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論壇 繁體 | 簡體
Sclub交友聊天~加入聊天室當版主
分享
返回列表 發帖

[都市言情] [喬安娜.林賽]期待真情(全文完)

期待真情 作者:喬安娜.林賽

佳人在等待被愛的歲月中長大了
然後俊勇的英雄也來了
原應開始幸福快樂的日子
在意外接二連三的忘了迴避之間
真情注定耐心等待

 

第1章

  英格蘭一一七六年

  吉伯特倚在樹幹上,看兩位侍女收拾野餐的東西,像他長得這麼好看的男人,自然容易成為人們眼光的焦點,在年輕侍女葳葳的注視下,他甚至還會不好意思的別開臉去。

  春天已經來了,也難怪思春的少女會特別注意迷人的男性,更何況葳葳並不打算掩飾她對吉伯特的好感,並且盡情展現她俏麗的面龐和已成熟的軀體。

  可惜這一切全屬白費,吉伯特是位篤定的獨身主義者,再說對於一個四十五歲男人而言,葳葳也太小了,她和他們一起服侍的女主人一樣小,都才十九歲而已。

  在吉伯特的心目中,孟憐兒就像自己的女兒,剛才她一進入屬於鄰居的樹林採集春季的草藥,他馬上派出四名手下跟隨在後保護。其實今天他一共帶了十個人來,但要說服他們隨侍在憐兒身邊可不簡單,因為她常會叫他們採草藥,讓幾個大男人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

  在這個春天以前,每次派三名守衛跟著她已足足有餘,但如今情況不同,因為鄰居已換了新人,「坎普墩」的新主人是吉伯特關注之所在。

  吉伯特也沒有喜歡過以前那位老主子,但至少老家不會惹麻煩,不像現在這位新主人,老是抱怨「寶獅莊」的農民侵擾他的土地,更糟的是,憐兒認為自己有必要為這件事負起責任。

  「讓我來解決,吉伯特,」第一次聽到報告時她便請求道:「我相倍他們故意造成對方不便,全是為了討我歡心。」

  見吉伯特挑高眉毛表示不解,她便接下去解釋:「艾倫找上我訴苦那一天,我正好在村子裡,當時有很多農民看見我大發雷霆,並說希望那只『黑狼』得天花死掉。」

  吉伯特實在想像不出憐兒咒罵別人的樣子。憐兒?怎麼可能呢?她太美好、太善良了,總是急著為別人分憂解勞;不過話說回來,在寵她、愛她的吉伯特心目中,憐兒怎麼可能「不好」呢!問題是,如果他不寵溺她,那還有誰會疼她?總不可能是早在六年前就把她丟到這裡來的親生父親;當時她母親猝然而逝,她父親立刻把女兒趕到寶獅莊來和大姨翠絲合住,理由是他見不得任何會讓他想起愛妻的人事物。

  吉伯特無法理解那個男人的心態,不過話說回來,他和孟威廉相處的時間也不長,他只有在娶伊莎小姐之初,來過這兒小住幾天而已。

  伊莎是伯爵排名十五名的么女,因為備受寵愛,所以獲准自己挑選人生伴侶,雖然在外人眼中,威廉男爵根本配不上她,但他的確深受伊莎小姐青睞,或許壞就壞在愛得太多了,她的去世才會徹底毀了他,讓他哀慟到甚至無法忍受和妻子酷似的女兒朝夕相處。她們母女身材同樣嬌小玲瓏,發如淡色金絲,加上銀灰色眸子,光一個「美」宇是無法形容憐兒的。

  想到前後服侍過的兩位小姐,吉伯特重重歎了口氣;本來飄浮在過往的思緒被突如其來的吼叫聲給喚了回來,他大概只僵了一、兩秒鐘,隨即抽出劍往林中奔去。

  身在林幽深處的憐兒也因為這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而僵住了,如同以往一般,她總是能離侍衛多遠,就離多遠,本來還在尋思是否那家養的動物跑出來了,但後來潛伏的好奇心仍戰勝了一切,她馬上「很不淑女」的拉起裙擺往出聲地點奔去。

  一穿過灌木叢,她就聞到煙味,緊接著便看到「煙味」的來源,原來是一個伐木工人的茅舍被火燒個精光,剛才那一聲嘶吼顯然是出自他口中;不過比較恐怖的散佈在四周的另外五名騎士和十五名佩帶武器的侍衛,其中一名身材高大,跨下是一匹黑得發亮的駿馬,他正來來回回巡看著,憐兒心頭震,馬上因搞清楚他是誰而躲到樹叢後,同時慶幸自己今天挑了墨綠色的衣服穿。

  想到手下們隨時都會趕來,她立刻反身揮手示意他們躲好別出聲,吉伯特心領神會,安撫手下之後,仍不放心的趕到她身邊。

  「不要緊的,」她向吉伯特保證道:「並無大礙,但我們必須趕快離開這裡,坎普墩這主子剛發現一間茅屋被縱火燒燬,我想他心裡一定不怎麼痛快。」

  「你看到他了?」

  「對,他好生氣的樣子。」

  吉伯特在心中暗叫不妙,若被人發現她帶著配備齊全的武士出現在火災現場附近,真的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於是他立刻上馬,把她也一起帶上,草藥待會兒再叫農民來搜集就好,現在她的安全為要。

  扶她騎上她的馬後,吉伯特才問道:「你如何確定自己看到的是黑狼?」

  「因為他的衣服上繡著一頭銀色的狼。」

  憐兒不敢說真正的原因是她曾見過他,如果被吉伯特知道這一點,不天下大亂才怪,那一次她不但易了裝,而且還偷看了坎普墩的馬上競技,後來她也深覺後悔,但願自己根本沒去過。

  「聽起來似乎真的是他,」吉伯特沈吟道:「你看見他的長相了?」

  「沒有,」她掩飾不住口氣中的失望。「他戴著頭盔,不過如果我沒有弄錯,他應該是身材最高大的那一位。」

  「也許這一次他會親自前來,把問題徹底解決掉。」

  「或者開拔大軍而來。」

  「他又沒有證據說事情是我們做的,反正農民口口相傳,誰知是真是假,你還是先進莊子裡去,我到村裡去叫大家加強守備。」

  憐兒便在四名守衛和兩個侍女的護侍下先行回莊,心想自己下的命令顯然還不夠堅定,農民才會繼續給鄰居添麻煩,但……坦白說,看那個新主子擺不平「家務事」,還真是件過癮的事。

  她不是沒有想過要改善目前的情況,甚至曾動過請農民來莊內狂歡的念頭,但想知道黑狼下一步行動的心情卻戰勝了一切。目前鄰居動向未明,如果自己把農民叫來狂歡,他們喝酒之後,難保不會鬧事,那她豈不是得不償失,甚至弄巧成拙?不,不行,如果兩方對峙的情形不可免,那她就有責任讓自己的農民處於最佳的備戰狀態中。

  憐兒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她必須把農民們再找來交代一遍,要求他們不要再惹事生韭,但當艾倫被逐出家園的畫面掠過,又想起蒙老先生一死,亨利王便把坎普墩當獎品賞給他旗下的傭兵時,她就覺得要和黑狼和平相處是世上最難最難的一件事。

  ☆     ☆     ☆

  憐兒把香皂交給葳葳,倚身向前好讓她為自己洗背,然後坐下來,好好的享受浸泡在熱水中的感受。

  壁爐中熊熊的火焰驅走了不少室內的寒意,寶獅莊由石塊砌成,雖說固若金湯,但住這裡頭的人卻得深受冰寒之苦。

  不過這也不能怪設計師,因為這原本屬於她母親嫁妝之一的寶獅莊在建造之初就不是設定給人長居,而是用以度假的,所以逼得現在她必須與翠絲姨共居一室,幸好房間夠大,兩人還能各據一方,保有最起碼的隱私權。傭人們則睡在大廳內,至於武士,全和吉伯特一起住在瞭望塔上。

  不過簡陋歸簡陋,寶獅莊仍是憐兒心目中真正的「家」,六年來她沒有再回過一次和此地僅隔八公里左右的出生地--孟家堡,也沒有再見過父親一面,那邊除了父親之外,還有母親逝世一年之後,他便迎娶進門的繼母茱迪。

  如果憐兒坦承對父親已沒有什麼感情,相信也沒有人忍心怪她吧?她曾是一對父母寵愛憐惜的獨生女,不然又怎麼會被取名為「憐兒」?但殘酷的命運竟毫不留情的同時奪走她生命中的「兩份」摯愛。

  她曾全心全意的愛過爸爸,如今這份愛卻已所剩無幾,有時甚至會忍不住罵他,因為他仍不定期的派人過來搜刮寶獅莊的存糧,連另外兩座莊園--瑞獅、祥獅的農民辛苦收成奉獻而來的物品也不放過,他說要就要,毫不考慮女兒的處境,任意取走她轄下的財產。

  不過自從憐兒學會記帳及藏匿貨物之後,他派來的人予取予求的機率大為降低了,常常「特使」一到,便只能看到空蕩蕩的倉庫。

  她也學會藏起瑞獅莊特產的香料和布匹,不然她那貪得無厭的繼母幾乎就和她父親一樣為所欲為,看見喜歡的束西絕不會輕言放棄。

  多虧神父肯教她讀書識字兼算帳,使她的農民如今能免於挨餓,而這些……全「不」拜她父親所賜。

  憐兒起身讓葳葳幫她擦乾身子,因今晚不會再外出,便直接穿上睡衣。

  翠絲大姨坐在壁爐邊,如同平時一般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她是伊莎的大姊,守寡多年了,因為丈夫一死,產業便被親戚瓜分光,所以她也沒有再嫁,說自己寧可如此;本來一直待在現任伯爵,也就是弟弟家中,直到伊莎過世,她才到這裡來和外甥女作伴,並認為照顧憐兒是她的責任。

  其實說憐兒照顧翠絲姨才是真的,即便寶獅莊幾乎與世隔絕,翠絲仍然改不掉害羞、退縮的個性,這跟她身為席家長女,自小被嚴厲要求大概有絕對的關係,反觀伊莎,因為身為么女,放眼望去,只見每個人都寵她,包括一向嚴肅的父親也不例外,兩姊妹的個性自然大相逕庭。

  憐兒和現任的席伯爵並不熟,一來因為他住在北方,和住在中央地帶的她相隔何止千里?二來也因為她在十五歲那年,認為自己已到適婚年齡,想請舅舅幫忙時,翠綠姨曾婉轉的告訴她,有七位兄弟加上七位姊妹和六名子女的他,如何兼顧數以打計的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呢?尤其是那位他從不認為聰明,竟挑個門不當、戶不對的人嫁的么妹的女兒,更不在他考慮之內。

  打從那一刻起,憐兒便認為自己大概不會結婚了,所以也不想再和任何親戚打交道。

  至少她不必擔心會被送到修道院去,因為她自己有產業,只要應付父親偶爾的騷擾即可。

  更何況貴族們的婚姻多不幸福,有些到頭來才發現自己嫁的是個老頭子、會打人的男人或無法相處的伴侶,如果是那樣,還不如不嫁算了,能真正因愛情而結合的,怕只有無憂無慮的農民吧。

  因為想得開,憐兒便自認為是個免受婚姻之苦的幸運者,唯一需要擺脫的只有孤獨和寂寞,正因為如此,她才會偽裝身份,一個人溜到坎普墩去看競技。

  以前她從未親眼目睹過競技,自然十分好奇,雖然亨利王已明令禁止這項容易變成流血事件的遊戲,但要大家一時改掉這個習慣並非易事,更何況在法國,競技是勇士致富的管道之一,本來住在法國的黑狼那有不玩玩的道理?

  競技依一對七的局面進行,憐兒認出其中幾名雖穿著黑狼的「制服」,卻是艾倫家的舊部屬。

  她並不想知道初來乍到的主人為什麼會心急著和手下競技,理由多得是,但她一點兒也不想知道,全部的注意力都擺在黑狼的身上,當時有位女士衝過來奉獻上吉祥物,接著還被他擁入懷中狂吻,怎麼?那是他的妻子嗎?

  群眾跟著起哄,戰鬥隨即展開,本來競技是有嚴格規則的,但到後來那七位勇士卻個個奮不顧身,只想求勝,可惜都不是黑狼的對手,甚至得勞動他「叫」他們再回到場中來。

  比賽似乎一下子就結束了,失望的憐兒只好乖乖回家去,唯一值得高興的事,恐怕是發現艾倫家以前的部屬對黑狼還不怎麼服氣吧;管他原因何在,光知道他並非樣樣順利,自己就已經很「滿意」了。

  ☆     ☆     ☆

  叫葳葳下去休息後,憐兒便湊到阿姨身邊盯住火看,不禁又想起火災事件。

  「你在擔心我們的新鄰居?」

  憐兒聞言吃了一驚,她不希望阿姨也跟著操這份心。

  「有什麼好擔心的。」憐兒打馬虎眼道。

  「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孩子,但你何必在我面前隱瞞呢?你以為我對週遭的事都不清楚?」

  憐兒的確有這種想法。「沒事啦,翠絲姨。」

  「這麼說應該不會再有年輕武士前來口出穢言,威脅我們羅?」

  憐兒聳聳肩道:「他們只是一時情急,才會胡說八道,你也知道男人總愛虛張聲勢,誇大其詞。」

  「唉,我還會比你不清楚嗎?」

  此言一出,姨甥倆同時笑開,從十三歲起就有人追求的阿姨當然比她更懂男人。

  憐兒坦承道:「本以為今天就會有訪客前來,想不到沒有,或許今天的事,他們並不打算怪到我們頭上來?」

  翠絲皺眉不語,憐兒反倒問道:「你想他是不是另有計畫?」

  「有可能,他還沒燒掉我們的村莊,已屬奇跡了。」

  「他敢!」憐兒叫道:「他又沒有辦法證明火是我們的人放的,他聽到的全屬片面之詞。」

  「沒錯,但對某些人而言,片面之詞也就夠了。」翠絲重重歎了口氣。

  憐兒的怒氣隨即消散,聰明的她當然明白阿姨同時在教她勿犯同樣的錯誤。「我懂了,阿姨,明天我就把大家召集起來,明令所有的人皆不准接近坎普墩的領土一步,我們再也惹不起任何麻煩了。」

  ☆     ☆     ☆

  狄雷夫一進大廳,就把頭盔甩到地上去,剛自亨利王身旁被派來的隨從馬上跑過去撿,頭盔和護甲是騎士的第二生命,但目前正在盛怒之中的雷夫那裡管得著這些,只想摔東西一洩心頭之恨。

  索勃站在大廳的另一頭看年輕主子發脾氣,極力掩飾住想笑的心情,今天的他和小時候一模一樣,和長大後總盡力自持的他就大相逕庭,不過這種行為索勃以前倒常在老主子的身上瞧見,自從九年前他過世以後,狄家老大便繼承了一切,雷夫這個老二所得相對的就極度有限,可恨的是他的大哥連那一小部分都想要,甚至把小弟給逼出了家門。

  索勃當時便自願放棄舒適的生活,寧可跟著雷夫四處為家,這麼多年過去了,雷夫憑著一身的本事,任人僱用為傭兵,南征北討,終於在二十九歲的這一年贏得了屬於自己的產業。四十七歲的索勃雖然年紀比較大,卻甘心讓雷夫領導他,就像其他九名騎士和兩百位傭兵一樣,每個人對這位主子都是心服口服,甚至願意就此安定下來。

  但雷夫本人是否也有心安定下來?索勃太瞭解他了,雖說亨利王這慷慨的一筆賞賜是雷夫近年來最高的所得,但根據他對少主的瞭解,卻覺得他比較有可能拋下一切,再度雲遊四海去,不太可能留下來任由家居生活腐蝕他多年的積蓄。

  「你聽到消息了嗎?索勃?」

  「你以為慵人的嘴巴是生來做什麼的?」索勃以問作答,回覆了往椅子重重一坐的雷夫。

  「我受夠了!」雷夫大吼:「井水被弄髒,牛群被趕進樹林裡,農民的家畜被偷,今天的火災又已是第三場,對了,重蓋一間茅屋需要多少時間?」

  「多人趕工的話,兩天就夠了。」

  「但農地也相對的必須休耕兩天,我有多少錢,經得起這樣的耗損啊?還是有一天我自外歸來,會發實整個坎普墩已成為一片荒園。」

  索勃知道這個時候最好不要回答,便轉變話題。「你要再派人到寶獅莊去嗎?要不要對方懲罰農民?」

  雷夫搖頭道:「農民是不可能單獨行動的,他們一定是曾接受了什麼人的命令,我想認識的是下令的人。」

  「那你就得往外找,因為我和負責管轄此地的吉伯特爵士見過面,他吭聲的樣子絕非裝出來的。」

  「換句話說,在幕後指揮的另有其人。」

  「我同意這種推測,但你光進攻寶獅莊是沒有用的,更何況它屬於盂威廉男爵,他擁有的人力、物力都比你多,兩相交鋒,你不見得佔得到便宜。」

  「我若佔不到便宜,也未必會輸。」

  「但你卻會失去在此地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優勢,坎普墩境內有七個要塞,瞧瞧你花了多少時間,至今才拿下兩座啊。」

  「三座。」

  索勃聞言挑高眉毛問:「三座?怎麼可能?」

  「應該感謝寶獅莊吧,今天我因為火大,便下令毀掉一面牆,結果卻意外的發現一座要塞。」

  「但除非把牆重建好,否則那要塞有還不等於沒有?」這是索勃的結論。

  「這個嘛……嗯,是的。」

  索勃沒有再說什麼,他知道雷夫的「大膽計畫」是藉著攻下武士防守的要塞以贏得臣服,那天他雖然和屬於蒙家的幾名武士競過技,但要他們心服口服,卻非如此辛苦不可。

  為了在自己園內征戰,雷夫特地從亨利王那裡調來五百名士兵,於是有兩座要塞自動投降,但其他五座城池則仍在抗爭中,現在又多拿下一座了。

  見雷夫仍怒氣沖沖,索勃實在想不通璦媚夫人怎麼還沒下樓來,會不會是因為聽到他暴怒的聲音,所以不敢下來了?身為雷夫的情婦,怎麼可以有此誤解呢?她應該比誰都清楚雷夫是不會對枕邊人發脾氣的啊。

  索勃猶豫了一下,才對主子說:「該讓戰馬休息一下了,現在不是繼續進攻的好時機,對不對?」

  「我知道,」雷夫沒什麼好氣的說:「那你來說說我還有什麼辦法好想,我曾提出購下寶獅莊的要求,卻被威廉一口拒絕,說寶獅莊是他前妻留給女兒的嫁妝之一,他無權變賣,老天,女兒不在父親的監護之下嗎?他可以強迫她放棄寶獅莊,大不了再另買一座莊園補償她就是了。」

  「說不定一切早列在他亡妻的遺囑上,所以連他都改變不了。」

  雷夫咆哮道:「我告訴你,索勃,我無法再忍受下去了。」

  「你可以娶那女孩為妻,這麼一來不就人財兩得,而且一毛錢也不必花?」

  從進來之後就因盛怒而呈黑亮的眸子,如令聞言才轉回正常的暗褐色,索勃一看主子的反應,不禁大吃一驚。「我只是在開玩笑!」

  「我知道。」雷夫嘴裡雖這麼說,其實早已仔細考慮索勃的意見。

  「雷夫,看在老天的份上,請你不要胡思亂想,沒有人會為了想控制幾個農民就去結婚,必要之時你甚至可以捉幾個人來訓一頓,嚇唬他們,但絕對沒有必要--」

  「你明知道傷及無辜不符我平常的作風,就算動手的人被我捉到,我也只會要求他說出指使人是誰而已,無奈每次我一趕到出事地點,人就都跑光了。」

  「結婚的理由雖說無奇不有,但為了制服鄰居的農民卻絕非其中一項。」

  「不是,但和平卻是值得追求的目標。」

  「雷夫!」

  「解鈴還須繫鈴人,你對威廉的女兒有任何印象嗎?」

  索勃重重歎了口氣。「怎麼可能有印象?我和你一樣都是剛到英國的人啊。」

  雷夫轉頭看站在大廳另一頭的幾名手下一眼,其中有原本跟著他的人,也有新近接收的手下,對了,尹維爵士本是英國南部的人,或許會有印象。

  「你和我的鄰居威廉男爵熟不熟?尹維。」

  尹維走上前來說:「認識,大人,以前他常到宮中去,而我比較年輕的時候,也不時到那裡走動。」

  「他有很多孩子嗎?」

  「現在有多少個我不知道,但當時只有一個女兒,五、六年前他的前妻未死時,他還去過宮中,大概是最後一次去吧;現在他娶了新妻,至於有沒有再生小孩,我就不清楚了。」

  「你見過他那個女兒嗎?」

  「見過一次,當時她和她母親在一起,我記得我當時就在想:怎麼這麼漂亮的一個女人會生出一個這麼……不同的小孩來?」

  「聽到了吧?」索勃插進來說:「現在你可以放棄那個愚蠢念頭了,雷夫。」

  雷夫對老友的話充耳不聞。「不同?尹維,有多『不同』?」

  「皮膚上都佈滿了紅斑,實在很可惜,因為她的臉型和她母親其實十分酷似,如果沒有那些紅斑,她的美艷一定不會輸給她的母親。」

  「還有呢?」

  「我只是見過她一次,而且她一直都躲在她母親的裙擺後,連想跟她說句話都沒有機會。」

  「她叫什麼名宇?」

  尹維想了好一陣子,最後仍皺眉道:「對不起,大人,我實在想不起來了。」

  「她叫憐兒,大人。」

  三個大男人同時轉頭一看,發現出聲的竟是一名小女僕,雷夫並不喜歡在談話之間被人插嘴,不禁深鎖眉頭。

  「那你又叫什麼?」

  「米妲。」見主子盯住她看,她的舌頭隨即打結,雷夫主子的脾氣是出了名的暴烈,她開始後悔起自己的孟浪來。

  「你怎麼會認識憐兒小姐的?」

  米姐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說:「以前她常從寶獅莊過來這--」

  「寶獅莊!」雷夫吼道:「她住在那裡?不是住在孟家堡?」

  米妲恨不得能咬下自己的舌頭,她很愛憐兒小姐,就算得犧牲自己,也不願看到她受一丁點兒的傷害,而她也知道新主子接手坎普墩後,便不停的責怪寶獅莊對自己領土所造成的傷害。

  「大人,求求你息怒,」米姐快速的說:「憐兒小姐人很好,當我們的草藥醫生對我母親束手無策時,把她自鬼門關拉回來的便是憐兒小姐,她精通醫術,根本不忍心傷害任何人。」

  「她真的住在寶獅莊?」米妲點點頭後,他馬上又問:「為什麼沒有和她爸爸住在一起?」

  米姐退後一步,瞪大眼睛說不出話來,或許對主子不知道,但她現在是寧可挨打,也不肯再說任何有關憐兒小姐的事了。

  雷夫看見她驚恐的模樣,馬上將聲音放輕放柔。「別怕,米妲,把你知道的都說給我聽,你用不著怕我。」

  「我也是聽前任主人說的,他說威廉爵士在前妻死後便酷愛喝酒,甚至說自己沒有女兒,所以老主人想讓少爺娶憐兒小姐為妻也無從娶起;聽說威廉爵士曾說過他才不會把財產送給別人,而且在妻子過世後,就把女兒送到寶獅莊來。」

  「這麼說孟家女孩和蒙家男孩很……接近羅?」

  「她和艾倫爵士只差一歲,大人,沒錯,他們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原來如此!」雷夫叫道:「難怪她會唆使農民來騷擾我,全是源於她對蒙家少爺的愛。」

  「不,大人,」米姐不惜再冒一次險。「她不會那麼做的。」

  雷夫才不理會這個小女僕在說什麼,因為成見在他心中生根。「有她主使,難怪一般民眾都不怕,可是如果我向寶獅莊宣戰,豈不是在和女人打仗嗎?現在你仍認為你剛才的建議是個玩笑嗎?索勃。」

  「我想你想做什麼,都是我阻止不了的,」他歎了口氣道:「但在娶個醜八怪進門之前,還請你務必三思。」

  雷夫揮揮手說:「有誰規定我必須和她住在一起的?」

  「那又何必娶她為妻?理智一點好嗎?雷夫,這麼多年來有多少美女送上門來,你都未曾動心啊。」

  「當時我連一塊地都沒有,索勃,沒有個家可供人家安身,你教我如何娶妻?」

  索勃仍想反駁,但已被雷夫一口打斷。「現在我最需要的是安寧平靜。」

  「是平靜,或者是復仇?」

  雷夫聳聳肩:「我不會傷害她,但她卻必須為自己所作所為負責,看她是與我和平相處呢,還是要與我繼續爭鬥下去,讓兩邊的人民受害。」

  「那璦媚夫人怎麼辦?」

  雷夫皺眉道:「是她自己要搬到這裡來的,如果現在想離開,隨時都可以走,若想留下來,我也不反對,娶妻並不會影響到我對別的女人的感覺,況且我並沒有取悅妻子的義務,過門之後,孟憐兒就必須乖乖聽我的話。」

  索勃搖頭不語,只希望一覺醒來,主子會恢復理智。

  ☆     ☆     ☆

  雷夫在亨利王的寢宮外走來走去,亨利王答應立刻接見他固然好,但這麼一來,自己似乎又欠他一份人情了,偏偏他這一生最怕的便是欠人人情;比如說上回到倫敦來也是,不過某位騎士在談話間提起坎普墩,亨利王便決定把那塊領土賞給手下愛將雷夫。

  事實上亨利早就想賞賜財富以外的東西給雷夫了,尤其是在他救了王子一命之後,亨利更覺得有此必要。而當雷夫表示願意接受坎普墩時,亨利反而嚇了一跳,因為以前雷夫都說保護王子是他的責任,不肯接受任何封賜,如今他一接受,亨利王反覺坎普墩委屈了雷夫,既然愛將有心安定下來,那何不挑一塊距離本家較近的地方?

  雷夫不待國王說完,便直言他早已不把老家當家了,現在他樂於接受坎普墩,並謝謝國王的賞賜。

  「謝我?」亨利顯得有些尷尬。「我才該謝你呢,你的服務一向是最好的,現在那一區的安全我也用不著操心了,還要不要其他的賞賜?一個能擴張你的領土的妻子如何?」

  「不,陛下,」雷夫笑道:「先管理好坎普墩後,再談婚事不遲。」

  諷刺的是,今天自己前來的目的,正是為了當日卻之不恭的「婚事」,只因為他求婚的要求被狠狠打了回票。

  深思熟慮之後,雷夫仍覺得比起僱用軍人開戰的費用,娶她為妻要省錢多了。

  「該死的!我再也不能讓她浪費我的金錢了。」看見亨利王走出來,他不禁有點尷尬。

  「誰在花你的錢啊?」亨利笑問:「璦媚夫人嗎?這回有沒有和你一起來?」

  「沒有,她留在鄉間,陛下。」

  亨利的身材雖然沒有雷夫高大,但國王卻自有國王的威儀,即使衣著不像皇后那麼考究,他仍是堂堂皇皇的,完全看不出已經四十歲,每次出征,總累得二十幾歲的小伙子氣喘咻咻。

  在啜了口以銀杯所斟的酒後,灰眸閃閃發亮的亨利說:「沒想到這麼快就會再見到你,怎麼?坎普墩不盡如人意嗎?」

  雷夫忙說一切都好,都依計畫進行,亨利聞言哈哈大笑。「黑狼果然名不虛傳,動靜皆宜。」

  雷夫不禁漲紅了臉,他很討厭這個外號,因為他一直認定別人是因為他皮膚黑,而不是眾所皆雲的「有狼般的威力」才幫他取這個外號的。

  「管理整片領土不成問題,倒是家務方面不太順利,鄰居和我無法和平相處,她的人民不斷的和我的人民起衝突。」

  「什麼樣的衝突?」亨利笑道:「你說『她』的人民?我沒有聽錯吧?你的鄰居是個女人?那附近有寡婦嗎?我沒有印象啊。」

  「她既不是寡婦,也不是丈夫遠征在外,獨守空閒的妻子,而是威廉男爵的女兒,目前住在以後的『嫁妝』中。」

  「威廉……威廉……」亨利沈吟一下然後說:「我相心起來了,他的前妻叫席伊莎,六年前過世後,他就把自己封閉起來,悲劇……悲劇,他們不但外形相襯,而且是異常恩愛的一對,她的死對威廉的確是一大打擊。」

  「不但把自己封閉起來,也把孩子遺忘在寶獅莊,甚至不喜歡人家提起她。」

  亨利搖頭歎息道:「是嗎?我還記得那個孩子,長相不好,卻十分活潑,老要她母親追著餵藥吃;你說威廉棄她於不顧?怎麼可以這樣?如果我沒有記錯,她應該已有二十歲左右,早該結婚了,或許幫她找丈夫不是件易事,但總不至於完全找不到。」

  「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陛下,」雷夫說:「我正打算娶她為妻。」

  在驚愕之後是一串笑聲。「雷夫,你八成是在開玩笑,有那麼多美女圍著你不放,你卻寧可要個平凡的妻子?」

  雷夫一時之間也為之語塞,總不能說自己相信醜小鴨有一天也會變天鵝吧?「婚姻大都只是一個策略。」

  「但是……你是自由身啊,根本不必為了任何理由娶她,為什麼仍有這個想法?」

  「因為她是那個地方的『地頭蛇』,有她幫忙,家務我就不必操心了。」

  亨利說他明白了,但他也可以幫雷夫找個至少能幫一半的忙,又長得漂亮的女人。

  雷夫聳聳肩說:「世上並不乏璦媚那種女人。」

  說得也是,在皇后前往王子領土探視的期間,自己不也公開和法國公主交往?只要男人有情婦在,誰管妻子長得好不好看?「好吧,那你是來請求我的允許羅?」

  「不只,陛下,我已向威廉男爵提出婚約之請,但對方卻毫無理由的拒絕了。」

  「拒絕給自己的獨生女找丈夫?」亨利表示不滿。「老天!你放心,我保證三個星期後讓你迎娶她入門,我這就否決掉他的做法,明天並派特使去孟家堡。」然後再想了一下問:「但這真的是你想要的,雷夫?對於婚姻,你沒有私毫的猶豫?」

  他當然有,但現在再提出豈不多餘?「我確定,」他堅定的說。

  亨利聞言笑道:「好,那你一定會樂於知道她是孟家唯一的繼承人,而威廉的俸祿一向是一般騎士的五倍;如果我沒有記錯,她應該也是母親那邊的唯一繼承人,光是領土就有三處。」說到這裡,亨利的笑聲更宏亮了。「瑞獅堡那位將領有五個驍勇善戰的兒子,你一定用得上,憐兒同時是席伯爵的外甥女,她的舅舅阿姨們現況都不錯,有力的親戚那麼多,對你並無害處,是不是?」

  雷夫嚇了一跳,她竟然富有到這種程度,自己聽了本該開心的,為什麼卻剛好相反,認定她可能是個難以相處的女人呢?自己會不會在盛怒之中作了必須付出太高代價的決定?

  ☆     ☆     ☆

  茱迪不知道這個狄雷夫為什麼非娶憐兒不可,卻是自己已瀕臨歇斯裡底的邊緣。

  她一直把亨利王的命令壓住不敢宣佈,希望能想出辦法來,但明天已是國王指令的結婚日,她仍一籌莫展,甚至開始驚慌失措。

  僕人已被她差去叫威廉了,現在是早上,希望他的頭腦是比較清醒的,不過也不必清醒太久了,若被他知道這些年來自己搞了多少鬼,不被他宰了才怪。

  不過如果時光倒流,自己仍會不放棄初衷的這麼做吧?

  誰教威廉要摧毀了她所有的夢,起先自己是利用他酒醉的狀況娶了她沒錯,但等他酒醒發現這一點後,卻把她打個半死,左邊面頰上的小傷痕猶在,光是為這一點,自己就不會原諒他!

  或許虛榮心是自己唯一的毛病,所以她才自信威廉會樂於接納她,並「快樂」的生活下去,畢竟六年前的她除了沒有嫁妝外,還算是個大美人,翡翠般的綠眸加上濃密的金髮,還少得了願意不計較嫁妝要她的男人嗎?但他們每一個的財產都比不上威廉雄厚紮實,因此最後她才鎖定威廉為目標。

  結果卻頗令人失望,早知道其中最豐厚的三座城池是他女兒的,她才不耐煩設計他呢。

  當時她以已懷孕為由逼他娶她,後來又輕易使他忘了這件事,反正一年前的墮胎事件已毀了她的子宮,自己根本不可能懷孕。

  了使他忘掉懷孕的事,她便不停勸誘他喝酒,威廉的死活她才不在乎,從他打她的那一天起,她便恨他入骨了,更何況往日的英挺男子,如今只是一名醉鬼,誰受得了他啊?

  茱迪順利接管了孟家堡,極力搜刮購買珍寶華服,以便吸引年輕的情人,同時絕對禁止他的女兒回這裡來。

  起先她向他謊稱憐兒拜訪親友去了,稍後她發現酗酒度日的威廉根本搞不清外在的一切事情,換個角度想呢,便是他願意相信茱迪告訴他的任何說詞,包括其實他常常與女兒「見面」等等。

  親友和鄰居也不再問起憐兒,一致認為她是因受不了長醉不醒的父親而自願搬到寶獅莊去住了。至於憐兒那邊,茱迪則讓她相信威廉根本不想看到她,也不准她回孟家堡來,這一招可以說是瞞得天下人耳目滴水不漏。

  同時她假藉丈夫之名,拒絕了所有前來求婚的人,以便保有收益,只可惜當初伊莎死的時候,曾立下如果女兒意外死亡,那所有的產業將交回給席家的遺囑,不然她早就一勞永逸的把那女孩給殺了。

  現在在國王的命令下,自己居然得被迫放棄那三塊肥肉。都怪那個狄雷夫!問題是國王幹嘛這麼袒護他呢?自己已應付過他兩次了,第一次他說要買下寶獅莊,第二次又要求娶憐兒,誰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那塊領土,那為什麼不直接攻打,反而要一網打盡的連憐兒都娶呢?以前她相信自己是萬能的,結果現在卻發生這種事!

