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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喬安娜.林賽]狂野伊甸園(全文完)

狂野伊甸園 作者:喬安娜.林賽

上一代的情債
下一代來討伐
竟只是一首絕美的戀歌
悠悠吟唱在數番掙扎之間
而愛──畢竟戰勝一切
長輩們在夏威夷群島無心地演出了一段愛恨分離,而沒想到這段糾纏綿延及下一代,又牽扯出醜惡的仇恨是非。男女主角(杰迪‧布基&可琳‧巴羅)要如何去除心中障礙,突破萬難而結合呢?

  第一章

  一八九一年四月九日

  修長苗條的金髮女子忐忑不安地站在大廳桌旁,美艷驚人的綠眸盯著客廳左邊那扇關著的門。她歎口氣。歎氣聲引得窗邊的表妹蘿蓮回過頭來。

  「老天,可琳,你幹嘛那麼不安呢?」蘿蓮.耶白問道,又回頭去看窗外淒涼的景致。

  波士頓看起來是那麼僵澀——一排排街樹被無情的強風吹得彎向貝肯街面的樓房。即使是四月份,波士頓也非舒適的好住處。一連數月的寒澀勁風逼得人必須常窩在房子裡,這簡直是給這對表姊妹敲了喪鐘。即使好脾氣的蘿蓮也已覺得沉悶不樂,更別提原就難以取悅的可琳了。

  「今年根本看不出春天將至的跡象哩。」蘿蓮手摸著窗簾布歎道。

  可琳抬起眼光,兩道秀眉結成一線,「你在這時候怎麼還能閒聊春天?」她斥道,眼光趕緊瞄著關著的門,然後再看向她表妹。

  蘿蓮隨著她的視線看,聳個肩,「我還以為你現在早已很習慣這種事了。去年一年中,你就經歷過兩次了。」

  可琳急躁的脾氣又要發作了,「我真不該期待你會瞭解!」她沒好氣地說,「你還有好幾年才會有追求者上門來與你父親談親事。到時候我們再瞧瞧你會多喜歡乾等著自己的未來由男人決定而不是你。」

  蘿蓮眼泛傷感,「我瞭解,可琳,我十六歲了,只比你小三歲。」

  可琳立刻後悔她的厲言,衝動的她經常會為一時的氣話向人道歉。

  「對不起,蘿蓮。這次我實在是太不安了,魯耶是我最後的希望。」

  「你怎會那樣說呢,琳?過去三年來,你的追求者有如過江之鯽,都是些波士頓最英俊有為的男人吶。你不知道你有多美嗎?如果沙蒙姑爹拒絕魯耶,還會有更多供你挑的人選。」

  「不,不會有了。很少有人像魯耶的。」

  蘿蓮瞭然地笑著,「你是說很少有人會像魯耶那樣讓你操縱在指間吧!或者是在他之前,你對查爾及威廉那樣。」

  「說得是。別人是辦不到的。」

  「魯耶.垂頓不像以前那兩個那麼順從,當你選他時,我真的很驚訝。然而,他似乎一直很如你所願。」

  「魯耶和我之間有個諒解,他會很適合的。」

  「我認為幸好你不愛他,至少你爸若拒絕他,你不會因而心碎。」

  「我永遠不會心碎的,可琳笑道,「但魯耶打算盡力表現,顯然他是有點志氣的。現在他應該大展身手了。」她說著,眼睛盯向關著的書房門而皺起了眉頭,「面談不應該抱這麼久的。」

  「我們何不到談天室去等呢?」蘿蓮提議道,「這大廳風太大了。」

  「你去吧,我坐不住的。而且我要魯耶一走出來就看到他。」

  可琳搖鈴叫來管家,「羅克,耶白小姐要在談天室喝茶。」

  「好的,巴羅小姐,」羅克應道,「垂頓先生呢?面談之後他會留下來吃晚飯嗎,小姐?」

  可琳僵住了,這提醒她屋裡的管家一向是事事知曉的。她是今天早上才決定今天是魯耶求婚的好日子——因為他父親這幾天心情很好——想不到下人都知道了。

  「我會讓你知道的,羅克。」她厲聲遣走他。

  在那一瞬間前門響了,三個人都嚇了一跳。羅克要去開門,但是可琳迫切地想要有事分神而阻止他。她拉開大門,迎面而來的寒風使她打顫且把衣服吹裹在身上。

  一對精明淡綠的陌生人眸子迎著她的。那人身材瘦小,手壓著帽子,帽下有著紅髮和絡腮鬍,一身風衣看起來就像小說中的偵探。

  「有什麼事嗎?」可琳問道。

  奈地.道奇出於職業習慣地審視著眼前這美麗的金髮女子,腦中記下金髮,柳眉,翠綠美目及俏巧的鼻子,長睫毛扇著高顴骨,雙唇豐潤,柔媚光滑的臉蛋,組合成一張美艷絕倫的臉。

  「有什麼事嗎?」她有點尖銳地重複。

  奈地清清喉嚨。她有張他不會忘記的臉,而那頭金亮的秀髮更是沒有人能忽視的。

  「這裡是沙蒙.巴羅的府邸嗎?」

  「是的。」

  奈地銳利的綠眸繼續他的審視,注意到那粉頸,高聳的乳峰,衣服裹出的柳腰,而他可以想像出渾圓的臀部和修長的雙腿。她看來有五尺六七,對個女孩而言是相當高的。

  「先生,如果你不快點說出來意,我必須請你離開了。」可琳不耐煩了。

  「對不起,小姐。我在找一位沙蒙.巴羅,他多年前去過一處太平洋中的群島,當時叫三明治群島,最近則叫夏威夷群島。」

  「那你是找錯人了。」

  「你很確定嗎?小姐?那是很久以前了,十九年前。你不可能在那時候就受雇於巴羅先生,所以你不能——」

  「對不起,」可琳高傲地插嘴道,「巴羅先生是我父親。」

  「真抱歉,巴羅小姐,」奈地難堪地說。這女孩的美對他有擾亂心緒的影響,「我只是以為——」

  「我知道你以為什麼,現在再見了!」

  奈地.道奇伸手阻止她關門,「你確定知道你父親所有的旅遊嗎?」

  「是的!」她斥道,且憤怒地關上門。但此時一份模糊的記憶閃人腦中,她很快地再拉開門。

  「等等!」她叫住那個人,抱歉地笑笑,「現在我得向你道歉了,先生。我父親曾經去過夏威夷群島,小時候他告訴過我,我差點忘記了。」

  奈地.道奇的眼睛亮了,「是十九年前嗎?」

  「是的,」她承認道,「我出生時他正在那裡。你要見他嗎?」

  「不,謝謝你,巴羅小姐。祝你日安。」

  「等等!我不明白——」她叫他,但他已急忙地走下街去了。

  「莫名其妙!」她大聲罵道,「無禮的小人!」

  可琳狼狽地關上門,轉身面對空大廳歎口氣。她看著廳內昂貴的沙發,古董傢俱及那些家傳的古畫家飾。這麼豪華富足有啥用,她父親把她的錢包束得緊緊的。

  可琳邁步走向關著的房門,她已受夠傻等了。突然門開了,魯耶衝了出來。看到他憤怒的表情,她不甘心地問道,「他說不?」

  「他說不,」魯耶咬著牙說,「他說絕對不!」

  可琳抓住他手臂,「我搞不懂,你說了我叫你說的話嗎?」

  「說了。」

  「而且據理以爭?」

  「是的,可琳,是的!」

  「那為什麼呢?」她困惑地問道。

  「他說他看透我了,」魯耶氣急敗壞地應道,「天,但願他知道!」

  「知道什麼?你在說些什麼?」

  「那不重要,可琳。他叫人跟蹤我們好幾個月了,他根本就認定我是個沒骨氣的傻瓜。」

  「魯耶!」

  「我現在不想談它。晚上俱樂部見。」

  他不多說一句地走出門去。可琳茫然地站在大廳中,她真的喜歡魯耶。他是她目前所見過最英俊的男人,雖然是瘦了點而且有一臉令她過敏的鬍髭;但是魯耶挺順從,對她真是言聽計從。況且他們是那麼相配,他的身高足以匹配她,而且他們有那麼多共同的興趣。他們尤其沉迷於可琳的一項癮頭——賭博。然而她對魯耶並不真的根瞭解,他必定是很有錢,不然他不可能有財力夜夜豪賭的。他的富有顯示她不必擔心他追求的是她婚後可繼承的財產。

  這不公平!從去年,她父親就由一位她敬愛的慈父變成一個專制的暴君,他控制著她的每個行動。

  可琳一向暴躁的脾氣現已升至憤怒至極了。她衝進她父親的書房,隔著大書桌怒瞪著他。

  「你到底要把我怎麼樣?」她大聲質問,不管誰會聽到。

  「哎,琳,甜心,」沙蒙.巴羅以一種懷柔的聲音開口說,「我知道你會生氣,但其實沒理由嘛。」

  「沒理由?」她駁道,開始在書桌前踱方步,「當你拒絕威廉時,我想也許你有個好的解釋。然後當你拒絕查爾時,我以為你是謹慎。畢竟,查爾只是個銀行副總裁,雖然他家有錢卻比不上我們家,或我所繼承的財產。」她再次面對他,「但你憑什麼拒絕魯耶呢?」

  「他不是你合適的人選,琳。」

  「你怎麼能那樣說?他是我「要」嫁的男人啊!你曾教我追求我所要的啊!」

  「我應該教你有更好的判斷力,」沙蒙應道,垂下了棕眸,「我給了你太多自由,將來必須要有個真正堅強的人才能控制你。」

  她翠綠眸子閃爍著,「但我不要堅強的男人。我一出生就跟一個那樣的人你在一起生活了。我們的意志戰是很有挑戰性,但我想要平靜地度過餘生。」

  「你是說你要隨心所欲,不管你的判斷正確與否?」

  「我要控制我的人生!這要求過分了嗎?」她質問著。

  沙蒙迎上她冷硬的眼光,「女兒,去年一年來你已證明你還不夠聰明得足以擁有那種控制權。」

  可琳開口想反駁,但急速記起魯耶說她父親叫人跟蹤他們了。那麼他是知道她在賭博了。而她卻一直費盡心力保密,以免他懷疑她大量的每月津貼用到那裡去。

  「我承認我的判斷不一定都正確,但假以時日它會改善。」可琳心不甘情不願地說。

  「我只能祈禱那會在兩年內達到。」沙蒙諷道。

  可琳的怒氣又上衝了,「你打算管我管到那時候嗎?你是說不到那時候我不能結婚嗎?」

  「不,該死的!」沙蒙終於失去耐心了,「我只是試著不讓你自作孽。你那麼急於取得你的信託基金,根本不在乎你要嫁的是什麼人。老天,可琳,你就不能再等兩年嗎?到時候你就會有你祖母的錢,而且不必經我同意就能結婚。」

  「到時候我就不需要結婚了!」她受挫地哭著跑出書房。

  沙蒙.巴羅往後靠在椅背上歎氣。沒人能說那個頑固的女孩不是他女兒。頑固,執拗,沒耐性,而且十足的脾氣暴躁,她根本就像他一樣。幸好黛妮.史東遺囑上聲明她孫女在二十一歲前,若沒經過父親同意不能結婚。黛妮瞭解年輕人的衝動,她認為只要可琳達到二十一歲就夠成熟得可以自己作決定了,但沙蒙懷疑。

  那是他自己的錯,他不得不承認。可琳年紀還很小時,他就允許她獨立了。他任其自由發展,且不因她是女孩子而有所限制。他的家人曾一再警告他,有一天他會後侮的,而今他的確後悔了。

  現在,他所能補救的是可琳仍在他控制中時,為她好好地挑選丈夫。他要見到她嫁給一個強軔的男人,而不是一些會任她繼續撒野的窩囊廢。但他要到那裡去找一個比可琳意志力更強的人呢?而且還要在兩年內找到!

  ***

  在半個地球遠的太平洋中,有一群島嶼最近被稱之為夏威夷。這些美麗的島嶼有的歷史學家認為是伊甸園的遺跡——也是觀光客心目中平靜、安寧、輕快怡人的人間天堂。自從群島被寇克船長發現後,根多外來者因不願放棄這些明亮的色彩、異國花木鳥獸和怡人的海洋,已成為永久居民。

  由於大量的外來居民,一八九一年的夏威夷並不怎麼平靜。夏威夷土著剛失去他們敬愛的國王,美利蒙阿奇,而他妹妹在哈那魯魯新建的愛奧拉那皇宮即位。這皇宮是世上第一楝擁有現代盥洗設備和電力照明的皇族宅邸,卻很快地淪為皇族顯要和外來居民對峙的場所了。在一八九一年的四月,維持歐胡平靜的是夏威夷人那樂觀愉悅的天性。

  二十七歲的傑迪.布基出生於歐胡島,有著歐洲及夏威夷的混合血統。然而他的夏威夷朋友信任他、愛他,而他的歐洲朋友則尊敬他以夏威夷血統為傲。不過傑迪卻沒有一絲夏威夷祖先遺傳的天性,他不是個優閒懶散的人,他的唯一弱點是他的妹妹,梅雅。

  三十一年前,傑迪的父親若迪和其弟艾莫花了三年在歐胡建了他們的家,這島上有著大量的外來居民,而以貿易聞名。房子蓋好後,若迪決定結婚,這項婚姻卻造成他們兄弟間難以癒合的決裂。艾莫激烈地反對藍妮,因為她雖然是個美國人,但卻有個夏威夷祖先。艾莫覺得他兄弟是娶了個有色人種。

  艾莫.布基放棄他對新屋的所有權利,搬進城去住在兄弟合創的貸款公司附近。由於彼此的不和,若迪把公司留給艾莫,而他專注於其他投資——主要是土地。

  大體而言,外國人是不准在夏威夷買土地的,但因為藍妮及她的夏威夷遠親關係,若迪才能在歐胡島北岸買下一大片土地。他在那兒開了一小處蔗糖農園,說不上是大型農園,卻也足以算是島上的主要工業了。

  有了蔗糖園和貸款公司的利潤,若迪開始涉人木工業。他起先做船隻修造,然後再介人建築業。他發了一筆小財,然而卻在一八七二年生意和工業景氣不佳時失掉。糖園一直虧損,最後就棄置了。在那不景氣的年代只有貸款公司繼續興隆。

  在這期間,若迪的婚姻破碎了。他太大的憂鬱症影響了他的事業。藍妮死後,若迪花了好長的時間才再振作起來重整事業。直到若迪.布基死於一次航海意外而把所有財產留給他兩個孩子時,他的資產已經改善了。

  他的兒子,傑迪,現住在布坦尼亞街的房子,這區域如今是哈那魯魯的部分。傑迪那小十歲的妹妹大都住在北岸的大屋,以前的甘蔗園地。

  傑迪.布基是大夥公認足以勝任他父親的地位。若迪.布基有個值得驕傲的兒子。傑迪是個絕不屈服於困難的人,不管有多艱苦都不怕。大夥尊敬他,而且有點怕他。他絕不會從一場爭戰中退縮下來。

  在美人團體中,傑迪維護他的夏威夷血統,因為他以其為傲。而在夏威夷人中,他是個值得交的朋友。

  在他母親死後,傑迪變得沈鬱易怒,那是預料中的,但卻一直沒褪去。傑迪心中的悲痛逐漸變成一股痛心的怨恨,這股怨恨從他母親去世的那一天起一直啃噬著年輕的傑迪十六年了。

  今天,十六年後的令天,消除他心頭怨恨的方法以一封信的方式來到傑迪眼前。

  在前往他叔叔的儲蓄貸款公司途中,傑迪看著那封已經看了十次的信。

  親愛的布基先生:

  很榮幸在接到貴函後能這麼快地帶給你好消息。你聘我為你找一位沙蒙.巴羅,曾在十九年前到過你那遙遠的島上,我已經找到了。

  遵照你的指示,我開始在波士頓市內尋找並且毫無困難地就找到,因為他在本市是個受尊敬的名人。他住在本市後彎區貝肯街的一楝豪華樓房。他的財產源自多數投資,最著名的投資是他的造船公司,是麻塞諸薩州最大的一家。

  我確信這位沙蒙.巴羅就是你所要找的。若有我能再為你服務之處,請儘管吩咐。

  你的僕人
  奈地.道奇

  當馬車停在佛特街時,傑迪把信塞人白色西裝口袋中。他抬頭看看那兩層樓的老建築物,那早該再油漆了,但與同排的其他建築比起來卻不會差到那裡去。

  艾莫.布基的辦公室是在二樓,傑迪緩慢地上樓梯,有點怕面對他叔叔。他們叔侄之間根本沒親情可言,在傑迪的記憶中,他叔叔一直是家中的陌生人。雖然住的地方相距不到一英哩,他卻直到七歲才見到艾莫.布基。但傑迪知道他為何不和島上唯有的親人相聚的原因,就是傑迪的母親。

  艾莫一直沒能適應島上的血統混雜。他是個有種族偏見的人,他不能原諒若迪娶了個有夏威夷血統的女人,即使只是一絲絲卻仍留在她身上。他不喜歡藍妮也延及他的孩子,尤其是傑迪,因為這孩子以他的血統為傲。雖然若迪和艾莫在藍妮死後言歸於好,但艾莫仍然與她的孩子毫不相關,傑迪和梅雅也對艾莫報之以憎惡。

  而今,傑迪與艾莫在公司中是同等的合夥人了,他們倆都盡力維持表面和好關係。事實上,傑迪有時還以故意表現友善為樂,因為他知道這樣他那怪癖的叔叔會難受不安。

  艾莫的秘書對走進辦公室的傑迪笑得好開心。珍.蒂兒仍未婚,最近剛從紐約來的。她對傑迪.布基有著特殊興趣,他那粗獷黝黑的俊挺真令人心魂顛倒吶。灰藍色眼眸與一頭黑亮的頭髮有著驚人的對比,六尺二寸高的體格結實又矯捷。珍好嫉妒那個他經常約會的女人,台娜.卡農。好多女人都這樣。台娜是傑迪青梅竹馬的女友,據說他們總會結婚的。但城裡的女人還不準備放棄傑迪,珍.蒂兒也是。

  「布基先生,」珍叫道,藍眸晶閃著,「好高興見到你。」

  她的興趣明顯令傑迪尷尬地笑笑,「我叔叔在嗎,蒂兒小姐?」

  「在,但他現正與卡提先生面談。那可憐的人是來和他談貸款償還期限延緩的,恐怕他今年的煙草收成不好。」

  傑迪皺起眉頭。羅利.卡提是個好人,這個瑞士人有一大群小孩和一個好心的胖太太。他們的小農場剛剛能維持他們的生活,但是那塊地卻是近市區的好地,傑迪知道他叔叔會很有興趣。艾莫可能會取消抵押品贖取權的。

  布基家人經營公司是互不見面的。但傑迪卻把經營權全讓給艾莫,因為他另有其他興趣。反正與文莫爭論得失是沒好處的,因為他會說,「要嘛你就全心全意來公司上班,不然你就得聽我的。」

  不久,羅利.卡提就衝出文莫的辦公室,雙手緊握,滿臉通紅地衝過傑迪身邊跑下樓去。傑迪咬緊牙。那可憐的人可能被毀了,而那只因為他見識太差竟跑來向艾莫.布基貸款。

  但傑迪今天不能替任何人打仗。現在他需要他叔叔的合作,也許還要他的一些錢——雖然他不會開口借的。但願羅利.卡提能在別處找到幫助。

  「我直接進去,蒂兒小姐,」傑迪輕快地說,「不必通報了。」

  「當然,布基先生。我肯定你叔叔會很高興見到你的。」

  傑迪不禁好笑,蒂兒小姐真是熱心過度了。他真該找個晚上帶她出去,讓她知道取悅他是沒希望的,然後她就會溜得不見人影了。那對她會是件好事的。

  傑迪從容地走進他叔叔的辦公室且關上門。大房間裡開著兩扇大窗,天花板上轉著風扇,這辦公室倒真是挺舒服的。艾莫喜歡展現他的財富,在辦公室裡也不例外。令人驚訝的是,那絲絨長沙發和厚厚的地毯竟沒掩去清涼的效能。

  「生意如何,叔?」傑迪開口問。艾莫那滿意的獰笑是他的答案。

  「好,好。而我聽說你也搞得不錯。」艾莫說著,指著桌前一張椅子要傑迪坐,「你標到威基基海灘新旅館的工程呃,那是很不錯的生意。我一直鼓勵若迪蓋旅館,但他不肯接受挑戰,較喜歡搞房子和小商店。那樣是無法留名的。」

  「那並非我做旅館工程的主要原因,」傑迪應道,灰藍眼神深不可測,「那只是可以讓我的人有一段長時日的工作做。」

  「當然,如果你不讓他們忙的話,他們會懶散成性的。」

  「不,」傑迪冷漠地說,「我剛巧沒那種問題。」

  「那麼你是比我們其餘的人更幸運了。」艾莫嘲笑著。

  傑迪不想爭論。他叔叔早就自認為夏威夷人都是懶散成性。那是無稽之談,但你無法與艾莫爭辯。

  「什麼風把你吹來的,傑迪?」艾莫問道,「有什麼要事嗎?」

  艾莫往後靠在椅背上,他和傑迪的父親相像得令人驚訝。艾莫今年四十七,黑藍色的眼睛,一頭棕髮。他有六尺高,與若迪真是同一模子出來。

  「我想去度個假,叔。」傑迫流順地說出,「我想你會高興知道的。」

  「那並不新鮮了,」文莫溫和地說,「你每年夏季都會回海邊去過幾個月,就跟你爸一樣。不過,我也不怪你,如果我在那裡也有土地,我也會這樣做。六七月在這一邊實在熱得要命。」

  「歡迎你去鄉下看梅雅,叔,如果你覺得這裡太熱的話。但我不在,我要去美洲本土。」

  艾莫有興趣了。「美洲?呃,那就不同了。不過,奇怪,當你大學在本土凍傷腳時,你就發誓絕不回那裡去了呀!」

  回想起那些冬天,傑迪都苦了臉。他一直不習慣寒冷的天氣,「那邊也是夏季,所以不會太差。」

  「我自己也一直打算要去,」文莫沈思道,「老天,我已經十五年沒離開這個島了,而那次還只是去審查一塊附屬擔保地的出公差。如果我能找到個足以信賴的幫手,我也許可以去度個假,但那似乎是不可能的。我剛僱用的寇比也快被炒魷魚了。」

  傑迪不想談公司的問題。如果他叔叔知道他有多難伺候,他就會知道他怎麼會解雇那麼多位助手了。

  「其實,叔,我這一趟不只為度假玩樂。我考慮有段時日,想在本土投資些企業。他們那裡有許多不錯的投資行業鋼鐵、木材,大銀行及船塢之類。」

  「但你不能兼顧到那裡投資的錢啊!」艾莫脫口道。

  「沒錯,」傑迪同意道,「但如果我投資一家已成立的公司,我就不必去兼顧了。我可以在這裡坐收紅利。」

  一提到紅利,艾莫眼睛就亮了,「你打算去美洲的那裡?」

  「東岸——紐約或波士頓。」

  「好選擇,」艾莫若有所思地說,一隻手指輕敲著桌面,「而你想帶多少錢去?」

  傑迪等了一下才回答,「五十萬美金。」

  艾莫幾乎喘不過氣地坐直身,「老天,小子!那幾乎是你所有的全部現金哩!」

  「我知道,」傑迪微微笑著說。

  「一半不行嗎?」

  「我不是去花錢的,叔,」傑迪自信地說,「我是去賺錢的。」

  「不過還是——」

  傑迪舉起手來,「如果你不認為我把所有現金軋進去是理智的,即使我一年內就會有優渥的回收,你自己何不也投資一點呢?嗯……就十萬美金?這會安全的,因為我親自擔保。」

  艾莫立下決定,「既然你擔保了,我就給你一半。但你必須留下同數金額作抵押。」

  「很好。」傑迪寬厚地說,心中卻暗笑著。

  那比他預計還多了。如今縱使所有錢在他的計畫中損失了,他也不會破產,而且還可拖一二年償還他叔叔。他知道是貪心促使艾莫幫他的,但雖說如此,他是幫上忙了。但願他知道他幫的是什麼忙!

  「你多快需要這筆現金?」

  「我五天後啟航,星期天。」

  「這麼快?」

  「一切都安排好了,叔。只剩趕緊回海邊一趟,去與梅雅告別。」傑迪惡作劇地笑著,「我走後你會替我多照顧她吧?」

  艾莫的眼睛稍微瞪大了,「她會跟你那些老親友住一起,我想是用不到我啦。」

  「呃,你知道她冬季裡很喜歡到城裡來,因為北岸的冬季有太多風暴了。」

  艾莫變得煩躁了,「哎,傑迪,風暴要到十月或十一月才會有吶。你到底打算去多久呢?」

  「我也說不定。三個月,四——誰知道。可能六個月?你不會要我草率決定投資吧?要投資得花時間細察的,必須確保我們的金錢呀。」

  艾莫歎口氣,傑迪很清楚他不想為梅雅負責的。他的小妹有時可是挺野的,而今她都已十八歲了,更需要密切注意。

  傑迪偷笑著。他絕不會把她托付給艾莫照顧的,但讓他叔叔以為他對那少女要負責卻是挺令人痛快的。當然,真正保護她的人會是裡歐.奈許。但何必告訴他而讓他叔叔樂得輕鬆呢?傑迪欣賞著他叔叔臉上的驚惶失措。

  ***

  妮琦.凱普聽到馬車駛離布坦尼亞街進人車道,她跑向屋前探出窗外。中午剛過,傑迪不曾這麼早回來,然而他卻回來了。他跳下馬車,走上兩旁種滿花的小徑。

  他總是讓妮琦想起她死去的丈夫帕利——高大俊美,活像個古代的戰士。帕利.凱普如果生在古代,也許會是個酋長,他會站在卡美哈美哈國王的身旁,幫他統治島民的。

  帕利死了,與她陰陽乖隔。但傑迪活著,那麼像帕利,驕傲,自大,強壯。他不像帕利是純夏威夷人,但那沒關係。她自己也是個「哈拔哈歐」,半白人,半夏威夷人。傑迪的心是夏威夷的,還有他的力量也是。而且他是她的,取代她失去的帕利的地位。

  妮琦用手理理黑亮的長髮,撫平紅白花色的「姆姆」裝。只願她是穿著能裹住她圓臀且露出美腿的布裙;在鄉下陪梅雅時,她都是這麼穿的。但在城裡,傑迫不讓她穿得那麼暴露,因為會有很多訪客上門的。

  當傑迪打開門時,妮琦已站在門邊歡迎。她是個高大柔雅的女人,只比傑迪矮幾寸而已。

  「哈羅,熱情的小花。」

  妮琦笑了。傑迪只在他們獨處及心情好時才那樣叫她。但這並不時常,因為這年輕人總是有許多煩惱。

  「你回來早了,阿力卡。」她叫他的夏威夷名。

  「是啊。」他走進大客廳,把寬邊草帽丟到椅子上,「替我調杯蜜酒好嗎?」

  她猶豫著,好奇心大起,「但你為什麼這麼早回來呢?」

  他坐到金黃相間的長沙發上,雙手交握在腦後地靠著,「甜酒先來。」

  妮琦故作不在乎地聳聳肩,然後趕緊走出客廳在一分鐘內就端來一杯冰甜酒。他喝了半杯,放下杯子,然後把她拉坐在腿上。

  她咯咯笑地把臉埋進他頸窩搓揉,「原來這就是你回來的原因嗎?你想做愛?」

  傑迪滿足地歎口氣,且隔著薄棉布捧住她豐滿的乳房。他離開這段期間會想念妮琦,她是個完美的情婦,毫不索求,就等著他需要她。她從不抱怨,除非他把她留在鄉下陪他妹妹。

  她是他的廚娘、管家兼遠親阿琦拉.卡姆所領養的女兒。阿琦拉不僅帶大妮琦,梅雅一出生也是由她撫養。妮琦是梅雅最親密的朋友,因為只比她大一歲而且同在一個環境長大,但妮琦也是為布基家做事。

  如果她不是個寡婦,傑迪是不會碰她。她很年輕就結婚,卻只持續了三個月。她有個女兒,而小娜妮需要一個父親。傑迪有一天必須替妮琦另外找個丈夫的,把她佔為己有是很自私。

  他曾考慮過娶她且領養娜妮,這兩歲的小女孩已經叫他爸爸了。但妮琦太愛帕利.凱普了。帕利總是存在,即使他已經去世。而傑迪絕不娶一個有過初戀的女人,他知道那對婚姻會有多大傷害,他從他父母的婚姻中學到教訓。

  傑迪輕柔地吻著妮琦的雙唇,然後更堅決了。他抱起她上樓到她房間,放下她,把她身上唯一的衣物姆姆裝脫下且丟到床腳邊。她躺下且邀請地伸展著,黑眸半閉而雙唇微張著。

  傑迪迅速地脫掉自己的衣服,爬上她那張窄床。當雙唇索求著她的時,雙手撫上她平滑的肌膚,滑過豐圓的乳峰,直下她纖細的腰部。她是那麼結實,在海中嬉戲訓練出來,他不必擔心粗壯的手會傷到她。她跟他可算旗鼓相當。而此刻她歡迎他,張開雙腿等待他。

  她輕易地包容他的,傑迪持續著直到她達到高潮才讓自己發洩癱在她身上。

  「你現在需要洗個澡。」她摸著他汗濕的背說道。

  傑迪只是哼一聲,翻身讓她起來。這房間熱得受不了。午後的陽光由敞開的窗戶射過來,而且一絲風也沒有。他應帶她到後面那些空著的房間,那邊早上有陽光而下午會涼快一點。

  妮琦從沒問起他為何不帶她到他的房間,就在她對面而已。他慶幸不必解釋他需要完全的隱私。他無法面對的是在完事後要求一個女人離開他的床,但他想獨處的需要很快就逼他這麼做。在事後脫身離開對他而言是容易多了。

  當妮琦去放洗澡水時,傑迪想他要獨處的慾望是否與曾使他夜晚哭叫的惡夢有關。很可能的。他不想與任何人分擔那些記憶猶新的回憶。

  他心想那些所認識的女人並不會把他視為固定的愛人。他只在需要時才找她們,而他從不迷戀任何女人。他小心地選擇,不與處女有牽連,而且為了健康不涉足妓女戶。寡婦是他的第一選擇,然後是熟識者放蕩的女兒自己找上門。沒有比賣弄風情更能激怒傑迪,也沒有比讓她們嘗到戲弄傑迪.布基的苦頭更使他痛快。他自認為幸運,因為沒有一個女人能掌握他。他知道愛對男人有啥影響,知道它具有多大的毀滅性。

  他有一天可能會娶台娜.卡農——他們從未談過,但傑迪認為她在等著他。現在他們是朋友,不是情侶,而傑迪希望他也許會找到一個比台娜更熱情點的女人。她二十五歲,美麗,平靜且不擺架子。她並未戀愛過,傑迪很肯定這一點,所有他才考慮娶台娜做他太太。

  裡歐,傑迪和台娜小時候經常是三人同行,一起在北海岸長大。這兩個朋友總是知道如何消除傑迪的低氣壓。但是娶台娜?他會下定決心嗎?那就會像是娶個聖女,而他不確定他能否受得了。他從未出於超乎友情的情緒擁抱她,他如何能與她做愛呢?但她可能就是他所需的。與台娜在一起絕不會有任何爭吵,除非他自找。

  妮琦回到房內,「水好了,大老爺。」

  她還是處於愉快情緒中,所以他問,「你要一起來嗎?」

  她點點頭且開始拉他起床,但沒等他坐直就放開他,「你為什麼這麼早回來呢,阿力卡?除非在鄉下,我從未在這時候見到你的。」

  傑迪起身打了她屁股,「等我們洗完澡就得收拾行李了。」

  她眼神一亮,「我們要回家?」

  「你要回家,你來哈那魯魯買點東西一待就三個月。等你回家後,看你怎麼解釋?」

  「阿琦拉知道,她很高興我照顧你。」

  傑迪呼聲,「梅雅不知道。」

  「梅雅是我的朋友,她不會把我想壞的。」妮琦笑著說。

  「無論如何,我不要她知道。」傑迪皺著眉頭說,「你明白嗎,妮琦?」

  她點點頭,但她再次警告他。「你總是寵著梅雅。你不讓她長大。」當傑迪的眼睛變成兩道冷光時,她趕緊說,「但我瞭解。來吧。」

  傑迪的情緒變了,「沒時間遊戲了,妮琦。明天一早我們就走,我得在星期五趕回哈那魯魯。星期天我啟程到本土去。」

  「像你上大學那樣?」

  「不,這是生意。」

  「多久?你會錯過夕陽海岸的夏季嗎?」

  「是的,但我會設法在聖誕節前回來。」

  妮琦轉身掩飾失望之情,「那是一段很長的時間。」

  傑迫走向她且輕吻她,「在我離開時,你應該開始找個新丈夫了,娜妮需要一個爸爸。」

  她笑了,「你什麼時候結婚?我沒看到你跑向禮堂啊!」

  「總有一天,我會的。」

  「和卡農小姐,我喜歡她,我不介意和她分享你。」

  傑迪疲倦地歎口氣而拉她一起走向浴室,「記住我所說的話,開始找個丈夫。」

  ***

  奈地.道奇的辦公室位於波士頓市的南區,幾乎不像個辦公室,只是酒館樓上的一個小房間罷了。裡頭有張雜亂的桌於,兩張椅子和一座檔案櫃擠在一起。當傑迪在那頭紅髮對面坐下時,他開始懷疑他是否來對了,這跟他所預期的完全是兩回事啊!

