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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一群嗅聞他們的狗叫醒了憐兒和雷夫,雷夫大吼一聲想把狗嚇跑,奈何它們不為所動,反惹得憐兒咯咯直笑,於是他便反轉過頭來瞪住她看。

  「或許你可以『請』它們離開?」她的眼中仍滿是笑意,於是雷夫反過來叫她做,她真的做了,可惜狗兒仍然動也不動,最後憐兒只好說:「看來只有讓它們留下來了。」

  雷夫笑道,「除此之外,我看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他扶起她的頭來印下輕輕的一吻,然後逕自到後頭的井旁漱洗去了,留下憐兒一人再躺回到石塊間,回憶昨晚在丈夫懷中睡了場好覺的美夢,在激情的喜悅之中,誰還會去記得那些無謂的爭吵?

  但有一件事是她無法漠視的,那便是無論他們兩人如何爭吵,雷夫都無法捨棄她,在眾多的苦難折磨之中,這或許是唯一的甜蜜吧?

  昨晚有那麼一剎那她幾乎相信他是真心愛她的,想起雷夫又差點不耐煩扯破她衣服的事,她便不禁臉紅,萬萬料不到那麼可怕的一天,竟會「喜劇」收場。

  「臉紅會洩漏你的心事噢,親愛的。」

  憐兒抬頭朝丈夫嫣然一笑,然後他拍一下她的屁股,叫她去漱洗。「我已經幫你把水打好了。」

  稍後憐兒回來,發現他已穿戴整齊,正在料理駿馬,望著他的背影,憐兒不禁有些猶豫,她知道雷夫一定不會輕易饒過她下藥的事,其實她又何嘗喜歡看到他發脾氣?再走幾步,雷夫依然沒有轉身,但憐兒確定他知道自己已到他身後,於是不安的扭動雙手說:「你怎麼這麼快就找得到我?」

  「用問的啊,有人看見你脫離大路,你的目的地又不會變,即便是在天黑之後,要找你仍非難事,只是沒想到你會失蹤而已。」他這才慢慢轉過身來盯住她看。

  「我……感激不盡,大人。」

  「你知道他們打算把你帶到哪裡去嗎?」

  「帶到附近的某座城堡,交給一位會虐待俘虜,同時索取贖金的主子,」她顫著聲說,「謝謝你救了我一命。」

  「他們不可能殺了你,憐兒,傷害你還有可能,但殺了你就太可惜了。」

  「他們才不管我是誰,我又有沒有價值呢。」

  「一旦你說出名宇,他們就知道你有多少價值了。」

  什麼意思?他的名號應該比自己還大才對,不然凶狠的德瑞克又何至於一聽到他的名號就嚇得四處逃竄?「看來我把自己封閉在寶獅莊實在已經太久,根本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雷夫冷哼一聲說:「你怎麼可能會不知道?你的鄰居素來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啊。」

  「鄰居?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還會有什麼意思?」雷夫的口氣充滿不屑。「蒙氏父子做這勾當已經有一段時日,我相信他們的一些將領也知道,並且以為我是來執行判決的,所以才會死命的反抗。」

  憐兒聞言全身僵硬。「不可能!我從小就認識他們,蒙老爺一直是個好鄰居,而艾倫--」

  「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男孩的名字!」雷夫凶巴巴的解釋說他們犯罪一向小心翼翼,盡量不留下痕跡,所以才會行惡多年,仍未東窗事發,不過夜路走多了仍會碰到鬼,亨利王終於下令查辦他。

  「控訴一個已死的人是不公平的,因為他根本沒有辦法為自己辯解。」

  「你以為他是怎麼死的?壽終正寢嗎?少天真了,憐兒,他是在拒捕的情況下被殺死的,而他的兒子若不是逃得快,下場也鐵定相同。」

  「沒道理啊,蒙爵士一向不虞吃穿,為什麼還要賺這種黑心錢?」

  雷夫聳聳肩解釋因為他以前土地更多,經過亨利削權之後,自然入不敷出,再加上不甘心,所以才會鋌而走險。「不然人家怎麼會說由奢入儉難呢?」

  憐兒這才想起自己也一直都想不通為什麼蒙氏父子能過那麼豪華的生活。難道以前所聽到的一些傳言都非空穴來風?實在難以相信,再說艾倫的父親腐敗還有點道理,但心軟又沒有個性的艾倫也會……?不!絕不可能。

  不過現在顯然不是爭辯的好時機。

  「要上路了嗎?大人。」

  「熬過這麼一段長時間,我想對不知自己會受到什麼樣懲罰的蓋文也夠了,好,咱們上路。」他上馬之後,再把憐兒拉到身前來。

  「什麼樣的懲罰?蓋文做錯了什麼事?」

  「置你於危險之地。」

  「但他完全是聽命行事啊。」憐兒驚呼道,但雷夫堅持說一個受過軍事訓練的人,不應該犯這麼明顯的錯誤,所以回到坎普墩後,得挨二十鞭打,這已是最輕的判決了。「請不要罰他,」憐兒驚慌不已,「犯錯的人是我,沒有道理讓別人因此而受害。」

  雷夫在心頭苦笑,心懷志忑過一夜已是最好的懲罰了,他哪裡還會真罰蓋文,只是想不通妻子既然這麼為他人若想,為什麼就不肯與他和解呢?

  「那你打算怎麼罰我?大人?」

  「昨晚已有人代我教訓你了。」

  「那你不會鞭打我羅?」

  「不要耍嘴皮子,憐兒,」他警告道:「知不知道為了你,昨天我差點和國王鬧翻?」

  憐兒呻吟了一聲。「不!」

  「正是,當他說你沒有留在宮中受他保護時,我當場大聲稱他為騙子。」

  「老天!」憐兒面色如土。「我是為了拖延你追上來的時間才跟德恩那麼說的,沒想到你真的會相信,還跑去要人。」

  「若不是皮耶發誓說雖沒有看到你走,但也沒有再看見你進西敏宮去,和德恩所說的一對照,顯然有出入的話,我真的會不顧一切拆了西敏官。」

  「你……你沒有真的叫亨利騙子吧?」雷夫的回答是重重的點一下頭。「老天,他永遠都不會原諒你的,瞧我做了什麼好事。」

  「他已經原諒我了,」雷夫說:「別看他外表滿不在乎,其實心思滿細膩的,甚至幫助我瞭解你之所以那麼做的動機,還把你們聊的一切轉述給我聽,當時我都快氣炸了,為什麼有些話你能告訴亨利,偏偏不能告訴我呢?」沈默了半晌之後,他又接下去說:「不過現在我發現你告訴亨利的也並非全是實情。」

  「我說的全是實話啊。」

  「是嗎?你昨晚才斬釘截鐵的說你根本不會在乎我有多少女人?」

  憐兒開口想辯白,想想還是算了,他不是已表明過絕不放棄璦媚的決心,自己又何必自討沒趣。

  雷夫歎了口氣道:「不要再下藥讓我睡著,憐兒,也不要再自我身邊逃開了。」

  「是,大人。」聽了他略帶疲倦的口氣,她實在不忍心拒絕。

  ☆     ☆     ☆

  秋收季節到了,因為雷夫已離開兩個禮拜,所以一切便由憐兒決定,若不是怕村民對她依然冷淡,她真想像在寶獅莊時一樣,出去看大家秋收的情形。

  在她的懇求之下,雷夫終於答應放蓋文一馬,現在他全心都在攻打魏普要塞上,那兒距此有二十四公里左右,當然無法常常回來,但自己實在好想好想他。

  除了想念雷夫之外,另外一件令人難過的事便是得和璦媚繼續在同一個屋簷下相處,而且在一個尹維不在,只有兩個女人用餐的晚上,憐兒赫然發現了一個教她幾乎心碎的消息。

  她很想跟璦媚好好相處,但璦媚對她卻極度的不友善,又一再說自己身體不舒服,令憐兒真不曉得該拿她怎麼辦才好。這一晚趁只有兩人用餐,她便再捺著性子問璦媚道:「如果你不舒服,為什麼不臥床休息,叫僕人送餐點過去就好呢?」

  「不必啦!」璦媚居然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我又不是真病,過一段時間就會好了。」

  憐兒馬上發現不對。「你有話不妨直說,璦媚夫人。」她最討厭吞吞吐吐的講話態度了。

  「雷夫沒有告訴你嗎?」璦媚好像真的大吃一驚。「這件事情又不能一直瞞下去。」憐兒是個聰明人,怎麼會聽不懂?「你是在跟我暗示你已懷了我丈夫的孩子嗎?」

  「對,孩子是雷夫的,他並沒有否認。」

  原來如此!難怪雷夫不肯把璦媚送走,憐兒知道問題是出在孩子,而不是大人身上時,甚至有鬆了口氣的感覺,但如果。「你是什麼時候受的孕?」

  「那有什麼差--?」

  「回答我,璦媚。」

  璦媚聳聳肩道:「一個月左右吧。」

  憐兒迅速的盤算一下,一個月?當時她應該已回到這裡來了,還記得有天晚上雷夫氣沖沖的離開臥室,隔天精神卻大見好轉,就是那天晚上所發生的……?

  憐兒沒有再說什麼就直接回房,度過了生平最慘的一夜,哭累罵累後就睡,驚醒之後再哭再罵,罵雷夫也罵自己,若不是她把雷夫氣走,又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隔天艾倫送來第二張宇條時,憐兒的心情正壞,除了把它往桌上一擺和其他的紙頭混在一起外,還能怎麼樣呢?接下來一個星期她不但心情壞,身體的情況更糟,這才發現……自己也懷孕了。

  兩個孩子大概會在同一段時間內誕生的事實令憐兒更覺得悲哀,妻子幫丈夫帶私生子的事並不稀奇,但那通常只在孩子是婚前所生的情形才被接受,現在這樣豈不令人黯然神傷?

