧內最大的客房,那裏洗澡水和食物都已盡可能快速地送來了,供應的量不多,但很乾淨。寬敞的大床上鋪著亞麻床單和柔軟褪色的棉被;一個帶滑輪的銅制舊浴盆放在壁爐前,兩名房間女僕用吊桶往里加滿了冒著蒸汽的熱水。莉蓮等著洗澡水冷卻,馬克斯便逼她喝了些湯;湯的味道尚可,儘管它的用料很難辨別。“那些棕色的小塊是什麼?”莉蓮懷疑的問,在他又舀了一勺時勉強張嘴。

  “無關緊要。吞下去。”

  “是羊肉嗎?還是牛肉?是有角的東西嗎?還是蹄類?禽鳥?魚類?我不喜歡吃那些我不知道是什麼——”

  “多吃點。”他無情的說,再次將匙羹湊到她的嘴前。

  “你這個暴君。”

  “我知道。喝點水。”

  屈服在他的霸道下——就這一晚——莉蓮吞下最後一口。食物帶來新的力量,她覺得精神好多了,此時馬克斯將她拉到他的腿上。“現在,”他說,把她擁在懷裏。“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從頭說起。”



  不久以後,莉蓮發現自己興奮的說起來,幾乎是喋喋不休。她說起她和韋斯特克裏夫夫人在蝴蝶庭院會面,以及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她的音調一定是過分高亢,偶爾馬克斯會安撫的喃喃打斷她噴湧而出的字句,無限關心且溫柔之極。他的嘴刷過她的髮絲,溫暖的呼吸滲透入她的頭皮。漸漸的,她靠著他緩和下來,覺得四肢沉重而放鬆。

  “你是怎麼讓伯爵夫人這麼快就坦白的?”她問。“我還以為她會咬緊牙關好幾天呢,我想她寧死也不願承認任何事——”

  “恐怕那就是我給她的選擇。”

  她雙眼圓睜。“哦,”她輕聲說。“我很抱歉,馬克斯。她是你母親,畢竟——”

  “只是生理層面上的。”他澀澀地說。“以前我從沒在她身上感受到母子的依戀之情,但就算我有,在今天之後肯定也消失殆盡。她終其一生造成的傷害夠多了,我想。從現在開始,我們讓她呆在蘇格蘭,或者可能是國外的某個地方。”

  “伯爵夫人有告訴你,我和她說了些什麼嗎?”莉蓮試探的問。

  馬克斯搖頭,嘴角翹起。“她告訴我你決定和聖文森特私奔。”

  “私奔?”莉蓮震驚的重複。“好像我故意要……好像我選了他——”她驚駭的住嘴,猜想他會怎麼看待。雖然整天都沒掉一滴淚,可一想到馬克斯有可能會懷疑自己再次遭到了背叛,又一個女人因為聖文森特而離開了他……這太令人難以忍受了。她“哇”的一聲哭起來,把自己和馬克斯都嚇了一跳。“你不會相信的,是不是?天哪,求求你說你沒有相信!”

  “我當然不信。”他驚訝地凝視著她,連忙操起桌巾擦去她臉上的淚水。“不要,別,別哭——”



  “我愛你,馬克斯。”從他手裏拿過桌巾,莉蓮大聲的擤擤鼻子,繼續抽噎。“我愛你。我不在乎是不是我先說這話,甚至也不在乎是不是只有我說了。我只想要你知道,我有多——”

  “我也愛你。”他沙啞的說。“我也愛你,莉蓮……請不要哭了,那會要了我的命。別哭了。”

  她點點頭,又在亞麻織物上擤了次鼻子;她的膚色班駁,眼睛腫脹,還掛著鼻涕的痕跡。但似乎馬克斯的視覺出了問題,捧住她的頭,他在她的唇上印下結結實實的一吻,嘎聲說道:“你真美。”

  這個表白——無疑它是誠心誠意的——讓她哈哈大笑起來,同時還有最後幾聲打嗝似的抽泣。胳膊近乎碾碎的將她環得更緊,馬克斯壓低了聲音說:“親親,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在一個男人示愛時取笑他是個糟糕的主意?”

  她的鼻頭不雅的嗤了一聲。“恐怕我是無可救藥了。你還想和我結婚嗎?”

  “是的,現在就想。”

  她震驚地收住了眼淚。“什麼?”

  “我不想和你返回漢普夏,我想帶你去格雷納格林。客棧有自己的四輪大馬車——到早上我會租一輛,我們將在後天到達蘇格蘭。”

  “但是……但是人人都會期盼一場體面的教堂婚禮……”

  “我不能再等了,我不在乎什麼該死的體面。”



  想到有多少人會驚訝於他的聲明,莉蓮的臉上不穩的展開笑顏。“這有點醜聞的意味,你知道。韋斯特克裏夫伯爵匆匆忙忙跑去格雷納格林舉行‘鐵砧婚禮’……”



  “那就讓我們從醜聞開始吧。”他吻上她,她低低呻吟著回應,依附著他弓起身子,直到他讓舌頭更深入,嘴唇更緊的銜住她,享用著她溫暖敞開的唇瓣。粗嘎的呼吸,他的唇滑到她震顫的喉部。“說:‘好,馬克斯’。”他催促道。

  “好,馬克斯。”

  他望著她,眼眸深濃而灼熱;似乎有千言萬語想對她訴說,但最後只說了一句:“你該去沐浴了。”

  她完全可以自己來的,但馬克斯堅持替她寬衣洗澡,好像她是個小娃娃。隔著熱水蒸騰上來的嫋嫋霧氣,她望向他黝黑的臉龐,在他的呵護下放鬆;他故意把動作放慢,為她抹肥皂,為她沖洗,直到她的身軀變成光潔的粉紅色。他把她抱出浴盆,用一條大毛巾幫她擦乾。“把胳膊舉起來。”他輕聲說。

  她瞟一眼掛在他手中的陳舊衣物。“那是什麼?”

  “店主太太的睡衣。”他回答,將之罩到她頭上。莉蓮把手臂穿過袖子,歎了口氣,法蘭絨的清新氣味包圍住她;睡衣的顏色幾不可辨,對她來說也太大了,但tworn而柔軟的觸感卻很舒適。

  莉蓮蜷縮在床上看著馬克斯入浴淨身,他的背部肌肉起伏,健壯勻稱的身材賞心悅目。想到這麼非凡的男人只屬於她,不可抑制的微笑浮現在她的嘴角……況且她還不太能肯定到底是如何贏得那顆保護嚴密的心的。馬克斯熄燈上床,莉蓮等他滑入被子後便熱切地抱住他。他的體息籠罩在四周,新鮮清爽的肥皂香,還有一絲淡淡的陽光和鹽的味道。她想沉溺在他美妙的氣息中,想親吻和碰觸他身體的每一寸。“和我做愛,馬克斯。”她低語。



  他身體的陰影朦朧地懸在她上方,手指把玩著她的頭髮。“我的親親。”他說,聲音中有股溫柔的笑意。“從今天早上開始,你被恐嚇、下毒、綁架並銬住雙手,被挾持穿過了半個英格蘭,你這一天還沒受夠嗎?”

  她搖頭以對。“先前我是有點累,但現在又精神了,我不可能睡得著。”

  不知道為什麼,這讓他大笑起來。

  他支起身子離開她,她起先以為他是要挪到床的另一邊去,但接著便察覺到睡衣的邊緣被推高,冰冷的空氣令赤裸的腿部肌膚刺痛地發麻。她的呼吸加快。厚厚的棉布越推越高,直到露出乳房,乳頭硬實挺立起來。他的嘴落到她的肌膚上,柔軟而火熱,探索著,愛撫著,找到不曾預料到的敏感帶:肋骨側易癢的地方,乳房下面絲絨般的曲線,還有細緻的肚臍邊緣。莉蓮想撫摩他,但雙手被他溫柔的壓制在身側;明白他是要她全然安靜的躺著,她呼吸得更急促了,腹部和腿上的肌肉愉悅的顫抖著,好象水銀流過全身。



  馬克斯輕輕齧咬並親吻住她腿間潮濕的秘密,她的雙腿在他的碰觸下輕易的伸展,全然脆弱的向他敞開,每根神經都因興奮的疼痛而灼燒得噝噝作響。他舔舐著黑色的三角地帶,喜悅的電光貫穿了她,一聲高亢卻虛軟的叫聲逸出喉嚨;他的舌頭愛撫過嫣紅絲滑的肌膚,舞動,彈撥,將她分開,然後以甜蜜固定的節奏撩弄了幾分鐘,直到她的四肢因激情而緊繃,呼吸變成細細的哭喊。終於他的手指深深滑進她的身體,讓她呻吟扭動著達到高潮,並在餘韻中快樂地顫抖。





  莉蓮昏沉沉的感覺到他拉平了睡衣。“你呢?”她咕噥道,枕著他的肩膀讓他抱緊自己。“你還沒有……”

  “睡吧。”他喃喃地說。“明天早上我會的。”

  “我並不累。”她堅持。

  “閉上眼。”馬克斯說,轉圈的摩挲著她的臀部,吻過她的額頭和纖細的眼簾。“好好休息。你得保持體力……因為一旦結了婚,我是不會讓你清靜的,我會把每小時,每分鐘都用來愛你。”他把她窩得更近些。“對我來說,這世上沒有什麼能美過你的笑容……沒有聲音能甜過你的笑聲……沒有什麼快樂能超過我將你摟在懷中。到今天我才發現我不能沒有你,儘管你是個頑固的小惹禍精。這輩子和下輩子,你都是我幸福的唯一希望。告訴我,莉蓮,我最愛的親親……你怎麼會如此深入我的心田?”他停下來吻吻她汗濕光滑的肌膚……然後因為一縷劃破了寧靜沈默的嬌柔打呼聲而微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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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莉蓮在一陣惱人的重複顛簸中醒來,慢慢地她領悟到自己是在一輛馬車中,因高速奔馳而搖晃震動。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噁心的氣味……是某種強效的溶劑,像是松節油。翻騰著迷惑,她發現耳朵像是被充填著緊密物質的結實枕頭重重壓迫著。她覺得難受得可怕,好像被下了毒;隨著每個呼吸,喉嚨都火燒火燎的痛。噁心欲嘔的感覺一波一波的湧上來,她抗議地呻吟,昏沉沉的頭腦自噩夢中掙脫出來。

  費力地睜開雙眼,她看見有什麼在她上面……一張臉飛快地看了她一眼又隨即消失不見。她試圖問話,想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是腦子好像已與身體其餘部分分離,就算隱約知道該說些什麼,可從嘴裏發出的卻是含混不清的字句。

  “噓……”一隻修長的手指拂過她的頭,按摩著頭皮和鬢角。“不要動。你很快就能恢復,親愛的,只要別動,然後深呼吸。”

  困惑不已,莉蓮閉上眼睛想讓磕磕絆絆的大腦正常運作起來。過了一會,她把聲音跟人對上號了。“森文森……”她喃喃地說,舌頭還不能活動自如。

  “是我,寶貝。”

  她第一反應是強烈的釋然。一個朋友,可以幫助她的人。但隨即又本能的警覺不安,硌著頭部的原來是聖文森特的大腿。那股作嘔的氣味淹沒了她……充斥在鼻端和臉上,直熏著她的眼睛,她抬起手指下意識使勁撓著皮膚想把它擦掉。



  聖文森特抓住她的手腕,輕聲說道:“別,別這樣……我會幫你的。把手放下來,寶貝。這才是乖女孩。喝點這個,一口就行了,否則不會好的。”某個東西的噴嘴——長頸瓶,皮囊,也可能是水壺——湊到她唇邊,冰涼的水流進嘴裏。她感激地吞了一口,然後靜止不動,讓一塊濕毛巾擦過她的臉頰,鼻子和下巴。

  “可憐的甜心。”聖文森特悄聲說,擦拭著她的喉嚨,然後又擦過前額。“那個把你帶給我的白癡一定是用了兩倍的乙醚,你早就該醒了。”

  乙醚,把你帶給我的白癡……一線閃光劃過她的認知,莉蓮模糊地瞪著他,只能辨識出他的面部輪廓和頭髮的顏色,飽和的色調如同古代斯拉夫肖像上的金箔。“看不見……”她耳語道。

  “要過幾分鐘才會好點。”

  “乙醚。”莉蓮念著這個詞,聽起來很熟悉。以前她聽過這個,在藥房或別的什麼地方。乙醚……芳香的硫酸鹽……通常作為麻醉劑,偶爾也在醫療過程中當輔助藥品使用。“為什麼?”她問,不能肯定她不能自已的顫抖是來自乙醚的毒性,還是瞭解到自己無助的落入了惡人的手裏。

  雖然仍無法看清聖文森特臉上的表情,但她聽出他嗓音裏嚴肅的歉意。“我沒有選擇,親愛的,否則我會確保你受到更禮貌的對待。所有的情勢都告訴我,如果我想要你,我就該毫不延遲的把你帶走,要不你就會以別的方式被處置了。據我對伯爵夫人的瞭解,就算她把你當成裝在袋子裏的貓兒溺斃,我也絕不驚訝。”



  “伯爵夫人。”莉蓮虛弱地重複,發現要捋直腫脹變大的舌頭還很困難。作為乙醚的後遺症,唾液仍在口腔中氾濫。“韋斯特克裏夫……告訴他……”哦,她好想要馬克斯。她好想他低沉的嗓音和愛憐的雙手,還有靠著她的結實溫暖的身軀。但馬克斯不知道她在哪,也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

  “你的命運改變了,我的小貓。”聖文森特輕柔地說,再次撫摩她的頭髮。他好象會讀心術。“找韋斯特克裏夫是沒有用的……你已經不在他的勢力範圍之內了。”

  莉蓮掙扎著要坐起來,但努力的結果只是差點滾到馬車地板上去。

  “別慌。”聖文森特細語道,在她肩上稍施力氣便讓她又躺回去。“你還不能自己坐起來。別,還不行。你會把自己弄得難受的。”

  儘管痛恨自己的軟弱,但莉蓮在倒回他膝蓋時忍住了一聲悲痛的嗚咽,她的頭無力的靠著他的大腿。“你要做什麼?”她努力開口,喘著氣並竭力壓下反胃的感覺。“我們要去哪?”

  “格雷納格林。我們要去結婚,蜜糖。”

  要忽略作嘔和隨之而來的恐慌太難了。“我不會合作的。”莉蓮最後低聲說道,吞咽了一下又一下。

  “我恐怕你會。”他平平地回答。“我知道好幾種方法來企求你答應,雖然我寧願不要讓你經歷不必要的痛苦。等儀式過後,我們會讓這權宜的結合變成永久的圓滿之計。”

  “韋斯特克裏夫不會答應的。”她嘶聲說。“不管你做了什麼。他會……他會把我從你身邊帶走。”

  聖文森特的聲音放軟了。“到那時候他會沒有合法的權利,蜜糖。而我比你更瞭解他,所以我知道,在我佔有你之後他就不會再要你了。”



  “如果是強暴就不會。”莉蓮窒息地說,在感到他的手掌悠閒地在她肩頭上滑動時畏縮了一下。“他不會怪我。”

  “不會是強暴的。”聖文森特溫柔的說。“如果我知道方法,親愛的,它是怎樣……唔,我就不自誇了。可是,就算不挑剔技術性的層面,我都可以向你保證,雖然韋斯特克裏夫不會怪你,但他也不會冒險讓他的妻子產下另一個男人的私生子;他更不會接受一個已經被玷污的女人。他會——當然很勉強啦——告訴你,讓事情各在其位對所有相關的人都可能是最好的安排,然後他就會和他能立刻挑到的合適的英國女孩結婚。反之於你——”他的指尖沿著她顫抖的臉頰曲線遊走。“——也會和我過得很好的。我敢說你的家人很快就能對我接受良好,他們都有實際的美德。”

  莉蓮並不能同意他的見解,至少在談到馬克斯的時候是如此。她對他的忠誠充滿了信心,不過她並不屬意這樣來考驗他——尤其是關於不情願的“圓滿之計”的那部分。她安靜地躺了好長段時間,發現自己舒服了不少,儘管口中仍不斷分泌苦苦的唾液,但視力漸漸清明,反胃也沒那麼嚴重了。既然最初的混亂和恐慌消退,她就能充分利用這段行動遲緩的時間來思考。雖然她的一部分憤怒得要爆炸,但也看出那樣對自己並無益處;找回理智,清醒的思考會更好。

  “我想坐起來。”她有氣無力地說。

  聖文森特似乎驚訝並欽佩於她的冷靜。“那慢點吧,讓我把你扶起來坐好。”

  一陣藍色和白色的光影掠過莉蓮的視線,然後她發現自己被他安置靠在馬車的角落。一股虛弱襲來,還有更多的唾液,接著她儘量自己坐直。她的衣服被解開了,她看見前面一直洞開到腰間露出裏面起皺的內衣;心中大亂,她徒勞地想把長裙邊拉攏,責難的目光看向聖文森特。他的面色嚴肅,但眼角有著明亮的笑意。“不,我沒有強奪你,”他輕聲說。“還沒有。我更喜歡我的受害者意識清醒。不過,你的呼吸很微弱,我怕乙醚用量過多而緊身衣又太緊的雙重作用會要了你的命,我把束胸取走了,但我不能完全系緊你的長裙。”



  “再給點水喝。”莉蓮慍怒地說,從他遞過來的皮囊裏小心地吸了一口。她冷冷地盯著聖文森特,尋找她在石字園裏見識過的迷人魅力的痕跡;而她所見的,只是不起波瀾的雙眼,這個男人會毫不躊躇地掠取他想要的事物,沒有原則,沒有榮譽感,甚至沒有人類的弱點。她可以哭喊,尖叫,乞求,卻沒有一項能動搖他;他將不惜一切,甚至是強姦,來達到目的。

  “為什麼是我?”她平平地問。“為什麼不是帶著另一個也有點錢也不情願的女孩逃走?”

  “因為你是最便利的選擇。而就財務上來說,到目前為止你是最富有的一個。”

  “而且你想打擊韋斯特克裏夫,”她說。“因為你嫉妒他。”

  “親愛的,你扯得太遠了。我不會和韋斯特克裏夫交換位置,他把全世界的可怕重擔都攬為己任,而我只不過是想改善自己的狀況。”

  “所以你打算娶一個會憎恨你的妻子?”莉蓮問,揉揉眼睛,那裏似乎罩著粘乎乎的薄翳。“如果你以為我會原諒你,那你就是個愚蠢而自負的傻瓜。我會盡我所有的力量讓你過得痛苦悲慘,那也是你想要的?”

  “但這個時候,小貓,我想要的只是你的錢。以後我會找出辦法讓你軟化的;要是不行,我就會一直把你放逐在某個偏僻的鄉間產業,那裏唯一的消遣就是從窗戶往外看母牛和綿羊。”

  莉蓮的頭像被敲打般抽痛,她抬起手指使勁壓住太陽穴,希望緩和一下疼痛。“別低估我,”她闔上眼說,心裏像被塞了塊冰冷堅硬的石頭。“我會讓你活在地獄裏,說不定我甚至會殺了你。”

  她的聲明惹來一陣溫和而陰鬱的笑聲。“無疑某一天有某個人會這麼做的。也很有可能是我的妻子。”

  莉蓮沈默,眼睛閉得更緊,以抗拒無用的淚水刺痛的威脅。可是她還不能哭。她要等待時機……如果必須靠謀殺才能讓她逃離,那她會高興地下手。







  馬克斯到達伯爵夫人私人套房的時候,西蒙•亨特也緊跟著追來了,這騷動已吸引了屋裏一半人的注意。一心要找到那個是他母親的惡毒婆娘,馬克斯只模糊地注意到幾個僕人驚慌的臉閃過。不理睬西蒙•亨特要他冷靜,行動要理性的勸告,馬克斯這一輩子還從未如此失去理智。

  來到母親房間的門口,馬克斯發現它是鎖住的。他猛烈地搖撼著門把。“開門,”他咆哮道。“馬上開門!”

  一片沉寂,然後一個女僕心驚膽顫地在裏面回答。“爵爺……夫人吩咐我告訴你,她正在休息。”

  “如果不馬上開門,”馬克斯吼道。“我TM的會叫她休息一輩子!”