  「茱迪。」

  想得太專心了,竟然沒有注意到丈夫已下樓來,老天,他看起來糟透了,每天醒來不先灌三杯酒,他就活像要死掉似的,但今天的他卻似乎連舉杯的力氣都沒有,看來自己有話得快說。

  「我已依照你的指示準備好一切了,」茱迪冷靜的說:「咱們隨時可以出發到寶獅莊去。」

  「寶獅莊?」

  「憐兒住的地方啊,威廉,我們將在那裡過一夜,然後再到坎普墩去參加婚禮。」

  「婚禮?」他瞪大滿佈紅絲的眼睛說:「我想不起來--」

  「威廉,威廉,你總不至於連自己女兒的婚禮都忘記了吧?」茱迪極力誇張的說,其實她當然什麼都沒說,教他怎麼記得住?

  「胡說八道,女人,憐兒還小,怎麼結婚?」

  「只有做父親的才會認為自己的女兒永遠是小女孩,她已經快二十了,若不是你一再拒絕求婚的人,國王也不會親自下令要我們把她嫁出去,指令你也看了,不是嗎?難道要我再去拿來給你看?憐兒即將嫁給坎普墩的狄雷夫。」

  威廉搖搖頭,實在無法理解,憐兒快二十歲了?他拒絕所有人的求婚?亨利命令他把女兒嫁出去一老天!他的女兒已長大成人了?在他的印象中,她仍是個小娃娃,有著一雙和她母親一模一樣的大眼睛,結婚?

  「我不記得曾簽過婚姻協定,茱迪,對方同意伊莎訂下的條款嗎?」

  「什麼條款?」

  「婚後憐兒仍能持有所有財產的主控權,以前伊莎嫁給我時,我就答應她父親訂下的條款,所以伊莎希望我們的女兒也能受相同條款的保護。」

  茱迪倒抽了口冷氣,如果狄雷夫明白此點以後,態度會有所改變嗎?應該不會,反正他大可以逼妻子把產業賣掉。「用不著擔心條款啦,」這回她說的倒是難得的實話。「你可以叫他們立刻起草契約,明天在舉行婚禮前叫對方簽下就是。」

  「對,這個狄雷夫是何方人物啊?」自己又忘了,威廉不禁有點不好意思。

  「坎普墩的新主人。」

  「那蒙爵士。」

  「死了好幾個月了,威廉,他的兒子則在被驅逐之前先逃掉,你應該還記得他吧,你從來沒有喜歡過那個孩子,早在別人向國王密報之前,你就懷疑他心謀不軌了。」

  威廉重重歎了口氣,說這些他都記不起來的事有什麼用?自已好像睡了好幾年,今天才醒來似的,本想把酒杯推開,後來又決定「只」喝一點,待會兒得起草契約,更何況要和女兒見面,神色總不能太難看啊。

TOP

第2章

  一聽到有大隊人馬自盂家堡前來,憐兒除了猜測是茱迪又想來大肆搜刮外,實在也想不起其他的理由了,連忙照以往佈署人馬,藏匿貨品,嚴加戒備,最後不忘吩咐葳葳帶著其他兩位年輕的侍女躲到她房裡去,想不到葳葳卻吵著要留下,實在捨不得錯過看客人的熱鬧,氣得憐兒忍不住罵道:「難道你想和茵茵一樣在花園中遭蹂躪?你忘了理查走後她悲慘的樣子?」

  葳葳聞言連忙乖乖離去,有茱迪同行時,理查便一副忠心耿耿、文質彬彬貌,兩人之間甚至有股曖昧的氣息;可是一旦獨自前來,便好比野獸一樣,事後她雖向茱迪抗議過,但也沒有任何回音。

  翠絲阿姨和吉伯特陪著她在大廳接待來客,憐兒本已武裝好自己,不料在乍見茱迪身邊的「老人」時,差點失去自制,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感受:悲慟、恨意、同情,以及酒醉父親臉上仍明顯存在著的愛所帶給自己的震撼。

  「憐兒?」威廉好像不敢確定她是他女兒的猶豫口氣刺痛了她的心,也把除了怒氣以外的感受全部驅走,他當然不認識她羅,他畢竟已遺棄她六年了,六年!

  「你大駕光臨,真令我們受寵若驚,」憐兒冷冽的說:「請坐,我馬上叫人幫你端喝的來。」

  女兒冷淡的態度讓威廉迷惑不已。「怎麼啦,親愛的?你不喜歡你的丈夫嗎?」

  尷尬如一把尖刀深深刺中憐兒的心,隨之而來的便是驚愕。「丈夫?」

  「不要淘氣了,憐兒,」茱迪插嘴道:「你明知道你父親指的是你明天將嫁的那個男人。」

  「什麼!」

  「不要再裝了,憐兒,」茱迪不耐煩的說:「國王明令你結婚,指令一送到,令尊就派人過來通知你,不是嗎?」然後轉身朝丈夫故作驚訝狀。「沒有嗎?威廉,」威廉當然是一臉的茫然。「老天,可別說你沒有通知她,現在這可憐的孩子只剩下一天好準備了,威廉,你怎麼可以忘掉這麼重要的事!」

  吉伯特雖和憐兒一樣詫異,但卻比她鎮定,雖說她結婚之後,所有的僕人都必須跟著她轉而向新主子效忠,或許有些武士會因此而離開她,但他肯定自己不會,所以更需要盡快弄清楚一些事。「小姐的丈夫是那一位?」

  茱迪以為最壞的情況已經過去,便微笑道:「你們知道了之後一定十分開心,他就是你們的鄰居,坎普墩的新主人。」

  吉伯特眼見憐兒臉上血色盡失,一言不發,他當然明白她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因為不管她有什麼樣的感覺,都不能違抗國王的命令,不過話說回來,她也該嫁了,也許這樁婚姻並非壞事?

  無言的憐兒轉身就離開大廳,把自己關進房中,趴在床上大哭,父親竟然如此漠視她,直等到婚禮前一天才來通知?那個曾憐她如命的父親到那裡去了?

  哭了好一陣子之後,憐兒才想到房裡還有其他三名侍女,自己哭得這麼厲害,實在太孩子氣了,連忙將淚擦乾,怒氣一生,心情反而鎮定下來。

  把侍女遣到廚房去後,她獨自坐在壁爐邊靜靜思考,國王才不是因關心她才為她擇婿,這場婚姻絕對是黑狼去爭取來的,為什麼?那男人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

  距離茅屋被燒事件至今已有一個月,她的人已接受指令,沒有再騷擾鄰居呀,如果他們不聽話,自己或許還會以為他是為了想「息事」才「娶妻」,但雙方既然已和平相處了一個月,怎麼可能還會如此?沒錯,她的嫁妝是不少,可是在一位騎士的心目中,同盟之後的武力應該比金錢來得誘人才是,而她父親卻沒有什麼武力可言;至於慕名而來就更說不上了,因為他們未曾見過面,那他為什麼仍然要……?

  憐兒忽然想起艾倫臨走時跟她說過的話,他說他父親是被亨利王害死的,現在又以莫須有的罪名誣陷他,好方便他將坎普墩賞給他鍾愛的法國傭兵。「狄雷夫,魔鬼黑狼,現在我知道人們為何如此稱呼他了,因為他本來就是禽獸,不是人,他們甚至不肯給我一個公平審判的機會。」

  憐兒當時聽了也很生氣,她和艾倫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以前還以為自己有朝一日會嫁給他呢,但他長得越大卻越沒有個性,不過他們依然是朋友,所以對於國王不公平的態度,憐兒自然大不以為然,更糟的是艾倫居然沒有勇氣挺身辯護,爭取自己的利益。

  當時她就表示如果他有心,自己願助一臂之力,但艾倫卻馬上回絕,說黑狼太強了,又說有國王做他的靠山。一副若不是有亨利王支持,他就敢和黑狼對抗的樣子,其實憐兒深表懷疑,只好轉而問他要到哪裡去。

  「我有位遠親住在愛爾蘭。」

  「那麼遠?」

  艾倫說他不得不這麼做,因為黑狼有意置他於死地,好永遠佔據坎普墩。「我不想告訴你有關他的故事,兔得嚇得你無法與他和平相處,但你一定要小心,因為他和亨利一樣,都是不懂寬恕,永遠記恨的人,憐兒,你一定要小心。」

  她早該聽話,做個「好」鄰居的,現在才領悟這一點已嫌太遲,因為他是一個不懂寬恕,永遠該恨的人啊。

  她給狄雷夫添了那麼煩,他自然有恨她的充分理由。

  「你沒有事好做嗎?憐兒。」

  憐兒一轉身就發現茱迪正進入她的房間。「沒有什麼重要的事需要我處理,夫人。」

  「很好,我還怕你會反抗哩。」

  憐兒沒笑道:「我的看法是:國王的決定並不高明,所以我不打算接受。」

  「你會有這種反應也很正常啦,如果我知道我未來的丈夫只對我的土地感興趣,心情也不會好到那裡去。」

  原來真是如此!「你早就知道?」

  「姓狄的曾想買下寶獅莊,你爸爸當然拒絕了,說這裡是你的嫁妝之一,他無權決定,那個男人後來又轉而求婚,只可借你親愛的老爹不肯把你嫁給一個只重視你土地的男人。」

  「爸爸真的拒絕了他?」

  「當然,結果你看?他居然直接向國王去請婚,所以他是要定你了,你也非嫁不可。」

  「不,他無法如願的,我不是說過我不打算接受嗎?我說到做到,絕對不會嫁給狄雷夫。」

  茱迪的眸子閃閃發亮。「你會的,憐兒,我也希望你有選擇的餘地,但有國王的指令,你卻不得不嫁,強迫你就範雖會令你父親心碎,但必要之時,他也別無選擇。」

  「我可以抗命。」

  「少胡說八道了!」千萬不能讓他們父女對質,以免詭計被拆穿。「亨利向來為所欲為,這次他要你嫁給狄雷夫,你就非嫁不可,令尊和你都不能抗命。」

  憐兒氣得跳起來大叫:「請出去,茱迪,我們之間已無話可說。」

  「誰說沒有?」茱迪狡猾的說:「你會向我發誓一定乖乖就範。」

  「我發誓自己絕對不會!」

  「笨蛋!」茱迪斥道:「這可是你自找的,理查!」憐兒最怕的男人應聲而人。「你知道該怎麼做,」茱迪交代道:「在她起誓之前,不要歇手。」

  茱迪在走前還和情夫打個眼色,表示她會清除大廳,保證沒有人會知道這裡所發生的事。

  憐兒想壓抑住狂奔的心跳,但那有著一頭和暴烈脾氣相符的亂髮的男子用冰冷的藍眸一逕盯住她看,教她怎能不怕?不過令她胃部劇烈翻攪的,卻是那令人發毛的笑容。

  ☆     ☆     ☆

  同一晚在坎普墩裡,璦媚夫人所感受的卻是另一種恐懼,她並不想再回宮裡去,做法國公主的眾多侍女之一,看她的臉色,忍受永無止盡的差遣。

  像自己這種身無恆產的寡婦根本沒有什麼再婚的希望,尤有甚者,璦媚根本就不認為做妻子比做情婦舒服,在正式入門之前,她便是前任丈夫的情婦,因此能夠清楚的分別出前後不同的待遇,一個男人永遠不會像討好情婦般的討好自己的妻子,因為妻子不能自由離去,情婦卻可以。

  閨房之樂也大相逕庭,丈夫和情人真是沒得比,璦媚猜想那是因為教堂總宣稱夫婦之間有傳宗接代責任的關係,所以一旦結婚之後,男人便把原本熱情如火的一而收起,擺出公事公辦的樣子,正因為如此,當前夫過世之時,璦媚竟然不怎麼難過。

  不,她才不是大傻瓜,不但不會再結一次婚,連要她嫁給現任愛人,璦媚都會再三考慮哩。沒錯,他是自己所有的入幕之賓中最英俊的一位,不過更重要的是自己在坎普墩的生活十分自在,每個人都尊重她,她雖無女主人之名,卻能行女主人之實,只需要服侍雷夫就好。

  不過璦媚是個實際的女人,她不會作夢,反而比誰都清楚今天手頭的一切都是雷夫給她的,所以自己必須把握機會,多多搜刮珠寶和禮物,以備來日兩人分手時,她可以在倫敦買幢小屋子大張艷幟,不必再回官裡去。

  但總不能現在就回去,一時半時之間,教她到那裡去找一個像雷夫這種願意帶她回家的「未婚」男子?

  雷夫很晚才回到房間,一眼就看到璦媚未睡,仍坐在床上等他;但他卻沒有朝她走過去,反而鎖緊眉頭站在火焰已不強的壁爐前,害璦媚忐忑不已:他是在斟酌與我分手的說辭嗎?

  「來幫我脫下盔甲,璦媚,小廝已回房去了。」

  原來他知道自己還醒著,雖是一個簡單的要求,但已足夠令她開懷了。他並沒有忘記她!而且還想與她同床,大喜之日前找她,不已明白的表示出他對未來的新娘子有何看法嗎?

  璦媚於是連睡衣也懶得穿便直接下床朝情人走來,她對自己的身材一向充滿自信,二十三歲的她高姚修長,栗色長髮技散下來,唇邊帶著慵懶性感的笑容。

  雷夫看著她慢慢走來,璦媚則發現他一見自己,身子便有了「反應」。

  「請坐,大人,」她說:「我還沒高到可以就這樣幫你解甲寬衣。」

  雷夫愉悅的坐在壁爐前的椅子上,讓璦媚幫他解甲,她還不忘藉此擺出一切誘人的動作,同時嗅聞他清爽的體味。

  「你出外好幾天了,雷夫,我還以為在婚禮之前,咱們來不及再見一面哩。」

  聽他詛咒一聲,璦媚不禁在心中笑鬧,提起婚禮之事,對自己可是一大賭注。「尹維為餐宴天天忙著狩獵,我則幫忙刷洗大廳,因為你的管家實在太忙了。」

  這根本就是個謊言,她怎麼會去做下人的工作呢?不過反正雷夫不會知道,她只是要讓他明白自己並不在乎他即將結婚而已,否則哪裡還會有心「幫忙」家務?

  璦媚才脫完他的上衣,人已被他拉到懷中,她雖佯裝驚訝,婉拒了一番,但隨即被他封住了雙唇。

  她可以感覺得到他的急迫,但璦媚卻不打算這麼快就棄守,她故意用手抵住他的胸膛,不讓他親吻。「這麼說你仍然要我羅?」

  「這算那門的蠢問題?」他皺眉道:「我的樣子像不要你的人嗎?」

  「聽到你的喜訊時,我真的以為你不要呢。」她低下頭去,一副受傷的樣子。

  「你用不著為那個操心。」

  「誰說用不著?我好怕你會把我送走!」淚水「準時」的浮上眼眶打轉。

  「我幹嘛把你送走?」

  璦媚差點狂笑出聲,幸好及時自製住。「我當然想留下來,雷夫,但是……你的妻子或許會有不同的看法。」

  「不會的。」

  「那表示你根本不瞭解女人的嫉妒心,如果她知道你在『某方面』特別寵愛我的話,她一定會趕我走的。」

  「在這裡她沒有指揮權,」他簡單的說:「全部得聽我的。」

  「但你又不是一年到頭都在家,」璦媚又有話要說了。「如果她很殘忍呢?如果她打我呢?」

  他咆哮一聲。「那她也會挨打,我不會讓我的人生活在懼怕女主人的陰影下。」

  這樣的答案對璦媚而言還不夠好。「但是你不在的時候,我憑什麼自保呢?」

  「你在操沒有必要的心,璦媚,她並不會長居此地,我要她只是為了土地,沒有別的。」

  「真的?」

  雷夫被她驚喜的表情逗笑開來。「親愛的,如果我想要她,還會來找你嗎?」

  璦媚心情一鬆,差點就笑出聲來。「明天這裡會來許多客人,你打算如何向他們介紹我的身--」

  「就說我是你的監護人。」

  她環住他的脖子,以胸脯摩挲他的胸膛。「我在這裡的地位不會變羅?傭人自會聽我的,而且--」

  「你的話太多了,女人。」

  雷夫立刻封住了她的唇,他當然清楚她在玩什麼把戲,如果他不需要她來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的話,就不會玩得這麼開心了,不過他向來有原則,自制力也強,所以不會一直玩下去。

  到目前為止,女人在雷夫心目中都是次等的人類,她們只會縫紉、東家長西家短專惹麻煩,這份給論是母親和過往的情婦帶給他的,每個女人都擅長用身子來達到目的,連母親也不例外,以前她要什麼禮物,當晚就對父親會特別好,這種情形在他行走各宮廷之中時,更是屢見不鮮,於是他便給自己訂下一個規則,就是從不在床第之間答應女人任何事。

  等一切結束之後,璦媚早忘了先前想要求什麼,一下子便進入了夢鄉,倒是雷夫的心思自璦媚身上收回之後,馬上又回到令自己心煩的事上頭。第一次發脾氣時,他想得到孟憐兒,第二次發脾氣時,他甚至去向國王請婚,如今盛怒一過,他的心中卻充滿恐懼。

  他並不想要個無法以她為榮,更絕不可能愛上的妻子,他計畫往後要把她安置在寶獅莊,雖然一再告訴自己那是因為她回到那裡去,可以減少一些麻煩,但實情卻是怕受不了她的醜陋;想到這裡,雷夫已是滿心的愧疚,生得醜又不是她的錯,也許她之所以這麼惹人討厭,就是因為貌窮所造成的?

  瞧自己因為一時的怒氣付出多高的代價啊?但話已出口,如何收回?因此罪惡感日盛一日,尤其是想到那女孩此刻快活的心情時,他更加難受。那個可憐的女人知道終於有人向她求婚,一定樂歪了吧?當然是羅,以前她何嘗有過求婚者?

  還是不要逼人太甚,把她送走,坎普墩多得是房間,她大可以住下,不必受被丈夫遣回娘家的屈辱。然而他們終究需要子嗣,但一想到她的長相,他便先冷了一半,萬一他連看她一眼都受不了呢?那怎麼還能……?

  對一個擁有鋼鐵般意志的人來說,不安的感覺真是令人難受。明天吧,明天至少得跟她過一夜,因為依照傳統,她的家人及其他的客人隔天早上都會留下來檢視床單,以證明她婚前的純潔,這件事是非做不可的。

  如果自己不肯與她同床共枕,就得忍受更多的笑話,到時難保自己不會發更大的脾氣。

  ☆     ☆     ☆

  葳葳的尖叫聲吵醒了憐兒,一感到刺痛,她就想罵侍女兩句,不叫醒她,自己不就可以暫時不痛嗎?

  「他們對你做了什麼?小姐!」葳葳詛咒道:「你的臉又黑又腫,罰他們下地獄去,罰打你的手被火燒炙,罰--」

  「噓,葳葳,」憐兒盡力抬起頭來。「你明知道我本來就比較容易瘀血,其實沒有看起來那麼糟啦。」

  「真的嗎?小姐。」

  「拿面鏡子給我。」憐兒想以一記笑容安撫焦急的葳葳,但下巴、嘴唇都痛得沒辦法展露笑容,出現在磨光的鐵鏡中的竟是一張活像被瘋馬踐踏過的臉。

  一隻眼睛腫得睜不開,另一隻也僅剩一條縫而已,鼻下、唇邊、下巴上全是血污,不過最可怕的還是佈滿全臉的烏黑瘀青,身上的傷一定也好不到那裡去吧?理查可不是只揍她的臉。

  昨晚葳葳沒有到她房裡來,而她也沒有力氣換衣服,所以理查一走之後,她便和衣昏睡至今。

  「還好啦,」憐兒把鏡子放下。「我還以為他把我的鼻子打斷了,現在這樣還能復原。」

  「你怎麼還能若無其事的開玩笑,小姐?」

  「因為總比哭好,尤其想到挨打的結果時,我更得強迫自己笑。」

  「這麼說你要嫁他了?」

  「你也知道結婚的事?」

  「小姐,馬車都準備好了,只等你--」

  憐兒本來願意付出一切,只求取消這件婚事,但如今她以已逝去的母親起誓,表示願意嫁過去,雖說是被迫發的誓,但她向來言出必行,發過的誓就必須遵守。

  憐兒好想大哭一場,當時她以為熬得過的,想不到她錯估了理查的暴虐。他先不停的打她耳光,直到她的臉紅腫成一片,自不肯求饒時,才開始握起拳頭接她;起先憐兒還拚命忍耐,告訴自己黑狼的行為可能比這更糟,但當她明白理查甚至有把她打死的意圖時,終於宣告放棄,如果父親能容忍這種事發生在她身上,那又怎能奢望他會前來救她?

  更何況從頭到尾沒有一個人出面幫忙,甚至是在她尖叫救命之時,仍不見任何人影,於是她只好屈服。

  吉伯特若知道了這件事,一定會為了她宰掉理查,但那又有什麼用?那混蛋不過是幫兇罷了,雖然她又悲憤又難過,卻不希望再看到任何暴力行為,所以當務之急便是把自己的傷給藏起來。

  「把我的藥箱拿來,葳葳,再選一套適合婚禮的禮服,我不在乎讓我的丈夫知道我是被迫嫁給他的,但別人可不許發現這件事,明白了嗎?快幫我找面黑紗,還有手套,告訴大家我幼時過敏出疹的毛病又復發了,因為時間太短,所以來不及消退,聽清楚了沒有?」

  「可是大家都知道你長大之後,病就好了啊。」

  「我知道,我知道,但因為緊張而復發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沒有啊,所以我想掩飾是極為合理的,務必讓我阿姨及吉伯特相信這種說法,快去快回,好幫我穿衣服,藥箱也要記得帶到坎普墩去。」

  葳葳走了之後,憐兒才敢掩面啜泣,今天鐵定是最難過的一日,恐怖將接踵而來,源源不絕。

  沐浴之後,她用錦葵根和玫瑰油合製成的藥膏塗在瘀傷上,再喝下甘菊糖漿以減輕身上的疼痛和舒緩緊張的情緒,如果不是怕在婚禮上睡著,她還真想加一些罌粟精進去。

  葳葳再進來時,甘菊糖漿已不負所望的開始發揮鎮靜效果了。「跟吉伯特說了我要你說的話了沒?」

  「說了,他深表同情,並說會向你的丈夫解釋你必須這樣穿的理由;你的阿姨聽完之後則哭個不停,本想立刻過來看你,但茱迪夫人從昨晚開始便指使她做這做那,我猜她到現在都還沒睡上一覺哩。」

  「那也好,我也不希望她看到我現在的模樣。」憐兒話鋒一轉,突然問起侍女有沒有過「男女經驗」。

  「小姐!哦--」

  「我不會罵你的,葳葳。」憐兒連忙解釋因母親猝逝,來不及跟她說什麼,又不能向阿姨請教,只好求侍女幫忙。「我想知道自己今天會碰上什麼事,告訴我啊。」

  葳葳只好低下頭去,說明天早上得展示床單的事,還說在最初的疼痛之後,接下去將會……美妙至極。

  「真的?但在宮中閒聊時,別的女人都說很可怕。」

  「她們不是在撒謊,就是還沒有經驗,只好照媽媽教的說,」葳葳聳肩道:「有些女人一直當這是件罪惡的事,自然永遠不會覺得舒服,但只要你對丈夫產生了感情--」察覺失言,葳葳馬上說:「唉!對不起,小姐,我知道你一點兒也不喜歡那個男人。」

  「這麼說我得一直痛苦下去嘛?不過反正他也不喜歡我,說不定不會常來騷擾我,謝謝你了,葳葳。」

  在更衣的過程中,憐兒一再叫自己鎮定,如果他想看到一個膽戰心驚的新娘,那鐵定要教他失望了。

  ☆     ☆     ☆

  憐兒一眼就認出站在坎普墩城堡前歡迎他們的那個女人是誰,她自稱為璦媚夫人,狄雷夫是她的監護人。監護人?情夫才是真的,她又不是沒看到他們在競技場上熱情擁吻的樣子。

  璦媚請威廉夫婚稍待片刻,雷夫大人馬上出來,然後再請憐兒跟著她走,先到房間裡休息一下,待會兒再出來參加婚禮。

  憐兒一言不發就跟著她走,慶幸自己能早一些和父親及茱迪分開,在來此的途中,葳葳曾想著與她談話,但憐兒理都不理。

  其實她對這裡就像對家裡一樣熟,馬上就知道璦媚想帶她到禮拜堂旁邊的小房間去。和寶獅莊完全不同的是,蒙老爺從一開始便把此地當成終老的地方,所以一切設施力求舒適,小時候她愛到這裡來的原因之一,便是每次來幾乎都有新發現,蒙老爺常會因一時心動便改建房間,或擴建、或縮小、或重新裝潢,總之比起寶獅莊來,這裡算是良好的居住環境,和孟家堡幾乎不相上下。

  想到這裡,憐兒突然想起剛才黑狼的情婦居然公然在大廳等他們,這算那一門子禮儀?在行婚禮之前,就先給她來個下馬威。

  璦媚果然是把她帶進小房間裡,桌椅俱齊,光潔的桌面上還放著一瓶酒、幾個酒杯。「你可能要在這裡等一會,簽約是要花點時間的。」

  「我不急。」憐兒冷淡的應道,不知所措的人反倒變成是璦媚。她本來已準備好仇恨情敵,甚至想好好羞辱她,但出現在眼前的女孩子卻比個孩子大不到吧裡去,連聲音口氣都像小孩,斗篷再加上黑紗,也讓人無法看清她的長相。璦媚知道大部分的女孩都在十三、十四歲,或更早時就出閣,所以這個女孩八成還很小,如此一來,她的觀念就得跟著改,和小孩吃醋像話嗎?

  「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璦媚問道:「想把面紗拿下或……」

  憐兒只是搖頭。「只要把我的侍女葳葳叫來,我就感激不盡了。」

  「好。」璦媚已決定待會兒再溜回來,和自己的人坐一起後,她一定會拿下面紗,更何況這個房間不大,白天難免悶熱,到時就可以看到她長得怎麼樣了。

  找到叫葳葳的侍女後,璦媚突然聽見雷夫的吼叫聲,慌得她連忙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心想就去看看餐點準備的情形好了,這方面可絕不能出錯。

  其實平常璦媚是不管這些的,不過今日情況特殊,她不能伴在雷夫身邊,又不想回到今早剛搬進去的房間內,所以只好找其他的事情做了。

  坐在小房間內的憐兒當然也聽到那憤怒的吼聲了,因為上次火災就聽過相同的聲音,所以她的反應還算好,倒是葳葳不禁瞪大眼睛,雖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卻可以肯定他正在大發脾氣;憐兒不想撒謊騙她說那不是黑狼,只好保持沉默,猛往酒中加甘菊糖漿。

  奇怪,黑狼有什麼氣好生?堅持結婚的人是他,又不是她,總不會和婚姻契約有關吧?希望婚後她對財產仍保有主控權的人是她的母親,不過眼前對她極端漠視的父親盡然還記得這一項?就算他堅持,黑狼又何必在乎?他不是已經向她證明一個男人可以為所欲為了?為了得到土地,甚至不惜和一個陌生女子結婚。

  想到婚後連自己也將成為他的「財產」,即便坐在悶熱的小房間內,她仍忍不住打冷顫;換句話說,他可隨意處置她,任意把她關起來,甚至殺掉她。

  憐兒本能的將原本用來割繃帶的小刀藏到皮腰帶內,經過昨天的教訓,現在的她再也不願受人宰割了。

  「憐兒小姐,我特地從廚房拿了些點心來。」

  憐兒反射性的轉過身去,但見璦媚手捧蛋糕,門也沒敲就闖了進來,在見憐兒沒戴面紗的臉龐,她的綠眸瞪得更大,人也僵住了。

  「你沒有敲門的習慣嗎?」自己居然還有精力發脾氣,憐兒覺得十分意外。

  「對……對不起,小姐,我以為你會想要……」「情敵」長得如此不堪,令璦媚的戒心全失,不禁衝口而出問道:「你……你並不想嫁給雷夫?」

  憐兒卻沒有忽略她喊雷夫名字時的自然,顯然是常叫的結果。「我的確不想嫁給他,但你應該也看到了,我並無選擇的餘地。」告訴她實話又何妨?

  「或許我可以安撫一下你的心,小姐,」璦媚說:「但你得給我幾分鐘的時間。」

  在憐兒的示意下,葳葳不但立即告退,還乖巧的把門關上了,於是璦媚便把盤子放下,不過並沒有坐下來。

  「你沒有見過狄雷夫,是不是?」

  憐兒當然應道:「沒有。」兩次都沒看到臉,這話也不算撒謊。

  「有沒有聽說過他很英俊?」

  憐兒差一點就笑出來。「外表俊美,內心邪惡又不是女人的專利。」

  「看來你並不想要他?」璦媚越問越深入。

  「我已經說過我不要了。」憐兒不耐煩的回答。

  「那你若知道他以後不會來煩你,一定覺得萬分慶幸吧?他要你只是為了土地,至於其他方面……有我服侍他。」

  「哦?」

  聽到她諷刺的口吻,璦媚不禁鎖起眉頭。「我們用不著敵視彼此啊,既然你不要他,應該不會反對把他交給我吧?」

  「我不反對,甚至很歡迎你接收他,不過你仍然沒有完全解開我心頭的疑問,土地比我多的女人多得是,其中一定也不乏想嫁給他的人,為什麼他會指名要我?」

  「因為他要的是寶獅莊,先前的麻煩事件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雷夫一直是那種想要什麼,就非拿到手不可的人,先前他希望寶獅莊不要再給他添麻煩,所以便向你求婚,被拒絕後他立刻再找上國王,反正不達目的,絕不終止。」

  「的確是個固執的人,」自己的恐懼原來都非空穴來風,他真的是個可怕的人。「再告訴我一件事,」她馬上接下去問:「你知道他打算怎麼處置我嗎?」

  「他說舉行完婚禮,就要把你送走。」

  「送走,送到哪裡去?」

  「我不知道,但是--」

  下頭的話被叩門進來的茱迪打斷,看見憐兒的臉時,連她都嚇一大跳,不禁回想起被威廉打的那一次,好像還沒有她這次一半嚴重?

  經過理查的毒打,那女孩原有的美貌全部消失不見了,只剩下一張烏黑腫脹的面龐,雖然禮服包裡下的身材依然凹凸有致,但仍消弭不了她那張臉帶給人的噁心感。

  「有事嗎?茱迪。」憐兒的聲音冷冽如冰。

  「你不該以這種面貌示人?」

  「為什麼?不夠隆重嗎?」

  「該行禮了,」璦媚離開之後,茱迪馬上把話鋒一轉說:「你竟然和那女子聊天,憐兒,難道你不知道她是他的情婦?」

  「早先不知道的話,現在也該感激你告訴我了。」

  對於她的冷嘲熱諷,茱迪故意不予理會。「走吧,你的父親已準備好送你到神壇前,丈夫也在等了,他知道你是被迫的,但如果你打算以這樣的面貌出現,那只會羞辱到自己而已,我想你編的那個過敏故事對你姨媽會好過點。」

  「我那麼說是為了防止吉伯特爵士動手殺掉父親的手下,至於待會兒我會戴上面紗,也是為了同一個理由。」

  把面紗戴上以後,視線就更不清楚了,而為了盡量看清楚,憐兒只好把頭抬高,結果這麼一來卻像是她對眼前的一切都不屑一顧似的,正好符合目前的心境。

  「我準備好了。」過人的勇氣使得茱迪都不禁自動退開。

  威廉等在禮拜堂前,裡頭坐滿客人,越接近神壇前那位高個子,她心中的恐懼感就越深。

  「憐兒,往後你如果有需要我之處--」

  「你已經向我展示過依賴你的後果了,父親,」她啞著嗓子說:「請你以後再也不要理我,我求求你。」

  「憐兒!」

  他痛楚的聲音一下子便刺痛了憐兒的心,但他憑什麼來向她表示愛意呢?他已把過去的歡樂都浸在酒中了,他還有酒以資逃避,而她呢?她又擁有什麼?

  憐兒就算想把這些話問出口也沒有時間了,因為人已被送到黑狼身邊,但兩個人卻都無心聽神父的禱詞。

  在看到新娘嬌小的身影時,雷夫心中的恐懼一下子便漲到最高點,她幾乎就像個孩子,身高只到他的胸前,替他惹出那麼多麻煩的,竟是這個小女孩?她從頭包到腳的打扮又為什麼會令他覺得難受?保護她的守衛說那是因為她的過敏症又復發的關係,真的嗎?自己可以相信這種說法嗎?那種症狀又真的會如吉伯特所言的迅速痊癒嗎?

  使情況更糟的是,方才女孩的繼母竟把他拖到一旁,跟他坦言這女孩是因為國王下令,才不得不被迫答應嫁過來的。被迫?他們是怎麼強迫她答應的?餓她幾餐?關她幾天?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自己以為她滿心歡喜想嫁過來的當口,卻赫然發現事實正好完全相反,好比被人兜頭潑了桶冷水,深受宮廷中美女歡迎的他,竟是未來新娘抗拒的對象。

  應該把握住機會毀婚的,至少剛才他就有個完美的藉口,誰聽說過一個女人在婚後仍能保有自己的財產?而且還要新郎在舉行婚禮前簽下契約?威廉堅持要他簽,說這是亡妻的心願,可笑的是他竟然真的簽了,結果看他得到了什麼?一個娃娃新娘,老天!自己受了什麼詛咒啊?