  憐兒不認為雷夫會要求她帶璦媚的小孩,比較可能的解決辦法是把母子一起留下來,現在憐兒再也不敢奢望有朝一日他會把璦媚送走了,照目前樣的情形看來,他可能永遠也不會把璦媚送走。

  她當然不會跟他說自己懷孕的事,最好還能在被他發現之前離開這裡,說不定可以把自己藏在寶獅莊裡,直到生下孩子,反正絕不能讓他拿去當留下她的藉口就是。

  憐兒自然不是一個小器的人,她雖是獨生女,卻樂於和人分享東西、分享愛、分享她醫療方面的天分,唯一無法忍受的,便是和人分享丈夫,本以為璦媚總有一天會離開這裡,但如今希望已徹底破滅,她只覺得心已被掏空。

  ☆     ☆     ☆

  瑞獅莊的守將貝斯得在接獲雷夫的命令後,當天下午就帶著長子到坎普墩,但負責接待他們的憐兒卻不明白丈夫為什麼要召自己的手下來,只知道這表示雷夫就快要回來了。

  在尹維的幫忙下,她盡力招待客人,幸好璦媚識相,從頭到尾都沒有現身。

  雷夫的馬蹄聲傳來之時,天色已晚,憐兒自知一看他,自己就會發脾氣,為了不在眾人面前出醜,她便迅速告退,還是回到自己房裡比較安全。

  但萬萬料不到的是她前腳剛踏進房裡,雷夫後腳就跟進來,根本沒有招呼客人,這算哪門子的待客之道嘛,人家是受他之邀才來的。

  她皺起眉頭問:「你沒有讓我難堪吧?大人。」

  「怎麼可能?」雷夫把頭盔和配劍都取下,眼光卻一逕盯在立於壁爐之前的妻子身上。

  「貝爵士父子是你叫來的,現在被你冷落,人家會怎麼想?」

  雷夫笑著走過來說:「我跟他們說我累了,可不可以明早再談,他們同意了啊。」

  「怎麼可以讓人家等到現在?」憐兒知道自己是在故意挑毛病,但偏偏自制不了。「快下去和他們談個清楚。」

  「今晚和明早談有什麼差別,反正他們今晚都得住下,親愛的,而且--」德恩進來打斷了他的話題,雷夫便默默的讓他幫自己卸下盔甲,憐兒則索性背過身去。「好,回你房裡去休息吧,孩子。」不久之後她就聽見他跟德恩說。

  德恩驚詫得說不出話來,主子從來沒有對自己這麼和顏悅色過,女主人的魅力果然驚人。

  憐兒一直等到門關上了,才猛然轉過身來想吵架,但一見僅著普通家居服的丈夫,整個人就呆掉了,黑色的鬈發自然的垂落,再度加添了一股憐兒無法抗拒的稚氣,太不公平了,每次他用那種眼光看她時,她就無招架之力,更別提能好好說完她想說的話了。

  「想我嗎?親愛的。」

  「不想,大人。」

  「騙人,」他一把將她扯入懷中,托起她的下巴,直望入她的眼眸深處,「你是在氣我太久沒有回來?」

  「我氣你的事不少,但這並非其中之一。」

  「明天再一項一項說給我聽,憐兒,因為今晚太珍貴,不該用在生氣上。」

  她想抽身,但雷夫的雙唇已經覆蓋下來。

  「我想你,憐兒,天啊,我好想你。」他的唇從她的面頰一路蜿蜒到她的脖子上。

  不!不能讓他這麼做,難道這些天來吃的苦都是白受的嗎?「如果……如果你要女人,可以……去找其他的女人……我不能--」

  「我沒有其他的女人。」

  在熱吻和愛撫的相互交攻下,她那裡還有勝算可言?

  ☆     ☆     ☆

  雷夫靠在大椅子上目視索勃,和好友商量公事一向是件偷快的「活動」,有時連私事都得向他請益,方才和貝氏父子的交涉過程十分順利,本來想留他們多住幾天,但貝氏父子卻說自己家中有客人等著,實在無法久留,雷夫也不便勉強。亨利說得對,貝家的兒郎個個驍勇善戰,正是手下都不不想出外征戰的雷夫所最需要的。

  「你覺得貝亨納如何?是不是接管華普的理想人選?」

  「當然是,他本人的意願也高,因為如此一來,他就不必等到父親過世之後再接掌瑞獅莊了,能早日做一城之主,誰會拒絕?」

  「很好,現在華普也已拿下了,就只剩魏普了。」

  「最多再一至兩個星期就可以攻下,接下來就只剩下修補的工作,你的領地即將平安無事,大家就都沒事可做羅。」

  雷夫笑道:「我現在正想過一段太平日子。」

  「不怕因此而不想再南征北伐?」雷夫沒有回答,索勃則明白主子的確有這個意思。「我明白,雷夫,其實交代貝氏父子做的事,下一道命令即可,他們絕不會反對,據我看呢,你根本就是利用他們來當想見妻子一面的藉口。」見雷夫只是笑,索勃不禁大叫一聲:「老天!我居然猜對了!」

  「不管是什麼理由,只要能回來,我都開心。」

  「那她對於你安排她的人的事有何看法?」

  「我還沒有跟她說。」

  「什麼?在向貝氏父子提出職位之前,你就應該先問她才對啊。」

  「我是想啊,但昨天晚上……不適合,今天早上嘛……」他愉悅的笑道:「她又睡得正熟,我不好吵醒她,不過她怎麼可能反對呢?反正兒子幫我做事,父親幫她做事,一樣好啊。」

  「女人的佔有慾和嫉妒心一向比男人強,隨便動她的『東西』並不好。」

  雷夫皺眉道:「請問你是怎麼突然瞭解起女人來的?」

  「我瞭解的顯然比你深入。」

  雷夫笑著看女傭將他的早餐端上來,也注意到女傭在走之前的輕輕一笑。「如果你對女人真的有瞭解,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麼最近我週遭的女人性情都大變呢?傭人會對我笑,貝莎夫人會遠從丈夫駐守的要塞帶派去給我,而玫瑰夫人甚至送我花,花吔!」

  索勃再也忍不住笑意,便輕聲笑開。「她們是在補償前陣子對你的不好啦,那時她們誤會你在新婚之夜揍新娘,所以個個對你懷有敵意,幸好憐兒夫人得知此事後出面更正,聽說她得知別人把她父親所做的事賴在你身上時,曾大發雷霆,事後並極力為你辯解。」

  「她被揍?誰說的?」

  見雷夫臉色蒼白,身子僵硬,索勃的玩笑心情跟著消失得無影無蹤。「該死的,雷夫,你是說你完全不知道這件事?但是洞房花燭夜你不是跟她在一起嗎?怎麼會不知道?」

  「誰說的?」雷夫再重複一遍。

  「隔天早上玫瑰夫人進去拿床單時看到了她的臉。」

  「被揍得多厲害?」

  索勃知道不說是不行了。「好像滿嚴重的,聽說憐兒夫人的臉不但烏青瘀血,而且還腫起來,玫瑰夫人一見自然大為吃驚,並大肆宣傳你的殘忍。」

  「你既然都知道,為什麼都不告訴我?」

  「我以為你知道啊,加上你素來排斥謠言……」索勃沒有來得及把話說完,因為雷夫推開才吃了幾口的早餐,已經大踏步奔上樓去。

  ☆     ☆     ☆

  憐兒望著矗立於身前,顯然正在發脾氣的丈夫,不曉得這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對你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雷夫又喝醉了是不是?「請你說話具體一些,我--」

  「你被揍的事,除了我之外,好像大家都知道?」

  憐兒聞言一僵,眼神立刻轉為冷硬,為什麼他要舊事重提呢?「我不是已經說過不想談這件事的?」

  「該死的,你非談不可,尤其必須說明為什麼以前要對我隱瞞這件事。」

  「隱瞞!」她的怒火也熊熊燃起,「除了吉伯特之外,我無須對任何人隱瞞,瞞他也是因為怕他為我的事實再添無謂的殺戮;你何必明知故問呢?茱迪跟我說她已告訴了你,不然那天晚上我怎麼會用匕首刺你?因為你弄痛了我的臉,我氣你明知我受傷還要整我,所以才會那麼做,而事後因為你一直沒有提起我刺你的事,我才更加認定你熟知全情啊。」

  雷夫簡直快被她給氣昏。「我從來沒有再提起擦破皮的事,是因為那在我眼中根本連傷都算不上,至於你的繼母也只跟我說你被迫嫁給我的,至於如何『被迫』,她並沒有說,我以為你頂多是被餓幾餐,被關幾天,誰曉得竟是如此。」

  「根本來不及被餓幾餐,被關幾天,大人,」她用苦澀的口氣說出:「我是直到婚禮的前一天才被通知要出閣的,我的父親和往常一樣又喝得爛醉如泥。」

  「爛醉就可以當成藉口嗎?」

  「我沒有在幫他找藉口!」

  「為你挨打找,或者為你已嫁給我找?」雷夫毫不放鬆的逼問。

  憐兒背過身去不想回答,但雷夫卻硬把她翻過來,眼中儘是怒火。「為什麼?憐兒?我有這麼可怕嗎?為什麼你寧可挨打,也不肯嫁給我?」

  他的不斷咆哮令她本來就已經不穩的情緒更近沸騰邊緣,他不在乎她挨過揍,不在乎她吃了多少苦,只在乎自己之事先不知,在乎自尊受損,只在乎他自己!

  「因為我怕你,有人說你像個惡魔,那是我對你唯一的認識,也因為我給你添了不少麻煩,所以我以為你娶我是為了要報復,想到你可能加諸於我身上的種種,挨一頓打應該只算小事一樁,我以為自己經得起、熬得住,」說到這裡,淚水差點奪眶而出。「想不到我錯了,那個惡棍打得我不得不以去世的母親起誓,答應嫁給你。」

  她的口氣充滿了對理查的恨意,但雷夫卻認為那多少也反映了她對他的怒氣。「你認為我是個惡魔?」

  「那是從前。」

  「現在還是嗎?」

  「我並沒有說,大人。」

  「對,你嘴巴上是沒說,心裡一定仍這麼以為,不然為什麼仍舊排斥我?仍拒絕成為我的好妻子。」

  奇怪,他到底要她承認什麼?是了,他要她埋怨他養情婦的事,一旦自己表現出嫉妒,就能滿足他的虛榮,哼!她寧死都不會讓他稱心如意的。

  於是憐兒垂下頭來說:「我無意排斥你,大人,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沒有嗎?」他用沙啞的聲音說:「這麼說你是天性冷淡羅?」

  「也許,」她咬著牙承認。

  雷夫轉過身去說:「或者你的心另有所屬?」

  「另有所屬?」憐兒先是一楞,繼而發怒,「瞧瞧是誰在說『另有所屬』?大人,即便在你不把婚姻當一回事時,至少我還很認真。」

  「是嗎?如果是的話,你不是早就應該忘掉初戀情人接受我了?夫人,我現在就要聽實話,我再也不肯遷就這件事繼續啃噬我的心。」

  憐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敢說她另有愛人,明明是他自己有……她憤然抽開身子,眼神冰冷的說:「如果你是要找藉口趕我走,大人,那用不著如此大費周章,直說就可以,我很樂於離開這裡。」

  他眼露凶光,雙唇發白道,「我相信你會樂於離去。」

  「對。」她氣得口不擇言,男人!在解決這種事時,都如此輕鬆自在嗎?