  “爵爺,請你——”

  他後退了三四步,然後猛力撞上門,鉸鏈晃動,有部分傳來破裂的聲音。兩個剛好路過走廊的女客因為目睹了這狂暴憤怒的一幕而害怕得尖叫起來。“上帝啊,”一個對另一個大聲說。“他瘋了!”

  馬克斯退後再次衝向門,這次把一大塊嵌板撞飛了。感到西蒙•亨特的手從後面緊抓住他,他回身舉起拳頭,準備攻擊面前所有的人事物。



  “耶穌啊。”亨特咕噥,後退一兩步也將拳頭擺成防衛的姿勢,緊繃著臉,睜大了雙眼,他瞪著馬克斯好像他是個陌生人。“韋斯特克裏夫——”

  “滾開,別擋我道!”

  “樂意之至。但容我指明一點,如果我們位置互換,你也會第一個告訴我要保持冷——”

  不理他,馬克斯轉頭走到門口,提起靴子後跟瞄準鬆脫的門鎖野蠻地踹過去;毀壞的門扇搖晃地打開,同時響起女僕的尖叫聲。馬克斯闖入寢室,盛裝打扮的伯爵夫人坐在小壁爐旁,圍著那一長串珍珠,她滿意而不屑地盯著他。

  馬克斯粗重地呼吸著逼近她,血管裏奔流著殺戮的欲望;很顯然伯爵夫人並不知道自己身處致命的危險,否則她不會這麼平靜地接待他。

  “今天我們都像野獸一樣,是不是?”她問。“你竟然這麼快就從紳士墮落成野蠻的凶漢了,我必須得向鮑曼小姐道賀,這都是她的功勞。”

  “你對她做了什麼?”

  “對她做了什麼?”她奚落道,一副無辜的茫然。“你在說什麼可怕的話,韋斯特克裏夫?”

  “今天早上你和她在蝴蝶庭院見面了。”



  “我從來不去離主屋那麼遠的地方。”伯爵夫人傲慢的說。“真是荒謬絕倫——”她發出一聲刺耳的驚叫,因為馬克斯抓住了她,手指纏上珍珠項鏈在她喉嚨處絞緊。

  “告訴我她在哪,否則我會像弄折許願骨一樣捏斷你的脖子!”

  西蒙•亨特再次從後面鉗制住他,堅決地阻止謀殺發生。“韋斯特克裏夫!”

  馬克斯加大力度收攏珍珠,眼也不眨地直盯著母親,沒錯過她眼中報復的勝利一閃而逝;甚至在聽到妹妹奧莉維亞的聲音時,他也沒將目光移開。

  “馬克斯,”她急迫地說。“馬克斯,聽我說!呆會我會讓你扼死她的,我甚至會助你一臂之力。但至少要等到我們知道她都做了些什麼才行啊。”

  馬克斯再度收緊珍珠,老婦人的眼珠像是突出於淺淺的眼眶之上。“你對我唯一的價值,”他低沉地開口。“就是知道莉蓮•鮑曼的下落。如果我得不到這個消息,我就會掐死你,送你去見閻王;相信我,我夠像父親了,我不會有一秒猶豫的。”

  “哦,是的,你是像他。”伯爵夫人尖聲說,等他稍微放鬆緊握的項鏈,她就惡毒而享受地微笑著。“我看見所有顯示比你父親要高尚、美好、明智的偽裝終於消失不見了。那個鮑曼家的丫頭對你下了毒,甚至不用——”

  “說!”他怒吼道。



  頭一次,她開始顯得心神不安,雖然還很自以為是。“我承認,今天早上我是和鮑曼小姐在蝴蝶庭院見面了——她告訴我她已經決定和聖文森特子爵私奔。”

  “說謊!”奧莉維亞憤怒地大喊,一陣激動的女性聲音也從門口傳來……壁花們似乎都在極力抗議。

  馬克斯好像被燒到一樣,鬆開伯爵夫人,他第一個反應是強烈的釋然,莉蓮還活著;不過也立刻意識到她離安全還很遠。因為聖文森特在財務上的需要,綁走莉蓮對他來說太完美了。馬克斯撇開母親,再也不想看到她,也不想再和她說話。他的視線鎖住亨特,不出所料,亨特已經開始飛快地計算。“他肯定是帶她去格雷納格林。”亨特自言自語道。“他們也肯定是向東走赫特福德的大路。他不會冒險走回頭路,不會走泥濘的小路,或者讓車輪在爛路上損壞。從赫特福德到蘇格蘭大約要四十五個小時……而每小時十英里的速度,偶爾還要停下來更換新的驛馬……”

  “你永遠都追不上他們,”伯爵夫人咯咯笑著尖叫道。“我告訴過你我有辦法的,韋斯特克裏夫!”

  “哦,閉嘴,你這個惡毒的巫婆!”黛西•鮑曼等不及地在門口大喊,眼睛在蒼白的臉上顯得巨大。“韋斯特克裏夫伯爵,要我跑去馬廄告訴他們給一匹馬上鞍嗎?”

  “兩匹。”亨特堅決地說。“我和他一起去。”

  “哪兩匹——”



  “艾伯尼和雅思明。”馬克斯回答道,它們是他最好的阿拉伯馬,專門用作長距離的賽跑。它們並不如純種賽馬閃電般飛快,但能耐受幾個小時的奔跑,至少比聖文森特的四輪大馬車快上三倍。(純種賽馬:thoroughbred,撒拉布列特馬,即英國培養的純血馬)

  黛西迅速地消失了,馬克斯轉向妹妹。“在我回來以前,盯著伯爵夫人離開。”他簡略地交代。“打包她任何需要的東西,讓她離開莊園。”

  “你希望我把她送到哪里去?”奧莉維亞問,蒼白但鎮靜。

  “該死的我不在乎,只要她知道不再回來。”

  意識到被驅逐,幾乎是被流放了,伯爵夫人從椅子上站起來。“我不要這種處置方式!我拒絕,爵爺!”

  “還有,告訴伯爵夫人,”馬克斯對奧莉維亞說。“如果鮑曼小姐有受到一丁點傷害,她最好祈禱我永遠都找不到她。”

  馬克斯大步跨出房間,擠過堵在走廊上的小小人群。亨特跟隨其後,只暫停了一會對安娜貝爾簡短地輕聲說了幾句,並在額頭上印下一吻。她目送他離開,擔憂的皺著眉頭,咬住嘴唇免得開口叫住他。

  一陣漫長的靜默,然後傳來伯爵夫人的低語。“這種事不會發生在我頭上,阻止他玷污家族的血脈,這是常識。”

  奧莉維亞轉身朝母親半是憐憫半是輕蔑的一瞥。“馬克斯從未失敗過。”她輕柔地說。“他童年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學習超越難以企及的成功。而現在馬克斯總算發現有人值得去爭取了……你真的以為有什麼阻止得了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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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莉蓮置身於馬克斯火熱的懷抱和層層柔軟的亞麻,絲緞以及羊絨織物中,差不多在他的床上度過了一整夜。馬克斯肯定因為做愛而耗盡了力氣,睡著時既沒有聲響也沒有動作;但當清晨來臨,他仍是頭一個醒來的人。沉浸在饜足的睡鄉中,莉蓮拒絕被他喚醒。

  “幾乎是破曉時分了。”馬克斯貼著她耳朵低語。“睜開眼,我送你回房。”

  “不。”她睡眼惺忪地說。“再過幾分鐘,等一下。”她試圖鑽回他的臂彎。床上那麼溫暖,外面的空氣又那麼冷,她也知道站在地板上會像是踩到冰塊一樣。

  馬克斯親吻著她的頭頂,拖她坐起來。“現在,”他溫柔地堅持,轉圈地摩擦著她的背部。“女僕馬上要來給壁爐生火了……而且今天早上許多客人要去打獵,那就是說他們很快就會起身了。”

  “總有一天,”莉蓮壞脾氣地說,靠著他強壯的胸膛擠作一團。“你得解釋清楚,為什麼男人會有這麼荒謬的興趣,天還沒亮就出門,遊蕩在泥濘的田野裏獵殺小動物。”

  “因為我們喜歡違反自然地考驗自己。更重要的是,它提供了藉口,讓我們可以在中午以前就喝酒。”



  她微笑著磨蹭他的肩頭,嘴唇拂過圓滑的男性肌膚。“我好冷,”她撒著嬌。“和我一起躺在被窩裏。”

  馬克斯因她提出的誘惑而呻吟起來,然後強迫自己離開床上。莉蓮立刻鑽到被單底下,抓住馬克斯襯衫的柔軟邊緣,把自己裹得更緊。但他很快就回來了,穿戴整齊,把她從床鋪裏挖出來。“埋怨是沒用的,”他說,拿起他的睡袍包住她。“你得回自己的房間去,這個時候你不能被人看見和我在一起。”

  “你害怕醜聞嗎?”莉蓮問。

  “不怕。但無論何時,我都盡可能明智處事,這是我的天性。”

  “好一個君子。”她嘲弄道,舉起胳膊讓他系緊睡袍的帶子。“你應該娶一個和你同樣明智的女孩才對。”

  “啊,但是她們還沒有邪惡的女孩一半有趣。”

  “那是說我嗎?”她問,抱住他的肩膀。“邪惡的女孩?”

  “哦,是的。”馬克斯溫柔地說,吻上她的唇。







  黛西被門上的一陣刮擦聲弄醒,斜睜開眼,她從天色看出還是清晨,而姐姐已經在梳粧檯前忙開了,正要刷通糾結的頭髮。坐起來撥開擋住眼睛的髮絲,黛西問道:“會是誰呀?”

  “我去看看。”莉蓮已穿好一件深紅色的燈心絨日裝,走到門邊微微打開幾寸。以黛西所能見到的,只是一個女僕送來口信,然後是幾句低聲的交談;雖然不能完全聽清,但黛西還是聽出了姐姐的口氣略顯驚訝,接著便有些惱怒。“很好。”莉蓮乾脆地說。“告訴她我會去,雖然我看不出有什麼偷偷摸摸的必要。”

  女僕離開了,莉蓮關上門,皺著眉頭。

  “什麼事?”黛西問。“她跟你說什麼了?誰叫她來的?”

  “沒什麼。”莉蓮回答,接著又完全否認。“我不能說。”

  “我聽到有什麼事得偷偷摸摸的。”

  “哦,只是有件麻煩的事我得去顧一下。到下午我會解釋的——無疑我將獲得很大的樂趣,還會有多姿多彩的故事可說了。”

  “是關於韋斯特克裏夫伯爵的嗎?”



  “可以這麼說。”莉蓮眉間舒展開,看樣子突然又非常高興了,說不定比黛西看到的還更多些。“哦,黛西,這有些噁心,我想取悅他的一切;我恐怕今天會做出些又可怕又愚蠢的事來,隨興高歌啊什麼的。看在上帝的分上,記得阻止我。”

  “我會的。”黛西允諾,微笑著。“那你是愛上了?”

  “還沒說到那個字,”莉蓮立刻說。“即使我已經——不過我還什麼都沒承認——我才不要先說呢。這是自尊的問題。假如他不回以同樣的話語,只是禮貌地說‘謝謝你’,那我會殺掉他,或者我自己。”

  “我希望伯爵不是和你一樣固執。”黛西評論說。

  “他不是。”莉蓮肯定地說。“儘管他以為他很固執。”某些私密的記憶讓她咯咯笑起來,便抬起手拍拍額頭。“哦,黛西,”她興奮地說。“我會變成可怕的伯爵夫人。”

  “別那麼說吧。”黛西一副外交家的派頭。“其實,我們可以說‘反傳統的伯爵夫人’。”

  “我會成為我希望的那種伯爵夫人。”莉蓮說,半高興半疑惑。“韋斯特克裏夫是這麼說的。至少……我覺得他是這個意思。”







  吃過一頓由茶和吐司組成的簡便早餐,莉蓮來到屋後的露臺。手肘靠在欄杆上,她俯瞰著廣闊的花園,那裏有整齊細緻的小路,低矮的整形樹籬上爬滿了玫瑰,修剪優美的紫杉後隱藏了許多美景讓人去探尋。但她的微笑隨即消失,想到在派了女僕過來傳訊後,伯爵夫人此刻正在蝴蝶庭院等她。

  伯爵夫人希望和莉蓮私下談談……而她要求在離主屋那麼遠的地方,這並不是個好徵兆。因為夫人經常不良於行,會用到手杖,偶爾還要坐輪椅,要走到秘密花園去簡直就是段艱巨的旅程;如果她選擇在樓上的家庭會客室見面,就要簡單且明智得多。但是,可能伯爵夫人要說的話太過隱私——說不定是太大聲——她不想冒被偷聽去的風險。莉蓮十分明白為什麼伯爵夫人要求她不把這次會面告訴給任何人;要是馬克斯知道了,他會堅持徹底追究此事——兩個女人都不想這樣。何況,莉蓮也不打算躲在馬克斯的身後,她自己能面對伯爵夫人。

  她充分料到會有長篇激烈的演說,這是當然了。以她對該婦人的瞭解,伯爵夫人會用尖刻的嗓音口不擇言地攻擊她,刺傷她。但沒關係。莉蓮會把伯爵夫人噴射出的每個音節都當作是打在窗戶上的雨點,因為她非常明白,沒有什麼能阻止她嫁給馬克斯。而伯爵夫人將不得不承認,和自己的媳婦保持良好的關係才能符合她最大的利益;否則,她們就能把生活搞得對彼此都一樣的不愉快。



  莉蓮堅定地微笑,跨著大步飛快地走向花園,穿過早晨清冷的空氣。“我來了,你這老巫婆,”她默默地說。“把你最壞的招都使出來吧。”

  她到達時,蝴蝶庭院的門半開著;挺起肩膀,莉蓮將面容整肅為冷淡而漫不經心的樣子,邁步走進去。伯爵夫人單獨在秘密花園裏,沒有僕人服侍;她坐在花園的圓形椅子上,好像君王坐在王座上,鑲滿珠寶的手杖倚在身邊。不出所料,她的表情冷硬如石,有那麼一會兒莉蓮幾乎要笑起來,因為伯爵夫人似乎有一點點像個鬥士,不準備接受壓倒性的勝利以外的任何東西。

  “早安。”莉蓮愉快地說,走近她。“您為我們挑的地方真是太可愛了,夫人。我希望從屋子走到這裏來沒有讓您太吃力。”

  “那是我自己的事。”伯爵夫人回答說。“跟你無關。”

  儘管她如魚一樣扁平的黑眼裏沒有任何情緒,莉蓮還是打了個寒戰。她們隱秘的會見並不可怕,但她仍感到了以前從未有過的本能的顫抖。“我只是對您的舒適表示關心,”莉蓮說,防衛地做了個揶揄的手勢。“我不想激怒您,夫人。說說您的目的吧,我洗耳恭聽。”

  “為了你自己好,也為了我的兒子,我希望如此。”伯爵夫人的聲音中橫亙著冰塊,但同時聽起來又很含糊而困惑,仿佛在懷疑說這些話的必要性。毫無疑問,在她這一生中經歷過的爭吵中,這是她從未遇到過的。“沒想到像你這樣平庸的女孩居然能吸引伯爵,我要儘早地阻止此事。伯爵還不夠完全理智,否則也不會有這種瘋狂的行為。”



  等銀髮的婦人停下來喘口氣時,莉蓮平靜地問道:“為什麼你說那是瘋狂?幾星期前,你還承認我也許能釣到一個英國貴族。為什麼伯爵就不行?難道你反對的主要原因是出於個人的嫌惡,或——”

  “愚蠢的女孩!”伯爵夫人大聲說。“我的反對來源於,過去十五代馬斯登家的領主沒有一位是和平民結婚的,我的兒子也不會做這頭一個!你根本就不明白血統的重要性——你,來自一個沒傳統,沒文化,沒有一絲高貴的國家。如果伯爵娶了你,這不僅是他的失敗,也是我的,而且還是每個和馬斯登紋章有關的人的恥辱!”

  這炫耀的聲明幾乎要讓莉蓮迸出嘲弄的笑聲……不過莉蓮第一次明白,韋斯特克裏夫夫人對馬斯登家族高貴世系應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信仰已經幾近於狂熱;伯爵夫人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歇斯底里,莉蓮不禁希望,如果有可能的話,她能夠把問題落實到“人”的層面,並把伯爵夫人深埋的對兒子的感情挖出來。

  坦呈自己的情緒對莉蓮來說很不容易——她更喜歡發表機靈的論斷,或是做出憤世嫉俗的樣子——因為那似乎總是太危險而不能敞開心胸。但這次很重要。而且她應該盡力對這位婦人真誠以待,她即將要嫁的男人是她的兒子。

  莉蓮謹慎而緩慢地說道:“夫人,我知道在你內心深處,一定是渴望你的兒子幸福。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也對同樣的事有多期盼。的確,我不是貴族,對於你重視的才能我也不夠擅長……”她自嘲地微笑一下。“我也不懂所謂的紋章是什麼。但是我認為……我認為我能讓韋斯特克裏夫幸福。至少我能令他放鬆……還有我不會那麼鹵莽狂妄,我發誓。如果你不相信這些,請記得我永遠不想讓他煩難,或想冒犯你——”



  “我不要再聽這些唧唧歪歪的廢話!”伯爵夫人爆發了。“你的一切都冒犯了我。我甚至不會讓你在我的莊園裏作僕人,更別說是女主人了!我兒子一點也不在乎你,你只是他怨懟他父親的象徵,是他對一個幽靈叛逆而無用的報復工具。等你這個粗魯新娘的新鮮勁一過,伯爵就會如我一樣輕視你;而到那時就太遲了,血脈已經被玷污了!”