  憐兒只覺得他戴戒指的動作一點也不溫柔,等到神父宣佈他可以吻新娘,好宣佈禮成時,黑狼甚至無心掀開她那長及腰間的面紗,只是敷衍性的,往認定是唇的地方匆匆掃過,接著便把她帶離禮拜堂。

  憐兒只想獨處,但緊接著舉行的婚宴卻粉碎了她的心願,她被迫坐在他身邊,看父親和丈夫不停的喝酒,到後來連她都想跟著喝;茱迪的談笑風生外帶調情,反而成為主桌上唯一的聲音。

  憐兒的丈夫從頭到尾都沒跟她說一句話,每個來道賀的手下或朋友,則全被他以乾杯打發掉,桌上雖擺滿了食物,但他們卻一口也沒吃,憐兒是因為不想在大眾面前掀開面紗的關係,而雷夫則似乎比較喜歡喝酒。

  她曾想離開,但丈夫卻馬上扣住她,憐兒隨即放棄嘗試;廳中雖有舞蹈表演,但是她根本看不清楚,也不敢看她丈夫,只好看他握緊酒杯的大手。

  廳中有騎士,自然也有他們的家眷,可是連小孩也不敢喧嘩,難道是因為瀰漫在她周圍的氣氛太過陰鬱的關係,所以婦女、孩子全受到了影響。

  在年少的歲月中,憐兒從來未曾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成為如此可憐的新娘,在自己的婚禮上不但無法暢笑,甚至希望大家都離她遠一點。

  寶獅莊的僕人們為了祝福他們,也為了和坎普墩的傭人們一別苗頭,特地在甜點上費盡功夫,連夜烘焙,跟著女主人送了過來,如今果然吃得客人讚不絕口,甚至搶了主餐的風頭,孩子們更是津津樂道蛋糕上那對糖做成的新人。

  可惜憐兒一項也沒嘗到。

  等茱迪終於起身表示要送憐兒進洞房時,夜已深沈,雷夫也已醉到無心注意她的離去,讓憐兒不禁奢望他會「無法」前來騷擾她。鬧洞房也是傳統的禮俗之一,所以隨若茱迪和璦媚前來的,還有幾位她不認識的女眷;憐兒實在是受夠了,便毫不客氣的請她們全部離開。

  獨處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找把小刀藏到枕頭下,但願自己用不上,再卸除全身的衣服;因為大床有簾幕,加上放下的頭髮也可以稍作掩飾,所以憐兒便把面紗一併除下。

  她緊張的渾身顫抖,一直等到男客擁著新郎進來為止,從喧嘩的聲音中可以發現他們都醉了,也遭到和女賓們一樣的待遇--被主人逐出房去,不過大家似乎都不介意。

  憐兒把臉埋入枕中,任何一個輕微的聲音都足以令她發抖,當他掀開簾幕時,她甚至不由自主的環抱住身子,等他往床上重重一坐,她更是連呼吸都屏住了。

  屏息靜氣的結果便是胸口發疼,四肢冰冷,害怕得不得了,最後身旁終於傳來一個渾厚的男聲。「睡吧,我沒有強暴孩子的習慣。」

  憐兒並不是完全清楚他的意思,不過卻確知自己「安全」了,心情一放鬆,馬上緊跟在他之後進入夢鄉。
  

TOP

第3章

  在迷迷濛濛之中,雷夫只覺軟玉溫香在抱,奇怪,璦媚沒有貼緊他睡的習慣啊,即使在天最冷的時候,她仍喜歡各蓋各的被,各睡各的覺。

  但他懷中明明有個柔軟的身軀,雷夫於是伸出手去攬她的肩膀,想不到她嘟噥了幾聲,掙脫開去。無妨,雷夫順勢鬆手並背過身去,不料她馬上又湊過來,快得讓他幾乎沒有時間思考她怎麼會如此善變?這次她沒有再拂開他搭到肩上的手,於是他便以不吵醒她的原則輕輕愛撫她,一來是自己不急,二來也是因為仍在半睡半醒之間。

  奇怪,璦媚的皮膚怎麼比以前滑膩許多?就像絲緞一樣,而且曲線更加圓潤,胸脯也豐滿一些,這是什麼時候所產生的變化?

  雷夫猛然驚醒過來,不對,這不是璦媚,而是他的妻子,蜷在他身邊的是他的妻子,本以為她還只是個小女孩,但那樣的「曲線」可不是小女孩所能擁有的。

  女孩又蠕動了一下,好像她想要……會嗎?她到底仍在熟睡之中,或者已被他弄醒,正在暗示他繼續?雷夫為少女會如此「激進」而感到吃驚,但身子卻極度的渴望她。

  她做到了,她已經讓他想佔有她了,雖然仍不知她的長相如何,不過她既已為他製造了機會,他就該把握黑暗的時刻完成「責任」。

  躺在他身邊的憐兒剛作了個最甜美、最奇異的夢,正因為知道清醒之後不會再有相同的感覺,所以她便緊攀住夢不放,希望自己永不醒來,但「美夢由來最易醒」,迷迷濛濛之際,只知道有個男人在身邊,而且他的手還以自己從未接觸過的方式在身上摩挲,憐兒根本無法把她的丈夫和這個帶給她快樂感受的男人聯想在一起,從丈夫身上她不是只會得到痛苦和折磨,怎麼可能是溫存與甜蜜呢?

  一直到覺得臉被摸痛時,她才完全醒轉過來,在恐懼之中,本能的從枕頭下便抽出匕首。

  在撫摸妻子的面頰時,對她的傷毫無所覺的雷夫並不知道自己已弄痛了她,本來只想拂開她臉上的髮絲,讓她清楚他已「準備」好了,而從她發出的呻吟聲聽來,她「應該」也準備好了才是,萬萬料不到接下來是一陣微痛,雷夫驚愕的抽開身子,等手指觸摸到黏濕的傷口時,才氣得大叫出來。

  其實也怕得要命的憐兒早已縮到牆角去。

  從另一邊下床的雷夫並不知道妻子已在同一時刻離開床鋪,逕自走到和小廝睡覺的候客室相接的門往外叫:「點盞燈進來,德恩,再叫個女僕來,我得換條床單,順便進來把火給點上。」

  憐兒本已忙著找睡衣,現在籍著外頭透露進來的微弱光線,終於把睡衣給套上了。

  德恩上來的時候,雷夫的眼光馬上「釘」在妻子身上,她雖只有一百五十八公分左右,但透過質料輕薄的睡衣看去,卻依稀可見那完美的身材,胸挺腰細,圓臀微翹,如今再背著他把一頭秀髮自衣服內攏出披垂下來,老天,如果光看這些,她可真是個尤物。

  她走到床邊去想撿小刀,雷夫一看清楚她想幹什麼,馬上大叫,「別動,夫人!」

  憐兒慌得馬上退回到房間暗處,自己企圖傷他真是愚不可及,這麼一來他將會給予自己雙倍的懲罰,這麼做只會害苦自己而已。

  雷夫的怒氣在看清楚「凶器」後更加高漲,憑這把小刀,她想成什麼大事?腰側的傷不會比擦傷嚴重到那裡去,和在戰場所受的更是沒得比,說不定這一切都只是場意外,其實她並無傷他之心,但她帶把小刀上床幹什麼?

  難道是想割傷本人,好在床單上留下初夜的痕跡?她會笨到去用這種老套?就算她已非處子之身,他也不會介意,甚至可以與她商量做出「證據」的辦法,但她千不該、萬不該有騙他的意圖。

  等來換床單的兩名侍女用別具的眼神輪流看他和躲在暗處的妻子時,雷夫的心情便更加惡劣,如果再不採取行動,顯然和他有共同看法的侍女明天就會把「故事」散佈出去。

  「德恩,去拿繃帶來包紮我的傷口,」他故意讓那兩個女人看清楚他腰側的小傷,「床單上只能有我妻子的血跡。」

  從暗處傳來一聲驚呼,但雷夫理都不理,讓她去傷腦筋好了,如果明早床單上仍是一片雪白,那將一輩子難堪的人是她,可不是自己!

  憐兒的身子轉為冰冷,想不到他在別人面前毫不掩飾有傷她的意圖,她突然想看清楚這個殘忍男子的長相,於是便抬起頭來,用僅有的一隻尚能視物的眼睛集中焦點,往並沒有看她的男人望去。

  下身蓋著一條薄被單的他坐在壁爐前,火光足以令她看清楚她所想看的,這就是她的丈夫?天啊,不,嫁給一個只會令自己充滿恨意的「英俊」丈夫,豈不是天大的折磨?這太殘酷了,不!不要!

  現在她明白為什麼他的標幟其實是一隻銀狼,而外號卻叫做黑狼了,因為他黑眸、黑髮,連胸毛都是濃密烏黑的。

  他黝黑的皮膚一點兒也不惹人厭,事實上……老天祐她,光看他一眼,已足以使自己氣為之奪,他的肌肉結實,全身充滿了驚人的威力。不過最教人心驚的是他出奇英俊的面龐,黑髮鬈曲至頭,眉目清朗,雙唇雖抿緊,卻不掩其優美,鼻樑挺直,配上方正的下巴,這是一張堪稱無懈可擊的臉。

  可惜的是在俊美的外表下,竟有顆殘酷、邪惡的心,天使面龐、惡魔心腸,想來就足以令人惋惜落淚。

  在德恩為他包紮傷口時,雷夫可以感覺到女孩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眼光,但當他看過去之時,卻只能看到她曼妙的身影和如雲的秀髮,不禁使他想起在「兇案」發生之前,她的溫柔與熱情。她想要他,憑這一點已足以使他血脈僨張了,好比現在她正盯住他看一樣,他忽然想立刻佔有她。

  雷夫迅速遣退德恩,縮在暗處的憐兒更是抖得有如風中的落葉。

  「請你回床上去,憐兒夫人。」

  因為房間太靜了,倒顯得他的聲量嚇人,其實雷夫也被自己沙啞的口氣嚇一跳。

  見她馬上上床,雖是背對著他,但雷夫已滿意的露出笑容。「把睡衣脫掉,夫人。」

  憐兒僵了身子說:「大人,我--」

  「如果你害羞的話,可以把簾幕放下,」他不耐煩的說:「我無意看你脫衣。」

  憐兒只好放下簾幕,面帶笑容的雷夫在看見她丟出睡衣後便吹熄臘燭,然後上床去,伸出手去把躺在另一頭的她給拉過來,馬上就感覺到她的顫抖。

  「你覺得冷嗎?」

  她寧可死也不願承認自己怕他。「是的,大人。」

  他的手指從她的胸前一路滑下。「待會兒你就會溫暖起來。」

  但憐兒仍抖個不停,搞不清楚他為什麼要對自己這麼溫柔,何時才要開始懲罰行動?雷夫繼續愛撫她,但憐兒卻越來越害怕,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呢?

  因為滿心都是恐懼,所以當身子被扶高時,憐兒簡直不知是怎麼回事,接著席捲而來的便是他進入時的刺痛感,令她不禁叫了出來。

  雷夫的驚訝其實並不下於她,原來她仍是處子之身,換句話說,他剛才所下的結論完全不對,她的確存心刺他,而且還大有將他刺成重傷的意思,明白了這點之後,他對她的柔情盡失,翻個身便睡著了。

  憐兒心中只有一個想法:我不再是個未解世事的小女孩了;但因為她對他毫無感情可言,所以感覺才會這麼糟糕,不過只要他不會常常找自己,自己就可以免受這種苦,憐兒最後便是在懷抱這份希望的心情下進入了夢鄉。

  ☆     ☆     ☆

  隔天早上憐兒是被一群女人吵醒的,當布幕被拉開時,她才剛剛醒來,卻立刻被掃下床去。

  依照傳統,今天是展示床單的大日子,但在其中一名女士瞥見憐兒的臉,並發出驚呼聲時,其他的女人也都忘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憐兒馬上轉過身後掩住臉,這個像哭泣的動作引來更多的疑問,大家都想知道出了什麼事,但憐兒既不回答,也不肯轉身。

  最後還是由璦媚出面,把所有的女人都打發出去,接著有人把睡衣披到憐兒身上,她才感覺到自己仍一絲不掛,馬上套好睡衣,再接過面紗。

  憐兒在戴好面紗之後,便投給茱迪冷冷的一眼,房裡只有她們三個女人,丈夫則不見蹤影。

  「那些女人是誰?」憐兒問道。

  「在婚宴上沒有介紹她們給你認識,是你丈夫的疏忽,」茱迪說:「不過你很快就會認識她們的,她們都是你丈夫手下騎士的妻子或女人,聽說在南征北討的傭兵生涯中,雷夫大人仍允許手下攜兒帶眷的,每到一處就要為安置她們而辛苦,不太容易吧,璦媚夫人?」

  「我不知道。」

  「噢,你當然不知道,瞧我多糊塗,」茱迪故意說:「我忘了你跟在雷夫大人身邊才不久。」

  璦媚並沒有為此而生氣,她的心緒早在觸及被單上的血跡時一片紊亂,雷夫竟然真的與新婚妻子圓房?

  「你沒有趕上早餐,憐兒,」茱迪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不過你並不是唯一沒趕上的,令尊至今仍在昏睡之中呢?你丈夫也出門去了,所以我看婚禮至此已告一段落,我們也該打道回府了。」

  「你們是可以走了。」

  「你不需要我們留下來陪你?」茱迪只是禮貌上問問。

  憐兒已經懶得開口,只有搖頭。

  「好吧,一旦叫醒令尊後,我們就走,你要不要跟令尊道別?雖然我無法保證事後他會記得,但是……」

  「不必了。」

  「好吧,祝你幸福,親愛的。」

  「謝謝。」憐兒面無表情的看著茱迪離去。

  「我不怪你討厭你的繼母,」璦媚說:「她的確不是個討人喜歡的女人。」

  憐兒實在沒有心情和她說話。「請把我的侍女叫來,我不想再麻煩你,璦媚夫人,我想洗個澡,吃點東西,然後整天待在房裡。」

  璦媚抿緊唇道:「隨你高興,夫人。」但願能早點擺脫掉這個傲慢的女孩!

  結果憐兒才剛洗完澡,璦媚就再回到房裡,跟她說守衛已準備好要護送她回寶獅莊去了。

  因為完全不在預料之中,所以憐兒的反應也就不太敢相信。「你確定我能回寶獅莊去?這麼快?」

  「大人說的的確是寶獅莊,他說你對那地方比較熟,至於平日的花費當然會悉數供應,說不定還會派個管家過去,不過能不麻煩他的地方,你還是別麻煩他得好,你不是也希望盡量避開他嗎?」

  「對,噢,是的。」

  憐兒覺得自己實在太幸運了,馬上收拾東西,趕著離去。

  等著護送她回家去的是吉伯特和四名守衛,當得知自己今天的第一件任務便是送憐兒回老家去時,他真是大大吃了一驚,不過看憐兒一副急著離開坎普墩的樣子,再加上聽說雷夫甚少住在這裡,他便自我安慰的想或許雷夫是怕妻子待在這裡太寂寞,所以才會想出送她回熟悉親友身邊的辦法。

  吉伯特還知道另外一件事,今晨出外打算進攻另一要塞的狄雷夫並沒有帶大隊的人馬,他只能祝這位新主人好運,不過這麼一來,他的女主人想要再見丈夫一面,恐怕得等上好一陣子了。

  ☆     ☆     ☆

  黃昏時雷夫是帶著自厭的心情返回坎普墩的,一邊策馬前進,一邊還不停咒罵自己八成神經錯亂了,才會急著回來,只為了想見妻子一面。

  當他發現妻子已不在,而自己心情立見更糟糕時,不禁更加氣憤自己的稚氣,於是立刻折回「魯普」要塞去,其實也有點鬆了口氣的感覺。他並沒有責問璦媚為何擅作主張,當初跟她說他會把妻子送走的人是自己沒錯,只不過他並沒有要她代行職責的意思。

  然而換個角度想,憐兒的走對自己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因為如果她在,自己就沒有機會壓抑渴望她的愚蠢念頭了,他當然不希望被她發現他想要她羅,難道他忘了她有多潑辣?

  雷夫不知道在幾公里外的另一個要塞--「福普」內,玫瑰夫人正在向丈夫描述今早所見的恐怖景相。

  現在暫時代上司管理福普的魏寧知道近來所發生的每一件事,所以他認為夫人不想嫁給雷夫大人是很正常的事,也正確的推斷出如果有人為逼她出嫁而動手打人,那個人十之八九是她的父親。

  但剛回娘家去住了好幾個月的玫瑰夫人卻對寶獅莊與坎普墩之間的事一無所知,也不怎麼瞭解狄雷夫,從丈夫口中只曉得他是個好主子,至於個性嘛……據說他是個烈性的人,所以新娘一定是被他揍的,可憐的夫人,真如她的名字一樣「可憐」,竟嫁給了一個那麼殘暴的人。

  不幸的是,魏寧並沒有仔細聽這個故事,得知夫人被揍時,也只是詛咒了一聲,以示不平,並不知道妻子做出了和他完全不同的推論,而且隔天起便大肆宣揚。

  用不著多久,已經臣服的三座要塞便都風傳著這個消息,連農民都知道了。

  熟知主子個性的男僕都站在雷夫那一邊,但並不怎麼瞭解雷夫的女眷們,依著愛唱反調的習慣,便全往憐兒的方向倒,對她大表同情。

  酷愛傳遞故事的農民自然而然的也分成兩派,男人為男人,女人為女人,大家在不知不覺之中,竟對新的男女主人分別「忠心耿耿」起來。

  璦媚夫人得知這個消息時氣得半死,但理由倒不是愛人受了誤解,而是憐兒竟然不費吹灰之力便贏得大家的一致愛戴,這樣對於雷夫忘掉妻子一點兒幫助也沒有,說不定為了平息謠言,他還會特地去寶獅莊把憐兒給接回來呢。

  對於婚後幾星期傳得熾盛的故事,雷夫是一無所知,幾名親近的幾名手下知道他向來最恨所謂的「閒言閒語」,而熟知他脾氣的索勃更是一個字也不敢提,明知道傳聞有損他的形象,也只好全部忍耐下來。

  雷夫覺得奇怪的倒是手下們怪異的舉止,遠看他們明明正聊得開心,但只要自己一走近,他們不是立刻作鳥獸散,便是面露尷尬,話題一聽也知道是臨時才硬轉的。

  最過分的還是那些女眷,每個都擺出一副臭臉,連和他錯身而過時,也都好比刺蝟,恨不得馬上離開的樣子。

  所幸雷夫要忙的事情太多了,目前最重要的事之一,便是攻下在他的軍隊營帳包圍下的魯普要塞。

  對,他要忙的事情太多了,甚至常想起那曼妙的曲線和令人銷魂的呻吟,不管他願不願意,憐兒的身影不時都會在他心中環繞不去。

  ☆     ☆     ☆

  憐兒所有的祈禱都得到回應,她的丈夫已徹底忘了她,如今生活又全部在她的控制之中,那邊也沒有派管家過來指揮她,要她放棄主控權;把家務交出來,無異是要她的命,幸好一直沒有人來。

  以後也不必擔心茱迪的管家會來了,她已經完全自由、獨立、平靜。

  誰知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這天下午她在花園忙時,突然聽見大門那邊傳來吼叫聲,不過她並不怎麼在意,因為吉伯特今早因事出門時,曾交代四名手下好好保護她,為首的那一位十分認真,特別吩咐守門的要打起精神來,凡是要進來的人,不論認不認識,一律要仔細盤問。

  正因為如此,所以憐兒對於大門邊的大吼大叫才不以為意,繼續她的採藥工作,籃內黑色的是樹根或樹皮,綠色的是葉子,都有待烘乾。

  第二個籃子裡則裝滿先前採集的草藥和花蕊,有些可以當藥材,有些則可以製成佳餚:兩種不同的菊苣、獨活草、甜薄荷、荷蘭薄荷和貓薄荷;罌粟、迷失香、金盞花和紫羅蘭;這些地都不敢讓僕人來采,因為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弄錯,萬一在沙拉中摻了有毒的草藥,那還得了?

  終於讓她抬起頭來的是奔騰的馬蹄聲,奇怪,除了吉伯特之外,誰會騎馬進來?但如果是他,又有什麼事會令他這麼心急,把馬騎得飛快?

  憐兒背倚著花園的矮牆,看清楚來人身披代表黑狼軍隊的斗篷,正從駿馬上翻身下來,另有兩名士兵隨侍在旁。

  她趕在被他看見之前溜回園中,驚慌之餘,更是不明白丈夫怎麼會到這裡來,現在她是進退兩難,若不想被發現,就只好一直躲在花園裡。

  沒關係,只要能避開他,就算得躲一整天都值得,憐兒心意一決,便蹲到一排矮樹叢後去,但願雷夫會知難而退,兩人連碰一面都不必,可惜老天這回不應她的祈禱,因為不久之後就有人進花園裡來,看來與其被揪出來,弄得萬分尷尬,不如鼓起勇氣,自動站出來。

  幸運的是因為她身著綠色舊衣,加上他正往另一個方向看,所以先看到他的人是她,然後雷夫才察覺有人,轉過頭來。

  憐兒顫抖了一下,除了害怕之外,還有點不好意思,今天自己的打扮好比村姑,又剛剛工作完,看起來必定糟透了,頭髮編成辮子,用條黑頭巾包起來,老天為什麼偏偏要安排她在最沒有修飾的情況下,碰上最怕遇上的人?

  本來沒有馬上見到妻子,雷夫已打算走了,自己會來,憑藉的完全是一股衝動,若不是上周沒有一天好睡,他也不會做出如此詭異的事來。教他見到妻子時該說什麼了?坦言思念她?想要她跟自己在一起?讓她以為自己根本不在乎不是比較好?但他還是來了,而且到處找她。

  如果能看到她的真面目,對兩人來說應該都是最好的,這並不算是奢望,總不會和自己的人在一起時,她仍忙不迭的想藏住面龐吧?如此一來,不但可以消除那份神秘感,也可以為他的渴望畫上休止符。

  正是有些想法,他才會走進僕人說他妻子應該在這裡的花園中,不料卻撞見一位因穿綠色,所以差點就沒瞧到的女孩。

  她不是他的妻子,老天!如果是的話該有多好!因為他走得越近,就越沒有辦法將眼光自她身上移開。

  這輩子從未見過如此清膩的肌膚,如此粉嫩的雙唇,如此挺直的鼻樑,和如此完美的下巴,她不像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英國女人,也不像皮膚略嫌微棕的法國女郎,她的膚色介乎兩者之間,好比珍珠或凝脂、美得毫無瑕疵,長長的睫毛覆蓋下來,令他渴望一探眼眸。

  甚至說不出話來,只能站在那裡像個傻子般呆望著她,為什麼他覺得……兩人之間有份熟悉感,是他幻想過度的結果嗎?

  這個彷如夫人的女孩是誰?不像是普通的傭人,而且應該已結婚了,是她妻子的女伴嗎?不!那對他妻子而言豈非太過殘忍,天天都得讓人目睹一丑一美?

  女孩有動作了,她猛絞雙手,顯然十分緊張,是自己使她不安的嗎?她知道自己是誰?如果知道,應該清楚她也是他的財產之一,他想……老天!紅顏果然是禍水,竟然能使他忘了一切顧忌。

  「放輕鬆,小花兒,」雷夫輕聲的說:「我並無傷你之意。」

  「是嗎?」

  他連她的聲音都喜歡,又甜又柔。「你有怕我的理由嗎?」

  這次她終於抬起頭來,但馬上又垂下去,暗罵自己不智,早已摘下頭盔的他一頭亂髮,平添了不少緩和凶貌的稚氣,使本來就忘不掉的魅力的憐兒更加難以自制,老天,他長得實在太俊美了,雖說沈默令她不安,但他溫柔的口氣則讓人更加志忑。「為何又沈默下來?」

  「對不起,小姐,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你。」

  「我當然有名宇,不過如果你想用其他的稱呼,我也無所謂,反正你有那種特權。」

  「你誤會了,小姐,我很樂意用你的本名叫你,不過首先你得告訴我你的芳名。」

  憐兒瞪大眼睛直視他。「你要我告訴你我的名字?」

  他捺著性子回答:「對,至少有助於目前的情況。」

  她不禁鎖起眉頭,這是場遊戲嗎?不,不可能,那麼就只剩下一個解釋了,因為她太微不足道,所以他竟想不起來她叫什麼名字!失望的憐兒盡力挺直身子說:「名字並不重要。」

  雷夫充滿興趣的望著那雙銀灰色的眸子突現怒氣,算了,如果她不想講,自己又何必逼她?「說得也是,反正『小花兒』一樣適合你。」說著又湊近一步。「我有事想跟你說,能到比較隱密的地方去嗎?」

  「隱密?」她退後一步並往四處探看,搞不清楚他想要「多」隱密的地方。「你--想到那裡去?」

  「你睡覺的地方,小花兒。」

  她的臉立刻就漲紅了,想不到他會為「此」而來,璦媚還說在「這方面」他並不會打擾她,自己竟然也相信了,但最可怕的一點還是在於她並不能對丈夫說不。

  「請……請跟我來,大人。」

  她幾乎說不出話來,走路更成問題,雙腳彷彿灌了鉛似的,淚水在眼中拚命打轉,原來他是為了「懲罰」她而來的,是不是因為新婚夜醉到事後想不起任何事了,所以才決定前來再侮辱她一次,反正她絕不會求饒。

  其實她輕易就點頭的態度令雷夫也差點因大吃一驚而忘了跟上,這表示她常做這種事嗎?她丈夫是誰?竟被她漠視了這種地步?老頭子?她厭惡的人?無奈自己實在渴望她,便匆匆追上。

  在進入大廳時,雷夫突然想起自己身在何處,他的妻子八成在某個地方,她知道他在這裡嗎?就算她知道了,自己捨得放棄這個大好機會嗎?那女孩的吸引力委實太大了,雷夫甚至不清楚她把自己帶到哪裡,滿心只有關上門後緩緩轉過身來的她。

  「你要的,不會真的只是說說話吧?」她問道。

  雷夫把她充滿奢望的口氣誤為調情。「過來,小花兒。」他笑道。

  憐兒雖討厭這個荒謬的名宇,但卻無法阻止他叫,所以更恨自己居然真的怕他。

  她垂著頭乖乖走過來,不曉得他打算怎麼對付自己,一記耳光?或者一頓毒打?不管是什麼,萬萬料不到的竟是被他輕輕擁入懷中,然後雷夫乾脆橫抱起她,先將她輕輕放到床上去,再坐到她身邊,粗糙的手指撫過她光滑的面頰。

  光是他炙熱的眼神,便足以令她覺得臊熱不安了,等他俯下頭來覆蓋住她的雙唇時,憐兒的體內更是立刻湧現一股難言的感受。

  他不斷的加強壓力,最後憐兒不得不微啟櫻唇,於是兩人的唇舌交纏,她也才想到這竟是她的初吻!

  如果她不好好應和他的話,一定會被他看出自己的缺乏經驗,憐兒不願被當成無知的人,所以便認真的跟隨他的每一步驟,她哪裡知道如此一來,竟被雷夫誤認成她也像他想得到她一樣的渴望著他。

  雷夫覺得自己再也克制不住了,便抽開身子開始幫她脫衣,本想捺著性子慢慢解開絲帶,但氣息微喘的他實在不太耐煩,索性抽出刀子來用割的。

  是她的尖叫聲把他的注意力給全部拉回去。「放心,我會賠你絲帶。」

  憐兒咬緊下唇,他哪裡知道她受不了的不是絲帶受損,而是他為她寬衣的「方法」,那使她想起遭受強暴的茵茵,當時她的衣服就是被理查用刀子割開的,難道身為丈夫的人,對自己的妻子也必須用這麼粗暴的辦法?

  憐兒越想越自苦,淚水不禁綬緩滑落,為什麼?自己曾發誓絕不在他面前落淚的,但現在……

  「這些絲帶真有那麼重要?小花兒。」他的表情、口氣在充滿關懷,讓憐兒的心弦為之一震。

  「我……我有上百條不同的絲帶可資替換,大人,但是卻沒有嘗過衣服被割開的經驗。」

  「原來如此,我錯了,如果讓你也割破我的衣服,你的心情是否就會舒服一些?」

  憐兒瞪大眼睛看著他交到自己手上的刀子。「你八成是在開玩笑,大人,我那有力量割開你的盔甲?」

  「噢,這個你得幫我卸下,至於其他的衣物,只要能止住你的淚水,就算割成長條也無所謂。」

  因為這個主意實在太瘋狂了,憐兒不禁破啼為笑,說如果這裡有他可以穿的大號衣服,她自然會「遵命」,可惜沒有,而她又不能讓他只穿著盔甲回去,所以便礙難從命了。「雖然,很想知道真的這麼效之後,你將如何向部下解釋。」她哈哈笑道。

  雷夫也跟著笑開,奇怪,以前從未在床上應付過哭泣或談笑的女人,原來滋味還算不錯,尤其是面對如此的佳人時。「到時我只好說實話羅,說自己碰上個熱情如火的女人,所以--」

  「你撒謊!」憐兒驚呼:「你真的會說出那麼可怕的話來?」

  「如果他們看到我身著破衣,自然會相信。」

  「所以我才不能照你說的去做。」

  「好吧,那你願意幫我卸下這些衣服嗎?」

  憐兒點點頭,很高興可以躲到他身後去,剛才只顧著說笑,幾乎忘了自己是一絲不掛的,但一想到待會兒他也會不著片褸,憐兒馬上又羞紅了臉。

  奇怪的是她的恐懼感居然不見了,為什麼他會對自己這麼好?

  「你站到我前面來不是會容易一些?」已解下皮帶和配劍的雷夫問道。

  「不行,大人,」憐兒捉著盔甲說:「我不夠高,連你坐著,我都覺得有點吃力了。」

  她說的是實話,雖然幫吉伯特解盔甲是家常便飯,對她而言,這本來就不算是件太困難的工作,但雷夫實在太高了,最後憐兒還是在跪起來的情況下才完成「使命」的。

  等他也赤裸時,憐兒便下床來到他身前,雷夫伸出手去環住她的腰,輕到像是怕傷了她似的。

  憐兒咬住下唇,想壓抑住自體內不斷湧出的情愫,尤其是當他居然湊近來含住她的乳尖時,憐兒更是忍不住倒抽一保冷氣,誰知就在這時,外頭傳來叩門聲,更糟的是不等回應,翠絲姨便走了進來。

  「憐兒,我--!我的天啊,對不起,」她一張臉漲得火紅。「憐兒,我--我不是--噢,待會兒再說--」她像來時一樣匆匆退出。

  憐兒的第一個反應是想哈哈大笑,而若不是看到丈夫一臉複雜的表情,恐怕她真的早已笑翻天了。

  「請不要怪我的阿姨,」她說:「因為房間不夠,所以我們向來是共用一間房……」

  他的表情不變,一逕盯住她看。「憐兒?」

  聽他居然用詢問的口氣叫她,憐兒不禁猛然抽身。

  「你終於想起我的名字來了,」她的口氣中不無埋怨。「但這仍然無法彌補你先前忘記所造成的傷害……」

  他的臉繃得好緊,至於是否在生氣,她就看不出來了。「你是我的妻子?」又是問題。

  「我當然是你的妻子,不然還會是--」

  黑狼躺到床上去開始狂笑不已,憐兒先是不解,然後隨著把今天所發生的種種經過拼湊起來,終於搞清楚了,他根本不在乎她是誰,對不對?

  唉!實在是天大的侮辱!他根本不是在跟自己的妻子親熱,只是想佔有某個在花園遇到的陌生女人而已,難怪他會不知道她的名字,因為他根本以為兩人是初次見面;老天!他居然膽敢在她家中做這種事,在「他的妻子」手上會獲知此事的地方,在她的人民立刻會發現他對她毫無尊重之意的所在!

  憐兒衝到衣櫥前去,也不管顏色、式樣,隨便提出一套衣服來便依序穿上;打扮妥當之後,才折回到仍笑個不停的丈夫面前,為了喚回他的注意力,便提起枕頭開始打他。

  「住手,女人,我已經明白你的『意思』了。」

  「那你可以到別的地方我樂子去嗎?快,趁我殘餘的理智尚未消失之前走。」

  雷夫坐起來就想伸手拉她,結果卻碰了個軟釘子。

  「憐兒,你怎麼能怪我?我是因為有個漂亮妻子而開心不已啊。」

  「老天,」憐兒的眼神化為一片冰冷。「大人,我想我不夠聰明,所以請你離開,馬上就走!」

  雷夫動也不動,「你在生氣。」

  「是的。」

  「我不怪你。」

  「謝謝你,你還真好。」

  他笑道:「用不著生氣啊,親愛的,又沒有造成任何傷害,拜令姨媽所賜,我們總算躲過了一場誤會。」

  「等一下,大人,」憐兒聽完之後更加生氣。「你是說如果你把我當成了陌生人,和我親熱的話,那只是『一場誤會』?」

  「但你是我的妻子,不是陌生人,幸好沒有造成誤會,這樣你明白了嗎?」

  「我弄清楚的一點是,大人,你是個最卑劣的人,」他已瞇細了眼睛,但正在氣頭上的憐兒那裡停得下來?「這裡所發生的一切我都會知道,當你還在和那個『陌生女子』纏綿之時,下人就會來向我通報的了。別誤會,我根本不在乎你另外還有多少女人,但是請你別碰寶獅莊的女孩,因為我不希望大家因我嫁了個奇爛無比的丈夫而同情我!」

  「說完了沒有,夫人?」

  憐兒這才發現自己說太多了,不禁深深吸了口氣。「說完了。」然後盯住地板眉。

  「最重要的事只有一件,那便是:你是我的妻子,你屬於我,我要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不對嗎?」

  她覺得悲哀極了。「對。」

  「那就請你不要忘了該乖乖聽話的人是你,不是我。」穿戴好衣物裝備之後,他便揚長而去。

  憐兒直等到他甩上門後,才敢吁出一口長氣,在嚴厲的男人下的嚴厲警告之前,她還有說話的餘地嗎?

TOP

第4章

  葳葳站在夫人的房門前,實在不太忍心把消息帶進去給她。昨天雷夫大人來過,而且又是在不太愉快的情形下離去的,連帶著夫人的情緒也不好,但那一切都比不上現在這個消息來得可怕。

  當那群人馬要求進來時,天空尚是一片濃紫,連廚房裡的僕人都還沒有起床,又因為寶獅莊值夜的守門人只會說英語,碰上剛從法國搬來不久的士兵,當真是有理說不清,幸好後來吉伯特爵士趕出去,不然已抽劍的士兵會做出什麼事來,真是不堪設想。

  現在士兵等在外面,大廳內另有四位騎士,葳葳則被委以叫醒女主人的責任,一旁的吉伯特已對她的猶豫頻頻皺眉頭,但是……天啊!她多不希望做送消息的人啊。

  「葳葳!」

  在狠狠瞪了吉伯特一眼之後,她才走進黑暗的房間,點燃臘燭。

  「我還沒睡夠啊,葳葳。」被火光弄醒的憐兒咿唔道。

  「是吉伯特爵士要我來的,夫人,來跟你說你丈夫的手下在下頭等著,他們……他們要送你回坎普墩去。」

  在長長的沈哦之後,是一聲呻吟。「為什麼?」

  「他們沒有說。」

  「把睡袍給我,快!」

  葳葳照做了,但她萬萬料不到憐兒是想這樣就下去。「夫人!」

  憐兒原本以為等著的只是普通的傭人,大不了也是士兵而已,想不到吉伯特陪著的竟是四名騎士,害她又想奔回樓上,又想搞清楚黑狼何必派四個騎士來,他以為會有麻煩嗎?誰會惹麻煩?