  奈地欣賞地看了傑迪昂貴的西裝,一身勁道,而且他注意到那雙灰藍色眸子有一絲無情。這是個能取得所欲的人,而不管他要什麼,奈地希望能從中得利。

  「坦白地說,布基先生,我原以為不會再有你的消息,更沒想到會見到你。你的事一定很重要,才會讓你遠從夏威夷來到此地。」

  傑迪決定開門見山,如果這人能達成他所要的,那他並不在意付出高額的費用。

  「我打算在波士頓做的事對我非常重要,」傑迪環顧著室內說道,「但我不確定你辦得到,道奇先生。」

  「別讓我辦公室的大小位置耍了你,」奈地護衛地辯道,「大偵探社的花費較大而羊毛出在羊身上,我有不少的客戶。」

  「你單獨工作嗎?」

  「需要時我有幫手。」奈地微笑地往後靠,「從你那謹慎的表情可看出你對我懷疑,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的客戶還沒有一個失望過。無論我是調查公司的財務,找尋失蹤人口,或跟蹤紅杏出牆的太太,我都能圓滿交差,我甚至還幫忙破了幾樁謀殺案吶。」

  傑迫不為所動,「我不只需要情報,道奇先生,還需要宣傳。」

  「我有幾個表親和幾個朋友服務於報社。」

  「我必須在短期內全市聞名——大約一個月內。」

  「沒問題,布基先生。」

  「很好,那麼我就冒險僱用你,道奇先生,但我可不喜歡到最後失望。」

  多麼明顯的威脅,奈地不覺背脊一涼了。

  「我對你是如何找上我覺得很好奇,布基先生,你以前來過波士頓嗎?」

  傑迪有點放鬆了,「不。我是從一位我的大學同學那裡得知的。他在校內說到一個好笑的故事,說他祖父僱用偵探社跟蹤他祖母,懷疑七十二歲的她有外遇。」

  奈地笑了,解除了緊張的情緒,「那老頭我還記得很清楚,那是我接到最荒唐的案子了。」

  「我也是這麼想。但我從未忘記你的名字,」傑迪坦承道,「即使在當時,我就知道有一天我會需要你。」

  「那麼,布基先生,我確定我們會完成你所要做到的事,只要你告訴我詳情。」

  傑迪的眼睛立刻閃出一絲冷光,「我要沙蒙.巴羅的情報,尤其是他的生意投資,資產極限及有多少預備金。我要知道這人的一切,他的同事及他的家人。我要知道他將來的計畫,他工作的方式,他的弱點,和他的習慣。」

  奈地點點頭,「要得到你所要的情報可能要花兩個星期左右。因為收集情報是例行公事,我看不出會有何困難。」

  「好。現在有關宣傳一事,你必須立刻著手進行。如我剛剛所說,我要名聞全市。我要最高金融圈的人談論我,尤其是沙蒙.巴羅的生意圈。」

  矮小的偵探拿起記事本和筆靠在桌面上,「我需要你的一些資料。」

  傑迪笑了,「傑迪.布克,西岸來的百萬富翁,到這裡來現款投資。你需要知道就是這些。」

  「我不明白。」

  傑迪站起身來,「你不需要明白。我剛給你的名宇和資料是假的。我不想讓人知道我真正的身世。但如果情勢可以的話,我是打算投資一些錢,你可以推薦一位好律師給我。」

  奈地的好奇心大起了,「你要成為一位神秘人物羅?」

  「沒錯。」

  「非常好。」奈地繞過桌子來握手,「過幾天我推薦一位律師給你,我到那裡去找你呢?」

  「今天早上我以傑迪.布克的名字住進花園飯店了。」

  ***

  回旅館的路上真是愉快,傑迪讓車伕在城裡先逛了一圈。六月初的氣溫是十三度,在波士頓算是暖和,但比起夏威夷算是寒冷了。傑迪希望他不必在這裡待太久,尤其別待到那酷凍的月份。

  馬車走進後彎區,當傑迪看到貝肯街景時,他全身都僵直了。那一排樓房中的那一楝是沙蒙.巴羅的呢?不管是那一間,傑迪都很快就會受邀前去的。他會去結交沙蒙.巴羅,然後無論用何辦法,他將打擊那人且毀掉他。謀殺是太便宜他了。傑迪要他生不如死地活著,要他知道為何會有此報應。

  傑迪記得他第一次從他母親口中聽到沙蒙.巴羅這名字的情景。他當時七歲,生命是那麼美好。他和母親住在鄉園,他父親則在幾哩外的哈耶魯做生意,但經常回來看他們。

  傑迪和裡歐那時正在學習如何耕作,在甘蔗園裡幫忙種植。但他們時常溜到海灘去與台娜會合,海灘是他們的遊樂區,衝浪板是他們的玩具。有一天當傑迪獨自溜到海灘時,他發現他母親和一位從來未見過的高大男人手牽著手散步。那天晚上他問他母親那個陌生白人是誰,她告訴了他。沙蒙.巴羅,一個來自波士頓的老朋友。

  一星期後他父親回來,而他生平第一次聽到父母吵架。他們在屋後一處圍起的天井,不知道傑迪正在不遠的後庭院。

  「強恩.彼西看到你抱的那個男人到底是誰?」若迪.布基劈頭就問。

  〔強恩?」

  「是的,我們的鄰居!他大老遠跑到哈耶魯去告訴我他所看到的——你和另一個男人在海灘上行為不宜!」

  「你沒有理由生氣的,」藍妮平靜地應道,「那是沙蒙.巴羅,而我們是互擁道別罷了。」

  「巴羅?那個你本來要嫁的男人?那個因為家裡需要錢而娶了女繼承人的男人?」

  「是的,我告訴過你了。」

  「老天,他來這裡幹什麼?」

  有一段好長的休止,「他——他來找我的,他說他還愛我。」

  有個什麼在牆壁上擊碎了,一個杯子或花瓶,「他還愛你!他有錢的太太怎麼啦?她終於死了嗎?」

  「若迪,我告訴過你沒啥好生氣的。」藍妮開始哭了,「現在他已經走了,回波士頓去了。」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藍妮。他現在是自由身嗎?」

  「不,他還是已婚。但如果我仍是自由身,他會離開她,不管是否不名譽。他們沒有孩子,而且他家的難關已經解決了。但他不知道我已經結婚,而且有個兒子。」

  若迪平靜聲音沙啞地問道,「他曾要求你離開我嗎?」

  「若迪,別講了!」藍妮哀求道,「那沒意義了。沙蒙已經走了——他不會再回來了。」

  「是嗎?」

  「是的,他要我跟他一起走,他說他也會收養傑迪。但你可以看到我還在這裡。我對他說不!」藍妮開始歇斯底里地尖叫,「他已經晚了八年!太晚了!」

  那時傑迪跑到海灘去,躲避他母親的哭叫聲。他以前從未聽過她哭,沒聽過他父親的聲音那麼憤怒或那麼痛苦過。

  從那以後,藍妮.巴羅就不再一樣了。她以前一直是個溫柔慈愛的母親,為她的丈夫和兒子奉獻她的人生。如令她是疏遠,吝於施愛。她不再笑了,她開始喝酒喝得很凶,而且常常默默的飲泣。

  傑迪困惑不安地過了兩年,他不明白他母親為什麼不再愛他了。然後藍妮懷孕了,若迪起初很高興,但接著事情卻更糟。藍妮從悶悶不樂變得暴躁不堪,她不要她的新胎兒。若迪遠離家裡,但爭吵卻沒停止。藍妮甚至和警告她喝太多的阿琦拉吵架,傑迪於是盡可能地不回家。

  當梅雅出生時,藍妮根本不理她。她把嬰兒丟給阿琦拉,又開始喝酒,而幾乎沒清醒過。傑迪終於明白他母親為什麼改變了。她還愛著沙蒙.巴羅。他偷聽很多次他父母間的吵架,但有一次終於說明了一切。

  那是在一大清早發生的,就在梅雅出生後,藍妮還沒有機會找到酒喝之前。傑迪還睡在床上,但他的房間就在他父母的隔壁而他們的大吵聲吵醒了他。

  「老天,那就去找他啊!」若迪吼道,「你已不再對我好了,對你的孩子也不好。自從巴羅那個畜生來過之後,你就不再是個太太或母親了。沒錯,你又給了我一個孩子,但那是因為我強與你做愛才有的。」

  「請不要管我,若迪,」藍妮應道,「我對自己的感受沒辦法。」

  他父親的聲音滿是痛苦,「為什麼,藍妮?只告訴我為什麼?我們最初的八年是很好的,我們很快樂。如果你還愛著他,我們怎麼會那麼快樂呢?」

  「我過去是放棄他了。我以為我們永遠不會有機會了,你不明白嗎?我讓自己忘記他。我應該等他的,沒幾年後他就一直想離開他太太了,但我卻不知道。我早該等他的。」

  「你可曾受過我,藍妮?」

  「哦,若迪。」藍妮開始哭了,「我從沒想要傷你。我是愛過你,但沙蒙.巴羅是我的初戀,而我情不自禁地還愛著他。」

  「那麼去找他,」若迪哽啞地說,「我會跟你離婚的。」

  藍妮笑了,但那並不是快樂的笑聲,「太晚了,他回波士頓後寫了一封信給我。他親愛的太太在他離家期間生了個孩子,在他離開六個月以後。現在他不會離開她了。」

  「藍妮,藍妮,忘了他。你做不到嗎?你以前曾做過一次。再次忘了他吧。」

  「這一次我知道他還要我,叫我怎能忘得了?他來這裡找我就證明了,他愛我而我愛他!」

  「你必須想辦法,藍妮。我們不能像這樣繼續下去。我無法工作了,而且這也影響到傑迪。他變得退縮且鬱鬱不樂。你必須戒酒,且開始再表現得像個太太和母親才行。」

  「不要管我,若迪。」

  「藍妮,求求你。」

  「走開,我不要再談了。」

  接下來是沈默。傑迪也終於明白他的人生為什麼一下子全變了。

  梅雅一歲時,藍妮.布基死了。

  那是個暴風雨夜,傑迪至今還會有那一晚的惡夢。他父親在哈那魯魯,而阿琦拉帶著梅雅和兩歲的妮琦去卡呼古找親戚玩幾天。十一歲的傑迪對他的母親變得非常保護,而不肯把她單獨留在家裡,那天晚上就只有他們兩個。

  傑迪聽到陽台開往海邊的門開了又關上,他起床去看是不是阿琦拉回來了。當他發現沒人在屋內時,他跑到母親的房間,但發現它是空的,半瓶酒倒在床中央。

  他驚慌了,因為他母親從未在晚上離開房子的。他跑出門到海邊去,一次一次地叫著「媽媽」。沒有回應。他浪費時間在岸線上找,然後才看到她在海水裡,她快步地走向海裡。

  藍妮.布基不會游泳。這些年來雖然家後門就是海,她卻未學會游泳。由於暴風雨將至,海浪好高,傑迪跳進五尺高的大浪去救她,但浪就像是神的手將她拉走了。沒有月光的夜晚是太暗了,他看不見,眼中的淚水也阻礙著他;但他卻一整晚待在海中,找尋、希望、祈禱著。

  黎明帶來暴風雨,但仍有足夠的曙光透出。在離岸半哩處的冷濕沙灘上,傑迪找到了藍妮,但她已經死了。

  好幾個小時後,他們才被找到——傑迪坐在沙灘上盯著海洋,他母親的頭枕在他腿上。

  他不能保密她是自殺的事實,因為大家都知道她不會游泳,她連戲水都不曾下海。

  傑迪在好多年後才不再自責沒有能力救她。就算救了,她也還會再試的,他最後終於明白。她就是要死,是沙蒙.巴羅害她尋死的。在一切都太遲時才來找她,他等於是伸手推她下海。

  他得為她的悲痛和她的死負責,而傑迪會看著他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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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貝肯街的樓房燈光通亮,還擺滿了花園中剪來的夏季百花。黑制服白圍裙的女侍們為早來的賓客倒著飲料。這是個正式的宴會,客人們雜處在偌大的接待廳等著宣佈晚餐上桌的時刻。

  樓上可琳的房裡,倫絲正替她梳理秀髮,而蘿蓮則緊張地在她們背後踱方步,高跟鞋敲著地板好吵。這是蘿蓮的第二次正式宴會,而她擔心她給人的印象。

  「你確定這件禮服合適嗎?」她第三次問道。

  「黃色很適合你,表妹。畢竟,你總不想年紀輕輕就穿得黑沉沉的。」可琳看著鏡中的蘿蓮說。

  「但你的禮服是那麼大膽,琳,只用那些細薄的布條繫住,而玫瑰色絲綢是是那麼美。媽媽不會讓我穿那樣的禮服,看來我一定落伍了。」

  「哦,別再煩躁不安了。我比你還大,記得吧,」可琳不耐煩地說,「但我想我是忘記十六歲是什麼樣子了,你真的會是宴會中最美的女孩,所以別擔心了。」

  蘿蓮笑道,「也許如果你不來,我會是最美的。」

  「別傻了,外表並不代表一切,你知道很多男人會因為我太高而不看我第二眼。嬌小、雅致像你這樣,才是他們爭相取寵的女人。」

  蘿蓮臉紅地改變話題,「我不懂沙蒙姨丈為何沒在七月十四日舉行這次宴會,只差幾天而已,而且為什麼沒事先通知我們呢?」

  「我不知道,但我才不在乎,」可琳笑道,「反正宴會就是宴會。」

  「我想也是,但這一次是計畫得匆促了點。我媽媽有點怨言,因為她的新衣來不及完成而必須穿舊的那一件,你知道為什麼這麼急嗎?」

  「爸爸要親友們認識某個人,他決定以宴會的方式來引見,以取悅我,最近我們一直處得不很好。」

  倫絲聽著哼了一聲,一面為可琳別上髮飾。倫絲.瑞爾從小就服侍可琳,而她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的。她插好最後一支髮夾就退出房去,可琳在她的大珠寶箱內翻找著。

  「魯耶會來嗎?」蘿蓮問道。

  「當然。」

  「仍然不能取得你父親的允婚嗎?」

  「是啊,我還沒放棄,但我開始覺得沒希望了,爸爸甚至不再談論它了。如果爸再沒有表示的話,我可能得趕快再另找人選了。」

  「你腦中有任何人選了嗎?」

  「沒有,要找個我父親會同意的人是非常的不容易。他要我找個毅力強勒的丈夫:「一個沒那麼容易操縱的男人」他說的。但那種人會破壞我整個的目的。」

  「我還是要說你應該等待愛。」蘿蓮歎道。

  「不,親愛的,」可琳說,僵硬的唇顯示她的決心,「婚姻將是我的人生,所以我必須控制它,我大可另外找到愛情。」

  「可琳。」

  「呃,這是事實。其實,我的確打算擁有謹慎的外遇,我不認為那是錯誤,因為我太清楚每個已婚男人都是這樣。」

  「不是每一個。」

  「但大部分,所以我為何不該有?」

  蘿蓮悲哀地搖搖頭,「你的人生觀真是冷酷,可琳。」

  「不,我是講求實際,我知道我對婚姻能期待什麼,而且我知道我所要的方式,我所不想要的是一個男人想以他的意志控制我。」

  「那樣真的很糟嗎?」蘿蓮問道。她就是不懂她表姊想自主婚姻的需要。

  「對我而言,是的,現在幫我戴上項鏈好嗎?」

  蘿蓮走過來替可琳戴上那條有顆淚珠般紅寶石的金項鏈,可琳再配上成套的手環和戒指。她不喜歡顯得珠光寶氣的,時下仕女總喜歡戴好幾顆的戒指。可琳喜歡一次只戴一顆,雖然她有一整箱的戒指可選。她決定不戴耳環了,金髮上那根金亮的髮簪已經足夠。

  「今晚有誰會來?」蘿蓮問道,又開始緊張了。

  「只是平常的客人,不過愛德華和強尼.邁林會與他們的父親一起來,」可琳心不在焉地答道,「還有安瑞.雷肯。」

  蘿蓮笑了,這些英俊的年輕人都是可琳在知識和藝術方面的談天夥伴,「你父親為他舉辦的那個人怎麼樣?他年輕嗎?」

  「宴會是為我辦的,」可琳提醒她,「爸只是決定把生意和娛樂搞在一塊罷了。但關於布克先生,我完全不清楚,他可能不年輕了。」

  蘿蓮的臉立刻變成一團興奮,「你是說布克?」

  「是的,我想我爸是說傑迪.布克。」

  「哇,那是每個人都在談的人吶!你沒聽說過嗎?」

  「沒有,最近我一直沒參加社交活動。」

  如果蘿蓮知道我為什麼沒參加的話,那怎得了?她想著。可琳白天幾乎不再出門了,她整天睡覺,因為她每晚都溜出去和魯耶及一些朋友到他們常去的賭坊。她父親可能已知道,但他並沒挺身禁止她去賭,甚至上個賭坊來找他要債也沒有。

  她的手氣最近已有改善。光上個星期她就贏了一大筆。但如果她能玩一手不限籌碼,她贏得的將是無與倫比的。可琳最大的慾望是不必擔心她的借條會送到她父親那裡,是能夠一翻牌賭個一千、二千或甚至五千而毫不在乎。但那一天得等到她結婚後,或等到她滿二十一歲,而她已經沒耐心等了。

  「我偷聽到我們的父親在談布克先生,」蘿蓮正說著,「而我媽的朋友也一直在談他。」

  可琳的興趣來了,「這個布克先生為什麼那麼轟動呢?」

  「就是啊!沒人知道別的,只知道他很有錢,他們甚至不知道他是那裡人,大家都說他是西岸來的,但沒人確知是那裡。」

  「就這樣?」可琳失望了,「就只有知道他有錢而來自西海岸某地這樣?」

  「呃,傳說他來這裡是要投資幾百萬。」

  「那倒說明我父親對他有興趣的原因,你還聽到什麼別的謠言呢?」

  「只有他揮金若士,好像錢太多似地,能那麼有錢一定是好極了。」

  「我還不知道啊!」可琳沒好氣地說。總有一天她也會有錢當土撒的,但她卻必須等待,那真是太不公平了。

  她們離開可琳的臥室停在樓梯頂,俯瞰著燈火通明的大廳。廳中滿是錦衣華服的男女老幼,大多各成小組且手端著飲料。如往常一般,伴護者都被請到牆邊的長椅上看著年輕人,她們交頭接耳地聊著。

  一位高大迷人的陌生人穿一身白色晚禮服顯得特別突出。

  「你想那是他嗎?」蘿蓮問道。

  「我不知道,」可琳承認道,「我看不見他的臉。」

  「呃,你認識的有誰那麼高呢?」

  「我想你說得對,他正和誰說話?」

  蘿蓮稍往左移,「是茜茜.哈密,」她輕叫道且回到可琳身邊,「你該看看她的臉,她十足地容光煥發吶。」

  「你知道茜茜的,」可琳諷嘲道,「她每次見到一個新男人就會使出渾身解數來。」

  蘿蓮嫌惡地應道,「如果你問我,她是有點太輕浮了,她簡直是賣弄風情。」

  「那並沒錯啊,只要你知道你所做的,那是很好玩的。畢竟,那不會比幾個無邪的吻更進一步呀。」

  「真是的,可琳。」

  「再給你一、兩年,表妹,你就會明白偶爾調情一下並不是什麼大錯。」

  但蘿蓮沒在聽了,「瞧!他轉過來了,」然後她屏息地補充道,「老天!你可曾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

  可琳也同樣驚訝,不是因陌生人那驚人的俊貌,而是因他的年輕,「如果你喜歡的是那種豪邁戶外型的男人,我想我是沒見過,他比我所想像的要年輕多了。」

  「是的,年輕、有錢而且英俊。」

  「蘿蓮,真是的,他只是另一個男人罷了。」

  蘿蓮的眼光離不開那個陌生人了,「看他有多黑,他一定花了大半的人生在艷陽下才能曬得那麼黑。」

  「沒必要的,也許他是個外國人。」

  「也許是個牛仔,西岸有很多牧牛場吶。或者他也許是個船長,或甚至甚至是個海盜。他的確像個海盜,你說是不?」

  可琳有點懊惱了,那個陌生人不是她要的典型,她早已發現所有體格精壯的男人通常都有與之配合的強硬意志。你是無法駕馭這樣的男人。

  「你何不去問他,蘿蓮,然後你就可以停止猜測——」可琳突然打住而倒抽著氣。

  那陌生人正直盯著她看。他的視線真奇怪,可琳覺得背脊一涼。他的眼光穿過她的,好像他正讀著她的思緒,而有好一陣子,她不能動,不能呼吸。

  她終於勉強轉開臉去,她到底是怎麼啦?她示意蘿蓮是加人宴會的時候了。

  傑迪精明地觀察著那兩位從容走下樓梯的小姐。那位嬌小臉色紅潤的女孩相當美,但太年輕了,她顯得很害羞,眼睛都朝下看。然而,那個較黑的金髮女子卻不同,她是個炫目的美人。她似乎相當自信,修長高雅、玲瓏有致,猶如名家雕出的胴體。他曾見過這麼靈妙的人間仙子嗎?但他不得不懷疑那種完美的身材曲線是否出自於緊腰內衣的功效。

  那女孩不只是美貌,她身上還有一股相當逼人的氣質。她有股高傲不馴,不同於一般女人,要讓這女人柔聲嬌吟會是一項挑戰哩!

  她可能是可琳.巴羅嗎?他皺起眉頭。奈地.道奇的報告曾說她是個大美人。他愈看那小女人,就愈覺得她多麼適於躺在他懷抱中。傑迪強烈地希望她不是巴羅小姐,因為那位小姐與她父親一樣是他的深仇大敵。

  可琳注意到那陌生人看著她走近時臉上那千變萬化的表情。她看到他眼中有著欣賞,甚至情慾,但也還有著別的,就好像他喜歡他所看到的,但卻不想去喜歡似地,這令可琳覺得有趣了,他結婚了嗎?

  「你能來真好,茜茜,」當她們走到那一對面前時,可琳笑道,「這宴會辦得好匆促,我怕你可能另有計畫而趕不來哩。」

  「我是幾乎趕不來了,」茜茜答道,「但後來爸爸告訴我誰會是今天的主客,而呃嗯——我就必須來認識認識他了。」

  茜茜是個美得像洋娃娃的嬌小女子,可琳想像得出她在老南方會是個多迷人的美女。但茜茜也是非常愛慕虛榮,而且毫不掩飾她的虛榮心。

  「那你見到他了嗎?」

  茜茜咯咯笑,顫動的聲音令可琳雞皮疙瘩直起,「你在開玩笑嗎?當然。真是的,可琳,我不知道你為何沒告訴我他是這麼個英俊迷人的紳士。」

  「這位有可能是我們所談論的紳士嗎?」可琳沉著自若地朝傑迪點頭。

  「你明知道的。」

  「呃,你瞧,我還沒見過布克先生吶。」

  她被那雙冰冷的眸子嚇了一跳。他似乎不喜歡她,但是他以前並沒見過她啊。他迅速地掩飾他的感受,而以一抹作出的微笑向她鞠躬。

  「我不認為有必要自我介紹了,」傑迪.布克聲音低沉地說,「我們知道彼此的姓名。」

  「這似乎不太正式,布克先生。」

  「你從什麼時間開始講正式啦,可琳?」茜茜笑道,而得到一記銳利的白眼,茜茜趕緊又打圓場,「你還不認識可琳的表妹,布克先生,這位是蘿蓮.耶白。」

  「幸會,耶白小姐。」傑迪朝她笑,但她卻緊張得說不出話,只是盯著他。

  一位女侍端著飲料經過,可琳拿了一杯。她從來不曾覺得這麼不安過,但傑迪.布克一直盯著她看。雖然他此刻的眼神祇是感興趣,但她卻情不自禁想起他剛剛看她的冷酷眼光。

  她仍然覺得吃驚,而且氣他免除了與她正式引介的禮節。

  「你知道週遭有關你的謠言嗎,布克先生?」可琳一針見血地問他。

  「如果那是謠言,無疑地一定被誇大了。」他流暢地應道。

  「好的還是壞的呢?」當他沒立刻回答時,可琳頑皮地笑道,「我令你難堪了嗎,布克光生?」

  茜茜好惱可琳明顯的攻擊,且感覺到傑迪的不安適,「可琳,你是怎麼啦?」

  「我只是想搞清事實而已,」可琳故作無邪地說,「我今天才聽說有關布克先生的事,但無疑地我聽到的只是謠言和推測罷了。」

  「我向你保證,巴羅小姐,我沒啥神秘的。」傑迪以一種意氣相投的口氣說。

  「那你不介意回答幾個問題羅?」可琳挑釁道,不再掩飾冷厲的口氣了,「畢竟,你是我家的客人,然而我對你卻一無所知。」

  「一點也不————如果你也同樣坦承的話。」他還擊道。

  在舌戰未起之前,茜茜介人他們之間,「我還沒看到魯耶,他會來嗎?」

  「會,他會來。」

  「魯耶.垂頓是可琳不正式的未婚夫,」茜茜對傑迪說,然後對可琳笑道,「布克先生也還沒結婚。」

  「你是單身主義者嗎?布克先生?」可琳質問道,「或是你來波士頓找太太的?」

  「我是為生意而來的,巴羅小姐。」

  「不找太太?那太可惜了,不是嗎,茜茜?呵,我們波士頓這裡倒有一些世上最高雅、聰明、世故的女人吶。」

  「如果我不是很瞭解你,我會說你是在推銷你自己,可琳,」茜茜說,「你應該去招待其餘客人,我們不想耽擱你了。」

  「是的,當然,我們會再談話,我確定,布克先生,我看到魯耶了,而我真的得去招呼他,」可琳流暢地說,卻忍不住加上一句,「你該知道,茜茜,你真的不該那麼明顯,你可能會讓布克先生不安,他也許不習慣像你我這樣急進的女人哩。」

  可琳丟下滿臉通紅的茜茜,而聽到她說,「我沒有,老天,她若要時她可真是無禮得很。」

  可琳笑著走向前廳,她以誇張的喜悅招呼魯耶,且在眾人面前親吻他,這令他相當難為情。

  「有必要那樣表演嗎?」當他們手挽手走人賓客中時他低語著。

  「那是做給我爸爸看的,雖然我懷疑他不在現場。」

  「他看得一清二楚啦。」魯耶沒好氣地說,直接收到沙蒙.巴羅那非難的眼光。

  「原來你在這裡啊,爸,」可琳招呼著他,「你一直躲在那裡呢?我剛才沒看到你。」

  沙蒙的手獨佔性地摟住他女兒的腰,「船塢有點麻煩,沒啥嚴重,卻需要我親自去查一下。不過,我沒想到會耽擱這麼久。」

  「呃,至少你在晚餐之前回來了,」可琳愉快地逗道,「如果我必須一次充當男女主人的話,我就不會原諒你了。」

  「你會處理得很好的。」

  「我知道,但等宴會結束後你就不得好過了。」她笑道。

  沙蒙僵硬地朝魯耶點個頭,然後置之不理,「你見到傑迪.布克了嗎?琳兒?」

  「見到了,但我不能說我喜歡他。」

  「哦?他說了什麼讓你生氣的話嗎?」

  「不,這只是一種感覺,我說不出來,但這人似乎——呃,具有危險性。」

  「得了吧,琳兒,」沙蒙笑道,「他是很有意思,但我不會說他有危險性。」

  「你為什麼那麼喜歡他呢,爸?你對他不可能很瞭解的。」

  「坦白地說,我是不瞭解。但我這樣是有原因的,他是到此來投資一筆不少的現金,他的律師已經在城裡到處查尋。」

  「那又怎樣?那跟你有何關連呢?」

  「我們失陪一下好嗎,垂頓先生?」沙蒙拘禮地說,「這話題已經相當私密性了。」

  「爸,你真是的。」可琳怨道。

  「沒關係,」魯耶說,「反正我可以去喝一杯。」

  魯耶走開時可琳大發脾氣,「那真是無禮,爸。」

  「我想是的,但我並不打算假裝我喜歡魯耶.垂頓。」

  「顯而易見,但他要娶的是我,不是你,」可琳怒沖沖地斥道,「你不必喜歡他——只要允准他就行了。」

  「那我也做不到,我也不想再談論它,現在關於布克先生——」

  「去他的布克先生。」可琳憤怒地打斷他而跑開去我魯耶。

  宴會在可琳毫不在意下進行得很成功。晚餐相當可口,有桔汁烤雞,三種不同煮法的大牛排,以及各式各樣的生菜沙拉。

  可琳懊惱她父親,因而整頓飯都不理他。然而,她卻不能忽視布克先生。她經常發現他好奇地盯著她看,而儘管她對他的第一印象不好,她的眼光卻一次又一次地投向他。她開始後悔她早先的行為了,畢竟她真的沒理由對他那麼的無禮。她可能誤解了他投向她的眼神,她愈想就愈相信她一定是弄錯了。任何與她無關的事都可能使他當時的眼神那麼的陰沉呀!