  莉蓮面無表情,儘管已察覺到臉上血色盡失。直到現在,她才發現還有人這樣恨她;很清楚伯爵夫人對她許下了所有惡毒的咒怨,除了死亡——不過或許也不能排除,但莉蓮卻能不卑不亢地反駁。“也許他想和我結婚是為了報復你,夫人。這種情況的話,我很高興成為報復的工具。”

  伯爵夫人的眼睛睜凸。“你敢!”她嘶吼道。

  雖然莉蓮還想說個痛快,但又有些害怕會讓伯爵夫人中風。而且,她挖苦地想,殺掉婆婆並不是婚姻良好的開端。咽下更多的刻薄話,她眯起眼盯著夫人。“我想我們都表明自己的立場了。儘管我料到我們的談話不可能有不同的的結果,可我還得承認那仍有些震驚。也許我們什麼時候能達成某種諒解。”

  “對……我們會的。”夫人的聲調柔軟地嘶嘶作響,莉蓮看見那眼中的惡意,強忍住衝動,才沒有本能地後退;他們不堪的對話突然讓她感到寒冷而污穢,莉蓮只想儘快遠離她的身邊。但是伯爵夫人不能對她怎麼樣,她提醒自己,只要馬克斯要她。

  “我會嫁給他。”她平靜地堅持,覺得需要澄清這點。



  “只要我還活著就不行。”伯爵夫人輕聲說,她站起身,拿好手杖保持平衡。留意到老婦人身體的脆弱,莉蓮差點就要過去幫她;可是她射過來的怨毒目光讓莉蓮退卻,懷疑伯爵夫人是不是要用手杖打她。

  早晨的薄煦驅散了籠罩在蝴蝶庭院中的輕霧,幾隻芒胥展開翅膀停在半開的花苞上鼓翼。這麼美的花園,她們卻在這裏說著這麼不協調的話語。莉蓮默默地跟著老婦人往外走去。

  “我替你開門。”莉蓮出聲。伯爵夫人像君王般等在一旁,然後率先走出蝴蝶庭院。“我們本來可以在更方便的地方見面。”莉蓮忍不住說。“畢竟,我們在主屋裏就可以開戰,你也不用走這麼遠。”

  不理會她,韋斯特克裏夫夫人繼續前進,然後她古怪地開口說話,不是越過肩膀回頭說,而是對著旁邊,好像在和另外的什麼人講話。“你可以做了。”

  “夫人?”莉蓮迷惑地問,在她之後走出了秘密花園。

  出其不意的,她被一抹模糊的動作弄得窒息,同時被人從後面牢牢地鉗制住;還來不及說話或動作,就有什麼東西捂住了她的口鼻。莉蓮因這未知的恐懼而雙眼圓睜,她奮力掙扎,肺部因吸不到空氣而疼痛。一隻大手將覆蓋在她臉上的東西按得更緊,那上面浸透了一種甜膩噁心的液體,直熏鼻孔和喉嚨,然後到達胸部和頭部……有害的氣味迅速襲來,讓她漸漸癱軟,最後像堆彩繪積木一樣頹然倒下。手腳麻痹,她跌入黑暗的深淵,陽光消失在闔上的眼簾之後。







  自狩獵後在湖邊亭子裏舉行的早午餐會上抽身,馬克斯回到主屋,在大樓梯的底下暫停了一下。參與打獵的一個老年紳士叫住了馬克斯——他和他們家是超過二十五年的老朋友了——對他抱怨起另一個客人。“他胡亂開槍。”老人氣憤地說。“不是一次,不是兩次,而是三次。但事情更壞的是,他居然聲稱我打下來的那只鳥是他擊中的。我在石字園打了那麼多年的獵,還從沒遇到過這麼不可理喻的鄉巴——”

  馬克斯低聲有禮地打斷,向他許諾除了責備無禮的賓客以外,當然會在下周邀請他再來狩獵,想什麼時候都行。被冒犯的老人顏色稍霽,嘟囔地埋怨著舉止失當的客人根本不懂“在田裏”的規矩,然後就離開了。微笑著搖搖頭,馬克斯登上去後面露臺的臺階;他看見剛剛回來的亨特站在那裏,頭俯向妻子,安娜貝爾明顯在擔心什麼事,正對著亨特耳語並絞扭著衣袖。

  馬克斯一走到臺階頂端,黛西•鮑曼和她朋友伊薇•詹納便朝她走來,後者平時連看都很少看他。他淺鞠一躬,微笑地看著黛西,心中輕易生出友愛的兄妹之情;她苗條的身形和甜蜜旺盛的精力都讓他想到少女時的奧莉維亞。不過黛西通常明快的表情在此時卻顯得黯淡無光,臉頰上毫無血色。

  “爵爺。”黛西低聲說。“看到你回來我就放心了。有件……有件私人的事讓我們很擔心……”

  “我能幫什麼忙嗎?”馬克斯立即問,傾身向她,一縷微風拂過他的頭髮。



  黛西似乎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是我姐姐。”她緊張地說。“到處都找不到她。我最後一次看見她大概是在五個小時以前。她說有事要顧,但又不肯說明。她沒回來的時候,我自告奮勇去找她,其她壁花——我是說,伊薇和安娜貝爾——也去尋找。主屋和花園裏到處都找不到莉蓮,我甚至找到許願井那,怕她心血來潮要去。這樣平白無故地消失,一點也不像她,無論如何她都會和我打招呼的。也許現在就擔心太快了些,但是……”她停下來,皺著眉頭,似乎要說服自己理智些,但又無法做到。“有點不對勁,爵爺。我感覺得出來。”

  馬克斯儘管內心感到一陣錐心刺骨的焦慮,但仍不露聲色;他迅速地濾過各種可能性,無聊的,極端的,可沒一種能說得通。莉蓮還沒傻到會在莊園裏遊蕩而失足,雖然愛淘氣,她也不會玩這種失蹤的遊戲;另外,她也不可能去拜訪某地,在村裏她誰都不認識,她不會離開自己熟悉的地方。她受傷了嗎?還是生病了?

  他的心不安地隆隆作響,來回看向黛西和伊薇•詹納的小臉,力圖平靜地說:“有沒有可能她去了馬廄並——”

  “沒…沒有,爵爺。”伊薇•詹納說。“我去那問過了,馬兒全部都在,所有的馬夫和馬童今…今天都沒有看見莉蓮。”

  馬克斯幹練地點頭。“我會在屋子和莊園裏組織一次地毯式的搜索。”他說。“我們會在一小時之內找到她的。”

  像是因他得力的處事方式而安下心來,黛西不穩地呼了口氣。“我能做什麼?”

  “告訴我她要顧的事的細節。”馬克斯專注地盯著她薑褐色的圓眼。“她離開以前你們說了些什麼?”



  “今天早上一個女僕來送了個口信,然後——”

  “什麼時候?”馬克斯簡潔地打斷。

  “大約是八點整。”

  “哪個女僕?”

  “我不知道,爵爺。我幾乎看不見什麼,她們交談時只開了條門縫;女僕又戴了頂頭巾式女帽,所以我也不能告訴你她的髮色。”

  他們談論時,亨特和安娜貝爾加了進來。

  “我會去詢問管家太太和女僕們。”亨特說。

  “好。”充滿了快要爆發的情緒,馬克斯低聲說。“我會開始搜索。”他要去召集一班僕人和一些男性客人,包括莉蓮的父親,前來幫忙。他迅速地計算著莉蓮失蹤的時長,以及她能在崎嶇的地段步行的距離。“我們先從花園開始,然後擴大到莊園方圓十裏的範圍。”看向亨特,他朝門口偏偏頭,兩人一起離開。

  “爵爺,”傳來黛西期盼的聲音,暫時延遲了他的腳步。“你會找到她的,對不對?”

  “對。”他毫不猶豫地說。“然後我再掐死她。”

  黛西泛起一絲緊繃的微笑,目送他大步走開。

  長長的下午過去,馬克斯的情緒由刺痛的挫折轉為難以忍受的擔憂。湯瑪斯•鮑曼雖然堅持認為他女兒是在惡作劇,但也加入到一群騎手中在森林和牧場附近搜索;此時另一隊志願者去到了河邊的斷崖。獨棟的小房子,門房,看守房,冰窖,小禮拜堂,溫室,酒窖,馬廄和圍場全都細心的察看,幾乎石字園裏的每一寸都留意了;什麼也沒有,甚至沒有足跡或遺失的手套來告知莉蓮的蹤跡。



  馬克斯騎著布魯托在森林裏來回尋找,直到馬兒身體汗濕,嘴角泛起白沫才回來;此時亨特正留在莊園裏有條不紊地詢問僕人。他是馬克斯唯一信任的人,能以和他自己一樣堅決的效率來完成任務;而馬克斯本人這時沒有耐心和任何人講話,他只想猛敲那些人的腦袋瓜子,掐住某人無助的喉嚨好擠出點信息來。知道莉蓮流落在外,迷了路或受了傷,他的心中充斥著陌生的情感,灼熱如電,寒冷如冰……漸漸的,他恐懼的發現,莉蓮的安危對他太重要了。他無法忍受她處於那樣的境地:無法幫助她,甚至,找都找不到她。

  “要下令打撈池塘和湖泊嗎,爵爺?”男僕領班威廉在快速統計了搜索範圍之後問道。馬克斯空洞地望著他,耳朵裏的嗡嗡聲變得更尖銳,更刺耳,血管突突地跳起。“還不要。”他聽見自己居然還能出聲。“我去書房和亨特先生商量下,如果呆會有什麼事,你就來找我。”

  “是,爵爺。”

  馬克斯並未敲門就直接走進書房,亨特還在逐個問訊僕人,他坐在寬闊的桃花心木書桌上,椅子正對著坐在另一把椅子上的女僕;她看見馬克斯便掙扎著站起來,顫抖而緊張地行了個屈膝禮。“坐下。”他簡單地說,而不知是因為他的語氣,還是冷凝的面容,或僅僅是因為他的到場,她突然大哭起來。馬克斯警惕的目光轉向西蒙•亨特,後者正以冷靜而可怕的堅韌直盯著女僕。

  “爵爺。”亨特悄然開口,視線從女僕閃爍的臉色來到她哭濕的袖子。“我和這位年輕女士——格蒂——面談了幾分鐘,顯然她可以分享一些有用的消息,是關於今天早晨鮑曼小姐要去顧的事,以及隨後的失蹤。但是,我相信格蒂因為害怕被革職,所以保持沈默。如果你作為雇主可以提供保證——”



  “你不會被開除。”馬克斯硬聲對女僕說。“只要你告訴我你知道的一切。否則,你不光會被炒魷魚,我還會看著你作為鮑曼小姐失蹤案的同謀被人告發。”

  格蒂睜大了眼,啜泣聲迅速消失,回答的時候因恐懼而結巴。“爵…爵爺……今天早上我…我被吩咐去給鮑曼小姐送個口信,但是我不准告訴任何人……她要秘密會晤,在蝴蝶庭院那……她還說,要是我說漏了一個字,我就會被解雇——”

  “誰叫你去的?”馬克斯追問,血液狂暴地沸騰。“去和誰見面?告訴我,該死的!”

  “是伯爵夫人吩咐的。”格蒂小聲說,看到他的臉色驚懼不已。“是韋斯特克裏夫夫人,爵爺。”

  話音未落,馬克斯已離開了房間,帶著殺人般的狂怒衝向大樓梯。

  “韋斯特克裏夫!”西蒙•亨特吼道,以致命的速度跟在他後面。“韋斯特克裏夫……該死的,等等……”

  馬克斯加快步伐,三步並作一步地跨上臺階。他比世上任何人都瞭解伯爵夫人的手段……靈魂在恐怖的陰雲下窒息,他知道——或多或少——他可能已經失去了莉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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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夜正闌時,一些客人已經就寢,另一些還逗留在棋牌室和桌球室,莉蓮躡手躡腳地從房裏出來準備去見馬克斯;她悄悄穿過走廊,然後突然停住腳步,看見一個男人靠在兩條寬闊走廊的交界處的牆邊。男子往前一步,她隨即認出那是馬克斯的貼身男僕。

  “小姐,”他平靜地說。“爵爺吩咐我前來為你引路。”

  “我知道該怎麼走,而他也知道這點。有這見鬼的必要嗎?”

  “爵爺不希望你因為沒有伴從而在屋內迷路。”

  “自然咯,”她說。“我不應被某人搭訕,甚至被引誘了去。”

  顯而易見,她並不是要到伯爵的房間做一次不帶綺念的訪問,而男僕仿佛對這樣的諷刺司空見慣,轉身在前面領路。

  被他的沈默寡言勾起了好奇心,莉蓮忍不住問道。“那麼……你經常護送未婚女士去韋斯特克裏夫伯爵的臥室嗎?”

  “不,小姐。”他鎮定地回答。

  “那反過來呢?”

  “不,小姐。”他的聲調絲毫未變,她咧嘴笑起來。

  “伯爵是個好主人嗎?”

  “他是極好的主人,小姐。”

  “我猜就算他是個食人魔你也會這麼說。”



  “不,小姐。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只會說他是個尚可的主人。但我說他是極好的,那我的意思就是如此。”

  “唔。”男僕的話助長了莉蓮的談興。“他和僕人們說話嗎?因為他們出色的工作而表示感謝,或諸如此類?”

  “只是適度而已,小姐。”

  “從不說嗎?”

  “準確的說,是不經常,小姐。”

  男僕之後似乎不願再多談,莉蓮便靜靜隨他走向馬克斯的房間。他陪她來到門口,用指尖刮擦了幾下門板,然後等待裏面的回音。

  “為什麼你要那麼做?”莉蓮小聲說。“那樣撓門。為什麼你不用敲的?”

  “伯爵夫人更喜歡這樣,比較能安撫她的神經。”

  “伯爵也寧願你撓門?”

  “我十分懷疑他會在乎用哪種方式,小姐。”

  莉蓮皺眉思索,以前她也聽過別的僕人刮擦他們雇主的房門,而那實在讓她的美國耳朵有些受不了……那到更像是狗狗刨著門想要從外面進來。

  門開了,莉蓮看到馬克斯黝黑的臉時感到一股純粹的興奮。他的表情冷漠,但眼眸因熱情而閃爍。“這樣就行了。”他對貼身男僕說,注視著莉蓮把她拉進房間。

  “是,爵爺。”男僕沉穩地退下了。



  關上門,馬克斯望向莉蓮,眼中的光亮越發耀眼,一個微笑浮現出嘴角。他是那麼英俊,臉部嚴峻的線條在燈光和壁爐火焰的照耀下變得柔和,一陣甜蜜的顫抖竄過她全身。不同於平時衣冠筆挺的打扮,他沒穿外套,白襯衫的領口在喉嚨處敞開,露出一點光滑的褐色肌膚,她曾經吻過基部那塊三角形的凹處……她曾經讓舌頭在那上面穿梭……

  硬把思緒從滾燙的回憶中拉回來,莉蓮讓視線離開他。但她立刻感到他的指尖勾住她火熱的臉頰,讓她重新看回他,拇指摩挲著她的下顎。“我想了你一整天。”他柔聲說。

  她的心跳得砰砰作響,嘴唇在他愛撫的指下緊張地微笑。“你才沒有,晚餐的時候你一眼都沒看過我。”

  “我害怕。”

  “為什麼?”

  “因為我知道只要一看你,你就會成為我的下一道菜。”

  莉蓮垂下睫毛,讓他把自己攬近,他的手沿著她的脊椎來回撫摩;她的胸部和上身被禁錮在束胸下,她忽然很想擺脫出來。深深地呼吸,她發現空氣中有股甜而辛辣的氣息。

  “那是什麼?”她咕噥著,聞著那香味。“肉桂和酒……”在他臂彎中轉個圈,她巡視著寬敞的臥室,從四柱床看到窗邊的小桌子;桌上有個加蓋的銀盤,甜香味就是從那裏發出的。她回頭探詢地看向馬克斯。

  “去看看吧。”他說。



  莉蓮好奇地開展調查,她抓住以亞麻餐巾包裹的把手,揭開蓋子,醉人的芬芳頓時撲鼻而來。莉蓮望著盤子,在瞬間的迷惑後爆發出一陣笑聲。白色的瓷碟上端端正正擺放了五顆甘美的梨,因為在葡萄酒中醃漬過而閃爍著寶石紅色的光澤,現在它們則浸泡在清澈的、由肉桂和蜂蜜組成的金黃色醬汁中。

  “既然我不能從瓶子裏把那個梨取出來,”馬克斯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那這就是最好的選擇了。”

  莉蓮拿起匙羹挖了一塊軟融的梨肉,送進嘴裏品嘗,溫暖而透著酒香的水果入口即化,香甜的蜂蜜醬汁略微刺激地滑過她的食道。“唔……”她陶醉地眯起眼。

  馬克斯有些好笑地把她轉過來,視線落在她的嘴角,那裏還掛著一滴蜂蜜。他猛低下頭,吻住她,舔去那粘膩的醬汁,在他唇舌的愛撫下,一股嶄新而愉悅的疼痛直達她的深處。“真甜。”他低喃著,吻得更用力,直到她覺得血液好像如白熱的岩漿般在體內奔流。她大膽地和他分享著唇內紅酒和肉桂的香味,舌頭試探地伸進他的嘴裏,令他更加激烈的回應;她的胳膊繞過他的頸項,讓自己更貼近他,他的滋味是那麼的好,嘴唇清爽又醇美,而緊靠過來的結實軀體則興奮無比。她的肺部因顫抖灼熱的呼吸而擴張,卻被緊緊的束胸所限制,她氣喘吁吁地結束了這個吻。

  “我不能呼吸了。”



  馬克斯默默地將她轉過去解開禮服長裙,露出束胸,他以一連串熟練的動作拉扯著緞帶結,束胸放鬆了些,莉蓮解脫地吞咽了一下。“為什麼你的帶子系得那麼緊?”她聽見他問。

  “因為這樣衣服才不會顯得太緊。還因為,根據媽媽的說法,英國人更喜歡他們的女人有副纖腰。”

  馬克斯哼了一聲,重又讓她回身面對他。“英國人更喜歡女人有副粗些的腰,免得她們因為缺乏氧氣而昏倒。我們寧可更實際點。”注視著禮服袖子滑下她白皙的肩頭,他低頭將嘴唇印在那圓潤的曲線上,如絲般刷過她的肌膚;她顫抖起來,更加依偎進他懷中,體內湧動的感受讓她好像置身於太陽曬熱了的水中。她盲目地碰觸他的頭髮,發抖的指尖摸著粗而光滑的髮絲。她的心在胸腔內狂猛而奔放地跳躍,當他的吻往上來到喉嚨時,她開始在他懷抱中不安的移動。

  “莉蓮,”他的聲音又沙啞又懊悔。“太快了。我答應過你……”他頓了頓,從她耳後柔軟的凹處偷去個吻。“答應……”他頑強地繼續道。“我們要商討關於你的條款。”

  “條款?”她茫然地問,摟住他的頭催促著讓他重回到她的唇上。

  “是的,我——”馬克斯止住她,嘴唇因壓力而扭曲。她撫摩過他的脖子和臉龐,指尖掠過顴骨和下巴強硬的線條,以及頸間緊繃的肌腱;隨著每次呼吸,他肌膚的氣息都使她迷醉。她想緊緊擁抱他,直到兩人之間再沒一寸空隙,而她卻忽然不能更狂野,更深長的親吻他。



  感到她漸漲的熱烈,馬克斯硬是放開她,不理會她抗議的嗚咽。他的呼吸在喉間急劇地衝撞,竭力要自己理清混亂的思緒。“小東西……”他溫柔地在她的肩背上撫慰地畫圈。“慢一點,慢一點。你會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的,不用著急。”

  莉蓮痙攣地點點頭,從未這麼清楚地意識到他們各自的經驗是如此不同,他可以抑制住奔騰的激情,而她卻被激情徹底的淹沒。他的唇拂過她火燙的前額,往下來到柳眉。“這樣對你……對我們都好多了……讓它持續得更長久些,”他低聲說道。“我不想那麼倉促地要你。”

  她的鼻頭用力地孥著他的臉和手掌,就像只急需愛撫的小貓咪。

  一隻手滑進禮服後背的開口處,他探索著束胸上方邊緣的肌膚,因感受到絨毛般的柔軟而逸出了一聲歎息。“還不行。”他沙啞地耳語,不知道是和她說還是在對自己說。另一隻強壯的大手圍住她脖子脆弱的曲線,然後撫過分開的唇瓣,下巴,接著是喉嚨處。“你是那麼甜蜜。”他粗嘎地說。

  就算還沉浸在渴望中,她還是忍不住咧嘴笑起來。“我是嗎?”

  馬克斯又一次饑渴地搜尋著她的唇。“非常甜蜜。”他啞聲強調。“儘管,如果我是個較弱的男人,你現在都已經把我的頭給扭下來了。”



  這話惹得她呵呵笑起來。“現在我明白我們之間的吸引力了。除了彼此,我們對別人都是個威脅,就像一對壞脾氣的刺蝟。”她停下來,想到某些事,便推開他。“說到吸引力……”腿有些發顫,她走到床邊的腳凳旁,背靠著厚重的雕花床柱,輕聲說。“我有些事得坦白……”

  馬克斯跟著她,火光刻畫出他身體莊重壯健的線條。他的長褲是時髦的寬鬆樣式,只是輕微勾勒出軀體的形狀,但依然無法掩飾其下肌肉的力量。“那應該嚇不到我。”他抬起一手撐在她頭頂上方的床柱上,姿態輕鬆。“但我該不該喜歡這坦白呢?”

  “我不知道。”她伸手從裙擺深處的暗袋裏掏出那瓶香水。“給。”

  “這是什麼?”接過瓶子,馬克斯打開蓋子聞了一下。“香水。”他說,詢問地看回莉蓮。

  “這不是普通的香水。”莉蓮憂心忡忡地說。“這就是你會迷上我的原因。”

  他又聞了一下。“哦?”

  “我從倫敦一個老香水商那買來的。這是瓶媚藥。”

  一陣突然的笑意在他眼中閃爍。“你從哪學來的詞?”

  “安娜貝爾說的。可這是真的。”莉蓮認真地告訴他。“它真的是。香水商說這裏面有種特殊的成分能迷住別人。”

  “什麼特殊的成分?”

  “他不肯告訴我,但它很有用。別笑,它真的管用了!我們玩跑柱式棒球那天,我注意到它影響到你了,你在樹籬後吻了我,還記得嗎?”