  「你們是狄雷夫派來的?」她強迫自己打直身子問。

  三名騎士別開臉去,另一名甚至嘟噥了一聲,明顯的漠視態度激怒了吉伯特。

  「如果你們不肯回答夫人的問題,就休想請她跟你們走。」

  「夫人?」她唯一知道名字的索勃爵士大叫一聲,這下四名騎士都用既尷尬又驚訝的眼光盯住她看,不過最尷尬的人還是知道他們方才怎麼想的憐兒,這也難怪他們啦,誰教自己只穿睡袍,連頭髮都來不及扎呢?

  「對不起--夫人,」比較年輕的一名騎士說:「但我們真的不知道--」

  她揮揮手說沒關係,是她沒有盛裝,不怪他們,並問他叫什麼名字。「李吉斯。」

  他迅速介紹起夥徒來,吉斯是個褐髮、綠眸的帥弟,而雷諾甚至比他還年輕,除了金髮、褐眸外,還有一臉燦爛的笑容,俊美的面龐彷如天使;皮耶和雷諾正好相反,他的年紀大一些,臉上還有不少傷疤,不過卻有一雙最美的紫色眸子,可惜眼神漠然,不曉得為什麼?

  四個人之中年紀最大的是幾乎和吉伯特同齡的索勃,他有著和雷夫一樣的黝黑皮膚,現在唇邊正帶著愉悅的笑容,害憐兒拚命壓抑好奇心,才沒有衝口而出問他到底為什麼事開心。

  吉斯說他們是奉主人之命過來接她回去的,憐兒本以為還有下文,結果卻只有這麼一句。

  「只有這樣?」憐兒的心情既複雜又害怕。

  「他還說請你把私人用品全部搬過去,換句話說,你將在坎普墩住下。」

  憐兒聞言差一點昏倒,曾擔心過必須住在坎普墩,擔心會在那裡吃苦受罪,但後來走運,新婚之後便被送回娘家,想不到結果仍是一場空。「收拾東西需要時間。」

  「所以我們才這麼早來,」索勃用和她的死寂全然不同的活潑口氣說:「但是仍請你盡快,夫人。」

  盡快?為什麼?因為如果不盡快,結果將後悔莫及嗎?憐兒叫吉伯特好好款待他們,另外派幾名僕人上樓去幫她整理束西,然後朝他們四位點點頭,迅速上樓,整個早上腦中都是一片空白,因為如果多想那麼一下,恐怕她就要尖叫出聲,吩咐手下什麼都不必收拾了。

  她的心情紊亂不已,不管她「想」怎麼樣,擺在眼前的事實便是雷夫已征服了她,他甚至不必動用到任何魅力手段,自己已甘心臣服,她能夠做到討厭他、排斥他嗎?憐兒尤其「痛恨」他的英俊瀟灑,他就像個惡魔般,緊緊糾纏住自己不肯放。

  在這樣的「折磨」之中,未來還有什麼希望可言?

  ☆     ☆     ☆

  雷夫回到坎普墩時天色已晚,昨天從寶獅莊回來之後,他曾稍事停留再到魯普去,不過停留的時間只夠和璦媚聊兩句而已。

  想起昨天聊天的內容,雷夫甚至起了甩開不願回想的念頭,當時他告訴璦媚說他們之間的一切已經結束,所以請她回宮廷去,結果璦媚竟痛哭不已,求他別趕她走。

  她的眼淚只有惹得他更心煩而已,兩人之間本來就無愛情可言,分手也是遲早的事,為什麼她還要來這一招?等到後來她跟他說她已經懷孕時,雷夫才明白她感情突然變得脆弱的原因。這雖然算不上是一個好消息,但他至少得讓她留到把孩子生下來為止,除了保證生下孩子就會走之外,她還開心的表示絕不會給他和他的妻子造成任何困擾。

  雷夫本有意將她移往別處,但她的淚水和哀求卻又迫使他打消了念頭。「求求你,雷夫,現在的我根本就不相信陌生人,再說尹維爵士沒有妻子,我在這裡正好可以幫你妻子的忙,反正她只當你是我的監護人啊。」

  他應該拒絕她的,但看在兩人畢竟生活過一陣子,而且目前她又懷孕的情況下,雷夫還是同意了。

  如今進入坎普墩,他心中卻浮現一股難以解釋的不安感,不過當他看見坐在大廳裡頭等他的索勃時,馬上就把這件事給拋在腦後,自己另有要事待辦呢。

  大多數的人都睡覺去了,有時部屬甚至席地而睡,在通往二樓的樓梯上也只點亮幾盞燭光。

  索勃一直等到主子坐定之後,才與他交換瞭然的眼神,沒錯,他們向來就是最有默契的一對搭檔。

  「她沒有給你們添加任何麻煩吧?到了沒?」

  「到了。」

  雷夫直到鬆了一口氣的現在,才明白先前他是多麼的緊張,「一點兒麻煩也沒有?」

  「雙方差點就拔劍相向,但是--」看到主子慌張的表情,索勃不禁哈哈大笑。

  「是她--」

  「不是,」索勃應道:「是她的手下認為我們不尊重她,以至於產生誤會,其實天曉得!她剛下樓梯來的時候,我們根本就不認識她。」

  雷夫點頭表示明白,他們乍見她時,驚訝的心情一定不下於他吧?「她的反應怎麼樣?」

  「起先不笑也不表示歡喜,聽完你的指示後,便盡快的收拾好衣物跟過來。」

  「到這裡來之後呢?」

  「乏善可陳。」

  「是嗎?索勃,你明白我想知道什麼,不要賣關子行不行?」

  索勃這才笑道:「其實真的乏善可陳,我想她起先以為到的時候你會在,等她發現你早已出門時,便進入主臥室內,一直沒有再現身,隨身帶來的兩名侍女也在那裡?那德恩怎麼辦?你要讓他和兩名侍女共用候客室?」

  「我留他待在魯普,」雷夫說:「而且只要我在,就不希望任何人留在候客室中,那太沒有隱私權了。」

  索勃露齒一笑。「說得也是。」

  他們再聊了半個小時左右,雷夫才上樓,那兩名女孩果然睡在候客室中,其中一名還直接貼著門睡,所以雷夫才將門一關,就吵醒了她,而在她的尖叫聲中醒來的,除了另一位侍女,還有片刻之後推開裡頭那一道門的憐兒,從穿著並不整齊的情況看來,她也是匆匆起床趕出來的。

  她身後微弱的光線為她平添了三分吸引力,使雷夫再度啞口無言,接著才想起要趕兩位侍女出去。

  「我不在的時候,如果夫人要你們來作伴,我不反對,可是只要我人在這裡,你們就得到女傭人房去,早上除非有人叫,否則也不准進來,如果我沒有起床,不管時候已多晚,任何人都不准進來打擾我,明白了嗎?有夫人叫醒我就夠了。」

  葳葳和莉莉先看憐兒一眼,見她也點頭,她們才跟著點頭,照說他應該為此生氣的,結果卻意外的發現十分有趣,不過外表上當然還是得裝出不動聲色的樣子。

  「去吧,索勃會帶你們到傭人房去。」

  進入主臥室之後,他才對憐兒說:「我很高興看到你這麼快就到坎普墩來。」

  「我有選擇的餘地嗎,大人?」

  「沒有,但你大可以找到千條理由來拖延,很高興你並沒有那麼做。」見她仍站在門邊,他便喊道:「把門關上,憐兒,進房裡來。」

  他竟然可以輕易叫出她的名宇,而且還那麼平靜,看了真教人生氣;憐兒把門關上,走到衣櫥前找了條布巾扎腰,卻仍然沒有到他身邊去的意思。

  雷夫不禁歎了口氣說:「每次都非得要我請你幫忙不可嗎?」他先把配劍給解下。

  憐兒不禁漲紅了臉,他說得沒錯,一個妻子是應該主動幫丈夫做一些事,而不是等他叫才做。

  但她仍移動不了腳步,因為那是「一般」的妻子都會做的事,難道自己也只是個普通妻子?

  「我不是你的小廝,大人。」

  他僵直著身子盯住她看。「你不肯幫我?」

  憐兒顫抖了一下,她當然沒有抗拒的勇氣,但是……「有僕人在啊。」

  「難道你願意大費周章的去把他們叫來,而不願意自己動一下手?夜已深了,女人,我們都該上床了。」

  「我……好吧,大人。」憐兒安慰自己說至少她已表達了不願意的姿態,但該做的事依然無法避免。

  雷夫正要坐下,憐兒卻說:「我得站在上面。」

  木凳並不算高,雷夫便開玩笑道:「凳子是用來坐,不是用來站的。」

  「但是我幫吉伯特爵士卸除盔甲時,都是這麼做的。」她堅持的爬上去,在聽見雷夫說她會摔下來時反駁道:「不會的。」

  「我幾乎已忘了你有多麼嬌小。」他跪下來說。

  他的口氣沙啞,彷如愛撫,令憐兒更不敢看他的眼睛,一心只想著趕快完成工作,越早完成越……

  盔甲已過頭,但憐兒卻忘了和吉伯特比起來,他的盔甲要重上許多,因為事先沒有心理準備,自然落個無法維持平衡的下場。

  「快丟下。」憐兒照做了,於是盔甲落地,她則被雷夫擁入懷中。「我想你的確不太適合這份工作。」

  「放我下來。」

  和他在一起,自己的表現便全部失常,怎麼回事?憐兒的雙腳一落地,馬上就推開他奔回床上,然後放下她那一邊的簾幕。

  雷夫先把盔甲撿起來放好,再往床上看去,這是一個不肯馴服的女人,是不是?昨天他過去本想求和,無奈卻使事情變得更糟糕,發脾氣對她而言根本就不管用,問題是他最怕的,便是控制不住自己啊。

  他尤其無法釋懷她所說的一句話,什麼只要別碰寶獅莊的女人,那他另外有多少情人,她都不在乎;身為一個男人,他可以接受「嫉妒」,卻絕對不能容忍「漠視」!

  他該怎麼做,才能讓這個可愛的女人明白他想從頭來過?難道她不明白他派人去接她過來,就是為了這一點?

  雷夫迅速卸下全身的衣物,既沒有吹熄臘燭,也沒有放下他這邊的簾幕;憐兒則保持背對著他,深深埋在大床中的姿勢,雷夫看了她好一會兒,便把被子掀開,將她抱過來,但她依然動也不動。

  最後雷夫才打破沈默問道:「你多大了,憐兒?」

  他的聲音雖輕,但憐兒仍嚇了一跳,想了一下才回答:「十九歲。」

  「那我比你大十歲,你會不會覺得我太老了呢?」

  「哦……不會。」

  雷夫差點笑了出來。「那你覺得我黑嗎?」

  「黑?你只是有一身古銅色的肌膚,哪裡算--」老天,再不住嘴,接下去她就會承認他很帥了。

  「那麼你是否願意告訴我,我到底是那一點惹你不開心呢?」

  來了,原來他是想從她這裡贏得讚美,哼,想都別想,要讚美的話,可以向別的女人要去,反正對他而言,又不是太陌生的事。

  「你不會有耐心聽完的,因為項目太多了。」

  想不到他竟笑道:「相反的,你卻令我十分開心,雖然身材嬌小了一些,但我依然喜歡。」

  唉,天大的謊言!如果喜歡她,為什麼又要把她送走?「你根本不想娶妻。」

  「你為何會有這種想法呢?」

  「醉到不省人事是一個快樂新郎會有的表現嗎?」

  「坦白說,」他的口氣充滿了歉疚。「當我看到你以面紗掩面,以及得知掩面的原因時,實在痛恨自己竟強迫你成婚,所以心情才會那麼不好。」

  憐兒大吃一驚,並不是為了他早已知道她那天挨揍,知道那個有什麼稀奇,爸爸一定是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吐實的;驚訝的是他竟然有顆體貼她的心。「更別提我對你可說是一無所知了,對於一個新郎而言,豈有誇耀的餘地?」

  「我明白了,」她冷冷的應道:「但你本來感興趣的對象,就不是我的人。」

  「大多數的婚姻開始時都是如此。」

  「沒錯,但大多數的婚姻接下去並不會像我們這樣發展,你根本就不想要我這個妻子。」

  「我覺得不安的是,憐兒,」他坦白相告:「是我要你的真正動機,當時我只顧著發脾氣,等到稍微清醒之後,已無退路,而我又的確需要娶妻了。」

  她沒有回答,令他深覺迷惑,自己不是把什麼都招了嗎?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於是他執起她的下巴,要她看著自己。「如果我說不管當初我們為何結婚,現在的我是一樣開心,你會不會覺得舒服一些?」

  「但你卻在隔天就把我送走。」聲音之小,連自己都嚇一跳。

  「那顯然是個錯誤。」他開始俯下頭去。

  「但是--」她都快弄不清楚了!「你是想告訴我--這是你迎我回來的原因?你想重新來過?」

  「是的,唉,是的,甜心。」

  他在她唇邊呼出一口氣後,馬上吻住她,這輩子還沒有被一個女人如此深深吸引過,也沒有像現在這般輕鬆過;感覺到她已放鬆之後,若不是猛然記起她的毫無經驗,他幾乎都要忘了自製了。

  在接下來的幾分鐘內,憐兒便體會到至少十種以上不同的親吻方法,從輕啄到熱吻,將她一下子扯入熱情的漩渦之中。

  她並不知道衣服是在什麼時候掉落的,卻清楚的意識到雷夫探到胸前來的大手,任他輕輕愛撫自己胸前的蓓蕾,似乎已成了全天下最自然的事,他的手越來越熱,而她的乳尖也登時硬挺起來。

  憐兒一手撫摸他的背部,一手扣住他的肩膀,那結實的肌肉帶給她無比美的感受,使她在不知不覺中吻起他來。

  雷夫輕輕把她往床上推,憐兒的頭尚未觸及枕頭,他已迫不及待的吻住她如玫瑰花蕊般的粉嫩乳尖,以唇舌代替了方纔的手指,繼續其愛的巡禮。

  他的手指則往下探索,從平坦的小腹到渾圓的大腿,甚至不客氣的來到她最隱密之處,使她呻吟出聲,頭往後仰,並且抱緊他的頭,絲毫也捨不得放。

  憐兒雖然無經驗,卻也明白沒有幾個男人願意如此地溫柔對待女人,碰觸她的那雙手,簡直就把她當成了朝聖的對象。

  雷夫的唇舌在吸吮過她乳尖的芬芳後,甚至再繼續往下滑,最後把兩頰靠到她的大腿內側去,誰也分不清楚火熱的是她的大腿或是他的面頰了。

  這時候的憐兒已意亂情迷,幾乎想開口求他佔有她。

  雷夫當然不會不知道她的感受,他挺起身子來,不但用胸毛去摩挲她,再度熱烈的親吻她,而且終於緩緩的進入那一片濕熱中。

  有好長的一段時間,挪動的只有兩個人的唇舌,直到雷夫微微拉開身子,想確定憐兒是否願意獻身為止。

  如果他仍有一絲的猶豫,那在憐兒令人銷魂的嬌吟聲中也都已消失無蹤,但他仍刻意放緩動作,想要彌補新婚之夜的粗魯與怠慢。

  等到他真的已無法自制時,兩人終於在激情之火中徹底合而為一,稍後昏睡過去的憐兒擁有最後一份記憶,便是他印在頰上的輕輕一吻。

  ☆     ☆     ☆

  「夫人?」

  憐兒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是抱著枕頭俯睡,這是她從未採行的睡姿,不過……她驟然想起昨夜的一切,臉孔馬上熱辣起來。

  「夫人?」

  葳葳拿著睡袍在床邊又叫了一聲,憐兒不禁歎了口氣,她多希望現在在她身邊,與她重溫舊夢的人是雷夫,而不是葳葳啊。

  「我睡過頭了嗎?」

  「沒有,是我看見『他』下了樓,才想到現在上來叫你去做晨禱應該沒有問題。」

  憐兒看出侍女還在生丈夫的氣,便笑著說:「人境就得隨俗,你昨晚睡得好不好?」

  「不好,跳蚤差點就把我咬死!」

  憐兒自己也被咬了幾口,當然深知箇中之苦。「這個地方實在是--」她不禁想起昨天剛來的時候,乍見大廳時的詫異。

  「恐怖透頂。」葳葳幫她把話說講完。「廚房和傭人房更可怕,只有這個地方算是比較乾淨的。」

  憐兒問開始動手幫她梳頭的葳葳就:「你想怎麼會變成這樣?沒錯,艾倫的母親過世之後,此地就沒有女主人,但我記得他們有一名優秀的管家啊,現在雖換了主人,不過也還有璦媚夫人。」想到昨天進大廳便先看到一堆狗啃剩下的骨頭時,她便壓抑不住翻攪的胃。

  「她才不管哩,」葳葳說:「至於傭人們就更糟了,別人不叫,他們就絕對不會動手,連自己的房間都不願整理。」

  「我的丈夫怎麼會……他怎麼能忍受這樣的生活方式?」

  「因為他常常不在啊,夫人。」

  「什麼?」

  「是米妲告訴我的,」葳葳就:「戰士慣常紮營,生活條件往往比現在還糟。」

  「我問的是前一句,他常常不在是什麼意思?」

  「米妲說在接收了坎普墩後,他就很少回家。」

  「米妲還說了什麼?」憐兒知道葳葳一向藏不住話。

  「夫人,當國王把坎普墩賞給他的時候,好像只有坎普是主動投降的,因為艾倫爵士匆匆離去,群龍無首,又是主要的城堡,主人便進駐於此,你還記得競技的事嗎?」憐兒隨便應說還記得一些。「其實那是新主人想一次折服七名騎士的辦法。」

  「原來如此。」這麼說那天所見全是艾倫的舊屬,只是有些一自己並不熟而已,所以才沒認出來。「七個一次解決,總比單挑來得省事。」

  「米妲也是這麼說的,」威葳覺得好驕傲,因為自己有個聰明絕頂的女主人。「結果他們雖都來了,卻在戰敗之後迅速離去,沒有一個願意給主子一個說明的機會。」

  「那我丈夫做何打算。」

  「將他們一一擊破。」

  「怎麼可……七個吔!他有足夠的兵力嗎?」

  葳葳說:「要多少兵力才夠攻下一座城?咱們寶獅莊。」

  「我知道,我知道。」知道葳葳要說寶獅莊既沒有攻擊過別人,也沒有被攻擊過,所以她並不清楚所謂的兵力等等。雷夫的計畫簡直就是個神話,除非一舉攻下七座城池,否則他們之間會互相支援,那遲早都會拖跨攻打的軍隊,但如果要以一敵七,又非得有數千名的兵力不可,自己就住在坎普墩隔壁,如果雷夫真的擁有大軍,她怎麼可能不知道?「你肯定自己沒有聽錯?以一敵七是個大膽的計畫?」

  「我沒有聽錯,現在已攻下二座,目前的目標是魯斯,其他三座也已經被包圍。」

  憐兒現在比較清楚戰爭和自己可能產生的關係了。「這麼說我將有好幾個月的時間見不到我的丈夫羅?」

  「那不是正合你意嗎?」

  憐兒暗笑在心頭,看來侍女以為她還很排斥這場婚姻。「葳葳,我今天想穿好一些,把那件向法國商人買的藍色絲綢衣拿出來。」

  「但是你通常只在特殊的場合才穿那件衣服,連--」

  「我知道,連結婚典禮那天我都覺得不夠特殊,是不是?不過今天我想穿。」

  葳葳不再多言,伺候女主人漱洗之後,便為她穿上淡藍色內衣,然後拿出款式新穎的藍色禮服,雖是高領設計,但因為上身緊貼,例顯得性感,銀色的腰帶又正好與她的頭髮相互輝映。

  憐兒任長髮自然垂落,只在額頭上綴以一圈銀飾,然後再穿上軟皮藍鞋。

  「我的樣子襯不襯我丈夫的地位?」憐兒笑問。

  「當然襯。」葳葳也回她一個笑容,能為夫人的美盡一份心力,是她最快樂的事了。

  「那我們還躲在這裡幹什麼?在未來的幾個星期內,相信我們將會有忙不完的事,你準備好了嗎?」

  葳葳的眼睛為之一亮。「把事情交給我,夫人,我保證讓這些懶蟲--」

  「慢慢來,」憐兒打斷她道:「我須先向我的丈夫請示,等得到他的允准後再說。」

  葳葳聞言大吃一驚,她一點兒也不喜歡這樣的轉變,從什麼時候開始,女主人的話不再是說一不二的鐵律?

  ☆     ☆     ☆

  然而比葳葳更吃驚的是從禮拜堂出來,馬上就遇到璦媚的憐兒。

  憐兒的神色立刻恢復自在,但璦媚卻掩飾不住她的詫異之情,她不是沒有想過憐兒的姿色應在中等之上,不然雷夫又何必帶她回來?但這個美艷絕倫、氣質出眾的女人卻遠遠超過她的想像之外,擁有了這樣的美女為妻,那個男人還會想到情婦嗎?

  璦媚開始驚慌起來,雷夫雖已相信了有關孩子的謊言,但她本來的打算是當他又厭倦了妻子,把憐兒再趕走以後,自己就要請稱孩子已流產,讓一切恢復舊觀。

  但眼前「這種」妻子短期內怎麼會離開?說不定永遠都不會,那她該怎麼辦?如果按照原來的計畫說流產,一定會立刻被遣走,所以目前唯一的辦法便是盡快真的受孕,可是萬一雷夫不再來找她呢?有了,隨便找個和他一樣黑的來瓜代,尹維好了,或者是那個叫什麼來著的年輕騎士?只要有孩子就行了,管他的父親是誰,有了孩子就可以拖延時間,甚至說服雷夫支持她和「那個孩子」。

  「憐兒夫人,我真的認不出你來了。」

  「近來有不少改變,不是嗎?」她流利的應道。

  很好,她並不喜歡情婦仍在,璦媚知道只要自己再加把勁,就能使她更不開心。「昨晚你到時,我沒有出來迎接你,實在抱歉,但我當時實在忙得焦頭爛耳,忙著把東西搬走,都怪雷夫臨時才通知我,你的情形八成也一樣,是不是?」

  憐兒聞言大感吃驚,居然有這種女人,在別的女人面前大談和她丈夫的艷事?這麼說打從自己回娘家之後,她就搬到主臥室去了,這件事想必大家都知道吧?尤其有甚者,現在自己搬回來了,她仍然不打算走,憐兒頓覺全身發冷。「你還住在這裡?」

  「是啊,不然還能住到那裡去?我是雷夫的--」

  「我知道你是他的『什麼』。」

  「噢,」璦媚聳聳肩道:「我就說嘛,我真的跟雷夫說過你可能會反對,但他說沒有什麼好反對的,所以我想你最好也別跟他提你已經知道我們……呃,你明白吧?雷夫並不喜歡愛吃醋的女人。」

  「吃醋!」

  「你沒有看過雷夫發脾氣的樣子嗎?好可怕啊!」璦媚裝害怕的樣子裝得可真像。「每次他一生氣,我就避開,往後你也會的,不過你應該不會吃醋,你不是說過不要他嗎?」

  「但你也保證過他絕不會來煩我。」她反唇相稽。

  璦媚的心頭雖然為之一震,但仍重重歎了口氣說:「現在你明白他有多善變了吧?所以小心他隨時會再變。」

  憐兒不想上鉤,便轉問這裡家務由誰管理。

  「是雷夫叫我管的,雖然我很樂意把管理權交出來;」璦媚說:「可是當我跟雷夫提起這件事時,他卻叫我別麻煩你,說不想把坎普墩變成另一個寶獅莊,他一點兒也不喜歡寶獅莊的樣子,他想他一定還在生你從前--」

  「你知道我丈夫現在人在哪兒嗎?」憐兒打斷她道。

  「當然知道,他去哪裡,一向都會告訴我;他到馬廄去了,因為某個笨蛋竟把他的戰馬和你的馬關在一起--」

  憐兒沒有再聽下去,馬上出門去,先站定讓太陽曬一會兒,但願可以忘掉剛才那一席話,甚至忘掉自己!
  

TOP

第5章

  夏日暖暖,夏風涼涼,這本來該是最美好的一天,但……憐兒一直躲在一旁,等待丈夫回大廳去了,她再到馬廄去檢查一下,確定自己的馬兒沒事,然後直往前走,進入樹林中,希望能找到些許的平靜。

  她是達到了獨處的目的沒錯,但心情卻依然不好受,甚至哭了起來,令她不禁討厭起自己,為了轉移心思,也怕被附近的農民看到,又會以為雷夫欺負她,再添禍端,所以便擦乾眼淚,到村子去走走;不料曾領教過寶獅莊農民「厲害」的居民對她卻稱不上友善。

  所以憐兒也沒有待太久,下午時就折回坎普墩城堡內,只是委實還沒有準備好見丈夫,於是便往廚房邊的花園走去,老天!這還算是座花園嗎?雜草都比蔬果高呢。

  堡內臟亂已經夠瞧的了,再加上這裡……大家吃的東西全從這裡採摘啊,花園提供香料,甚至是醫病的草藥,憐兒實在受不了眼前的景象。

  「有人在找你,夫人。」

  憐兒轉身過去,發現說話的是一個年僅七、八的小女孩,她正蹲在那裡拔草,總算有人不忘這項重要工作。

  「你叫什麼名宇,孩子?」

  「小黛。」

  憐兒看得出來她有些緊張,便笑著鼓勵道:「你打算幫我把雜草全拔掉嗎?」

  「噢,不是的,夫人,如果被廚子知道,他不大發脾氣才怪,我只是過來找些『綠色』的東西做沙拉。」

  「『綠色』的?廚子有沒有教你摘那個樣子的菜?」

  小臉上立刻浮現不平之色。「我問了,可是……可是他說只要是綠色的就可以,我做錯了嗎?我不是故意的,夫人。」

  憐兒馬上柔聲的說:「沒有,你沒做錯,小黛,你在廚房待多久了?」

  「不久,本來我是來學紡紗的,但璦媚夫人不喜歡堡內有孩子,所以我就被派到廚房去。」

  「那就應該教你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啊,小黛,你現在采的那些,我稱之為『一無所用』。」

  小黛到底只是個孩子,居然笑答:「真的?」

  「真的,」憐兒笑著說:「讓我仔細瞧瞧,」她蹲下來撿拾籃中之物。「啊,終於有可以做沙拉的菜了,你看。」然後和小黛一起採摘蒲公英的葉子。

  「我又在花園中找到你了。」

  憐兒的手指發冷,連呼吸都似乎已經停頓。

  「我說過他們都在找你的。」小黛悄悄的說。

  憐兒想對地擠出一個笑臉來,無奈力不從心。「我知道,回廚房去吧,小黛,你籃裡的菜夠用了。」

  她們兩個同時站起來,只是轉身的方向不同而已。

  憐兒再度因為他的英鋌而暈眩,但那雙深褐色的眸子卻使她回到現實中來,憐兒決定不過問任何有關璦媚的事,反正問了也是白問,昨晚他說要從頭來過云云皆是謊言,再問也無濟於事,只會令自己更加困擾而已,而且她也不希望被他察覺自己竟會為璦媚煩心。

  「你稱此地為『花園』?」這個話題比較安全。

  雷夫不經心的看一下四周,再把眼光調回到她身上。「我哪裡知道什麼是花園,什麼又不是?」

  「你不是見過我在寶獅莊的那座花園?」

  「有嗎?」他湊近一步笑道:「沒有哇,小花兒,我只看到你而已。」

  她的臉立刻又火燙起來,不行不行,她得盡快克服他所能造成的影響,不然每次都被他撩撥成這樣,怎麼得了?

  「你提起『小花兒』,是要提醒我別忘了你可能會帶給我什麼樣的恥辱嗎?」

  雷夫的情緒立刻跟著低落,她在生氣,雙眸發亮,眉頭深鎖加上雙唇抿成一線,沒錯,她是在生氣,而因為她生氣的關係,他的怒氣也跟著上升。

  「該死的,我以為你已經忘掉那件事了。」

  憐兒心裡雖怕,外表卻依然不動聲色,堅持不肯讓步。「我只不過想問你為何要再提起那件事而已。」

  雷夫皺起眉頭想:真是個厲害女人,這麼快就把責任反推回他身上,要應付她,委實不容易。「你知道你對我的影響力有多大嗎?」他輕聲的問:「每次一看到你,我的思緒便會四處亂飛,如果我因而說了什麼引你不快的事,那也請你原諒我的魯莽。」

  憐兒僵住了,她可以相信他嗎?他到底是在玩弄她,或者真的有心逗她歡喜?不管動機是好是壞,他都已經成功了,因為她的怒氣已完全被緊張所取代。

  憐兒垂下眼瞼,覺得既無助又迷惑。「你……你在找我,大人,有事嗎?」

  他的笑聲曖昧,令她連續後退好幾步。「大人。」

  「叫我雷夫。」

  「我--」

  「叫我雷夫,」他很堅持。「你是我的妻子,何必連在獨處時也稱呼大人?」

  他在套她!如果自己不叫,豈不顯得生疏?但若叫了之後,自己不又等於承認她是他的「財產」了?

  「憐兒?」他的聲音十分沙啞。「你仍覺得害羞嗎?」

  她不是不可以把握住機會利用這個藉口下台,但憑什麼她就得掩飾自己的感受,只為了讓他好受呢?「不只是害羞而已,大人,或許再過一段時間……」

  雷夫的歎氣聲給了她些許的滿足感。「我偏偏沒有時間,明天就得離開這裡,也不曉得什麼時候才會回來,但在走之前,我希望和你的關係能夠好一些,我們畢竟已結婚一個多月了。」

  「但我們並沒有在一起那麼久。」她冷冷的應道。

  「可是你仍有時間適應啊。」

  「適應什麼?」她僵著聲音問:「當你把我送走的時候,我還以為再也不會和你見面了,那就是我所適應的,大人。」

  「原來如此!」他一副大夢初醒的樣子,但接下來卻沒有任何下文,讓憐兒頓覺不安。

  「大人,你還沒說找我有什麼事哩。」

  「我原本有個荒謬的念頭,便是想與你共度快樂的一天,結果卻找不到你,請問你到那裡去了?」

  她的心情沮喪到幾乎想尖叫出聲,為什麼事情總是越搞越糟呢?「我……我到村子裡去走了一圈。」

  「誰陪你去的?」

  老天!他就是不肯放過這個話題,對不對?

  「你一定已經知道我是自己去的。」

  「我如果知道,夫人,我就不會問了。一個人?這裡可不是寶獅莊,可以任你為所欲為。」

  「我知道,大人。」她加重語氣反饑道。

  他瞇細眼睛說:「或許你並不在乎自己的安全問題,但現在你既然是我的人,我就有義務保障你的安全,難道你非逼得我派個守衛二十四小時盯住你不可?」

  「不要!」她倒抽一口冷氣後驚呼:「我……我知道錯了,往後一定改,這種事絕不會重演。」這麼快就馴服了,連她都為自己感到不值。

  她想別開臉去,但雷夫卻執起她的下巴說:「憐兒,請不要誤解我的關懷,我並沒有做過分的要求。」

  她討厭自己每次和他在一起時都會緊張,也討厭他講理的口氣,更討厭他握有主宰她情緒的大權,讓她一下子生氣,一下子歡喜,還有他碰她時,她五內翻攪的奇妙感受。

  他的手指輕輕滑上她的臉,憐兒屏息靜氣,等著他吻她,但他卻只是一逕盯住她看。

  「偶爾發發脾氣是必須的,」雷夫說:「那可以令我們的心情得到抒解,所以在我面前,你不必壓抑怒火;我或許不怎麼喜歡你發脾氣的樣子,但更心疼你壓抑自己,不要和我鬧彆扭,夫人,也不要,永遠不要將怒氣帶上床。」在匆匆印下一吻之後,他馬上轉身離去。

  憐兒雖動也沒動,但在手撫紅唇之時,一顆心卻奔騰得好似要奪胸而出。

  ☆     ☆     ☆

  大廳一坐滿了人,傭人們便把大盤大盤的食物送上,其中一名小女傭不慎潑出一些湯汁,馬上有五隻大狗過來舔淨。

  這些畫面坎普墩的管家不是沒有看到,但他只顧著裝餐點到自己盤裡去,既沒有叫人收拾,也沒有叫那名女傭下次小心一些。

  這種情況對黑狼的手下而言早已司空見慣,尹維爵士則因為過多了比這更慘的日子,所以也不以為意,惡性循環之後,傭人們自然變得懶散,甚至不想工作,只想休息。

  比較看不過去的是索勃,但因為他常與主子征戰在外,每次待的時間都不夠長,所以成效自然不彰;至於璦媚夫人,她一向似乎只管自己房裡乾不乾淨而已。

  雷夫本以為妻子回來之後,情況會有所改善,但結果似乎不如他所想像的那麼樂觀,璦媚剛才跟他說她曾找憐兒談過,但憐兒說她不想管坎普墩的事。雷夫一聽不禁大為生氣,她可以把寶獅莊整理得有條不紊,為什麼就不肯撥一點心思給坎普墩?