  見他往前走一步,憐兒急忙後退,因為他的臉色陰鬱,雙手握拳,眼看著就要揍她的樣子。

  「如果你以為自己還可以擁有他,那無異於癡人說夢,」他生氣的說:「或許有一天我會厭倦你冷冰冰的個性,但你這輩子都休想得到他,因為我會趕在那之前宰了他!」

  「什麼人?」她叫道。

  「姓蒙的!」

  若不是因為太吃驚,憐兒心想自己一定會爆笑出來,可惜她沒有,而雷夫因把她的吃驚當成驚慌,怒火就更熾熱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那個蹩腳愛人?在我娶你之前我就知道有這麼一號人物存在了。」

  憐兒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只好說:「你誤會了,大人。」

  「你一直都深愛著他,所以才會指使下面的人反抗我,所以才會到現在依然恨我,因為在你愛的人一直是他時,我卻佔有了你的人。」

  憐兒這一次實在忍不住了,她哈哈大笑,使雷夫大惑不解,他居然會吃艾倫的無名醋,多麼荒謬!

  她笑著對丈夫解釋:「我並沒有輕視這件事的意思,因為你顯然已懷疑甚久,但艾倫偏偏只是我的朋友而已,我們從小一塊長大,我也曾經以為自已會嫁給他,可是等他長大成為一個沒有什麼個性的人之後,我就不再想嫁給他了,但總不能因為這樣就連朋友都不做吧?」

  雷夫仍在那裡發脾氣。「你指望我會相信你所有反抗我的行為,全部只源自於對……一個朋友的關懷?」

  「難道你不會為朋友而戰?」

  「但你是個女人。」

  「我不想跟你爭這一點,大人,另一件我覺得有必要向你解釋清楚的事是:其實我並沒有教唆我的人反抗你,那一天是因為你即將前來接管此處,艾倫急著離開,與我匆匆見了一面,我聽完他對你的描述,又看見他必須匆匆離開家園的可憐相,不禁脫口而出詛咒你會得天花,好了,我終於說出來了。」她覺得好輕鬆。「想不到我的人民聽了之後,竟自動自發的攻擊你。」

  雷夫頓時啞口無語,他很想相信她,但如果她不愛艾倫,那為什麼不肯接受他呢?「如果你說的都是實話,憐兒,那你還有什麼理由恨我?」

  「我不恨你啊,大人!」

  「可是你也不肯接受我。」

  憐兒垂下眼瞼輕聲說:「我可以接受你,大人,如果你只是單純的你,」她相信丈夫聽得懂。「但你的要求卻不只是如此。」

  「你可以把話說得清楚一些嗎?」他沮喪的口氣並不像是裝出來的。

  但憐兒就是不願抬頭,雷夫在看了她的一會兒之後,終於毅然決然的離開。再見索勃時,對妻子無可奈何的情緒迅速化為怒氣,不!他不願服輸,不相信解不開這重重的迷團,從哪裡錯起,就到哪裡去更正,他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到何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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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茱迪和理查正在貯藏室中調情,最近他們常更換親熱的場所,以增加無限的樂趣,本來在爛醉的丈夫身旁公開和理查男歡女愛,已是最高的刺激,但近來又不稀奇了,所以理查便專找白天她在工作時摸過來,絲毫不顧她怕被人發現的顧忌,其實茱迪又哪裡會真的顧忌了,虛情假意的推拒,不過是調情的技巧之一,想藉此讓彼此的情緒都達到沸點而已。

  「我現在就要你,待會兒還要,不想等到晚上了。」說著就把她壓倒在布袋上。

  「好吧,」茱迪閉上眼睛,一副陶醉的模樣。「你高興怎麼樣就怎麼樣,反正你向來是為所欲為的。」

  就在他哈哈大笑時,突如其來的叩門聲卻打斷了一切。「夫人?你在裡面嗎?」

  「什麼事?」茱迪尖叫。

  「夫人,」女傭的聲音如風中之葉般猛顫,「你的女婿來了,狄雷夫在大廳裡等你。」

  一對偷情的人只好在敗興之下分開,茱迪咒罵道:「搞什麼嘛!他來幹什麼?」一邊整理衣服和頭髮。

  「如果他帶著妻子一起來,我想你就要小心一些。」

  茱迪從未聽過他如此不安的口氣,不禁愕了一下。「說得也是,如果他和妻子的感情和睦,那她一定會向他提起結婚之前所發生的事,如此一來,我們就更不明白他的來意是好是壞了。」

  看見狄雷夫身後還帶著兩名騎士,茱迪的心裡更加犯嘀咕,尤其是他一臉森冷,令人不寒而慄,所幸憐兒沒有同行,多多少少減輕了一些壓力。「狄大人--」

  「夫人,你丈夫到底還要我們等多久?」「等?威廉向來醉得不省人事,僕人早就學會不去叫他了。」

  「那我建議你親自去叫,夫人。」

  她給了他一朵最燦爛的笑容。「你該不介意和我聊吧?反正等他醒來之後,我就會將你來過的事告訴他。」

  「恐怕不行,」雷夫說:「我想找的是你的丈夫,你去叫?或我去叫?」

  「但他真的醉得不省人事嘛,就算把他叫醒,恐怕也認不出你是誰,大人。」雷夫問說他一大早就醉了?茱迪便故作無奈狀說:「威廉清醒的時間本來就少。」

  「好。」雷夫馬上轉過身去吩咐手下道,「看來今天我們得留下來過夜,找個人回去通知索勃爵士,跟他說他可以先回魏普要塞去,老天!誰知道咱們得在這裡再待多久?」茱迪再也掩飾不住驚慌,忙問他到底想要做什麼?「這不干你的事,夫人。」

  「可是……你不能就這樣……」

  「不能?」雷夫把聲音壓得低低的。「難道你不想要有個清醒的丈夫?」茱迪當然立刻呼天搶地的說她想,無奈丈夫沒有酒就做不了事,她又有什麼辦法?「你沒有辦法,或許我有辦法,到時你就會感謝我讓他清醒過來,走吧,夫人,帶我到他房裡去。」

  茱迪開始害怕起來,一邊看狄雷夫開始吩咐傭人幫丈夫擦臉,扶他起來洗澡,一邊構思自己該怎麼辦?殺了雷夫嗎?她無能為力;殺了威廉?那一切財產將歸憐兒所有,自己又該如何謀生?

  如果能探知他為何來此就好了,偏偏狄雷夫守口如瓶,雖然理查勸她不必太擔心,但教她怎能做得到呢?狄雷夫為什麼那麼生氣?又為什麼非出盡法寶把丈夫弄醒不可?現在茱迪只希望威廉會不怎麼記得這一段,那麼在狄雷夫離去之後,自己就可以再把他灌醉。

  ☆     ☆     ☆

  經過幾天的治療,威廉終於可以坐到餐桌上來了。「如果你想殺了我,為什麼不給我一個痛快?」

  這句話在過去幾天內雷夫已聽了不下十來次,不過威廉的手確實已不再發抖,噩夢似乎也沒有過去作得那麼頻繁了。雷夫相信岳父已夠清醒,終於決定開口,嚇了威廉、僕人、自己兩名手下和茱迪一跳。「因為,大人,」雷夫慢條斯裡的說:「我要你清清楚楚的知道我為什麼要殺了你?」

  威廉用終於能夠集中焦點的眼睛盯著雷夫看。「是嗎?你這樣折磨我,就為了告訴我這個?」

  「威廉,不要挑釁。」茱迪嚇得大叫。

  「惹我不快的人是你,夫人,」雷夫站起來喝道:「所有的人都給我出去!」他還特地向皮耶打個眼色,暗示他專門料理茱迪。

  「你太過分了!」等大家都出去之後威廉才說,但人仍坐在椅子上。

  雷夫直等到門關上之後才問他認不認識自己。

  「我當然認識,還剛把女兒嫁給了你,上天保佑她。」

  「剛剛?我和你女兒結婚已三個多月了,你知道嗎?」

  「三個多……?」威廉喃喃而語:「時間……怎麼過得這麼快?」

  「你還記得婚禮的事嗎?」威廉答說大部分都記得。「之前的呢?」

  「你簽了契約。」

  「再之前,」雷夫倚過來說:「在你到坎普墩之前。」威廉厭煩的表示他有話直說,說他實在很累很累。「我要知道你對你女兒做了什麼!」

  威廉迷惑不已的猛揉太陽穴,這個女婿是怎麼啦,凶成這樣。「我想起來了,她很不高興,因為我直到婚禮的前一天才通知她那件事,坦白說,直到現在我還想不起來曾接獲國王要她嫁給你的指令。」

  「該死的!」雷夫咆哮道:「你把她揍成那個樣子,現在還敢來跟我東拉西扯的。」

  威廉聞言立刻跳起來,一張臉佈滿了怒意。「你在胡說些什麼?竟然說--」

  「她被打得好慘,只為了被迫嫁給我,這件事我直到最近才從她口中得知,但其他的人早就知道了。」

  威廉的臉色由白轉紅。「不可能,不論我記不記得,我都不可能傷害自己的小孩,她是伊莎留給我的唯一寶貝,我愛她都還來不及,怎麼可能傷害她?」

  「愛她?」雷夫也大吃一驚。「如果你愛她,會棄她多年於不顧?」

  「你又在胡說些什麼?」威廉道,「我……只是暫時送她離開一陣子,我怎麼捨得和她長久分開,她……」威廉壓住太陽穴,努力想記起往昔的一切。「茱迪說憐兒忙著……茱迪說……噢,天啊!」他呻吟道,「那天在寶獅莊我根本認不出她來,我想不起來我的小憐兒由少女變成女人的成長過程!」他用乞求支持的眼光望著雷夫,希望他能拉自己一把。

  雷夫也發覺有異,不禁皺起眉頭,這男人不像在撒謊的樣子。「你的意思是,威廉大人,」現在他說話比較客氣了。「在你酗酒的期間,你一直以為憐兒在你身邊?」

  「不是嗎?明明是啊。」

  雷夫重重歎了日氣,「如果我剛來的時候,你已像現在這麼清醒,我想我會因為你的所做所為而宰了你,但現在我對你只有滿懷的同情。」話一說完他便轉身想離開。

  「等一下,我不知道是誰跟你胡說憐兒的事,但茱迪可以告訴你--」

  雷夫猛轉過身來吼道:「笨蛋,這些都是憐兒親口告訴我的。」

  「不!天啊!如果我真的打了她,那就罰我的手被--」

  「等一下,」雷夫喝道,「讓我想一想……當你跟憐兒說出嫁的事時,身邊還有哪些人?」威廉嘟嚷著說記不太清楚了。「快想啊,大人!」

  「幾個傭人……憐兒的手下吉伯特……我的妻子。」

  雷夫仍然想不通,憐兒的人不會傷害她,而茱迪又不夠強悍。「憐兒聽了那個消息後沒有說什麼?比如說要離開寶獅莊,要逃到別個地方去之類的話?」

  「沒有,一句話也沒有說就回房去了,之後在出閣前有沒有再出來,我也不知道。」

  「你沒想到該和她說說話嗎?」這男人是怎麼了?