  馬克斯似乎被這說法逗得很樂,但明顯不相信他會被一瓶香水蠱惑了。他再次把它湊到鼻端,咕噥道:“我記得這個味道,可是遠在那天之前,我就因為許多別的原因被你吸引了。”

  “騙人。”她指控道。“你恨我。”

  他搖搖頭。“我從不恨你。我被你折磨得很煩擾苦惱,但那不是一回事。”

  “香水起作用了。”她堅持道。“不只你對它有反應,安娜貝爾也在她丈夫身上試了——她發誓說試驗的結果就是他讓她一夜都沒睡。”

  “甜心。”馬克斯挖苦地說。“自從他們第一天相遇,亨特就像只發情的野豬一樣圍著安娜貝爾打轉。這是他典型的行為,只要涉及到她。”

  “但這可不是你典型的行為!在我沒擦這個香水之前,你對我一點興趣都沒有,而等你第一次聞到這個味道——”

  “你的意思是說,”他岔進來,雙眸像是黑色的絲絨。“我對別的擦著這香水的女人也會有類似的舉動?”

  莉蓮張嘴想回答,又突兀地合上,因為她突然想起別的壁花用香水的時候,他沒有表示出任何興趣。“沒有。”她承認。“但是對我好像真有些不同。”

  他的唇線慢慢彎起來。“莉蓮,從我第一次把你抱進懷裏開始,我每時每刻都想要你,這跟你那該死的香水一點關係都沒有。不過——”他最後聞了一次,然後蓋上瓶塞。“——我知道那個秘密成分是什麼了。”

  莉蓮雙眼圓睜地瞪著他。“不可能!”

  “我知道。”他洋洋得意地說。



  “真是個萬事通。”莉蓮大聲說道,氣惱地笑起來。“你可能是猜出來的,但我保證,如果連我都不能辨別出來,你就更不用——”

  “我非常確定那是什麼。”他強調說。

  “那就告訴我。”

  “不。我認為該讓你自己去發現。”

  “告訴我!”她急切地突襲,拳頭重重地擊中他的胸膛。大多數男人都會被這結實的一拳打得後退,但他只是笑著,穩穩地站在地上。“韋斯特克裏夫,如果你不立刻告訴我,我就——”

  “拷打我?抱歉,那不管用。現在我可太習慣了。”輕易將她舉起,他就像扔一袋土豆一樣把她扔到了床上,在她開始掙扎前就壓上她,當她奮力和他糾纏時開心地低沉大笑。

  “我會讓你投降的!”她抬起一條腿勾住他,猛推他的左肩,孩提時和愛鬧的兄長打架教會了她幾個詭計。但是,馬克斯輕易地算計到了每個移動,他敏捷的身體滿是堅硬而彈性的肌肉,出乎意料的沉重。“你根本就沒有勝算,”他戲弄著她,暫時讓她占到上風,可一等到她要扣牢他,他就立即翻身又將她壓制住。“別說這就是你最厲害的招數了?”

  “自大的討厭鬼。”莉蓮嘀咕,重新振作精神。“我會贏的……要不是我穿著禮服長裙……”



  “你的要求將予以批准。”他回答說,在她身下微笑。過了一會兒,他又把她壓在床墊上,小心不要在嬉戲中傷到她。“夠了。”他說。“你都累了。我們算平局。”

  “才不要呢。”她喘著氣,仍然堅決地想要勝過他。

  “看在上帝的分上,你這小野人。”他愉快地說。“放棄吧。”

  “決不!”她狂野地緊靠著他,疲倦的胳膊開始顫抖。

  “放輕鬆,”他愛撫地低喃著。在感覺到兩腿間他的硬度時她睜大了雙眼,喘著氣,漸漸停止了掙扎。“慢一點,現在……”把她的禮服往下拉,暫時困住她的胳膊。“放鬆。”他耳語道。

  莉蓮安靜下來,仰望著他,渾身的血液像被抽空了一樣。壁爐的火光照不到這邊,一痕陰影籠罩在床上;馬克斯黝黑的身軀懸在她上方,雙手忙碌地將她的禮服長裙褪下,接著又解開了束胸。莉蓮一下子呼吸得又猛又急,他手掌在身上的滑動只是讓她更加激動不安。

  她變得特別敏感,暴露在空氣中的肌膚像是要著火一樣,渾身刺麻疼痛。他剝掉她的內衣,長襪和襯褲,她開始顫抖,而他指節不經意的輕柔碰觸更是讓她驚跳起來。

  馬克斯站在床邊,專注地凝望著她,緩慢又從容不迫地脫下自己的衣物;現在她越來越熟悉那如雕塑般優雅的身軀了,一股疼痛的興奮感徹底刺穿了柔軟的身體。他躺上床,將她攬進毛茸茸的溫暖懷抱,她不由得呻吟了一下。察覺到她不停的顫抖,他伸手撫過她白皙的背部,罩住緊繃的俏臀。而被他碰觸過的每一處,在強烈的寬慰後竟又是一波波更深切更歡愉的痛楚。





  他緩慢而深深地吻她,舔舐著嘴唇如絲的內壁,直到她愉悅的歎息;朝下移到她的乳房,他輕柔地半吻住,舌頭短暫地卷過乳頭。他不急不徐地誘哄並取悅著她,仿佛她還沒有因渴望而全身暈紅戰慄,也還沒有嗚咽著懇求他解救她疼痛的需要。她的乳房腫脹,乳頭收縮成硬硬的小點,終於他含住一顆蓓蕾開始穩固地吸吮,而手掌則置於她的小腹上。

  緊繃感一直在她體內盤桓不去,積聚的渴望快讓她瘋狂;她激烈震顫的手抓住他的,將之帶到兩腿間潮濕糾纏的毛髮上。他靠在她的胸前笑起來,移向另一邊乳頭,把它含進濕潤有如絲絨的口內。時間仿佛停止了,她感到他的手指微妙地搜尋著,分開了蓬鬆的毛髮,掠過那藏匿其中水潤的小核。啊……他帶著堅持的愛撫如薄紗般輕乎飄渺,先是淺淺地戲弄,然後滿足她一下,然後又是戲弄……直到她的臀部痙攣地抵住他的手,在無助的釋放中哭喊出來。

  佔有地環抱住她,馬克斯愛撫過她顫抖的四肢;他靠著她半張的唇鍾愛地呢喃,說著愛慕和誘惑的話語,雙手在軀體上虔誠地遊移。莉蓮昏沉沉地沒有發現他的碰觸由撫慰變成了需索,但漸漸感到他層層累積的熱情;她的心重又開始急促地跳動,並在他身下不安地扭動。他分開她的大腿,把膝蓋推高一點,慢慢地進入了她。她因這親密的入侵而造成的痛苦畏縮了一下,他是那麼堅硬,在她上面,也在她裏面,她的肌肉本能地緊繃,但什麼也不能阻止他粗大沉重的佔有。他讓推進變得從容而深入,以全然的溫柔插到她緊張的內裏。很快她就放鬆下來,疼痛減到幾不可辨,每一次移動都像是為她身軀的深處帶來了戰慄的愉悅,她渾身火燙,興奮又狂熱,感到了另一波高潮的逼近;而這時他卻突然抽出。

  “馬克斯,”她哀叫著。“哦,天啊,別停下來,求你——”



  吻去她的嗚咽,他小心地把她翻轉成趴俯的姿勢。她又迷惑又顫抖,發現他拖來一個枕頭墊在她腰下,然後再墊了一個,使她的臀部高高抬起並敞開來;他跪在她的腿間,指尖延展愛撫過性感的皺褶,然後再次進入了她。她無助地轉過頭去,臉龐埋進床墊,呻吟開始失控;他的手牢牢握住她翹起的臀瓣,插入得比之前更深,以規律的衝刺和愛撫取悅了她……卻故意將她推向瀕臨瘋狂的邊緣。她乞求,哭泣,呻吟,甚至詛咒起來,然後聽見他輕柔的取笑,接著便令她跌入了支離破碎的爆發的狂喜中。她悸動的收縮緊緊絞住他的欲望,他從喉間迸出嘶聲低吼,噴射出高潮。

  喘著氣,馬克斯倒覆在她身上,嘴唇拂過她的頸背,仍然埋在她的體內。

  莉蓮舔舔腫脹的唇,柔順地在他身下靜止不動,咕噥著說:“居然說我是野人。”他吃吃笑起來,胸部的毛髮如同粗面的天鵝絨一樣掃過她的後背。







  儘管莉蓮因做愛而疲倦,但她並不想睡覺。充滿了驚奇,她發現自己開始瞭解這個一度被她視作枯燥乏味,結果卻完全相反的男人。她發現了馬克斯那很少有人得以窺見溫柔的一面,同時也感到他在意她;儘管她很害怕這樣推測,因為那在她心底深處激起的感覺變得驚人的強烈。

  馬克斯用一條涼爽的濕毛巾擦過她汗涔涔的身體,替她穿上丟在一旁他的襯衫,那上面還沾染著他的體息;然後遞來一盤碾成果泥的梨和一杯甜酒,甚至允許她喂他吃了幾勺絲滑軟融的果肉。莉蓮填飽了肚子,將空碟和匙羹放到一邊,轉身依偎向他;他抬起半邊眉毛低頭看她,手指懶懶地梳過她的頭髮。

  “你會後悔我沒讓聖文森特擁有你嗎?”

  她迷惑不解的衝他微笑。“為什麼這麼問?顯然你並不是良心不安。”

  馬克斯搖搖頭。“我只是想要知道你沒有任何遺憾。”

  對他需要安心的保證又驚訝又感動,莉蓮把玩著他黑色捲曲的胸毛。“沒有。”她坦誠地說。“他很有魅力,我也很喜歡他……但我卻不想要他。”

  “但你也考慮過要嫁給他。”

  “哦。”她承認道。“我的確想過要做個公爵夫人——但只是為了氣你。”

  微笑閃過臉龐,他報復地捏了一把她的乳房,讓她痛呼出聲。“我不能忍受那個,”他也承認。“看著你嫁給別人。”



  “我不認為聖文森特要再找一個符合他打算的新娘會有多難。”

  “也許。但沒幾個女人能比得上你的財富……還有你的美。”

  因這讚美而微笑,莉蓮爬上他的身體,一條腿鉤纏住他的。“再說點別的。我想聽你的甜言蜜語。”

  調整為坐姿,馬克斯輕鬆地舉起她,讓她驚喘地跨騎在他身上。他的一隻手指撫過她暴露在襯衫V形開口之外的白皙肌膚。“我從不會說甜言蜜語。”他說。“馬斯登家的人並不夠詩意。不過……”他頓了頓,愛戀的目光掠過四肢修長的年輕女孩,她跨坐在上面,長髮披散在腰間如同纏綿的緞帶。“至少我能說,你像個異教徒的公主,有著亂亂的黑髮和明亮的黑眼睛。”

  “還有呢?”莉蓮慫恿道,胳膊松松地纏上他的脖子。

  他的雙手滑過她的纖腰,往下握住她彈性圓滑的大腿。“還有在每個春夢裏,我都這樣撫摩著你的美腿,就像真的一樣。”

  “你夢到我的腿?”莉蓮蠕動起來,感到他的手掌懶洋洋地溜到了大腿內側逗弄著。

  “哦,是的。”他的手消失在下垂的襯衫下擺裏。“纏著我,”他喃喃地說,音調低沉下來。“騎在我上面,緊緊地夾住我……”



  莉蓮的雙眼睜大,察覺到他的拇指正愛撫過她外部嬌嫩的皺褶。“什麼?”她虛軟地問,在他溫柔地撫摩著分開她時猛抽了口氣;他的手指在襯衫的掩護下狡猾地移動,正在做著邪惡的事。他的兩隻手都在把玩著她,一些手指填滿了她,另一些則巧妙地彈動那敏感的小核;她顫抖著望向他專注的臉,因為他的碰觸而渾身燃燒。“但是女人不……”她昏亂地喘息著說。“不能這樣的。至少……噢……啊……我從沒聽說過……”

  “有時是可以這樣的。”他低聲細語,逗弄得她嬌吟起來。“我鹵莽的親親……我覺得應該示範給你看看。”

  她純潔的認知並不能領會,直到他又將她舉起來,然後放下,帶領她坐上他已然喚起的堅硬飽滿,完全刺穿了她。震撼得沒了言語,莉蓮照著他低沉的聲音指示和放在臀邊的手的引領,試探地動了幾下,不久她就找到了節奏。“對。”馬克斯說,現在他的聲音有些喘不過氣了。“就是這樣……”再次把手伸進襯衫中,他找到她藏在皺褶下疼痛的小核,拇指興奮地配合她向下吞吐的旋律繞著它轉圈,那輕微的壓力送上全新的熱力,舞過她的神經。他堅定的眼神撅住她的,享受著她陶醉的表情;意識到他傾注於自己身上的專注,莉蓮顫抖的狂喜達到頂峰,一陣痙攣地深深絞住了他,她的身體,她的腦海和她的心,滿滿的都是他。緊握住她的腰,馬克斯抬起身軀,體液傾泄而出奔湧進她的體內。



  覺得輕飄飄的全身無力,莉蓮倒進他的懷裏,頭靠在他胸膛的正中央。在她耳下,他的心跳隆隆作響如雷鳴一般,過了好長時間才慢慢平復下來。“我的天啊。”他咕噥著,胳膊環住她,接著又垂下去好像耗盡了太多的力氣。“莉蓮,莉蓮。”

  “唔?”她昏沉沉地眨眼,開始渴睡了。

  “關於談判的事,我改主意了。你可以擁有一切,任何條件,任何你想要而我又力所能及的,只要讓我安心,說你願意做我的妻子。”

  莉蓮費力地抬起頭看進他半闔的眼裏。“如果這就是你討價還價的能力,”她說。“那我真該替你的事業擔心。我希望你不會如此輕易地向你生意夥伴的要求屈服。”

  “不,我又不用和他們睡覺。”

  她咧開嘴,慢慢展露笑顏。如果馬克斯願意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她也不會落後。“那你可以安心了,韋斯特克裏夫……好,我會做你的妻子。但是我要警告你……等你呆會知道我的條件,你可能會後悔沒有談判。我也許會要求一個在肥皂公司的董事席位,比如……”

  “上帝助我。”他嘟囔著,滿足地深深歎了口氣,沉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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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那個早上稍晚些時候,安娜貝爾喃喃地道歉,打算自早餐室告退。“我又覺得有些噁心了,”她說。“相信我該回房去休息一會兒。好在亨特先生騎馬去了,他不會知道我這時在睡覺。”

  “我陪你回…回去。”伊薇關心地說。

  “哦,伊薇,親愛的,沒那個必要……”

  “這是避開弗洛倫斯姨媽的最好藉口,她有…有可能在找我。”

  “啊,既然這樣,謝謝。”竭力遏制住反胃,安娜貝爾感激地挽著伊薇的胳膊離開了。

  莉蓮和黛西也隨後起身。

  “我不認為她能瞞住亨特先生多久,你說呢?”黛西小聲說。

  “這樣是不行的。”莉蓮也小聲回答。“我肯定他會懷疑的,安娜貝爾平時就像匹馬駒一樣健壯。”

  “有可能。但是,我聽說男人有時會忽略那些事……”

  她們離開了早餐室,看見奧莉維亞夫人一個人在走廊裏,她秀氣的臉蛋上籠罩著一層不安。發現她皺眉是很古怪的,因為她通常都是位高高興興的婦人,不知道是什麼事困擾了她。

  一抬眼,奧莉維亞夫人看見了兩姐妹,她的臉亮了起來,溫暖的微笑浮現嘴角。“早上好。”



  儘管奧莉維亞只比莉蓮年長兩到三歲,但她看起來要世故得多,擁有一雙洞悉滄桑的眼眸。莉蓮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讓她面對奧莉維亞時會有些笨拙;雖然伯爵的妹妹是位富於魅力的傾談者,但她還是會覺得有些問題不該問,有些話題過於敏感。

  “我準備去橘園溫室。”奧莉維亞說。

  “那麼我們就不耽擱你了。”莉蓮回答,看到些許類似韋斯特克裏夫的印記出現在一個女人的臉上讓她有點困窘……並不明顯,但在眼眸和微笑中有著清楚的相同處。

  “陪陪我。”奧莉維亞請求道,仿佛受了衝動的驅使,她伸手握住莉蓮,小小的手指包裹住莉蓮修長得多的雙手。“我剛剛和伯爵有了一次最有趣的交談,非常願意跟你討論討論。”

  哦,老天爺。他告訴他妹妹了,很可能還有他母親。莉蓮隱然恐慌地瞥了妹妹一眼,後者表示她愛莫能助。

  “我正打算去圖書室找本小說。”黛西歡快地宣稱。“我現在讀的那本讓我有些失望,可不在乎扔下它。”

  “去右邊最後一個架子,從地板往上數第二格,”奧莉維亞建議道。“找找放在前排書後面的,我藏了些我特別喜愛的小說在那——天真的姑娘不應該讀的邪惡故事,它們會讓你徹底墮落。”

  聽到這個,黛西的黑眼發亮。“哦,謝謝你!”她毫不回頭地跑走了,奧莉維亞露齒一笑。



  “來吧。”她說,牽著莉蓮穿過晨光室。“如果我們做了姑嫂,有些事是你會想知道的。我有數不清的消息來源,而此刻我覺得自己特別八卦。”

  莉蓮笑起來,跟她來到晨光室附屬的橘園溫室。這裏溫暖而又芬芳,中午的陽光照進來,地板上的鐵柵格也散發出熱氣。

  “還不能完全肯定我們會做姑嫂。”莉蓮說,和她一起坐在一張藤制的法式長椅上。“如果伯爵曾暗示有些事已經協議清楚——”

  “不,他還沒有說到那麼遠。其實,他只是表示出對你有一些非常認真的意圖。”奧莉維亞榛子綠色的眼睛因微笑的探詢而顯得明亮,但其中也有著警惕的神色。“無疑我該得體的別去管閒事,但我只是忍不住,我想問……你準備接受他嗎?”