  不過璦媚也說像憐兒她們那種自小養尊處優的女人,向來只會做做手工,聊聊閒話,其實白己的母親不就是那樣嗎?看來寶獅莊的整潔應該歸功於幕後的能幹管家,而不是憐兒。算了,這些事就不必計較了吧。

  不幸的是他尚未平息怒火,就再看見掛著一張苦瓜臉走進來的憐兒,若不是因為眾目睽睽,雷夫恐怕早已趕她出去了。

  兩人坐下之後都沒說話,雷夫多希望能再見到如昨夜般溫存的她啊,本以為兩人真的可以從頭來過的。

  德恩下午的時候回來了,並且已把他的盔甲擦得雪亮,那似乎是他唯一做得好的工作。以前雷夫從不用年紀太輕的小廝,偏偏現在又沒有時間好好訓練他,本來一個訓練有素的小廝,照說連肉都該懂得如何幫主子切好,但德恩不但不會主動的做,有時吩咐他注意的事,他還會做不好。

  湊巧今天雷夫的耐性幾乎全被妻子磨蝕乾淨,所以在面對德恩時,自然所剩無幾,於是當小廝第二次將酒斟得過滿時,雷夫便再也忍不住的大喝他退下,所有的人雖然都覺得詫異,但也沒有人敢說什麼,大家繼續用餐,反正主子動不動就發脾氣已是常事。

  其實一旁的憐兒看見璦媚指揮僕人上菜的架勢,以及雷夫顯然並不反對由她擔任這項理應由女主人做的事時,早已瀕臨崩潰邊緣,現在再看他怒斥小廝,終於忍不住說:「你對那孩子一向這麼凶嗎?」

  雷夫瞪著她說:「原來你會說話啊?」

  憐兒聞言低下頭去應道:「我不知道你希望我說話,因為我實在不曉得說什麼好。」

  「你連基本的禮貌都不懂?」

  「不,大人,」她輕聲應道:「我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而已。」

  這個該死的女人!非得提醒他也一句話都沒對她說。「所以才一開口,你就批評我,我看你還是閉嘴算了。」

  「我知道你並不在乎我的建議,但我仍不得不說,如果你能對那小廝多花點耐心,相信你會得到比較周到的服務,他太緊張了。」

  「你訓練過小廝嗎?」

  「沒有。」

  「不然你怎麼知道該如何對待他們?」

  憐兒拚命忍住氣說:「這是常識,大人。」

  「耐心能夠治好遲鈍的毛病?」

  「如果你少罵他一些,他就不會顯得那麼遲鈍了。」

  「我明白了,換句話說,有朝一日德恩上戰場的話,也會得到敵人的諒解與耐心對待,你知不知道刀劍是不長眼睛的?每個人在生死存亡的當口,都不可能再有第二次的機會,你所謂的常識極可能將他害死。」

  憐兒雖然氣得滿臉通紅,卻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全是實話,農民和婦女可以遲鈍一些,但戰士卻絕對不可以。

  「我接受這一點,」她說:「但你還是可以對他好一些,我相信那麼做對你們兩人而言,都有幫助。」

  「你替那孩子爭取耐心,那你替自己爭取什麼?」

  憐兒抬起頭來望著他問:「我也惹你不開心了嗎?大人。」

  雷夫一點兒也不喜歡她把他的怒火故意看輕看淡的態度。「你想要什麼?」

  「告退,大人,我想先回房去了。」

  「不可能的事,要求遭駁回。」

  「那請你也對我用用耐心吧。」

  「耐心若得不到回報,那又何必費心?」

  「想怎麼收穫,就得先怎麼栽。」

  「你覺得我不值得你付出?」

  「那要問你的良心。」

  「我的天啊,這和良心有什麼牽連?」他問道:「而且我自問十分清白。」

  「我相信。」她譏刺道。

  再說下去只會使情況更糟而已,雷夫一口乾盡杯中物,頻頻叫人再倒。憐兒則重重歎了口氣,暗斥自己說那麼多幹什麼,反正這個男人又不肯講道理。

  男人總有一套雙重標準,責己過寬,待人從嚴,看來她丈夫也不例外,自己絕不能說他做錯了什麼,而他卻可以公然把情婦養在家中,還讓她主持家務。偽君子!她可以忍受必要性的謊言,但卻無法忍受公然的虛偽態度。

  一餐晚飯就這麼給破壞掉了,不過反正她本來就沒有什麼食慾,桌上也幾乎沒有一樣是吞得下去的東西。

  「我可以告退了嗎?大人。」

  雷夫點點頭,但在她起身想走時又拉住她說:「把怨氣留下,憐兒,我馬上就會去找你。」

  時候仍早,憐兒也不想上床去等雷夫,昨夜的記憶加上今天的一切都令她坐立不安,挫折沮喪;她既不能好好的、放心的愛他,又不能請他別碰自己,難怪會這麼頹唐沮喪了,但願他能盡快找到新歡,拋棄自己。

  再等了一會兒,見丈夫仍沒回房,憐兒就把從家中帶來的帳簿拿出來,她打算核對好之後,才送回去交給吉伯特。

  為了學會讀寫以便記帳,她可是費了好一番心血的,不過依目前的情況看來,可能會荒廢一段時間了,雷夫想把她留在這裡多久?唉,如果知道就好了。

  幾小時以後,回到房裡的雷夫看見憐兒蜷曲在椅子裡,膝上放著帳簿,桌上則有墨水池。他的妻子識宇?教堂向來是不收女學生的,就算是男人,識字的也不多。雷夫自己雖然既能讀、也能寫,但使用的機會卻不多,這方面的事他一向都交給專人處理。

  他拿起帳簿來看了好一會兒,但當憐兒睜開雙眼時,又急急忙忙的折回去。「你看得懂嗎?女人。」

  憐兒這下才算全醒。「當然看得懂,這是我自己做的帳簿。」

  「誰教你讀書識字的?」

  「寶獅莊內一位年輕的教士。」

  「他為什麼肯教你?」

  憐兒本想回他一句「關你什麼事」,但見他面帶誠懇,似乎並無反對之意,只有純粹的好奇,這才捺著性子回答道:「我威脅他說如果不教我,就要將他解雇。」

  雷夫差一點就笑出來。「是嗎?看來威脅還很成功嘛,但是你為什麼要自己做帳?難道他不肯幫你記?」

  「他肯,甚至在我想自己記帳時還大發脾氣,這件事說來話長,而且和那位年輕的教士也沒有直接的關係,總之我決定自己做,所以就非要他教我不可。」

  「太好了,這麼說終於有一件你不能不幫我做的事了,」雷夫說:「你就幫我記帳吧。」

  「我?」她叫道:「你是說你不識宇?」

  「年輕的時候,我把大好的光陰都花在訓練場上,而不是教室內。」撒謊實在是逼不得已的,如果讓她知道自己文武皆行,她還肯幫他做事嗎?那他不是又少了個留她下來的理由?

  「但你總有專門記帳的部下吧?」

  「我並沒有要你接下坎普墩所有的帳目工作,」他說:「但簡單的流水帳應該沒有問題吧?」

  她沒什麼好氣的說:「如果你不認為那仍高估了我的才智,應該就沒有問題。」

  他被她的冷嘲熱諷給逗笑了。「一點兒也不算高估。」

  「那……好吧,大人。」憐兒把帳簿收好,再回到壁爐邊時,發現雷夫已坐在她方才坐的椅中,緊緊盯住她看,害憐兒連忙捉緊領口,老天,這睡衣可真薄。

  「過來,憐兒。」

  語氣雖柔,但依然是句命令,憐兒不禁往大床投去一眼,希望能找到好藉口下台……

  「夜已深了,大人,而且--」

  「我知道你下午曾睡了一覺,所以別跟我說你累。」

  憐兒迎上他堅定的眼神,知道躲不過了,只好強迫自己走到他身邊去。「再近一點。」

  她再走近一步,雷夫手一伸便把她扯進了懷中,雙手輕撫她的圓臀,憐兒這才頗為猶豫的抬起頭來看他。

  「很高興你把我的話當話,因為我一句話向來最不愛說第二遍。」

  憐兒聞言馬上閉上眼睛,他以為自己過來是由於他的命令嗎?她可不是他的僕人!「如果有人反抗你的命令,那你會如何?大人。」

  他的唇正在她頸上徘徊。「你還是別知道的好。」

  「但我真的想知道,大人。」

  「叫我雷夫。」他的唇舌停駐在她的喉頭上。

  憐兒呻吟一聲。「對不起,大人,但我做不到。」

  「做不到什麼?」

  「叫你的名字。」

  他拍開身子,捧起她的臉說:「我的名字這麼短,很容易喊的,說說看。」

  他的聲音沙啞且面帶笑容,但當她望著他的眼眸時,卻只看到璦媚夫人,那個硬擋在他們兩個人間不肯走的女人。「不,我叫不出來。」

  「你真正的意思是你不肯叫。」

  「好,我就是不肯叫,怎麼樣?」

  雷夫驟然起身,把地拋到床上,狠狠的盯住她看。

  「女人,如果不是我認為你應該還沒有那麼笨,我會以為你是故意要惹我生氣的,如果真是如此也沒有關係,但你最好只做這麼一次,下次我再來時,希望你乖一些!」話一說完,他便生氣得奪門而出,再將門狠狠的關上。

  憐兒躺回床上去,大大鬆了口氣,在他出發之前,兩個人應該不會再碰面了吧?但等她一想到他現在極可能跑到那裡去過夜時,身子不禁又緊繃起來。

  如果他真的去了,一定會被人看見,而到明天早上,難保不會傳遍全堡,通常這種事大家都只會瞞著做妻子的人,不同的是這一回這個做妻子的人比誰都早知道,唯其如此,她更覺委屈,難道他一點兒也不肯體恤妻子的心情?

  ☆     ☆     ☆

  隔天早上憐兒下樓時,雷夫的確已經走了,索勃隨侍在旁,只有尹維爵士留下來接管守軍。

  憐兒的心情本來就因為覺得丈夫一點兒也不重視她而低落,甚至連一覺都沒得好睡,再見璦媚夫人竟與尹維爵士分坐男女主人位置用早餐時,更是惡劣到極點。

  他們還邊吃邊談笑,情婦在正,正室居側,這件事憐兒覺得一點兒也不好笑。

  當憐兒走過時,他們曾靜默下來,但憐兒卻沒有停下腳步,因為早禱的時間也已過去,所以她便直接走到外頭去曬太陽。

  她已下定了決心,一個可能會使她和丈夫的關係更形惡劣的決定,但為了自己,她卻依然覺得值得,況且再不找件事做做,恐怕她真的會瘋掉。

  被雷夫委以理家的重責大任,璦媚自然有得意的權利,可是如果她真的知道怎麼理家,為什麼不展現才藝呢?

  問題在於全坎普墩內,似乎沒有人在乎生活條件如何,因為雷夫已表示得很清楚:只要情婦開心,其他的事都屬次要;或許她無法改變雷夫的感覺,但憐兒自己卻不肯住在豬窩裡。

  心意一決,她馬上到傭人房去找葳葳和莉莉。「夫人,什麼事?」

  憐兒好奇的問:「貯藏室也在這裡?」她指的是那一排小房間。

  葳葳明白女主人為何會有此一問,因為這裡明明有一排房間,但傭人們卻必須分擠在兩個大房間裡,她搖搖頭說:「夫人,那是蒙爵士為了招待客人而特地分隔的小房間,聽說每一間都有床和盥洗設備,很特別呢?」

  「你是說每一間都是自成隔局的小房間?」

  葳葳說:「是的,米妲說因為蒙爵士十分好客,所以這裡從不缺乏客人,他也希望每一位客人都能賓至如歸。」

  憐兒沈吟了一下說:「不像我們通常只請客人在大廳中睡臨時搭建的床,老天,蒙老爺竟富有到這種地步?」

  葳葳皺起眉頭應道:「有謠言說--」

  「真是的,葳蕨,你知道我向來最討厭謠言。」熟知女主人個性的葳葳馬上住嘴,這樣也好,反正她本來就不想成為告訴女主人有關她和男主人謠言的人。

  聽到坎普墩的傭人們說狄雷夫在新婚夜痛打新娘的傳言時,葳葳只覺得痛快,反正她本來就討厭把情婦公然留在家裡的男主人,所以才不想糾正別人錯誤的觀念哩,讓大家罵死他好了。

  「人家說蒙爵士一向只提供最好的菜式和最美的佳釀。」

  「那他一定有位和現在完全不同的廚子。」憐兒一說完,葳葳和莉莉都咯咯笑開。

  「你猜對了,夫人,原來的廚子在新主人來時就跑掉了,現在這一個原來是管馬廄的。」

  難怪煮的東西那麼難吃,憐兒知道若下令改變,丈夫和他的情婦可能都會反對,不過現在雷夫不在,她倒不介意和璦媚鬥上一鬥。「但原來廚子的助手應該還在吧?」

  「沒錯,但他們寧可得過且過,」葳葳壓低聲音說:「消極抵抗你丈夫的人並不少吔。」

  「難道他們很擁護蒙爵士?」

  「也不是,他挺嚴格的,但至少賞罰分明,相形之下,雷夫大人花在這裡的時間實在太少了,所以傭人們根本不相信他,加上他的脾氣又壞,大家就寧可都不出聲。」

  憐兒點頭道:「那些房間全都空著?」

  葳葳太瞭解女主人了,便主動回答道:「她睡在最寬的那間,也就是原本屬於艾倫少爺的房間。」

  「那尹維爵士--」

  「米妲說他只要有一床毛毯,就算露宿也沒有關係,所以他一向都和士兵睡在一起。」

  「米妲怎麼會知道得那麼清楚?」

  葳葳笑道:「因為他尤其『不介意』身邊有女士作陪啊,他長得不錯吔,夫人。」

  憐兒拚命壓抑住笑意說:「所以你有意試試羅?」

  以前女主人還沒有結婚,葳葳是不敢亂說的,不過現在情況已經不同,於是她大膽且大方的應道:「我是想過。」

  憐兒只是搖搖頭,人生苦短,她怎能責怪葳葳貪一時之歡的心情呢?反正現在說什麼,葳葳也不見得聽得下去。「接下來幾天,我怕你會沒有時間胡思亂想哩,你不是一直想整頓傭人的士氣嗎?現在機會來了。」

  葳葳開心的說:「這麼說你已得到他的允許了?我們可以開始--」

  「他沒有允許,不過反正我已下定決心執行命令。」

  「但是--」

  憐兒切斷她的話頭說:「我不能再住在這樣的環境中,而且他人不在,無法阻止。」

  「你確定自己想這麼做?夫人?」

  「再確定不過。」她握緊拳頭說。

  ☆     ☆     ☆

  發現所有的女傭都一手拿肥皂、一手提水桶在大廳集合時,璦媚吃驚之餘,馬上把憐兒拉到一邊說:「雷夫會不開心的。」

  「如果他不開心,你把責任推給我就是,因為我實在無法再忍受這樣的生活環境了;當然啦,如果我丈夫滿意這份轉變的話,你大可以說下令清潔房子的人是你,我不在意把功勞讓給你。」

  「你以為我沒有試過叫下人打掃嗎?」璦媚竟沒有聽出憐兒的諷刺之意,仍自顧自的說:「但如果連雷夫都沒有抱怨--」

  「我有抱怨,璦媚夫人,而且我也沒有要求你幫忙的意思,你大可以在一旁休息。」

  璦媚也不是笨人,當然不會再爭下去。「隨你,夫人,你高興怎麼做就怎麼做好了。」話一說完,她轉身就走。

  憐兒朝葳葳點一下頭,雙眼發亮的她馬上下令所有的女傭動手刷洗大廳,偶爾有人抱怨,也立刻被葳葳的喝斥聲壓下去。

  以前在寶獅莊時,憐兒都會一起勞動,但目前在坎普墩似乎不宜動手,免得威信尚未建立,就先被下人看扁,所以憐兒便放心的把此地全交給葳葳,自己則一邊吩咐四個男傭出去割藺莖草,一邊差人去請尹維爵士,然後直接往廚房走去。

  廚房裡除廚子之外,一共有五名助手和三位小孩,小黛便是其中之一,不過在辦完事前,憐兒並沒有辦法和她閒聊。

  廚房沒有燒掉,簡直就是個奇跡,因為從天花板到地板,幾乎沒有一樣東西是不油膩的。

  她一點兒也不同情廚子,因為廚子就是廚房的主人,不論好壞,他都該一肩擔起所有的責任。「你可以回馬廄去施展所能了。」嚴厲的眼光容不下絲毫的反抗。

  奇怪的是他好像也鬆了口大氣,等他走了之後,憐兒便吩咐隨她來的三名男僕把東西全搬出去,再帶著五名助手和小黛到花園去,先仔細觀察每位助手,知道萬一計畫不行,她恐怕就得親自去掌廚。

  「小黛,」和孩子說話時,她的聲音表情就完全不同了。「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一無所用『的那些草葉的樣子嗎?」

  小黛瞪大眼睛說:「我沒有再摘那些東西,夫人。」

  「我知道,但現在我要你再摘一次,每一株都拔掉。」

  「太多了啊。」

  「沒錯,正因為它們一無所用,所以它們根本不該在花園中出現,你明白嗎?」

  小黛雖然只想到一點:若要她一個人做,恐怕得做一輩子,但她實在太想讓女主人開心了,便說:「我會盡力去做。」

  憐兒被她可憐兮兮的樣子逗笑了。「我不是要你做,有些長得那麼高,根一定也很深,你哪裡拔得動?我是要你看著他們做,一株也別漏掉。」

  「你是說他們得照我說的去做?」小黛驚訝的問。

  「對。」

  「夫人,我抗議,」一名男人開了口:「不--」

  「你對我的命令有問題?」

  「不是的,夫人,但是--」

  「這麼說你是對工作有意見了?你不想聽一個孩子的指揮?但我明明由吃的菜、由看到的景象發現你對廚房一無所知,像你們這些人,除了拔草之外,還能做什麼事?」

  其中一名助手突然走上前來說:「我能做出一桌子好菜來,夫人。」

  憐兒挑高眉毛道:「是嗎?好,過去你為什麼不展現手藝我就不追究了,給你一天的時間證明自己所言不虛,如果你沒有撒謊,那以後廚房就撥給你管,可是你若是敢撒謊……」

  根據經驗所得,她知道威脅以點到為止最佳,如果直接說出要打他或什麼的,他們極可能認為她是在吹牛,因而不當一回事,由著他們去猜是最有效的手段。

  「我……我需要幫忙,夫人。」新廚子吞吞吐吐的表示,在憐兒問他叫什麼名字時,馬上答道:「約翰。」

  憐兒的微笑令他受寵若驚。「你想要什麼?只要是合理的要求,不管是人力或物力,我都不會反對,你只需要記得每日將購進的貨品向管家伊裡報告就是,知道我還想做什麼事嗎?」

  他不敢和她對視,不過仍回答道:「將廚房徹底洗刷乾淨。」

  「對,每一樣小東西都不能放過,我再也無法忍受有異味的廚房了,在下一餐開飯之前,全部都得刷洗乾淨,你可以動用我帶來的那三個人,一共八位,應該夠了。」

  「謝謝你,夫人。」

  五名男人回去之後,小黛面露憂戚之色。「這麼說我又得自己拔草了?」

  「當然不是,」憐兒笑道:「但這件事對我而言特別重要,你想還有沒有人可以幫忙的?」

  「我在廚房裡的朋友。」小黛熱切的建議。

  「另外那兩個孩子?」小黛猛點頭。「好,你可以請她們來幫忙,但用不著急,清理乾淨最重要,以後我還需要你們幫忙我栽種新東西哩。」

  「太好了,夫人。」

  「好,你開始工作吧,尹維爵士和我還有事要談。」憐兒走到尹維等著的院子裡,迎上他不表贊同的表情。「尹維爵士。」

  他粗魯的打斷她道:「想都不用想,夫人,你等著看大人的反應吧,他一定不會開心,甚至可能發脾氣。」

  「你竟敢這樣跟我說話,」憐兒冷冷的說:「如果你不尊重我是你的夫人,那我也不必以禮相待,沒關係,你大可跟我丈夫說我的所作所為,我也可以跟他說你大喝他的麥酒。」

  尹維繃緊下巴應道:「你以為這樣就威脅得了我?我不過是喝喝幾杯麥酒而已,哪像你好像要把大廳給拆了,害得每個人都不能進屋裡去。」

  「你這個白癡!你看不出來我是在做大掃除嗎?不過這也難怪啦,自從你來了之後,就沒有清理過房子,哪裡會知道?」她的聲音越來越冷。「夜幕低垂之前,你就會有個煥然一新的住處,也會有香噴噴的菜好吃,我的所做所為,不過是想防止大家慢性中毒而已,難道這樣也錯了?請你告訴我,除了那些本來就該辛勤工作的僕人外,我今天有令誰覺得不便?覺得特別辛苦?」

  尹維的氣焰一下子就消退下去。「也許是我瞭解得不夠。」憐兒反問一句只是這樣嗎?令他漲紅了臉道:「對不起,夫人,我只看到你大張旗鼓,還以為你想令我的主人不舒服,因為誰都知道你是被迫嫁給他的,我怕你會心存不滿,然後……」

  憐兒頓覺心安,怒氣跟著全消。「你對我丈夫的確忠心耿耿。」

  「除了他,我不會再侍奉別人。」

  「那你可以安心,尹維,因為我根本無心傷害我的丈夫,為了證明這一點,我可以告訴你一件我從未跟任何人提過的事,也請你聽完之後,別再告訴任何人。」等看到他點頭之後,她才娓娓道來,訴說她從未授權手下的人給坎普墩添麻煩,怪只怪他們對她太忠心了,所以才會在她詛咒雷夫後,擅自動手。

  「你只是詛咒他而已?」

  現在換她臉紅了。「那個詛咒……是惡毒了一些,但是如果我知道後果會變成那樣,那一天就不會發那麼大的脾氣。」

  尹維的眼眸中充滿笑意。「幸好你的士兵不像普通農民那麼忠心耿耿。」

  「他們也是啊,」憐兒笑道:「只是在我詛咒黑狼時,他們湊巧不在身邊而已。」

  「他並不喜歡那個名宇。」尹維慌張的說。

  「什麼?」

  「大人不喜歡被稱之為黑狼。」

  「噢,謝謝你告訴了我這最重要的一點。」

  他回她一個笑容。「夫人,我也謝謝你願意坦誠相告一些事。」

  憐兒說她的確不太喜歡住在這裡,不過那是她和丈夫之間的私事,尹維大可以放心她不會公報私仇,故意害雷夫的人民還損耗他的財物。

  尹維不再多言,因為他已下了一些自以為是的結論,夫人一定還在生婚後就被送走的氣,不過人既然已經回來了,還計較這些做什麼?他根本沒有把璦媚夫人算進這場恩怨中,雷夫大人不是已經告訴夫人他只是璦媚的監護人嗎?她有什麼理由生璦媚的氣?

  更何況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雷夫和璦媚之間的風流韻事已經完全告一段落,因為璦媚現在已是他的枕邊人,當初他曾義正辭嚴的說自己絕不會碰主子的情婦,是璦媚信誓旦旦的說自從娶憐兒入門以後,雷夫就已徹底忘掉她了,她已不再是他主子的情婦,兩人這才成為愛人。

  尹維突然想到憐兒尚未說明找他有什麼事,於是開口問道:「你找我有事嗎?夫人。」

  憐兒被他這麼一叫,也馬上醒覺到自己是這裡的女主人,不管這位子有多「空洞」,她都不能不撐起門面和尊嚴。「我要你立刻派個人過去找吉伯特,如果他不在的話,就找我的姨媽,請吉伯特親自送艾草和甘菊過來。」

  「我們這裡也有貯藏室啊,我想雷夫大人若知道我們從寶獅莊拿東西過來,一定會覺得不開心。」

  「寶獅莊是我的地方,去拿一些東西過來有什麼關係?」憐兒說:「更何況那兩樣東西是用來驅蟲和使室內清香的,如果這裡有,生活條件還會惡劣至此嗎?尹維爵士,請你以後改掉我每做一件事,你都得問上老半天的習慣,可以嗎?」

  「是,夫人。」他轉身就想走。

  「慢著,我還沒有講完。」她尖銳的喝住他道。

  尹維又猛然轉身。「夫人?什麼事?」

  「你多久打一次獵?」

  「每天,既有實際需要性又能強身。」

  「你用獵犬或者老鷹幫你尋找獵物?」

  「鷹太昂貴了,我們又剛安定下來不久,還沒有時間尋找及訓練上等的鷹,所以一向都用獵犬。」

  「這麼說獵犬應有充分的運動才是,如果沒有,可以放它們到城堡外去巡邏,反正不准它們再待在大廳裡就是。」

  「但它們都在大廳裡用餐啊。」

  「從今以後不會再那樣了,」她嫌惡的搖搖頭說:「有沒有專門管狗的人?」

  「有。」

  「那就告訴他當獵犬不需要外出或巡邏時,請將它們關好,如果沒有關狗的地方,他可以蓋幾間,這樣也方便每天清理。」

  「他會抗議的,夫人。」

  「那就把他換掉,」她流利的回答:「若一時之間找不到代替他的人,就罵到他不會再抗議為止,必要之時,我可以從寶獅莊調派人手過來支援。」

  「我保證將事情辦妥,夫人。」

  見他話一說完就走的慌張模樣,憐兒知道自己又找出一張威脅王牌了,那就是遣將不如激將,這裡沒有一個人喜歡被寶獅莊的人取代,那好,以後自己就用這一招。

TOP

第6章

  雷夫一邊策馬進坎普墩,一邊咒罵自己竟連一個禮拜都熬不住,不過才五天,他已急著要回到妻子的身邊。

  魯普要塞依然攻不下來,今天他們挖的第五條地道又告崩陷,真是教人洩氣,從他開始攻打要塞起,至令已近七個月,再不速戰速決,恐怕……

  他必須對魯普作出最後的決定,而決定在家裡想也可以,說不定還比較容易呢,因為有憐兒在旁,他就只需要想一件事就好,不必又想美人,又想江山的。

  因為坎普墩的東西實在教人無法恭維,所以他在回來的路上,就順便在已攻下的基普用了晚餐,味道不錯,必要之時,不如就把基普的廚子叫到坎普墩去,想不到當他走進大廳時,撲鼻而來的竟是香噴噴的味道。

  但雷夫也只是愕了一下,然後注意力便全部集中在憐兒的身上,她身著淡藍色衣服坐在主位上,頭髮編成辮子,分置於兩邊胸前,尹維和璦媚雖然和她同桌,但似乎只顧著聊自己的。

  大廳中雖然吵雜,雷夫卻覺得這裡只有她和自己,光是看著她,他就已經變得很滿足了;這時憐兒才覺得不對,抬頭一看,兩人的眼光自然交纏在一起。

  眼看著他朝自己一步步走來,憐兒一顆心便跳得有如鼓捶,連胄部都糾結成一團。

  很快的就會知道他喜不喜歡這裡的轉變,憐兒至此才發現其實自己一點也不勇敢,耳邊甚至響起血液流動的嘩啦嘩啦聲。

  其實雷夫眼中只有她,根本看不到別的,憐兒察覺那種眼光代表什麼意思時,不禁迅速低下頭去,拚命想講話,卻發現自己啞口無語。

  很多雙好奇的眼光都等著要看主子對於改變會有什麼意見,葳葳和莉莉尤其為女主人捏了一把冷汗,但雷夫的眼中只有憐兒,連璦媚面如土灰他都沒有注意到,不過誰又注意到了?大家的眼光都擺在男女主人之間啊。

  憐兒在丈夫拉開椅子時驚呼一聲,隨即被他橫放起來,在往樓梯上走的時候,後面不斷傳來歡呼聲、拍手聲,羞得憐兒只好把臉猛往他的懷裡藏,直到他將門關上之後,她才叫了出來。「你怎麼可以這樣?」

  他緊抱住拚命掙扎的她,面露無辜道:「當我這麼想要你的時候,除了把你抱來這裡之外,還能怎麼樣?」

  「每個人都知道你想做什麼!」她只覺得羞愧難當。

  雷夫哈哈大笑。「你太高估自己了,說不定他們以為我是想在自己房裡打你哩,你要不要帶個黑眼圈下去?」

  「別避重就輕,」她沒什麼好氣的說:「就算動物對自己的配偶也會有所尊重,除非你馬上放我下樓去,否則我非跟你鬧個沒完沒了不可。」

  他以一記火熱的吻席捲掉她所有的反抗意志,等一吻既畢時,憐兒甚至不曉得自己的雙腳是何時著地的。

  「好了,」他說:「帶著腫脹的紅唇,每個人都會明白我要的只是一吻而已,現在你可以開開心心下樓去了。」

  「真的?」

  「我的確想要你,但是如果你不願意被強留在樓上……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之前,趕快下去吧!」

  憐兒垂下眼簾說:「謝謝,大人。」

  「大人,」他嫌惡的重複一遍她的稱呼,然後歎口氣道:「去吃你的晚餐吧,順便叫人幫我準備洗澡水,讓德恩進來,還有請你的侍女盡快把東西搬走,你自己最好也在一個小時內回來,免得我又做出『動物』行為來。」

  憐兒踏著愉快的腳步離去,雷夫交代的種種在在使她覺得自己真的是一位妻子,所以下樓後的她不再覺得不好意思,愉快的用完晚餐。

  但到了必須回房去的時間時,她的冷靜卻消散無蹤,在上樓的時候,她甚至有找個地方藏起來的衝動。

  他早已洗好澡,甚至把椅子調整成面對門口的角度,所以她一進來,兩個人的眼睛便對上了,由於雷夫的絲質睡袍是淡黃色的,襯得他的雙眸也變為淡褐,寬寬鬆松的前襟露出裡頭濃密的胸毛,看得憐兒目不轉睛,等察覺到雷夫知道她在看什麼時,更是羞紅了臉。

  擺在桌上的是她交代葳葳拿給德恩的香皂和毛巾,原本都是她專用的物品。「為什麼要給我用那麼香的肥皂?有特別的意思嗎?」

  「沒有,大人,從我認識你至今,你身上就從未有過難聞的氣味,這香皂是用迷送香花油做的,我想你應該會比較喜歡用它,質料香味都勝過原有的肥皂。」

  「很貴嗎?」

  「只貴在花費的時間較長,大人,因為這是我自己做的。」

  「那我自然喜歡用,」他壓低聲音說:「不過如果你更快回來,我會更開心。」

  「我回來得又不算晚。」

  「你知道放你走時我有多難受嗎?」

  「我……我不明白。」

  憐兒無言以對,他看她的那種方式只有令她更加緊張而已,本以為鋪床可以拖延一下時間,想不到轉頭一看,卻發現床早已鋪好了。

  她只好遠遠坐在自己那一邊,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瞧他一副自情滿滿的模樣,一定從來都不知道恐怖為何物吧?木像她,怕得胃部都翻攪不已。

  她閉上眼睛,卻仍然清楚的感覺到他正一步步朝自己走來。「我來幫你寬衣。」

  「我白己來就行。」

  「你還在跟我鬧彆扭嗎?」

  「我才不鬧彆扭,我從不鬧彆扭的,只有小孩才會,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她一邊說一邊脫衣服,到後來只剩薄如蟬翼的內衣,甚至看得見乳尖,令雷夫差點就忘了呼吸。

  她實在是美得教人無法逼視,即便在生氣之時,依然有著驚人的魅力,分開的時候他日日夜夜的想她,如今在一起了,她仍像個美麗的幻夢。雷夫鬆開她的辮子,覺得在自己指間穿梭的,是銀色的月光,另一手再環住她的腰後,終於比較相信這不是一個夢了,這個美麗的女人再度喚起他心中的渴望,她對他是否也有同樣的心情?