  晚餐後,賓客聚集在休閒室欣賞一位紅歌手的歌藝,由蘿蓮擔任鋼琴伴奏。然而沙蒙.巴羅的少數朋友和傑迪.布克卻不在,他們都到沙蒙的書房去了,可琳不禁猜測著她爸爸到底打什麼主意。

  稍晚,賓客走得只剩魯耶時,可琳想到一個再與她父親談一談的機會。她送魯耶到門口,忍受他熱情的擁抱,然後答應隔天晚上與他在賭坊見。準備宴會使她忙了一個禮拜,她急著想再試試她的手氣了。

  現在大廳總算又安靜了,可琳慢慢地走到她父親書房門口。房門下面透出的燈光顯示他還在裡頭,她想她是欠他一個道歉,她很遺憾沒在布克先生離去前再見他一面,因為她也欠他一個道歉。她覺得自己又像個小孩子了,整個晚上的行為那麼無禮。

  正當可琳伸手要去開門時,房門開了而她父親和傑迪走出門來。可琳相當驚訝,但很高興她終究沒錯過布克先生。

  「還沒睡啊,琳兒?」沙蒙說,「好,你可以送布克先生出去。」

  「那沒必要的。」傑迪說。

  可琳揮去他的異議,而她父親走回書房去。

  「來吧,布克先生,我希望與你單獨談一會兒,我就去衣帽間拿你的衣物。」

  她回來時拿著一件披風和一頂絨帽,「這一定是你的,」她說,手指撫著柔軟的絲絨,「非常好。」

  他笑著穿上披風,「我們獨處了,巴羅小姐,你有什麼主意?」

  他話氣中暗示了很多,但她任它去且穩住她的脾氣。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對稍早的行為覺得很抱歉,問你那些與我無關緊要的問題是沒道理。」

  「你的確好像是故意攻擊我,」他回想道,「可以讓我知道為什麼嗎?」

  她笑了,同時也臉紅了,「我想的確是那樣。」

  「而理由呢?」

  「恐怕是你第一次看我的眼神冒犯了我就好像你想扼死我似地。我不常從男人那裡得到那種反應。」

  傑迪皺起眉頭,「如果我給你那種印象,那麼該道歉的人是我,當時我腦中在想別的事。」

  「對,事後我想了想才發現或許是那樣。」

  「我們有了個壞的開始,巴羅小姐,」傑迪說著慢慢地走向門口,「也許我們該再從頭來過,明天,午餐好嗎?也是說,你的垂頓先生不介意的話。」

  他是以一種激將方式說的,而可琳忍不住了,「午餐可以,你可以在中午時來接我。」

  「那麼,明天中午見。」

  他停下來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而可琳覺得手臂雞皮疙瘩直冒,她趕緊用手抹去。

  「晚安,巴羅小姐。」

  她點點頭,「布克先生。」

  他走後她也鬆了一口氣。那人有著什麼干擾著她,但她不知道是什麼,她搖掉這感覺而走回她父親的書房,發現他還在辦公桌上查看文件。

  「宴會後你不該工作的,爸。」她走進室內責道。

  「我不是在工作,親愛的,」沙蒙放下文件說,「其實,我是在看你外婆的遺囑。」

  「為什麼?」可琳皺起眉頭,「這與布克先生沒啥關係吧?」

  「某方面來說,有的,他要求成為造船廠的股東,我只是查清楚好確定我沒給他太多詳情。」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坐下來,琳兒。如你所知,我父親創立造船公司,但當我娶你母親時它已搖搖欲墜了。你母親的錢是有幫助,但真正拯救造船廠的人是你外婆黛妮,她成了獨資股東,但卻把經營權交給我。稍後,當我們擴充時,艾力特投資,而今他和我一起經營它。」

  「這與布克先生有什麼關係?你不是想讓他投資公司吧?」

  「是的,」沙蒙坦白地說,「艾力特和我考慮擴大造船廠已經好幾年了,我們都供不應求了。」

  「那就用你自己的錢啊,」她建議道,「何必引進別人呢?」

  「藉著吸收另一個股東,我們會增加利潤,我們的顧客會得到較快的成品,但我們卻不費吹灰之力。」

  「而這樣布克先生佔什麼立場?」

  「他會是個沉默的股東,不管事。反正據我所知,那人並沒打算在波士頓定居。他會擁有公司股份,不到幾年就可收回資本的兩倍,但他沒有控制權而只有一點投票權。艾力特和我擁有相同股數,但你卻是最大的股東,因為你外婆把她的股權全留給你了。」

  「那為什麼不找個你熟悉的投資者呢?一個你的好朋友,為什麼要布克先生呢?」

  「因為我確定他不打算待在這裡,他不會礙手礙腳地時常查詢他的投資,而且就算他有心,布克先生也沒辦法取得公司的控制權。」

  「他可以娶我呀,」可琳揶揄道,「那他就有控制的權力了。」

  沙蒙笑了,「那你是喜歡他羅?他是個非常刺激的傢伙哩。」

  「我只是假設情況,爸。」可琳趕緊說道,心驚膽跳地。

  她可以想像她自己嫁給那樣的男人會有多慘,他會以鐵腕手段統治地,比她父親所做的還要糟。

  「呃,即使你真的嫁給布克先生,除非我判定他值得信任,不然他也不能控制你的股權,而我懷疑我會在死前就把公司讓給他。」

  「我還以為只要我達二十一歲我就有控制權了,你是說我不會有嗎?」

  「那就是我查看你外婆遺囑的原因。當你年齡已到或結婚時,錢會是你的,但股份的控制權仍在於我,直到我覺得你有能力接管時。而如果你已婚,我也得對你的丈夫有信心才行。」

  「為什麼?我不懂外婆為什麼給你那種權力。她甚至不喜歡你。」

  「我知道,」沙蒙低笑道,「她知道我是為了錢才娶你母親的,那在當時甚至現在還是很平常的俗例。不過,我真的不喜歡瑪麗,你別介意,但黛妮知道我會好好的照顧你,所以她才會給我那種權力。」

  「你以前為什麼不曾告訴我呢?」可琳問道。

  「因為它對你沒真正的影響,琳兒,」他從容地答道,「你並不打算介人公司的經營,是不?」

  「當然不。」

  「所以你瞧,那沒什麼兩樣,我繼續控制著公司,但你股權的紅利仍然照常地給你。」

  「我還沒看到任何紅利吶!」可琳氣憤地叫道。

  「它們會存人你的信託基金,從你外婆去世至今已經增至兩倍多了。當你達到年齡時,它們會直接到你手上的。」

  「或當我結婚時?」

  「是的。」

  「你知道的,如果你現在能給我一些,我就不會那麼急於結婚了。」可琳建議道。

  「而讓你把它全用了?不,我的女兒啊。我只希望當你終於拿到錢時,你用錢會有點理智。目前信託基金每個月都給你兩百元津貼,但你是怎麼用的呢?」

  「我的錢都花在衣服上,」她辯護地說,「還有珠寶。」

  「那些你都掛我的帳吶!你把你自己的錢丟掉啦!」

  「這話題開始煩人了,晚安,爸。」可琳僵直地站起來並走出書房。

  ***

  正午時傑迪來到巴羅家,但卻等了半個鐘頭。可琳不是故意的,雖然她有時會這樣整人。她是真的睡過頭了,忘記吩咐倫絲早點叫醒她。

  當她終於下樓見他時,傑迪的眼神顯示他並不介意等待。她穿一件簡單沒有花邊的洋裝,絲綢質地顯得很高雅。酒瓶綠的顏色稍深於她的眸色,高領上的綠緞帶以一支鑽石胸針固定著。此外她只戴著一顆鑲鑽紅寶石戒指。

  幾句寒暄和傑迪慣有的讚美後,他們坐在傑迪租來的馬車離開了。他讓她選擇餐廳,因為他還不熟,她選了一家她經常去的小咖啡館。食物很棒,他們的氣氛很友善融洽。

  傑迪點菜而可琳沉默地同意他的選擇,接著淡酒立刻端上。啜幾口酒後,可琳放鬆了一點大膽地觀察她的男伴。

  他穿著一套墨藍西裝,領口露出淡藍色絲襯衫有著珍珠鈕扣。他特殊的俊美,昂貴的衣著,使他整個外表都引人注目。他的臉刮得好乾淨,但她仍然懷疑他是如何曬得那麼黑的。

  可琳感覺到室內其他女人的羨妒,這使她虛榮心大悅。

  「有什麼不對嗎,巴羅小姐?」傑迪終於問道,他已經任她審視了好一陣子了。

  她略為紅了臉,「我不是有意盯著你看的,我只是從未見過任何曬得像你這麼黑的人,你的家鄉一定非常炎熱。」

  「習慣就好,」他不明確地答道,且很快地改變話題,「我不得不說我還以為今天會有伴護人跟著我們哩。」

  可琳笑了,「為什麼呢?我們處於一個新時代,布克先生。伴護人是老古板啦。」

  「並不是每個人都那麼想。」

  「譬如是你?」

  「是的,」他承認道,「坦白說,我很驚訝你父親竟沒堅持為你找個伴護人。」

  「我父親一向對我很容忍。他給了我完全的自由,所以我已學會小心謹慎,我遠避有危險性的情況。我必須怕你嗎,布克先生?」她羞答答地問道,對他的古板觀念深覺有趣。

  他先笑後回答,「那得看你是怕什麼羅。」

  「什麼意思?」

  「有些女人會怕別的女人所不怕的。」

  午餐送來了。雖然傑迪沒給她直接的答案,他倒問了她不少。他詢問有關波士頓的一切,她驕傲地詳述著它的歷史。

  她輕鬆地享受他的陪伴。他真是機智迷人,當他笑時,他的眼睛就更清藍。但餐後,在回家的路上,他開始質問她一些私事時,她大為驚愕了。

  「我覺得你未婚夫沒反對我們今天的約會很不尋常。」他若有所思地說。

  「他不知道的,」她承認道,「但他若知道也不會說什麼。」

  「你打算告訴他嗎?」

  「我們的午餐完全無傷大雅,布克先生。況且,我不必向魯耶事事報告。」

  「但你不是跟他訂婚了嗎?」

  「不正式地——也就是說,除非我父親應允同意。」

  「那麼垂頓先生是還沒向你求婚羅?」

  可琳不悅了,「真是的,布克先生。那與你毫無關係。」

  馬車停在貝肯街,但傑迪卻沒去開門,「當然,你說得根對。我只是覺得很奇怪,一個打算娶你的男人竟會准你和別人約會。」

  「准?」可琳的脾氣高漲了,「沒有人能「准」我做任何事。我高興做什麼就做什麼,布克先生。魯耶根本不會想在我們的關係中加上限制。」

  「你非常獨立自主,是不?」他評論道。

  「不錯,我是,」她高傲地說,「我很看重我所擁有的自由。」

  「但等你結婚後,你會願意放棄它,你一定非常深愛垂頓先生。」

  「我當然愛他,」她撒謊,知道她若坦承真相那聽來會有多麼冷漠無情,「但魯耶和我有個非常妥協的關係,布克先生。我嫁給他不會放棄我的獨立。」

  「那他倒是個非常……不尋常的男人。」

  「是的,他是——與大多數男人相當不同。」

  「你是說他很軟弱,是不?」他輕蔑地問道。

  「絕對不是!」她憤怒地答道,懷疑她怎會讓這種質問持續這麼久。

  「那麼他是愛你愛得足以給你所要的一切,包括你那麼看重的獨立自主在內羅?」

  「布克先生,我認為你的冒昧已經太過分了。我告訴你的已經遠超過你有權知道的。」

  他咧嘴笑道,「我抱歉,巴羅小姐。但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的人,我發覺你的觀念很迷人。」

  「現在你是在笑我羅,我不喜歡,」她冰冷地說,「我知道你會不贊同,因為像你這種典型的人絕對不會贊成。」

  「我這種典型?」他有趣地揚起一道眉毛,「你把我歸類了嗎?巴羅小姐?」

  她不理他的問話,「午餐很愉快,布克先生,謝謝你邀請我。」

  可琳自己伸手要去開門,但傑迪卻以他的手蓋住她的手阻止她。一股強烈的電流似乎流經他們之間,他手指的力量似乎吸光了她的。

  她在顫抖,而質疑地看著他,「我——我現在想進去了。」她虛軟地說。

  他灰藍眸子凝住她的臉,好像想看透她的思緒似地,「我知道,但我要再見到你。」

  「為什麼?」

  「我發覺我非常喜歡你,巴羅小姐。」

  「我恐怕無法回報這份恭維。」她坦白地說。

  「我冒犯了你,我很抱歉。但我真的很想再見到你,今晚一起吃晚餐好嗎?也許再看場電影?」

  「不,布克先生。在昨晚宴會後,我已決定今晚在家安靜地休息一下。」

  「那麼明天?」

  「我看不出有何意義,我們真的沒啥共同點。而且魯耶也許會不諒解。」

  「我還以為你對垂頓先生不必事事都報告?」

  「我是不必。」

  「那你會再見我羅?」

  「我得考慮看看,布克先生。」這次她沒接受激將法了,「日安。」

  他這才替她開門,可琳不等他扶助就衝出馬車,也沒等他送她到家門,就趕緊跑上石階頭也不回的衝進屋內。

  她靠在門上,一顆心慌亂地跳著。她不知道在馬車中那最後幾分鐘,到底是什麼令她這麼害怕。傑迪.布克只是暫時阻止她離開,但那並不是原因。是傑迪.布克本人嗎?更可能是因為他的碰觸,當他的手蓋上她的手時,她的意志和力量全消失,她被自己的反應嚇壞了,因為她從未有過這種情形。

  她到底怎麼啦?他只是另一個男人而已,一種她遠避的男人。她第一次見到他時就意識到他有一種危險的特性,她當時是看對了。他使她失去自制,即使只是一瞬間,那也是危險極了。

  傑迪正要下車送可琳到家門,但腳都還沒著地,她就衝進屋裡關上門了。他又坐回去,發現對面座位上有個絲綢錢包,他撿起錢包,想送回給她,但突然改變心意指示馬車伕回他住的旅館。

  傑迪若有所思地盯著那絲綢錢包,想像它掛在那纖細的手腕上。當他猜想著到底是什麼令可琳那樣跑回家去,好像她怕他似地時,他不禁眉頭大皺。她的確有理由害怕,但她不可能知道。他是在下餌引誘她,甚至反對她,以便能判斷她的個性,而他也成功了。

  他已經摸透那高傲不馴的可琳.巴羅一半。他知道她很容易觸怒。她被寵壞,而且擁有太多自由。總有一天那會讓她惹上麻煩,但那不關他的事。她倒是很冷靜,自信於她的美麗以及對男人的影響力。

  目前尚未作成任何決定,但傑迪卻只有一些選擇可以取捨。他有了關於沙蒙.巴羅的所有資料,以及他女兒一些驚人的消息。其餘的就是他決定要如何應用這些資料了。

  他本希望他在巴羅造船廠的投資能讓他取得一部份公司的控制權,足以阻撓重大決定而終至毀了公司。它是巴羅家的主要經濟來源,他別項的投資是無法相比。當然,等造船廠毀掉後傑迪的錢也會跟著失去,但沒什麼比毀掉沙蒙.巴羅更重要了。那造船廠等於是他的一切,他一輩子都獻身於它,甚至為了救它而捨棄深愛他的女人。如令巴羅要失去他所努力的一切了。

  由於強烈的好奇心,傑迪打開了手上的錢包。他拿出一條蕾絲繡帕,一些零錢,一盒粉餅。他轉開小香水瓶,聞著可琳身上所擦的香水。

  有件東西嚇著了他一支套著鑲鑽皮雕的小刀,道地的!他無法想像世家出身的可琳曾用過它。

  他從錢包掏出的最後一件東西是一張寫著地址的宇條,紙張縐得好像被看過好幾次了。

  傑迪早已由奈地.道奇知道這地址了。

  的確,他曾懷疑道奇的斷言,說可琳.巴羅一周有三次在三更半夜出現這地方。但他眼前不正是實實在在的證據嗎?這不是那家位於查爾河邊的秘密賭坊的地址嗎?那還不只是賭坊而已,也是男人帶情婦去私會的地方。樓下吆喝豪賭,樓上色慾氾濫。

  傑迪對可琳.巴羅的評價更往下直降了。如果到頭來他必須利用她來達成報復計畫,他可是一點也不會覺得抱歉了。

  ***

  可琳看了看床頭櫃上的時鐘,開始不耐煩地敲著腳板。凌晨一點。她討厭時間催促。

  「倫絲,請快一點,」可琳暴躁地說,「魯耶隨時都會在對街等了。」

  「如果你的頭髮不這麼柔滑,就會較容易挽上去,」倫絲不受干擾地說,「讓魯耶.垂頓等一下也不會累死他,反正他本來就不應該來的。」她不贊同地補充道。

  「現在可別對我唸經,」可琳頂道,「我沒心情聽。」

  「你從來就沒心情聽忠告,」倫絲提醒她,雖然也不知已念過多少遍了,「深更半夜裹溜出去,總有一天你會後悔這些小冒險,你記住我的話。一個淑女是不做這種事。」

  可琳調皮的笑著,「你願意跟我去注意我別惹上麻煩嗎?我相信魯耶不會介意。」

  倫絲果然一臉震驚的樣於。雖然她只比可琳大十五歲,但她的道德標準卻是屬於老一輩。

  「我可以想像我在賭坊裡的情形。哦,老天,我死去的媽媽都會回來罵我。而你母親若知道你在幹什麼的話,她在棺墓中也會輾轉難安。」

  「得啦,你別想讓我有罪惡感,因為沒有用,知道嗎?」可琳怒道,「老天,難道我在生活中製造點刺激也有罪嗎?賭博很好玩,倫絲,它教人興奮不已。」她試著解釋,「我並不是不知道我在做什麼。我已經學會如何玩牌了,而且我還真是個中好手哩。」

  「你知道你在做錯事,不然不會要半夜偷溜,更別說是從傭人出人口出去。你也不會穿那種特殊的斗篷以免有人認出你。」她不屑地哼一聲,「便宜的劣等羊毛,好像你穿不起較好的一樣。」

  可琳看向掛在床尾的粗劣羊毛斗篷,「穿著它沒人會認出我來。」

  「你會丟這家人的面子,可琳.巴羅。一件醜聞會使你終身難安,因為它會辱沒了巴羅家的名聲。」

  「我不會給這個家帶來醜聞的!」

  「你如——」

  「你沒讓我說完,」可琳打斷地,「你以為我為什麼會選上那麼遠的賭坊呢?因為那裡沒人認識我。我去了這麼長的期間裡,我只看到兩個認識的人。」

  「你瞧!」

  「但他們不會傳播我的謠言,因為他們有自己的秘密不能張揚。」

  「你父親發現了,不是嗎?」倫絲提醒她,「天知道他當時為什麼不出面禁止,我還以為結果一定會那樣。」

  「呃,他卻沒有。我想他是認為我終會革除惡習。我是會停止的,只要我能玩一次夢想已久的無限碼牌局。」

  「你是鬼迷心竅了,琳。你必須快點收手。賭博對某些人是一種病,他們就是戒不了。」

  「我不會那樣。」可琳自信地說。

  長髮終於挽成一個緊緊的髻,一身長袖高領的洋裝,可琳準備動身了。她從上鎖的抽屜中拿出錢,然後找她的錢包。當她找不到時,她皺起眉頭了。她那支昂貴的小刀就在那個錢包裡,而她一直喜歡把它帶在身邊,尤其是晚上。

  「你看到我今天拿的那個綠絲綢錢包嗎,倫絲?」

  「沒有。」

  「那我一定把它留在馬車上,我確定我們離開餐館時,我還帶著。」

  「今天中午的約會你並沒透露多少哩。」倫絲說。

  「因為沒啥好說,我過得很無聊。」

  「哦?」

  「別跟我「哦」,」可琳氣惱地說,聽得出倫絲聲音中的懷疑,「替我拿另一個錢包,我已經夠遲了。」

  不久,可琳從後門溜出去了。魯耶等在對街,正準備去痛快地賭一把。

  ***

  室內一片烏煙瘴氣,因為每人手上都有一根香煙或雪茄,加上窗戶緊閉,煙氣根本跑不出去。對路上的人而言,這房子沒啥兩樣,但對裡頭的人,它可真是刺激的溫床哩。財富能在這裡贏得或失去,而狂歡韻事可以隱密地繼續下去。

  可琳從未到過這房子的上半部。她有時會猜想上面會是個什麼樣子,但她從來沒查出。魯耶曾有幾次想拉她上去——他說得好聽,是上去安靜地喝杯酒。但她不是傻瓜,她知道他想幹什麼好事,可是他就是沒有讓她也想要的魅力。

  可琳想起來就難受,有天晚上樓上傳來女孩的尖叫聲,然而樓下卻沒有任何動靜,沒人去救那可憐的女孩。

  哼,任何事在二樓都可能發生,甚至謀殺,因為屋子裡的兩個部分是完全隔離的。規定是不能有兩對男女同時離開賭廳。那樣,如果有一對想在回家前溜上樓去待幾個小時,就不會有目擊者了。

  可琳可以瞭解那條規定,但它卻使她厭惡,因為她可以想像當她離開時,賭坊內的人會猜測地有沒有與她的男伴上樓去。這使她一直都很難堪。

  明亮的室內有九張圓桌,屋主並沒有提供發牌員,但只要那一桌有新牌局,屋主就會來收錢。不同的牌桌有著不同的牌局。可琳較喜歡「費洛」每一家輪流當銀行的牌局,或黑傑克——拿牌須小於等於二十一點。她已經學會算牌、記牌、搶牌,所以她玩黑傑克都是贏多輸少。雖然如此,她卻最喜歡玩「梭哈」,稍用點心機,她就可以唬住對方贏得賭注。

  可琳玩梭哈喜歡虛張聲勢唬人。她的表情唬了不少玩家,當他們逮住她時,她又會改變策略再次騙過他們。即使魯耶也看不出什麼時候她是在唬人。

  今晚可琳覺得手氣很好,頭五局中她已經贏得三把。桌上的其他人,三個男士和一位小姐,並沒特殊的技巧。魯耶一確定可琳桌上的男士只對牌有興趣而不會惹她後,就去玩黑傑克了。

  「賭梭哈。」發牌者叫道,且每個人發五張牌。

  可琳身邊的男士開牌了,而她看牌後發現五張順牌的可能就下注。其他一人跟著下注,再輪到可琳時,她換張牌以完成五張順牌。來的不是她所要的牌,但它以眼皮一眨作勢它是。開牌者也換了一張牌,可琳加注到極限,然後靠在背椅上等著。另一玩家毫不遲疑地蓋牌了,但開牌者卻考慮一下才放棄。

  可琳丟牌收賭注。下一小時內,她又羸了不少,雖然是好牌而不是唬人贏的,她還是玩得很樂,直到傑迪.布克在她這一桌坐下。

  看到他一身黑西裝,臉帶嘲諷微笑地坐在她對面,可琳驚愕了。說過要在家裡安靜的休息後,被他發現她在這裡,可琳覺得既羞又怒。他會怎麼想?那是他笑的原因嗎?

  「有新手加人,我的手氣也許會改變了。」有個玩牌者說道。

  「也許,」傑迪順暢地應道,「但要從一位淑女身上誘出幸運女神是很難喔。」

  可琳覺得臉頰發燙,她聽得出他話中有嘲諷。

  「五張底牌。」可琳以僵硬的聲音叫道,趕緊發牌好結束這話題。

  從那時候起,可琳輸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她把嬴來的每個籌碼和身上帶來的現金一次又一次地全推到傑迪面前。可琳開始惱怒自己,不管費多大心力,她就是無法專心於牌局。雖然避免去看傑迪,但她卻可以感覺到他的眼光正嘲笑著她。她氣得連手上的牌都幾乎看不清楚,而且還得要人不斷地提醒地該下注或叫牌了。不知他會怎麼想喔?

  到了最後一把,她手上終於有三張國王,明知她終於有機會打擊傑迪了,但身邊卻已經沒有籌碼可以下注,要胡這一把她就得簽借條了。但是她不願讓傑迪那麼稱心如意地看她笑話。

  「反正這一把也不值得下注,」她撒著謊,以微笑掩飾她的挫折,「我想今晚我是玩夠了。」

  可琳佯作無聊狀地離開賭桌,走到牆邊的長吧抬去。她叫了一杯純威士忌。她從不習慣喝烈酒的,但有何不可呢?每件事都會有頭一回呀。

  她除了坐在這裡喝酒外根本無事可做,魯耶的手氣正好,他還不想走吶。

  「原來這就是你在家安靜休息的方式羅,巴羅小姐?」身邊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

  她轉頭發現傑迪在她身邊,自以為是地靠在吧抬上,贏的籌碼放在他的帽子裡左右搖晃著。

  「現在並不是晚上,布克先生,」她沒好氣地說,脾氣又冒出了,「已經是清晨了。」

  「說的也是。」

  她怒盯著他,但他不為所動。

  「我看得出你在生我氣,」他說,「不過,我並不驚訝。大多數女人都是輸不起的。」

  「大多數男人也是!」

  「我們在這點是共同了,是不?因為我自己就是個很輸不起的人。」

  她知道他的話意並不只是在牌桌上而已。她唱了一口酒,當灼烈的液體滑下她喉嚨時差點就吐了出來。

  「所以你現在要借酒澆愁羅?」他諷刺她,「我還以為你挺有志氣呢,可琳。」

  她皺起雙眉,「我可沒准許你叫我的名宇,布克先生。」

  「難道這不是我們不必如此拘禮的時候了嗎?」

  「我不認為是。」她不遜地答道。

  傑迪笑了。他眼光離開她一會兒而落在魯耶身上。那人顯然是蠢得可以,傑迪輕蔑地想著。他竟然蠢得把他想娶的女人帶到這種地方來,而又讓她設法自行取樂!哼,任何人都能拐走她而魯耶.垂頓得過好久才會驚覺到吶!

  「你願意讓我送你回家嗎?」當可琳懷疑地看著他時,他補充道,「既然你的未婚夫還有得忙。」

  「不,謝了,」可琳冷漠地說,「我不介意等魯耶。」

  〔那麼,也許你想借點錢,」他建議道,「以便能再繼續玩?我挺喜歡與你玩牌哩。」

  「你是說你喜歡贏得我的錢!」她咬著牙叫道。

  他聳聳肩,咧嘴笑了,眼光閃爍著,「那也是。」

  「我到這裡來從不借錢的,布克先生。」她令人信服地撒著謊,眼光卻閃開了,「我定好我的界線且嚴守著。」

  「可欽可佩,」他嘲諷地說,「那是你今晚不戴珠寶的原因嗎?怕你可能經不起誘惑而把它們輸掉了?」

  她禁不住因他的知覺力而笑了。這人是什麼事都知道的嗎?

  「我頭一次到這一家賭坊時是有點失去自制,」她承認道,「我在牌一翻的瞬間失去了一支昂貴的鑽石胸針。從那以後我就把珠寶留在家裡。」

  「你說得好像你常常來這裡似地。」

  她被他聲音中的非難意味所激了,「我是常來,」她肯定地說,「我負擔得起。」

  「但你負擔不起讓人知道。」

  可琳臉色一沉,「那是威脅嗎,布克先生?你是在暗示你會讓別人知道嗎?」

  「我連想都不敢要毀了你的好名節。」傑迪向她保證。

  「但你卻覺得我來這裡會?」當他聳聳肩時,她憤怒地繼續,「這裡沒有人認識,布克先生。就算有,他們也會因尊重我父親而不說出去的。」

  「但你還是冒著險,對不?」

  「我是來這裡賭博的,所以我也是賭那一點。何況,這真的不關你的事,不是嗎?」

  傑迪稍點個頭,「我不會再多說了,但我仍然建議讓我送你回家。」當她又要拒絕他時,他補充道,「一旦我離開,巴羅小姐,你將會被一些以為你單獨無伴而想一親芳澤的男士所包圍。你沒必要讓自己受那種騷擾。」

  「我可以照顧自己。」她說,高傲地仰起俏鼻子。

  「原諒我,我只是以為你不想要那種注意。也許我是錯了。」

  他真是可以氣死人!

  「我並非喜歡被騷擾,布克先生。我只是覺得我應該等魯耶。」

  「為什麼?」他挑明地問,「他甚至不知道你在等他。」然後他有度量地讓步,「雖然我相信他若知道的話,他會來找你的。」

  她知道他言不由衷。

  「難道是我這個人讓你不敢接受我的好意的嗎?」傑迪以一種柔和的口氣問道,「你該不會是害怕和我單獨相處吧?」

  「當然不!」

  「哦,那麼?」

  可琳盯著她的空酒杯。她早已讓自己信服她根本沒啥好怕這男人的,所以她何必猶豫呢?