  威廉被他一問,不禁低下頭去說:「茱迪說那樣沒什麼好處,因為延誤通知,讓女兒不高興的人畢竟是我,所以應該離她遠一點,又叫吉伯特陪我去打獵,你看,我慢慢能想起一些事情來了。」

  雷夫走到門邊去問:「茱迪夫人呢?」

  「被我趕到樓下去了。」皮耶應道。

  「去把她帶上來,快。」然後問威廉:「她終究是個女人,這裡有哪個男人會聽她的命令行事,絕不遲疑的?」

  「每個人都會,」威廉承認道:「我已經忘了上回直接叫下人做事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你的意思是這麼多年來,你都放任你的妻子管事?」雷夫覺得不可思議。

  「我……是的。」

  威廉的反應雖然還是很慢,但有一件事卻是可以肯定的,那便是如果女婿說的都是實話,茱迪設計他做的事便不只結婚一樁,還有隔離他和自己的女兒。憐兒的丈夫為妻子結婚前一夜所吃的苦心疼,身為她父親的自己則為她認定遭父親拋棄多年的心情而更加難過,自己的確棄她多年於不顧,一切都怪他沈溺於悲傷和軟弱之中,致使另一個女人有機可乘。

  茱迪一踏進門來就看見丈夫陰鬱的眼神,於是她知道他全發現了,因為婚後就沒再見過如此清醒的他,而他的表情又正好和自己請他結婚,被他得知真相時一模一樣,等客人走掉吧,等雷夫走掉,她就會跪下向他求饒,到時一定有辦法再讓他喝酒的。

  她怕到眼淚都真的奪眶而出了,望著丈夫說:「威廉,不論你認為我做了什麼,請別忘了我是你的妻子,我曾盡心盡力的服侍過你,而且--」

  他大手一揮,便把她揮倒在地。「盡心盡力的服侍我?在你的服侍之下,我差點酒精中毒,這還算是盡心盡力嗎?」

  茱迪知道這一次丈夫不再對她留情,因為事關他的寶貝女兒,可是教她不做任何辯解就屈服,她又實在不甘心啊。

  「沒有人可以勸服你少喝酒,威廉,」她說:「我何嘗希望自己的丈夫是個酒鬼,但除此之外,我又能怎麼樣呢?」

  「騙子!」他罵道,「是你一直鼓勵我喝酒的,你以為我到現在還不明白這一點嗎?而唯一能幫助我的人根本不在,是你不讓她回來,一邊還向我撒謊,讓我以為她一直都在這裡,讓我相信自己常看到她,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隔離我和憐兒?」

  茱迪整個人都呆掉了,他到底想起了多少事?在絕望之中,她只好狡辯道:「我這麼做還不是為了你,也為了她著想,你有沒有想過若讓她時時都看到你爛醉的樣子,她會覺得多羞恥?多難過?我是在保護她不受污染啊。」

  「我的天啊!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樣的傻瓜?」威廉咆哮道:「你唯一想保護的只有你自己,你明知道我根本不想要你,明知道我如果恢復清醒,就會把你趕出去,所以才會想盡辦法讓我成天渾渾噩噩的,我相信你一定也讓我的女兒深信我根本不要她回來。」從茱迪越來越驚慌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沒有說錯,氣得威廉馬上就朝她伸出手去,但卻被女婿擋住。

  雷夫擋住威廉,一是因為他向來不贊成男人打女人,二是因為他還有話要問茱迪。「大人,我想跟她說幾句話。」言下之意便是:至於你等一下想怎麼對付她,那不干我的事。

  威廉強迫自已退後一步,他的確欠女婿一份人情,於是雷夫將茱迪扶起來問:「為什麼要叫人打我的妻子?」

  他的聲音十分平靜,茱迪馬上看看丈夫會有什麼反應,卻只見他面無表情,難道他也已經知道這件事?茱迪只好再把眼光調回到雷夫身上。

  「我不得不那麼做,」她辯解道:「因為她不肯嫁給你,難道你要我們都惹上抗君的罪名嗎?」

  「你自作主張,也沒有先請示丈夫的意見?」

  「要靠他把憐兒送上紅毯?我沒有十全的把握,」茱迪說:「反正國王下的命令,我們一定得服從就是。」

  「又不是只有這個辦法可行!」雷夫的聲音終於揚高了,怎麼會有這麼殘忍的女人呢?至今尚無半點侮意。「你可以派個人來跟我說,由我全權解決。」

  茱迪瞪住他說:「你要的只是土地,你一樣也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有什麼權利在這裡批評我的做法?我已經跟你說過她是被迫嫁給你的,反正你已經得到她了,至於是怎麼娶到的,有何差別?」

  雷夫要到這個時刻才真正明白為什麼有些男人就是會出手打女人,若非憑著驚人的意志力,恐怕他現在也會動手揍茱迪了。「你根本一無所知。」

  「誰說的?」茱迪忽然反擊道:「在向憐兒求婚前,你就曾提出過買下寶獅莊的要求,若不是我一併否決,你也不會轉向國王求援。」話一出口她才覺得不對,但已經來不及了。「我……我的意思是……我……」

  「茱迪,」威廉歎了口氣問:〔你到底代我拒絕了多少上門求婚的人?你打算把憐兒留在這裡多久?」

  「是她自己不想嫁的,」茱迪說:「我覺得沒有必要放棄……她把土地經營得很好,肥水何必落入外人田?」

  兩個男人都靜靜的瞪著她看。「我做錯了什麼?」茱迪又問道:「如果憐兒想嫁,後來為什麼又不肯嫁給狄大人?」

  「她自有她的理由,但和你想的不同。」雷夫冷冷的說:「夫人,你對憐兒實在太殘忍,不過這些都不干我的事,我只想知道接受你命令去打我妻子的人是誰?」

  茱迪本來仰起下巴,一副還不想講的樣子,是威廉再度開口斥罵她,她才嚷了出來。「理查!」為了自保,什麼人不能出賣呢?「他……他曾強暴過憐兒的侍女,所以由他去『執行任務』最有效。」

  雷夫轉身就走,把茱迪留給威廉去解決。沒多久雷夫就在院子裡找到理查,看到他雷夫心頭的怒火更熾,這個男人又高又壯,手臂粗大,手掌又寬,他那位嬌小的妻子經得起他幾巴掌?幾拳?她起先還以為經得起他的毒打,實在是既勇敢又愚蠢,她根本沒有脫逃的機會,如同今日他也沒有脫逃的機會一樣。

  理查一迎上雷夫的視線就知道事機敗露了,那個賤女人,竟然這麼快就出賣他。

  不過揍那個女孩真是愉快的經歷,若不是她即將出閣,自已本來還想嘗嘗鮮的,他知道若被人發現他痛揍過一位貴族小姐,任何人都會唾棄他,更何況是她的丈夫?

  雷夫的眼中只有一片死寂,理查知道自己今天絕對逃不掉了,只是不曉得他會不會給自己一個痛快而已。

  「你就是理查?」雷夫已嗅到恐懼的氣息,知道這個人就是他要找的目標。「因為你揍過我的妻子,所以我非殺了你不可,拔劍吧!」

  理查想不到自己還有公平競爭的好運,看來這位騎士並不想佔他便宜,想來個公平的決鬥,行!在這方面他也不是弱者,狄雷夫不見得就討得到便宜。

  但劍才交鋒,理查就知道自己輸定了,當雷夫的劍尖插入他的胸膛時,心中並無絲毫罪惡感,只有妻子被他打得幾乎半死,不得不屈服的慘痛畫面。

  雷夫一個轉身,並沒有多看躺在血泊中的理查一眼,馬上帶著兩個手下迅速離去。

  ☆     ☆     ☆

  樹林外陽光燦爛,樹林內卻昏暗沈靜,正好給八個男人和他們的坐騎提供了絕佳的隱藏地。

  蒙艾倫看見七名部下躲得好好時,不禁露出滿意的笑容,本來靠伊裡從坎普墩偷出的錢支付他們足足有餘,但現在已經行不通,見伊裡已經沒有利用價值,艾倫馬上一劍解決了他,諷刺的是捉到他貪錢的人竟是憐兒。

  現在艾倫最需要錢,光靠打劫路過的旅客根本緩不濟急,最好的辦法還是擒下坎普墩的新主子,上回他放火燒磨坊時差點就成功,想不到黑狼機警外加命大,硬是給他逃過了一劫。

  要等狄雷夫一人出外的機會實在不容易,艾倫最理想的計畫是殺掉他之後,再娶憐兒為妻,奪回原本就屬於他的一切。

  跟他說憐兒的人民都反抗黑狼的是伊裡,唉,憐兒多麼可愛啊!伊裡還跟他說憐兒是被迫嫁給狄雷夫的,起先艾倫聽了很生氣,後來想想又未嘗不是件好事,因為她越恨黑狼,將來就越能做位「好寡婦」,高高興興的嫁給自己,有她的支持,還怕沒有和國王談判的籌碼嗎?這個辦法一定會成功,因為即便是國王,也抗拒不了憐兒的魅力。

  艾倫的眼睛如鷹般直盯住林外看,這一次她非過來不可,傳訊給她並不容易,因為坎普墩的居民顯然已接受了他們的新主子,找來找去只找到一位願意幫他送信過去的人,其他的人不是還記得艾倫的嚴厲,便是有意將他的行蹤往上報,對於這些人,艾倫已決定在重返坎普墩後,將給予最嚴厲的懲罰。

  第一、第二張紙條都石沈大海,不過那也難怪,因為他是要她一個人來,談何容易?湊巧這幾天碰上狄雷夫不在,所以憐兒應該會來,她非來不可,再不來他手下那批人已經越來越難以控制。

  索取一大筆贖金可以暫時解決艾倫的問題,外帶安撫這群人,要不要跟憐兒說他打算利用她向黑狼要一大筆錢?如果她同意跟他走,事情就會容易一些,反正他又不想把所有的事都告訴她,只需要說一部分就好。

  馬蹄聲自另外一個方向傳來,嚇了艾倫一跳,所幸定睛一瞧,來的人是憐兒,她將帶來的人留在林外,又因為是從寶獅莊那邊來的,所以帶的人便是自己的手下。

  一收到艾倫的紙條,憐兒便回寶獅莊去,然後跟坎普墩的人說明天她這邊的人會送她回去,打發他們先走。她既不想讓坎普墩的人向雷夫打小報告,也不想再收到艾倫的紙條,唯一的辦法便是跟他當面說個清楚。

  本來她是想一個人來的,但吉伯特哪裡肯答應,所以憐兒只好帶著六名手下同行,幸好他們是自己人,所以請他們在林外稍候時,並沒有人有任何異議。

  憐兒匆匆策馬往艾倫騎去,半年沒見了,咦?真的只有半年嗎?其中發生了太多的事,倒活像不只半年似的,離別之後,艾倫又變了多少?他重返故里只有兩種可能,一是不必再逃亡,想出能得到特赦的辦法,二是太想家了,不顧一切都要回來,不管是哪一項,想起來都令人鼻酸,可憐的艾倫。