  憐兒由著他為自己脫掉內衣,片刻之後,兩人已是裸裎相對,然後他捧起了她的臉,由衷的說:「憐兒,我尚未為在寶獅莊所發生的事向你道歉,現在我誠心的希望得到你的諒解,請你不要再生我的氣了。」

  憐兒驚訝到根本說不出話來,但雷夫要的本來就不是言語之爭,他想要她平息怒氣,給兩人一個全新的機會,他想要她像自己一樣的熱情難耐。

  於是他俯下頭去,開始輕輕的吻她,直等到她有了回應之後,才轉為熱情激烈,最後憐兒終於忍不住呻吟出聲,忘掉了連日來所受的委屈,雙手一圈,就把他拉到床上去,也讓自己沈溺在他的愛火之中。

  ☆     ☆     ☆

  月兒被雲層遮住了,狂風猛吹,暗示暴風雨即將來臨,獵犬狂吠,馬兒也躁動不安。

  雷夫一個人在壁爐前走來走去,燭光把他的身影打在牆上,更添其孤單,距離天明大約還有兩、一小時的時間,而他正必須在那之前作出最後的決定……

  「大人?」

  雷夫轉過頭去,發現憐兒並沒有把簾幕放下,現在正睜大眼睛瞪住他看,眉間眼底全寫滿了關懷。

  「我不是故意要把你吵醒的,憐兒,你再睡吧。」見她不為所動,他只好再做進一步的解釋。「我有心事,但那與你無關。」

  憐兒再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說:「也許把心事說出來之後,你會輕鬆一些。」

  他也看了她好久好久,但最後依然搖頭,女人總以為天下事都很容易解決。

  憐兒想的卻是另外一件心思:為什麼做丈夫的,總不肯開誠佈公跟妻子商量事情?「沒有什麼事是不能對妻子說的,除非那個男人不信任--」

  「好吧,」雷夫實在受不了她的堅持。「如果你不怕聽戰爭和死亡,我就說吧,明天將會有不少人投入死神的懷抱,因為我已想不出任何可以不用武力便取下魯普的辦法,」他坐下來繼續說:「牆太厚,挖的通道又一再陷落,他們的補給偏偏又十分雄厚,老在牆上挑釁,我的手下又氣又惱上再要求一戰,坦白說,我也實在想不出其他的辦法來了。」

  「你打算從牆外硬取?」

  「基普就是這樣拿下的,結果光是修補外牆,就花了我比動用武力更多的錢,我不是在和敵人作戰啊,憐兒,只是在確保疆域,怎麼禁得起一再拿下破敗的要塞?」

  「你們打算架梯翻牆?」

  「我別無選擇,我另外還包圍了三座要塞,因為時間已久,恐怕裡頭的人會因為不耐久關而冒險突圍,一旦他們突圍,就會發現自己上當了,外頭根本沒有他們看到的所謂火軍,只有我靈活調動,看起來才活靈活現的部署。」

  「老天!」

  「我本身只帶了兩百名士兵來,後來又從國王那裡雇來一批,但總數仍然不夠,所以我讓每座要塞都以為我想先取下它,也在每座之外都派兵駐守,讓他們之間沒有辦法互通消息,可是萬一被他們發現真相,我想我的手下將難逃被屠的命運。」

  憐兒越聽越心驚。「你自己也會參與攻打魯普的行動嗎?」

  雷夫叫道:「當然,我向來是身先士卒。」

  「你登過好幾次牆?」

  「我打過無數場戰役,包括和你的國王並肩作戰過,結果他現在也成了我的國王,只要那裡需要我,我就到那裡去,若不是現在情勢頗有尷尬,我早就採取更激烈的手段了,我向來以速戰速決聞名,誰曉得會碰上這種既得攻,又不能造成太大傷害的場面。」

  「但是你仍要大舉進攻魯普啊。」

  「那是因為我已經沒有時間了。」

  「為什麼不暫時放下它不管,」憐兒認真的建議道:「先去攻打別的要塞,最後再回頭來取它。」

  「讓我的人覺得他們不戰而退?憐兒,我不是已經跟你說過,是他們要求攻打的?」

  「在架好樓梯前會先死多少人?當梯子被推落時,又會有多少人折斷脖子?接著還會有多少人被他們倒下的熱油燙死?」

  雷夫翻了翻白眼珠道:「我幹嘛跟一個女人談論戰事?」

  「你沒有答案嗎?大人。」

  「要求攻擊時,他們已充分明白會冒什麼樣的險了,」他回答道:「戰爭又不是遊戲。」

  「我很懷疑這一點,」她斥道:「因為你的人熱愛戰爭就好比小孩熱愛遊戲一般。」

  他咆哮道:「戰爭不關你的事,夫人,除非人家已打到自家門口來了,否則都與你無關,再睡一覺吧,這樣你根本幫不上我的忙。」

  她讓他彆扭一下了,然後又繼續發表意見。「如果能讓幾個人溜進去,冒險成分是否就會大幅降低?」

  因為他背過身去,所以她以為他不肯回答了,頑固的男人!「笨問題,那樣當然能降低冒險成分。」最後他雖沒什麼好氣,但仍然開口做客。

  「難道沒有人可以偷溜進去?魯普的防禦措施做得那麼嚴密?」

  「他們最近已鬆懈了許多,大概認定我們絕對攻不下來吧,但是如果要派人偷溜進去開城門,一個不夠,太多了又怕事跡敗露--」

  「不需要人多啊,大人,因為進去的人不必去開城門,只需要去找水源。」

  雷夫轉過身來,一臉的驚訝。「你打算毒死全堡的人?連僕人都不放過!老天,想不到我的妻子竟冷酷至此!」

  「不是要下毒啦!」她喝住他道:「可不可以聽我說完再來下判斷?我只是要你把榛草放進水裡去而已,那是種強烈的瀉劑,害不死人的。」

  雷夫聞言狂笑了一陣。「如此一來,他們光是顧著搶茅房都來不及了,哪裡還會有餘力殺敵?」

  「沒有解藥,再經過一番上吐下瀉,誰有能力防守啊?」

  「老天!連我都想不出比這更巧妙的計策,」他大為驚歎道:「你實在夠狡猾。」

  「我這是在救人啊,大人。」

  見妻子微嗔,他馬上收斂道:「同意,但我要到哪裡去找榛草呢?」

  「我……我的藥箱裡有一些已提煉好的,可是數量不夠。」

  「你的藥箱?」他真的大大吃了一驚。「你真懂醫術?」

  聽他的口氣就明白他早知道這件事,只是一直都不敢相信而已。「我還有許多不為你所知的一面哩。」雷夫聞言又是點頭,卻沒有時間再往下探索。

  「瀉劑要怎麼做?」

  「五到七片葉子的汁液滲成一杯水,就夠讓一名壯漢癱倒了,樹林中多的是榛草,原料倒不怕不夠,不過除了葉子之外,根也可以利用,放進酒中,效果相同,我認為雙管齊下比較萬無一失。」

  「準備起來需要花多少時間?」

  「過程挺繁瑣的。」

  「你有明天一整天的時間可用,叫所有的僕人都來幫忙,你看夠不夠?」

  面對一臉專制的他,她除了點頭之外,還能如何?

  雷夫走過來握住她的手說:「如果計畫成功,憐兒,那我可真是欠你一份大人情了。在過去為我惹了那麼多麻煩之後,很高興你終於站到我這一邊來了,坦白說,你並不是一個容易應付的對手。」

  就在她開始想和解時,他竟不惜潑她冷水,但目前豈是解釋的好時機?就算是,她也不要在他姿勢擺這麼高時解釋任何事情,反正以後還多得是時間,對不對?

  ☆     ☆     ☆

  隔天早上憐兒是被雷夫以一記熱吻「叫」醒的,可惜他馬上以提醒她鼓起來提煉瀉劑的事破壞了所有浪漫的氣氛,甚至沒有注意到她僵硬的表情就先下樓去。

  有過那麼美好的一夜,雷夫現在的心情棒極了,今天任由誰來惹他,恐怕他都不會不開心吧?憐兒不但已不鬧彆扭,而且還接受了他的道歉,不然她也不會主動提出幫忙,是不是?

  從來沒有想過她會幫他忙,是婚姻改變了她的想法和看法嗎?如果他們不是因為那麼糟糕的理由結婚就好了,雷夫相信自己婚前若是見過她,一定會為了完全不同的理由向她求婚。

  他歎了口氣,不曉得憐兒是否也會像他這麼快樂。

  就在要往禮拜堂去的途中,雷夫赫然發現大廳有了全新的風貌,而且……「我的天啊,這裡的味道……真清新。」

  「是夏天的花香,大人,」他轉過身去,看見璦媚往他走來說:「如果冬天也有花,我們也不必等到今天才有清新的味道可聞了。」

  璦媚對於憐兒到底用了什麼法寶使屋內瀰漫著一股清香,根本一無所知,所以剛才所說的一切都是謊話,但她總要說點什麼,免得雷夫因為這兒的奇跡而責怪她以前什麼都沒做。

  雷夫笑道:「看得出來我不在的這幾天你都在忙,璦媚,成果我十分滿意。」

  璦媚慌忙低下頭去掩飾竊喜的表情,憐兒沒有說這全是她下令改變的嗎?這麼說她當日說功勞全歸自己是認真的羅?「我做得不多,大人。」她甜膩膩的說。

  「你太謙虛了,」雷夫回應道:「如果我的妻子也有你這麼認真就好了,我不在的時候,她做了些什麼?」

  「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花園裡。」璦媚的聲音已經不那麼甜蜜了。

  雷夫不以為然的說:「我覺得她對花園的熱度已稍嫌過頭,」再看一看四周問:「狗呢?」

  「它們……都關在狗欄裡。」

  「好主意。」

  璦媚再度擺出甜蜜的笑容,只要雷夫不深究事情是誰做的,她就沒有必要揭穿,對不對?「我想你會更喜歡我們的餐點,大人,新的廚子手藝很好哩。」

  雷夫和璦媚一起往前走,走過把一切都聽在耳裡的葳葳,她等男主人和情婦都走遠之後,才跟去找女主人,發現憐兒正在廚房邊的貯藏室中找籃子和瓶子。

  「她好不要臉!」葳葳氣呼呼的說:「那個不要臉的女人居然把所有的功勞都攬到自己身上,其實大人只要隨便找個人來問,就可以知道真相並非如此。」

  憐兒僵了一下,接著便聳聳肩,繼續工作。「你會跟他說吧,夫人?」葳葳焦急的問道。

  「讓他以為我愛邀功?不必了,反正他本來就不希望我管事,成果他或許並不討厭,可是一旦被他發現我擅作主張,他一定又會發脾氣--」

  「我受不了。」

  「不要再討論這件事了,」憐兒打斷她的話頭說:「葳葳,我又需要你的幫忙,現在有件事是他主動要求我做的,工作量不小哩。」

  接下來即使在忙碌的同時,憐兒也無法不仔細思量丈夫和璦媚的關係,昨晚的柔情蜜意曾讓她差點想以全新的眼光看待丈夫,並給兩人一個全新的開始。

  然而事實明明殘酷的擺在眼前,雷夫的情婦並沒有被遣走,艾倫對雷夫的評語到底算不算中肯?昨晚他不是表現得很體貼嗎?為了贏得她的熱情回應,不是使出了渾身解數?雷夫實在不像是艾倫所說的那種非置他於死地不可的人,但不管他的人有多好,艾倫無辜失去家園也是事實啊!

  唉,有太多理不出的死結了,偏偏國王又把她推入這個是非圈中,有時憐兒真想寫封信去問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但國王的決定豈容質疑?

  雷夫在夜幕低垂回來時,發現憐兒已把東西都準備好了,不禁滿心歡喜,他說魯普那邊也已做好準備,自願偷溜進去的士兵甚至不只一名,可見他們有多急著求勝。

  他沒有跟憐兒說的是包括索勃在內,幾乎所有的士兵都不同意實行這個計策,因為他們不相信一介女流可以想出什麼好辦法來,最後還是靠著一位曾親眼見識過這種瀉藥的人出面作證,大家才勉強同意的。

  眼見丈夫笑得那麼開心,憐兒只覺得心情更糟,為什麼每件事到了他手中,都顯得格外容易呢?

  「你不快樂嗎?夫人?」

  憐兒本來正望著丈夫離去的背影發呆,冷不防被身旁的米妲這麼一問,一時之間竟無法回過神來。

  回來坎普墩已有一個禮拜,也知道米妲是葳葳的朋友,但憐兒是沒有機會跟這個女孩說任何體己話,她記得以前來這裡時,好像曾幫米妲的母親治過病,但不管如何,米妲似乎都不該問她這麼「私人」的問題。

  「你沒有事好做嗎?米妲,不然--」

  「夫人,對不起,我並無任何不敬的念頭,」米妲急急忙忙的說:「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在這裡過得快快樂樂,因為我……我一直怕你會嫁過來,完全是我的錯。」

  這番說詞荒謬到憐兒都忘了生氣。「你的錯?怎麼可能?米妲。」

  女孩低下頭去小聲的說:「因為……跟大人說你住在寶獅莊的是我,他為了能控制寶獅莊,便決定要娶你為妻,對不起,夫人,我不是要故意造成你的不幸。」

  可憐的女人,她看起來真的擔心透了。「你毫無理由責備自己啊,米妲,反正我丈夫遲早都會知道我住在那裡,況且會引起他對寶獅莊的注意,也全是我的錯。」

  「但在我提起之前,他並不知道你住在那裡啊,得知麻煩全是一個女人惹起的時候,他幾乎氣炸了。」

  「我想也是,」憐兒害澀的說:「但該負責的人是我,該怪的也是我自己,米妲,和你完全無關。」

  「好吧,謝謝你,夫人。」米妲像是終於卸下了心頭的重擔。「我會祈禱大人的脾氣穩定,不要再像新婚夜那樣突然大發雷霆。」

  憐兒羞紅了臉,以為米妲指的是她刺傷雷夫的事。「那天晚上的事你沒有跟任何人提起吧?」

  「那件事我和另一名侍女都會守口如瓶的,夫人,但每個人都知道他後來怎麼對你啊,我以前一直以為主子只是比較烈性一些,完全沒有想到他會是個殘忍的人,真是的,才結婚幾小時就打太太的人--」

  「你說什麼?」

  米妲看一看四周,幸好猛然抬頭的傭人在張望一陣之後,便都再度埋首工作。「夫人,求求你息怒,我無意惹你生氣啊。」

  「是誰跟你說我丈夫打我的?」

  「玫瑰夫人隔天早上看到你的臉,然後她就告訴貝莎夫人,接著--」

  「夠了,老天,他知道這件事嗎?」

  「我想他並不知道,夫人,因為男女壁壘分明,女的幫你,男士們則都幫他,甚至引發了不少糾紛呢,像我們的新廚子約翰就打黑了老婆一隻眼睛,賈琪則用碗砸傷了她丈夫的頭,連貝莎夫人都在丈夫罵她長舌之後嘔氣,現在他只好忙著張羅禮物,以便安撫妻子呢。」

  憐兒驚愕外加尷尬的說:「雷夫沒有打我,米妲,如果你記性不錯,應該記得我嫁過來的那一天,頭上就戴著黑面紗,你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你過敏出疹子。」

  「不,米妲,那是個謊言,因為……我不肯嫁過來,所以我父親請人揍了我一頓。」

  「這麼說--」

  「我丈夫背了黑鍋,米妲,你聽好,我希望你去糾正這項誤會,你做得到嗎?」

  「做得到,夫人。」想不到自己有此榮幸,實在太意外了。

  憐兒離開傭人們,驚駭不已的她需要一個地方靜一靜。如果被雷夫知道大家背後這麼說他,他會怎麼樣呢?會不會反過來再把帳算到她頭上去呢?

  ☆     ☆     ☆

  清晨時分,魯普外的營帳個個沉靜,每個人都帶著勝利的美夢入睡,探子雖然以每小時的頻率過來向索勃報告狀況,但他們所期待的好消息卻遲遲未見出現。清晨之後,士兵陸陸續續醒來,不過由於準備工作在前一晚幾乎都已做好,所以大家除了等待之外,幾乎沒有別的事好做。

  一個多小時之後,索勃進入雷夫的大營帳報告:「計畫似乎無效了,牆上已沒有巡邏的人,由外望去,行同空城。」

  因為索勃的口氣十分勉強,雷夫不禁哈哈大笑。「難道你期待完全不同的結果?」

  「我仍然不太相信你的妻子肯幫你。」

  「我說過她想避免雙方人員傷亡。」

  「我看為裡頭的人著想的成分要多一些。」

  「今天早上你休想惹惱我,因為憐兒的計畫成功了,我心情好得很,咱們去接收魯普吧。」

  「你不會忘了要小心一些吧?」

  雷夫再度哈哈大笑。「別像個老太婆好嗎?索勃,我是來接收要塞,又不是來喝采的,我答應你在沒有得到全然的肯定之前,絕不輕易讓劍回鞘,這下你放心了嗎?」

  結果接收的過程卻出奇得順利,梯子一架,就聽見裡頭傳出的呻吟,進去之後,更看得真確,雖然有一、兩個人曾試著反抗,但大部分的人忙著抱肚子都還來不及,哪裡有精力對抗呢?

  雷夫很快的攻進主堡,原本守城的人束手就縛,等待親人付贖金來贖回,以前碰上這種情形,守城的將領通常都難逃一死的命運,不過現在情況特殊,雷夫也不想對手下敗將太狠。

  回到營帳把頭盔交給德恩時,時候還早,甚至不到中午,雷夫於是坐在小桌子前陷入沈思,他很想寫封信叫人家送回坎普墩去,和憐兒分享這個好消息,但又不希望讓她知道自己不但識字,書寫能力也流利,因為一旦被她知道,她可能就不肯再為他記帳了,而依目前的情況看來,她越快幫他做妻子該做的事,就能越快接受他本人。

  索勃走進來,雷夫問道:「都安置妥當了?」

  索勃點頭說:「這裡的士兵也能得到相同的待遇嗎?」

  「他們大都是臨時被召來的農民,或者是傭兵?」

  「大部分都只會說英語,應該是農民吧。」

  「那待遇自然相同,他們可以留下來為我效勞,因為我們還有其他的要塞待攻,自己人當然留得越少越好,這座城你建議由誰接管?」

  「華特,他本人早已提出要求,再說吉斯、皮耶和雷諾都想跟著你繼續征戰--」

  「但我本來是想在攻下更大的城池之後,才賞給華特的,魯普不夠大。」

  「可是他急著安定下來,這些天來他日日奔波於魯普和妻子借住的福普間,委實累壞了,而且貝莎夫人常趁他不在時玩花招,他說他不想再在外面奔波,任妻子淘氣了。」雷夫聞言哈哈大笑,索勃卻皺眉道:「如果我是你就笑不出來,因為你自己也有個擅長惹麻煩的妻子。」

  「嫁給我之後她就沒有再惹麻煩了。」雷夫為她辯解道。

  「是還沒有,不是沒有。」

  雷夫本想為妻子再辯解幾句,卻被急促的馬蹄聲打斷,他和索勃一起走出去,迎上迅速下馬,興奮得差點說不出話來的手下。「大人,南普投降了!」

  「怎麼會?」

  「因為糧食用盡,士兵們餓得根本無法作戰,守城的將領只好求援。」

  「咱們走回好運了,索勃。」雷夫笑著說。

  話才出口,另一名手下又奔馳而來,在馬上就高呼壞消息。「大人,坎普墩的磨坊著火了。」

  雷夫立刻對索勃道:「立刻派五個人跟我回去,你留下來指揮大軍轉往魏普。」

  「皮耶可以領軍--」

  「我要親自回去救火,照我的話去做,索勃。」

  十分鐘之後,雷夫便已在趕回坎普墩的路上,兩地相隔大約有二十五公里,他們快馬加鞭的在林間穿梭。

  雷夫比手下們先一步抵達河岸邊,從這頭看過去,有不少村民和他的手下正在那頭緩緩走動,火大概已經撲滅了。

  既然不必再趕,雷夫便緩緩策馬,不料一支箭往他直直射來,在痛暈過去之前,他只來得及看到一個人影往樹林的另一頭奔去。

TOP

第7章

  憐兒以前不是沒有看過血,甚至不乏像這種大量的流血,她也曾處理過不少傷口,但一想到受傷的人是雷夫,她就有瀕臨崩潰的感覺。

  他被送進來時已恢復清醒,當兩人眼光接觸時,她卻只看到怒火和控訴,為什麼?

  「夫人?」葳葳和米妲急切的盯住她看。

  「什麼事?」

  葳葳應道:「索勃傳令回來把大人移到他……不,也是你的臥房去,可以嗎?」

  「他有沒有叫我一起進去?」

  葳葳別開眼去說:「他要人去找草藥醫師。」

  這比控訴的眼光更教人傷心。「好吧。」

  「可是夫人,」米姐輕嚷:「阿圖只是個郎中,沒錯,有些郎中還算得上醫術高明,但阿圖根本就是個笨蛋,寧可讓患者死掉,也不肯承認錯誤,你一定還記得阿圖,夫人,他就是那個差點把我母親醫死的人。」

  憐兒一言不發,轉身就走,是她看錯了雷夫的眼神嗎?還是他真的以為自己和害他受傷的人有關?

  憐兒上樓,赫然發現在候客堂便被擋住了,她想進去,但那名守衛硬是不肯放行。

  「對不起,夫人。」是他一說再說的。

  「是我丈夫命令你阻止我進去的?」

  他低頭不語,但已足夠說明一切了。

  「現在草藥醫生陪著他?」

  「我。」他的回答被裡頭傳出的雷夫吼叫聲打斷,憐兒的面色立刻轉為灰敗,但隨著怒火上升,又變得火紅。

  「我可以幫他止痛的,」她盯住守衛說:「讓我進去,免得他受更多的苦。」

  「對不起,夫人,但你真的不能。」

  「你和裡頭那個自稱醫生的人幾乎一樣笨,你聽得見我在說你嗎?阿圖?」憐兒隔著門大吼:「如果他因為你的自以為是而有絲毫損害,我會綁著你的大拇指,把你吊到指頭斷掉為止!而如果他不幸有個萬一,你更會希望死的是自己!」然後她轉身瞪住張大眼睛的警衛說:「你也一樣!」

  阿圖在房裡本來被罵得心驚膽戰,連要包繃帶都不知從何處下手,直到外頭恢復安靜,他才得以放下心來料理昏迷不醒的雷夫。

  剛剛因為她叫得太大聲,所以當憐兒下樓時,便招來不少質疑的眼光,但誰也不敢和站到壁爐前的她說話。

  尹維自己也可以進去,卻不願違抗雷夫的命令放她進房,憐兒經過一番考慮後,終於決定先放下自尊不管,差人去把索勃請來,希望這位年長的聰明人可以阻止這項愚蠢的命令。

  但傍晚就進到雷夫房裡去的索勃卻至夜已深時才來見一直在大廳等待的憐兒。「他怎麼樣了?」憐兒焦灼的問。

  索勃冷冷的看著她說:「已經睡了。」

  「傷口呢?」

  「會好起來的,幸好不是拜你所賜。」

  「連你也這樣?」

  憐兒連忙走到一旁去調勾呼吸,再緩緩折回,在他面前站定。「索勃爵士,不管你怎麼想,也不管他怎麼想,我和這件事都毫無關係,我的人民也不可能攻擊他,他是我的丈夫啊,為什麼你會認為他的傷是我造成的?」

  索勃一直等到傭人們把食物送上後才說:「因為他看見射箭的人往寶獅莊的方向逃逸,而尹維說這兩天你又湊巧回寶獅莊去過。」

  「沒錯,我姨媽住在那裡,難道我不能回去看她,他怎麼可以因這項理由就判定我有罪?」

  「因為你丈夫不在時,你有時間做充分的準備,你不想嫁他及為他添了不少麻煩的事,更是眾所皆知,加起來一推論,結論自然呼之欲出,你早就想擺脫掉他了。」

  「如果我真的懷有噁心,何必幫他攻下魯斯堡?我甚至可以下毒,再把罪過推給髒亂的廚房,何必還大費周章找廚房洗乾淨?」

  「是你做的?」

  「噢!又一個相信這些轉變都拜璦媚夫人所賜的呆瓜,在習慣了髒臭的環境那麼久之後,她會突然想到該幫雷夫打掃環境?好了,隨便你去想算了,你想相信使環境清潔一新的人是她,那就是她;你想相信射箭的人是我,那就是我;但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如果我希望他死,那我就不會只令他受傷而已,我會一箭就置他於死地。」

  「難道你可以否認你一直都在排斥他,夫人?」

  「過去的事我既不否認,也不找藉口,因為告訴我黑狼是個魔鬼的人是我的多年好友蒙艾倫,我排斥他來,因為他一來,我的好友便被迫逃亡,如果他有心反抗,我甚至願助他一臂之力,但艾倫卻選擇了放逐生涯。」

  「所以你就想為他代勞,憐兒夫人。」

  「你錯了,」憐兒說:「我只不過是在村民的面前詛咒過他,其餘的全是他們主動去做的,我唯一親手做的是新婚之夜用小刀刺傷他的那件事,」她急急忙忙的解釋:「但那純粹是個意外,說不定連他自己都忘了。」

  「看來雷夫不讓你接近他的決定是對的。」

  憐兒氣得叫道:「你根本沒有把我說的話聽進去,我想幫忙啊,我可以幫他止痛,可以--」

  「可以離他遠一點,就算他肯放你進去照顧他,我也不敢相信你,憐兒夫人,當初只因為我一句玩笑話,他便動了娶你的念頭,後來我去接你時,還以為自己終究沒有做錯事,想不到我還是錯了,幸好他不再相信你。」

  「你是個食古不化的人,索勃,為了我丈夫的生命安全,我希望你能盡快悔悟,阿圖對他只有害處,沒有好處。」

  「他已動完手術了,我相信雷夫很快就會復原,你以為這是他第一次受傷嗎?」

  「但願你的決定是正確的。」

  她走了之後,米妲才上前來指責索勃說他誤會女主人了。「她的醫術高明,更不可能是謀害她丈夫的兇手,她甚至還威脅了阿圖,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問你回來之前,一直守著主人的尹維爵士。」

  「女人當然會為女人講話羅。」

  「男人還不是一樣。」

  「他根本不需要她的幫忙!」從什麼時候開始,女人都膽敢跟男人頂嘴了?寶獅莊的情況是否更糟?

  「她才不會傷害他!」米妲也堅持道:「當她知道大家都誤會打她的人是主人時,不僅大發雷霆,甚至主動為他闢謠,這像是一個充滿恨意的女人會做的事嗎?」

  米妲和女主人一樣,把話說完就氣呼呼的走開,也同樣得到索勃不以為然的瞪視。

  ☆     ☆     ☆

  四天過去了,雷夫的情況非但沒有轉好,反而更糟,令索勃一籌莫展,那個傷看起來並不嚴重啊,以前傷得比這更重,還不是一樣迅速恢復,但雷夫卻高燒不退,一下子呼喚著夫人的名字,一下子又罵她罵個不停。

  阿圖在見情勢不妙時,早已逃得無影無蹤。

  索勒實在不曉得該怎麼辦……不,他曉得,最後也終於差一個僕人去請雷夫的妻子過來,當他眼見憐兒帶著憂色走進來時,不禁有些羞慚。

  「為什麼不早一點叫我來,」她問索勃:「傷口內的髒東西可能會要了他的命啊!」

  「我又沒有幫他換繃帶,哪裡知道裡頭髒不髒?」

  「怎麼不換?我警告過你阿圖成不了事的。」

  「你幫得了他嗎?」

  看著那已經發炎的傷口,憐兒並沒有全然的把握說:「我真的不知道,他發幾天高燒了?」

  「三天。」

  「我的天啊!」

  聽出她口氣中的無助,索勃的臉色也變了,連忙走近床邊幫憐兒的忙,她先灌雷夫喝了一杯藥水,同時差人去燒開水,再找來幾種藥調在一起。

  索勃對她雖已產生敬意,但在她從籃子裡拿出一把匕首時,仍忍不住扣住她的手問:「這是要幹嘛?」

  「我必須割開他的傷口,才能找出發燒的原因,如果你不放心的話,由你來割怎麼樣?」索勃搖頭之後,便把她的手鬆開。

  憐兒先徹底消毒過小刀,然後小心翼翼的割開他臂上的傷口,在仔細翻找了一陣子之後,不禁輕呼出聲。「判那個郎中死刑還便宜了他呢,他雖把箭拔出來了,但卻沒有清除箭頭帶進去的盔甲碎片。」

  把碎片取出來之後,她再把傷口徹底清洗過,等到血已不再黑黝黝的,真的變成鮮紅色時,憐兒才開始在乾淨的傷口上上藥,「等到他的熱度減退,表示傷口已乾淨之後,才能縫起來,」跟索勃說話的口氣也不再急躁。「未來幾天,他可能會比現在更虛弱,不過那是因為失血過多的關係,我有補藥可以增強他的體力。」見索勃沒有表示任何意見,她才問道:「你肯讓我陪在他身邊,觀察他的情形嗎?」

  「他已沒有生命危險了?」索勃轉聲的問。

  「應該已經沒有。」

  「那請你留下來吧,夫人。」

  「萬一他清醒過來看到我在這兒,可能又會生氣。」

  「那就讓他去生氣。」心懷感激的索勃現在才沒有時間去管主子開不開心哩,只要他沒有危險就好了。

  「謝謝!」她歎了口氣說:「但請你別跟他提起我所做的一切。因為我不要影響到他的復原情形,病人若心情不好,傷那裡會好得快?就算他認為是草藥醫生治好也無所謂。」

  「我不會對雷夫撒謊。」

  「我沒有要你撒謊,你只需守口如瓶就好了,他一醒來,我就會自動離開。」

  隔天雷夫的燒就退了,於是憐兒把他的傷口再度縫合,當雷夫睜開眼睛看清楚她是誰時,佈滿鬍渣的臉加上暴怒的表情實在嚇人,但因為憐兒知道現在他尚無力氣,於是在料理好傷口之後默默離去,換成被關門聲吵醒的索勃來到床邊。「謝天謝地,你終於回到我們身邊來了。」

  「我到過那裡?」他的聲音十分虛弱,但索勃卻笑著回答說他已到鬼門關去打了個轉。「只因為小小的箭傷?」

  「因為小小的傷口發了炎,令你高燒不退。」

  「別提傷口的事了,我問你,她在這裡幹什麼?你這守衛又是怎麼做的?竟然讓該為我的傷負責的--」

  「放輕鬆一點,雷夫,」索勃打斷他道:「我想兇手不是她,不,我相信不是她。」

  「我已經把親眼所見告訴你了!」

  「沒錯,但你只是看到,又沒有捉到。」

  「你竟然在為她辯護?在這之前你從不肯相信她的,相信她的人是我,結果你看我得到了什麼?」

  索勃搖搖頭說:「等你傷口比較不痛之後,你再好好的想一想吧,因為每一個人都可能是兇手,尤其是城池已被你攻下來的那些人,想想看,寶獅莊的人除了以前惹惹小麻煩之外,可曾正面攻擊你?如果以前沒有,那在他們最愛的女主人嫁給你之後的現在,又何必冒險動手?」他望著雷夫又說:「你知道她以前為什麼會排斥你嗎?你有沒有問過她?」

  「問不問有什麼差別?」

  「你有沒有問,雷夫?」

  「沒有,」他沒什麼好氣的說:「想必你是知道了,不然也不會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

  索勃笑道:「心情好一點了吧?」

  「你到底有沒有話跟我說?」

  索勃只是搖頭道:「我們誤會她,她也誤導了你,有些事只好靠你們兩個自己去解決。」

  「謎語,都是謎語,當我躺在這裡受苦時,你只會講謎語嗎?那個草藥醫師到哪裡去了?我的屁股好燙啊。」

  「我想也是,至於那個郎中,早在幾天以前的某個晚上,就因為怕失去手指頭而逃掉了。」

  「又是另一個謎語?」

  「那是你妻子對阿圖若醫不好你所下的威脅,等他發現自己真的束手無策時……」

  「你一直說我在鬼門關上徘徊,而既然那個草藥醫生跑掉了,那我應該謝的人就是你羅?」見索勃拚命搖頭,雷夫不禁因了然而瞪大了眼睛。「是她把我醫好的?又幫了我一次?為什麼你剛才不說?為什麼,索勃,夫人是真心關心、在乎我的嗎?我開始有點相信她了。」

  「別高估了自己,」索勃調侃道:「就算受傷的人不是你,她也不會見死不救的,你現在作美夢,小心以後美夢破碎,更加痛苦啊。」

  但雷夫根本沒有在聽,只覺得暈陶陶的,她不顧一切前來照顧他,是否意味著只要他繼續努力,就能使她愛上他呢?

  雷夫的心中一直環繞著這個問題,直到再度熟睡為止。

  ☆     ☆     ☆

  走進大廳的憐兒正好看見往外走的伊裡,心想來得正好,她早就想找這個坎普墩的管家了,偏偏他滑溜精怪,每次都找到理由逃脫。憐兒跟著他走了一陣,終於在馬廊前攔住他。「借你一點時間,伊裡先生。」他拖了好久才轉過身來,盡力掩飾不安。「你從前就是蒙爵士的管家,對不對?」

  「好幾年了,夫人。」想不到是這個問題。

  「比較起來,你認為新主人很壞嗎?」

  「當然不會,只是一個常在,一個比較少在……」

  憐兒馬上利用他搞不太清楚自己的意向之時,向他要帳簿。「你?」管家瞪大眼睛問:「你要帳簿幹什麼?」

  「我的丈夫想看。」這個謊言再順當不過。

  「但是他也看不懂啊。」現在管家不只驚訝,已經有點驚慌了。

  憐兒則仍然甜蜜蜜的笑著說因為丈夫正帶傷臥床,閒著也是閒著,正好藉瞭解帳目打發一些時閒,就算他看不懂,他的文書人員也可以念給他聽;管家聞言忙說他就可以做到。「但你一直都那麼忙。」

  「我會想辦法抽出時間來的。」

  「不必了,他的文書人員有的是時間。」

  「但是。」

  憐兒已失去耐性。「你想抗命?」

  「不,不是,我怎麼敢呢?夫人,」他說:「我這就去拿來。」

  當他把一疊少得可憐的帳目表遞給她時,憐兒差點掩飾不住訝異之情,帳簿通常都以一年一年計的,按照時間推算起來,距離結算的秋天也只剩下幾個月,為什麼這帳簿卻薄得好像只有一個月呢?

  她把帳簿帶到現在睡的小房間去看,發現成果比她想像的更糟,不但廚房報的帳簿沒有逐日記載,連農民付來的租金和收益也混淆不清,支出更是亂七八糟,傭人們的薪水不知多少,拿出去買東西的錢也交代不清。

  這和寶獅莊內一清二楚的帳簿真是沒得比,在那裡,凡是涉及莊內的財產,連一針一線都會記載下來,每天核對一遍之外,月底還要結算,偶爾她還會突擊檢查;單說馬廄好了,多少乾草、燕麥、青草都會詳細列表,哪裡像這裡所寫的,只有說「因為老馬衰弱,所以購進新馬」?價錢明細表呢?到底買進多少馬匹?

  有關於村民所繳的稅金也是,以前憐兒都分門別類,是農是牧一應明晰,但伊裡卻只寫個「收到了」,收到什麼?又收到多少?這算那門子的糊塗帳嘛。

  收入方面姑且不論,支出部分更令她詫異,光是堡內支出,一個月的費用便是她三倍的家用,甚至不包括雷夫領軍在外的花費呢;伊裡曾經跟她說過,士兵們的糧食都是在紮營之後,才從最近的市集直接購買的,根本沒有動用過堡內的存貨。

  很明顯的,伊裡並沒有盡忠職守。

  憐兒越想越氣,馬上召來兩位士兵陪著她,以備不時之須,然後開始找管家,最後終於在廚房找到了他。

  伊裡見女主人手執帳簿往他走來時,不禁大為吃驚。「這麼快就要還我了,夫人?」

  「伊裡先生,」她面無表情的問:「你所記載的新購進的馬在那裡啊?」

  「馬?」他皺著眉頭問:「什麼馬?」

  「馬,」她揚高聲音說:「你不是曾買進一打的駿馬?」

  「日理萬機,差人去買的也不只是馬,夫人,你認為有--」

  「是嗎?那我們就不談馬,談談你幫我的丈夫買給璦媚夫人的廉價珠寶好了。」

  「夫人,拜託,」伊裡認真辯解道:「我從來沒有幫夫人們買過什麼珠寶,雷夫大人也沒有叫我去買啊,他認為哪一項帳目有問題?要你來問--」

  「家用的錢你通常都擺在哪裡?伊裡先生。」

  他鎖緊眉頭道:「某間貯藏室裡有個保險箱。」

  「需要之時,再由我丈夫補足款項?」

  「用不著那麼麻煩,他每次都留下一筆--」

  「多少?」

  「夫人?」

  「我問你他給你多少家用來維持這裡?」

  「幾……百塊。」他不安的回答。

  「到底幾百塊?」憐兒輕聲的問。

  「我不--」

  「到底多少?」

  伊裡回頭看看廚子和他的助理們想尋求支持,但他們個個臉上都寫滿了好奇,誰有能力幫他啊?「一千一百到一千兩百塊之間吧,」最後他不得不說:「我不記得了,但夫人,你何必傷這個神呢?除非你想買什麼,那我很樂於--」

  「我相信,」她冷冷的說:「你用剩下的錢,應該還在保險箱裡羅。」

  「當然,夫人。」

  「就是上面記載用剩的?」她揚了揚手中的本子。

  「是的。」

  「這麼說你應該不會反對在你離開坎普墩之前,讓我們搜搜你的房間羅?」

  伊裡至此才方寸大亂。「夫人?你……呃……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是嗎?我想你清楚得很,」她一字一句清楚的回答道:「因為我丈夫是一個慣於長年征戰在外的人,所以你就肆無忌憚的在暗中搞鬼,並且認定他看不出來,可惜我和他完全不同,在嫁過來之前,我已親身理了好幾年的家務,連帳簿都是自己記的,管理這樣一個家需要用多少錢,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見他瞪大眼睛,她不禁露出微笑道:「你終於明白了,伊裡先生。」

  他握緊雙手道:「你沒有任何證據,夫人,坎普墩不是寶獅莊,你不能以那裡的情況來衡量這裡,所以你並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我有罪。」

  「我對你已經失去耐性了,如果我丈夫不是臥病在床,我一定讓他親自來料理你,」憐兒生氣地說:「你說我沒有證據?」她轉過身去問廚子:「上面說你上週一共買進了二十五塊的東西,有沒有這回事?約翰。」

  「夫人,沒有!」廚子大喊道:「甚至沒花到十塊錢。」

  憐兒這才把眼光再調回到臉色已氣得發青的管家身上。「怎麼樣啊?伊裡先生?」

  「你無權過問我的帳目,憐兒夫人,我會跟你的丈夫說--」

  「不,你不會,因為我不會給你機會!」她退後一步,叫兩名士兵向前。「帶伊裡先生到他房裡去,如果搜得出他偷去的錢來,那他就可以帶著自己的東西離去,如果找不到錢呢,」她再度狠狠的盯住管家看。「那你自然可以當面跟我丈夫說個清楚。」

  憐兒快步走回大廳去,不知道自己是做對了;或者是做錯了,該找尹維或索勃來接手嗎?