  「好吧,」她同意地笑道,「如果你能給我幾分鐘去告訴魯耶我要走了。」

  「有必要嗎?」

  「喲,布克先生,」可琳輕快地揶揄道,「你不會要我未婚夫以為我遺棄他吧?」她靠近點耳語道,「他可能會以為我到樓上去了,而大鬧一場地找我哩。」

  可琳笑看傑迪臉上那驚愕的神情,然後才離去找魯耶。任傑迪.布克愛想什麼就想什麼,反正她不在乎他的看法。況且能嚇嚇他還真痛快,瞧他臉上那自大的神情消失好一陣子吶!她現在心裡好受多了。

  她耐心地等魯耶玩完那一把後才引起他注意。他很不情願地離開他的賭桌,但還是朝她走來。

  「魯耶,親愛的,我是不願打擾你,但我若不告訴你就走了,那更不好。」

  「走了?為什麼?」

  「我的錢都輸光了。」

  魯耶看看他自己贏的,「我還不能走,可琳。今晚我的手氣太好了。如果你還需要錢——」

  「不,魯耶,你知道我從不向你借錢的。況且,我很累了。你也不必離開你的牌局,布克先生已經好心地提議送我回家。」

  「布克在這裡?」魯耶眉頭一皺地張望室內,看到傑迪等在吧檯邊,「我不喜歡那傢伙,可琳,在我看來,他是太投機了,倒像個外籍傭兵。」

  「別荒唐了,魯耶,」可琳責道,「他也給別人一種無情的印象,但他是完全無害。很快地他就會是我的合夥人之一。我爸覺得我們需要他的錢,所以我不能對他太無禮,你說是不?」

  魯耶再次看看他贏的錢,灰黑眸子裡閃著貪婪,「我想是不能,但是小心點,可琳。」

  「你是什麼意思?」

  「我知道你在情緒好時都喜歡調情取樂,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對布克不會太輕佻的。」

  她不理會他的警告,「這純粹是生意關係,魯耶,沒別的啦。」

  可琳一上封閉的馬車廂就發現這不像他們去午餐時坐的那輛寬大,也沒那麼地舒適。當路上的一個窟窿差點使她抖下座位時,可琳幾乎想破口大罵。

  「我必須為這交通工具道歉,」傑迪在黑暗中說,「但這是我在短時間內所能找到最好的。坦白地說,當我付錢要馬車伕等我們時,我還不太肯定他會等哩。」

  「你應該僱用一位自己專用的馬車伕,」可琳衝動地建議道,「如果你打算在這裡待很久。」

  「我不打算這樣。」他應道。

  「那麼你是打算投資你的錢後就走羅?」

  「如果你喜歡說得那麼直接的話,是的。」傑迪毫不猶豫地答道。

  「而你已經對我們的公司作好決定了嗎?或者你寧願不說,我會瞭解的。」

  傑迪笑了,不過在黑暗中可琳看不見,「如果我決定的話,我做的會是個好投資嗎?」

  「當然。」她的聲音中透著驕傲,「這些年來我自己就賺了一筆財富,爸爸是這麼告訴我的。」

  「你不知道嗎?」

  「我的錢存人信託基金的,布克先生,那是我外婆為我立的。它包括了她留給我的錢,以及她在造船廠的所有股權。但我父親擁有控制權,直到我結婚。」

  「經由他的同意?」

  「是的。」

  「我想你是不喜歡那些條件,是不?」傑迪不在意地問道,「我是說,考慮到你是那麼喜歡獨立自主?」

  「我不介意婚事要經過我父親同意,」可琳答道,「我介意的是還要過了這期間才能拿到錢。我是說,明明有一大筆錢放著,而我父親卻不給我足以應付需要的錢。」

  「我覺得難以相信。」

  「我的零用金對大多數女人是很充足,但對我卻不夠。」她解釋道。

  「因為你賭博?」

  可琳倒抽口氣。他的知覺力強得嚇人哩。

  「我只是要控制我自己的錢,布克先生。你難道不會嗎?」

  「是的,但當你結婚時,你仍然沒有控制權,你丈夫才會有。」

  可琳低笑道,「不,他不會。」

  「我不懂。」

  「這很簡單,布克先生。你瞧。那是我和魯耶的妥協,他瞭解我不能忍受限制。當我結婚時,我會是自由的。」她說得好高興。

  「我明白了。」

  傑迪終於真的明白了。在魯耶.垂頓身上,她替她自已找到一個完美的丈夫。對她是完美的。

  「如果只要結婚你就可以得到所要的,你為什麼還沒那樣做呢?」傑迪好奇地問,但願可琳會毫不懷疑地繼續談她的私事,「是垂頓先生不敢面對你專制的父親嗎?」

  可琳只在馬車通過街燈下時才看得見傑迪的臉。這時候,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他的口氣並沒顯出他是在刺探她。

  「布克先生,其實魯耶已經見過我父親徵求同意婚事,但我父親拒絕他。」

  「我真抱歉。」

  「不必這樣,我父親終會回心轉意。」

  「在我的感覺,他並不像個會輕易改變心意的人哩。」傑迪有所感地說。

  傑迪是碰到傷處了。他是對的。沙蒙.巴羅幾乎不曾改變過心意。他對可琳的生活很少限制,但當他有所限制時,什麼也無法讓他重作決定的。不過,這會是不一樣了,可琳告訴自己。他這次必定會屈服。

  「當他明白我對這婚姻有多堅定時,他會讓步。」她強作自信地說。

  「那麼我也許會被邀請參加婚禮羅?」

  「如果你還留在這裡。」可琳愉快地說。

  「哦,對了,今天,或該說昨天了,你把錢包忘在車上了。如果我早知道會再這麼快見到你,我就會帶在身邊了。」他虛情假意地說。

  「我還以為我再也找不到了吶。」可琳鬆了口氣,「明天我會派個人去你旅館拿,你是否方便?」

  「那一點也沒必要。今晚我去接你吃晚餐時,我會送回去。」

  「我並沒說要與你吃晚餐啊,布克先生。」可琳傲慢地說。

  傑迪狡詐地笑,「我捨棄一晚好手氣送你回家,而你就不能賞光一次嗎?」

  可琳笑了,的確很喜歡這種戲謔玩笑,「你把自己說得好像是個犧牲者似地。我又沒要求你的服務,你知道的。其實,這還是你自己堅持的呢。」

  「我想我內心就是充滿騎士精神,不忍見淑女身陷困境。」

  「我是那樣的嗎?」

  「你不是嗎?」他駁回。

  「好吧,我今晚和你去吃晚餐如果你告訴我你怎麼會正好去那家賭坊,他們並沒對外公開。」

  「我的律師告訴我的,」傑迪從容地答道,「其實,如果他沒跟著去,我很可能會進不去。」

  「你是說他跟你去,而你卻丟下他?」

  馬車就在此時停住了,「我會回去找他。」

  可琳笑了,「你為了送我回家倒是費了一番手腳,是嗎?」

  他扶著她手肘走到她家門前。曙光才剛衝破地平線,但可琳卻覺得清醒得很。

  「我要吻你,可琳.巴羅。」傑迪突然說。

  在她能反應之前,他已經把她拉進懷裡了。這是個溫柔卻有勁的吻,可琳有一瞬間根本不想抗拒。他沒像魯耶那樣緊抱著她,但他卻牢牢地擁著她,使她逃脫不得。

  他放開她,「在你賞我耳光怪我任性胡為之前,你必須知道剛才是沒什麼能夠阻止我。你不能,我的意志力也不行。我想吻你想得再也抑制不了了。」

  可琳笑道,「你令我失望——傑迪。我沒想到你會道歉。」

  她就這樣留下他,驚喜於她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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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可琳走進休息室,「原來你在這裡,爸。你坐在黑暗中幹什麼呢?」

  沙蒙窩在一張舒適的大沙發中,手端著一杯白蘭地,「爐火夠亮,而且這樣較寧靜。」他答道,審察地看了看他女兒,「你打扮了嗎?你今晚有計畫?」

  可琳站到壁爐邊,稍提起裙子以暖暖腳。九月的夜晚是有點太冷,她半夜要出門時得穿暖和點才行。

  「傑迪要帶我去聽一場獨奏會,他應該很快就來了。」可琳承認道。

  「是傑迪?」沙蒙揚起一道眉毛,「我不知道你和布克先生的關係已經這麼親密了。」

  「別荒唐了,」可琳訓告道,「只不過是我覺得在這個月來他已經當了我不下十次的男伴,如果我還叫他布克先生那未免太無聊了。」那並沒包括他帶她去賭的次數吶,「我們共享過晚餐、午茶、還有看戲。他甚至帶我去坎頓賽舞廳,那時你忙得無法分身去參加,而且我們還跑到隔壁州去賭賽馬吶。」

  「唷,唷,」沙蒙佯呼道,假裝他不知道她女兒的每次行動,她和布克的約會他全都知道,「垂頓先生怎麼了?他已經三振出局了嗎?」

  可琳僵直起腰身,「魯耶在夏季中期必須到紐約去。」

  「生意——或是娛樂?」

  「都不是,」可琳怒道,「他母親的娘家在那裡。他外公生病而醫生說可能無法復原。魯耶說他真的很老,反正,他就是應該去看看。」

  「所以你在他缺席的期間就轉向布克先生羅?」沙蒙一針見血地問道。

  「有時候你真的能氣死人,爸,」可琳氣憤地說,「魯耶隨時都會回來了,而到頭來他會是我的丈夫。我只是覺得他離開這段期間我沒理由要關在家裡不出門而已。」

  沙蒙皺起眉頭了,「你不會只因需要一名男伴而讓傑迪.布克會錯意吧?他可不是一個可以調戲的人喔。」

  「以前就有人說過了,」她笑道,「但不會的,爸,傑迪知道我對魯耶的感情,知道我打算嫁給他。我們樂於分享彼此的陪伴,如此而已,他真是相當惹人喜歡。」

  「你第一次見他時,並非這麼想。」沙蒙提醒她。

  「第一印象通常是不正確的。我錯看他了,我承認。」她辯解著。

  「有沒有可能你並非全錯了呢,琳兒?」他孤注一擲地問道。

  「你是什麼意思?」

  「你確定布克認為你們的關係就如你說的那麼無邪嗎?」沙蒙以一種認真的口氣問道。

  可琳對他的擔憂嗤之以鼻,「他當然是。哦,我也許是與傑迪打情罵悄地調情,但那樣會讓我們的相處增加情趣呀。生命沒有一點嬉笑調情真會悶死人,他知道我那樣是不代表什麼。」

  「他那麼瞭解你嗎?你也那麼瞭解他嗎?在這一切無邪的敘會中,你得知了他任何事沒?他到底是來自何方呢?他家人是誰?你並不知道他是否家世清白,是不?」

  「我問過他,但他總是迴避我的問題,」可琳答道,然後笑了笑,「我想他真是喜歡當個神秘人的角色哩。」

  「不過,你難道不好奇嗎?」

  「並不特別,但你看來的確很好奇,」可琳說,「你為什麼從不問他來自何方呢?」

  「我問過了。」

  「結果呢?」

  「他也一樣顧左右而言他。他說那不重要,且與我們的洽商無關緊要,而他是對的。」

  「呃嗯,如果他跟你投資,而當他離開波士頓時,你就會知道答案了,他若要取得他的紅利,就得給你一個聯絡處。」

  「呵,那麼我應該這幾天就會知道了。」

  「為什麼?」

  「他上星期就在我們公司投資了,」沙蒙答道,有趣於他女兒的驚訝,「他沒提過嗎?」

  「沒,沒提過。他一點也沒跟我提到這檔事。」可琳說,突然覺得好氣惱,「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呢?」

  「最近我很少見到你呀。不是我在工作,就是到處找不到你。」

  「那麼他現在是個合夥人羅?」可琳說,自言自語的成份較多,她不懂傑迪為什麼一點也沒向她提起過。

  「是的,他是個合夥人,沒錯。」沙蒙好笑地應道。「他比我們預期的投資還多,幾乎五十萬美元。」

  可琳吹出一聲口哨,「你擴充計畫並不需要那麼多,不是嗎?」

  「是啊,但布克先生卻堅持,這是他同意的唯一條件。」

  「而那給了他多於你所欲分出的股份了,不是嗎?」

  「是的。現在他擁有與我和文力特同數的股份了,如果他有意,他可以否決我們的表決,這就使得你的表決權具有決定性了。」

  「但你控制著我的表決權。」

  「是的,我是。」沙蒙笑道。

  可琳因她父親眼中的狡詐神情而倒抽口氣,「你沒告訴他這一點,是不?」

  沙蒙慢慢地搖著頭,品味著他的生意手腕,「第一次股東會議時他就會發現了——如果他來參加的話。」

  「那麼,你是騙了他羅!」

  「不能這麼說,我只是聰明地瞞住一些真相而已,你以為我不知道他一直向你獻慇勤嗎?如果他不是那麼注意你的話,我就不會覺得需要隱瞞事實。由於如此,我必須考慮所有可能性,而其一就是他可能想接管公司。若非如此,他何必投資這麼大呢?」

  「那是無稽之談,」可琳質疑地問道,「他對造船廠懂個什麼呢?」

  「我得提醒你,我們對他一無所知呢,琳兒?如果他不是那麼保密,那也許我也不會。

  但不管如何,如果他打算藉操縱你來控制公司的話,那他應該大大驚奇,那只會是他應得的後果。而如果他沒那種計畫,那就更沒什麼關係了。」

  「傑迪不像你暗示的那麼可怕。」她氣憤地說。

  「是的,他也許不。但小心點總是無害,而且時間會證明一切。」

  「是的,時間會證明你的想像力太過分了。」她答辯著。

  「你非常護衛他,」沙蒙有感而言,「你不會有可能昏了頭地與他有所牽扯了吧,琳兒?他是個非常有魅力的男人,是那種女人會輕易愛上的男人喔。」

  「你會喜歡那樣,不是嗎?」可琳指控他,眼眸突然轉為墨綠色,「他就是你會贊同的那種典型!」

  「呃,我懷疑他會像我那樣任你撒野吶!」沙蒙笑道。

  「你呀,大可不必轉作媒的念頭啦!」可琳激烈地斥道,「我要嫁給魯耶!」

  「除非我同意!」沙蒙也提高聲音壓她。

  可琳怒瞪著他,他絕不會讓步的,她現在就看得出來了,她只得另找他人了。但不是傑迪.布克,絕對不是他。哦,他是夠迷人,夠英俊且多金,每當他吻她時,她都會覺得全身興奮不已。他毫不費力就能吸走她的意志力,光為那點理由他就不適合當個丈夫。

  「好吧,爸,」可琳冷漠地說,「等魯耶回來,我會告訴他我不會與他再見面了。」

  「好。那麼你打算考慮布克了嗎?」他問道,難以掩飾他眼中希望的神色。

  「在你確確實實地指控他想接管你的造船廠之後,你怎麼還能問得出那句話?」

  「我可沒那麼說,我是說它只是個可能,而且不是非常可能的可能。」

  她怒瞪著他,「那麼,你是會讓他娶我,是嗎?」

  「是的,我認為他會是個好丈夫。」沙蒙理所當然地說。

  「哼,我不認為,反正他很快就會走了。」她說,抹煞了她父親的希望。

  「他在哪裡呢?你不是說他很快就會來了嗎?」

  可琳看看壁爐上的鐘,皺起了眉頭,「他遲到了。」

  沙蒙低聲笑了,「呵,那倒是一大改變,總算有人讓你等了。」

  「呵,這會是最後一次了!」她僵硬地駁道,而開始踱方步,「過了今晚,我不會再見他了。」

  「就因為他遲到了?」

  「不,因為若讓傑迪.布克壟斷我的時間,我就不能好好地去找我未來的丈夫。」

  「你非常冷酷,女兒,」沙蒙不贊同地說,「我可憐那個最終娶了你的人。」

  ***

  傑迪遲到半個鐘頭,這使得與父親談話後的可琳情緒更不好了。她冷漠地向他打招呼,整晚沒跟他說多少話,只確定他半夜會再來接她的承諾而已,傑迪並沒質問她的沉默,推測她因為他的遲到而生悶氣。可琳任他這麼想,晚點等他從賭坊送她到家之前她會解釋清楚。

  可琳並非真的惱怒傑迪,而是氣她父親那不可理喻的頑固,在魯耶身上浪費那麼多時間,而令還得花時間去找另一個合乎她需要的男人。但再多等兩年才取得她的錢,那更是不必列於考慮。

  那問題還不夠,因為傑迪又製造了另一個。想到要告訴他說不再見他而且解釋為什麼,她真是一點也不期待吶。她討厭必須打斷一項關係,忍受對方的哀求和傷心的樣子,就如當時她對威廉和查爾所做的。她並非心腸硬得不受那種情景的影響,但她意志卻強硬得不為所動。

  對於傑迪,她不會有太大的罪惡感,因為促成他們關係的人並不是她,不像前三次的關係都是她主動的。他才是堅持她一次又一次與他見面的人。她理所當然地利用他作男伴護,但他也利用她作為他在波士頓停留期間的遊伴了,所以當她稍晚告訴他時,他沒有權利生氣沮喪。

  在他們到達賭坊之後,可琳對傑迪的怨憤已愈積愈多了。每次他帶她來這裡,他都堅持她與他同桌玩牌,以便他能兼顧到她,而每次她跟他玩,她就輸他,這真氣死人。

  今晚也沒什麼兩樣,他們已在賭坊待了三個小時,裡頭並不擁擠,因為不是週末假日,很多早來的賭客都已經回去了。只剩三張賭桌上有人。可琳正準備不賭了,傑迪又再次贏去她所有的錢。

  「這是我的最後一手。」可琳宣佈道。

  「我想我也是。」可琳左邊的賭客說。

  「那麼,我們最好一起收手好了。」另外那個在傑迪旁邊的賭客說。

  傑迪同意地點點頭,可琳發牌。她有足夠的籌碼賭完這一手,只要他們不加注。她最後一次祈禱,這一手讓她狠狠贏一場,這將是她最後一次與傑迪來這裡了,也是她必須贏倒他的最後機會——只要一次,她只要求一次。

  她慢慢地攤開牌,而屏著氣看著皇后、傑克,九和十的梅花一起出現在她眼前逗惹著。

  她慢慢椎開最後一張牌,但看到鑽石三時心都沉了。然而,她還有機會,不過她得換張牌以期來個同花小順。

  傑迪叫開,而可琳跟另一人跟了。那人要了三張牌,傑迪要兩張,讓她以為他打算作成兩張國王。她拿到她的一張,而幾乎害怕去看它,傑迪又加注了,賭注的極限五十美元,而可琳輕拿起那張牌放到手上。她看到那張梅花十時,眼睛眨也沒眨一下。一次同花小順,可能是最棒的一手了!她不能相信,這是她有過最好的一手,然而她卻沒錢加注了!她甚至不夠跟牌,因為傑迪已加到極限,她憤怒地懷疑他是故意的,明知她沒辦法跟。

  「看你了,可琳。」傑迪說。

  她冰刀般地瞪著他,然後朝另外的賭客展出最迷人的微笑,「你們介意我在攤這手牌之前離開一下嗎?我知道這通常是不准,但我想玩完這最後一手。」

  「儘管去。」收手的那人說。

  「我也沒關係。」另一人說,而丟出他的牌,「反正我不打算跟了。」

  可琳瞪向傑迪,看他敢不敢反對,「你介意嗎?」

  「我不認為有必要去向莊家借錢,可琳,這已經是最後一手了,你何不也丟牌而我們就收局了?」

  「我想玩完,」她僵狠地說,「或是你怕我可能贏了你呢?」

  他聳聳肩而往椅背靠,「好吧,我等你,但別太久了。」?她離開賭桌,沒多久就更失望懊惱地回來了,莊家拒絕給她寫借條。

  「怎麼樣?」看到她氣鼓鼓的表情,傑迪問道。

  她孤注一擲地看著他,「你會接受我的借條嗎?你知道我的信用很好。」

  傑迪等了一會兒才回答,「既然如此,我們何不提高賭注限制?如你所說的,你信用不錯,而且就剩我們兩個人了。」

  另外兩個賭客已經走了。他們獨處,而令她感覺到自從與傑迪玩牌後就不曾感受到賭博刺激感了。她將要打垮他,而且名利雙收。

  「五千元?」她建議道。

  她注意到他驚訝的表情而笑了,若沒向她老爸求援,她是負擔不了這麼多錢的,但她不那樣,因為她將贏這一手,大大地嬴一筆。

  傑迪點點頭,而從口袋裡掏出筆和紙,「你還沒跟我的賭注吶,可琳。」

  她拿筆紙寫了張借條,包括他的賭注和她的加注,「五千美元。」她自信地說,沒比贏這一手更確定的了。

  傑迫再伸手人口袋,掏出一疊紙鈔且數出一些,「這是你的五千。」他停一下再數出更多紙鈔,「再加五千好了。」

  可琳很高興,她伸手去拿紙要跟他的賭注且再加注,但傑迪阻止她。

  「我不接受另一張借條了,可琳。」

  「為什麼不?」

  「因為我知道你會找誰替你還債,而我不認為他會很高興。」

  「我父親絕不會知道的,傑迪,因為我不打算輸。」

  「這是個機會遊戲,可琳,」他淡然地警告她,「只有一種牌是打不倒的,你可能沒有勝算喔。」

  「你是怕我可能有嗎?」她挑釁著他。

  「你對你的牌那麼有自信?」

  「我是。」

  「那真是太可惜了,因為你沒能力跟了。」他事不關己地說。

  她的脾氣爆發了,「那你為什麼還要加注,如果你不打算借我錢繼續跟的話?」

  他完全不理會她的暴怒,「是你自己加我注,而讓我有機會再加注的呀,你自己也建議一個五千美元的借條極限,我可沒同意借你更多啊。」他從容地提醒她。

  「我是指每次賭注!」

  「呃,我卻不是。」

  「你卑鄙、下流,傑迪.布克,」她怒沖沖地說,「幸好我已經決定今晚之後不再見你了。」

  「你真是輸不起,是不?」他嘲諷地說。

  「那根本毫無關係的!」她怒道,一臉激怒,「我早就打算在回家的路上告訴你,那並非針對你:至少,在此刻之前!但你剛在我眼前證實了,就算你求我,我也不會再見你!」

  他以微笑令她震驚,「老天,女人,你真以為我會,是不?我不認為我見過像你這麼天真的人。」

  可琳滿臉通紅,但卻挺直背脊且尊嚴地站起來,「好,現在你侮辱我。哼,我不必再聽你的了。」

  她動身要走,但傑迪伸手傾過桌面抓住她手腕,「坐下,可琳。」

  「我不要!」

  「坐下!」他以一種她從未聽過的聲音命令道。

  她照做了,但先甩開他的手,然後她等著,眼睛像晶閃的翡翠般地瞪著他。

  傑迪靠回他自己的椅子,伸手人另一個口袋,掏出幾張白紙條。他把它們丟給可琳,而迎視她那殺人的瞪視。

  「既然我們兩人在今晚之後互不見面,請你現在償還這些借條。」

  她撿起紙條,驚恐地認出那是她欠賭坊兩千美元的借條,現已由傑迪.布克付清取得,她眼光指責地轉向他。

  「你怎麼拿到這些的?」

  「我買了它們。」

  「為什麼?」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我要收債了,包括你剛剛簽的那一張,七千美元,小姐。」

  他叫小姐有著明顯的不屑,令她打顫了。

  「如果我在這裡已還清債務的話,他們今晚為什麼不讓借了?」

  「因為當我買你的借條時,我告訴他們你的信用不可靠,」他流暢地說,好像那種事是家常便飯似地,「要說服他們並不難,因為你自己並沒去償清借條。」

  「你竟敢?」

  「我還以為我是幫你忙吶,因為他們會很快就找上你爸爸去要債。我會找你解決,不是你父親。」

  「而你明明清楚得很我沒有一點現金,你教我今晚怎麼還你錢呢?」

  「但你是有些東西可賣的。」

  「原來我爸爸是對的!」可琳倒抽著氣,「你是想控制造船廠,想想我還替你辯護吶!」

  傑迪臉色一沉,「你父親那麼說?」

  「他肯定是。他今晚告訴我說,你可能想操縱我以控制公司,他說對了。」

  「那就是你決定不再見我的原因羅?」

  「是的。」她撒謊,採用那藉口比解釋別的容易多。

  「呃,你父親錯了,可琳。」傑迪也撒謊,口氣出奇地溫柔,「而你自己也欠思考地相信了。」

  「你是什麼意思?」她懷疑地問。

  「我不打算買你的表決權,那不是我想向你要的。」

  「不然是什麼?我身上沒有值錢的東西了。」

  傑迪的眼神莫測高探,「你有你自己,還有你到樓上去一小時的時間。」

  可琳情不自禁地笑了,「你不是認真的。」當他沒說什麼時,她跳起腳來,她羞辱得脾氣大發,「我從來沒受過這麼大的侮辱!」

  「你不認為你值得七千美元嗎?」他冷靜地問道。

  「我的價值是毫無疑問的!」她氣咻咻地叫,手抓住桌面以阻止顫抖,「你下流得竟然建議這種償債方式!」

  「這是你唯一的權宜之計。」

  「明天我會給你錢,每一分一錢!你就必須等到那時候。」

  「我不打算等那麼久。」

  「我也不打算同意你的條件!」她堅決地斥道,「而且你也拿我沒辦法,布克先生。」

  他眼中有絲狠毒之色,那早該警告她了,「相反的,我會收足欠債,不管你同意與否。」

  「你不敢。」她緊張地說,若有必要,室內的人會保護她。

  「那是個挑戰嗎?」

  可琳看到他那堅狠的表情不禁畏縮了,「不,不是的。」

  老天,他打算收債,她害怕地想著,當然,有人會阻止,但那造成一場好戲,她想保密都保不了的,全市的人要不了多久就會議論紛紛。

  「你為何猶豫呢,可琳。你只花一個小時就可以省下七千美元了,我想不出有多少女人能要求這種價錢。」他的唇角稍微往上彎,「或是你反對有人付錢買你通常免費供應的服務呢?」

  她倒抽著氣,他真的把她想成那麼壞嗎?哼,她才不在乎他的齷齪想法吶,不管怎樣,她可不打算屈服於他的命令,但她的確必須在不引起難堪的場面下擺脫這情況。

  「你未免把我看得太低了,」她以強裝憤怒的口氣說,「也沒給我一個扳平的機會。」她低頭看看桌子中央的籌碼,然後她眼前桌上的紙牌,而慫恿地笑著,「現在如果你肯讓我欠債一萬二千美元,而讓我跟了你的賭注,那我也許會同意你的條件。」

  「也許?」

  她笑得更開心了,因為她知道她不會輸的,「我會同意。」

  他往前傾,「那麼這一次不會有誤解羅,讓我講清楚我的條件,如果我贏這一手,你會跟我上樓待一個小時,而我說的可不是閒聊一小時喔,可琳,是在床上玩一小時,那夠清楚了嗎?」

  她打起精神來,「你大可不必說得那麼露骨,布克先生,我明白你腦子裡想的是什麼。」

  「那麼你同意?」

  「是的,你呢?」

  他點點頭,而她勝利地笑了。她誇耀似地掀開她的牌,期盼著他挫敗的表情。但它並沒出現。反之他笑著回看她且搖著他的頭。

  「不夠好,可琳。」

  她不相信地瞪著他掀開的牌,鑽石的同花大順,贏了她一籌,這是不可能!

  當她好不容易抬頭看他時,眼睛像要殺人似地閃爍著,「你作弊!」

  「你如何證明?」他問道,一面把錢和借條收人口袋中。

  「你作弊,是不是?當我離桌時,你換了你的牌?」她憤怒地指控他。

  「我重複一次,你如何證明呢,可琳?」

  「我不必證明我就是知道!」

  「那不會有啥不同的。牌上說我贏了,而現在你要償債了。」

  「除非你死!」

  可琳抓起錢包,跑出房間。賭室外的暗走廊空無一人,通往二樓的樓梯就在人口旁邊,所以不賭的人可以不為人所見地溜上二樓。可琳從未像現在這樣意識到那道樓梯,她打顫地經過它,聽到一個高音階的女笑聲從上面傳了下來。

  她應該躲到上面而讓傑迪必然地在街上去找她嗎?他一定會認為她是往外跑的,但她就是無法讓自己走上那樓梯,如果她能說服傑迪的車伕送她回家,那她就會把他丟在賭坊裹了,那樣比較好。

  可琳打開入口門時,卻只讓它在她面前拽上,傑迪的大手壓在門上,他的手臂橫過她肩上,她轉向他。

  「我會尖叫的,傑迪。我會的,你不能阻止我離開這裡!」

  「我能,」他冷酷地說,「直到你償還債務。」

  「就算死我也不會跟你上樓去,我要你走開!」

  她試著把他從門上推開,但卻推不動他,他任她推了一下子就抱起她,而邁步走上樓梯。

  「不!」可琳掙扎著,「不,我不要!」

  「你不再有選擇機會了,」走到樓梯頂時他說,「現在你比較喜歡那一間呢,我心愛的?」他譏嘲道,〔你以前曾用過的那一間嗎?或是那會令你不安?」

  可琳嚇得胃都打結了,她眼前的長廊非常暗,鋪著墨藍色的厚毯,只在廊底端有盞小燈放出一丁點光亮。

  「我以前從未上來過,」可琳低語著,聽得出她自己聲音中的恐懼了,「你必須相信我,傑迪。」

  他殘酷地大笑,而走下長廊到第一個敞開的門,「但你不認為我會相信吧?」

  「我做了什麼事使你有那種想法呢?」她質問道。

  他走進一間完全以綠色裝潢的房間,從地毯到傢俱至大床的床單,一切都是綠色的。

  傑迪關上門,但還沒放下她,他的眼睛在微弱的燈光下閃爍著,直盯著她的眸子,「我們的房間和你的眼睛很相配哩。」他嘲逗著。

  「你到現在已經挑逗我兩個多月了,」他繼續說,「總有一天,你得為那付出代價。我通常不會等這麼久。」

  「我沒有挑逗你!」

  他揚起一道黑眉,「你否認和我打情罵俏,賣弄風情嗎?你否認心甘情願地回應我的吻嗎?」

  「我也許有點調情取樂,但我不是認真的,」她爭辯地說,「我還以為你瞭解。而且我也沒要求你吻我,是不?」

  「但你並沒試著阻止我,不是嗎?一個真正的男人不會滿足於幾個吻,小姐。」傑迫不屑地說。

  「大多數會!」

  「我這個人可不會,」他冷酷地告訴她,「在你搞得我期待更多時不會。」

  他放下她且轉身去鎖上門,當他背對她時,她趕緊打開錢包,拿出那把他老早就還她的小刀,這會是她第一次使用它,練習的不算,她只祈禱她還記得十歲那年強.比勒教她的用法。

  當傑迪聽到她把刀抽出刀鞘的聲音時,他猛地轉過身來,看到她那模樣,他笑得好開心,她穿一身有珍珠扣和蕾絲花邊的金絨洋裝,金髮以絨帶繫在頭上,太陽穴上散落幾束卷髮,她一手拿錢包,一手拿著小刀。

  「你打算用那個漂亮的玩具幹什麼呢?」他問道,還一直笑著。

  「如果有必要,我會用它。如果你走近我,我會用它。」

  「難道沒人告訴你玩刀子是會受傷的嗎?」

  「我正巧知道怎麼用這一支,若有人會受傷,那人會是你。」她強作自信地說,「現在把門打開。」

  他不理會她的命令,反而雙腳叉開地站在門前,「我曾懷疑你為什麼在錢包裡放了支武器,你經常有保護白己的需要嗎?或只是我令你拒絕屈服而已呢?」

  她怒瞪著他,「原來你還我皮包之前已經看過內容?一個紳士根本不會那樣做。」

  「呃,我們倆都知道我不是個紳士,不是嗎?」他應道且開始脫他的外套。

  「你在幹什麼?」她質問道。

  「我在準備履行我們的交易,」他愉快地答道,「畢竟,你只下注一小時的時間,而時間正消耗著。」

  「該死的你,難道你沒聽到我所說的話嗎?你不會碰我的,我寧願與魔鬼做愛也不要你!」

  「魔鬼和我是老相好,」傑迪冷冷地說,「我確信他不會介意。」

  「我恨你,傑迪.布克!」

  「那根本沒啥關係。現在做個乖女孩,不要裝得好像你以前從未做過這種事,如果你合作的話,你會和我有同樣的享受。」

  在她能回答之前,傑迪把他的外套丟到她臉上,出其不意地突擊,在她拽開他的外套之前,他已經牢牢地抓住她的手腕了,他把她拉到他胸膛上,把她的手臂轉到她背後且加壓力直到聽到刀子落地的聲音,他盯著她恐懼的雙眸好一會兒,然後以雙唇猛烈地壓索她。

  可琳以前從未被抱得這麼緊過,她的身體整個嵌入他的,即使她的肩膀因手臂被壓扭而疼痛,她全身還是興奮得直顫。

  傑迪放開她的手臂而往後退一步,「你要我就如我要你一樣強烈,你又何必假裝不是呢?」

  他的話就像一把刀,可琳全身通紅了,他說得沒錯,她根本不曾掙扎抵抗他的吻,她是全心全意地回應他,她到底是怎麼搞的呢?

  她緊握著雙手,天,她必須讓他相信她才行!