  當兩人終於面對面時,憐兒只覺得他似乎比實際年齡還要小,感覺上二十都不到呢,等再接近一些,才發現他神情憔悴,而且略帶緊張。

  「艾倫,」憐兒等到他扶她下馬之後才說:「我以為你想留在愛爾蘭?」

  他苦笑道:「我是想啊,但一到那裡我就發現亨利王已警告過我的親戚,所以他們根本不敢收留我,馬上讓我再回來。」

  「你太可憐了」,憐兒由衷的說,但她也想弄清楚另一件事。「艾倫,你從來都沒有跟我講過國王到底用什麼罪名控告你,我聽到不少傳言,認為你--」

  「全是騙人的,」他馬上截斷她的話語道:「憐兒,見到你真好,你一切都好嗎?和黑狼在一起的生活似乎過得還不錯?」

  「他並沒有虐待我,但我也不想談他,艾倫,你為什麼會回到這裡來?」

  他裝出一副委屈的樣子,「你還猜不出來嗎?當我得知你嫁人時,不禁為你難過到極點,心想此刻你一定需要我的幫忙。」

  「謝謝你這麼關心我,艾倫,但我並不需要任何幫忙。」她盡量客氣的說。

  「這麼說你和他在一起生活得還算快活羅?」

  她有些難過的別開臉,「我沒說我很快樂,但事實已經如此,誰也改變不了。」

  「你可以和我一起走,憐兒。」

  憐兒看著他大吃一驚,不錯,她是想離開坎普墩,但必須是在雷夫的允許下才行,如果不是那樣,就必須得到一個強而有力的支持,而艾倫顯然並不是最佳的人選。

  「你打算到那裡去?艾倫。」她只是禮貌性的問一問,但艾倫卻會錯了意。

  「你不會後悔的,憐兒!」艾倫輕輕擁住她說:「我保證一定讓你幸福快樂。」

  「艾倫!」她吃驚得拚命推他。「我已經結婚了!」

  但他卻把她擁得更緊。「這個錯誤馬上就能夠更正。」

  憐兒的身子變得十分僵硬。「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的丈夫每天都在賣命打仗,」艾倫也不敢一下子就表明來意。「即便到已受封領土的今天,仍在自家裡和我的將領對抗。」

  「那是令尊的將領。」

  「還不是一樣,」他咬牙切齒的說:「這樣的人,遲早都會死在戰場上的。」

  突如其來的了悟令她覺得噁心反胃,還記得艾倫的第一張紙條是在雷夫受傷後不久送來的,當時他在嗎?他會不會就是那個射箭的人?

  「艾倫,」她開始小心翼翼起來。「你……誤會--」

  「住口,」發現艾倫神情有異,她便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不看還好,一看幾乎暈倒,她的丈夫竟然單槍匹馬,奔馳而來。

  「不必召喚你的人來,憐兒,」艾倫居然語帶興奮,「光靠我的人就足以解決他了。」

  「什麼?」她看不到任何人啊,但一聽見艾倫吹口哨,她馬上發覺雷夫正往險地奔來。「艾倫!不准你攻擊雷夫!」

  「噓,憐兒!」艾倫自信滿滿的說:「這件事再簡單不過,」然後扯開嗓門大叫:「待在那裡別動,姓狄的,你已失去一切了。」

  雷夫早已看到那一對相擁而立的戀人,想不到最怕發生的事偏成為事實,急著趕回坎普墩,本來是要告訴憐兒有關她父親的事,卻發現她已回寶獅莊去,接著便看到她不小心扔在桌上的紙條,仔細搜尋,竟又給他找出第二張來,兩張紙條已足夠定她的罪,更何況又親眼目睹了這一幕。

  「放開她,姓蒙的!」

  「她就要和我一起走了!」

  憐兒拚命掙扎,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又太快,讓她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她的人上馬想趕過去,但動作卻沒有艾倫的人快,不過動作最快的仍屬雷夫,那七個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眼見三名同伴幾乎同時被砍倒,其他四名除了扶著他們跑之外,還能怎麼樣?

  憐兒尖叫著要她的人快一點來,但沒有一個人明白她是要他們來幫雷夫的忙,艾倫尤其認定她是要助自己一臂之力。

  「別怕,」艾倫用勝利的口吻道:「他雖強壯,但畢竟寡不敵眾!」

  「你這個笨蛋!」憐兒的喝斥聲使艾倫的臉上不再有笑容。「我會在你想殺了他之前宰掉你。」

  「你應該感謝我……」

  看見自己的人三傷四逃之後,艾倫馬上把憐兒往自己的坐騎抱,雷夫的兩名騎士和一打士兵才現身去追,憐兒的人則往女主人的身邊接近。

  雷夫本人沒動,依然站在幾公尺外望著艾倫說:「如果你和他一起走,憐兒,我保證一定會追蹤他到天涯海角,直到我把他砍死為止。」

  艾倫聞言竟迅速放開她道:「他既然這麼珍惜你,那你就回到他身邊去好了。」說完立刻上馬,還頻頻看雷夫會不會追上去。

  「你讓他誤解了,」她跟艾倫說:「你一定要告訴他……艾倫!回來!你快點回來解釋清楚啊!」但他已經頭也不回的往手下逃逸的方向奔去了。

  憐兒只好硬著頭皮轉過來,發現丈夫果然雙眼晶亮,表情冷硬的緩緩策馬走近。

  「夫人,你想反抗自己的丈夫嗎?」

  自己的人還在身旁,要她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在手下們的眼中,這一幕又算是什麼?她當然不想單獨一人回去,但如此一來,戰鬥勢必不能免。

  「回答我的問題,夫人。」雷夫命令道。

  「大人,請聽我解釋--」她哀求道。

  「先指示你的人下一步該做什麼?」

  她作了個深呼吸說:「大人,首先你得同他們保證不會傷害我。」

  「我只會告訴他們別想再把我的妻子帶走,否則我會一個個的宰掉他們。」

  憐兒一急,只好對手下們說:「回寶獅莊去吧,我樂於和丈夫一起回去。」

  「但是,夫人,」其中一名士兵說:「如果你出了什麼事,吉伯特爵士一定不會放過我們。」

  「那就跟他說你們已護送我回到坎普墩好了,」見他們仍一動也不動,憐兒不禁急道:「我不要吉伯特又率領大軍到坎普墩來救我,你們明白了沒有?今天所發生的事也絕不能跟他提起,若被我知道你們洩漏了半句口風,我一定唯你們是問,走吧。」但他們依然不放心,憐兒重重歎了口氣道:「他是我的丈夫,我不能不跟他回去啊,請不要令我為難,拜託拜託你們。」

  在為首那名士兵的扶持下,憐兒上了馬,同時立刻策馬往坎普墩的方向奔馳,途中不想也不敢回頭看一眼,雷夫一定緊跟在後吧?

  ☆     ☆     ☆

  接下來的一個禮拜憐兒彷彿置身於水深火熱之中,沮喪加上無奈,當真痛苦至極。雷夫那一天果然跟在後面,然後立刻抱她回房,本以為會有更可怕的行為,想不到他只是把她關起來,後來她才知道那一天晚上他自己喝得酩酊大醉。

  雖然只關她一天就把她放出來了,但冷戰依然持續,他不肯聽她所做的任何解釋,不肯接受她說自己絕不可能和艾倫走的說詞,不但不聽,也不肯跟她說話,連傭人們都因為怕他生氣,而不敢跟她說話。

  憐兒心想如果他回戰區去,情況應該會得到改善,偏偏他不肯走,連打獵的活動也取消,天天都守在憐兒左右,卻又若即若離,好像無法信任自己離她太近,偏偏又不放心她一人在家?

  憐兒知道他在打什麼鬼主意,他期待她會偷跑,這樣他就可以來個當場逮住。被關的那一天,她在地板上找到已被捏成一團的兩張紙條,立刻想通他做了多麼錯誤的推論,憐兒並非不明白事情看起來的確很曖昧,可是如果他一直不肯聽她解釋,又如何能讓真相大白呢?

  他甚至不肯與她同床共枕,逕自睡在候客堂裡,就像她的貼身侍衛一樣。

  這一晚憐兒實在受不了了,再這樣繼續受怒火和沮喪的雙重折磨,她非瘋掉不可,於是憐兒便鼓起勇氣將門推開,發現丈夫理都不理她,仍瞪著天花板看,氣得憐兒立刻想找東西砸他。

  「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他的聲音又低又沈。

  「為何不行?」她說:「這樣你就有打我的藉口,這件事也可告一段落。」

  「打你?」雷夫坐起來說:「我才剛宰了那麼做的男人,而現在你居然敢認為我會--」

  「你說什麼?」

  「理查已死在我手上,」他面無表情的說:「在他對你那樣之後,你以為我還能放過他?」

  憐兒整個人都呆掉了。「你怎麼發現的?我從沒說過--」

  「上個禮拜我到你父親那裡去,本來想向他討回一個公道,」見妻子滿臉驚慌,他馬上說:「我沒殺他啦,令尊並非我以為的那種混蛋,鼓勵他喝酒的是他的妻子,不但害他身子虛弱,頭腦也不夠清醒,但他並沒有派人打你,憐兒,他什麼事也不知道,甚至不曉得你這些年來都住在寶獅莊。」至此他的聲音已輕柔許多。

  「他……怎麼會不知道?」憐兒大吃一驚的聽完雷夫所做的解釋。

  「目前他已克服了害你痛苦多年的酗酒習慣。」

  憐兒突覺悲哀與自責,為什麼她沒有早一些像雷夫這樣找上門去?那樣就可以早一點明白父親的處境,早一點知道真相。「我要去看他!」

  「不行。」

  「不行?」她叫道:「你怎麼忍心說不行?」

  「給他一點時間恢復自尊,憐兒,」雷夫說:「等他準備好了之後,自然會來找你。」

  她的淚水幾乎就要奪眶而出了。「何必為你的拒絕找感人的藉口?你說不准只是為了要囚禁我,對不對?」

  「該死的!」雷夫氣得起身走來,完全忘了自己身無寸縷。「當天我本來興匆匆的要回來告訴你這個好消息,卻發現你和你的愛人跑掉了!我沒有把兩件事混淆在一起的意思,你自己倒好意思起頭。」

  「他根本不是我的愛人!」

  「騙人!」他扣住她的肩膀說:「你故意留下紙條也是為了要誘我去的吧?因為你知道他的人會設下陷阱等我。」

  「我現在才知道,但當時卻一無所知,我怎麼會知道呢?在那之前我們已半年沒見了啊。」

  他氣得猛搖她道:「紙條還連來了兩張?!」

  「本來有三張的!」她也吼了回去。「但我對前面兩張根本視而不見,我只想去看看艾倫到底要幹什麼?他非常堅持要見我一面啊;對了,你不是說你不識字嗎?那怎麼知道紙條上在說什麼?如果有人撒謊,那也是你,不是我!」

  雷夫根本避談這個話題。「他跟你說了些什麼?」

  她並沒有被溫柔的語氣受騙,所以聲音一貫冰冷。「說他想幫我,以為我活在苦海之中,但我不相信那是他要帶我走的真正理由,那些攻擊你的人,搞不好是埋伏好準備來強迫我跟他走的,我相信他是想利用我來取得一大筆贖金。」她垂下眼瞼,馬上發現不對,但要避開已經來不及,連帶的雷夫也意識到自己的裸身,他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但他的確好想相信她啊!