  幸好事情很快就結束了,士兵回來報告說管家趁他們在搜房間時逃掉,他們也只搜出五十塊。上千元只剩五十塊?這下可好,不必擔心伊裡將事情鬧大,但教她怎麼去跟雷夫說呢?

  ☆     ☆     ☆

  雷夫在打開衣櫥時呻吟一聲,他知道索勃一再警告他別起床是對的,他的傷口剛縫好不久,身子也弱,根本就不該起來的。

  但雷夫實在忍不住了,自從知道傷他的人不是憐兒,而且她還幫他療傷之後,他就一直想為自己的行為做點補償,在她剛幫自己取下魯普之後,他就馬上不信任她,這種行為有多傷她的心啊?

  他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在想該送她一份什麼樣的特別禮物,不能讓她產生他是在收買原諒的感覺,而是要給她一份她會珍藏的可愛禮物。送什麼好呢?他根本不瞭解她的喜好,甚至不知道她有些什麼,為了一探究竟,只好捺著性子等索勃離開,自己才到待客堂來看看妻子的櫥子裡有些什麼。

  看見她的珠寶盒竟那麼小時,身為丈夫的他不禁有滿懷的歉疚感。櫥中一共有兩個盒子,一個是象牙制的,另一個則是更小的木頭盒子,裡面只放著兩根銀匙。

  盒子下頭是兩條皮帶,一條飾以珠寶,另一條則以金飾打造,象牙盒子中有三個手鐲,兩個銀髮夾,一個金扣和一條屬於上等貨品的項鏈,金鏈上有六顆寶石,正中則是一個金十宇架。

  對於一個這麼美的女孩來說,她的珠寶首飾實在是太少了,但她在很小的時候就被父親送走,有誰會想為了贏得她眼中的光彩而送她禮物呢?雷夫對那個嚴重傷害過憐兒的男人不禁自然浮現一股恨意。

  門輕輕被推開,站在門邊的是憐兒,而憐兒也馬上看到打開櫥子站在那裡面紅耳赤,無力為自己辯解的雷夫。

  因為她只是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所以雷夫也只好紅著臉,自己乖乖的回床上去。

  憐兒跟著他走進臥室,沈默的場面一逕僵持著,直到她開口說話。「你是在找藥箱嗎?問索勃就知道我擺在壁爐旁,不是放在衣櫥裡。」

  雷夫歎了口氣道:「他說了。」

  「可是你最好不要冒險為自己換藥,要換藥可以讓我來啊,我很樂於幫忙你。」

  「是嗎?」

  憐兒差點禁不住他突然變得溫柔的口氣和態度。「你應該等我來的。」

  「但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來,甚至沒有把握你一定會來啊。」

  憐兒這才正視他的眼眸,她知道他尚不清楚管家的事,那是什麼事令他煩心呢?「我為什麼會不來?大人,只要是你要求的事,誰敢不從?」

  「但你向來是為所欲為的。」

  兩人又在各持己見了,這明明是他們最想避開的話題啊。「我本來是不喜歡被任何人指揮,受任何人約束的,但既然已身為你的妻子,我也只好聽你的話,不過我的思想和感情仍不在此列。」

  雷夫聞言差一點就笑出來,他當然控制不了她的思想和感情,事實上,他向來就不贊成操縱別人的思想、行為,自己想做的,不過是想改變她對他的看法而已。「就算你不願為我療傷,憐兒,我也能諒解。」

  他用的是謙遜的口氣嗎?憐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母親遺傳給我的醫學天分若不用,跟本來就沒有又有什麼兩樣?好了,你願意讓我幫你止血了嗎?」

  他點點頭,憐兒欣然拉開被單,為能運用醫術而再度對上蒼的恩賜心存感激。

  「從幫助別人的過程中,你常能找到快樂?」雷夫突然冒出個問題。

  「是的。」

  雷夫聞言不禁歎了口氣,他誤會了,誠如索勃所說的,樂於助人是她的天性,自己一點兒也不特別。

  「怎麼啦,大人?」

  「沒什麼,」他說:「我只是想起當初自己寧可找草藥醫師而不找你的態度,八成傷了你的心。」

  「不是傷心,」她馬上反駁道:「只是氣你的愚蠢,因為我知道阿圖根本是個郎中,但後來想想你當時身子弱,腦子自然不清楚,怎麼能怪你呢?」

  「何必幫我找藉口?」

  她搖頭道:「因為如果你頭腦清醒,應該會下令用烙鐵烙我,怎麼可能只叫人守住門口而已?」

  「用烙鐵烙你!」他皺起眉頭,「我才不會……你是我的妻子啊。」

  「重點不在這,」她生氣的說:「重點是有人想殺你,應該把這個人捉起來處以極刑,如果想殺你的人是我,我想待遇也不會有任何差別。」

  雷夫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承認當我被箭射中,又看見那個人往寶獅莊的方向逃逸時,真的曾想過兇手是你,我雖然不願相信你真的有置我於死地的念頭,但是證諸以往你的行為……對不起,憐兒。」

  為什麼她不敢看他呢?連憐兒自己也不懂,她把繃帶紮好,再拿出一個藍色小瓶說:「你願意喝下這瓶止痛藥嗎?」

  雷夫不明白她為什麼不敢看他,甚至一副不安的模樣。「不!」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這麼說你仍在懷疑我羅?」她輕聲問道。

  「我可沒說。」

  「但是你拒絕服藥,你怕我會毒死你嗎?」

  「該死的!拿來給我,」他一把搶過瓶子嚥下藥水。「好了,現在你可以跟我說為什麼不肯原諒我了吧?」

  「我沒有不原諒你啊,」她望著他說:「相反的,我還希望你會原諒我--」

  「不必說了,」他突然打斷她,「我不想聽你做任何告解。」

  「但我是要跟你說有關--」

  「我不要聽!」

  憐兒挺直身子道:「你要讓我飽受等待別人來向你報告的牽掛之苦?不,大人,我寧可現在就親自跟你說,我趕走了你的管家,並且自認沒有做錯事。」

  話一說完,她就等著他大發雷霆,想不到他只問了一句:「就這樣?」憐兒只好說是。「你……要我怎麼辦?憐兒。」

  「你可以好好發一場脾氣,就算吼我一頓也不會危及傷口。」

  「不如你先說說為什麼解雇他?」他面帶笑容問道。

  「因為我發現他偷錢!偷了好幾百塊。」

  「你是怎麼發現的?」

  她把查帳的事講了一遍。「只可惜讓他帶著你的錢逃掉了,都怪我處理不當。」

  「憐兒,你怎麼知道他偷了我的錢?你怎麼知道我給的錢太多?」

  「我……」她低下頭去,「我是寶獅莊的管家,所以知道多大的房子用多少錢就夠。」

  雷夫搖著頭想:她既然自任管家,為什麼又硬是不肯管理坎普墩的家務。「管理財務顯然非我所長,這次我真的是被管家騙了。」

  「我發誓帳簿我真的看了,而且--」

  「我沒有懷疑你啊,憐兒,但這麼一來我就沒有管家了,尹維在這方面的知識幾乎和我一樣貧乏。」

  「說得也是。」

  「那你有什麼建議,人是你辭退的,你心目中有理想的接任人選嗎?」

  「想不出來。」

  「我心目中倒有一個,不如就由你自己來接任吧?」

  「我?」

  「對啊,你有能力,是不是?」

  「是,當然有。」她拿起藥箱藉轉身的動作掩飾臉上的喜悅之情,他一定以為這就是在懲罰她吧,其實她再樂意不過,若不是怕被他一口回絕,她早就想毛遂自薦了,畢竟在這之前,他都不肯讓她碰坎普墩的家務。

  控制表情後,她才轉過身來說:「如果你沒事要我幫忙,那我這就下樓去叫他們送晚餐上來。」

  「你會陪我一起吃嗎?」止痛劑顯然已開始發揮效用,因為他的聲音中有著濃厚的睡意。

  「你希望的話,我就陪你吃。」

  「好,憐兒,這幾天你都睡在哪?」

  「我……我搬到傭人房對面的一個小房間去睡。」

  「搬回來吧,」他的眼睛都快合上了。「從今晚開始,你得回這裡睡。」

  「是,大人。」她垂著臉退出房間,快樂得好比一隻輕盈的小鳥。

  ☆     ☆     ☆

  葳葳指揮僕人準備晚餐,尹維坐在一旁喝酒,璦媚則裝作對一切都不關心的樣子。

  等到憐兒從樓上下來後,璦媚的眼光才盯住她不放,看她先跟女僕說了幾句話,便再度離開大廳。

  璦媚笑著坐下來,自己終於等到這一天了,尹維已跟她提過雷夫對妻子的懷疑,看來今天他終於有力氣遣走憐兒,把她趕回寶獅莊去。

  他在昏迷不醒的時候,璦媚根本不敢接近他,因為他萬一死了,自己就得立刻收拾包袱離去,因為她自知根本無法與憐兒為敵。

  幸好雷夫已清醒過來,並相信妻子就是想害死他的兇手。「你想他是不是已開始叫她收拾行李了?」璦媚問也看著從傭人使用的階梯上樓去的憐兒的尹維道。

  「收拾行李?她幹嘛收拾行李?」

  「當然是為了回寶獅莊去啊。」

  「他幹嘛遣她回娘家去?」

  怎麼有這麼笨的人呢?再怎麼簡單的事,都得勞動她解釋半天,實在煩人。

  「你不是跟我說他相信縱火兼放箭的人都是她?」

  「弄錯了。」尹維隨便應了句。

  「弄錯了?誰弄錯了?」

  尹維聳聳肩說:「雷夫大人承認是他弄錯了。」

  「你怎麼知道?是他親口告訴你的?」

  「是索勃離開這裡之前告訴我的。」

  「索勃不是在照顧雷夫嗎?」

  「有憐兒夫人照顧就好,索勃留下來幹什麼?」

  璦媚咬牙切齒道:「等他得知可憐的伊裡被她趕走之後,還會由得她照顧自己嗎?」

  「雷夫自有他處理事情的一套辦法,但再怎麼樣都不可能只因為她稍稍逾越了本分就趕她走,更何況截至目前為止,她所做的每件事都深得他的心,怎麼可能惹惱他呢?管家既然真的偷錢,男主人又臥病在床,女主人自然有權趕走他。」

  璦媚氣得直想尖叫,太不公平了!就在她開始編織宣佈流產的美夢時,竟然冒出這種事來,看來自己只好再勉為其難的繼續維持和尹維的關係,直到懷孕為止。萬一下個月再沒有任何好消息,恐怕自己就得宣佈放棄,雷夫又不是笨蛋,即使有小孩,恐怕也得謊稱為「晚產兒」。

  老天,她實在不想生小孩,但眼前形勢如此,說不定真的得把孩子生下來,除非……

  把懷孕的事說給憐兒聽,自己可以裝作是在無意間洩漏的,像她那麼驕傲的女人,十之八九會在得知丈夫的情婦竟在他們新婚之後才有了孩子時,憤而拂袖離去。

  就算憐兒去問雷夫也無所謂,反正他無法否認小孩的存在,不過依她對憐兒個性的瞭解,她或許連問都不會問,乾脆一走了之,那麼一來,自己就還有時間把孩子打掉,幾年之前墮胎的藥方她一直都還帶在身上。

  想到這裡,璦媚臉上終於又有了笑意。
  

TOP

第8章

  他們要到宮廷裡,接獲這個消息時,憐兒頓覺噁心反胃,更惱人的是回信還得由她本人寫。

  雷夫根本不肯接受她的藉口,硬要她一同前往。「亨利想見你。」對,憐兒苦澀的想:沒有人可以違抗國王的命令。

  因為雷夫尚未完全康復,所以他們決定提早一周出發。

  憐兒祈求上天保佑她的過敏症不會復發,也希望自己不會出醜,這麼多年沒到宮廷去了,她還記得宮廷禮儀嗎?

  雷夫知道她很緊張,也已極力安撫,甚至說了許多國王的糗事給她聽,還說她或許會在那裡碰上親戚,憐兒倒不知道那該歸為好事或壞事。

  他們雖同床共枕,但他尚無體力與她親熱,所以大部分的時間兩人都在聊天,等他休息時,憐兒就在一旁記帳或者寫信。

  不過不管他們各自聊了多少瑣事,有件事是兩人都不去碰的:璦媚;其實憐兒很想談談她,但她知道只要一提起那個女人,自己一定會要求丈夫送她走,而萬一雷夫拒絕呢?自己豈不是自討沒趣?他倒底愛不愛璦媚,這個問題不分日夜折磨著她。

  為了不受折磨,憐兒只好發揮理智,盡力與他保持距離,她不敢敞開胸懷的和他談天說笑,深怕這麼一來就會深深愛上他,難以自拔。

  從受傷以後,雷夫還沒有踏出房門一步,連整理行李的事都全權交由憐兒負責,對於這份充滿「妻子」味道的工作,憐兒倒頗為樂在其中。

  比較麻煩的是她自己的行李,因為她只有兩件屬於正式的禮服,葳葳還特地熬夜為她趕出第三件來。

  其實憐兒本人就是個傑出的裁縫,但一來因為她一向認為流行式樣不值得盲從,二來大部分的時間她又都待在坎普墩裡,所以自然不想也不必把時間浪費在裁衣上頭了。

  就在出發前,有位農民過來匆匆塞給她一張紙條,憐兒並不認識他,不過還是把紙條收下來,但因為忙著上路,所以把紙條往袖子一塞就忘了,稍後又看見丈夫和璦媚在樓梯口話別,心情不好之餘,當然就更記不得那張紙條了。

  第一天晚上他們住進一家小旅館,憐兒為了想趕在丈夫回房之前睡著,所以早早便退回房中,紙條才在葳葳服侍她寬衣時掉了出來,看完之後,憐兒的眉頭立刻為之深鎖。「是蒙艾倫寫來的。」

  「艾倫少爺?他不是到愛爾蘭去了,夫人?」

  「說不定是回來或根本就沒去,他邀我在邊界見面,」憐兒眉頭鎖得更緊。「他到這裡來幹嘛?」

  「你會去見他嗎?」

  「會,但他是邀我在中午見面,已經來不及了啊。」

  「我想他很怕你丈夫。」

  「我想也是。」

  「那他幹嘛又跑回到黑狼的巢穴來?」

  「不要那樣叫他。」憐兒突如其來的輕斥,害葳葳嚇一跳,她也才發現自己竟在無意中維護起丈夫來。「沒事,葳葳,記得以後別在他面前提起那外號就是,去睡吧,今天大家都累了。」

  葳葳出去之後,憐兒便把紙條扔進火中,再鑽進侍女特地從家中帶來鋪的被窩裡,偏偏無法入睡,她拋不掉艾倫,他回來幹什麼?他不是已說過回這裡來可能會要了他的命嗎?

  艾倫跟她說的那些都是事實嗎?狄雷夫是有許多缺點沒錯,但復仇卻絕不在他的天性之列,她很肯定這一點。

  「你睡覺了嗎?憐兒?」

  他居然能無聲無息的走進來。「沒有,大人!」

  「那你可以起來幫幫我嗎?我已讓德恩去睡了。」

  聽他終於用請求的口氣,不再命令她做這做那時,憐兒不禁露出愉悅的笑容,只是不曉得他是否已察覺到以前的行為不對,所以才改進的。

  「坐下來,大人。」她請丈夫坐到比他們家中那張床要小上許多的床上,開始幫他脫上衣,幸好盔甲已由德恩代勞,不然自己又有得辛苦了。「我想看看你的傷口,今天騎了那麼久的馬,不曉得有沒有裂開。」

  「不必啦。」

  他好像很累很累的樣子。「聽我一次好嗎?大人。」

  「聽我一次好嗎?大人,」他苦笑著回答:「你要求得那麼多,給得卻那麼少,換你聽我一次如何?夫人,告訴我為什麼你就是不肯給我們倆一次機會?」

  呆愕的她隨即別開臉去。「你明知道為什麼。」

  「我知道,」他歎了口氣道:「但我以為你已經改變心意了。」

  憐兒一下子如墜五里霧中,不給他們機會的明明是他,為什麼他還要反過來問她?他把情婦留在家裡,難道是因為她太冷淡?這個想法嚇了她一大跳,令她僵在原地,動彈不得,他是想等她熱情起來,才肯送另一個女人走嗎?

  她覺得困惑極了,應該讓這個話題自然滑過,或者冒險一探究竟?「讓……讓我幫你把上衣脫掉。」因為彎下腰來的關係,所以雷夫便看到了她漂亮的胸脯,不禁深深吸了口氣,憐兒抬頭一瞧,馬上從他眼中看到了渴望,看來他雖然累,「某方面」的敏銳度卻依然存在。

  面孔一熱,她馬上把睡衣領口收緊,他再這樣看下去,教自己怎麼問得出藏於心中的問題。

  把衣帶都解開之後,她踱到另一頭去,讓他自己把剩餘的衣物卸下;憐兒憋不住了,才衝口而出問道:「大人,如果……如果我有所改變,你……會把璦媚夫人送走嗎?」

  「不會。」這麼快就給了這麼肯定的答覆,無異於往她的心重重的槌去一擊,笨蛋!為什麼要問那個明知道不該問的問題?然後再去接受最怕聽到的答案?

  「兩件事有什麼關係?」雷夫的口氣轉為尖銳。

  「沒……沒有,大人。」

  「解釋清楚,憐兒。」

  她能說什麼?璦媚不是說過雷夫不喜歡愛吃醋的女人?他是因為覺得她在吃醋,所以才緊捉住這個問題不肯放嗎?笑話!她怎麼會吃醋,她根本就不愛雷夫啊,老天,她好想放聲一哭。

  憐兒讓聲音盡量的平淡。「出發前我看到你在跟她說話,身為她的監護人,我起先以為難得躬逢盛會,你會帶她到宮廷走走,結果卻沒有,你在生她的氣嗎?」

  雷夫走到她的面前來,「我沒有理由生她的氣,也沒有理由帶她到宮中去,她並不喜歡宮廷生活。」

  「我也不想去啊,但你卻非拖我去不可。」

  「因為你是我的妻子!」

  憐兒迅速背過身去,如果不如此,她深怕自己真的會當場氣哭出來。

  「我還以為你和璦媚相處融洽哩。」

  憐兒慢慢轉過身來尖著嗓子說:「當然融洽,有什麼理由會不融洽呢?」她就快要哭出來了。

  「該死的!憐兒,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和璦媚深談過嗎?」

  她搖搖頭說:「如果你怕的是我曾經在言詞上對她刻薄過,我可以告訴你:沒有,這方面你大可放心。」

  「刻薄她?我們根本連談她都不必的。」雷夫實在搞不懂,他根本不想談璦媚,也覺得現本沒有必要談她。「你想送她走,是嗎?」

  「我沒有這麼說,我只是問你會不會送她走而已,但你既然已經拒絕,這件事就不必再提起。」

  她想走開,但雷夫卻緊扣住她不肯放,雙眸直盯,讓她也無法移開視線。「你知道了!原來如此,是誰告訴你的?」

  「大人?」憐兒才一出聲,淚水立刻奪眶而出。

  雷夫大吃一驚,馬上將她擁入懷中,心疼不已。「你快把我逼瘋了,你知不知道?憐兒,為什麼你從不肯把心意直接表達出來呢?」

  他將她橫抱起來,憐兒則繼續啜泣,不管他怎麼想都無所謂,反正她本來就不該問,現在也不想再說,才不給他機會說她是好吃醋的女人哩。雷夫輕撫她的頭髮和脊背,然後突然吻住她,憐兒在吃驚之絲,第一個意念便是他的傷尚未全好。「大人,不,不要,現在……還不行。」

  想不到他的回答再度使她大吃一驚。「那就讓我只抱著你,親愛的,我不會得寸進尺。」

  她差點又哭出來,最後在丈夫的安撫之下終於進入了夢鄉。

  ☆     ☆     ☆

  雷夫被一連串輕微的動作弄醒,他睜開眼睛一瞧,發現憐兒正溜下床去,昨晚的爭吵害他整夜都半睡半醒的,一直想把事情拼湊起來。

  她可能已經知道璦媚曾是他的「什麼」,但他實在很不願往那個方向想,萬一憐兒堅持要他把璦媚送走,那該怎麼辦?他不能告訴憐兒說那個女人已懷了他的孩子,那他會連贏得憐兒愛情的機會都葬送掉啊!

  他默默看著憐兒穿上藍色袍子坐到壁爐前去梳頭,她實在美得驚人!

  而且既善良又體貼,就是以為他還在睡覺,她才沒有叫侍女進來幫她的忙。

  但她偏偏能讓自己忐忑不安,讓自己睡不安寧,讓他迷惑不已,讓他一下子信心十足,一下子又頹喪失望,這樣的日子到底有沒有結束的一天?

  索勃建議他們開誠佈公的談一談,但雷夫卻不想冒這個險,因為他擔心她一直反抗他的真正理由其實和那個叫做蒙艾倫的年輕人有關,她恨他只因為坎普墩現在落入了他的手中,是這樣嗎?實情就是如此嗎?他最怕聽到這樣的告白,因為那將粉碎了他所有的希望。

  感覺到他的凝視的憐兒慌忙起身,折回來床旁看他。「都怪你要逞強做那麼多事,難怪會睡到這麼晚,太累了嘛,」她輕聲責備著,「可以看看你的傷口了嗎?」

  雷夫點點頭,兩人的眼眸再度對上。「大人,請你原諒我昨晚的行為,我是因為太累了,再加上……緊張過度,才會失去自製的,如果我惹惱了你,我現在就向你道歉。」

  「你還在為見亨利的事緊張?」

  她點點頭,面露苦色。

  「那我們就回坎普墩去。」

  憐兒整個人都呆掉了。「你肯為了我那麼做?」

  「當然,」他毫不猶豫的說:「沒想到你會怕成這樣。」

  「不是怕,而是……不安,」她向他保證道:「但我相信會過去的,」知道他肯為她更改計畫,增加了她不少的信心。「別忘了國王在等待我們,現在想回頭也來不及了。」

  「偶爾讓亨利失望一下又何妨。」

  「不!大人,真的,我克服得了心中的緊張。」

  「你確定?」

  「我確定,而且最嚴重的情況也不過是出出疹子罷了,以前小的時候每次到宮廷去,一定過敏出紅疹。」

  「那也好啊,」雷夫笑道:「如此一來我就不必擔心官裡每個騎士都會虎視耽耽盯住你不放了。」

  她聳聳肩說:「不過那毛病已經治好,再也不會復發。」

  雷夫聞言皺起眉頭說:「憐兒,我們結婚那天,你不是又出了疹子?」

  她的眼眸閃閃發亮。「你明知道那一天我為什麼要戴面紗,不必再提了。」

  雷夫望著生氣的她往門口走去,實在彷如丈二金鋼摸不著頭緒,她以為他知道什麼?「憐兒!」

  她轉過頭來氣得大叫:「我說不想談就是不想談,快穿衣服吧,不然天黑之前休想抵達倫敦。」

  她把門甩上,留下比任何一個時候都還要迷惑的雷夫,兀自怔怔出神。

  ☆     ☆     ☆

  因為憐兒把自己封閉在寶獅莊太久了,所以這趟倫敦之旅,樣樣事物看在她眼裡便都十分新奇,不像慣常在各地征戰的雷夫,在他眼中最美的,無非是他的妻子。

  憐兒很慶幸沒有老一輩的婦女隨行,不然瞧自己左看右看的樣子,不嘮叨死才怪。

  當鐘聲四響時,她不禁想起幼時每到四點,保母就會把她帶到父母身旁的情景,假如天氣不錯,一家三口還會出去散步,不然就在房中聊天,其樂融融。

  可惜母親死後,一切便變了樣,該死的父親,為什麼在母親死後不肯好好負起為人父的責任?為什麼要變得那麼軟弱?如果換作是她,自己一定會振作起來。

  憐兒搖一搖頭,心想幹嘛還想起父親?徒然破壞了目前的好心情,不過馬上就要抵達倫敦了,到達那裡之後,自己的心情還能這麼好嗎?

  據說國王一直留在西敏宮中,沒住在城裡,那很好,至少不必與他朝夕相處,只需要在抵達後的隔天去見他一面,但雷夫和她不同,一到倫敦就得先去見亨利。

  憐兒既不急著見亨利王,也不急著到倫敦去,那是一個複雜的城市,平常居民就雜,遇上慶典活動,那就更加不得了,連妓女都比往常多上一倍不止。

  看見巴拉汀堡時,憐兒馬上想起以前人多時,他們必須和別人共處一室的恐怖情景,那種人擠人的場面,委實教人不敢恭維。

  幸好這次不少人跟著亨利王住到西敏官去了,讓巴拉汀堡顯得更寬敞許多,雷夫雖然沒有留到見她安頓下來,但憐兒知道他必須立刻去見國王,倒沒有像一些女眷大發嬌嗔,況且他還留皮耶和二十名士兵給她,吉斯和另外十名則跟著他走。

  這一次他只帶皮耶和吉斯來,皮耶可以幫他守護憐兒,吉斯則是因為年輕,沒有到過宮廷,所以雷夫特地讓他出來見識一下場面。

  索勃留在坎普墩繼續攻擊魏普要塞,憐兒發現自己竟然有點想念他;她和吉斯也相處得不錯,就是和皮耶比較合不來,大概是因為他的年紀比吉斯大,脾氣又較硬的關係吧,而且憐兒覺得他也不喜歡她,若不是看在主子的面子上,恐怕根本就不會接受她,不過他倒頗為盡忠職守,連多看女主人一眼的陌生男子都會被他臭罵一頓。

  憐兒分配到的房間不算大,但至少葳葳、米妲、德恩和雷夫都是自己人,不必應付陌生人她已覺得萬幸了。

  雷夫回來時夜已深沈,憐兒正躺在床上聽米妲喋喋不休的談興奮之旅,她已參觀過整座古堡,並且和一位英俊的守衛約好等他稍晚交班之後碰面,而葳葳則早已跟一位下午碰上的迷人騎士卿卿我我去了。

  憐兒雖有些吃驚,但又不忍心阻止兩位侍女的及時行樂,況且就算她出面阻止,恐怕她們也聽不進去吧?

  聽見雷夫大叫她的名字時,憐兒慌忙穿上睡衣,她知道米妲素來有點怕雷夫,所以就叫她留在房裡。

  「發生了什麼事,夫人?他……似乎不太對勁。」

  聽見外頭又傳來一聲吼叫,她不禁皺起眉頭說:「他是想把全堡的客人都吵醒嗎?」

  憐兒跑出去,由於走廊只點著一根大臘燭,所以她是先再聽到一聲怒吼,才看到站在樓梯底的丈夫和吉斯,兩人雖並肩相扶,卻都搖搖晃晃的。

  雷夫又叫了。「憐兒!」聲音之大,連牆壁都好似要搖動起來。「吉斯,如果她不在這兒,我馬上把這個地方踩--」

  「我在這裡,大人。」

  他們一起往上看,吉斯笑得心虛,雷夫則笑得開心,上回丈夫喝醉是在他們的喜宴上,這次又是為了什麼而喝得醉醺醺的?她知道雷夫向來不貪杯,除非是在心情特別壞或特別好時才會多喝兩杯,上次是因為心情很糟,這次呢?也是一樣或湊巧相反?

  「你願意告訴我時候這麼晚了,你為什麼還要弄出那麼大的聲音來嗎?」

  雷夫舉起手來比了一個「安靜」的手勢,再跟吉斯說:「回你的房裡去,小子,有夫人照顧我就好了。」

  「什麼?」憐兒說:「我一個人沒辦法扶你上樓來啊。」他是真醉或者假醉?

  「我自己走得動,親愛的,你只需要下樓來帶路就成了。」

  見吉斯朝她鞠個躬後,便搖搖晃晃的離去,丈夫則靠在牆上,憐兒不禁重重歎了口氣。「這樣不好,」跑到樓下扶著丈夫的她說:「我們兩個都會摔倒。」

  他哈哈笑道:「你一定以為我喝太多了,跟你說,我沒有,都是因為亨利太多話,我才會耽擱到這麼晚。」

  「而你偏偏不能拒絕國王的任何要求,」她譏刺的說,然後再歎了口氣。「但他那裡應該不缺床啊,你應該留在那裡的,大人,這樣趕回來,若摔斷了脖子怎麼辦?」

  她想拉他上樓,他卻甩開她的手說:「不要罵我,親愛的,我覺得自己沒醉,就是沒醉,而且留你在這,我怎能不回來?」

  她笑道:「那你為什麼不乾脆騎馬上褸?」

  「你以為我上不了樓?」話一說完,他馬上拖著妻子跑,抵達二樓時還朝驚魂未定的憐兒咧嘴一笑。

  「你這麼做實在太危險也太愚蠢了。」

  「不要跟我鬧彆扭。」

  「噢!」她氣得甩開他,但他馬上追上去將半個身子的重量都掛在她身上,聽見她的咒罵聲時,竟然還笑得十分開心。

  「唉,憐兒,我相信我是真的愛上你了。」

  她的心弦為之大震,但馬上喝止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他醉了,她怎麼能相信一個醉漢的話?「是嗎?大人。」

  「如果不愛你,怎麼能忍受你老鬧彆扭?」

  「我剛剛已經說過了,我沒有在跟你鬧彆扭。」

  「還有你的不馴,」好像沒有聽到她在說什麼似的,雷夫仍滔滔不絕的往下說:「你的為所欲為。」

  「想不到我有這麼多缺點。」她僵硬的回答。

  「你的確有,」他把她緊緊摟在懷裡。「但我一樣愛你,你也會愛上我嗎?親愛的。」

  「當然會……大人。」

  「啊,憐兒,我多麼希望你說的是實話,可惜我知道不是。」

  他說話的熱氣就呼在耳旁,令她渾身緊張,憐兒永遠也搞不清楚為什麼他對白己有那麼大的影響力,但願自己也能喝得酩酊大醉,能夠肆無忌憚的向他表示自己的感情,但願……

  憐兒抽出身子,輕輕環住他的脖子說:「要愛上你並不難,事實上,我已在不知不覺當中『相當容易』的愛上了你。」

  雷夫屏息靜氣,摟著她柔軟的身子,口氣變得異常沙啞。「你不是在騙我吧?親愛的,但願這是個好的開始。」

  他俯下頭去給了記熱吻,炙熱的氣息令她雙膝發軟,只好緊攀在他身上,老天,自己是多麼多麼的渴望他啊。

  雷夫突然放開她大吼了一聲,然後再以出奇溫柔的動作將她攬腰抱起。其實他若沒有抱她,憐兒恐怕也會癱倒在地,而見她柔弱至此,雷夫不禁露出勝利的笑容。

  「把我放下來讓我自己走,不是安全一些?」

  得到的卻是乾脆的拒絕:「不。」

  憐兒只好指著敞開的那扇門說:「那一間。」

  他晃動不定的走進房裡,看見緊張得半死的米妲,馬上命令她出去,憐兒見那女孩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不禁笑出聲來,人家正巴不得趕快離開呢。

  「另外一個呢?」他走向床鋪時問道。

  「葳葳今晚另有去處。」

  他呵呵笑著,「聰明的女孩。」

  「德恩呢?」

  「和他父親敘舊去了,見他強壯了許多,沙爵士開心得很呢。」

  他們笑著一起跌到床上去上,這一次他既沒有要求她幫忙脫衣,她也沒有發牢騷,反而一邊調笑,一邊解開對方和自己的衣帶,等他扣住她豐滿的胸脯時,她才意識到兩人都已一絲不掛,也才知道自己是多麼的想念他。

  憐兒的手指從他的脖子、肩膀、胸膛再滑到背後去,這些肌肉如此強勁,卻又如此光滑,教人根本捨不得收回手指,她尤其愛搓揉他濃密的胸毛。

  他是她的夢中情人,除了他之外,她誰也不想要,雷夫大概早就從她眼中猜到了一切,所以便開始啃嚙她的雙唇,極盡挑逗之能事。

  憐兒用蠕動的身軀來表示火熱的心意,雷夫在經過長期的忍耐之後,也終於忍不住的長軀直入。

  他的愛撫既是甜蜜的,也充滿折磨,憐兒只曉得拱起身子,想與他貼得更緊更密,當激情的喜悅浪潮一波波席捲上來時,忍受不了的她只好硬從他的熱吻中逃開,喃哺的喊出他的名宇。

  雷夫聽得意亂情迷,只覺得自己好像融化了,化成了一團火,一團足以將兩人都燒燬的火。

  良久良久之後,趴在他身上的憐兒抬起頭來,才發現他已經睡著了,面帶微笑的她想翻身睡到床上去,想不到他的手臂卻環得緊緊的,憐兒無奈,只好以他當床,甜蜜的進入夢鄉。

  ☆     ☆     ☆

  「你知道昨晚雷夫大人進來時,外面同時展開一場賭局嗎?半數的客人賭他會殺了你,另外一半則說他會找到你的情夫,並且把他給宰了,再痛打你一頓;結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夫人?」

  憐兒頓覺面紅耳赤,偏偏幫她梳頭的葳葳一臉平靜,令她更覺尷尬,想不到一大早醒來就碰上這種事。「你怎麼知道有賭局,葳葳?」

  「今天大家談的全是這件事啊,夫人,」侍女聳聳肩,笑道:「每個人都聽到他在叫你,夫人,所以都想知道他為什麼那麼急著找你。」

  「怎麼有人會只因為他的聲音大了一些,就以為他殺了人?」

  「因為他的吼叫聲太恐怖了,他們說只有殺人兇手才會發出那樣的聲音。」

  「夠了,」憐兒說:「他只是喝多了,不過並沒有給我或任何人惹麻煩,葳葳。」

  葳葳滿懷期待的看著女主人,她畢生最大的願望就是看到男女主人的婚姻成功,因為如果不成功,那女主人這輩子就要永遠生活在痛苦之中了。

  「不要再說了,行不行?葳葳,米妲太多嘴了。」

  「他在『那一方面』也那麼霸道嗎?」

  「葳蕨,夠了!」憐兒差點想笑出來,也許葳葳太過分了些,不過她知道侍女只是因為太愛女主人了,才會這麼嘮叨。

  她起身想讓葳葳替她穿衣服,雷夫偏偏在這時走進來,讓兩名女人同時嚇一大跳,他右手拿著一個長盒子,左手拿著一個小盒子,表情和她們一樣的吃驚,突然轉過身去吼:「吉斯,閉上眼睛!」

  原來在他身後跟著抱了個大箱子的吉斯。「快把外衣穿上,」然後對才穿好襯裙、內衣的憐兒說:「不然吉斯就得一直抱著那個箱子。」

  憐兒紅著臉迅速將衣服穿上,是他自己沒有禮貌,不敲門就進來,哪裡可以怪她衣衫不整?