  「我不能,傑迪。我不是你想像的那種人,我以前從未和男人在一起過.我發誓我不曾!我也許會做一些狂野的事,但這種事並不包括在內。」

  「你撒謊,可琳。你不會比我純潔多少。」

  「難道你不在乎我說的可能是實話嗎?」她哭叫著,「你一心一意想要我而聽不進我說的話了嗎?老天,你是我父親的合夥人——我的合夥人吶!你以為我們在這之後還能一起工作嗎?」

  「這與生意是毫無關係。你只是在償還賭債,可琳,如此而已。」

  「你這該死的黑心鬼!」她暴怒道,「我不欠你什麼!」她忘記她的害怕了。

  「那就是主要原因,是不,可琳?」他嘲諷地笑著,「你只是生氣,因為你認為我作牌騙了你。」

  「你的確是!但不管那一點,我除非結婚是不會把自己給任何男人。」

  「那麼你剛才在樓下就不應該同意。」他應道,而伸手去解她衣服的扣子。

  可琳憤怒地拍開他的手,而彎身去撿她的小刀,但傑迪把它踢開了,他抱起她,且不太溫柔地把她丟到床上去。

  可琳開始尖叫,但傑迪壓在她身上且用手掩住她的嘴。

  「不要惹我生氣,」他斬釘截鐵地說,「我生氣時會是非常殘暴。」他用空閒的手剝開她的衣服,「你大叫強暴是沒有好處,因為這裡沒有一個人會在意,這賭坊的觀點是如果有個淑女來這裡,那麼她就不是淑女了。我有同樣的觀點,所以別再試驗我的耐心,那夠清楚了吧?」

  當傑迪的手罩上她那豐潤的乳峰,他聲音中的一絲冷酷消失了,「你真的是美極了,」

  他喃道,「我從未見過這麼柔軟、白皙的肌膚。」

  他低頭到她乳峰上且輪流地吮吻兩個乳尖,他在那裡流連了好一會兒,才抬頭望人她淚盈滿眶的大眼睛。

  「我不會傷害你的,可琳,只要你不抵抗我。」他幾乎溫柔地說,「我向你保證。」

  他移開在她嘴上的手,低頭去吻她,他深深地吻她,以他的舌頭去品嚐她的嘴,但她一點也沒反應。

  「如果你要這樣頑固,那決定在你,可琳。這不會阻止我。」他不在乎地聳聳肩。

  可琳沒有回答,她羞惱得只想死了算了。她不能阻止,如果她掙扎,他會傷了她,他是這麼說的,反正他都會強暴她的,所以她何必忍受不必要的痛苦。

  她祈禱他快點結束,當他抬起她以脫去其餘的衣物時,她沒反抗,當他對她甜言蜜語時,她沒聽見,當他強而有力的手愛撫她時,她只覺得羞辱而沒有別的感受。

  眼淚從她緊閉的眼角默默地流出來。當一個尖銳撕裂的疼痛令她跳起來時,她咬緊著雙唇以免哭叫出聲,他曾保證不傷害她,但她知道他會的,倫絲並沒讓她完全無知地成長。現在傑迪.布克已奪去她的純潔,她一直希望能給她丈夫的純潔。他以強制的力量從她身上奪走了。可琳從來不知自己有這麼強烈的怨恨,如她此刻對傑迪的恨。

  傑迪疲倦的身體變得非常重,可琳猜想它已經結束了。

  「你已經得到全額賠償了,布克先生,」她毫無感情地說,「如果你好心地移開你的身體,我想走了。」

  「你的確是個冷感的潑婦。」他怨道,然後離床去穿衣服。

  「今晚已經有人說過一次了,不需要你再告訴我。」

  「你需要的是找個人使你熱情起來,我可憐你要嫁的男人,如果他得忍受那種床上表演的話。」

  「他不會,」可琳咬牙切齒地說,有點搖晃地坐到床緣,「如果我懷孕怎麼辦?」

  他聳聳肩,「機會很小,因為這不會再發生了。但那是你冒的險,不是我,女人才會大肚子。」

  傑迪已穿好衣服,而從容地繞過床去撿她被撕破的洋裝。可琳聽到他倒抽著氣,轉身去看他。她隨著他的視線看到床中央,一抹紅血在綠色床單上看起來像黑色的。

  「怎麼啦,布克先生?」她尖刻地問道,「你好像很吃驚吶,你不知道處女是會流血的嗎?」

  他的眼睛迎上她的,那裡頭是一片灰色,沒有一絲藍光,他盯著她看了好久。

  最後他走向門去,她的衣服緊抓在他手上,他轉身瞪著她,「你待在這裡直到我回來,」他粗聲命令道,「你聽到沒?」

  「你要去那裡?」

  「只管留在這裡,可琳,」他答道,「我中午以前會回來。」

  「不!」她驚叫,「現在都快天亮了,你知道我必須在天亮前回家,不然我會被認為失蹤!」

  「我會照料那一點。」

  「如何照料?」

  但他已經走了,而且帶著她的衣服,現在他又要搞什麼鬼?

  ***

  腿上裹著兩條毛毯,肩上披著厚外套,傑迪在貝肯街紅磚樓房外的馬車裡不耐煩地等著,天才剛亮,秋夜的淒寒仍侵襲人他的骨頭,還要好幾小時太陽才會出來驅散這可憎的寒冷。

  同樣也要再等一陣子才是他造訪沙蒙.巴羅的適當時刻。那老傢伙還在溫暖的床上睡覺,根本不知道他女兒身在何處,傑迪要告訴他的事已夠使他火冒三丈了,不必再吵醒他來使事情更糟糕。

  該死,從昨天起就什麼事都不對勁,他還以為一切都做得很成功吶,以擁有可琳在賭坊的賭債,及他們愉快的關係,他應該能輕易地把她拉到他這一邊。畢竟目前她和她父親處得並不好,因為他反對她和垂頓的婚姻,她可能會為了洩憤而在造船公司的董事會中與他做同樣的表決,傑迪多少是這麼想。

  但她卻毫不在意地通知他,她不會再見他,使他的計畫該死地吹了,而且在他浪費兩個月時間向她大獻慇勤之後!這還不夠,沙蒙.巴羅竟也懷疑到他對造船廠的計畫了。

  如今傑迪覺得愧疚——愧疚又生氣。那潑婦是活該被強暴,她根本不該假裝是個有經驗的女人,一個處女——一個該死的處女!她曾試著告訴他,但他不相信,這甚至使事情更糟糕。

  傑迪再也等不卜去了。如果他得把沙蒙從床上拉起來,那是太遺憾。但再這樣多自責幾分鐘,他會罵聲去他的了,還有一步棋要下最後一步了——但他實在不太欣賞它,不這樣的話,他就放棄初衷乾脆回家去,在這時候,他是準備出發了。

  羅克在傑迪敲門後沒多久就開門了,傑迪早就習慣這管家那張不苟言笑的臉,但他從沒見過他那麼憤慨過。

  「真是的,先生。」羅克嫌惡地說,「你知道這是什麼時辰嗎?」

  「我當然知道,」傑迫不耐煩地答道,「若非有緊急事件,我也不會到這裡來。」

  「但可琳小姐從未這麼早起的,」羅克應道,朝身後的樓梯看一眼,「她的女侍不會讓人去打擾她。」

  傑迪心想這管家也許推測她才剛回到家,她曾說過她的僕人都知道她的任意妄為,什麼事情都無法瞞過僕人太久。

  「我不想打擾巴羅小姐,」傑迪有點好笑地說,「我想見的是她父親。」

  「呃,先生,那就不一樣了。這時候是很不尋常,但巴羅先生正巧已經起床了。如果你願意在書房等一下,我會通知他你來了。」

  十分鐘後,傑迪手端著一杯咖啡,起身招呼剛走進書房的沙蒙.巴羅。

  「我瞭解有些事是緊急的,」沙蒙在大書桌後坐下時說著,「我想不出會是什麼,除非你已決定結束你在波士頓的停留。你是要在離開前來完成我們的交易嗎,布克先生?」

  「這與生意毫無關係。」傑迪應道,不知該如何開頭。

  「那麼,到底是什麼事如此重要呢?」

  「我是為你女兒而來的,」傑迪開門見山地說,「徵求你同意我們將臨的婚事。」

  沙蒙不可思議般地盯著傑迪看,好久才脫口而出,「老天,年輕人!我不知道你故鄉習俗是怎麼做,但在這裡,我們通常是在較文明的時刻談這種事。」

  「你很快就會明白我為什麼不能等,巴羅先生。但首先,我要知道你是否願意祝福我們。」

  「拜託,布克先生,別那麼快。」沙蒙舉手緩一緩情緒,「我有個印象覺得可琳並沒有真正迷上你。沒冒犯之意,但也許你不知道她較喜歡她能操縱的男人,我看錯你了嗎?難道我女兒覺得你很容易呃——應付嗎?」

  「不。」

  「呃,那她為什麼會同意嫁給你呢?」

  「我還沒向她求婚。」

  沙蒙忍不住笑了,「但你認為只要你求婚她就會答應嗎?」

  「她會的,只要有適當的遊說,而我的說服力很強。」傑迪自信地說。

  「我確信你是,但可琳可不是容易被說服,她知道她要的人生是什麼,而且她有著頑固的毅力去達成它,你卻不是她所尋求。」

  「也許不是,」傑迪聳個肩,「但我卻是她即將要嫁的人。」

  「你說得好像你是在告訴我,而不是徵求我的同意吶。」沙蒙揚起眉有感而言。

  「我是,我寧願有你的同意,但它不會讓事情有所不同。」

  沙蒙咯咯笑著,棕眸閃著喜悅,「我喜歡有決心的男人,布克先生。你一定非常愛我女兒了。」

  傑迪苦起臉,他曾希望能避開這一點。

  「坦白地說,巴羅先生,愛並沒涉於其中。你女兒是非常漂亮而且令人渴慕,但她卻會是個難惹的太太。我不必告訴你,她的想法有多急進,因為我確信你早就知道了。她認為婚姻是她取得自由的單程車票,她根本沒考慮到責任問題,但稍加引導,她會學會。」

  此刻沙蒙的父親本能警覺起了,他僵直地站起來,手掌平壓在書桌上,眼泛怒光地往前傾。

  「讓我把話說清楚,布克先生,你不愛我女兒,而且以你的觀點,她不會是你的好妻子,那你到底安什麼心來這裡告訴我你要娶她呢?」

  傑迪毫不猶豫,「這是個名譽問題,先生。」

  「名譽?你到底在說些什麼?」沙蒙吼道,完全搞糊塗了。

  「在我解釋之前,讓我先問你幾件事。你知道你女兒有賭博的嗜好嗎?你知道她幾乎每天半夜都跑到查爾河畔的一家賭坊去嗎?」

  「我知道我女兒所做的每件事,包括你是自從垂頓出城後一直是她深夜之遊的男伴。」

  「如果你早知道了,你為什麼沒禁止這事呢?」傑迪質問著。

  「我能這麼做的唯一方法就是把她鎖在房裡,那女孩脾氣硬得只做她要做的事,而不是我叫她做的事,我認為她很快就會沒興趣,我還是這麼認為。」

  「但在這期間,你不介意她被瞧見在那種地方嗎?」

  「我當然介意,但我無法阻止她去那裡。」

  「你真該阻止的,巴羅先生,」傑迪不悅地說,「那地方不只是間賭坊,任何到那裡的客人都知道二樓是幹什麼用的,你知道嗎?」

  「是的。」沙蒙難為情地避開眼光,「是的,是的,我知道,但可琳是個好女孩,我不擔心那種事。」

  「也許你知道她有多純真,」傑迪嘲諷地說,「但我卻不知道,在我的看法,沒有一個高雅端莊的女人會到那種地方去。」

  「嘿,嘿!」

  「讓我說完,那並不是使我……誤會她某些事的唯一理由,也許你不知道,你女兒是個傑出的調情者。她給人一種明顯的印象,以為她一切都很在行,你瞭解我所說的意思嗎,巴羅先生?因為她賣弄挑逗的態度和她常常出人那風評不佳的賭坊,我不相信她是純潔,甚至當她向我發誓她是時也不。」

  沙蒙的臉色變得通紅,「你到底對我女兒做了什麼事?」

  傑迪覺得身上的每一條肌肉都活躍起來了,他讓自己處於一個危險的地位,但他還是要說出事實。

  「在一場只有我們兩人的賭局中,我以一把梭哈贏了可琳,條件是在事前就說定了。她決心玩完那一把,但她沒有錢那樣,所以她以她自己作賭注了。」

  「我不相信!」沙蒙怒吼道。

  「她很肯定她會贏,巴羅先生,不然我確定她不會同意那種條件。但她確實同意了而地輸了,然後她拒絕償付她的賭注,但恐怕我是沒那種憐香惜玉的情操足以接受她的拒絕。」

  「你在說什麼,布克?如果你——」

  「我強暴了你的女兒,」傑迪冷酷地打斷他的話,「我很後悔,但已經於事無補——我是強暴了她。如果我有那麼一丁點相信她的純潔,那麼它是絕對不會發生。但她確實拿自己當賭注,我無法相信一個處女會冒那種險。」

  沙蒙沉重地跌坐到椅子上,「我不知道該對你說什麼,布克。我應該讓你關進牢裡,但問題是我瞭解這是有多麼可能發生。老天,我女兒真傻得在一場機運賭博中拿自己當賭注嗎?」

  「是的。」

  「而現在,因為她的確是個處女,你覺得有責任娶她嗎?」

  「我不願為所發生的事擔負全責,但因為她的純潔,我的確很後悔,我覺得我竟然如此誤判她簡直是愚蠢到極點了。但事情都已經做了。她也為她的錯付出代價了,現在我覺得我有責任付出我的。我會與她結婚,巴羅先生。事實上,我非常堅持。」

  「這一定是昨晚發生的事羅?」

  「是的,她沒受傷,先生。」傑迪先發制人,「不過,她是對我不太高興。其實,我留下她時,她情緒還不錯。」

  「你留下她?那裡?」

  「她還留在河對岸,一間舒適的臥房裡,現在也許正熟睡著。」

  「除非我不瞭解自己的女兒,她隨時會暴跳如雷的衝進這裡,命令把你送上斷頭台。」

  「我不認為會這樣,關於她的去留,我並沒給她太多選擇,我帶走了她的衣服。」

  沙蒙深吸一口氣,他實在不能怪傑迪這麼做,是可琳自作孽,有誰會比他更瞭解自己的女兒呢?況且他早就警告她別去逗惹布克。

  他清了清喉嚨,「坦白地說,布克先生,我但求老天讓這事沒發生,但它已發生了,至少你已提議為我女兒做正確的補救。」

  「那你會同意這婚事嗎?」

  「我會的,如果可琳同意的話,但如果她不,坦白地說,我懷疑她會,那你就不必再為此感到愧疚了。」

  「若情況如此,那真是你的寬宏大量,但是她會同意。」傑迪自信地說。

  沙蒙臉色一沉,「如果你是想強迫她嫁給你的話,現在就可以打消這個念頭,我不允許可琳再受凌辱。」

  「我根本連考慮都不會想要那麼做,巴羅先生,」傑迪順暢地應道,「我向你保證,我不會虐待可琳。」

  「但願我能信任你遵守諾言。」沙蒙以嚴肅的口氣說。

  「你可以的。」

  「那就好,你有我的允許可以向她求婚了。但當你和她談時,我會感激你別提到我已同意這門婚事。其實,如果她不知道我已得知所發生的事會比較好。我不想讓她再覺得羞辱。」

  「我瞭解,」傑迫不安的說,「但恐怕我得從這裡帶件她的衣服去,她昨晚穿的那件衣服已經撕破了。那她就會知道我來過這裡了。」

  沙蒙幾乎又火冒三丈,「沒問題的,布克先生。」他咬著牙說,「把你手上那件衣服拿去修補,找個女裁縫把它補好,就這麼簡單,我會叫我的管家忘記你曾來過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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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哎,該起來了,」他好脾氣地哄道,「都快十點了。」

  她瞪著他,睡意立刻消散了,「你!你總算回來了啊?」

  他咧嘴笑,「你不會以為我會這樣丟下你吧?」

  「是的,」她沒好氣地說,拉起被單緊緊地裹住她自己,「你這種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我去把你的衣服修補好,而且我需要時間想清楚,作決定。」

  「關於什麼的?」

  「關於昨晚的事,可琳——」

  「我不要談它!」她憤怒地打斷他,「我只要忘記它!」

  「事情沒那麼簡單。」

  「是嗎?如果你離開我的生活圈,我會輕易地忘掉你的。」

  「我也想忘掉,但我不能,」傑迪應道,「我所做的事是不能原諒。」

  「你是想說你抱歉嗎?」可琳謹慎地問。

  「是的。」

  「你不認為現在後悔有點遲了嗎,布克先生?損害已經造成了。」

  「讓我補救還不太遲。」

  「你是個魔術師嗎?」她以種嘲諷的口氣問道,「你能恢復我的純潔嗎?」

  「不,但我能做到不讓你因我所做而遭受更大的羞辱。」他捺著性子說。

  「遭受更大的羞辱?你在說些什麼?」她質問道,「我唯一忍受的羞辱就是跟你處在同一個房間!」

  「我希望你能冷靜下來,可琳,好讓我們認真地談一談。」

  「我何必?」她吼道。

  「因為你和我對所發生的事都一樣有責任,」他厲聲說道,然後放柔口氣才再繼續,「我錯了,可琳,但我氣你誘使我鑄下大錯,如果你是個處女,你不該有那種行為表現。」

  她轉開頭,無法迎視他的眼睛,她知道有部份該怪她——她知道的。但那卻沒阻止她憤恨被如此無情地對待。

  「你沒必要待我像個妓女啊。」她好小聲地說。

  傑迪在床沿坐下,奇怪地為她可憐的陳述所動,他伸手把她的臉轉向他。

  「我很抱歉,可琳。我發誓我絕不是有意害你這麼痛苦。」他的眼睛深深地凝視她的,「如果我早知道你是如此純潔,我就不會碰你了。你相信這一點,是不?」

  「我不知道,」她軟弱地說,淚水盈眶,使她的眼睛像一潭綠池,「我不知道該再相信你什麼了。」

  「我不怪你現在不信任我,但我發誓我不會再傷害你了,可琳。」

  「那就走開,傑迪。」她推著他,「我不要再談了。」

  她的話深深地震撼了他,他母親好久以前對他父親所說的就是這句話,這尖銳的提醒他是一大打擊。

  「你會跟我談的,可琳,為了你自己,你必須。」他補充道,「昨晚可能已有個嬰兒在你腹中成形了,你要獨自冒那個險嗎?」

  「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傑迪?」可琳憂慮地質問道,「只管告訴我,讓我們把它一次總結。」

  「我要你嫁給我。」

  有一陣子完全的沉默。

  「是嗎?」她毫無笑意地笑道,「你真的要?告訴我為什麼?」

  「我是認真的,可琳。」

  「我問你為什麼,傑迪,」她冷漠地說,「你並不愛我,你是為了有罪惡感而要犧牲自己嗎?」

  「我不覺得我犧牲了什麼。我只是想解決我惹出的問題。」他答道,保持著語氣的冷靜。

  「呃,我看不出有任何問題,事實既已造成,我不會為了昨晚而去自殺,我會捱過去,這一點你可以確定。」

  「如果你懷孕了呢?」

  「如果那發生了,我會送走它,」她狠聲道,故意拿話刺傷他,「我絕不會留下你的孩子。」

  傑迪咬著牙,她真的恨他了。

  「我不只提供你婚姻,可琳,還有你所要的生活。我知道你愛魯耶.垂頓,但我也知道你父親不讓你嫁給他。但如果你現在嫁給我,你不但可以保護自己以防懷孕的可能性,你還可以擁有你所要的。在一段合理的時間之後,你可以跟我離婚然後去找垂頓。」

  可琳正要開口解釋她家人是不能離婚的,那是不准的,但她的好奇心卻大起了,「你說我可以擁有我所要的生活是什麼意思?」

  「你要自由,不是嗎?」他提醒她,「你要獨立?」

  「你是說如果我嫁給你,你不會想控制我?你不會定下任何規矩,或想在某方面限制我嗎?」

  「那就是我所說的意思。」傑迪答道,知道自己總算動搖她了。

  「而我的錢呢?你會想控制它嗎?」

  「我不需要你的錢,可琳,你可以隨心所欲地處置它。」他肯定地說。

  她不敢相信他情願給她她所要的一切。這真是好得令人難以相信。他為什麼會這麼合作呢?

  「我如何能相信你呢?」她精明地問道。

  「如果你要的話,我會簽署一張書面合約。」他提議。

  「在結婚之前?」

  「是的。」

  她移開視線好一會兒,「你所提議的非常吸引人,傑迪,」可琳承認道,「現在你聽了我最後的一個條件,我懷疑你是否還要娶我。」

  「我在聽。」傑迪稍微笑了,確定他已經贏了。

  「昨晚對我是非常屈辱的,我發覺做愛是件很不愉快的事,如果我同意嫁給你,我將只是你的掛名妻子。」

  「你是說你的床是禁區?」

  「是的。」

  傑迪下巴的肌肉抽動著,他為什麼介意呢?反正他不會愛上她的,他為什麼會心痛呢?

  「昨晚你沒給自己一個機會,可琳。若愛侶雙方都參與的話,做愛會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

  「我不打算讓你證明那一點,傑迪。」她頑固地回答。

  「好吧。」他說,「只要你不反對我到別的地方取得滿足。」

  可琳笑了,令傑迪更懊惱的,「如果你不去,我才會驚訝吶。不,我不反對。」

  老天,她真的毫不在乎他,不是嗎?

  傑迪控制著自己的表情,「不過,總得要有一個晚上,新婚之夜——以圓房完婚。」

  可琳考慮著這一點,再來一夜像昨晚那樣?她怎麼能?但眼前有她所要的一切,而不是遠在兩年後。只有一個晚上,她可以忍受的。

  「我同意,」她終於說,「你做了個很虧本的生意,傑迪,你認為這值得嗎?」

  傑迪完全放鬆了。她沒提過一次她在造船廠的股權。如果她真提起的話,他還真不知如何應付哩。

  「我這邊的交易所得還不算差,可琳。我至少不會良心不安。是的,這樣值得。況且,它也不會持續太久。一旦你取得離婚,我們就會分道揚鑣了。」

  可琳的綠眸閃著笑意。他還以為他知道她為什麼高興,但他並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不會有離婚,傑迪.布克,可琳想著,這項交易將會是至死方休,但現在她不會告訴他。天,多麼美妙的報復!

  ***

  結婚請帖已印好,婚期是十月十日,不到四星期後的星期天。請帖立刻派人分發,可琳開始試穿她的結婚禮服了。她的日子排滿了準備工作和逛街採購嫁妝。四個星期過得很快。

  在這期間,她很少見到傑迪,根本沒機會與他交談。他送來他所承諾的婚前合約,那消除了所有疑念。

  她父親不知道這紙保證她獨立自主的合的。如果讓他知道了,他絕對不會讓她嫁給傑迪的。可琳有時會懷疑她父親為什麼如此輕易就同意這椿婚事,而不質問她對傑迪看法的改變,但她對這事並不多想。

  在婚禮前最慌忙的一周裡,只發生了一件煩擾可琳的事。魯耶回到波士頓了。他已經知道了傑迪取代了他,所以她不必再向他提分手的事。但他卻要求解釋。

  當可琳被通報魯耶在樓下休息室等著時,已經是下午時分了。她正在試穿那天早上剛送來的結婚禮服,因為禮服美極了,所以心情很愉快。但此刻她的好情緒全被破壞了。

  看到可琳的表情,倫絲問道,「你以為你不必再面對那可憐人了嗎?」

  「不,但我本來希望我會先當了傑迪.布剋夫人,」可琳答道。「現在快幫我換衣服吧。」

  「如果你在婚後再見他會更糟糕的,」倫絲說著,一面解開禮服後面的扣鉤,「那人期待著娶你,他有權知道你為什麼選了別人。」

  「我知道。但至少若我已經安全的完婚,魯耶就無法說服我不要了。」

  倫絲搖著頭,「你對男人的感情太輕忽了,琳。」

  「魯耶知道我不愛他。」她辯護地說。

  「但他愛你呀。」

  「你到底站在那一邊,倫絲。」可琳鬧氣的問道。

  「你那邊,我的小姐。我從你出生就把你看到大,我媽媽是你的奶媽,而在她死後就由我來照顧你了。你就像是我的女兒了。」

  「哦,得了,」可琳咯咯笑,「你還沒老得夠當我媽媽吶!」

  「但我夠親近了。當我不能向你說真心話時,就是我該離去的時侯。」

  「別傻了。」

  「呃,你必須聽聽別人的話,琳。還有誰會告訴你你所做的是錯了呢?我從不喜歡魯耶.垂頓,但你利用了他。那是很糟糕。現在你又利用布克先生取得你所要的,而你愛他並不多於魯耶。」

  「傑迪知道的,我們的婚姻會是彼此有利。」

  「只對你有利。老天,琳。你告訴我你甚至不跟他同房,他在這椿婚姻中會有什麼好處呢?」

  「他欠我的!」可琳怒道,忘了倫絲不知道傑迪曾錯待她。

  〔欠你的?欠你什麼?你有什麼事沒有告訴我,可琳.巴羅?」倫絲嚴肅地問道。

  「沒什麼。」可琳不安的一笑置之,「真的沒什麼。」

  她不能告訴倫絲。她為白己也該負的部分責任覺得太羞愧了。更糟的是,沒人會瞭解她怎能同意嫁給一個強暴她的男人。不,她不能解釋。

  她下樓後發現魯耶正處於憤怒的情緒,而讓他苦等使情況更糟。

  「我正開始以為你不敢面對我吶!」她走近時魯耶幾乎是用喊的。

  可琳不理會他的指控柔聲問道,「你外公復原了嗎,魯耶。」

  「他死了。」

  「我很抱歉。」

  「我確定你是,」魯耶譏刺地說,「就如你很抱歉沒讓我知道,我一轉身你就拋棄我而投人別人的懷抱一樣!」

  「別說得那麼難聽,魯耶。你知道我父親不會讓我們結婚。」

  「你說你會說服他!」他提醒她,眼中閃著怒火。

  「我試過,但他就是不改變心意。」

  「你知道我會等到你不再需要他准許的時候啊!」魯耶說,比較沒那麼粗裡粗氣了。

  「你知道我不打算等那麼久。」可琳逐漸懊惱了,「講理點,魯耶。我從沒假裝愛你,我把話說得很清楚。一開始我就對你根誠實,事情不如我們所要的那樣。」

  「你愛布克嗎?」

  「不。我和他有相同的協議,就如我和你的,唯一不同的是我父親沒拒絕傑迪。如果這會有所安慰的話,魯耶,我告訴你傑迪和我只會是掛名夫妻。」

  魯耶揚起眉毛,「那可不是我們協議中的一條喔。」

  「是的,它不是。」

  「一個像布克那樣的男人為什麼會接受如此不合理的條件呢?」

  「我不認為那是不合理。」可琳不遜地抹消那問題。

  「布克這樣會有何好處?」

  「只有一個掛名妻子,」可琳撒謊道,「這就是他所要的。」

  「就這樣?」

  「是的。」

  魯耶嗤之以鼻,「那麼他利用你像你利用他一樣。他會到處採花尋樂,而不必擔心會被逼進婚姻陷阱,因為他已經有個合法的太太。多麼乾淨俐落呵!這人真是個惡胚,不是嗎?」

  「我想那不是他腦子裡打的主意。」可琳有些氣惱地說,她一直沒考慮到傑迪的計畫。

  「那麼你婚後還會與我見面吧?」

  可琳皺了皺眉頭,「我不知道,魯耶。」

  他急忙走向她抓住她肩膀,「不要完全把我擺脫掉,可琳。」

  「如果你還期望我會愛上你,那是不可能。我懷疑如果我失去我的心,魯耶,那樣我就得依賴別人,信任他們。我較寧願靠我自己,我只能信賴自己。」

  「我不會放棄希望,可琳,還不會。」他把她拉近長長地吻了她一下,「別要求我。」

  可琳討厭他聲音中的要求,受傷的表情。只有軟弱的男人才不能有風度地放棄。

  「我想我們可以維持友誼,」她明確地建議道,「但直到我結婚後,我真的不能再見你了。」

  「好吧,可琳,隨你怎麼說。」他渴切地同意。

  魯耶就是這樣順從她的每個心願,她父親拒絕他真是太可惜了。至少她還喜歡魯耶,對傑迪.布克她可不能這麼說了。

  ***

  十月十日天一亮就下大雨,可琳從她臥房窗戶擔憂地看著雨淋的街道。雨水沿著排水溝滾滾而流,對街的公園都淹水了。

  可琳回頭去看倫絲沮喪的問,「結婚當天下雨是不是種壞預兆呢?」

  倫絲正在化妝台上找可琳的珍珠發叉,她轉身且發出一個不贊同的聲音。

  「哎,那真是無稽之談。況且,在我聽來雨好像快停了。也許不到下午四點,太陽就會照射大地。」

  可琳再瞧一眼那滿佈水窪的公園,「不會的,」她歎道,離開窗戶邊,「我的髮型可能會在上下馬車時被淋壞了,更別提我的禮服了。」

  「也許我們該早點到教堂去,而在那裡替你打扮。」倫絲建議著。

  「是,也許,」可琳順口地應著,她的心思已飄到別的事情上了。從清早一醒過來,她就猛遭疑念的攻擊。突然她睜大惶恐的綠眸看向她的女侍,「哦,倫絲,我把自己陷人什麼了呢?」

  「你別一副我知道答案似的看著我,」倫絲嚴苛地說,「你應該早就想過那一點,我的女孩。」

  「我不瞭解我就要嫁的這個人,」可琳繼續說,「老天,我甚至還不知道他是何方人士!」

  「那有關係嗎?」

  「我也不知道我們將住在那裡,我們總不能都待在他的旅館啊。」

  「我確信他已經做好計畫了,琳。」倫絲試著安撫她。

  「他最好不要。沒經過我同意不行!」她孩子氣地叫道,「如果他以為我會離開波士頓而去住在他那不知在那裡的家鄉,哼——」

  「我不懂你為什麼沒與那人談好這些事,真不知你最近都想些什麼吶?」

  「我直到現在才想到啊,」可琳承認道,然後驚慌失措地叫出聲,「哦,倫絲,我不嫁他!我不能!」

  「那將會是個醜聞——一個會讓整個波士頓著火的醜聞。可琳.巴羅沒在教堂出現!」

  「但是——」

  「沒有但是了。」倫絲溫柔地打斷她,「你只是緊張而已,琳。每個新娘都會這樣。這項婚姻是你所要的,而且你會得到一位健壯英俊的魔鬼當丈夫。」

  「魔鬼倒是說對了。」

  「哎!在我看來,傑迪.布克不過是只小乖貓。那傢伙挺會奉承人。」

  「呃,我曾看過他的另一面,倫絲。他就像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你在說些什麼?」

  「沒什麼,」可琳趕緊答道,「一定是緊張的關係。也許我只是擔心今晚及宴會後會發生的事。」

  「啊,那會很順利的,」倫絲低聲笑道,「你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因為是我親自告訴你,本來該是你母親的責任。不過以她的教養,她可能不會告訴你哩。老天,你真是一點也不像你母親。」

  「我對她的記憶是那麼少,」可琳回想著,覺得自己慢慢放鬆,「只知道她和爸爸一直處不來。」

  「呃,他們的婚姻也是一種謀利婚姻,就像你的一樣。」倫絲忍不住要說。

  「我知道,」可琳說著看了看時鐘,「如果我要在教堂裡裝扮,我們最好出發。我去通知爸爸,你幫我把東西都準備好。別忘了我外婆的珍珠項鏈,它和我禮服的白蕾絲很配。」

  「我知道,我知道,」倫絲笑道,「現在你好受了點嗎?」

  「是的。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啦,但現在已經好了。讓我們完成這次婚禮吧。」

  ***

  傑迪的情緒惡劣至極。他和道奇推薦的律師威利.捨門一起坐車到教堂,威利將是他的男儐相。在威利面前,傑迪掩飾著內心的焦躁。

  該死,他竟然要娶巴羅家的女兒!每次他一見到她就會想起她父親,及他有多麼恨他。

  但這不會太久,他告訴著自己。只要他一利用可琳的股份毀了公司後,他就會和她離婚了。

  但那要等多久呢?它值得他娶她嗎?