  莉蓮從不覺得自己不善言辭,此刻卻發現自己結巴得一如伊薇。“我……我……”

  “原諒我。”她同情地說。“那些最瞭解我的人可以證明,我愛打聽人們戀愛的事情。希望我沒有冒犯到你。”

  “並不會。”

  “太好了。我似乎跟那些容易被冒犯的人從來就相處不好。”

  “我也是。”莉蓮坦白說,肩膀放鬆了,她們都微笑起來。“夫人,這狀況是——當然你可能不會知道細節,除非伯爵——”

  “不。”奧莉維亞輕柔地安撫道。“向來如此,我哥哥對細節守口如瓶。他是個討厭的注重隱私的人,最愛折磨好奇的人,比如我。請繼續。”

  “我的確準備接受他,”莉蓮認真地說。“但是我還有所保留。”



  “當然了。”奧莉維亞敏捷地說。“馬克斯是個無法抗拒的男人,他把每件事都做得很好,也確定每個人都知道這點。但你沒法接受他什麼事都要插一腳,比如你去刷牙,並不需要他來建議你該從臼齒刷起還是從門牙刷起。”

  “沒錯。”

  “他也很煩人。”奧莉維亞接著說。“看事情總是太絕對——非對即錯,非好即壞。他又固執又專斷,更別說永遠不承認自己會犯錯。”

  很清楚奧莉維亞打算滔滔不決地數落馬克斯的缺點了,但莉蓮忽然生出辯護的衝動。畢竟,這樣粗糙地刻畫他不太公平。“那些也許都是對的,”她說。“但是應該信賴韋斯特克裏夫伯爵非常正直,他永遠信守諾言,就算是專斷,他也只是要替別人考慮到最好。”

  “我懷疑……”奧莉維亞不確定的言語讓莉蓮更想要說個清楚。

  “還有,嫁給韋斯特克裏夫伯爵的女人永遠都不必擔心他會出軌,他會對她非常忠誠,他會讓她很有安全感,因為他會一直照顧她,決不會在危急關頭驚慌失措沒有主見。”

  “但他確實太剛愎——”奧莉維亞堅持。

  “並不——”

  “而且天性冷酷。”奧莉維亞遺憾地搖搖頭。

  “哦,不。”莉蓮激動起來。“一點也不。他是最——”她嘎然而止,看見奧莉維亞滿意的微笑時臉變成了深紅色。她被巧妙地將了一軍。



  “鮑曼小姐,”奧莉維亞輕聲說。“你聽起來就像個陷入愛河的女人,而我熱烈地希望你的確是。因為對馬克斯來說,找到你花了他太長的時間……如果他的愛得不到報答,我會非常心疼的。”

  莉蓮的心因這意外的重擊而畏縮了一下。“他不愛我,”她不穩地說。“至少沒有任何這方面的表示。”

  “我並不吃驚,我哥哥表達感情傾向於行動多過言語。你得對他有些耐心。”

  “我發現正是如此。”莉蓮鬱鬱地回答,另一個女人則大笑起來。

  “我對他的瞭解並不如我的姐姐愛琳那麼深,他們年齡更相近,在隨丈夫去美國以前,她是他的知心女友。每次在我準備要殺了馬克斯的時候,都是愛琳讓我對他認識得更多些。”

  莉蓮留心聽著這低柔、甜美而圓潤的聲音,顯得非常安靜。直到此刻她才意識到自己有多想瞭解馬克斯。她以前從來不懂,為什麼愛人們總是專注於收集紀念品:信件,頭髮,掉落的手套還有戒指;現在她明白了迷上一個人會是什麼感覺。她充滿了渴望,禁不住想要知道關於那個男人最微末的細節,他看上去似乎簡單易懂,可實際上仍然不可捉摸。

  奧莉維亞抬起一隻手放在扶手上,沉思地凝視著她們旁邊擺滿了植物的架子。“馬克斯從不向人提起他的過去,因為他認為抱怨悲歎太怯懦,寧肯一點點慢慢死去也不願成為被人同情的對象。所以我對你說的話,如果他知道了一個字,他就會砍下我的頭。”

  “我很善於保守秘密。”莉蓮保證。



  奧莉維亞迅速地微笑了一下,然後盯著自己露出長裙褶邊的鞋尖。“如此你會在馬斯登家適應良好,我們家的所有事都有些諱莫如深;我們誰都不喜歡細述往事。馬克斯,愛琳和我在不同方面都受到了父母親的折磨,他們兩人,據我看來,誰都不適合養育孩子。我母親對除了她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不能直接影響到她的任何事都沒興趣;而我父親則對他的兩個女兒都形同陌路。”

  “我很遺憾。”莉蓮真誠地說。

  “不,他的漠不關心到是我們的福氣,我們也清楚這點。他對馬克斯就要差多了,我父親對怎樣教育韋斯特克裏夫的繼承人有著一套癲狂的主張,馬克斯就是他的犧牲品。”儘管奧莉維亞的音調仍很安靜,但莉蓮感到一陣寒意竄過全身,她舉手擦擦袖子,撫平胳膊上針刺的感覺。“我父親忍受不了他兒子有任何不完美的地方,他對馬克斯生活的每一個方面都制定了荒謬絕倫的高標準,如果不能達到,就會嚴酷地懲罰他;馬克斯學會了忍受鞭笞時不能掉一滴淚,也不能流露出一點反抗的跡象,否則懲罰就會加倍。我父親對任何軟弱的表現都極其殘忍:有一次我問愛琳為什麼馬克斯從不喜歡狗……她告訴我,他還小的時候,很害怕父親養作寵物的一對獵狼犬,但狗兒感覺到他的恐懼,因此對他展現出攻擊性,只要一看見他就狺狺咆哮;後來父親發現馬克斯害怕它們,就把他和那兩隻狗單獨鎖在房間裏,強迫他面對他最恐怖的東西。我沒法想像,一個五歲的男孩和那樣的畜生關在一起好幾個小時,到底是個什麼滋味。”她悲哀地笑笑。“我父親說‘扔進狗群’,那就一定是字面上的意思;那時他本應保護兒子,可他卻選擇把他送進地獄。”

  莉蓮眼也不眨地瞪著奧莉維亞,她想說話,想問問題,可喉嚨卻變得非常緊繃。馬克斯似乎總是那麼自信滿滿,很難想像他也曾是一個驚恐的孩子。而他的冷漠拒人想必都源自於童年苦痛的教訓,沒有人能幫他,沒有人能保護他遠離恐懼。而荒唐的是,雖然馬克斯現在已經是完全成熟的壯年男子,可她卻渴望能撫慰他心中的那個小男孩。



  “我父親希望他的繼承人獨立而鐵石心腸。”奧莉維亞繼續說道。“這樣才沒有人能欺騙利用他。所以無論什麼時候,只要他看見馬克斯對某人感興趣,比如喜愛的保姆,她立刻就被辭退了;我哥哥發現他對別人的感情成了他們分別的原因,他開始疏遠所有他喜愛的人——包括愛琳和我——卻只是為了不失去他們。按我的理解,馬克斯被送進學校以後情況才有所改善,在那裏他的朋友成了權宜的家人。”

  這就是為什麼馬克斯要堅定地維護他和聖文森特的友情了,莉蓮想。“難道你母親從來不為了她孩子的利益進行干預嗎?”她問。

  “不,她太沉迷於自己的風流韻事了。”

  她們兩個都沈默了一會兒。奧莉維亞耐心等待莉蓮開口,仿佛明白她在試圖消化聽來的訊息。“老伯爵的去世一定是個大解脫。”她喃喃地說。

  “沒錯。這真是對一個人的一生最可悲的評價,因為他的不在,世界反而變好了。”

  “他想讓你哥哥變得冷酷無情的嘗試並沒有成功。”

  “是的,的確。”奧莉維亞輕聲說。“我很高興你能看出這點,我親愛的。不過馬克斯從出生到現在,他仍然非常需要……光明。”



  她們的交談沒有降低莉蓮對馬克斯的好奇心,反而讓她生出了更多的問題,多到氾濫。但她和奧莉維亞的結識還是太淺,不能肯定在她們友好地結束之前,她的問題到底可以深入到什麼程度。“照你看來,夫人。”莉蓮最後斗膽問道。“韋斯特克裏夫伯爵以前有認真考慮過和誰結婚嗎?我聽說他曾經對一個女人有過感覺……”

  “哦,那個啊……他們沒什麼,真的。就算聖文森特子爵沒有追求她,馬克斯也會很快厭倦的。相信我,假如馬克斯願意為她而戰,她到真有可能成為他的。可他似乎一直沒能明白——我們到是看得清楚——那只是她的策略,是為了要激起他的嫉妒,誘使他與之結婚。不過她的計畫失敗了,因為馬克斯並不是真的對她感興趣。她不過是那一長串女人中的其中一個……呃,你也能猜到了,馬克斯從來就不缺乏來自女性的注意力,在這方面他有些被寵壞了,自打成年以後,就有女人爭著要投入他的懷抱。”她扔給莉蓮一個笑意十足的眼神。“我肯定,當碰到一個居然敢跟他對著幹的女人時,他一定覺得眼前一亮。”

  “我到不敢肯定‘眼前一亮’是他會首選的字眼。”莉蓮悻悻回答。“不過,要是不喜歡他的所作所為,我才不會猶豫要不要告訴他。”



  “很好。”奧莉維亞說。“這正是我哥哥需要的。很少有女人——事實上還有男人——會違抗他。他是個強勢的男人,需要一個同樣強勢的妻子,才能制衡他的性格。”

  莉蓮不必要地撫弄著她淺綠色長裙的裙擺,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如果韋斯特克裏夫伯爵和我結了婚……他會面對許多來自親戚朋友的非議,不是嗎?尤其是伯爵夫人的。”

  “他的朋友決不敢的,”奧莉維亞馬上說。“至於我母親……”她躊躇了一會,坦白地說。“她早就清楚她對你很不滿意,我懷疑以後也是如此,可她也幾乎對所有人都看不順眼。她反對你們的結合會困擾到你嗎?”

  “沒來由的,這到更誘惑我了。”莉蓮說,令奧莉維亞迸發出一陣大笑。

  “哦,我真喜歡你。”她喘著氣說。“你一定要嫁給馬克斯,因為我非常樂意有你這麼個嫂嫂。”平靜下來,她暖暖地微笑著望向莉蓮。“另外我希望你接受他,還有個自私的原因。雖然肖恩先生和我並不急著回紐約,但我知道那一天始終會到來的。到那時,我要欣慰地知道馬克斯已經結婚了,有人關心照顧他,儘管他的妹妹都住得那麼遠。”她自長椅上站起來,撫平裙子。“我之所以告訴你這些,是因為我要你明白,為什麼要馬克斯投身愛河會那麼的難。困難,但不是不可能。我姐姐和我靠著我們丈夫的幫助,最終都從過去的陰影中解脫出來;但馬克斯的枷鎖是最重的。我知道,他不是毫不費力就能去愛的男人,但是,假如你能在半途中迎上他……或者比半途更進一步……我相信你絕不會因此而後悔。”







  莊園裏雲集了一大群勤勉的僕人,他們讓人想起蜂房裏的一隻只蜜蜂,正在從事替他們的男女主人打包行李的複雜而瑣碎的工作。大部分客人將在後天離開,還有一些則已經啟程了。其實沒幾個人願意提早出發,因為誰也不想錯過將在聚會最末一個晚上舉辦的盛大的告別舞會。

  莉蓮開始被迫和母親頻繁地親近,後者此時正在指導兩個房間女僕勤勞的工作,折疊,打包成百件物品,將之裝進巨大的皮革旅行箱,以便男僕搬運。在過去一兩天裏發生了那麼些事以後,莉蓮滿以為她母親會把每句話,每個手勢都用在努力計畫和韋斯特克裏夫伯爵的訂婚禮上。不過,默西迪絲卻出奇的安靜和溺愛,無論什麼時候和莉蓮交談,她似乎都極其小心地字斟句酌;更甚者,她根本提都不提“韋斯特克裏夫”這幾個字。

  “她到底是怎麼了?”莉蓮問黛西,被她母親百依百順的態度弄得稀裏糊塗。不用和默西迪絲衝突爭吵固然可喜,但與此同時,莉蓮也開始預期,默西迪絲終將會像個負荷過重的馬隊一樣忍不住的。

  黛西聳聳肩淘氣地回答。“我的假設是,既然你的所作所為總是和她的建議背道而馳,卻反而讓韋斯特克裏夫伯爵著了道,所以媽媽就決定還是讓你自己來吧。我料到她會對你做的任何事都裝聾作啞,只要你能一直保持伯爵的興趣。”



  “那麼……就算我要在今晚偷渡到韋斯特克裏夫伯爵的房裏,她也不會反對?”

  黛西低聲大笑。“說不定她還會幫你悄悄溜過去,只要你要求。”她調皮地瞄了莉蓮一眼。“你和韋斯特克裏夫伯爵單獨呆在他的房間,要做些什麼?”

  莉蓮覺得臉紅了。“談判。”

  “哦,你這樣稱呼那個啊?”

  憋住微笑,莉蓮眯緊了眼。“別說俏皮話,否則等會我不會告訴你那些可怕的細節。”

  “我不需要從你這知道,”黛西快活地說。“我已經在奧莉維亞夫人推薦的小說裏讀到了……現在我敢說我知道的比你和安娜貝爾加起來的都多。”

  莉蓮捧腹大笑起來。“親愛的,我不能肯定那些小說對男人……還有那個的描述是完全正確的。”

  黛西蹙額。“不正確?你是指哪方面?”

  “呃,並非所有類型都……你知道,淡紫色的薄霧,暈厥,所有類似的花腔。”

  黛西真的不高興起來。“一點都不會暈倒?”

  “看在老天的分上,你不會想要暈倒的,否則你會錯過些什麼。”

  “不,我想。剛開始我會想要保持清醒,但接下來我更願意暈過去。”

  莉蓮又吃驚又好笑地瞪著她。“為什麼?”

  “因為聽說那極其不舒服,更別說噁心了。”

  “不是的。”

  “不是什麼?不舒服,還是噁心?”



  “都不是。”莉蓮以就事論事的音調說,雖然她非常想笑。“真的,黛西。我得告訴你那完全相反。其實很美妙,真是這樣的。”

  她小妹若有所思地,懷疑地瞥她一眼。“如果你那樣說的話。”

  暗自微笑,莉蓮想著在隨之而來的夜晚將和馬克斯獨處,便感到一陣渴望的輕顫。在橘園溫室時,她和奧莉維亞夫人的交談讓她更加明瞭,馬克斯能對她放下防衛到如此程度是多麼不尋常。

  或許他們的關係仍充滿了未知數,畢竟他們還是會爭吵。但她應該能找到判斷的方法,來斷定有些事是值得為之抗爭的,而另一些她只要把它當作瑣事放過就好;而且馬克斯總是表示出他非常願意包容她。比如上次在圖書室她向他道歉,馬克斯本可以順勢粉碎她的自尊,但他卻不那麼做,這並不是一個強硬的,不懂得妥協的男人的所為。

  如果她再巧妙一點,像安娜貝爾那樣,莉蓮想著,她將能更好地應付馬克斯。但她總是太直率,不會玩那些女性的小花招。啊,好吧,她挖苦地想,我不要什麼小花招也能搞定的……我猜我能做得很好,只要我照著現在的樣子再捅點漏子。



  在角落裏懶懶地挑揀衣飾著裝的一些配件,莉蓮將一些必需品放到一邊,免得在後天啟程以前它們被打包起來。她的銀背梳,一大堆髮針,一對新手套……然後她停下來,手指碰到了那瓶納特先生賣給她的香水。“哦,天哪。”她嘀咕道,坐進一把紡錘形的天鵝絨椅子裏,注視著掌中閃閃發光的容器。“黛西……我該告訴伯爵我對他用了愛情藥嗎?”

  她的妹妹好像被這主意嚇壞了。“我得說,不應該。你怎麼會想到要告訴他?”

  “誠實?”莉蓮提示說。

  “誠實是額外沒必要的東西。就像某人曾說的,‘秘密是心靈事件的第一要素’。”

  “是杜克•德•黎塞留。”莉蓮說,在她們的家教課程裏,她也讀過同一本哲學書籍。“而正確的引述是,‘秘密是國家事件的第一要素’。”

  “但他是個法國人。”黛西爭辯說。“我肯定他也意謂了心靈。”

  莉蓮笑開懷,友愛地看向妹妹。“也許吧。但我不想對韋斯特克裏夫伯爵保留秘密。”

  “哦,非常好。但是記住我的話吧——如果你沒幾個小秘密,那就不是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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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不清楚到底是黛西做了“竹筒倒豆子”的人,就像紐約人說的那樣;還是消息來源於安娜貝爾,她很可能從丈夫處得知了書房裏發生的那一幕;但莉蓮能肯定的是,當她到達早餐室加入壁花去吃遲到的早餐時,她們全都知道了。她能從她們的臉上看出來——伊薇局促的微笑,黛西同謀者的神氣,還有安娜貝爾刻意的漫不經心。莉蓮臉紅地避開她們齊刷刷的注視,坐到桌子旁。以前她總是維持一副憤事嫉俗的調調,用來掩飾自身的困窘、恐慌和寂寞……但現在,她卻感到了不尋常的脆弱。

  安娜貝爾率先打破了沈默。“這是到目前為止最沉悶的上午。”她舉手捂嘴打了個形狀優雅的哈欠。“我真希望有人能活躍下談話的氣氛。有什麼閒話可供分享嗎?”她戲弄的眼神指向尷尬的莉蓮。一個男僕過來替莉蓮加滿茶,安娜貝爾等他走開後才又繼續道。“今天上午你露面得真遲,睡得不好嗎?”

  莉蓮微微抬眼,看看愉快嘲弄的朋友,並聽到伊薇被一口茶嗆到。“事實上,我睡得很好。”

  安娜貝爾露齒一笑,看上去高興得過頭。“為什麼不說說你的新聞,莉蓮,然後我再來分享我的?儘管我懷疑我的還沒有你的一半有趣。”



  “似乎你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事。”莉蓮咕噥,狠命喝了一大口茶企圖淹死自己的窘迫,卻只是燙到了舌頭。她放下茶杯,強迫自己迎上安娜貝爾的目光,那眼神因愉快的共鳴而放軟下來。

  “你還好嗎,親愛的?”安娜貝爾柔聲問。

  “我不知道。”莉蓮承認。“我覺得那全不像我自己,又激動又雀躍,但也不知道為什麼還有……”

  “害怕?”安娜貝爾輕聲說。

  換在一個月前,莉蓮寧可被緩慢地折磨致死也不肯承認那一瞬間的恐懼……但她發覺自己點頭了。“我不喜歡自己對一個男人這麼不設防,而他並不是以柔軟易感的心靈著稱。況且我們在脾氣上不合襯的程度太明顯了。”

  “可是你在身體上又受到他的吸引?”安娜貝爾問。

  “不幸的對極了。”

  “為什麼那是個不幸?”

  “因為和一個男人結婚,只是和他分享超然的友情要容易得多,遠勝過……勝過……”

  三個年輕女生都專心地傾身向她。“遠…遠勝過什麼?”伊薇問,睜大了眼。

  “勝過燃燒的、激烈的、可怕的、完全不雅的熱情。”

  “哎呀哎呀。”伊薇虛弱地說,倒回椅子;而安娜貝爾呵呵笑,黛西則以按捺不住的好奇心看著她。



  “而這樣的熱情來自一位吻技‘僅僅還過得去’的男人?”安娜貝爾問。

  莉蓮咧嘴笑起來,朝下望著茶水蒸騰的熱氣。“誰能猜到那麼一個古板嚴謹的人在臥室裏又會那麼不同?”

  “和你在一起,我想他情不自禁。”安娜貝爾評價說。

  莉蓮自杯中抬頭。“為什麼這麼說?”她小心地問,害怕安娜貝爾會提到她的香水。

  “只要你一進房間,伯爵就變得生氣勃勃,他顯然為你神魂顛倒。別人幾乎不能和他交談,因為他經常支著耳朵留神聽你在說什麼,並且每時每刻都注視著你。”

  “是嗎?”儘管很開心,但莉蓮努力顯得淡然。“為什麼你以前從不說?”

  “我不想管閒事,因為看起來你似乎更喜歡聖文森特子爵的關心。”

  莉蓮畏縮了一下,以手支額,說起早上她和馬克斯還有聖文森特之間那尷尬的一幕,而她們則懷著同情和有難同當的心情傾聽。

  “唯一能讓我們不去同情聖文森特子爵的,”安娜貝爾說。“就是在過去他摔碎了太多心並引發了太多眼淚——所以這只是讓他也知道被拋棄是個什麼滋味。”

  “可是,我感覺好像是我誤導了他。”莉蓮內疚地說。“而他太好了,一個責備的字都沒說,我忍不住喜歡他這點。”



  “小…小心。”伊薇溫柔地提醒。“就我們聽說的聖文森特子爵而言,不會輕易甘休似乎更合乎他的性格。如果他再次接近你,答應我們,你不會允許他和你獨處。”

  莉蓮微笑地望著關心她的朋友。“伊薇,你太悲觀了。好吧,我答應。但沒必要擔心,我相信聖文森特子爵不會蠢到和強勢如伯爵的人為敵。”希望換個話題,她轉向安娜貝爾。“現在我說完我的新聞了,該你了。是什麼?”

  陽光照耀在她淺色光滑的頭髮上,眉飛色舞的,安娜貝爾看上去像個十二歲的小姑娘;她飛快地看看周圍確定不會有人偷聽去。“我差不多可以肯定我的猜想是對的,”她低聲說。“最近有些跡象……噁心和嗜睡……而且我有兩個月沒來例假了。”

  她們全都欣喜地抽氣,黛西從桌子底下悄悄伸手過去壓住安娜貝爾的手。“親愛的,這真是最令人愉快的新聞!亨特先生知道嗎?”