  當他釋然的擁她入懷,憐兒反而嚇了一跳,怎麼有人情緒變化得這麼快?「雷夫,不要!」

  他把她緊緊摟住道:「太不公平了,憐兒,你明知道聽你一叫我的名字,我就會無招架之力。」

  「你怎麼會--」

  「我怎麼不會?老天祐我,憐兒,我好想你,這些天來我飽受折磨,實在無法再按捺下去了。」

  雷夫並不知道這短短的幾句話有多大的魔力,讓她突然明白他是真心愛她的,只是因為太固執而不肯承認罷了。事實上自己要的不就是他的愛而已嗎?擁有他的愛,自己願意以一切來回報,包括她的心、她的生命和她腹裡的小生命。

  有了這一番體認之後,憐兒回應的熱情幾乎使雷夫無力招架,他將她抱向她一個人一直睡不好的大床上,以他的手、他的唇、他的身子向她完全表達出多日來的內心渴望。

  憐兒也全心全意的回應,此刻他是她的,她一個人的,她願意讓內心的歡愉引導著自己投入激情的漩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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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隔天早上憐兒醒來的時候,雷夫已不在房裡,但這本來就是他的習慣,所以憐兒也不以為意,一直到稍後得知他已回戰區,而且短時間內並不會回來時才大吃一驚。他怎麼可以未留隻字片語的就走?他們之間的事不都已談妥了嗎?難道濃情蜜意全都只是自己的想像?難道她都只挑自己想聽的聽?

  兩天之後,全屋子的人對她仍是客氣冷淡的,怎麼會這樣?憐兒委實一點兒心理準備也沒有,後來她差人幫她準備洗澡水,才發現原來家務仍歸璦媚管。這是最後的一擊,她再也受不了了,只有離去一途,至於未來的一切,就由雷夫去傷神吧。

  憐兒只收拾了一個皮箱,不打算太引人注目,她吩咐尹維派十五個人護送她回去,但尹維卻說他無法做這麼大的調度。

  於是憐兒只好直接我璦媚,直接跟她說自己要走了,不會再回來,這樣她可滿意?

  璦媚居然臉也不紅的表示:「太滿意了。」而且毫不掩飾愉悅的心情。

  「我想也是,那你願意幫忙我羅?尹維爵士不願意派出十五個人送我,我看他對你一向不錯,麻煩你跟他說我回去只要幾個小時,那十五個人等我回到寶獅莊後也會立刻讓他們回來。」

  「寶獅莊?那雷夫一找就找得到了啊,難道你不可以乾脆離開英國?」

  這女人怎麼會如此得寸進尺?憐兒歎口氣說:「璦媚,我本來就無意躲起來,而就算雷夫過去找也沒有用,因為我不會開城迎接他。」

  「噢,」璦媚覺得這樣更好,因為一旦她公然反抗雷夫,那雷夫就絕不會再要她了,於是璦媚面露微笑說:「我這就跟尹維說去。」

  他們抵達寶獅莊時吉伯特不在,憐兒不禁鬆了口大氣,這樣更好,因為如果吉伯特在,說不定還會強迫她立刻回坎普墩去呢,不過像現在自己這樣先安頓下來,就算他不贊成,也無法斷然拒絕了。

  憐兒住進來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下令加強防禦,然後把十五位坎普墩的人打發回去。

  對於她的決定,翠絲姨表示同情,葳葳則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大表反對,她完全無法苟同女主人不戰而屈,雙手將丈夫奉送給璦媚的做法,她說在女主人被男主人幽禁的日子裡,她和莉莉就是被璦媚支使去做別的事,不准她們接近女主人,如果璦媚都可以如此強悍,為什麼憐兒不能反擊呢?憐兒面對她的喋喋不休,一直抱著容忍的態度,後來實在受不了了,乾脆找工作讓她忙。

  但對付吉伯特可不能用同樣的辦法,傍晚回來聽完她的計畫後,他顯然又急又氣。

  「你的頭腦還算得上清醒嗎?」他說:「居然想跟自己的丈夫開戰?我不能。」

  「不會開戰啦,」憐兒超:「只是不想再和他拖下去而已。」

  「你不能這麼任性啊,」吉伯特說:「天啊,憐兒,他現在是你的主子了,你的一舉一動都會和他扯上關係的。」

  不管這是不是實情,她都不會再屈服,可是眼前她又急需要吉伯特的支持,只好把一切和盤托出,邊說還邊掉眼淚;照顧她六年多以來,吉伯特還沒見她流過淚,現在看著她一副淚漣漣的樣子,不禁十分心疼,以前遭父親冷落,她都咬著牙硬撐過去了,這回居然會流淚,顯然是受了極大的委屈,憐兒什麼都沒隱瞞,連孩子的事都說出來,遺憾的是這將只是丈夫的次子。

  想不到吉伯特在聽完璦媚懷孕的事之後,反應竟沒有她原先所預料的那麼激烈,顯見這件事雖然令人難過,但憐兒卻不是第一個有此遭遇的女主人。

  「你並不是第一個被要求養丈夫私生子的女人啊,憐兒。」吉伯特果然這麼說。其實他不但為雷夫的行為感到詫異,也為憐兒覺得難過。

  「如果只是孩子的問題,我還可以忍受,」她說:「但我的丈夫卻不肯把孩子的母親送走,甚至在我連番要求下也不肯答應,他把她養在我家,讓她做女主人才有權做的事,在我家,她好像成了第二個妻子!」

  「你太誇張了,憐兒。」

  「我沒有,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我不是沒有想過要和平相處,吉伯特,如果我沒有讓自己的情感攪進去的話,或許還可以,但是--」

  「你愛上他了。」

  「是的,」憐兒啜泣不已的說:「我也想不愛他,因為愛上他只會為我帶來痛苦,但是……他竟然還要我繼續和另外一個女人分享他,我實在做不到,那會要了我的命啊,吉伯特。」

  吉伯特歎了口氣說:「我明白你的心情,憐兒,卻不知道你此行會引來什麼樣的後果,那個男人素來強悍,對於保有屬於自己的『東西』,也向來不遺餘力。」

  「這件事他不能比照處理!」憐兒說:「我是他的妻子,不是物品!」

  吉伯特搖頭道:「你以為他會因這一點而罷手?我倒認為他更會因為這一點而咬住寶獅莊不放。」

  「不,吉伯特,」她倍心十足的說目前雷夫還有要塞待攻,就算要過來也不可能拉拔大軍來。「他會一個人來,到時我再將我的決定告訴他,他不接受也不行。」

  「他知道你懷孕了嗎?」

  「不知道,我才不想給他握有強迫我回坎普墩去的任何藉口哩。」

  「但願他肯放你一馬,」他又歎了口氣道:「如果他不肯,那我們只有祈求上蒼保佑了。」

  ☆     ☆     ☆

  本來被吉伯特一說,憐兒也有些擔心,因為她相信雷夫在得知消息後,一定會馬上趕來,想不到她猜錯了,預料的幾天變成幾個星期,而他依舊沒有出現,讓憐兒痛不欲生。

  兩個禮拜之後,憐兒下令打開城門,讓一切恢復平靜。日子一天天過去,她的心情愈發沈重,離開坎普墩已有四周,懷孕也近兩個半月了,不穿厚一點的衣服,就難以掩飾微凸的小腹。

  最後在一個天氣異常溫暖的日子裡,站在城牆上的憐兒終於看見丈夫帶著四名騎士前來,後頭……還跟著將近千名的士兵!憐兒一見這個景象不禁頭皮發麻,心想:怎麼可能?「老天,他把所有的兵都帶來了!」難道他真的想開戰?

  「我警告過你的,夫人。」吉伯特說,而憐兒也沒有費力去掩飾心中的恐懼。「我去叫他們把城門打開。」

  「不!」話一出口便看到吉伯特一臉的無奈。

  「老天,憐兒,你在動什麼腦筋?現在已不是爭風吃醋的時候,你的丈夫很認真啊。」

  「我說過他不會攻擊我們的,」她堅持道:「他帶大軍來只是想嚇嚇我們。」

  「你要我們為此假設而押上全城人民的生命安全?」

  「吉伯特,拜託,」憐兒說:「這是我一生的關鍵時刻,至少讓我聽聽他的說詞,如果你就這樣把我交給他,那他永遠都不會把我當一回事的。」

  吉伯特再看一眼城下的大軍,如果不是有意攻城,一個將領何需如此大費周章?憐兒簡直是在自欺欺人。「你打算親自跟他談?」見她點頭,他再說:「你保證不對他做任何挑釁?」

  憐兒搖頭說道:「我一定小心,但他也得明白我的立場堅定,不然這一切全都白費,不過我發誓如果情況不妙,我一定投降。」

  「很好,」吉伯特至此終於鬆了口大氣。「但請你千萬要顧慮男人的自尊,不要把他逼得太過火,免得他就算想和你和解,也沒有台階可下。」

  雷夫在城下見寶獅莊的人員已做出防禦的準備,加上城門緊閉,氣氛越形緊張,他請開城門的要求又遭拒絕,不禁繃緊了臉。城上的憐兒則屏息靜氣,看他打算會進行到何種地步?「我的妻子在裡頭嗎?」

  「我在,大人。」雷夫卻嫌她的聲音太小,硬要她站出來一點,憐兒只好從命,也因此看清楚了丈夫全副武裝,但因為他戴著頭盔,所以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你打算應戰?」

  「隨時有應戰的準備是每一個城主都該有的觀念。」她反駁道:「你又為什麼帶大軍過來呢?」

  「當然是為了討你歡心羅,」他叫道:「你想要的不正是這個?」

  憐兒倒抽一口冷氣。「我只是比較小心而已。」

  他卻大為震怒:「公然反抗叫做比較小心?」

  「對!」

  「為什麼?憐兒。」

  當著大家的面說出這件事實在很尷尬,但如果他不忌諱,她又何需隱瞞?「大人,我不想再和璦媚夫人住在同一個屋簷下。」想不到雷夫居然說他聽不到。什麼?他的話她可是一一字一句都聽得清清楚楚,為什麼他會聽不見,明明是想當眾羞辱她。於是她把心一橫,上半身都傾出去大叫:「我說我不想再和璦媚夫人住在同一個屋簷下!」