  至今已經投人那麼多時間了,他是在五個月前離開家鄉。但至少家裡的人不會知道他來本土的這段期間曾經結過婚又離了婚。但願這一切已經結束,而他此刻正在回家的路上就好了。

  馬車停住,傑迪等侍者拿來雨傘才下車。真是個結婚的好天氣,他冷酷地想著。突然,雷聲就像一記槍聲般地響起,而幾秒鐘後傑迪才發現那的確是一記槍聲。他很快地瞄到馬車上在只差他幾寸遠處有個彈孔,且看到一輛馬車匆忙地跑下街去。

  「好奇怪的雷聲。」威利.捨門隨著傑迪走向教堂時有感而發。

  「是,的確是。」傑迪應道,沒多說什麼。

  他的本能是想去跟蹤那輛消失的馬車,但可琳絕對無法忍受在禮堂上等候。他很驚愕,不是因為差點被殺,而是因為他想不出為什麼有人想殺他。他在波士頓並沒有敵人,那根本沒啥道理的。就因如此,他結論那一記槍擊並非針對他,那可能是個瘋子瞎衝亂放槍。

  「來吧,別讓衣服淋濕了,」威利催促著,「雨下得好大,這些雨傘不大管用。」

  傑迪點點頭,趕緊走向教堂台階,他把槍擊之事推到一邊去,目前他得去結婚。

  幾分鐘後,沙蒙和可琳.巴羅緩慢地跟著女儐相蘿蓮邁向長走道,傑迪站在禮壇前一臉不耐煩地看著四周,那令可琳緊張不安了。

  一身墨色長褲及鑲黑絨邊的白燕尾服,他簡直俊挺極了。可琳情不自禁地有點引以為傲。蘿蓮很高興,也很嫉妒,而茜茜根本拒絕來觀禮。她對傑迪一直抱著好大的希望,甚至因此不和可琳說話了。魯耶也沒來參加。但她有很多好夥伴及她父親的好友都會來視福她。

  賓客們都打扮得雍容華貴,花枝招展。

  她父親沈穩地扶著她手腕,但他的支持對她的驚慌並無幫助。她雙手出汗,心跳的聲音強烈得壓過樂音和室外的雨聲。

  當傑迪接過她的手時,她知道他可以感覺到她手心的冰冷,而察覺她有多恐懼。當他對她笑時,可琳在面紗下的臉則泛成桃紅色。

  她無法知道的是傑迪身不由己的愛慕她。在那白紗白緞的禮服和朦朧面紗下,她實在美得令他心中無別人了。多麼奇特的性格扭曲,傑迪心想著,像可琳.巴羅如此無情的人竟會長得像天使一般。她閃亮的金髮高攏在頭頂以珍珠別住,然後罩在面紗裡。她捧著新娘花,深紅和橘黃的菊花更強調了她那炫目的金髮。

  當儀式開始時,傑迪才把自己從幻想中搖醒。那位技白袍的瘦老人開始傳統的結婚儀式,但傑迪心不在焉,而可琳也幾乎沒聽進他所說的。她這才發現她是完全孤獨,而且可能保持那樣。在今天之後,她父親將不再是她生活的大部分了,雖然傑迪已答應一點也不干涉她的生活。他已簽了一紙同意書。她已有效地使他說出根本不在乎她,而他確實是不在乎。

  從今天起,她將只能依靠自己了。

  「現在我宣佈你們是夫妻。」

  可琳倒抽口氣。如令她不能逃開了。儀式結束了。她甚至在毫無所覺之下說出願意了。

  當傑迪掀起她的面紗親吻她冰冷嘴唇時,她麻木地楞站著。

  「笑一笑,布克太太,」他挽起她的手走下長走廊時耳語著,「這應該是個快樂的場合哩。」

  為了賓客,她在嘴角掛上一抹微笑,隨即卷人一陣賀喜的漩渦中。她被一個接一個的強求著傳統的新娘之吻,最後傑迪才施計為她排開群眾而衝出教堂外。他們趕緊上了馬車,先送他們去拍結婚照,然後再回到她家赴宴。

  可琳坐在馬車裡,躲避著傑迪的眼睛,只是一直對自己重複,「已成定局,已成定局。」她擁有她的結婚證書了,她甚至沒看一眼就簽了名。而家裡還有一張傑迪簽署的婚姻合約。一切都會很好的,她只要捱過今晚就行了。

  她一派鎮定地任攝影師擺佈,傑迪不再有不耐煩的樣子。結婚照拍得很快,然後他們就離開,他們彼此的交談沒超過十句話。

  當他們到達巴羅家時,婚宴正熱鬧得很。他們再次被熱情的群眾投予祝福轟炸。宴會氣氣很高昂。沙蒙.巴羅訂了最好的外國餐點及最昂貴的香檳。波士頓的社交界在結婚宴會中一向是舒暢融洽。不斷在敬酒,可琳手中的酒杯幾乎沒有乾的時候。但傑迪比地預期早得多就提議他們告退了。可琳一次又一次地拒絕,但最後傑迪把她架上樓梯。

  「上去換衣服,可琳。」

  他聲音中有一股堅決的語氣,但她還沒醉得可以跟他走。

  「我們不在這裡過夜嗎?」可琳問道。

  「在你父親的屋簷下?不可以的,」他嗤笑地應道,「我們要在我的旅館裡度我們的短暫的新婚「夜」。」

  「還不行,傑迪。時間還早。」她拖延著。

  他抓住她手肘,手勁好重,「我知道你想幹什麼,可琳,但那沒用的。這晚上是我的,而我打算我們兩個都好好享受它。」

  「你能隨你所欲的享受,但我絕對不!」她氣咻咻地叫,氣他看破她的計畫。

  「我不會太確定。」他說,臉上那抹魔鬼般的笑容令她打顫了。

  「我還不要走,傑迪。」她想鬧彆扭,但那沒用。

  「如果必要的話,可琳,我會親自抱你上樓的。」他警告她,「如果你廿分鐘內沒回到這裡的話,那我可——」

  「好啦!」她瞪了他一眼再憤怒地上樓去。

  倫絲正等著她。一件葡萄紅洋裝和帽子平擺在她床上,「我才剛拿出你的衣服哩,沒想到你這麼快就上來。」

  「我也是!」可琳生氣地應道。

  「你的其餘必需品已送到他旅館去了。」

  「誰的命令?」

  「布克先生安排的。」

  「你早知道這件事了嗎?」

  「得了吧,琳。你並非真以為你會在自己家度新婚之夜吧?」倫絲訓誡道。

  「我只是不喜歡不知道地被人擺佈。」

  「呃,如果你在今天之前曾花點時間和你丈夫討論此事,你就不會驚訝了。」

  「我丈夫?是的,呃嗯,說到他,我們最好動作快點。如果我拖延太久,他是有膽子上來抓我。」

  倫絲咯咯笑了,「他等不及了,是不?」

  「他會有他的一個晚上——但那就是他所有的全部了!」可琳咬牙應道。

  回旅館的車程中是完全的沉默,因為喝了不少香檳,可琳覺得頭有點輕飄飄的,但那逐?漸被她的怒氣及她不得不承認的恐懼驅散了。她本打算喝個爛醉以熬過這痛苦的經驗,但傑迪卻識破她了。

  他的旅館套房寬敞豪華,有間金紅色起居室連接可眺望全市的陽台,臥房則隱在雙扇門後。當傑迪脫下她的披風丟到沙發上時,她憂心忡忡地看著那雙扇門。然後她看到桌上有一個冰桶,裡頭冰著一瓶香檳。

  她指著那瓶香檳笑道,「我們還沒互相敬酒吶。」

  「我們不必裝客套了,可琳。」

  「看在老天的份上!」她斥道,「多喝一杯不會使我昏醉過去!」

  他走向她且托起她下巴凝視她的綠眸子,「好吧,如果你去換衣服,我就倒酒。」

  她轉身移開,「那不能多等一下嗎?」

  「不能。」

  「求求你,傑迪。」

  他抓住她肩膀,強迫她再看向他,「不情願不是我們協議的一部分,可琳,」他以出奇溫柔的聲音說,「你為什麼吝惜給我這一晚呢?我不會再傷害你,我向你保證過。」

  她知道她是不講理。她要求那麼多,而他所要求的就只有這一個晚上而已。

  「對不起,」可琳低聲說,眼光低垂了,「我想我只是——害怕。」

  他把她擁人懷裡,而且輕擁了好一會兒。

  「我知道,但你沒什麼好怕我的。」他抬起她的臉輕柔地吻她,「今晚不會像上次那樣,可琳。我沒生你的氣,而我保證不發脾氣,所以你沒啥理由害怕。」

  他說得那麼溫柔,她幾乎相信他了。幾乎。她也記起他以前吻她時經常使她全身灼熱的感覺了,或許今晚她真的能享受性愛。

  「我不會太久。」她羞怯地說,且走進臥室裡。

  當她關上門時,傑迪笑了。只要他肯費心,要操縱可琳是多麼容易啊。今晚他會給她一些值得的回憶,一些令她但願她沒要求過分房而睡。

  可琳發現她的皮箱開在床腳邊。她拿出睡衣和晨袍,那是她特別為今晚買的。那是一件翠綠綢緞剪裁合身,前胸後背都切口很深的緊身睡衣。不會過分性感,但卻是誘惑力十足。

  她換上睡衣,然後著手拆去頭髮上的珍珠發針。她還沒完全拆完,傑迪就手端兩杯香檳走進臥室了。他已經脫下上衣和領帶,白色絲質襯衫開至腰際,露出一胸黑色卷毛。

  「繼續你正在做的,」他說,邊遞給她一個高腳杯,眼光欣賞的掠過她全身。「我只是要生個火讓房間暖和點。你們波士頓的天氣是比我所習慣的要冷多了。」

  可琳喝口香檳,然後放下它而開始梳頭髮。她偷偷地看著他走向壁爐。原來他習慣炎熱的天氣,當然,看他那一身黝黑。

  「你到底從那裡來,傑迪?」她問時看到他的背脊僵了一下,「該是你停止逃避問題的時候了吧?」

  「那並不重要啊。」他答道,沒面對她。

  她消遣地笑了,「也許不,但何不滿足我的好奇心。」

  「我生於太平洋的一個島嶼,可琳。」

  她真的驚訝了。她為什麼會認為他來自西海岸呢?

  「它叫什麼?」

  「歐胡島。」他誠實地說,略去群島的名字。

  「我從未聽說過。」

  「我不認為你會聽過,」他應道,火已生好。他轉身對她笑,「現在別再問問題了。」

  「只要再一個?」她諂媚地問。

  他聳聳肩而開始脫下襯衫,「問吧。」

  可琳趕緊轉過頭去,不好意思看他脫衣服,「你在那裡是做什麼的?」

  「我建房子。」

  她又吃驚了。她從未想過他會是個營造商。一個牧場主人或礦主,是想過,甚至是個賭徒——他賭得那麼精。但絕沒想到是營造商。那似乎太不具挑戰性了,太不像他這個人了。

  「你在那裡有事業?」

  「是的。」

  「你打算回去經營嗎?」

  「我還以為你只問一個問題吶。」他提醒她。

  「是嗎,傑迪?」她堅持著。

  他歎口氣,「終究會的。」

  當他脫掉所有衣物時,她轉開身。

  他們真的會分開生活,可琳想著。分開好幾千英哩遠,因為她可不打算去住在某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島。但她沒多少時間想它了,因為傑迪已來到她身後,雙唇找到她頸上柔滑肌膚。

  可琳讓自己融人他懷中,享受他帶來的興奮感。當他的嘴移到她耳後敏感區時,她渾身充滿喜悅火熱。她沒抗拒他手指解開切口間的珍珠扣,睡衣滑落在她腳邊。

  爐火的熱波及他們,但當傑迪讓她在懷中轉身而飢渴地吻她時,可琳所感受的卻是另一個火熱。她驚愕於他堅挺的壓貼著她,但她只猶豫一下就抬起手圈上他脖子,縱情地回應他的吻。

  可琳從未有過像現在她身體貼著他時所激起的這種心醉神迷的感受。當他放開她時,她真的好失望。他拿起她的手來吻,藍灰眸子深凝住她的綠眸子,然後他領她到大床且輕推她躺下。

  生平第一次,她完完全全地看到他,驚訝於其所見景象。他所有的威勢和勁力就在她眼的清楚可見,那修長的雙腿,結實的胸肌臂膀,和野性的魅力。他是個超卓粗獷、堅毅的男人,光看著他就令她興奮至極了。

  當她看到他正對她笑時,她滿臉紅熱了。他看出她的賞慕了嗎?

  「我我不是故意盯著看的。」她結巴著,覺得更難為情了。

  「你以前從未看過男人嗎?」他柔聲問道。

  「沒有。」

  「但你一定看過我,當——」

  「不,我沒有,」她趕緊承認,「我閉著眼睛。」

  老天,即使他已佔有她一次,她其實還算是個處女。傑迪親切地笑了,在她身邊躺下。

  「你是多麼純潔,柯琳娜,多麼多麼純潔,」他說著輕吻著她的臉,「而且那麼美,那麼柔軟性感。」

  他的眼光溜下金色發波,覽過她曲線玲瓏的胴體。他的手跟隨著,然後是他的唇。可琳開始忘記她的難為情,覺得全身每一部分都被探索而喜悅不斷。他以前這樣做過嗎?不,但她不要想那一次,這次是全然不同的。

  當他分開她雙腿移到她身上時,她已準備接受他了。在進人她之前,他的唇又捕捉住她的,火熱的吻使她輕顫。

  「你知道我有多麼想要你嗎?可琳。」

  她凝人他蓋灰色眸子,迷濛且半閉著,她知道了,「是的。」

  「而你要我嗎?」

  她並不羞於回答,「哦,要的,傑迪。」

  「現在?」

  「是的,現在!」

  她手指叉人他那黑厚的頭髮且拉他的唇貼上她的,以一種她猶不自知的熱情吻著他。同時,他順暢地滑人她,深人直到她覺得他全部都在她裡面悸動了。

  起初他極為溫柔,慢慢地在她體內移動,給她時間品嚐每一感受到極致。當一股甜美的高潮突然衝過她全身時,她主動加速節奏了。她激烈地迎合他每一衝刺,覺得這一定是最高的歡樂了,但還有更多,當感受更強烈時她屏住呼吸了。猛然地,那最後幾道衝刺把她送上星光飛閃的極樂世界。

  過了好一會兒,可琳才飄回現實。想想她竟然視這種美妙的經驗為畏途。她是多傻喔!

  但倫絲從未告訴過她會像這樣!而老天吶,她已經讓傑迪保證這不會再發生了!

  可琳張開眼睛凝視傑迪,他看來就像她一樣驚訝。

  「這一向都會像那樣嗎?」她夢幻似地問道,她手指撩著他的頭髮。她覺得好舒服,根本不想再動了。

  「不,愛人,」他嘎聲答道,「這決定於伴侶,如果他們的激情相同的話。」

  「我們的是,是不?」她笑道。

  他親親她的唇,好溫柔地,「完美的。」他同意。

  傑迪不會承認他從未曾這麼好過,他無法相信剛發生的事。以前他從未有過一個像她如此放縱於激情的女人。哦,他是有過不錯的肉體接觸,但沒有一次這麼心滿意足。為什麼一定要是這個女人才使他血液著火,而有魅力使他再次要她,即使是此刻呢?

  「哦,傑迪。」她把臉埋在他頸窩揉而聽到他呻吟,「我愛它。你呢?」

  他用手捧起她的臉,低頭對她笑,「你是在說讚美之詞嗎?」

  「我想是。」她咯咯地笑。

  「你是最佳的,柯琳娜,但你一定知道了。」

  「柯琳娜?你剛才也說過,那是什麼意思?」

  「我家鄉語叫你的名字。」

  「哦。」她失望了,本希望那是句愛語的。

  傑迪又開始吻她了。也許她不必告訴他,她曾堅持分房睡有多傻了。也許他已知道,而不會讓她提起的。當他又開始在地體內勃動時,她確定他也會要這樣一次又一次地。

  ***

  「你醒了嗎,可琳?」

  她在被單下翻個身,半睡半醒地發現身旁的床位是空的。她睜眼張望室內,直到看見傑迪站在壁爐邊。他已經披上一件黑睡袍,手裡拿著一杯香檳。

  可琳皺起眉頭,「你今晚不睡覺嗎?」

  「一個人並非每天都結一次婚的,」他不在乎地答道,「我興奮得睡不著。」

  她淘氣地笑了,「你想要——」

  「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我的精力只有這麼多,可琳。」

  「我讓你精疲力倦了嗎?」她揶揄道。

  「在目前,是的。」

  「呃,回到床上來,我會讓你有不同的想法。」

  「老天,你真是貪求無饜!」他不可思議地叫道,搖搖頭,「但現在我想談一談。」

  「我不要。」她撒嬌道,翻身俯臥。

  傑迪走向床來在她身旁坐下,「告訴我,」他說,用手揉撫她圓臀,「下次董事會議是什麼時候,可琳?」

  「你幹嘛現在要知道那個呢?」她沒回頭地問道。

  「這是與我有關的事啊。」

  「我不知道,傑迪。我從未參加過董事會議。」

  「為什麼不去呢?」他的手移上她背脊,然後又回到她腿股間,「你是最大的股東,你對公司難道沒有一點興趣嗎?」

  「我為什麼該有呢?反正我父親不會讓我有表決權。」她不經心地說。

  「但現在你結婚了,」他提醒她,「他不再控制你的信託基金了。」

  「我的錢,是的,但他仍是控制著我在公司裡的股份。他將繼續控制我的股權直到他覺得我有能力接管。」

  「但現在你有個丈夫能替你料理你的投資了。」

  「我父親必須要完全信任你,傑迪,他才會把我的投資轉托給你。」

  傑迪的手停止移動了,「你是我的妻子。我們的表決應該一致。」

  她轉身來看著他,「你為什麼這麼在意這些呢,傑迪?我爸爸知道什麼對公司是最好,他不會誤用我的表決權啊。」

  「但那給了他對公司完全的控制權。」

  「他應該有那樣的控制權。畢竟,造船廠是他家創建。你在擔心什麼呢?你將由你的投資獲得不錯的紅利,公司是不會破產倒閉。」

  「如果你告訴你的父親,你準備自己負責你的股份,他會怎麼樣?」

  可琳覺得好笑,「他不會相信我。他知道我不想煩那種心。」

  「但如果你試一試。」

  「傑迪,他會知道那是你的主意,」她一本正經地說,「他會歸諸於他那無稽的推測,認為你要控制公司。但你不要,是不?」

  他僵直地站起身,「當然不要。」他以幾乎控制不了的聲音說,開始走出房間。

  「你要去那裡?」

  「我有封信要寫。睡吧,可琳。」

  傑迪費盡克制力才輕輕地關上臥室門。他站在那裡,無名火猛燃,竟把高腳杯握斷成兩半。他任由血從掌中流下,正想把杯子丟到牆壁上但及時克制了自己,讓它無聲地落到地毯上。

  該死的巴羅老傢伙該下十八層地獄!狡猾、多疑的老狐狸!他為什麼要隱瞞那些事實?

  傑迪竟毫無代價地娶了可琳!他在婚禮前有過懷疑他早該隨本能行動。現在……

  他在書桌前坐下開始寫信。這一趟沒有一件事是做得對,但他卻不願沒讓巴羅知道他的來意就回家去。那傢伙或許不會完全感受到他的憤恨,但他卻會忘不了這次會戰。

  兩個小時後,他寫完一封給沙蒙.巴羅的信及一張給報社的刊登宇稿。他的憤怒並沒冷靜下來,他望向臥室裡頭的那個女人沒有一絲絲同情。他所要進行的事會使她最痛苦,但巴羅也會感受到她所受的羞辱。她是他父親的一個弱點,能傷她的就會傷他。

  傑迪走進臥房,靜悄悄地來到床邊。爐火還沒完全熄滅,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可琳的睡態。當他低頭看到她精緻的美貌,柔軟的金色發浪時,他的表情軟化了。他開始伸手要去愛撫她,但卻猛然打住。

  他又再度怒火中燒。他不會有任何侮意,該死!她終於會恢復,他告訴著自己,她很有彈性。

  強迫自己別再看可琳,傑迪穿上衣服迅速收拾他的行李,然後離開旅館。他在報社停留一下,安排他的字稿從當天晨報開始刊登且持續刊登一個月。然後他直接到貝肯街去,那是他搭上往西海岸第一班火車之前的最後一個去處。

  清晨三點,巴羅家的管家開門時嘲諷地問道,「另一個緊急事件嗎,先生?」

  傑迪不想被推辭拖延,「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在新婚之夜到這裡來。」

  羅克挺直背脊,「是的,先生。我會立刻叫醒巴羅先生。」

  「我會在書房等他。」傑迪說完走過漆黑的大廳。

  不到十分鐘,沙蒙.巴羅披著睡袍,踏著拖鞋衝進書房,棕色頭髮則睡得亂糟糟。但他已完全清醒,而怒氣沖沖。

  傑迪看得出他的憤怒和恐懼詢問怎麼回事,「在你浪費時間發問之前,我告訴你可琳沒發生什麼事。她正睡得很安穩而不知道我來這裡。」

  「那為什麼——」

  「坐下,巴羅,」傑迪冷酷地打斷他,「這一次由我來發問,而且是特別的一個問題。

  為什麼你他媽的沒告訴我你控制著可琳的股份,而且甚至在她婚後也還有控制權?」

  沙蒙不但驚訝於這問題,還因傑迪冰冷的口氣有點戰悸了,「它並非我們交易的要點。」

  「那是你的看法!即使在我提議娶你女兒之後,你還覺得那些事不是要點嗎?」

  「你是因為那一點才娶她的嗎,布克?」沙蒙開始絕望了。他為什麼沒發現這婚姻有些奇怪呢?「為了控制公司?」

  「是的!而我的姓不是布克,它是布基。」

  「布基?你為什麼用假姓?我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你已娶了一個非常富有的女人。你可以買半打以上的造船廠吶。」

  「我不要她或她的錢——我從來就不要。」他抱著怨恨地說,「如果你在我下投資時不狡猾的隱藏那些事實,你原可替她免除一大堆痛苦和羞辱。」

  「你為什麼那麼想佔有這家造船廠呢?你為什麼那麼強烈地想要它?」

  「我不要它,巴羅!我要毀了它,使它和你都完蛋!」傑迪咬牙切齒地說。

  「該死,你根本是毫無理由!」

  傑迪把信丟到沙蒙的桌上,「看看它。如果我必須大聲說出其中任何一點,我將失去僅剩的自制力而殺了你!」傑迪以一種死神般冷靜的聲音說,「現在看完它!」

  沙蒙驚愕地盯著傑迪看。他以前從未受過威脅。而那年輕人心中有股極烈的憤怒正要求發洩,他卻一點也不瞭解為什麼。

  沙蒙不再遲疑地拿起那封厚厚的信,迅速地看著。當他看完時,信掉到他桌上,他眼睛盯著前方楞坐了好一會兒,然後眼光才落在傑迪臉上。

  「這是真的嗎?藍妮已經死了?而且這麼久了?」當傑迪沒回答時,他說,「這些年來我都還以為她活著。我一直等著可琳結婚離開家的這一天,我才……我還是要再試一試,說服你母親跟我一起走。」

  「你是說要再毀她一生嗎?」傑迪以那死神般的冷酷聲音說,「第一次你已經做得很徹底了!」

  「我愛你母親!」

  「你不可能愛她,」傑迪鄙棄地應道,「如果你是,沒什麼事可以阻止你娶她!」

  「你不了——」

  「我說沒什麼事!我知道你的家庭責任,你所謂要拯救家族事業的責任。哼,你是救了它,是不——而犧牲了我母親!」

  「我很難過,孩子。」

  「我不是你的孩子!我曾可能是,而我幾乎希望我是,那樣我母親就可能還活著。她是那麼愛你,以致地無法忍受沒有你的人生。她變成一個酒鬼。你在信上已經看到,是不?一個酒鬼!那是她能夠忘記你還要她的唯一方法!」

  「我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傑迪哼道,「在撕裂我母親的世界後,你只是回到你太太女兒身邊。你離開夏威夷之後,不管你的來訪對我母親有何影響,及發生什麼事對你根本不重要了。她不再關心我或我父親,對她而言我們已不再存在了。而我父親幾乎因此而毀;他愛她,你該知道。有八年她曾經是他的,直到你出現來毀了我們的人生。」

  「我不是有意的。」

  「我還沒告訴你她是怎麼死,巴羅。你沒問。你想知道嗎?」傑迪殘忍地問道,開始要重溫那場惡夢。當沙蒙沒說什麼時,他繼續,「有一晚她走人海中,讓大海奪去她自己的生命。我看著她消失在浪波中,但我無法及時救她。我根本找不到她,直到隔天早上她浮腫的身體被浪沖上岸我才看到她。」

  「那應該是個意外吧,傑迪!」

  「你寧願那樣想,是不?但你知道,我母親不會游泳,她從未學過。她從不接近海水,更別提在浪中沈浮了。」

  在一陣漫長沈默後,沙蒙耳語道,「而這一切的一切,你都怪我。」

  「我要你知道我為何而來,我本來要毀了你,巴羅,但是失敗了。我現在本想殺了你,但我想我為了你所受的苦已經夠多了。」

  「所以你利用我女兒來報復我。她怎麼辦?她是你的妻子,而且還需要我提醒你這牽涉到名譽問題嗎?」

  傑迪殘酷地笑了,「我根本不在乎什麼名不名譽,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嗎?你女兒是自作自受的。」

  「你沒有良心嗎?」

  「你有嗎,」傑迪質問道,「當你寫信告訴我母親你有了寶貝女兒,幸好她決定不跟你走時,你的良心何在?」

  「她的確做了那個決定,傑迪。」

  「是的,她做了,而她很後悔。她怪我和我父親,因為她覺得有義務留在我們身邊。但如果你遠離她的生命,巴羅,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在過了那麼多年後,你還有什麼權利再去找她呢,你真希望她拋開她為自己築起的人生而跟你一走了之嗎?」

  「但我希望找到她時她是自由身。」

  「但你沒有,而你還要求她跟你走。你殺了我母親。不是直接地,但事實是如果沒有你,她還會活得好好的。我希望那會使你永遠愧疚在心,至少那樣我來這裡才不至於全無收穫。」

  「傑迪,求求你,」沙蒙開口說,「你必須相信我——」

  「不!」傑迪厲聲打斷他,「你說什麼也不能減輕我對你的怨恨。」

  「而現在呢?」

  「我要回家了,你的造船廠又安全了,但至少我沒讓你家人毛髮無傷,」傑迪帶著惡毒的獰笑說,「你女兒不會讓你忘了我們的會面。」

  「你是什麼意思?」

  「可琳天亮後是不會太快樂的,你也是。如果你想你能以取消我們的交易來回敬於我,最好不要。把你告到法院去將是我最大的娛樂。所以我會希望我的紅利如期如數地送到,而且我會要我這裡的律師監督我的投資。我不能毀了你,巴羅,但我打算在你身上賺錢。」

  「我不會詛咒你,傑迪。」

  「天亮後你會。可琳必須為你在她出生前就做的好事而受苦,真是太不幸了。你可以告訴她,我為此道歉,但這可能沒啥兩樣。」

  說完,傑迪沒多說一句或回頭一看就走出房門,自行離去了。

  沙蒙聽見馬車開走。他縮進椅子裡,太多的情緒雲集在他心智中,但最顯著的是悲傷。

  他的初戀及唯一的愛人死了。天助他喔,他怎麼受得了那消息……及責任在他的事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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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星期一清早,暴風雨已遠去,滿地泥濘已消失得剩下幾處小水窪。天空十分明亮。十月的波士頓能有這樣的天氣算是暖和的了。全市都晶門著,但在後灣區的貝肯街上,氣氛並非那麼可喜。

  可琳在中午時單獨回到家。整個早上坐在傑迪那空洞的旅館套房裡,令她困惑多於憤怒。她等了好幾個小時才下樓,到大廳去詢問他是否留言了。她就是這樣發現傑迪早已在半夜就結帳退房,而沒留下任何的解釋。

  回到家,她得知她父親從布克先生在半夜造訪後就把自己鎖在書房裡。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發現沙蒙癱在他書桌上,頭枕在彎著的手臂裡,身邊有一個空酒瓶。

  「爸爸?」

  沙蒙醉醺醺地抬起頭來。可琳為他那一臉憔悴倒抽口氣,她從未看見他那麼蒼老過。

  「你生病了嗎,爸?」

  「只是疲倦,琳兒,」他答道,顫抖的手撩撩頭髮,「我一直在等你,我原以為你會早點回來的。」

  「那麼你知道令天早上醒來時只有我一人在羅,他在那裡,爸?」

  「他走了,可琳。你不會再見到你丈夫了——如果他是你丈夫的話。老天,這項婚姻甚至可能不合法吶!」

  「你喝醉了嗎?」可琳質問道。

  「但願我是醉了,但不幸的是我沒有。我喝光了一整瓶,但它一點也沒幫助。沒有什麼能淹沒事實。」

  「什麼事實?你說「如果他是我丈夫的話」是什麼意思?」她拿出她的錢包,「我這裡就有一份結婚證書。」

  「你看過它沒有?」

  可琳皺起眉頭趕緊從錢包裡掏出那文件。當她看到寫在她名宇旁邊的姓名時,她猛烈地倒抽一口氣。

  「布基?他在這上面用了假姓?」

  「不,」沙蒙歎道,寧願文件上寫的是布克的姓氏,「看來你的婚姻好像是合法的,傑迪.布基才是他的真姓名。」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爸?我到底嫁了什麼鬼丈夫啦?」她氣急敗壞地問。

  「一個滿腔怨恨的年輕人,他來這裡只為了要毀掉我。他還以為他失敗了,但他沒有。

  老天助我他真的沒有。」

  她父親近乎老淚縱橫了,這令她心好痛,「怎麼回事?他昨晚來這裡時對你做了什麼事?」

  「他啥也沒做,只是告訴我事實,一項上天憐憫讓我十九年不知情的事實。」

  沙蒙推著桌上那已起皺的信紙,「唔,這裡。那裡頭已說明了大部分。你有權知道他為什麼利用你來傷害我。」

  可琳看著信,愈看她的背脊愈來愈僵了,「他說你殺了他母親,」她抽氣說道,綠眸睜得好大,「他是什麼意思?」

  「我美麗的藍妮自殺了。老天,但願我早知道我去夏威夷會帶給她什麼就好了!」

  「你愛她?」可琳平靜地問道。

  「她是我的初戀,而我是她的。我們本來想結婚,我們心裡都覺得那是毫無疑問。然而那該死的造船廠卻幾乎完蛋了,我家人催我為錢而結婚,只為了拯救它。天,但願我沒覺得我有責任那麼做就好了。但我卻有,而我就娶了你母親。藍妮在我能求她等我之前就跑到夏威夷去了。過好幾年我才查出她身在何處。你母親和我一直處得不好,而且我們又沒有孩子。我覺得那是去找藍妮的好時機,去求她和我回來。」

  「你本來要和我母親離婚?」可琳吃驚地問道。

  「是的。藍妮和我是相屬的我們對彼此是真心真意。但我從沒想到她也結婚了,而且她可能已有個孩子。」

  「傑迪?」

  沙蒙點點頭,「但即使在我得知後,我還求她跟我一起走。我不該讓她知道我還那麼想要她,就是那份癡情使她在我走後無法活下去。她從來不是個堅強的女人,她受不了。」

  「但她沒跟你走呀——是「她」做了那個決定。」可琳提醒他。

  「你能拆散你七歲的兒子和他崇敬的父親,或遺棄他嗎?你能輕易地使一個深愛你而以為你也愛他的男人心碎嗎?藍妮不能。但她卻又後悔那個決定。然後我又再次使她失望。在藍妮寫信告訴我她已後悔之前,我寫信告訴她我會留在我太太身邊,因為她給了我一個女兒。我告訴她幸好她先做好那個選擇。那完全毀了藍妮,雖然我直到今天才知道。」

  「該怪我,」可琳悲傷地說,「如果我沒出生的話——」

  「不!這與你無關。我傻透了才以為我終究能擁有我最想要的,我一生最愛的人。但生命是往前走,我們不再是同樣的人了。那對我們已經太遲了。如果我早在我想捕捉過去之前就明白那道理就好了——我不該到夏威夷去。我可以瞭解傑迪為什麼連你也怪,但他錯了。

  你自己也毋需自責,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他是那麼恨我,所以他專程來毀掉我。我從未見過任何人是那麼全心充滿著怨恨。」

  「所以他利用我來報復你。」她聳個肩說,好像那對她不再有任何關係似地,「但他給了我所想要的,如果他以為我會因他離棄而和他離婚,他就錯了。我們只需瞞住他已離去的事實,至少瞞一陣子,然後我們可以解釋他因事業繁忙而經常不在。最後我會說他已經死了。」

  「可琳,」沙蒙歎道,「傑迪.布基是來報復的。雖然他在財務上沒辦法毀了我,他還是報復成功了。傑迪離去前要了一記回馬槍,這裡。」他把晨報推給她。

  可琳小心翼翼地拿起報紙,一股噬心的痛苦直起。在第十版的右下角有個黑鉛字體的啟事,那好像是要跳出版面似地醒目。

  遺棄啟事傑迪.布克正式宣佈他的新娘——貝肯街的可琳.巴羅已證實是個不能令人滿意的妻子。

  基於這項理由,他已經遺棄她。

  麻木感只持續了一下子,然後她站起來開始撕報紙。

  「他好大膽!」她叫道,氣得七孔冒煙,「而報紙竟然連這麼殘忍的啟事也敢刊登?我會到法院告他們!」

  「那只會令你更難堪,琳兒,」沙蒙柔聲說道,「損傷已經造成了,我們只能熬過去。」

  「他會為這個付出代價!老天,他說得好像我——我——」淚水湧上她眼眶了,「那是謊話!我不是不能令人滿意的——我不是!」

  「可琳,乖乖,沒有人會那麼想的。」

  「他們不會嗎?他已經走了這一點是真的——而他確定了每個人都知道他遺棄我!」

  「如果能有所安慰,琳兒,傑迪在走之前要我告訴你,他抱歉利用你來報復我。我想他真的後侮那樣的。」

  「抱歉?」她憤怒地說,「我要如何見人呢?我只要一走出這房子,我就會羞死了。」

  「不會永遠這樣的,琳兒。閒言閒話只會傳一陣子,然後它就會被遺忘了。如果你避到別處去,或許會好點。在你離開這段期間,我可以開始辦離婚手續。」

  「離婚?為這個家帶來更多的醜聞?」她怒瞪著他,「不!不會有離婚。」

  「但是——」

  「不!那就是傑迪所想。除非我死,我才會讓那卑鄙的畜牲稱心如意。讓他去猜測為什麼沒接到離婚文件,但願他想得發瘋更好!我希望他找到某個他愛得想娶她的人,但他做不到,因為我不會放他干休。相信我,傑迪.布克為會此付出代價——等著瞧好了。」

  ***

  可琳的火冒三丈是種故作姿態,是種藉題發揮以掩飾她那刻骨銘心的傷痛。從那個早晨起,她甚至拒絕想到她的結婚夜。她不准自己記得傑迪的任何事,除了那人所具有的不良企圖。她把自己關閉了,拒絕走出房門一步也不見任何訪客。

  倫絲是第一個看出可琳改變的人,而沙蒙也漸覺不安了。她蒼白無神,不再有往昔的幽默,而且對任何事都沒興趣。最令她父親不安的是她那不尋常的靜默,她從不爭論,不參與餐間的交談,而且每天除了「晚安」或「早安」外啥也不多說。沙蒙開始擔心了。這並不是可琳啊!