  安娜貝爾的微笑轉為不安。“還不知道。我想等完全確定了再告訴他,而且我想能瞞多久就瞞多久。”

  “為什麼?”莉蓮問。

  “因為如果他知道了,就會保護過度,我就不能隨心單獨外出了。”



  依她們對西蒙•亨特的瞭解以及他對安娜貝爾的熱情專注,壁花們都默默地同意了。亨特一旦知悉將有個寶寶,他就會像只老鷹一樣盤旋在懷孕的妻子周圍。

  “太成功了。”黛西大聲說,旋即又壓低了音量。“去年還是個壁花,今年就成了媽媽。每件事都變得那麼美妙,親愛的。”

  “下一個就是莉蓮了。”安娜貝爾微笑著附注說。

  聽了這話,莉蓮心上湧起一股喜懼交織的感覺。

  “怎麼了?”黛西輕聲問道,另外兩個女生正興奮地談論著未出世的寶寶。“你看上去悶悶不樂,還有疑慮嗎?……我覺得那是很自然的。”

  “如果我嫁給他,我們肯定會爭吵,就如貓和狗一樣天生不合。”莉蓮緊繃地說。

  黛西嘲笑她。“有沒有可能是你太在意你們的差別了?我到覺得,比起你以為的,你和伯爵其實太相似了。”

  “我們哪有什麼相似之處?”

  “好好想想,”小妹開心地笑著建議道。“我肯定你會想出些什麼。”







  將母親和妹妹請至家庭會客室,馬克斯背著雙手站在她們面前。他發現自己正處於不常見的狀態——跟隨自己的心,而非聽從理智。這一點也不像是馬斯登家的人。家族因一長串冷酷現實的祖先而聲名鵲起,除了愛琳和奧莉維亞。而馬克斯,對他來說,本也該是遵循著典型的馬斯登家的傳統……直到莉蓮•鮑曼以狂風暴雨之姿闖入了他的生活。

  現在,對這個頑固的年輕女孩許下的承諾令馬克斯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寧。一想到過會要告訴伯爵夫人她終於將有個媳婦了——碰巧是她最不願意選擇的那位——他的面部肌肉就因愉悅而微微抽搐。

  一如往常,伯爵夫人佔據了那張靠背長椅,奧莉維亞坐在她旁邊。馬克斯不禁注意到她們目光的不同,妹妹的溫暖而期盼,母親的則冷淡而機警。

  “既然把我從午睡中叫起來,”伯爵夫人開始說。“我請求你說出用意,爵爺。你要宣佈什麼新聞?什麼事情那麼重要,非得讓我在這個不願被人打擾的一小時裏應召前來?我猜又是有封關於你妹妹那個血統低賤的小孩的書信,那麼,說出來吧!”

  馬克斯的下顎繃緊,在聽到這樣刻薄地提到他的外甥後,原本想以較溫和的方式來降低消息的震撼性的打算頃刻化為烏有。他懷著極大的滿足想到即將告知母親,以後她的每一個孫子女,包括要繼承頭銜的那個,都會是半個美國人。



  “我肯定你會很高興知悉,我聽從了你的建議並最終選定了新娘。”他圓滑地說。“雖然還沒有正式向她求婚,但我有理由相信她會接受。”

  伯爵夫人驚訝地眨眼,她的鎮靜消失了。

  奧莉維亞訝異地微笑,眼中愉快地閃過一絲淘氣;這讓馬克斯想到她已經猜出那個沒提到名字的新娘的身份了。“太好了。”她說。“終於找到一個可以忍受你的人了嗎,馬克斯?”

  他咧嘴笑起來。“似乎是。雖然我懷疑得在她恢復理智逃跑前加快婚禮計畫的進度。”

  “胡說八道。”伯爵夫人尖銳地說。“沒有女人會自嫁給韋斯特克裏夫伯爵的前景中逃跑,你擁有英格蘭最古老的頭銜;在結婚的那一天,你會授予你妻子比全世界所有無冕之榮譽更高貴的尊嚴。好了,告訴我你選了誰?”

  “莉蓮•鮑曼小姐。”

  伯爵夫人嫌惡地哼了一聲。“別再開這麼沒營養的玩笑了,韋斯特克裏夫。告訴我那女孩的名字。”

  奧莉維亞高興地欠欠身,眉開眼笑地望著馬克斯,朝母親靠近些,用大聲而戲劇化的耳語說道:“我想他是認真的,母親。真的是鮑曼小姐。”



  “不可能!”伯爵夫人驚駭到了極點,實際上她臉頰上的毛細血管都爆炸了。“我要你收回這篇荒唐的言論,韋斯特克裏夫,然後回復理智。我不會接受那個粗野不文的丫頭做我的媳婦!”

  “但是你會的。”馬克斯無情地說。

  “你可以在這裏或歐陸挑選任何女孩……任何有合意的家世和血統的女孩……”

  “鮑曼小姐才是我要的那個。”

  “她永遠不能遵循作為馬斯登家妻子的規矩。”

  “那這個規矩該被打破了。”

  伯爵夫人刺耳地大笑,醜陋的聲音讓奧莉維亞緊抓住椅子扶手以免捂住耳朵。“你瘋了嗎?那個鮑曼家的女孩是個雜種!你怎麼能讓你的孩子攤上那種母親,破壞我們的傳統,嘲笑我們的風俗,蔑視最基本的上流禮儀?這樣的妻子怎麼能服侍你?上帝啊,韋斯特克裏夫!”頓了頓,被激怒的婦人竭力控制住呼吸,掃過馬克斯和奧莉維亞。“是什麼原因竟讓家裏的人全都可憎地迷上美國人?”

  “多有趣的問題,母親。”奧莉維亞滑稽地說。“不知何故,您的子女都不能支持找個同階層的人結婚的想法。為什麼你會懷疑,馬克斯?”

  “我猜那答案會讓我們誰都不滿意。”他諷刺地回答。



  “你有責任娶一個血統高貴的女孩。”伯爵夫人聲嘶力竭地大叫,臉都歪了。“你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促進家族的世系,維護你的封號並向繼承人傳遞頭銜。而你卻可恥地辜負了”

  “辜負?”奧莉維亞岔進來,眼神閃亮。“自從父親去世後,馬克斯讓家族的財產翻了四倍,更別提改善了封地裏所有僕人和佃農的生活;他在國會發起人權的議案,在機車廠為一百多號人創造了就業機會,此外,他還是最友愛的兄長——”

  “奧莉維亞,”馬克斯輕聲說。“不需要為我辯護。”

  “不,需要的!畢竟你替所有人著想,為什麼就不能替自己想想,娶個自己選定的女孩——熱情又可愛的女孩,我可以這麼說——而不必忍受母親關於家族世系的愚蠢論調?”

  伯爵夫人惡毒地盯著她的小女兒。“你根本就沒資格來討論家族世系的問題,孩子,你幾乎就不能算是馬斯登家的子女;或許我必須提醒你,你只是一個客廳男僕一夜風流的產物,怕被別人知道自己戴了綠帽子,老伯爵除了收留你別無它法,可仍然——”

  “奧莉維亞。”馬克斯簡潔地打斷,向白了臉的妹妹伸出手去;這秘密她早已知曉,但在此之前伯爵夫人還從不敢公開的大聲宣佈。奧莉維亞立刻邁步走向他,雙眼在蒼白的臉上燃燒。馬克斯保護性的環住她的背,將她擁緊靠著她的耳朵說道:“現在你最好離開,有些事必須要說開——我不想你夾在中間當炮灰。”



  “好的。”奧莉維亞說,聲音中只有一點點顫抖。“我不會介意她說的話……很久以前她就不能傷害我了。”

  “但我介意。”他溫和地回答。“去找你的丈夫,奧莉維亞,讓他安慰你,我來對付伯爵夫人。”

  奧莉維亞抬頭看他,臉色平靜多了。“我會去找他,”她說。“雖然我並不需要安慰。”

  “乖女孩。”他吻吻她的頭頂。

  驚訝於他親情的流露,奧莉維亞咯咯笑了起來,自他身邊退開一步。

  “你們竊竊私語些什麼?”伯爵夫人試探地盤問。

  馬克斯不理她,把妹妹送出去,然後安靜地關上門;當他轉身面對伯爵夫人時,面容變得冷酷。“奧莉維亞的出身並不能代表她的品格,”他說。“到是說明了你的。如果你要跟個男僕玩玩甚或生出他的子女,我都不會譴責你……但是我極其厭惡你拿這件事來羞辱奧莉維亞,她這一輩子都活在你犯的錯誤的陰影下,並且為你過去的放縱付出了高昂的代價。”

  “我不會道歉的。”伯爵夫人嗤道。“既然沒有你父親的關愛,我就得自己找樂。”

  “然後你就讓奧莉維亞來承擔過失。”他的嘴抿緊了。“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我雖然知道她被虐待和忽視,可那時我卻不能做點什麼來保護她;但現在我可以了。永遠不許再向她提及任何類似的話題,你明白嗎?”



  儘管他聲調安靜,但其中洩露出的如火山爆發般的怒氣感染了她,因此她沒有抗議或爭辯,只是拼命吞咽了一下,點點頭。

  整整一分鐘裏他們都在整理自己的情緒,然後伯爵夫人率先發起了攻擊。“韋斯特克裏夫,”她故作禮貌地說。“這是不是讓你想到你父親將會看不起那個鮑曼家的女孩以及她做的每件事?”

  馬克斯面無表情地看向她。“不。”最後他說。“我不會這麼想。”父親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出現在馬克斯的腦海中,他就更不會想起來要知道他對莉蓮•鮑曼的看法了。母親以為這還能影響他實在令人驚訝。

  以為自己的方法奏效,伯爵夫人懷著漸漸增強的決心步步逼近。“你總是渴望能取悅他,”她繼續說下去。“你也常這麼做,儘管他很少有所表示。可能你不會相信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不過你父親對你非常關心;他希望能把你培養成一個配得上這封號的男人,一個永遠不會被蒙蔽的強有力的男人,一個像他自己的男人。基本上他成功了。”

  這話意在誇讚馬克斯,可是卻起到了反效果,他備受打擊有如被斧頭劈進了胸膛。“不,他沒有。”他嘶啞地說。

  “你知道他想要什麼樣的女人為他生下孫子。”伯爵夫人說。“那個鮑曼家的女孩就配不上你,韋斯特克裏夫,配不上你的名和血。想想看,他們如果碰面了……她和你父親,你知道他會有多嫌惡她。”



  馬克斯忽然想像著莉蓮面對他的惡魔父親的樣子,後者會讓每個遇見他的人都感到恐懼。但毫無疑問,莉蓮會以她慣常的輕率和玩世不恭來對抗老伯爵,她連一秒鐘都不會害怕。

  在他繼續沈默的時候,伯爵夫人放柔了聲音說道。“當然她也有她的魅力。我很能明白來自那種下等人的吸引力——他們有時候能滿足我們對新鮮刺激的渴望。這在你身上也沒什麼好吃驚的,就和所有的男人一樣,總希望自己的風流帳上花樣繁多。如果你想要她,那就想盡辦法佔有她,解決辦法再明顯不過了:你們都和別人結婚後,你和她可以來段韻事直到你厭倦了。人們總能在婚姻之外找到愛情的——這是很好的辦法,你會瞭解的。”

  房間裏安靜得怪異,馬克斯的腦海中沸騰著那些腐蝕靈魂的回憶,那些話語在長久的沉寂中痛苦地迴響。儘管憎恨犧牲者的角色也決不想讓自己如此扮演,但他卻不禁醒悟在他生命中的大部分時光裏,自己的需要被大量的忽視,只因他肩負著數不清的責任。現在,過了那麼久以後,他終於找到一個女人,她能給他所有的溫暖和歡笑……真TM該死,他有權利要求家人和朋友的支援,而不管他們會有什麼個人的抵觸。憶起童年的生活,他的思緒變得黑暗陰鬱,父親把每一個馬克斯覺得親切的人都自他身邊驅離,為了不要讓他軟弱,為了不要讓他依賴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他建立起孤絕的環境支配了馬克斯的一生,但以後不再是了。

  至於母親的提議——等他們都和別人結婚後,他和莉蓮再來偷情——這個主意直直地冒犯到了馬克斯的靈魂最深處。這只是對他們都應得的合法誠實關係的荒謬仿效。



  “好好聽著,”他等到確信自己可以說話時才開口道。“在來找你談之前,我就已經完全決定了要讓她做我的妻子。如果有什麼可能讓我更加堅定決心,那就是你剛剛說的話。當我說莉蓮•鮑曼是全世界我唯一想要與之結婚的女人時,不要對我置疑。只有她的孩子才會是我的繼承人,否則馬斯登家的血脈將止於我這一代。從現在開始,她的安好將淩駕於一切;任何威脅到她快樂的言語、手勢或者舉止都將要承擔起你能想像得出來最壞的結果,你決不能使她認為你對我們的婚姻不滿。只要我聽到一個不中聽的字,你就會有一次長途旅行,遠離封地,遠離英格蘭,永遠都不用回來。”

  “你不會是那個意思,你只是在氣頭上。晚一點,等你平靜下來,我們再——”



  “我沒在氣頭上,我再認真不過了。”

  “你一定是瘋了!”

  “不,夫人。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有機會抓住幸福——我不會錯失它的。”

  “你這個蠢貨。”伯爵夫人低語道,憤怒得全身發抖。

  “不管結果會是怎樣,和她結婚是我做過最明智的事。”他回答說,微微鞠躬之後便離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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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莉蓮,莉蓮,親愛的……快醒醒。哪,我叫人送了茶過來。”黛西站在床邊,小手輕柔地搖晃著莉蓮的肩膀。

  咕噥著翻身,莉蓮斜睨著妹妹的臉蛋。“我不想起床。”

  “哦,你必須起來。有件事情,我認為你應該做好準備。”

  “事情?什麼事情?”莉蓮掙扎著爬起來,把手按在疼痛的腦門上;但一看到黛西興味盎然的小臉,她的心便“咯噔”了一下。

  “你靠在枕頭上。”黛西回答說。“我把茶端給你,喏。”

  接過熱氣騰騰的杯子,莉蓮費力地集中如一團亂蓬蓬的羊毛般混亂的思緒。

  她模糊地憶起昨晚馬克斯悄悄把她送回房間,那裏有一盆溫暖的洗澡水和一個有用的房間女僕在等著她。她洗好澡,換上一領新睡衣,便倒在床上直到妹妹從村莊的歡慶中返回。在長而無夢的睡眠後,要不是腿間停留不去的酸痛,她有可能會確信那私密的一幕根本就沒有發生過。

  而現在呢?她不安地想著,他曾說他要準備和她結婚。但在白天的日光下,他非常有可能會重新考慮,而她卻不能肯定這是否就是她想要的。如果她不得不將自己的餘生當作是一項多餘的責任強加到馬克斯頭上……

  “發生了什麼事?”她問道。



  黛西坐到床邊望著她,她穿了件藍色的晨服,頭髮淩亂地垂在頸後,興致勃勃的眼神緊盯著莉蓮疲倦的臉。“大約兩個小時以前,我聽見媽媽和爸爸的房間裏有些動靜,聽起來好像是韋斯特克裏夫伯爵要求爸爸和他單獨會面——在家庭會客室,我相信——然後沒多久爸爸就回來了,我就探頭進去問發生了什麼事;爸爸不肯說,但他看上去非常興奮,媽媽有些歇斯底里,又是笑又是哭的,接著爸爸就軟言細語地讓她平靜下來。我不知道韋斯特克裏夫伯爵和爸爸都說了些什麼,但我到希望是你能——”黛西停了下來,看見莉蓮的茶杯在茶託上哢噠作響,她連忙伸手把杯子從莉蓮無力的手中拿走。“親愛的,怎麼了?你看起來好奇怪。昨天發生了什麼事?你做了什麼讓韋斯特克裏夫伯爵生氣的事嗎?”

  莉蓮緊閉的喉間泄出一聲嘶啞的笑聲,她從沒有過這樣的感覺,讓自己處於又怒又悲的危險邊緣。最後怒氣占了上風。“是,”她說。“是有些事。而現在他就用那個來強迫我,也不管我是否願意。背著我,和我父親計畫好一切……哦,我不會容忍的!不會!”

  黛西的眼睛瞪圓得像大餐盤一樣。“難道你沒經允許就去騎韋斯特克裏夫伯爵的馬了嗎?是不是?”

  “我……上帝啊,不是,如果只是那樣就好了。”莉蓮把紅得滴血的臉埋進手心。“我和他睡覺了。”她的聲音從冰冷的指間逸出。“就在昨天,所有人都不在莊園的時候。”

  簡單的招認後是一片震驚的沈默。“你……但是……但是我不明白你是怎麼能……”

  “我在圖書室喝了白蘭地。”莉蓮呆呆地說。“然後他找到我了。事情一件接著一件,然後我就在他的臥室裏了。”



  黛西驚詫地默默消化著這訊息,她張嘴欲言,卻又啜了一口莉蓮不喝的茶潤潤喉嚨。“我猜你說‘你和他睡覺了’,那個意思不只是睡覺吧?”

  莉蓮朝她射去淩厲的一瞥。“黛西,別那麼弱智。”

  “你認為他會負責任地向你求婚嗎?”

  “哦,是的。”莉蓮深惡痛絕地說。“他會把‘責任’當作一個又大又重的大頭棒,然後拿它猛敲我的頭直到我屈服。”

  “那他說了他愛你嗎?”黛西大著膽子再問。

  莉蓮冷笑地哼了一聲。“沒有,他連類似的簡單字眼都沒有說。”

  她妹妹的前額出現迷惑的皺紋。“莉蓮……你是不是害怕他要你只是因為香水的關係?”

  “不,我……哦,天啊,我甚至沒想到那個,我太糊塗了……”呻吟著,莉蓮抓過最近的枕頭捂住臉像是要窒息自己,就此刻而言,這到不是太壞。

  但枕頭還沒有厚到完全擋住黛西的聲音。“你想和他結婚嗎?”

  這問題讓莉蓮的心一陣刺痛,把枕頭丟到一邊,她嘀咕道:“但不是像這樣的!不是像這樣,他不考慮我的感受就擅自決定,而且聲稱這是他唯一能做的,因為我被他引誘了。”

  黛西沉思著她的話語。“我相信韋斯特克裏夫伯爵的性格不是這樣的,”她說。“他看起來不像那種隨便就帶個女孩上床或結婚的男人,除非他真的願意那麼做。”



  “我當然可以希望,”莉蓮冷冷地說。“他會在意我想要什麼。”她下床走向盥洗台,怒瞪著鏡中憔悴的自己。把水從罐子裏倒進盆中,她洗乾淨臉,用一塊柔軟的方形毛巾擦去水珠。打開一個小小的錫罐,露出裏面肉桂色的牙粉,莉蓮用牙刷沾了些,鬆脆的粉末在她的嘴裏散發出酸酸的味道,然後她用力的漱口直到牙齒清潔光滑有如玻璃。“黛西。”她說,扭過頭去。“能幫我個忙嗎?”

  “當然可以。”

  “現在我不想和媽媽或爸爸說話。但是我得確定韋斯特克裏夫是不是真的向爸爸求婚了,如果你能設法知道——”

  “不必多說。”黛西迅速說著,出了門。

  在這段時間內,莉蓮結束了晨間的清洗,在睡衣外加了一件白色的細薄布罩袍,接著黛西便回來了。“不需要問了。”小妹遺憾地報告說。“爸爸不在,但是媽媽正一邊盯著瓶威士卡一邊哼著結婚進行曲,而且她看上去快樂得不行。我得說,不用懷疑了,韋斯特克裏夫伯爵是求婚了。”

  “那個討厭鬼。”莉蓮咕噥道。“他怎麼敢把我排除在外,好像我只是整樁交易的附帶品?”她的眼眸眯緊。“我真想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也許正確保每個細節都不會遺漏。那就是說,他接下來要與之談話的人是——”她氣得啞口無言,憤怒席捲過她全身,最後似乎又從每個毛孔裏冒出來。這個控制欲超強的壞蛋,韋斯特克裏夫就不會讓她自己來結束和聖文森特的友誼嗎?她就不能以有尊嚴的合宜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嗎?不,韋斯特克裏夫會自己料理好所有的小事,而莉蓮則被撂在一邊面對他的謀劃,像個孩子般無法自主。“如果他真像我想的那樣做了,”她吼道。“我會拿撥火棒敲他的腦袋!”