  「就只為了這一件事?」他一副不太敢相信的樣子。

  「對。」

  雷夫的反應竟是摘下頭盔哈哈大笑,朗朗的笑聲傳遍城內城外。

  「你不覺得幽默用錯地方了嗎?」她尖銳的說:「我是說真的。」

  他沈默了半晌,然後才用沙啞的聲音說:「夠了,憐兒,把門打開。」

  「不。」

  「不?你已經聽到我說沒有人可以攔阻我帶走妻子了,那也包括『你』在內,夫人。」

  「你也說誰敢阻撓,你就要殺掉誰,那也包括我嗎?大人。」

  「當然不包括,但必要之時,我只好把寶獅莊踩平,你想到時莊內還會剩下多少活口?你希望如此嗎?」

  憐兒倒抽一口冷氣。「你不會真的那麼做的!」

  雷夫轉身對皮耶說:「皮耶,下令燒村子!」

  「雷夫,不要!」憐兒急得大叫,雷夫則轉過頭來等著。「你……你可以進來,只有你一個人進來,但只能談話,同意嗎?」

  「叫他們打開城門。」他冷冷的說。

  憐兒頓覺洩氣,雷夫已佔盡上風,她還能怎麼樣?「照他說的去做吧,」憐兒平靜的說:「我到大廳去等。」

  「不要這麼氣餒,憐兒,」吉伯特安慰她道:「說不定在明白你的態度強硬之後,他會同意你的條件。」

  她一言不發點點頭後就走了,吉伯特看在眼裡怒火不禁直往上升,他雖然不同意她的做法,卻可以完全諒解她的動機,於是便帶著怒氣出外迎接雷夫。

  策馬進入院子再下馬的雷夫何嘗不生氣?當初離開坎普墩時心情輕鬆,深信憐兒是愛他的,因為如果她真的愛姓蒙的,在激情之中對他又怎麼會有那麼熱烈的反應?

  這個問題隨著艾倫的死已獲得徹底的解決,那個傻子竟然溜入貝普要塞策動叛變,企圖打擊仍在攻打魏普的雷夫,看來他不是真的很笨,就是大大低估了雷夫的實力,反正結果是他根本沒有逃出貝普要塞,便被守城的將領殲滅並且就地埋了,雷夫收到報告已是好幾天後的事。

  魏普也因此事而徹底死心,立刻投降。

  雷夫並沒有時間留下來細細品嚐勝利的滋味,因為才剛敉平所有的動亂,他就因事遠赴諾曼地,並且一直待在老家處理事宜。

  紛亂之中他不忘企圖弄清楚自己對突然去世的兄長到底有著什麼樣的感情,結果卻發現他並不特別難過,兄弟之情早已被他哥哥當日的無情腐蝕殆盡,問題是不管兄長如何,他都無法漠視寡嫂及幾個孩子的存在。

  然後!然後回到家時才發現憐兒這些日子來都在寶獅莊內嚴陣以待!又來了,她再度嘲弄了他對她的信任,不,不行,這將是他最後一次受她傷害,如果她依然執意反抗,那他也只好痛下決心做斷腕之舉。

  他就在那樣的心情之下熬了三天,最後終於通盤推翻先前的決定,他太愛憐兒了,根本無法忍受失去她的痛苦,於是才會開拔大軍過來證明他的決心,結果卻發現這一切只因為她的嫉妒心在作祟!老天,實在不知道該給她千百個吻,或者打她一頓屁股。

  不過不管採行哪個辦法,她都得向他保證往後不會再有「反叛」之心,她必須認清一點,那就是不能每次鬧意見,便要耍性子回娘家來躲他。

  雷夫的怒氣本有轉弱的趨勢,但吉伯特強烈的態度再度令他震怒,這名爵士居然要他保證讓憐兒心甘情願的回去,如果不如此,他將不惜一切支持女主人到底。

  「你知道這可能會為你白己帶來死亡嗎?」

  「知道,大人。」

  「那你也知道我妻子根本沒有必要吃醋嗎?璦媚夫人留在坎普墩自有其理由,我雖不喜歡那樣的安排,但已成事實的情況我也無法改變。」

  「我們都知道這件事還牽連到孩子。」

  「我們?」

  「如果只是在吃吃飛醋,你以為憐兒會採取這麼強硬的立場?」

  雷夫咆哮道:「我說過她沒有必要吃醋的,因為孩子的事早在她嫁我之前就發生,和我們的婚姻無關啊。」

  「那你得說服她相信,大人,因為她的想法顯然不是如此。」

  雷夫終於明白妻子為什麼會有這麼激烈的反應了,讓她得知自己一直想瞞住她的事情已經十分糟糕,若再加上……

  「帶我去見她。」憐兒可能下的結論令他生氣,在她眼中,自己就這麼不值得信任嗎?雷夫不禁回想起當日答應璦媚留下時曾經掠過心頭的不安,但是任他怎麼想,也想不到後果竟會如此。

  望著雷夫朝自己走來,憐兒才發現自己除了害怕之外,居然深深以丈夫為榮,他的堅強意志實在令人折服。

  其實憐兒也不希望他在對璦媚仍然眷戀的情況下答應她的任何要求,她希望事情能就此塵埃落定,再也不要旁生枝節了。雷夫在她面前幾步的地方駐足,看著站在一把椅子後面,手握椅背,指關節泛白的妻子,她雖把下巴仰高,但眼中卻充滿恐懼和不安。

  「你非得帶大軍來不可嗎?大人。」

  雷夫差點笑出來,瞧瞧大廳內外至少有一打全副武裝,面露嫌惡的人,她還敢先指控自己帶大軍過來?「幸好我先有防範,夫人,因為我如果自己來,說不定在你愚蠢的固執念頭驅使下,早就把我轟出去了。」

  憐兒反駁道:「正當防範哪算得上是愚蠢?而且--」她做了個深呼吸後說:「我不跟你爭這些,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帶你回家去。」

  「如果我拒絕跟你一起走呢?你就要攻擊我的家園嗎?」

  「對,到時將不留一草一木,」他說:「你不能每次一和我鬥氣就躲到這裡來,憐兒,如果你再這麼一意孤行,我只好把寶獅莊給拆了,你的家不在這裡,你屬於我。」

  「但和你生活我並不快樂!」憐兒叫道。

  她不知道此言一出對雷夫會造成多大的傷害,還不如捅他一刀算了,早告訴過自己不要把心交出來,免得像現在這樣遭地踐踏。

  「我原本以為總有那麼一天你會愛上我,至少會覺得和我一起生活還算不錯,可惜你不覺得如此。」他的口氣低回,令人神傷。

  憐兒的心也沈入谷底。「你……打算放棄我?」

  雷夫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原來這就是她所期待的?「不,夫人,我不會放你走。」

  她的心中立刻漲滿喜悅,又忙教自己不要太外露。「那璦媚呢?」

  雷夫重重歎了口氣。「我會叫她搬到另一座要塞去。」

  「你另一座要塞?那有什麼差別?」

  「不要這麼殘忍,憐兒,」他咆哮道:「你明知道她已經懷孕了,難道你硬要我拋棄一位孕婦?」

  「我怎麼會做出那麼過分的要求!」她也揚高聲音說:「但你非得把她放在那麼近的地方不可嗎?這樣你每次和我吵架,才可以立刻找她做代替品,對不對?」

  「該死的,你從哪裡得來如此荒謬的觀念?沒錯,她以前曾是我的情婦,但孩子是在你嫁進來之前就有的,娶了你之後我就沒有再碰過她了,真是搞不懂你怎麼會以為我有過那樣的行為,而且相信以後我還會那麼做。」

  「璦媚夫人的說詞可不是這樣,大人。」

  「那一定是你誤會了。」他剛硬的說。

  憐兒背過身去,氣得直想踢他一腳,老天,把自己弄得這麼生氣的人,自己為什麼還要愛他?他根本在騙人!根本就是!

  「把東西收拾一下,憐兒,」雷夫在她身後說:「我們現在就走,如果你還珍惜吉伯特爵士的命,就最好走得心甘情願一些。」

  她轉過身來說:「我永遠都不會心甘情願,但是更不會讓你把我拖走或者弄傷任何一個人。」

  憐兒視若無睹的經過他的身邊,先叫人收拾行李,再跟吉伯特說自己願意回去,讓吉伯特大大鬆了口氣。

  「他不再生你氣了嗎?」看見雷夫仍在大廳來來回回的走動,吉伯特又有點不放心的問。

  「他的怒氣又嚇不倒我。」憐兒撒謊說道。

  「他答應把另一個女人送走了?」

  「對,」憐兒歎口氣道:「他答應了。」

  吉伯特不解的問:「那你應該開心才是啊,夫人。」

  「說得也是,我應該開心,但我卻根本不開心。」

  吉伯特搖搖頭,目送他們離去,只能在心底寄予無限的祝福了。

  ☆     ☆     ☆

  想不到世事難料,或許冥冥之中真有一位造物主吧,有時他也會善解人意的安排一切。

  憐兒才回到坎普墩的主臥室中,馬上有位侍女匆匆忙忙的找上門來。

  「夫人,她快死了,你一定要救救她,拜託。」珍妮哭道。

  「騙人的,」葳葳知道這位珍妮是璦媚的貼身侍女,不是坎普墩的女傭。「那女人知道自己就要被送走,才故意裝病的。」然後露出勝利的表情。

  看見葳葳站在自己和珍妮之間,一副要好好保護女主人的模樣,委實令憐兒感動,能把葳葳和莉莉再帶回坎普墩,或許是她唯一的安慰吧?「回去跟那女人講我們已受夠她了,」葳葳又說:「我們。」

  憐兒覺得事情也許並不像謂葳說的那樣,馬上打斷她轉問珍妮是怎麼回事。

  「若被她知道我來這裡,她一定會大發脾氣,因為她不要任何人知道她所做的事,但她一直流血流個不停,她快死了,夫人,我看她就快要死了。」珍妮依然焦急地哭訴著。

  「她到底做了什麼?」

  「她……她喝了某樣東西,說如此一來,所有的問題便能獲得解決。」

  憐兒馬上弄清楚她的意思,臉色跟著蒼白起來。「老天,全是我的錯,因為我對孩子的母親排斥到極點,所以--」

  「夫人,你願意去看看嗎?」憐兒連忙甩甩頭,想把雜念全部甩掉,現在救人第一,其他都屬次要。

  「葳葳,快拿我的醫藥箱來。」

  出乎憐兒意料之外的是尹維爵士竟一臉關切的守在璦媚的房門外。「璦媚真的很嚴重嗎?」

  「你很在乎她,尹維爵士?」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在乎?不只在乎,我愛她啊!」

  憐兒聞言笑道:「我會盡全力救她的。」

  「是嗎?」因為太緊張,他已顧不得禮貌了。「我知道你不喜歡她,她也不喜歡你,偶爾她還會耍耍小孩脾氣,但其實……她人並不壞。」

  「尹維爵士,」憐兒溫柔的勸道:「你先到樓下去吧,如果我幫得上忙,我一定會盡力,請你放心。」

  璦媚房中充滿生病的氣息,床單雖剛換過,但也染上了血,牆角更是已堆了兩條染滿血的床單,令人觸目驚心。再看床上的人兒一眼,憐兒就更確定發生什麼事了,璦媚的臉色灰敗,眼圈又濃又黑,口中並且不停的發出痛苦的呻吟聲,身旁兩位女僕束手無策,只會盯住憐兒。