  他由於憂慮他的女兒而忘了自己的遺憾。他所做或所說的每一件事都幫不上她,他沒想到她會把自己埋在羞辱中那麼久。他一直催她去旅行,但她都不聽。

  「懦夫才會逃。」可琳會這麼說,而拒絕再繼續討論。

  沙蒙祈禱能有什麼把他女兒從毫無生氣的狀態中給衝擊出來,他的祈禱很快就應驗了。

  「我要去夏威夷,爸。」可琳在她結婚一個月後宣佈道。

  他們這時剛人座要吃午餐,但沙蒙的胃口立刻被破壞了,「我不允許。」

  「別不講理了,」可琳冷靜的說。她的聲音是不尋常地就事論事,「你知道你不能阻止我去的,而且你還是一直建議我離家一陣子的人。」

  「不是去夏威夷!」

  「為什麼不?」

  「傑迪.布基已經證明他有多麼無情了,」沙蒙嚴厲地提醒她,「我不要你再跟他有所牽扯。」

  「別傻了,」她從容地應道,「他是我丈夫,不是嗎?」

  「哦,看在老天的份上!他根本毫不在乎你的,琳兒。」沙蒙痛心地叫道。

  「我還是要去,爸。」她語氣中有股強烈的決心,「我相信這一趟會對我有好處的,而且倫絲已經同意跟我一起去了。」

  沙蒙沉靠在椅背上搖著頭,「你為什麼不讓它過去呢?忘了傑迪.布基,我確定他已經忘記你了。」

  「事情還沒完,」可琳冷冷地說,「傑迪要報復你,但他傷害的卻是我。我並沒做任何事情值得讓他這樣對待我的。他相信有仇必報,呃哼,沒錯他已經讓我也信服了,我現在是一個徹底的支持者。」

  「可琳,你不能向一個那樣的人宣戰的,」沙蒙警告她,「你根本沒辦法取勝,他狠起來是不擇手段的。」

  「我自己也打算玩陰的,我才不怕他。」

  「呃,你該怕。」

  「別耽心了,」她安撫著她父親,「我不會去做傻事。」

  「你到底打算做什麼呢?」沙蒙問道,「你腦中一定有主意了,不然你不會這麼堅決。」

  可琳笑了,一種邪獰的笑聲,一種她父親從未聽過的笑聲,「是的,我是有主意了。我打算去給傑迪.布基嘗嘗他自己下的藥,我們就瞧瞧他有多喜歡在他的生活領域中面對醜聞了。」

  「什麼醜聞?」

  「有個人盡可夫的太太的醜聞。」

  「可琳!」

  「哦,沉著點,爸。」她笑道,「我並非真的要找一大堆愛人,我只是要給人那種印象。傑迪的親友會以為我是個蕩婦,以為傑迪應付不了我。我不在乎他們對我的觀點,但傑迪會。我要去以他羞辱我的方法回敬他,當著他所有親戚好友的面。」

  「你以為傑迪會袖手旁觀,任你愚弄他嗎?你以為他不會阻止你嗎?」

  「他不能,」可琳自信地應道,「他不能對我所做的事有任何怨言,這在我婚前已經敲定了。」

  ***

  那天稍晚,由於新得的自信情緒,她同意接見來訪的魯耶。

  「那畜生該狠狠地抽他馬鞭!」魯耶聽完可琳的解釋後狠毒地說道,「他竟敢如此羞辱你!」

  「你曾嘗試警告我防他,」可琳有雅量地說,「我早該聽你的話。」

  她繼續津津有味地解說她即將成行的計畫,而魯耶令她驚訝了。

  「我將和你一起去,可琳。」他宣稱道。

  「你為什麼要那麼做?」可琳吃驚地問,「我並不是去觀光遊樂,我去夏威夷是有目的的。」

  「我知道。但你需要一位伴護者,你不能單獨面對布基那傢伙。」

  「我父親似乎有此同感。」可琳逐漸懊惱了,「我希望每個人不要把我當小孩看。我能夠照顧我白己,而且我打算這樣。」

  「我沒有別的想法,可琳。」魯耶趕緊說道,「有我跟著不會有害,我可以幫你實行計畫呀。」

  她很快地考慮著它,「好吧,魯耶,只要你瞭解我目前並不打算真的有任何愛人。這將會只是演一場戲而已。」

  「我不會逼你的,可琳。」

  「我要你保證。」她堅硬無情地說。

  「你有了。」

  「另一個條件,」她以輕快的語氣說,「你要讓我支付你的開銷。」

  「那是荒謬的,」魯耶笑道,很清楚她會堅持。而且為此還要謝天謝地吶,因為在債台已高築之際他可不願再去多借錢,「我知道你一定渴望花掉你的那一大堆錢,但我不要。我自己可不算是個窮酸漢喔。」他令人難以置信地撒著謊。

  「我知道,但我卻堅持,那就像是我雇你當我的伴護一樣。」她解釋道。

  「不!」

  「我說我堅持,魯耶。我不願因你幫我而欠你人情,我不打算欠任何人的人情。那種感覺會毀了人的。」

  「你在說什麼呢?」

  「算了,」她沒好氣地說,「要嘛就由我支付你的開銷,不然你大可忘了這事。」

  「好吧,好吧,」他陪小心地歎道,「如果那是你同意的唯一方式,就這樣好了。」

  「好,」可琳笑道,不曉得他把她算計得死死的,「而請記得我可沒求你一起去喔,是你提議的。現在你最好開始行動,把你的事安排妥當。我們後天就動身。」

  「那麼快?」

  「我看不出有何理由要拖延,」可琳答道,「我愈快報復傑迪.布基,我就愈快能重拾我的自尊。」

  ***

  沙蒙.巴羅並沒停止嘮叨他對可琳的決定不贊成。他想讓她重新考慮,甚至到了火車站他還不放棄,但他早知道他阻止不了她。不過,他確實要了她保證時常寫信回來。

  「如果你涉人任何麻煩,就得立刻回家。」

  「我會的,爸。」

  他又對魯耶說,「我應該讓你娶她,垂頓。真願我當初同意了你。」

  「我希望你記住每一點,先生,在我說服可琳和布基離婚之後。」魯耶說。

  「會的,呃,」沙蒙不置可否地說,「我很高興你一起去,別讓她惹來麻煩,好嗎?」

  他對魯耶和倫絲說。

  「如果那是可能的話。」魯耶代為回答了。

  可琳很慶幸到火車站這一路上都沒遇到熟人,這是她從結婚日後,那恐怖的第二天早上起,第一次離開她家。等她回來時,她就不在乎人們的想法了。她會心滿意足地知道她已報復了傑迪,甚至毀了他。在那之後,她就沒什麼不敢面對的了。

  橫越國境的旅程並沒什麼不適,如在半世紀前那就會很艱難。但自從一八六九年太平洋聯線鐵路完成後,這趟行程只花費一個星期的時間。可琳、魯耶和倫絲又在舊金山待了一星期等船期。

  舊金山是個繁榮喧嘩的大都市,不像波士頓那麼井然有序,即使是個純都市女孩也感到新奇。他們三人都喜愛這吵雜熱鬧,多彩多姿的地方。可琳心想當年黃金熱潮時不知是個什麼樣的景象,有多少人因而致富?有多少人家破人亡?那曾是個冒險時代,什麼事都是可能的。

  在一家只供有錢財閥玩樂的高級賭坊裡,可琳終於玩到她夢想已久的籌碼牌局。她贏了五千美元,但那似乎不再有任何意思了。傑迪已經毀了她的興奮感,她推理著。他已經成為她的迷障了。

  不管她到那裡或做什麼事,傑迪似乎一直跟著她。當日子一天天把她帶近夏威夷時,傑迪也愈來愈常充斥於她腦海中。那還不至於擾人至甚,除非她開始回想他們的新婚夜。雖然她曾發誓封閉一整夜的記憶,但她就是忘不了它。

  他們一出海,她就暈船整天躺在床上,而這些她也怪到傑迪頭上。罪證簿再多一筆,她誓言著。

  橫越太平洋的整整三個星期,她都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她體重減輕,難受得要命。而這期間,她為了她的每一分痛苦詛咒傑迪。當船終於在哈那魯魯靠岸時,她幾乎虛弱得下不了床,但憑著一股想腳踏實地的強烈慾望和倫絲的幫忙,她才勉強走出艙房上了甲板。

  可琳相當驚喜。這天是十二月十二日,波士頓正是寒風狂雪冰天凍地的時候,但這裡卻是海風拂面陽光普照,空氣中有股明顯的芬芳。

  「你也聞到了嗎?」倫絲說,「那是花香,沒錯。當你病倒在床的時候,我對夏威夷研究了不少。到這裡的觀光客都受到蕊芝的歡迎式。這似乎是個傳統,良好的一個。」

  「蕊芝?」

  「用花編成的環圈掛在脖子上的。這裡不是波士頓,親愛的。這裡一年到頭百花爭艷。

  我們已經到了熱帶地區,」倫絲說,已經拿著蕾絲手帕在扇風了,「我想我們得花一段時日才能適應這種炎熱哩。」

  「我喜歡它。」

  「如果現在是夏季而非冬季,你就不會喜歡了。」倫絲說道,「我聽說對「美裡喜尼斯」而言,夏天是會熱得令人受不了的,我們最好在那之前就離開了。」

  「美裡喜尼斯?」

  「那是夏威夷人對新來者的稱呼。」倫絲略帶驕傲地解釋著。

  「呵,你真的研究了不少,」可琳笑道,「你必須多告訴我一些。」

  倫絲不介意可琳揶揄的口氣,「知道一些你要去之處的情形是無害的。船上有不少乘客以前就來過這裡,而且船長是個無所不知的識途老馬。」

  「你是對的,」可琳坦承道,「我應該花點時間學習有關夏威夷的一些事物。畢竟,在床上我大可看些有關的書而不必對著牆壁呻吟抱怨。」

  「你可以在你恢復體力的期間這麼做的,我看那得要幾個星期吶。」

  「呃,我一安定下來就會復原的。魯耶到那裡去了呢?」

  「他去查看我們的行李,他說他會找輛馬車與我們在碼頭上會合。」

  她們穿過碼頭上的人群,受到穿著色彩艷麗服裝的友善夏威夷人歡迎,他們輕呼「阿羅哈」且為每個乘客掛上花圈。有一組樂隊在演奏,一群黑亮美麗的女士著穿著彩色布裙為新來者歡舞。

  可琳被套上兩圈蒲公英花環。她微笑答謝給予者,但花香變得好濃膩使她覺得胃又在翻騰了。

  「我必須坐下來,倫絲。」她抓著倫絲的手臂說。

  「來。」倫絲領她坐到一個木條箱子上,「在這裡等,我去替你買那個人在賣的水果。

  最近你吃那麼少,能起來走真是奇跡。」

  她一會兒就帶回一堆葉子包著的鳳梨切片,和一小籃香蕉、椰子和番石榴。

  「那是些什麼水果?」可琳憂慮地問道。

  「我自己也沒看過這麼多種類,但在這裡都長得滿鮮美的。試試這個鳳梨,他們說沒有比這個更好吃的了。」

  可琳把一片鳳梨放到唇間,但一聞到味道就作嘔了。「把它拿開。」

  「怎麼了,琳?」

  「把它拿開就是,」可琳呻吟著,臉色慘白了,「我以為只要下船這種反胃現象就會消失,但它卻沒有。」

  「可琳你確定它不是別的什麼嗎?」倫絲猶豫地問道,「現在你不該再難過才對。其實,船醫也告訴過我,你不該一直那麼難過的,一般人在平靜的海域是不會暈船的。」

  「你有何看法?」

  「你可能懷孕了。」

  可琳勉強擠出一聲笑,「別荒謬了。我會知道的,不是嗎?」

  「你會嗎?你整個心思都在恨傑迪.布基,還會知道嗎?你最後一次來潮是什麼時候?」她直接地問。

  可琳答不出來,她記不起最近來過,「哦,我不知道。」她不耐煩地說。

  「想一想!」

  她想了,而唯一能想起的一次是在傑迪強暴她之前,她的綠眸子睜大而且幾乎立刻黯然了。

  「不!」

  「否決它是沒有用的,琳,他真是個精力充沛的魔鬼。」倫絲好笑地說。

  「我不要懷他的孩子!老天,他到底還要怎麼毀了我的一生啊?」

  「懷個孩子不是你所能決定要不要的,它已經在成長了。」

  「呃,我不會留下它的!」

  「那取決於你,」倫絲頗不苟同地說,「但此刻我們必須決定你要在那裡生。現在你可不能實行你那荒唐的計畫了,沒多久你的肚子就看得出來,也許我們該考慮立刻回家去。」

  可琳一想到這念頭就苦了臉,「我這麼快就又上船,沒到家我就死了。不,我們待在這裡。我不放棄我的計畫,它只是必須延期一陣子罷了。」

  ***

  可琳斜倚在室外陽台的陰影處,眺望著繁華熱鬧的哈那魯魯市。她啜飲著檸檬汁,而每次胎兒在她腹中動一下,她就皺個眉頭。腿上擺著一本記事本,為了寫一封她實在沒心情寫的信。她對任何事都沒啥心情,除了自艾自憐之外。

  倫絲到市場去買菜,而魯耶不知跑到那裡去尋樂了。可琳恨死她受限的行動,但這是她自己選擇的,不讓任何人看到她目前的情況。她不能冒著傑迪可能發現的危險,他不能知道這孩子的事的,這一點她必須確定才行。

  親愛的爸爸:

  從我寫給你的上封信至今,事情並沒什麼變化。我還住在甜酒銖山坡上的出租房子。新開的夏花滿山坡,使它顯得美極了。事實上,你可能想像不出在我自己的花園裡就有數不清的顏色。我一直是自己照料花園,而學了這裡所有的異國花木。那該可以告訴你,我過得有多麼多采多姿啦。

  天氣比我們新英格蘭人所能習慣的要熱得多。因為我的情況,我比別人覺得更熱。但住在這高高的山坡上,我們常有陣陣涼風,尤其是夜晚時。天,我是多麼期待那些微風吶!

  我的健康情況非常好,我的醫生是這麼說,我將在下個月生產。至於你上封信所問的問題,不,我還沒改變心意,一定要把孩子給別人,它只會使我想到傑迪,而一旦我離開此地,我就要把他完全忘掉。你所說的那些我該有的母性本能根本不存在。我恨這個胎兒,就如我恨傑迪一樣。而且,他永遠不會知這孩子的事,那是我另一種報復的快感。

  天,她說得好殘忍,但她把這也怪罪於傑迪。是他使她認識仇恨,而仇恨已經吞噬了她可能曾有過的任何感情。

  我仍要實行我的計畫,只要我一恢復身村。我並沒增加大多重量,所以應該不會花太多時間恢復。

  傑迪就在這城市裡,魯耶已替我查出他的住處和工作地點。他正在威基基少數開放的海灘區蓋一楝旅館,他顯然已毫不念及我而繼續他的生活了。他不知道我已在這裡,從一到達我就不曾在父共場所出現過。倫絲和魯耶出去辦事,但傑迪不認識倫絲,而魯耶則小心地避開傑迪,他向我保證過。

  我幾乎受不了無所事事的等待了。你知道我不是個有耐心的人,我會讓自己捲入這一大堆麻煩,就是因為我等不及自己控制信託基金。順便一提,我帶來的錢已安全地存入一家當地銀行,所以你不必擔心我帶那麼一大筆錢來。

  我會很快再寫信給你,爸。不過,別期待一篇嬰兒出生的完整報告。我甚至不看他一眼,我們誰也不知道他的長相,甚至性別,會比較好。反正,我不認為他是我的孩子。他是傑迪的,只是他自己的。我的醫生曾說夏威夷人都愛孩子,他已經為嬰兒找到一個好家庭,所以你根本不用擔心。

  我愛你,爸,而我希望你能原諒我把你的外孫送走。我只是受不了留下他,請你諒解。

  你忠摯的女兒

  可琳.巴羅.布基

  她父親不會喜歡這封信的,不過她寄回家的任一封信他都不會喜歡。她一直都顯得那麼冷厲狠心。冷漠,他曾這麼說她,傑迪也會,也許她是,但她很堅強,那對一個女人而言並不容易。

  可琳封好她的信拿著走進屋裡,倫絲會把它寄出去。屋子裡好靜,連她僱用的德國廚娘今天下午也出去了。

  由於沒人可交談,可琳有點煩躁而出去花園工作。一小時左右,馬車上了山坡,倫絲提著菜籃出現了,她發現可琳蹲在一片紅黃色的大花堆裡除草。

  倫絲皺起眉頭,「看看你,琳,你都烤焦了。」

  可琳用一隻髒手抹去前額的汗水,「我沒別的事好做啊。」

  「天氣這麼熱,你至少可以在樹蔭下工作呀,我的小姐,你沒在大太陽下昏倒真是奇跡。現在進來,我去替你放一桶涼爽的洗澡水。」

  她扶可琳站起來,走上屋前的幾個台階。台階上有個陽台,前簷垂掛著不少盆栽花草,圍欄邊也擺著盆景,屋角及前後院都長著椰子樹。恰人的花香,五彩繽紛的花木,使得陽台成為一處舒適的休閒區。

  「你在這兒等,琳,我把菜籃拿進去再替你放洗澡水。」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要讓你這樣婆婆媽媽地待我,」可琳抱怨道,然後疲倦地笑了笑,「但洗一次舒服的溫水澡聽來真不錯,我的背又酸了。」

  「如果我不是很清楚的話,我會以為你的預產期應該更早。」倫絲有感而言,看著可琳在「姆姆裝」下的大腹便便。

  「別傻了。」可琳總是用這一句來排除別人接近事實的說詞。

  倫絲搖著頭走進屋裡,可琳笨拙地坐進陽台上的一張籐椅。這很有可能,她憂慮地想著,拍著她的腹部,她真的可能在這幾天就生了,但即使那可以結束她的等待,她也不要那樣。因為那樣她就得向倫絲解釋她和傑迪第一次同床的情形,她寧願只有自己才知道。

  一陣微風拂動陽台邊的椰子樹,吹來一陣園中百花的芬芳。可琳深吸著已成她偏好的香味,但當她的背又劇痛時她屏住氣了。彎腰太久了,她忿忿地想著。她早該知道,她根本不可能在園中工作而不因腹中胎兒引起不適。她是多麼恨他,胎兒只會帶給她麻煩而已。可琳好難受,準備上床去躺著不動。

  「來吧,琳,」倫絲推開前門,「浴池已經滿了。」

  可琳要站起來,卻做不到而跌回椅子裡,「你得扶我一把,我根本站不起來。」

  倫絲好笑地拉著可琳的手扶她起來,「你真是吃足了苦頭,是不?可惜的是他不能在這裡分享他結的果且聽聽你所有的抱怨。」

  「如果他現在就在這裡,我想為此我會很高興地割破他的喉嚨。」

  「哎,哎,得要你們兩個才會產生那個嬰兒,你的確是願意嫁給他,記得嗎?」

  「別提醒我,我並不知道他只是利用我來報復我爸爸,而且他該死的沒必要在離開之前還那樣,更沒必要給我留下個胎兒。」

  「哎,琳,醫生警告過你別讓自己情緒激動喔,而且我們也談過太多次,你知道我覺得你應該趁身體還可以時回家去,報復不會有好處。」

  「報復會得到名譽賠償。」可琳頑固地說。然後,突然地,她倒抽著氣痛得彎腰駝背。

  「怎麼了?」倫絲問道,然後杏目大睜,「哦,天,你不會是要生了吧?」

  「不,」可琳在陣痛過後說,「恐怕時候到了,你說的對,我的預產期是該早一點。」

  「我就知道你結婚之前有事瞞著我,難怪你那麼急於上教堂。」

  「倫絲,求求你,」可琳呻吟道,「我以後會解釋,現在,扶我上床去,我的背痛死了。」

  「哦,天,搞不好會難產。」倫絲喃喃自語著。

  「什麼?」

  「沒什麼,甜心,來吧,我扶你到房裡去,然後去叫醫生來。」

  「不!」可琳叫道,「你不能離開我。」

  「好吧,琳,好的,」倫絲安撫地說,「反正我們有很多時間,等廚娘回來我再讓她去叫醫生好了。」

  ***

  十八小時後,可琳與意識掙扎著,那欲撕裂她全身的劇痛仍然記憶猶新。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她只想睡覺,且忘了那死般的痛苦,但那可惡的哭聲不讓她安睡。

  「喂,垂頓太太。」

  可琳閉緊眼睛,她知道柏生大夫正對她說話,因為她為方便起見報了魯耶的姓。畢竟,他正與她住在同一屋子裡。

  大夫現在為什麼不讓她安靜點呢?過去幾小時內他一直欺凌她,命令她怎麼做又叫她放鬆。他一直說時候未到,而她明知陣痛再不停止她會死。柏生大夫抱怨她是他見過最糟的產婦,她則叫他去死好了。

  他被她的言語嚇壞了,因為她用造船廠附近野孩子罵人的髒話把傑迪罵透了。每次陣痛變得難以忍受時,傑迪的名字就冒到她唇間。老天,他的耳朵一定癢死了,她只希望他能在這裡聽她詛咒。

  「垂頓太太,拜託。」

  她張開眼睛,「你難道還不能讓我安靜點嗎?我只想睡覺。」

  「我們還沒完吶。」

  「我完了。」

  柏生大夫歎口氣,他是個四十多歲的矮個子,頭髮稀少鼻樑上有架特大的眼鏡,他真的快沒耐性了。

  「我還得剪斷臍帶,你必須抱一下你的孩子。」

  「不!」

  「你真是我所見過最不合作的小女人,」他責怪她,「現在別再不講理了。」

  「讓倫絲抱他,」可琳頑固地說,一面逃避去看他哭號的嬰兒,「你知道我不要看他,我事前就告訴過你了。」

  「你的女侍去燒開水了。」

  「呃,那就等到她回來。」

  「你要冒受感染的危險嗎?」他粗聲問道,「現在抱著你的孩子。」

  他沒給她機會再拒絕,就把嬰兒放到她的臂彎中。可琳趕緊轉開頭不去看他,她不要有記憶,不要有他的影像留在她心中。

  「快點好不好?」當孩子繼續哭泣時,可琳難受地叫道。

  當臍帶被切斷時,哭叫聲似乎更大聲而可琳倒抽著氣,柏生大夫笑了。

  「放鬆點,垂頓太太。」

  「你傷了他嗎?」

  「沒有。」

  「呃,那就抱回去。」

  「還沒好,我們還得清理你呢,現在推出來。」他說著在她下腹加壓。

  胎盤只引起稍微的不舒服就滑出她腹腔,孩子還在哭。

  「現在你可以把嬰兒抱出去了嗎?」她哀求道。

  「我們還得等水來替小傢伙洗去血水。」

  「血水?」她抽著氣而本能地轉向嬰兒。

  「不是他的血,垂頓太太,」醫生安慰著她,「不是,他是個健康的好男孩。」

  如今可琳的眼睛移不開了,她賦予這小人兒生命哩!她為他受苦,經驗了難以想像的疼痛,他才有了生命,一個小男孩。

  「他好醜,是不?」可琳忍不住問道。

  柏生大夫開心地笑了,「那倒是我所見過的新母親中所聽到第一句誠實的觀點,但我保證等他洗好澡後會好看多了。」

  「他為什麼哭不停呢?」

  「他剛被從住了九個月,溫暖舒適又安詳的家中抓出來呀,他為此生氣是可以瞭解,而哭可以給他一點安撫。」

  「我——我不——」

  「他所需要的只是你的乳房,垂頓太太。」

  「我不能。」她趕緊說。

  「呃,那就決定在你了,我想讓他哭一陣子是無傷,我這就去看水怎麼燒這麼久。」

  「等等。」

  但柏生大夫牢牢地關上門。他找到倫絲,她正坐在廚房餐桌邊,手裡拿著半杯威士忌。

  「你有個額外的杯子嗎?」他問道。

  倫絲擔憂地抬頭看他,幾乎害怕問那問題了,「有效嗎?」

  「我還不敢說,我們就給她一小段時間,但之後我得去清洗那嬰兒了,我一向是立刻清洗他們。」

  倫絲起身去拿另一個杯子倒滿,「天,但願我是做對了,但我就是受不了看她把孩子送掉,我知道事後她會後悔莫及。」

  「如果我不同意你,我就不會演這場戲了。」

  「她根本不聽人講理,如果把她和他留下獨處還起不了作用,那就沒其他法子了。」

  「呃,我們只得等著瞧羅,不過,孩子的父親在那裡呢?」

  「哦,他出去買醉了,」倫絲答道,說的是魯耶,「他主意倒是打對了。」她舉杯補充說。

  她是把柏生大夫拉到和她同一夥了,但還沒近到否認可琳與魯耶被推想的婚姻關係。醫生已經對可琳很看不慣了,沒必要告訴他事實而使情況更糟。況且魯耶.垂頓並非因緊張而去買醉,而是去慶祝逆境總算結束了。他以為孩子是早產了,而在可琳解釋懷了胎那晚的真相後,倫絲就讓他繼續那麼想。其實,魯耶根本不會想到孩子,而且也不在乎的。

  天,倫絲不喜歡那男人。不知怎地,每當可琳不在附近時,魯耶看來就不一樣,他就像兩個不同的人,但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使她更覺不安。

  柏生大夫喝完他的酒,「我們最好回去那裡了。」

  「但你認為琳有足夠時間了嗎,大夫?」倫絲一臉懷疑地問道,「也許看了孩子且抱抱他不會讓她改變心意哩,她是個頑固的女孩。」

  「頑固還不足以形容吶,瑞爾小姐,我從沒見過那麼好鬥又死硬派的小姐。」

  倫絲忍不住笑了,「她的確有點脾氣而且非常沒耐性。」

  「那樣說還嫌客氣吶,」柏生大夫怨道,「呃,端著水一道來吧。」

  當他們走近可琳的房間時,發現她斜躺在床上,低頭看著她懷中的孩子。當她抬起頭時,綠眸子裡沒有一絲憤怒。

  「小聲點,」可琳耳語著,「他睡著了。」

  倫絲把小盆水放在桌上走到床邊來,「反正我們得吵醒他,親愛的,要給他洗澡了。」

  「你怎麼一盆水燒那麼久?」可琳質問道,不過口氣並不嚴厲。

  「恐怕是我的錯了,我一直把水打翻,」倫絲撒著謊,「老天,你這一折騰就八個小時,琳,我一刻都沒休息過,我累慘了,手就是抖個不停。」

  「魯耶為什麼沒幫忙你?」

  「他出去一整夜了,太陽都出來了,但他還是沒回來。」倫絲怨道。

  「對不起,」可琳應道,「我不知道他會那樣丟下我們不管。」

  柏生大夫笑道,「所有新父親一般都是這樣,垂頓太太,很少有人會在生產過程中老守在旁邊不離開。」

  可琳想著不知傑迪會不會,但想那是沒意義。哼,傑迪甚至不知道他有個兒子了,一個兒子,她崇敬地想著。

  當柏生大夫抱起寶寶時,她熱切地觀察著。當他們開始沖洗他時,他又開始哭了。洗完後,他被裡在一條小毯子裡,而倫絲抱起他要走出房去。

  「你要把他抱到那裡去?」可琳問道。

  「目前我只是抱他到隔壁房間,」倫絲答道,「要領養他的家庭還沒被通知哩。」

  「今天下午我會去辦,」醫生熱切地說,「現在你需要休息了,我們也都需要。明天我會過來一趟,看看你的情形如何。」

  可琳試著讓一夜的辛勞接管意識,但雖然她的身體願意,她的神智卻不肯休息。她可以聽到寶寶遠遠的哭聲,而那聲音似乎在呼喚著她,他們會讓他就那樣一直哭嗎?