  “什麼?”黛西明顯的不知所措。“你以為他——不,莉蓮,你不能穿著睡衣就跑出去!”她追到門口響亮地朝怒氣衝衝刮向走廊的姐姐耳語。“莉蓮!求你回來!莉蓮!”

  當莉蓮跑過走廊衝向主樓梯時,睡衣和白罩袍的褶邊在她的身後翻滾,像是一艘張滿了帆的船。現在還是很早,大多數客人仍在沉睡,莉蓮憤怒得已經不在乎有誰會看到她了,她衝過幾個驚訝的僕人身邊,等到達馬克斯的書房時,已是氣喘吁吁。門是關著的,她毫不猶豫地推開,力道大得讓門撞到了牆上,然後走了進去。

  正如她所料想的一樣,馬克斯和聖文森特子爵在裏面,兩個人都轉身面對她。

  莉蓮看向聖文森特平靜無波的臉。“他告訴了你多少?”她開門見山地詰問。

  換上副中立而愉快的表情,聖文森特柔聲回答道:“夠多了。”

  她將視線轉向馬克斯頑固的面容,知道他已經像個戰場上的外科醫生一樣,以致命的效率傳達了他的要求,一旦確定了方針,就立刻進攻以確保勝利。“你沒這個權利。”她的怒氣更加沸騰。“我不願被人操縱,韋斯特克裏夫!”

  一派虛假的輕鬆,聖文森特離開書桌朝她走來。“我不會建議你穿得這麼隨便的在外遊蕩,親愛的。”他輕聲說。“那麼,請允許我把我的——”

  不過,馬克斯已經來到莉蓮身後,將他的外套披到她肩上,藏住她的睡衣不讓別的男人看見。她憤怒地想把衣服甩掉,但馬克斯牢牢地鉗住她的肩膀,讓她僵硬的身軀往後靠住他。“別鬧笑話。”他在她耳邊說,而她弓身拼命想掙脫。

  “放開我!我要和聖文森特子爵說幾句話,他和我都應該受到更多的尊重。如果你要阻止我,那我就會背著你做。”



  馬克斯不情願地鬆開她,雙手抱胸地站到一旁。儘管他表面上很鎮靜,莉蓮還是能感覺到他內心某些強烈情緒的存在,他控制得並不是那麼成功。“說吧。”馬克斯簡略地說,下巴固執地繃緊,很明顯他根本就沒有允許他們獨處片刻的意圖。

  莉蓮想著,很少女人會愚蠢到以為自己能夠對付得來這個既傲慢又頑固的人,而她害怕自己就是其中一位。她眯緊了眼瞪他一下。“儘量不要打岔,好嗎?”她又警覺地要求,然後轉過身去。

  繼續維持著若無其事的樣子,聖文森特半靠在桌上。莉蓮沉思地皺眉,迫切地希望能使他明白,她不是故意欺騙他。“爵爺,請原諒我。我不想——”



  “甜心,沒必要道歉。”聖文森特十足慵懶地端詳著她,似乎明瞭她內心的想法。“你沒做錯什麼。我非常清楚要誘惑一位天真純潔的人會有多容易。”技巧的停頓,他又溫和地往下說道。“顯然韋斯特克裏夫也不能避免。”

  “我警告你——”馬克斯開口,怒髮衝冠。

  “我試著做一名紳士,卻發生了這樣的事。”聖文森特打斷他,撩起莉蓮垂落在肩上的一綹長髮。“如果訴諸我慣用的手法,如今我已經引誘你十次不止了,你早就是我的了。但我似乎對韋斯特克裏夫自吹自擂的那套榮譽感太過於放心了。”

  “我犯的錯和他一樣多。”莉蓮說道,決心要誠實面對。但是,從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不相信。

  不想爭論這個,聖文森特鬆開她的頭髮俯身向前。“吾愛,如果我告訴你,我仍然要你,不管你和韋斯特克裏夫發生了什麼,你會怎樣?”

  她簡直沒法掩飾對這個問題的驚訝。

  在她身後,馬克斯似乎不能再保持沈默,他的聲音因狂怒而劈啪作響。“你做夢,聖文森特。事實就是,她現在是我的人了。”

  “就憑那實質上毫無意義的行為?”聖文森特冷冷地反駁。

  “爵爺,”莉蓮對聖文森特說。“它……它對我來說並非毫無意義。而且這件事可能已經產生了後果,我不能懷著一個男人的孩子去嫁給另一個男人。”

  “吾愛,這終究會解決的。我會將孩子視如己出。”

  “我不能再聽下去了!”馬克斯警告的咆哮傳來。



  不理他,莉蓮滿懷歉意地看著聖文森特。“我不能。對不起。骰子已經丟出去了,爵爺,我不能再把它收回來。但是……”她衝動地伸手握住他。“但是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我希望我還算是你的朋友。”

  帶著古怪的微笑,聖文森特多情地回握住她的手不肯放開。“只有在一種情形下,我才會想要拒絕你的要求,甜心……但不是現在這種。我當然會站在你這邊,做你的朋友。”越過她的頭頂,他陰沈的笑著迎上韋斯特克裏夫的目光,暗示此事他不會善罷甘休。“我想我不會在這呆到聚會結束了,”他淡淡地說。“雖然我不喜歡因為突然離去而招來任何流言蜚語,但我懷疑我還有能力隱藏起我的,呃……失望,因此我最好還是啟程出發。當然,下次我們再見的時候會有更多話題可說的。”

  馬克斯眯起眼注視著他退場,並在身後關上了門。

  鬱積的沈默隨之而來,馬克斯思索著聖文森特的話。“只有在一種情形下,他才會拒絕你……什麼意思?”

  莉蓮憤怒地轉身面對他。“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你的行為真可惡,而聖文森特紳士過你十倍不止!”

  “如果你對他有一點瞭解,你就不會這樣說了。”



  “我只知道他對我很尊重,而你卻把我視作某種可以推動你生意關係的棋子,而且——”她掄起兩隻拳頭重重地打在他胸膛上,而他則用胳膊圈住她。

  “和他在一起,你不會幸福的。”馬克斯說道,輕易地控制住她的掙扎,仿佛她是一隻被人抓住了後頸皮的小貓。他披在她肩上的外套掉到了地上。

  “你又憑什麼說我和你在一起會更好?”

  他雙手環上她的腰間,將她的胳膊扭到背後固定,在她朝他腳背上狠跺一腳時痛呼一聲。“因為你需要我,”他說,因為她的蠕動而呼吸急促。“就和我需要你一樣。”他的嘴唇碾過她的。“我已經渴望你一整年了。”又一個吻,更深切更迷醉,他的舌頭親昵地探索著她。

  她當然可以繼續掙扎下去,以示這番話對她毫無影響。但他鬆開她的手腕,雙臂擁住她,將她攬進火熱溫柔的懷抱;不再戒備,她放鬆下來,心跳變得狂野。

  “它對我來說也並非毫無意義。”馬克斯說,沙啞的低語拂過她的耳朵。“昨天我終於意識到,以前我對你的所有看法都是錯的,事實上,我對那些事非常樂在其中。我不會再責備你的所作所為,只要它能使你高興:赤腳在府邸前的草地上奔跑;用手指頭吃布丁;只要你喜歡,就叫我下地獄。我就是喜歡你現在的樣子。畢竟,除了我的妹妹外,你是唯一一個敢當面叫我傲慢的笨蛋的女人,我又怎能抗拒得了你?”他的嘴遊移到她軟軟的腮邊。“我最愛的莉蓮,”他柔聲說,轉過她的頭親吻她的眼簾。“如果我有詩人的天賦,我就會為你寫無數首十四行詩,可我現在的心情太激動,連話都說不好;不過,有一個特別的詞,我無法對你說……那就是再見。我不能忍受看著你離我而去,如果你是為了自尊而不願嫁給我,那就算是為了所有不得不忍受我的人吧。嫁給我,因為我需要有人能讓我自嘲,有人能教我吹口哨,嫁給我,莉蓮……因為我對你的耳朵有著無法自抑的迷戀。”

  “我的耳朵?”莉蓮昏沉沉地感覺到他低下頭,輕咬著她粉色耳垂的尖端。



  “唔,我見過最完美的耳朵。”他的舌頭描畫著她耳內的縫隙,手掌自腰間抬起,撫向她的胸部,勾勒出沒穿緊身胸衣的身段。當他碰觸她的乳房時,她敏銳地察覺到自己藏在睡衣下的赤裸;他的手指彎曲,罩住柔軟小巧的形狀,直到乳頭在他掌心下緊繃挺起。“非常……”他喃喃地說。“完美……”沉醉地愛撫著她,他解開了罩袍上的小紐扣。

  莉蓮覺得自己的脈搏如雷鳴般跳動,急促的呼吸與他的混為一體。她憶起當他們做愛時,在她掌下那平滑彈性的肌理,他堅硬的身軀輕輕刷過她的感覺,他們兩人契合無比。想到他的觸摸,他的唇和手以靈巧的探索撫慰了她顫抖的需要,她的皮膚就一陣刺痛。白天的他是那麼冷靜和自持也不足為奇——他把所有的情欲都留給了就寢時間。

  震撼於他的親密,她抓住他的手腕。他們之間還有很多需要討論的事……對他們都至關重要而無法忽略的問題。“馬克斯。”她氣喘吁吁地說。“別,現在別。這只會讓事情更混亂,何況——”

  “對我而言,這讓一切都明朗了。”

  他雙手滑上她的臉,溫柔而懷念地捧起臉頰;他眼睛的顏色比她的要深許多,只有在眼眸最深處一點微弱的琥珀色閃光能說明它們是褐色而非黑色。“吻我。”他輕聲說,尋找著她的嘴,含住上唇,然後是下唇,毫不保留的愛撫引來她從頭到腳全然戰慄的回應。地板似乎自腳下移走,她不得不抓住他的肩膀以保持平衡。他更加堅決地覆上她的嘴唇,潮濕的壓力讓她迷失在全新而愉悅的顫抖中。



  繼續親吻她,將她的雙手拉起勾住他的脖子,他愛撫著她的肩膀和背部,等她的雙腿開始發抖,便將她放倒在地毯上。他的嘴在她的乳房上逡巡,隔著白色細棉布舔舐過乳尖;她的眼中一片閃耀的色彩,深紅、藍色和金色,然後暈眩地發現他們是躺在陽光之中,光線穿過一排鑲嵌著彩繪玻璃的矩形窗戶,慷慨地在她肌膚上佈滿各種顏色,仿佛置身於彩虹之下。

  馬克斯抓住她睡衣的前襟急躁地扯開,扣子四處飛射散落在地毯上;他的面容看起來和以往不同了,更溫柔,更年輕,皮膚因欲望的洪流而紅暈遍佈。從沒有人這樣盯著她瞧,熱烈而專注,迥異於其他的認知。傾向她裸露的乳房,他親吻過凝脂肌膚直至紅豔的蓓蕾,然後張嘴含吮住。

  莉蓮喘著氣,弓起身體,將他摟入懷中,手指穿過他豐厚烏黑的髮絲。明白她無言的企求,他細細啃咬著她的乳尖,用牙齒和舌頭溫柔地折磨她,一隻手鑽進皺起的睡衣撫摩著她的腹部,無名指尖繞著肚臍輕輕劃圈。欲望灼燒著她,讓她在流瀉的五彩陽光中纏綿輾轉。他的手指滑低,來到濃密如絲的毛髮邊緣;她知道,只要他找到半藏在性感皺褶下的那個小點,她就會到達白熱而狂喜的顛峰。

  突然間,他抽回了手,莉蓮嗚咽地抗議起來。詛咒著,馬克斯將她藏到身下,把她的臉按到肩膀上,而就在此時,書房的門被打開了。



  在凍結的沈默中只聽得到粗嘎的呼吸聲,莉蓮窩在馬克斯懷中偷偷往外窺視,驚恐地看見有人站在那裏。是西蒙•亨特,手中拿著帳本和幾個用黑絲帶捆在一起的檔夾;不露聲色,亨特低頭看向地上的這一對;儘管並不太容易,但他還是以值得稱道的冷靜沈著面對。韋斯特克裏夫伯爵,公認的穩健和自律的永久擁護者,亨特這輩子都想不到他會和一個隻披著件睡衣的女人在書房的地上滾來滾去。

  “請恕我,爵爺。”亨特以小心控制的音調說道。“我沒想到你會在這個時候……會見……別人。”

  馬克斯兇狠的眼神都可以將他戳穿了。“下次你可以試試敲門。”

  “你是對的,當然了。”亨特清清嗓子,似乎慎重考慮了之後才又開口。“我會走開,讓你結束你的,呃……會談。”他回身要離開房間,但又像是沒法讓自己忍住,曖昧地問馬克斯道:“一星期一次,你說的?”

  “出去,把門關上。”馬克斯冷冰冰地說,而亨特服從了,發出一個窒息似的聲音,那聽起來和大笑相象得可疑。



  莉蓮仍將臉埋在馬克斯的肩膀裏,苦惱得一如她被發現穿著燈籠褲打棒球的那天,甚至十倍更糟。她永遠不能再面對西蒙•亨特了,她想著,呻吟起來。

  “沒關係的。”馬克斯輕聲說。“他會守口如瓶的。”

  “我不管他會告訴誰。”莉蓮竭力開口。“就算你再引誘我一百次,我也不會和你結婚。”

  “莉蓮,”他說,聲調中出現突然而顫抖的笑意。“引誘你一百次將會成為我最大的樂趣,但首先我要知道,今天早上我到底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情?”

  “首先,你和我父親談話了。”

  他的眉毛抬高了一英寸。“這也得罪了你?”

  “怎麼不會?你的行為專斷之極,背著我試圖和我父親商量好所有事,卻連一個字也不對我——”

  “等等。”馬克斯揶揄地說,輕鬆地翻身坐起,再伸出大手把莉蓮拉起來直視他。“和你父親會面並不是什麼專斷,我只是遵循傳統而已。一個準備當新郎的人在做正式的求婚前,通常都會先去和女孩的父親談的。”當他繼續時話音中加進了一絲溫和的諷刺。“甚至在美國也是如此。難道我的消息有誤?”

  壁爐上的鍾緩慢地走了有半分鐘之久,莉蓮才不情願地回答。“沒錯,通常是這樣的。但是我料到你和他已經做好了訂婚的協議,而不管那是不是我想——”

  “你猜錯了。我們並沒有討論訂婚的細節,也隻字未提嫁妝或是婚禮日期之類的事。我只是請你父親允許我追求你。”

  莉蓮又驚訝又懊惱地瞪著他,然後又想起另一個問題。“那剛才你和聖文森特子爵說了些什麼?”



  現在輪到馬克斯懊惱了。“那才是專斷的行為。”他承認。“也許我應該說抱歉,但我並不覺得。聖文森特可能會說服你嫁給他而不是我,我不能冒這個險;所以我認為警告他離你遠點是非常必要的。”他頓了頓,莉蓮注意到他的躊躇並不尋常。“幾年以前,”他說,別開臉不看她。“聖文森特對一個和我……和我有牽扯的女人很感興趣。我並不愛她,但那個時候她和我可能——”他停住搖搖頭。“我不知道那段關係會導致什麼結果,我也再沒有機會可以發現了。當聖文森特開始追求她時,她就拋棄了我。”他的唇牽起一個毫無笑意的微笑。“而不出所料,聖文森特幾個星期後就厭倦了她。”

  莉蓮憐惜地看著他嚴肅的輪廓。在這簡略的敍述中,並沒有什麼憤怒或自憐的痕跡,可她還是能感覺得到這段經歷讓他備受傷害。對馬克斯這樣一個重視忠誠的男人來說,朋友的背叛和愛人的不忠必定都難以忍受。“而你還繼續和他保持友誼?”她放柔了聲音問道。

  他謹慎地恩了一聲作為回答,顯然要談及私人的問題對他還是太難了。“每段友情都會有傷痕的。而我相信,如果聖文森特瞭解我對那個女人的感覺,他就不會去追求她。但現在,我不會讓舊事重演。對我來說……你太……重要了。”

  在聽到馬克斯對另一個女人有感覺時,嫉妒刺穿了莉蓮……但接下來,她又思索著該將“重要”這個詞擺在何等意義的層面上,心跳因此而晃動著停擺了。馬克斯有著英國人的天性,並不喜歡將喜怒形於色;但她還是能察覺到他正在盡最大的努力向她敞開心房,而這帶給她的鼓勵可能會產生某些驚人的結果。



  “既然聖文森特在外貌和魅力上佔有明顯的優勢,”馬克斯平靜地繼續道。“那我則斷定自己只能側重於全然的果決。所以我才在今早和他見面,告訴他——”

  “不,他沒有。”莉蓮情不自禁地反對。

  馬克斯又看回她了,目光疑惑而探詢。“什麼?”

  “他並不比你佔優勢。”莉蓮說道,臉紅起來,發現自己要坦誠以對也一樣不容易。“你非常有魅力,它很對我的味。至於相貌……”紅暈加深,她的心跳得快蹦出來了。“我認為你十分迷人,”她脫口而出。“我……我一直這樣想。如果不是想要你,昨晚我絕對不會和你上床,不管我喝得有多醉。”

  他微笑了,溫柔地將她破裂的睡衣拉攏,指背撫過她薔薇色的喉部肌膚。“那我可以認為你拒絕嫁給我的理由多半是因為被強迫,而不是出於某些私人的成見咯?”

  陶醉在被他愛撫的愉快中,莉蓮茫然地看向他。“唔?”

  他軟聲輕笑。“我要問的是,如果我保證不強迫你,你會考慮做我的妻子嗎?”

  她審慎地點點頭。“我……我可以考慮看看。但如果你的行為像個中世紀的貴族,試圖恫嚇我去做你想要的——”

  “不,我不會試圖恫嚇你。”馬克斯嚴肅地說,儘管她看見他眼中的愉悅一閃而過。“很明顯那種策略不會成功。我已經找到適合的方法了,似乎是。”



  莉蓮稍感放心了些,當他抱她坐到膝蓋上,讓她的長腿交疊在他的上面時,她也沒有反對。他溫暖的手伸到睡衣之下,摟住她的臀部,撫慰的成分多過情欲,然後他狡黠地望著她。“婚姻是種合夥關係。”他說。“既然我從不在未經談判的情形下就和某人合夥,那我們最好也商討一下;就你和我,私底下的。無疑將有些爭議的地方——但是你會發現我對談判的藝術有多精通。”

  “我父親會堅持由他來決定嫁妝的事。”

  “我說的不是財務上的事,我想在你身上得到的某些東西你父親可不能提供。”

  “你打算和我討論什麼?……對彼此的期望?還是我們要住哪?”

  “沒錯。”

  “那如果我說我不願意住在鄉間……我喜歡倫敦多過漢普夏……你會同意住在馬斯登宅邸嗎?”

  他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她。“我會有所讓步,雖然我將不得不經常回來這裏管理莊園。你不喜歡石字園?”

  “哦,不。那是……我非常喜歡這裏。我那樣問你只是假設。”

  “即便如此,你還是習慣於城中生活的樂趣。”



  “我想住在這裏。”莉蓮堅持,想到漢普夏的美麗風光,河流、森林和牧場,她可以想像出和孩子們一起在那裏玩耍。村裏那些有趣的村民和店主,當地的節慶盛會,生動記述著鄉間生活的悠閒步調。還有莊園本身,廣大而怡人,在雨天裏……或在多情的夜裏,所有隱蔽的角落可以讓人窩在其中。而到目前為止,石字園的主人才是它最吸引的所在,她不禁臉紅了;和她重視的男人生活在一起,不管他們居住何地,都絕不會無聊。

  “當然。”她直率地說道。“如果能重新被允許騎馬,我當然更傾向在漢普夏生活。”

  這聲明招來了幾乎抑制不住的大笑。“在這個特別的早上,我會叫馬夫替星光上鞍的。”

  “哦,謝謝你。”她嘲笑道。“還有兩天聚會就要結束了,你才准許我騎馬。為什麼?因為我昨晚和你睡覺了?”