  憐兒拉開床單,讓兩位女僕再換一條乾淨的,然後用繃帶包裹好璦媚的下半身,再餵她喝下止血糖漿,希望能有效的止血。

  在床旁的茶几上放著一個小罐子,憐兒拿起來聞一聞味道,馬上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平常人只需喝上一些就足以致病了,更何況把一小罐全灌了?憐兒想到那個無辜的小生命,不禁又心疼又生氣。

  片刻之後璦媚終於有力氣睜開雙眼,憐兒也因血終於止了而鬆了口氣。「你在這裡做什麼?」看見憐兒之後她馬上問。

  「你喝了多少?」憐兒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

  「夠多了,以前我又不是沒有過,但總是在開始懷疑時就用,從未這麼遲過。」

  「為什麼?璦媚?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被憐兒關心的模樣嚇了一跳。「為什麼,因為我討厭孩子,我要孩子幹什麼?」

  憐兒的同情心立刻為之消褪。「所以你便動手害死了我丈夫的孩子?」她嫌惡的問道:「如果你根本就不想要這個小孩,為什麼還要拖這麼久?」

  「因為我需要……但你一走……唉!走開啦!」

  「我的確很想走開,讓你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

  「不,求求你幫幫我,」璦媚叫道:「失去孩子後,他一定會把我送走。」

  「你確定嗎?」憐兒真的想知道。

  「娶了你之後雷夫就不想要我了,」璦媚哀號道:「我以為他還會要,想不到他根本不要。」

  「把話講清楚,璦媚。」

  「我不想回宮中去,」她大口大口的吸氣,「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是不是?要跟比你年輕的女人競爭,必須經常--」

  「我要知道有關雷夫的事。」憐兒堅持道。

  「我對他撒了謊,」璦媚說:「我跟雷夫說我懷孕時,其實根本還沒有小孩。」她望著憐兒,決定把一切都說出來。「現在這孩子也不是他的,而是尹維的,我利用他受孕,為的是怕雷夫會過好長的一陣子才對你產生厭倦,當這次他回來卻沒有立刻到寶獅莊去找你時,我真的以為他對你的愛已告終止,既然已不再需要小孩,我自然就把他給『解決』掉了。」

  憐兒突然好想奔到丈夫懷中,向他表達長埋於心中的愛,但又極力自制,不想讓璦媚看出她說的這些話對自己具有多大的震撼力,憐兒覺得不論是璦媚或自己,都需要保留一點尊嚴。

  現在唯有轉變話題才能抒解一下情緒,所以憐兒說:「尹維爵士擔心個半死,那個傻瓜,他真的很愛你。」

  「愛?」璦媚苦笑道:「什麼叫做愛?我的前夫娶我之前也很愛我,之後就只對別的女人感興趣,你想我憑什麼以為在娶了你之後,雷夫依然會要我,因為男人從不在乎自己的老婆。」

  「我想這並非通論,璦媚。」

  璦媚歎了口氣道:「雷夫是不同,他顯然很在乎你。」

  「如果你肯給尹維爵士一個機會,相信他也會十分珍惜你,他甚至願意包容你的缺點,孩子的事他知道嗎?」

  「不,我一直沒有告訴他,因為我不想讓他傷心。」

  璦媚在傷害她和雷夫時,可沒有這種猶豫,憐兒開始在一團錯誤之中看到了值得原諒的光明面。

  「那我想你並不需要讓他知道整個來龍去脈。」

  「雷夫呢?」

  「解鈴還需繫鈴人,這件事我不插手,由你自己跟他說。」

  「但他會因我對你們兩個撒謊而宰了我啊。」

  「我想應該不會,璦媚,他知道實情之後,應該會鬆了口氣,但如果你不肯去告訴他,那我就會棄你於不顧,讓你去自生自滅。」這自然只是憐兒用來威脅她的,不過璦媚顯然相信了。

  「你好殘忍,憐兒夫人。」

  「不,我不殘忍,我只是太愛自己的丈夫,捨不得他為不是他的孩子難過而已。」

  ☆     ☆     ☆

  那是個好漂亮的小男孩,憐兒一下樓梯就看見他了,雷夫站在他身旁,小男孩鬈發、褐眸,羞澀的看著走過來的憐兒,這根本就是個八歲的小雷夫嘛。

  憐兒用詢問的眼光盯住丈夫看,他馬上說:「別做錯誤的推論,他之所以長得像我,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是我的侄子。」

  憐兒笑道:「不然我會想到那裡去?」

  雷夫不解的把狄賽門介紹給她認識。「這幾天因為我心情不好,所以就把他送到玫瑰夫人那裡去,但現在你已經回來了,我想。」

  「你並沒有提過他要來玩啊。」

  「我哥哥過世了,雖然我們之間沒有什麼感情可言,但橋歸橋、路歸路,這孩子可能會暫時在此住上一陣子,我的嫂子擔心別人會伺機搶奪家產,為了孩子的安全,不得不先避到諾曼地一位朋友家中,然後請人送信給我,我上個月就是到那裡去了。」

  憐兒聞言瞪大眼睛。「難怪……我還在想你怎麼沒有立刻趕到寶獅莊來呢,原來你根本不知道我回去了。」

  「直到我回英國後才知道,我嫂子又驚又怕,誰都不敢相信,其實我們老家直接由皇后監管,誰也不敢動邪念,她只需要找亨利做監護人即可。」

  「或者和你聯絡也可以。」

  「對,而且我很樂於擔負起這份責任,處理妥善之後,我就先把三個侄女送回去陪她們的母親,這個小男孩則決定留在身邊一陣子,因為我哥哥生前花在他身上的時間並不多,我擔心他和女孩在一起的時間太久了。」

  「這裡也有女人啊,大人。」她打趣道。

  「我想和他混熟一些,憐兒,」雷夫說:「你不會反對吧?」

  憐兒低下頭去掩飾住笑意。「當然不會,大人。」

  雷夫甩甩頭,不敢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她怎麼又變了?早上那個剛烈女子那兒去了?怎麼變得如此溫馴、合作?

  「我還得找個能夠信賴的人回老家去,直到寡嫂尋獲第二春,或者孩子長大成人為止。」

  「我可以建議你派皮耶爵士去嗎?」憐兒由衷的說:「和他相處過後,我覺得他面惡心善,而且很懂得照顧人,說不定你嫂嫂的第二春就在他身上哩。」

  「皮耶?婚姻?想都別想!」

  「世事難料,大人,現在麻煩你把賽門交給我,先上樓去探望一下璦媚夫人。」

  雷夫皺眉道:「我會盡快叫她搬走的,你不必擔心我會忘記,憐兒。」

  「我沒有那麼想,大人,但她……病了,我建議她臥床休息幾天,一星期更好。」

  他大吃一驚,但憐兒已搶在他之前又說:「去看她吧,大人,她真的有話要跟你說,不過等你們談完,」她故意停頓了一下。「請你馬上回我身邊來,因為我有更多的話要跟你說。」

  雷夫因為太迷糊了,反而急著弄清楚真相,也不想與她再爭便匆匆上樓去。

  憐兒坐在大廳裡和賽門說話,小男孩很害羞,話因此也少,憐兒雖有心想讓他輕鬆一些,但因為自己的情緒仍十分激動,所以也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雷夫在三十分鐘後返回大廳,幾乎無法控制住奔騰的情緒,一言不發扯住妻子的手臂就把她往外抱,幸好憐兒還記得喊莉莉照顧一下賽門;他們一直走到花園中雷夫才放開她,然後竟用力去踢蒲公英。

  「你知道自你接手之後,我有多討厭這座花園嗎?」他說:「璦媚說你不肯負責管理家務,卻把時間都花在這裡!有好多次我差點就想放馬進來把它踩平。」

  憐兒笑到幾乎嗆住。「如果你真的那麼做,小心馬兒吃苦哩,大人。」

  他咆哮道:「不要再打哈哈了,憐兒,你以為在我其實識字的情況下,為什麼還要找你代我處理文書事宜?因為那是你唯一拒絕不了的事,其他的要求全部遭你否決。在我最渴望你主掌家務時,為什麼你要把將坎普墩弄得窗明几淨的功勞讓給她?為什麼?憐兒,為什麼?」

  「誰教你要笨到去相信懶惰成性的她,竟會有能力使家務並然有序。」

  「我笨?夫人,那相信我不喜歡你插手管理家務的人又是誰啊?」

  「是我,另一個笨蛋。」她平靜的說。

  「該死的!這件事一點兒也不好玩,為什麼你從未跟我提起她說的那些無稽之談,如果你肯問我一下,就會知道她說的全是一派胡言,那麼你就會相倍我並沒有撒謊,我是真的不愛她。」

  「你還不是一樣相信了她的謊言,還好意思問我?」

  「重點不在這裡啦。」

  「不是?」她將手搭在他的胸膛上,眼帶柔情,溫溫存存的問:「你幹嘛生這麼大的氣,大人?」

  被她這麼一看,他又徹底迷失在她的柔情之中。「因為……因為我終於相信你是真的愛我,但你從來都不肯說,而我已經說過我愛你--」

  「你什麼時候說的?」

  「在倫敦那一晚啊。」

  「你根本醉了。」她不依的說。

  「沒有醉到忘記自己曾說過的那句話啦,記得我還問你愛不愛我,而我記不起來的,偏偏就是你的答案。」

  喜悅的浪潮在她心中一波波的湧現。「我說要愛上你是全天下最容易的事,」她輕聲的說:「真的,我好愛好愛你,大人。」

  「叫我雷夫。」他將她橫抱起來糾正。

  「雷夫。」兩人的唇一碰觸,濃情蜜意就接踵而來,再也分不開了。

  雷夫抱著她折回堡裡,每個看到他們經過的人都微笑不語,看過這一幕之後,誰還有謠言可傳?

  進入臥室後,憐兒更是緊摟住他不放,心想自己是多麼的驕傲,他又是多麼的倔強,不過那些都已成為過去,現在的他是最溫柔的情人。

  孩子的事待會兒再說,愚蠢的對抗也待會兒再提,現在她只想好好的與他分享這份等待已久的真情。

  真情可待!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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