  穿好衣服之後,本想罵他一頓,不料轉身之後,卻迎上他有些心虛的笑容,一時之間倒忘了自己本來想說什麼,而吉斯早在放下東西後匆匆離去。

  雷夫召她過來說:「過來看看我買了什麼東西來給你。」

  憐兒本來微怒的面龐在看見箱裡的布料時全部轉為驚訝,老天,那全是上好的絲綢絨布,從玫瑰紅、墨綠、寶藍到罕見的艷紫都有,這麼多匹布,夠讓她裁剪出十幾二十件衣服了。

  「你……你從那裡買來這些的?」

  「亨利特地叫人把倉房打開,讓我自己去找。」雷夫雖親眼目睹了她歡喜的表情,但仍不敢太張狂。

  「全是他給你的?」

  「給?」雷夫不平的叫道:「什麼鬼腦筋噢!亨利那種人才不會平白無故給東西,如果你要他給,那就中計了,他非得要你也回報什麼才甘心。不,我只是跟他提起我想找什麼,他便說他倉房裡的貨色比較齊全,而且最近又剛從遠東進了一批布料。」

  「但是……這值一大筆錢呢,」憐兒迷迷糊糊的:「這全是你買給我的?」

  「當然。」

  「為什麼?」

  他笑道:「難道你不能只道一聲謝謝?難道我做的每件事都非得有理由不可?」

  她真的大為吃驚,這是昨晚的獎賞嗎?「如果這和昨晚的事有關……」想到葳葳仍在一邊,她的臉更紅了,連忙點頭示意她離去。

  「你昨晚有做了什麼值得--」

  「值得這般豐厚賞賜的事?」她打斷他的話頭說:「你怎麼會想到那裡去?」這一招叫惡人先告狀,明明是她先提起昨晚的事,現在又要賴給他。

  「我沒有啊,坦白說,我還想問你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一副沒有什麼把握的樣子。「我好像想不起來……離開西敏宮後就沒有任何印象,除了你下樓來幫我的模糊記憶……。」見她一直沒有出聲,他不禁失笑道:「真有那麼糟嗎?」

  憐兒微笑著說:「如果你發現今天這裡有一半以上的人都以訝異的眼光看你,就知道有多糟了,昨天晚上他們全被你的吼聲吵醒。」

  「你呢?」他輕聲的說:「我不在乎別人,我只在乎你,我有沒有冒犯到你?」

  憐兒臉上的笑容隨之隱退,「你說了許多話,但沒有冒犯到我,你真的什麼都忘了?」

  「只剩下一些片段而已,親愛的,」他緊盯住她道:「但我也不知道記得的那些是夢,還是……你是我抱回房裡來的?」

  憐兒才點頭,雷夫整個表情就都變了,變得充滿自信,而且眼中還閃著頑皮的光彩。

  「所以我應該早點喝醉的,」他笑道:「我等著想與你親熱幾乎已等了一輩子,但也因為醉的關係,我事後卻只保有大約一半的樂趣而已,看來酒還是不能多喝。」

  憐兒聞言臉又紅起來,為什麼每次聽他說這種話,自己一定會臉紅,這個毛病要到什麼時候才改得掉?

  「我們現在在談的是禮物啊,大人。」

  「又變成『大人』了?」憐兒垂頭不語,雷夫則歎了口氣道:「這些也是給你的。」接過另外兩個盒子,憐兒眼中又浮現疑問,但他馬上警告說:「別再問我為什麼給你這些東西,愛把錢花在哪裡是身為男人最起碼的權利。」

  「也是從亨利那裡買來的?」

  盒子本身就已經十分漂亮,一是紅木雕刻的,一是飾以藍寶的銀盒,害憐兒幾乎不敢打開來看,深怕裡頭的東西更美、更珍貴。

  「這是上周事先叫金匠打造的,希望你會喜歡。」

  他甚至沒有留下來看她打開之後的反應如何,轉身就要走。「謝謝你,大--」憐兒正好來得及把「人」字給嚥下,但雷夫已經聽到上一個字了,他在門口停下,轉過來用高深莫測的表情盯住她看。

  「當你能用名字流利的喚我時,大概才會開始學著愛我吧,我會耐心的等待那一天的來臨。」

  等他走了之後,憐兒心中的迷惑更深了,他幹嘛那麼要她的愛?他已經有璦媚的愛了,難道還不夠?唉,不要再想下去,再想下去只會令自己更生氣而已。

  想不到他竟慷慨至此!長盒子裡有兩條腰帶,一條是用金環扣連而成的,上面雕滿了閃亮的小花,另一條則綴滿炫爛的紅寶石,相信在戴上之後,每一走動,都會令人為之目眩。

  銀盒裡頭則是數以百計的寶石,全部打造成金扣狀,將來她可以拿來裝飾服裝,或者做任何首飾!這是一筆不小的財產哩。

  憐兒既驚且喜,但同時無奈地想起他對璦媚是否也同樣的慷慨?
  

TOP

第9章

  雖然穿上最好的藍色衣服,但在丈夫陪同下進入西敏宮的憐兒自信心仍然十分不足,覺得自己唯一能和人家比的,只有華麗的新腰帶。

  在見國王之前,她先到愛麗公主房裡請安。憐兒以前來的時候,這裡只有伊蓮皇后,還沒有所謂的愛麗公主,聽說伊蓮皇后是安撫兒子去了,但看見亨利獨寵情婦,卻冷落嬌妻,仍讓有同樣心結的憐兒自然而然的排斥起愛麗公主。

  見不到那位雪膚褐眸的美麗皇后,憐兒覺得頗為遺憾,那麼美的女人,難怪從前嫁的兩個男人都是國王,與法國路易王的婚姻血緣太近而宣告無效,其實誰不知道那只是表面上的藉口,好方便她改嫁亨利,她和路易王根本只是一表三千里的遠親。

  娶了伊蓮兩年後,亨利順利推翻史提夫王,成為英國的新國王,同時藉著婚姻的關係,統治了原屬於伊蓮勢力的法國西部,擁有這些,亨利堪稱全歐洲最有勢力的君主。

  憐兒記得伊蓮是個虛榮、重享受、講究美貌的女人,但母親卻說那是因為她早熟的關係,她比亨利還大上十二歲,就因為這樣,亨利才會轉投年輕女子的懷抱嗎?

  諷刺的是愛麗公主正是伊蓮前夫路易再娶之後所生的女兒,她比憐兒還大不了幾歲呢,曾和亨利的兒子訂過親,但後來又因在四年前成為亨利情婦而解除了婚約,真是一筆爛帳。

  令憐兒覺得最詫異的是愛麗其實一點也不美,侍女之中就有好幾位姿色勝她一倍也不止,和她一樣平凡的就更不必提有多少了。聽說愛麗在走路及跳舞的動作上,有異於一般常人的優雅,除此之外,亨利還鍾愛她的機智,反正不管怎麼說,他們兩個十分相愛就是。

  愛麗公主對人其實十分親切,若不是憐兒見她如見璦媚,相信她是不會排斥公主的。

  終於和亨利王見面時,憐兒發現他這六年來的變化不大,仍是一個飽具威嚴的人,衣著也和昔日一樣漫不經心。

  「為了勸服雷夫不要娶你,我曾說過幼時的你並不漂亮,誰知女大十八變,如果當時他真聽我的,那我可真是幫了倒忙了。」雷夫一走,亨利便如此說,但憐兒卻不怎麼當一回事。

  「如果這算是恭維,陛下,那我很感激你。」她的聲音又冷又硬。

  亨利卻覺得有趣。「你不太喜歡我嗎?親愛的,或者你真像雷夫所講的那樣桀驁難馴?」

  憐兒暗叫一聲苦,他是國王啊,自己怎好冒犯?「我不知道他跟你說了什麼。」不得已,還得硬擠出個笑臉來。

  「唉,不少哩,真的不少,不過我認為他多多少少都誇張了一些,因為你怎麼可能在新婚之夜想殺了他呢?」

  憐兒漲紅了臉,雷夫從來不曾跟她討論過那天晚上的事,想不到卻說給亨利聽。「那……那是一個意外,陛下,都怪我太緊張、太害怕的關係。」

  「我想了許多,」亨利笑道,「但怎麼想我都無法相信你會如你丈夫所言的那麼排斥這樁我所安排的婚姻,起先會反抗在所難免,但和他相處過後,應該就會軟化下來,不是嗎?」他沒有等她回答,逕自問道:「告訴我,憐兒夫人,和他在一起,你覺得快樂嗎?」

  「如果我說是能令你開心,那就是吧。」

  「這不算是回答。」

  「那我的答案是:不快樂。」

  「怎麼會--」

  「難道你要我撒謊?」她的一顆心幾乎要奪胸而出。「你問我問題,我當然要誠實回答。」

  亨利聞言不禁笑開。「說得是,說得是。」

  憐兒差點忘了他也是一個脾氣暴躁的人,自己說話應該小心一些,所幸方才並沒有惹惱他。

  「聽你這麼說實在太不可思議了,」亨利繼續說道:「你的丈夫可是宮裡女眷公認的夢中情人啊。」

  「我沒說他不迷人啊,陛下。」

  亨利皺起了眉頭說:「他既然不是不迷人,現在又有了土地財產,那你為什麼還不喜歡他?」

  看來除了坦白之外,她已別無他法,憐兒先看看四周,確定無人會聽到她的「恥辱」之後,才開口道:「我排斥的理由相信許多身為妻子的人都能諒解,因為雷夫大人並不是個忠實的丈夫。」

  「在見過你之後,我很難相信這樣的說詞。」

  「我又何嘗願意懷疑他?」

  他們各自沈默了半晌,然後國王才說:「雖然事隔多年,但我仍清楚的記得令堂的樣子,她的笑容真如絢爛的花朵,我既不希望看到她女兒不開心,也不希望看到我最信賴的騎士苦惱不已,難道你不能暫起收起自尊,試著去接受他?」

  「我知道我應該那麼做,陛下,但……如果你希望如此,那我盡力去做就是。」

  「不太有誠心的樣子,」亨利笑罵道,「這樣好了,如果你真的那麼在乎,那我就把璦媚夫人召回宮裡就是。」

  憐兒嚇了一跳,她根本沒提起璦媚的名字,如果國王知道,那不表示宮裡所有的人都知道?「陛下,這件事必須由我丈夫自己作決定。」

  「就聽你的,夫人。」

  亨利似乎因此而鬆了口氣,開始和她聊起別的事來,看來男人終究還是站在男人那一邊的。

  ☆     ☆     ☆

  當天下午在近郊所舉辦的狩獵活動並沒有耗盡騎士們的精力,反而挑起了他們想競技一番的雄心。

  眼見手下們個個鬥志昂揚,亨利最後終於點了頭,答應破一次例,此項命令立刻得到眾人的支持,少了競技,聚會還有什麼趣味可言?

  截至目前為止,憐兒的心情都還算不錯,直到晚上雷夫回來,告訴她競技的消息,並且表明自己有一戰的雄心時,憐兒才慌亂起來。

  「不行,你的傷還沒好,怎麼可以貿然參加明天的競技?」她完全忘了先前她已準備好要上床休息。

  「我很高興你這麼關心我,憐兒,」雷夫笑道:「但我的傷已無妨礙了。」

  「每次我認真時,你就愛開玩笑。」憐兒繃著聲音說。

  「連你自己不也承認我已經好了?」

  「我沒說已經全好,只說傷口已癒合,兩者有絕大的差別啊。」

  「相信我能,好不好?」

  「你也說過這趟旅程沒問題,」她尖銳的指出:「但第一天晚上你卻累成那樣,難道你全忘了?你的體力尚未完全恢復,明天就參加競技太危險、也太愚蠢了。」

  「如果我因為一個女人的擔心就不參加,而才叫做笨呢,」他的口氣一樣尖銳:「如果不是通過競技活動,我哪裡會到英國來?你放心好了,這些英國騎士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大人,」她苦勸道:「你的傷口極可能因此而再度裂開啊。」

  「趁我還未生氣前住嘴好嗎?憐兒。」

  若不是雷夫突然擁她入懷狂吻,憐兒還真的已經忘了他曾說過的,絕不在臥室內生氣的事呢。

  在丈夫懷中的憐兒已徹底忘掉競技的事,憤怒起頭的事,雷夫以甜蜜的激情作為終結,本以為萬無一失,但稍後見丈夫已進入夢鄉的憐兒卻又想起明天的事,計畫悄悄在心底成形……

  ☆     ☆     ☆

  「這樣做不對,夫人,」遲遲不肯把酒杯交給憐兒的葳葳說:「他會比以前任何一個時刻更生氣。」

  「只要他沒事,生氣有什麼關係?」

  「但你這麼做……」

  「噓,葳葳,」憐兒說:「他隨時都會進來,若被他聽見,一切就真的完了。」

  「總比承受後果得好。」

  但憐兒根本聽不進去,逕自打開藥箱,找到她要的藥粉倒進酒中調勾;雷夫在做完晨禱之後便回房裡,因為知道她對競技抱持什麼樣的看法,所以一張臉繃得緊緊,做出「誰也不准反對」的表情。

  「你準備好了嗎?大人。」

  「你肯幫我嗎?」見憐兒點頭,他不禁大搖其頭。「我想我一輩子都無法瞭解你,憐兒,德恩會幫我穿胄甲,你只需要多信任我一些就成了。」

  「你的技術和能力無庸置疑,大人,我只擔心你的體力,請你喝下這杯酒,好讓我安心。」

  「我不需要補品,憐兒。」

  「這是給你增強體力用的,大人,拜託,」她誠懇的求道:「就算是安我的心,喝杯酒又何妨?」

  他提過酒杯一仰而盡。「可以不再擔心了吧?」

  「謝謝你。」她接回酒杯交給一直都不敢抬頭的葳葳。

  安眠藥在不久之後就發揮了效果,德恩乍見主人身子搖晃時大吃一驚,連雷夫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疲倦起來,便由著他們扶他上床休息,憐兒心情一鬆,以為大功告成了,但雷夫卻在她想走開時捉住她的手問:「憐兒,你做了什麼?」

  即便在睡意迷濛時,他的眼神依然犀利,憐兒也覺得沒有隱瞞的必要。「我這麼做全是為了你的安全若想,大人,因為你太不關心自己了。」

  「我非……這次……太過分了。」他鬆開她的手閉上雙眼,但憐兒仍聽見了他剛才那句話,自己太過分了。

  「你做的,夫人?」德恩見憐兒點頭,不禁顫抖道:「他會殺了你!」

  憐見聞言血色盡失,德恩知道這是她做的,卻不知道原因,雷夫知道原因,卻一樣不會諒解,他才不會設身處地為自己想,不會明白她再也承受不起另一次可能失去他的打擊,他根本就以為自己是刀劍不入,所向無敵的,怎麼肯接受妻子的好意?

  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德恩說得對,他會宰了她,雷夫是個戰士,自己偏偏犯下不可原諒的錯誤。

  「我找國王去!」她馬上作下決定。

  見她不等主人就要進宮,皮耶堅持不肯放行,但最後又因不能放她一個人去,免得主人怪罪下來擔當不起的也是皮耶;剛才憐兒本想找他談,但德恩說他若知道實情,一定會將她揍昏,憐兒想想也對,所以一個字都不敢提。

  站著吃早餐,順便四處走動和臣子閒聊是亨利一向的習慣,因此找上他談話的憐兒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真是謝天謝地。

  「你丈夫一定排在競技名單的首位是不是?憐兒夫人。」

  看來亨利的心情不錯,但願這對自己而言是個好預兆。「他不來了,陛下。」亨利驚問發生了什麼事?憐兒便將詳情告知。「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其他可以保護他的方法。」

  「保護他!我想他需要對抗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你。」

  「我只是做了我認為最好的事,陛下,」她難過的回答:「我並不後悔解除了他可能受傷的危機,我沒有逾越本分。」

  亨利搖頭笑道:「你太不瞭解你的丈夫了,憐兒夫人,你這根本不是在幫他,我自己的兒子也是一名騎士,他曾說狄雷夫是個最最可怕的敵人,因為他親眼目睹過你丈夫身受重傷,仍能奮戰不歇的場面,所以大家才會稱他為黑狼,這外號可不是純粹因他的皮膚黑而來。」

  「我……我事先並不知道這一點,陛下。」

  「像這樣的競技根本傷不了他,夫人,恐怕他不會感激你。」

  「我知道。」

  「你不是來請求我保護你的吧?」

  「不是,我是來請求你派人護送我回家去,因為雷夫的人沒有得到他的允許絕不可能動身。」

  「你想避開他的怒火?」

  「不……不是,只是給他一些恢復冷靜的時閒。」

  亨利笑道:「也不至於那麼糟啦,他再怎麼凶,也是一個講理的人,至少會先聽完你的解釋;不,夫人,我不能派人送你回家去,只能送你回到他身邊去。」他比個手勢,召來三人吩咐,然後再對憐兒說:「我建議你跟他說實話,說不定他會因此諒解你愚蠢的行為。」

  「實話?他早就知道我不希望他參加今天的競技。」

  「我指的是原因之後的真正原因,親愛的,告訴他你愛他,我跟你保證結果必定會令你大吃一驚。」

  憐兒告退離去,也不想通知仍在另一邊等候的皮耶了;告訴他她愛他?不,才不,承認她愛……唉,現在沒有心情想這個啦。

  回到住處後,她告訴已等得不耐煩的吉斯說雷夫還要再一下子才會準備好,請他先到競技場去和皮耶會合,吉斯不疑有他,忙不迭就帶著人趕去了。

  憐兒算了算他還留下八個人,馬上跟為首的那名士兵說話,他不像皮耶和吉斯敢反問問題,只會照夫人吩咐的去做,立刻派人跟憐兒進去提行李。

  德恩就比較難打發,憐兒既不能留下他跟雷夫說她走了,又不能把他帶著礙手礙腳,只好等侍女和行李都下樓去後,才跟他撒謊。

  「國王怕雷夫大人醒來之後情緒依然激動,會聽不進我的解釋,所以要我暫時搬進西敏宮去住。」

  「理智的決定,夫人,」德恩說:「這麼說國王答應保護你了?」

  「對,你好好待在大人身邊,等他醒來。」

  再看雷夫一眼,知道下次兩人再見時,他的表情絕不會像此刻一樣的安詳平靜;憐兒打了個冷顫不曉得自己就此離去,是不是會使情況變得更糟?但願時間真的能幫她一個忙。

  ☆     ☆     ☆

  傍晚時分憐兒命令人馬離開大路,進入樹林中休息,蓋文雖極力反對,但憐兒根本不聽,她現在怕的又不是野獸,而是一醒過來,就會往坎普墩方向追趕的雷夫,所以她打算先到寶獅莊去避一避。

  唉,她無意把寶獅莊的人民扯進這場夫妻是非中,只希望丈夫在動攻打寶獅莊的念頭前會三思。

  其實從家裡到倫敦本來只需要五天的行程,來的時候是因為顧慮丈夫的傷,所以才會放慢速度,多走了幾天,所以她再過不久就可以返抵家門。

  心裡一直惦掛著雷夫的地根本聽不進葳葳的抱怨,便由得她在一邊嘟噥。

  雷夫一定不會原諒她,因為憐兒是抱著這個心思進入並不怎麼平靜的夢鄉中,所以她被蒙上嘴巴的一隻手掌弄醒時,第一個念頭便是:雷夫追來了。

  她被抱出營帳,眼見營火依然熾烈,只是守衛不見了。

  雷夫怎麼可能這樣擄走她呢?他應該會帶來大隊人馬,把全部的人都吵醒,而如果這不是在……?

  憐兒開始掙扎,但已慢了一步,即使張口去咬,捉住她的人也不為所動,反而把她的嘴蒙得更緊,令她無法出聲尖叫。

  「別吵,小妞,不然我就得動手揍你了。」

  歹徒說的是一般平民用的法語,憐兒同時發現他還另有同伴。「要把她送去給頭頭嗎?」

  「不然我們跟了她半天幹什麼?」

  「這個我們留著自己用好嗎?」

  「然後一塊錢也拿不到?」回答的是捉住她的人。

  「但是這個特別漂亮啊。」一張凶狠的臉在她眼前閃過。

  「那和我們的酬勞有什麼關係?」

  「我們可以兩者兼得啊,」第三個聲音出現了。「反正你的頭頭一樣會『享用』她,德瑞克,為什麼我們就不能先『試用』?冒險捉她的人是我們,不管啦,在把她交出去之前,我一定要先玩。」

  「我贊成,德瑞克,不然我們不走了。」第二個男人威脅道。

  氣氛變得有些緊張,其他兩個男人顯然都在等著名叫德瑞克的男人作出最後決定,這時偏偏跑來第四個人,打破了沈默。「奧嘉,守衛不出一聲就斃了,我做了件漂亮工作!」

  「叫你的弟弟閉嘴,臭嘉,」德瑞克生氣得說:「真不曉得以前怎麼會用他!」

  「因為你必須靠他幫你殺人,」奧嘉流利的往下說:「怎麼樣?是不是先讓我們玩?」

  「好,但不能在這裡,」德瑞克說:「而且行動要快一些,免得我們尚未抵達城堡,她的人就先追上來。」

  「我們應該將他們全幹掉的,不然他們有馬,追起來一定很快。」

  「他們人太多了,笨蛋,快走啦!」

  憐兒幾乎是被拖著跑的,起先她還有些遲鈍,覺得這好像是一場遊戲,慢慢才有了真實感,老天,他們打算怎麼折磨她呢?

  「她會像其他的人一樣飽受虐待嗎?奧嘉?」

  「你的話太多了。」

  「會不會嘛?奧嘉。」

  「如果她不肯說出自己的身份,好讓我們去要贖金,就會飽受折磨。」

  「德瑞克會在一旁欣賞,是不是?」

  「白癡!負責折磨她的就是德瑞克,欣賞的人是那個頭頭。」德瑞克聞言哈哈大笑,同時調侃奧嘉說他不是也常溜到地牢裡去偷看。

  在一陣沈默之外,奧嘉的弟弟又問道:「她會被關在那裡很久嗎?」

  「你的問題太多了。」

  「上回那個商人就一直被關到死,連送贖金來的人都一併被殺掉。」

  「叫你弟弟閉嘴,奧嘉!」德瑞克喝道。

  原以為綁架的行為只在前朝國王王位不保時盛行,想不到在亨利大力掃蕩後的現在,依然有此罪行,想到德瑞克的「頭頭」將如何對待自己時,憐兒不驚大為驚恐,但那還不及當他們一夥四人停下,憐兒知道他們想幹什麼時的驚懼。

  德瑞克用粗暴的聲音說:「我需要一樣東西塞住她的嘴巴。」

  「原來你也想要嘛,剛剛又何必裝--」

  「閉嘴!叫你找樣東西來塞她的嘴,」德瑞克叫道:「我警告你們,時間不多,我們必須趁她的人尚未找上門來之前,將她帶回城堡去關起來。」

  「我們身邊沒布團。」奧嘉有些氣餒的說。

  「不會用你的襯衫啊?脫下來給我。」

  憐兒便趁著他移開手和塞進襯衫的瞬間空檔用力尖叫了一聲,德瑞克顯然被惹惱了,在塞襯衫時,差點把她的嘴角弄破。

  確定她再也叫不出來之後,德瑞克便用力的搖她,憐兒只覺得被他扣住的肩膀好痛好痛。「住手,德瑞克,再搖下去,她的脖子都快被你搖斷了。」

  「住在附近的人會不會聽到她的尖叫聲?」奧嘉不放心的問。

  「人家才不會管樹林中出了什麼事哩。」奧嘉便問那他還生什麼氣?「因為她的人可能會被吵醒,因而追過來啊,笨蛋!」

  「早知道真的該宰掉他們所有的人,」奧嘉說:「反正裡頭又沒有騎士。」

  「但我們之中也只有我一人有劍。」德瑞克譏刺道。

  「安靜,我好像聽見了那種聲音。」

  憐兒也聽到了,馬蹄,那是馬蹄聲啊,她的心中霎時充滿了希望。「你暫時得救了,小姐,但待會兒就有得你好受。」德瑞克斥道,然後命令大家跑到草地邊藏好。「我們千萬別跑進那塊平坦的草地,免得被發現,我想他們一定會分散開來找她,所以只要我們藏好,不但不會被發現,說不定還可以乘機宰掉他們。」

  憐兒這次再也不肯乖乖就擒,拳打腳踢,使出渾身解數一心只想拖延他們的速度,但這一次全告失敗,最後德瑞克甚至把她當成一袋穀物般,乾脆甩上肩便跑。

  聽見馬蹄聲轉弱轉輕時,憐兒不禁又絕望起來,天啊,如果此次能獲救,她發誓下次再也不敢任性胡為了。

  德瑞克蹲在一截枯木之後,和其他三位一樣緊張得四處探看。「你們看到什麼?」

  「沒有什麼,但我好像又聽見奇怪的聲音了。」

  「還有誰聽見聲音?」沒有人回答,德瑞克於是恢復了一點信心說:「正如我所料,他們根本不會跑這麼遠來找她,咱們只要穿過草坪就安全了。」

  「除非把她交給頭頭,否則我不會有安全感,德瑞克,你也看到了,在我們遇過的人之中,她的隨從人數是最壯觀的,我覺得事情不太妙。」

  他們一個接一個的往草坪上走,才走了一會,就碰上一位突然策馬過來,停在前頭注視著他們的騎士。

  「德瑞克,快告訴我們這就是你的頭頭,反正只有你跟他比較熟。」

  「當然不是他,他的身材沒這麼高大,別怕,」德瑞克說:「他全副武裝,是位騎士,但顯然不是她的人。」

  「他幹嘛一直坐在馬上盯住我們看?」奧嘉不安的說:「為什麼他動也不動?」

  「等一下,他過來了,」德瑞克把憐兒放下推給別人。「看牢她,我來應付這個騎士。」

  其他三人還來不及問他要怎麼應付,他已向前走了兩步問:「有什麼事需要我們效勞的,大人?」

  「讓我看看你們捉的人是誰。」

  「是我們主子的逃妻啦,我們常被派出來追她,她的腦筋有點不正常。」

  「是嗎?那就奇了,她看起來倒和我的妻子長得一模一樣,當然啦,如果有人錯待了坎普墩的女主人,我可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德瑞克一下子啞口無語,但那名高大的騎士仍等著他的回答。「我想我們碰上的是坎普墩的新主人。」最後他才壓低聲音跟同伴說。

  「坎普墩現在在黑狼手裡啊,你是說」

  「對,我想……現在我們提著正是他的老婆。」

  「我的天啊!你們看她的眼睛!」另一個男人叫道:「她分明認識他!」

  奧嘉的弟弟嚇得拔腿就跑,其他三人接著也往不同的方向逃逸,但不管他們逃往何方,似乎都有人及時堵上,片刻之後,她的身邊已多了四個或死或傷,反正都無法動彈的人。

  憐兒知道自己應該鬆口氣,她安全了,不是嗎?恐怕不是,更危險的人物就在眼前哪。

  「這裡由你善後,皮耶,最好能問出幕後主使人是誰,然後你們都回營地去休息。」

  「那你……?」

  「我待會兒再……帶著妻子一起回去。」

  憐兒已把襯衫拉掉,但仍然啞口無語。

  雷夫下馬來,因為仍戴著頭盔,所以憐兒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好繼續保持沈默。

  最後他才問道:「他們有沒有傷害到你?」

  為什麼要這麼冷淡,這麼客氣!「本來是想……的,但你的馬蹄聲嚇壞了他們,」憐兒這才望著他說:「大人,我想跟你談談--」

  「噢,我們的確需要好好的談一談,夫人,你不必擔心我不肯談。」

  憐兒在吃驚之餘,只好由得他把自己拖到馬上去,兩人一騎,往樹林中奔去,卻不是朝營隊的方向走。

  憐兒既害怕又難過,她不希望受到傷害,但雷夫顯然有意揍她,不然何必帶著她遠離大家?

  她真希望他能夠給她一個痛快的懲罰,從下藥開始,她就害怕到現在,實在是最殘忍的酷刑。

  最後他們來到另一塊草坪上,正中央是一座廢棄的塔樓,雷夫先策馬直驅破敗的石梯前,然後才抱妻子下馬。這地方在月光照射下顯得有些陰森,不過再怎麼陰森也比不上丈夫冷冽的表情來得嚇人,雷夫故意以極為緩慢的速度解下配劍和頭盔,然後在她面前站定。

  「是誰跟你說我不忠實的?」

  憐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是在為此生氣?

  「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你跟亨利說了些什麼?」

  「我--」想起前天跟國王說的話,她不禁轉懼為怒。「他沒有權利轉述我們說的話!」

  「我們現在不是在討請國王的權限,我問你是誰跟你說我不忠實的?」

  「沒人,」她反駁道:「你以為我沒有眼睛嗎?你根本不是璦媚夫人的監護人,根本不是!」

  「她對我而言,本來就無足輕重。」

  「這樣就打發掉一切了?」憐兒叫道:「男人可以和鄰居的女傭亂搞男女關係,並且說他根本沒把那個女人放在眼裡,但那並不表示他對他的妻子就是忠實的,充其量只能說他比那種直接把情婦養在自家屋簷下的男人有良心一些罷了。」憐兒已經快忍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

  「該死的,憐兒,婚後我就沒有再碰過別的女人啊。」

  這句話徒然令她的怒火更熾而已。「你碰過『我』!難道你忘了在寶獅莊時,你差點就和『素昧平生』的我親熱?」

  「原來如此!」他緊緊盯住她說:「那件事你至今都還不肯原諒我。」

  「我只是用來糾正你的錯誤而已,你的確碰過其他的女人,在我尚未搬回坎普墩時,璦媚夫人一直住在你房裡便是最好的證明。」

  他再走近一步,但憐兒不為所動,即便在他把她「提」起來與自己面對面時,憐兒依然咬著牙承受。「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在乎這件事,夫人,」雷夫的聲音出奇得平靜,卻也令人分外膽寒。「你不是說過根本不在乎我有多少女人嗎?」

  「只要不是公開的。」

  「想不到還有條件,」他諷刺道:「這麼說你『真的』不在乎羅?」

  她的喉頭梗塞,幾乎說不出話來。「當然不在乎。」

  他將她放下便背過身去,留下緊咬下唇,暗恨自己倔強的憐兒。「為什麼你非要我在乎不可?」最後她忍不住輕聲的問。

  「因為為人妻者就應該在乎。」

  「為人妻者根本沒有必要忍受與丈夫的情婦同居一處的屈辱。」

  雷夫猛然轉過身來,怒氣騰騰的說:「根本沒有所謂的屈辱可言,我說過她已經不再是我的情婦了。」

  「如果你要我相信,大人,那就把她送走。」

  「請不要要求我那麼做。」

  憐兒嚥下自尊,再求一遍:「我的確是在求你,如果她對你而言真的無關緊要,你還有什麼理由非留住她不可?」

  「她不想……不想離開。」

  「老天!」憐兒寧願被他揍上一拳。「你把她的意願放在我之上?她真的比我還重要?」她等著他說話,等著他向她保證一定立刻把璦媚送走?但他終究什麼都沒說:「那你能從我身上得到的,狄雷夫,也就是輕視而已。」

  「我要是不只那樣。」他一把將她擁入懷裡,馬上如饑如渴的熱吻起來,憐兒頓覺軟弱無助,卻不想任他再度予取予求,不想讓他擴張這種沒有道理的激情。

  「我恨你。」語氣之軟弱,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那我就來愛你,直到你覺得根本沒有必要恨我為止。」

  他再度親吻她,令反叛的火焰在體內熊熊的燃起,燒盡了她所有的反抗念頭,到後來憐兒才發現她需要對抗的已不是他,而是她對他的渴望。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