  他的嘴唇彎起,懶洋洋地咧嘴笑開,雙手悄悄地在她臀上遊移。“幾個星期前你就該和我睡覺了,我會讓你跑遍整個莊園的。”

  莉蓮側頭輕啃他的腮幫好藏起微笑。“我明白了。在這段婚姻裏,只要我想找你要點什麼,就只能給你些甜頭來交換。”

  “絕不是這樣的。儘管……”一抹揶揄輕輕浮現在他眼中。“你的甜頭似乎能讓我非常愉快。”



  馬克斯在和她調情,放鬆的逗弄方式是她以前從未見過的。莉蓮打賭沒幾個人能相信莊重的韋斯特克裏夫伯爵會和她這樣慵懶地坐在地毯上消磨時光。在他臂彎中,他將她換個更舒服的姿勢,手沿著她的小腿往下,溫柔地捏著纖細的足踝,莉蓮感到的愉悅遠超過生理的感覺;她對他的熱情仿佛已深入骨髓。

  “我們會相處得融洽嗎,你覺得?”她不確定地問,大膽地把玩他的領巾結,指尖鬆開灰色的波紋綢織物。“幾乎每件事我們都持相反看法。”

  偏過頭,馬克斯溫柔地磨蹭著她的手腕,嘴唇刷過肌膚下如精美蕾絲花邊的藍色靜脈。“我慢慢相信,找一個完全和我一樣的妻子將是我做過最糟的決定。”

  “也許你是對的。”莉蓮沉思的說,手指卷著他頭邊修剪整齊的光亮髮絲。“你的妻子應該是一個不會讓你始終都隨心所欲的人。她……”她微微顫抖了一下,因為他的舌頭正舔過她手肘內側的細緻肌膚。“她,”她繼續道,竭力集中思緒。“她能在你變得太自負的時候,讓你降降溫。”

  “我從不自負。”馬克斯說,將覆住她喉部脆弱曲線的睡衣褶邊撩開。



  當他開始親吻鎖骨時,她的呼吸卡住了。“那該叫什麼?你自認為好像只有自己知道得最清楚,而任何反對的人就是笨蛋。”

  “大多數時候,反對我的人剛好就是笨蛋。我也無能為力。”

  無聲的笑逸出嘴角,她把頭枕在他的臂彎,他的唇已遊移到脖子的另一邊。“我們什麼時候談判?”她問,驚訝於自己聲音的沙啞。

  “今晚,你來我的房間。”

  她懷疑地瞟他一眼。“這不會是個詭計吧,好讓你能肆無忌憚地引誘我?”

  抬頭看著她,馬克斯嚴肅地回答道:“當然不是。我打算進行一次有意義的討論,在和我結婚的這件事上,讓你放下所有的疑慮。”

  “哦。”

  “然後我才會肆無忌憚地引誘你。”

  他吻上她,莉蓮的笑聲在嘴唇之間淡去了。她意識到這還是頭一次聽見馬克斯說俏皮話,他通常都太嚴謹,不會展現出這種不正經,而現在卻如此自然地對她流露出來。或許這就是她影響了他的小小證據。

  “但是現在……”馬克斯說。“我有個實際的問題要解決。”

  “什麼問題?”她問,因為察覺到她身下軀體的喚起而稍微變換了下姿勢。

  他的拇指滑過她的嘴,輕柔地摩挲,描畫著她的唇形,然後好像不能自持般的偷去最後一吻。來自他嘴唇深切而渴望的愛撫讓她的唇刺痛的發麻,興奮的感覺流竄過全身,接著氣喘吁吁地虛軟在他的懷裏。“問題就是該怎麼把你送回樓上,”馬克斯耳語道。“在還沒有人看見你穿著睡衣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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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如果這是個夢,稍後莉蓮想道,那它的情景未免太逼真了。一個夢,是的……她認定了這個想法不放,在夢裏她可以做任何她希望的事;那裏沒有規矩,沒有責任……只有愉悅。哦,愉悅……馬克斯幫她脫去了衣服,然後是他自己的,他們的衣衫混成一團散落在地板上,而他則將她抱到寬大的床上,光滑的白色亞麻枕頭如雲霧般柔軟。這絕對是個夢,因為人們只有到了晚上才會做愛,而現在下午的陽光還彌漫在房間中。

  馬克斯躺到她身邊,靠向她,親吻她,與她的嘴唇慵懶地嬉戲著,一個接一個的吻讓她沒法開口說話。他赤裸的身軀壓住她,在她探索的手掌下,他的肌肉滿含令人驚異的力量,仿佛鋼鐵一樣,堅硬、光滑、而且熾熱……他的身體就像個新大陸。他在她身上移動,胸膛上蓬鬆的毛髮搔過她裸露的乳房,他用緩慢、挑逗而膜拜的親吻和愛撫宣示著對她軀體每一寸的主權。

  對她來說,他的氣息——就此事而言,還有她自己的——好像升高了渴切的熱度,隨著每次欲望的呼吸散發出鹹而辛辣的味道。她埋首於他的喉嚨處,貪婪地吸氣,馬克斯……夢中的馬克斯不再是沈默自製的英國紳士,而是溫柔大膽的陌生人,狎昵的需索讓她震顫不已。讓她翻身俯臥,他沿著她的脊椎細細地啄吻,舌頭在背部尋找著敏感帶,令她因驚人的歡愉而顫抖。他溫暖的大手滑下她的臀部,指尖探入了腿間私密的縫隙,她不由得發出一聲無助的輕叫,開始自床墊上掙扎地抬起身體。



  低聲地安慰著,馬克斯重又將她壓回床上,一隻手指分開潮濕的毛髮進入了她,逗弄著脆弱的肉體。莉蓮緋紅的臉蛋埋在雪白的床單中,愉悅地喘息。他翻身跨騎上她,抵著她的頸背處發出低沉愉快的呻吟,絲滑沉重的男性器官刷過她的大腿內側,手指仍在她的腿間撩弄著,觸撫的力道又輕巧又溫柔。太溫柔了。她想要更多……無論什麼都好……所有的一切。莉蓮心跳急促地撅住床單,柔軟的織料在汗濕的掌心間擰成一團。她的體內盤旋著奇異的緊繃,使她在他強壯健碩的身軀下扭動。

  她無聲的呐喊像在企求。將她翻轉身面對他,他的眼中閃爍著幽暗的火焰。“莉蓮,”他吻著她顫抖的唇喃喃地說。“我的親親,我的愛人……那裏很疼嗎?”手指在她的體內摸索。“那麼甜蜜,空虛的地方……你想要我填滿它嗎?”

  “是的,”她嗚咽著,弓身更貼近他。“是的……馬克斯,是的……”

  “寶貝,我就來。”他的舌舔舐過她挺翹的乳頭。

  她迷亂而狂野地呻吟,感到他手指急切的觸撫抽離,然後他的嘴唇越滑越低,越滑越低,啃噬著、品嘗著她緊繃的身軀,直到……直到……



  他將她的大腿分開,她驚訝得屏息,然後當那濕潤冰涼的舌頭擠進潮濕濃密的毛髮時,她拱起臀迎向他的嘴。他不可以,不可以,她昏昏然地想著,而他在她的小丘中舔弄得更深,舌尖繞圈、彈動,對她施以狡猾的折磨,讓她哭喊出聲。他不可以停下來。他富有節奏地撩撥著性感的小核,讓狂野的火焰燃遍她的全身,然後又暫停下來描摹她精細的皺褶,直到她因為舌頭的刺入備受折磨地歎息。

  “馬克斯。”莉蓮聽見自己破碎地耳語,一遍又一遍,仿佛他的名字是道情欲的咒語。“馬克斯……”她顫抖的手落到他的頭上,想讓他抬高一些,讓他的唇舌重回到她饑渴的那一點上;如果她能說點什麼,也只是哀求。忽然他的嘴往上遊移了那麼一段細微卻至關緊要的距離,美妙而精准地銜住她,毫不留情地吸吮和拍打;巨大狂喜的浪潮席捲而過,顛覆衝刷著她的感官,令她迸發出嘶啞的哭喊。

  馬克斯抬起身,將她擁入臂彎之中,溫暖的嘴親吻著她潮濕的臉頰。莉蓮緊抓住他,她的呼吸又急又猛。還不夠。她渴望他的身軀、他的靈魂進入她自己的。笨拙地伸手往下,她撫摩著他堅硬的男性,想把他引至她腿間濕潤的凹谷。

  “莉蓮……”他的眼眸像是熔化的黑曜石。“如果我們繼續下去,你要知道這將會改變些什麼。我們將不得不——”



  “不……”她啞聲打斷。“我要你進來,就現在。”她探索的指尖從他的根部滑到腫脹的前端,鼻頭愛撫著他強壯的脖頸,輕輕地啃咬著他。一個迅速而突然的動作,馬克斯翻身將她壓倒在床上,分開她的大腿;她感到腿間傳來刺入的壓力,肌肉因為他的入侵而繃緊。

  馬克斯伸手來到他們的身體之間,找到她的小核,指尖在她敏感的柔嫩上點燃了新的一波歡愉,直到她朝上款擺,無助地回應。隨著臀部每一次迎合的抬高,莉蓮都能感受到他的堅挺迫切地推進得更深,擴展著她的柔韌,然後猛的一個衝刺,將自己完全沉埋於其中。驚愕而痛苦的喘息,她保持不動,手指掐進他健壯光滑的背,狂熱的脈動包裹著他,雖然很想要容納他,但身體卻不管她的意願而兀自疼痛。喃喃地出聲安慰,他以最大的耐心停在裏面靜止不動,不想傷害到她。

  馬克斯擁抱著她,親吻著她,莉蓮仰頭望進他溫柔的黑眼中;當他們的視線交會,她覺得整個軀體都放鬆了下來,所有的不適都漸漸遠離。他的手罩住她的臀部將她抬起,小心翼翼地開始移動。“這樣還好嗎?”他低聲問。

  呻吟著,她摟住他的脖子作為回答,她的頭朝後仰去,感到他吻上了她的喉嚨,而她的身體完全敞開來迎接那光滑火熱的入侵。她開始款擺蠕動承受那愉悅的痛楚,而這動作似乎讓他的快感更深。他的面容因興奮而繃緊,含在喉部的聲音沙啞粗礪。“莉蓮。”他喘著氣,用力握住她的俏臀。“天啊,我不能……莉蓮……”他閉上眼,粗啞地呻吟,達到了高潮,欲望在她的裏面生氣勃勃地跳動著。

  之後他準備退出來,但她依戀地攀附著他,輕聲說:“不,還不要,求你……”他翻身讓兩人側躺,他們的身體還銜接在一起。捨不得讓他離開,她抬起苗條的長腿勾纏住他的髖部,他的指尖在她背上漫不經心地遊走。“馬克斯,”她咕噥著。“這是個夢……是不是?”

  他磨蹭著她的臉龐,懶洋洋地微笑。“睡吧。”他說,然後吻了吻她。







  當莉蓮再度睜開眼睛時,下午的日光已經相當薄弱了,窗外天空的顏色轉成了淡紫色。馬克斯的唇從她的臉頰輕輕刷到下巴,然後胳膊伸到她肩膀之下,將她扶起身坐在床上。她聞著他熟悉的氣息,茫然四顧;她的嘴唇火熱,喉嚨又乾又刺痛,她試著說話,發出的聲音卻像烏鴉一樣。“好渴。”

  一隻水晶玻璃杯遞到她唇邊,她感激地喝下。清涼的液體有柑橘和蜂蜜的滋味。

  “還要嗎?”

  莉蓮瞪著扶住她的男人,發現他已是衣著整齊,頭髮梳得規規矩矩,膚色因之前的盥洗而清爽紅潤。她張口結舌。“我在做夢……哦,我在做夢……”

  但很快她就知道不是在做夢。雖然韋斯特克裏夫衣冠楚楚,可她卻赤身**的在他床上,身上只裹著一條床單。“哦,上帝啊。”她呻吟起來,又驚又怕地察覺到自己做了些什麼,她的頭開始隱隱作痛,手指壓上跳動的太陽穴。

  轉向旁邊桌子上的碟子,韋斯特克裏夫又往杯裏倒滿了提神的飲料。“你頭疼嗎?”他問。“這很正常。給。”他遞過去一個細細的紙卷,她顫抖地解開其中一頭,仰起頭,倒進一點紙卷中的藥,然後灌了一口甜甜的飲料將之吞下。床單滑到了她的腰間,她害羞地驚喘一聲,一把抓起床單。儘管韋斯特克裏夫克制著沒說什麼,但從他的表情中還是可以看出,現在才來害羞未免晚了一點。她閉上眼又哀叫起來。



  拿走杯子,韋斯特克裏夫讓她躺回枕上,等她重又能看向他。他淺笑著,以指背拂過她火燙的桃腮。莉蓮希望他不要顯得那麼該死的高興,便板起了臉。“爵爺——”

  “別說話。我們會有時間的,現在讓我來照顧你。”

  他扯開床單,讓她的每一寸肌膚都暴露在他的視線中,她驚叫了一聲。“不要!”

  不理會她,韋斯特克裏夫走向床頭幾,將熱氣騰騰的清水由小罐倒進奶油色的陶盆中,他把毛巾在水中浸濕,然後擰乾,坐到莉蓮身邊。意識到他想做什麼,她連忙坐起來反手推拒。給她嘲諷的一瞥,他說道:“如果你對這事都這麼扭捏——”

  “好啦。”臉都快燒了起來,她躺回去合上眼。“最好……速戰速決啦。”

  熱乎乎的毛巾擦過她兩腿之間,讓她痙攣了一下。“放鬆。”他低聲說,溫柔地擦拭過她刺痛的身體。“我很抱歉,我知道那很痛。躺著別動。”

  莉蓮以手覆住雙眼,尷尬地不敢看他又拿了另一塊毛巾來擦拭,以緩解她私處的不適。“好些了嗎?”她聽見他問。她僵硬地點點頭,沒法出聲。韋斯特克裏夫又說話了,聲音中染上一抹好笑。“我到不能想像,一個可以只穿著內衣在戶外嬉鬧的女孩會這麼羞怯。為什麼閉著眼睛?”



  “因為我不能看著你看著我。”她哀怨地說,而他大笑起來,拿走毛巾,重新倒些乾淨的熱水搓洗。

  他再次將熱毛巾蓋在她的腿間,莉蓮從指縫中窺視著他。“你一定有叫僕人進來。”她說。“那他——或她——看見了嗎?有誰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嗎?”

  “只是我的貼身男僕。他不會亂說的,關於我的……”

  他躊躇了一下,顯然要找個合適的字眼。莉蓮緊繃地說道:“成就?”

  “這不是個成就。”

  “那就是個錯誤。”

  “無論你對它的定義是什麼,事實就是我們必須用適當的方法來處理這件事。”

  聽起來是個惡兆。把手自眼上挪開,莉蓮看見韋斯特克裏夫將毛巾撤走,那上面沾著點血跡。她的血跡。她的胃像一下子被掏空了,而心跳的拍子變得焦慮。隨便哪個年輕小姐都知道,只要和婚姻關係以外的男人睡了覺,那她就算是毀了。“毀了”,這個詞聽起來真是說不出的糟糕……仿佛她已經徹底的完蛋了,腐爛了,就像被壓在水果缽底的香蕉。

  “我們能做的只是不要讓別人發覺。”她謹慎地開口。“我們要裝作這件事從沒發生過。”

  韋斯特克裏夫把床單蓋回她的肩膀,雙手支撐在她身體兩側,俯下腰。“莉蓮,我們睡在一起了。這是不可能自心中摒除的。”



  突如其來的驚慌讓她的臉更紅了。“我能忘掉。如果我可以,那你也——”

  “我占了你的便宜。”他說,以她見過最笨的努力來表示懊悔。“我的行為不可饒恕。但是,這情形的——”

  “我原諒你。”莉蓮飛快地說。“喏,解決了。我的衣服在哪?”

  “——唯一解決方法就是我們結婚。”

  韋斯特克裏夫伯爵的求婚。

  英格蘭任何未婚的少女聽到這個男人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只怕都會感激得流淚吧?但她感覺糟透了。韋斯特克裏夫向她求婚,不是因為他真的想要這樣,也不是因為他渴望她超過其他所有人;他向他求婚,只是出於責任。

  莉蓮坐起來。“爵爺,”她不穩地問。“除了我們只是一起睡過,還有沒有別的什麼原因讓你決定向我求婚?”

  “當然有,你很有魅力……很聰明……毫無疑問你會生育健康的孩子……另外這將有助於我們家族之間的聯盟……”

  莉蓮看到她的衣服整齊地搭在壁爐邊的椅子上,便從床上爬下。“我必須著裝了。”但當腳碰到冰涼的地板時她又縮了回去。

  “我幫你。”韋斯特克裏夫立刻說,走向椅子。



  她坐在床邊,如雲的秀髮蓋住乳房,還有一些垂在背上。將衣服拿過來放到床上,韋斯特克裏夫一覽無遺地凝視著她。“你好可愛。”他低聲說,碰觸她赤裸的肩膀,讓指尖向下滑到她的手肘。“我很抱歉讓你那麼疼。”他溫柔地繼續道。“下次不會這麼糟了,我不想讓你害怕這個……或是害怕我。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怕你?”她不假思索地說。“天哪,我從不怕你。”

  勾起她的下巴,韋斯特克裏夫看著她,臉上緩緩掠過微笑。“是,你不怕。”他同意說。“如果可以,你會捅穿魔鬼的眼睛。”

  拿不准這話是讚美還是譏諷,莉蓮不安地聳聳肩以掙脫他。她拿過衣服摸索地開始著裝。“我不想和你結婚。”她說。這是事實,當然了。但她無法忽視那感受,它不該以這種方式出現……她也不應該接受一個明顯由責任感驅使的求婚。

  “你沒有選擇。”他在她身後說。

  “我當然有。我想聖文森特子爵會接受我,而不會管我的失貞。如果他不肯,那我父母也不大可能把我扔到大街上去。我這樣解除了你所有的義務,你肯定是大鬆了一口氣。”一把抓過床上的燈籠褲,她彎腰把它穿好。



  “為什麼你會提到聖文森特?”他尖銳地問。“他向你求婚了?”

  “這很難相信嗎?”莉蓮反駁,系緊燈籠褲的帶子,接著又抓過內衣。“實際上,他是向我父親徵求允許。”

  “你不能嫁給他。”韋斯特克裏夫怒氣衝衝地看著她的頭和胳膊從內衣裏鑽出來。

  “為什麼?”

  “因為你現在是我的了。”

  她發出個嘲笑的聲音,即使心臟因為這宣佈而漏跳了一拍。“我和你睡覺並不能說明什麼。”

  “你可能會懷孕。”他無情地指出這一點。“就在此時,我的孩子也許已經在你肚子裏孕育了。這應該能說明些什麼,我想。”

  莉蓮的膝蓋發抖,但音調冷靜地足以與他匹敵。“我們最後才會知道。而在此期間,我要拒絕你的提議。可惜你不是真的在提議,不是嗎?”她把赤腳伸進一隻長襪中。“那到更像是命令。”



  “有差別嗎?只因為我的措辭讓你不滿意?”韋斯特克裏夫不耐地搖頭。“那好。你願意嫁給我嗎?”

  “不。”

  他的臉色轉為陰沈。“為什麼?”

  “因為在餘生中我們倆要綁在一起,上床並不是最充分的理由。”

  他揚起一邊眉毛,全然的傲慢再度上演。“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他拾起束胸遞給她。“不管你說什麼或做什麼,都不能改變我的決定。我們要結婚,而且很快就要。”

  “那也許是你的決定,但決不是我的。”莉蓮頂回去,在他熟練地抻緊束胸的蕾絲時深吸一口氣。“而且當你告訴伯爵夫人,你打算娶的又是一個美國人時,我到很願意聽聽她是怎麼說!”

  “她會歇斯底里地發作。”馬克斯平靜地回答,綁緊緊身褡的帶子。“她會尖叫著說些激烈的言辭,最後也許會昏倒。接著她就會去歐陸呆上六個月,拒絕給我們寫一個字。”頓了頓,他又意味深長地加了一句。“我真盼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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