  她是怎麼搞的?她不該在乎。那是傑迪的孩子,而她恨他,她何必在乎他會不會哭壞了呢?那孩子很快就會送走,而她永遠不會再見到他了。

  可琳閉起眼睛抗拒哭聲,祈願它停止。但寶寶躺在她懷裡的影像一直纏住她。當她把奶頭塞給他時,他就不哭了,立刻就睡著了,好像那是他唯一想要的,他信任她,仰賴她給他安慰。

  哭聲似乎愈來愈大,一直在她腦中迴響直到她再也受不了了,她抗拒著想去抱他的強烈慾望。

  「倫絲,」可琳絕望地叫著,「倫絲,叫他別哭了。」

  沒有回應而哭聲持續著,可琳皺起眉頭。不,她不能再看他,她必須把他趕出腦海。

  「哦,別哭了,寶貝,求你別哭了。」

  她吞下想湧出的眼淚,她慢慢地下了床,她全身酸痛,她只要確定他沒出事,然後她就睡得著了。

  走路是最難受了,但她勉強慢慢地走,寶寶放在她隔壁的空房間裡,沒有人在那兒陪他。嬰兒躺在床中央,兩邊撐著枕頭。

  可琳低頭看他,洗乾淨後他現在是好看多了。但因哭太久,他的臉都藍了。

  「噓,」可琳柔聲說,用手指輕摸他細柔的黑頭髮,「你不能再哭了,你聽到嗎?」

  那沒有用,她掀開毯子看是否有東西傷了他,但啥也沒有。他那小小的四肢哭得都僵直了。他不只是在哭,他是把心都叫出來,幾乎令她心碎。

  「求求你,別再哭了,」她哀求道,「我受不了。」

  可琳抱起他試著安撫他,但他還是哭叫著。什麼都沒有用嗎?她把他放回床上,拿開一個枕頭以便她能躺在他旁邊。她屈服地解開睡衣前襟,溫柔地抱近他。當他的臉頰碰到她乳房時,他慌亂地抖動直到小嘴含住她的乳頭。過了好一會兒他的呼吸才平穩,但就像先前般地,他鬆弛下來且心滿意足地睡著了。

  可琳再也忍不住眼淚了,「哦,天,不!」她抽泣著,心痛得欲碎,「你為什麼要對我這樣。」

  一陣子過後,倫絲往房裡探,看到母親和兒子兩個都睡得好安詳,她微笑地把門輕輕關上。

  ***

  可琳在長穿衣鏡前挑剔地審視自己,她的衣服是天藍色的麻紗棉布配上白色的蕾絲滾邊——非常清爽,卻很時髦。她帶著一把藍色洋傘,金色秀髮也梳了個新髮型,兩鬢緊緊地往後攏在頭頂挽著波浪般的髮髻,額頭則垂下翻落的劉海,她不在乎這髮型太簡雅,至少它涼快多了。

  可琳做了一櫥子全新的衣服,她不再穿那些帳篷似的姆姆裝。她必須給人一種印象——

  她剛從本土來到此地,穿著本地服裝不太合適。

  「你看來美極了,親愛的,」倫絲手捧著剛剪的花進來說,「但你為什麼又再試穿那些新衣服呢?」

  可琳不理會那問話,而轉身看看鏡中的另一角度,「我做到了,倫絲,」她含笑說,「經過兩個月激烈運動後,我已恢復往日的身材了,這件新衣服是照一件舊衣服裁剪的,而現在它完全合身。」

  「胸部不會太緊嗎?」

  可琳困惑地皺起眉頭,「不會,但應該會的,不是嗎?」

  倫絲咯咯笑了,「你該感謝我,我告訴裁縫師把那部分加大的,我考慮得很周全吧?」

  可琳情不自禁地笑了,「又耍一次袖裡乾坤了,是不?像你和柏生大夫擺我一道那樣?」

  「我不否認它。」

  「哦,倫絲,我若沒有你怎麼辦?」可琳擁抱她的老朋友,這可是她很少有的行為。

  「就不會這麼好過啦,這是事實。」

  可琳開心地笑了,「你知道,只有這個大胸脯和兩道小胎紋才能顯示我曾經歷過的。我可曾謝謝你堅持用椰子油幫我按摩以防肌膚留下皺紋了嗎?只有兩道小紋哩!」

  「呃,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倫絲平靜地說。

  「不,對你我永遠謝不夠的。」兩個女人互相凝眸,她們彼此瞭解。

  她們同時聽到哭聲了。

  「你要我去嗎?」倫絲問道。

  「不,」可琳笑道,「我敢賭你一定以為當我恢復理智而要留下他時,你就得全天候照顧他了。呃,你是可以幫忙,但我實在太喜歡親自照顧他。」

  「那並不妥當,」倫絲怨道,「呵,你母親從不煩你的事,除了抱你向她朋友炫耀之外,一個有你這種身份的女人都有個保姆料理換衣服、洗澡和餵奶的雜務。」

  「我不是我母親,」可琳應道,「我正巧喜歡那些小雜務,我就是看不膩他,有什麼辦法呢?」

  倫絲笑了,「不,我想是沒辦法,但我還是要說那不妥當。」

  「你只是在嫉妒,呵,我認為你跟我一樣疼他,」可琳說,「那就來吧,我們兩個都去,反正他喜歡引人注意。」

  她們兩個走進可琳的隔壁房間,那已改成育嬰室了。清晨的陽光從窗口照了進來,微風吹動了掛在床頭的風鈴鳥,而使哭聲停了。

  可琳低頭笑看麥格.沙蒙.布基,「他被你在古董店找到的小鳥迷住了,他真的開始注意東西了。」

  「大夫告訴過你,他的眼睛沒有問題,」倫絲應道,笑看聽聲音轉動的麥格,「嬰兒最初的視力都不會很好,不過我很高興看到他的眼睛從灰藍色變成你的黃綠色。天,他長大後會是個英俊的魔鬼哩,就像他的——」

  「不,」可琳打斷她,「他什麼都不會像他。」

  「隨你怎麼說,親愛的。」

  「我是這麼說,」可琳堅決地回道,「麥格將會是特別,我知道他是。」

  「呃,現在這個特別的小傢伙需要換尿布了。」倫絲說著開始解尿兜。

  「柏生大夫有沒有多留點那種治療痱子的藥膏?」

  「沒有,他說他今天會帶來。不過,沒什麼好擔心,那些痱子似乎一點也沒影響麥格。」

  「我不喜歡,也許我該在天花板裝個風扇。」

  「你擔心太多了,琳,」倫絲嘲笑她,「麥格是在這種氣候出生,這種炎熱對他可能沒有對我和你一半的影響,看看他,他健康得很吶。」

  「我知道,我只是要他一直如此。」可琳說著把麥格抱了起來。

  她笑看著他那胖胖的小臉蛋,世上所有的愛都呈現在她眼神裡,他是她的小天使。想到她幾乎要把他送走,她還會打顫吶。她永遠不能原諒自己在懷孕期間有那種可怕的想法,她只能認為自己當時一定是有點瘋狂了。

  麥格不再是傑迪的兒子,那根本不必說了,他是她的兒子,只是她一個人的。她從沒想到過會有人對她是這麼重要。

  「你餓了嗎,寶貝?」可琳無事自擾地問他,「我想我應該在走之前再喂餵你,那你就可以睡一個下午不會想念我了。」

  「走?」倫絲揚起一道眉毛。

  可琳走向窗邊的搖椅,打開前襟喂麥格吃奶,「時候到了,倫絲,魯耶告訴我有艘船令天下午會到,我們將拿些行李到碼頭去,然後從那裡坐馬車到皇家旅館,就好像我剛從美洲本土來的。我會以傑迪.布基夫人的名義在那裡訂個房間。」

  倫絲搖搖頭,「原來你還要實行計畫羅?我一直希望你全忘了。」

  「只因為我的心軟化,並不代表我忘了來這裡的原因,我一刻也沒忘記過。」

  倫絲剛得知強暴之事後很同情可琳的憤怒。但從那時起她有很多時間一再思量,她還是認為默默地離去才是好主意。

  「麥格已經大得可以旅行了,琳,我們何不回家去呢?」她建議著,「你父親想見外孫都想死了。」

  「我知道,但他可以再等幾個月,除非我已經報復,不然我是不回去。」

  「該死加三級,可琳,你跟那人玩花樣一定會惹禍上身。」

  可琳好驚訝又好笑,「你竟然會說粗話,倫絲,那可不像你吶。」

  「跟你住久了總會學上幾句,」倫絲沒好氣地說,「你父親不知著什麼魔竟讓你從小就在造船廠野,我永遠不得而知,你有些話說得實在——」

  「他很高興我對那裡有興趣。」

  「那興趣並沒持久,但卻使你變成最沒淑女樣的小姐,可琳.巴羅。」

  「可琳.布基,」她提醒她的小保姆,「況且我並不經常詛咒,只在生氣時才會脫口而出。」

  「那幾乎是大部分時間了。」

  「哎,這兩個月來我曾發脾氣過嗎?」可琳含笑問。

  「沒有,但是你一旦再碰上他,你就會了。」倫絲瞭解地說。

  「不,我不會,我不必見傑迪就可以愚弄他了,我也許根本不會碰上他,那是最好了。

  但就算碰上,我何必發脾氣呢?他沒辦法阻止我的。他不能扮演憤怒的丈夫,因為他遺棄我了,這次我是佔上風。」

  「我不喜歡,琳,」倫絲警告著,「他的魅力曾騙了我的好感,而你更甚,你似乎忘了他有多無情。」

  「別想再說服我了,倫絲,」可琳堅決地說,眼神冷硬,「什麼事都無法改變,除非完成我來此要做的事,我是不回家。」

  「麥格怎麼辦?」倫絲憤怒地問,「當你在城裡遊行時,你打算把他藏在複雜的旅館房間裡嗎?」

  「當然不,你和寶寶會待在這裡,我會住進旅館是因為那是公共場所,而我必須公開亮相,我大部分時間會在這裡過,不過沒有人會知道。」

  「如果傑迪跟蹤你到這裡而發現麥格呢?!那你會怎麼辦?」

  可琳皺起眉頭,「那是不可能發生的,倫絲,但若真發生了,解決方法很簡單,我們只要說麥格是你的兒子,而你是因為山上較涼爽,而且你對炎熱天氣不適應才住這裡。」

  「我還沒結婚吶!」倫絲哼道。

  「誰會說你不是最近才成寡婦的,瑞爾太太?」可琳說,「而且麥格不是在我們離開波士頓前出生?畢竟,我們會說我們今天才到達呀。而且我們可以說麥格比實際大一個月。」

  「你把事情弄得太複雜,琳,為什麼謊報他的年齡呢?」

  「那傑迪就不可能懷疑什麼了,柏生大夫是這裡唯一知道麥格生於六月十四日而且是我的兒子的人,那位好大夫以為我是垂頓太太,他不可能認識傑迪或是把我與即將惡名遠播的傑迪.布基夫人聯想在一起。」

  「我一點都不喜歡,琳,你知道我不喜歡說謊,我從來沒成功地騙過誰。」

  「你可能根本不必說謊,我這裡出人時會很小心的,就算傑迪有可能跟蹤我到這裡,我們也不必讓他進來呀,所以沒什麼好擔心。」

  「你是這麼說啦,」倫絲應道,「但恐怕那一點也沒讓我放心,一點也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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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傑迪靠在一棵大椰子樹的樹幹上望著海洋,他低頭看著拍打威基基海灘的波浪,在他身後正是他營建的旅館,當傑迪以獻身本島繁榮為傲之際,他也是憂愁不快的,過去的生活方式已經結束了。

  「工作進行得不錯吧,阿力卡?」

  傑迪回頭看到裡歐跨坐在海灘的棕櫚樹幹上,正剝著芒果大口大口地吃。裡歐.奈許是歐米.奈許的後代,就如傑迪一樣,但裡歐較具夏威夷人血統,只在前一代他父親娶了個日本太太才失去純正血統,他看來就像純夏威夷人,因為他是個黑皮膚的巨人,高過傑迪又是黑頭髮黑眼睛的。

  他們在北海岸一起長大,一起上學,而現在是一起工作。裡歐是傑迪最好的工頭,也是他的密友兼遠房表親。

  「是的,工作進度不錯,」傑迪笑道,「我不知道我幹嘛要跑這一趟,你把一切都理得這麼順利了。」

  「成功的大老闆不需要工作的,」裡歐椰掄到,「他整天和漂亮妞兒躺在大太陽下,不必擔心什麼的。」

  「你是建議我在三十歲前就退休嗎?」

  「沒有你我們也做得很好的,老闆。你何不趁年輕好好享受人生呢?」

  「多謝啦,裡歐,知道我被需要的感覺真好。」

  他們倆放聲大笑,然後裡歐突然轉變的表情令傑迪警戒了。

  「看誰來找你羅,」裡歐嚴肅地說,朝旅館方向示意,「一定是重大事件才會使你叔叔離開弗特街的。」

  傑迪隨著裡歐的視線看去,艾莫.布基正朝他們走來。

  「他為何而來不說我也知道。」傑迪說。

  「我也是,」裡歐皺著眉頭說,「我自己也想跟你談,但由於你一直沒提起那話題,我才不敢刺探,我想你叔叔的勇氣較佳。」

  「你是指膽大包天吧!」傑迪冷酷地說。

  當艾莫來到他們身邊時,他已熱得滿身大汗氣喘咻咻了。在沙灘上蹣跚而行可把他累慘了,他癱坐到裡歐身邊的樹幹,開始用帽子扇風。

  裡歐沒與艾莫打招呼就站起來,「我想我最好現在就叫大夥兒開工了。」

  「好的。」傑迪拘束地說,看著他離去。

  「這兩星期來我一直傳話給你,傑迪,」文莫開門見山直接地說,「你為什麼不理不睬?」

  「我一直很忙。」

  「忙得抽不出一點時間給我?」

  傑迪僵直地站在他叔叔面前,「是的,而我很抱歉你到這裡來也是白跑的,因為我現在也沒有時間陪你,我有工作要做。」

  艾莫有點慌亂了,「你不能佯裝你不知道我為何而來的,我要求知道你對你太太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傑迪冷靜地應道,「現在你還有別的事要討論的嗎?」

  艾莫不可思議地瞪著他,「不怎麼辦?不怎麼辦?」

  「你的聽力極佳,叔叔。」傑迪諷道。

  艾莫皺起眉頭,「也許你不知道她在做什麼。」

  「不,叔叔。我知道她的一切輕浮行為。我可以列出她到達後這六個星期來的每一個愛人的名宇。我很清楚她在幹什麼,不同的是我也知道為什麼。」

  「老天,傑迪!你怎能讓她繼續興風作浪呢?難道那不會令你懊惱嗎?」

  「如果你說的是她是個娼婦——不,那不會惱到我。她不會當我妻子太久的,一旦她厭煩她的把戲而回家去,她也許會很快就和我離婚的。」

  「我搞不懂這是怎麼回事,」艾莫搖著頭,「你甚至連告訴我你已結婚的禮貌都沒有。」

  「如我所說的,那不會太久的。」

  「我必須由朋友口中知道,而他們說的還不只這一點。」艾莫嘮嘮叨叨地繼續說,「我無法相信。我去見過她,命令她停止以傑迪.布基夫人的名義胡作非為。」

  「你見過可琳?」傑迪露出興趣了。

  「是的,我見過她,」他厭惡地說,「一個妓女!塗著一張大花臉。在她知道我是誰而讓我看過結婚證書後,她竟然也跟我賣弄風情!哦,老天,我老得可以當她爸爸了,更別提我是你叔父,你怎麼會娶個這種怪物呢?」

  傑迪的眼眸凝成死灰色,「我為什麼娶她並不重要。」

  「也許你不介意你的姓氏被人拽在地上踩,但我也是個布基家的人,你妹妹也是。你可曾考慮過梅雅有個妓女嫂子會是什麼感受?全島的人都知道這件事了,你必須制止這件醜事了!」

  「你什麼時候那麼關心梅雅了?」傑迪嘲諷地問。

  「我知道這事傳到她耳朵時她會有何感受,幸好她現在在鄉下,一旦她聽說後她可能不敢再出門了。」

  「說夠了!」傑迪怒吼道。

  「那就想辦法呀!損害已造成,但它沒必要繼續。這島上的政治問題已是面臨重要關頭了,可能很快會有場革命。至少那會讓人們忘記你太太的事。」

  「我告訴過你,別跟我提革命,你知道我反對推翻皇后的。」

  「我是說只要你太太離開,她的醜事不會成為熱門話題太久的。」

  「你建議怎麼樣?要我不管她願不願意而把她綁上船運回去嗎?」

  「是的。若必要的話,付錢要她走。如果代價太高的話,我甚至願意幫助你。」

  「她比我們兩個加起來都還要富有,叔叔。」傑迪應道,仔細地觀察他叔叔的反應。

  艾莫很驚訝,但不受影響,「該死,傑迪,你必須想想辦法!你讓那女人鬧你笑話,而毀了我們家的名聲。」

  「好吧,叔叔,」傑迪歎道,轉身看著海灘那頭皇宮式的皇家旅館,可琳住的地方,「我會處理這件事的。」

  這是從他太太意外光臨後第二次談到這話題。第一次是和台娜談到的,那個他應該娶的女人。如今她已經知道這項婚姻的一切細節,奇怪的是台娜最近常指控他是在嫉妒,那是無稽之談,他不在乎可琳的,難道台娜看不出來嗎?

  「你會盡快制止它嗎?」他叔叔追問著。

  傑迪的嘴抿成冷酷的一線,「會很快的。」

  ***

  可琳好煩。持續的表演,往返甜酒缽和威基基的長途車程令她暴躁易怒。這把戲使她大常遠離麥格了,這是她所痛恨的。

  是的,是回家的時候了,這報復行動並不令人滿意,如果傑迪曾有所反應,如果他曾顯出她的行為對他有點影響的話,她是會覺得她好像有點收穫的。但她一次也沒見過他,也許他根本不在乎別人的想法吶。

  「我想我可能會想念這島嶼的,魯耶,」可琳有感而言,一面倒著中國茶,「你不得不承認,一整年都是夏天,隨時都有水果可吃是很不錯的。」

  他們是在中國城的一家餐廳裡,離甜酒缽不遠的一處繁榮區。這是一種異國情趣,吃著一小碟一小碟的鳳爪、粉腸、蒸餃等一大堆小點。菜式一直送上來,總共七道不同的菜式,足夠餵飽十個飢餓的人。可琳對這種浪費很吃驚,但她卻每一盤都品嚐了。

  「那麼你是終於決定放棄回家了嗎?」魯耶問道。

  「是的。我應該在麥格太習慣這種溫暖的氣候之前帶他離開,免得他難以適應波士頓。」

  「麥格,」魯耶沒好氣地說,「如今你做的一切似乎都以他為主了。當你不演戲的時候,你就是跟那寶貝玩,餵他奶,替他洗澡。我幾乎見不到你,除非輪到我充當你愛人的那一天。」

  「別說得那麼難聽,魯耶。」

  「我不會介意,如果這是真的——如果我真的是你的愛人。」他忿忿地說,「但唯一能接近你的只有那該死的嬰兒。」

  「魯耶!」

  「對不起,可琳,」他趕緊說,雙手捧著她的手,「我不是認真的,我只是情緒不好。

  我最近賭鬥雞常輸,而這種溫熱的天氣逼得人都快發瘋了。」

  可琳歎口氣,「我知道,你何不去替我們查一下明天的船期呢?」

  「你那麼急著走嗎?」

  「你不嗎?已經十個月了。」

  「我還以為你會先和姓布基的解決一切,你甚至還沒見過他吶。」

  「我何必?」

  「離婚怎麼樣?」

  「魯耶,我告訴過你了。不會有離婚的。傑迪會繼續做我失蹤的丈夫,即使我們永遠不會再見面。我正好喜歡目前的安排。」

  「那我是擺在什麼地方呢?」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魯耶?」可琳質問道,放下刀叉往後靠。

  「我要你當我的太太,可琳。」他雙手把她的手握得更緊,「我要成為你的丈夫,而趕走那個根本不在乎你的混蛋。」

  可琳歎日氣,「如今那是不可能的,我以前就告訴過你了,我從沒給你任何承諾,魯耶,我不愛你,而我希望你別再期待我的感情會改變。除了麥格,我誰也不要。」

  魯耶的眼神一黯,「也許你若沒有孩子就不會那麼想了,」他酸刻地說,「我懷疑你丈夫如果知道他有兒子會怎麼樣。」

  可琳的臉色變白,她從未聽過魯耶話說得這麼無情,他為什麼看起來那麼惡毒呢?

  「你是在威脅我嗎,魯耶?」

  「我只是好奇,如此而已。」他聳個肩,「你想他會把孩子從你身邊搶走嗎?」

  可琳的綠眸子一沈且閃出火花,「如果你告訴他,魯耶,」她幾近耳語地說,「我可能會殺了你。」

  「母獅保護她的小獅子,呃嗯?」他嗤之以鼻,然後他的黑眼睛突然吃驚地瞪大,「哦喔……公獅剛走進洞穴了。」

  「什麼?」

  「你失蹤的丈夫不再失蹤了。」

  可琳覺得一顆心開始猛捶,她沒辦法轉身去看,只能瞪著魯耶。

  「如果你敢說一個字——」

  「放心,可琳。」魯耶熱情地笑道且吻了她手掌,「我只是在逗著你,你還不夠瞭解我嗎?」

  「我正開始懷疑吶,」她有點解脫地說,「他看見我們了嗎?」

  「不只那樣,我說親愛的,他還往這裡來吶。」

  可琳屏住呼吸。她該作何表現呢?不知怎地,對傑迪的舊恨並沒呈現,相反地,她發現自己竟擔心他生氣,擔心他會怎樣。當她聽到身後緩慢靠近的腳步聲時,她想逃了。

  「垂頓先生,」傑迪慢條斯裡地說,「我相信你有我太太陪伴很快樂,但你不介意我借用她幾分鐘吧?」

  魯耶沒有動而自以為是地應道,「我很介意,布基先生,我不相信你太太會喜歡被借用,如你所用的字眼。」

  傑迪手掌平貼桌面而傾向魯耶,「讓我換另一種說法,」他以深具危險性的冷靜口氣說,「如果你不離開,我會親自送你出去且把你揍得不省人事。」

  魯耶憤怒地站了起來。他不像傑迪那麼高,而且比起來還瘦得可憐,但他卻一點也不受威脅。

  可琳也站了起來,「魯耶,拜託,反正我們已吃過了,到馬車上去等我,我確定不管傑迪要說什麼都要不了幾分鐘的。」

  魯耶看著可琳好一會兒,他迅速地從口袋裡掏出錢放在桌上付帳,然後憤怒的不多說一言地走出餐廳。

  可琳再次坐下,知覺到很多眼光投注在她這一桌。她終於抬頭看向傑迪,一記火花似乎閃過他們之間,她的眼光移不開他的眼眸了。

  「你看來很耀眼,可琳。」傑迪打破沈默且坐到她對面,「不過,我叔叔說得沒錯,你那種化妝可真嚇人。沒有人告訴你要當妓女也沒必要化妝得像妓女嗎?」

  她早知道會有這種話的,但雖說如此那還是挺刺傷人的,「你留鬍子了,」她回敬一刀,注意到他也曬得更黑了,「那並不適合你。」

  「我沒問你的意見。」

  「我也沒問你的啊!」她凶巴巴地頂嘴道,舊恨以驚人的快速全湧回來了。

  「怎麼回事,可琳?」他問道,「你以當妓女為樂,但你卻不喜歡被人這麼叫?是不是那樣呢?」

  可琳費了好大的勁改變她的態度,「那倒沒惱到我,傑迪。」她說,「你呢?你喜歡人盡皆知你太太是個娼婦嗎?」

  「夠啦,可琳。」

  「那很丟臉嗎?傑迪。告訴我你有何感受,你可曾感受到你留下報紙啟事所給我的感受?有一點兒羞辱,傑迪?有一點兒愚蠢?」

  「原來你來此的行為舉動全是有意的羅?」

  「是的,你這惡痞!」她斥道,發洩出她的憤怒了,「並非只有你才懂得報復!」

  傑迪若有所思地低頭看著桌子,「如今你會說我們扯平了嗎?我是耍了你一記,但你也已經報復了。」

  「我們是否扯平還是個問題,我曾羞辱得無法踏出我家一步,但我看你並沒那種困難,也許你是不在乎別人的觀點吧?」

  「我在乎,可琳。」

  「呃,多謝你給我這麼滿足。」她冷酷地說。

  「你沒讓我說完。我在乎,但我沒讓它影響我,」他說,「但既然你把別人的觀點看得那麼重,你怎能只為報復我而自行降格墮落呢?」

  「我不在乎這些人怎麼想,」她應道,「我不住在這裡,這裡的閒言閒話不會跟我回波士頓的。」

  「我可以讓它做到。」他試探她。

  她怒瞪著他,「如果你要揭開一場無止盡的戰爭,我會奉陪的。」

  傑迪的肩膀似乎沈了一點,「不,我只想制止這一場。你已經破壞夠了,可琳。我要你停手滾回去。」

  「你要?」她嗤之以鼻地笑道,「我才不在乎你要什麼,傑迪。也許我還不想離開。也許我正好喜歡這裡了。畢竟,我過了一段愉快的時光。」

  「賣淫取樂?」他輕蔑地說。

  「是的。」她笑道,「你教會我做愛是根愉快的事,但我已發現任何男人都行。」

  傑迪的眼睛是一片冷灰了,「你會離開的,可琳,如果我必須——」

  她憤怒地站了起來,「你敢威脅我!當你那樣對待我之後,你已經失去任何權利了。我從未傷害過你,傑迪,你沒有資格要求我任何事的。」

  傑迪盯著她離去的身影,內心升起一股想殺人的憤怒,她為什麼要這樣?她真的會待在這裡嗎?

  過了幾分鐘,傑迪決定跟蹤可琳和她最得寵的愛人。其他男人都只是一夜春宵,但魯耶.垂頓卻是可琳固定的床伴,傑迪不知道垂頓對與他人分享可琳作何想法,什麼樣的男人會愛上一個娼婦呢?

  傑迪的馬車跟著他們的,他正要追過他們時,他們卻令他驚訝地轉彎走向甜酒缽,而不是奔向威基基及可琳的旅館,傑迪慢下馬車,繼續保持距離地跟著他們,他們在一處俯瞰全市的山坡上停車,而他看著可琳和魯耶進人一幢房子。

  傑迪停下來等著,猜想他們拜訪的人是誰,當分秒變成小時時,他才恍然大悟。他一直找不到垂頓所住的地方,現在他知道了,可琳不僅在公共場所尋歡取樂,她還私底下享樂,那女人難道獨自一個人睡不著覺嗎?

  到了半夜,傑迪看到屋前的燈光都熄了,他說不出他為什麼等這麼久而希望他們終會離去,哦,該死的,他為什麼有股衝動想進去殺了垂頓呢?傑迪不在乎可琳跟誰睡覺,難道他只是因為她掛著他的姓氏才會如此激動嗎?

  傑迪驅車回城,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可琳必須離開夏威夷。他不會再去找她,讓她來找他,當她這麼做時,他就知道怎麼辦了。

  ***

  可琳醒來時頭痛欲裂。雨絲從敞開的窗口飄進她的房間,她猛然跳下床而跑到麥格的房間。但他窗戶是關著的,雨飄不進來,顯然是倫絲關上的。

  麥格還熟睡著,所以她靜悄悄地關上門蹣跚地走回自己的房間。她關上窗戶,然後手掌壓在太陽穴上,頭痛得愁眉苦臉了。

  睡眠太少,而且煩惱事太多了——那就是她頭痛的原因。她為什麼會因與傑迪重逢而沮喪激怒至此呢?

  她早已忘了他有多俊挺。她大半夜都瞪著眼睛躺著,回想他的撫觸,他們的新婚夜,他給予她的狂歡激情。最擾人的是,她知道如果昨夜他走進她房間,她會張臂歡迎他的。

  倫絲敲敲門且探頭人內,「你起來了嗎?」她不請自入了,「在麥格醒來之前,我要和你談談而且要求你全心注意。」

  「好的。」

  「也許你現在願意告訴我,昨晚你和魯耶是怎麼回事?」

  「你說的是什麼?」

  「你知道我的意思。你們兩個回來,卻一聲不響地各自回房。你們吵架了嗎?」

  「我不很確定,」可琳聳個肩,「你知道嗎?我們遇見傑迪了。」

  倫絲皺起眉頭,深吸了一口氣,「怎麼樣?」

  「肯定地說,那並不很愉快。傑迪和魯耶幾乎打起來,但幸好我說服魯耶先離開。」

  「呃,別在這裡打住,」倫絲捺不住性子的說,「你和你丈夫吵架了嗎?」

  「是的,而我恐怕是大發脾氣了。」

  「我就是怕你會。」

  「哼,在他對我做盡狠事之後,我還能對他怎麼樣?況且昨晚他還說我是個娼婦妓女。」

  「你還期待什麼呢,親愛的?你故意讓每個人以為你是個——」倫絲吞吐著臉紅了,說不出那個字眼,「是個不守婦道的女人,」她折衷地說,「你以為他不會有同樣想法嗎?」

  「我從未真正考慮過他對我會有何想法,只想到他會因別人的想法而覺得羞辱。」可琳坦承道,眼神困擾了。

  「那令你心煩了,是不?」

  可琳的下巴頑固地昂起來,「怎麼會?我不會再見到他了,所以他的觀點並不重要。我知道自己的清白,那就夠了。」

  〔那你又為什麼會大發脾氣呢?」倫絲質問著,淡棕色眸子有一絲聰慧。

  可琳咬咬下唇,「我想我是被他的尖酸刻薄所刺激的。而且大感驚訝,在他所作所為之後,他根本沒權利譴責我。我只不過是以牙還牙,他才是始作俑者。他利用我去報復,然後丟下我面對被離棄的羞辱。如果他以為我會就此放過他,那下流胚子可就太小看我了!」

  「琳,你又發脾氣了,」倫絲警止口道,「如果你不降低聲量的話,你會把麥格吵醒的。」

  「哦,傑迪真是要把我氣死了!」她激昂地說,「他竟無恥地命令我到此為止滾回去,他沒要求我,他命令我吶!他對他做過的事沒有一句抱歉的話,沒有一絲道歉的表示。他只是批評我所做的事——他認為我在做的事。」

  「呃,但願你告訴他你快要走了。」倫絲說道。

  「不!」她吼著,「我不會讓他那麼得意的,我告訴他我很喜歡這裡。」

  「琳,見好就收啊。」

  「我知道,」可琳以減弱的聲音應道,「我本來就已經決定要回去了。其實,今天我就會去旅館結帳且到銀行把錢提出來。我實在是氣得不願告訴傑迪,在我們等船的期間,就讓他再不舒坦久一點。」

  「謝天謝地,你總算清醒了!」倫絲叫道。

  可琳笑著,「除了煩透這整件事外,我已經快控制不了情勢了,」她終於承認,「我一直碰到我曾帶到旅館房間的那些男人,而他們一直逼我實踐諾言,我再也無法敷衍他們了。」

  「我老早就知道這是個很危險的計畫,」倫絲提醒她,「你很可能遇到一個急性鬼,他根本不願等待的。到那時,你會怎麼辦呢?親愛的?」

  「大叫救命啊,還能怎麼樣?」可琳笑道,然後補充說,「我從不擔心那個的,倫絲。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我會和當天的紳士舞過旅館大廳,帶他到我房間,用酒灌他,避開他的侵犯,然後找藉口拒絕。我總是答應他下一次一定讓他享受到最狂歡的情趣。那實在很容易,每個男士都含著期盼的笑容離去,任何人看到他都會以為他已經得手了。男人就是男人,他們沒有一個會承認失敗而說他是被三振出局。」

  「男人就是男人,你是幸運才能全身而退的。」倫絲嚴肅地告訴她。

  「呃,反正我做到了,」可琳嗤之以鼻地說,「現在我可以回家了。我只希望今天我去旅館結帳時,不要再遇到我利用過的那些男人,我真的再也找不出藉口解釋我從不與他們第二次約會的原因了。」

  「要我跟你去嗎?」

  「不,你必須照顧麥格。我不打算讓他被任何人看見,他實在太像傑迪了,我不敢冒險讓某個人一見到他就斷言傑迪有個兒子,而廣為傳說。又如果我碰上任何我所謂的愛人,我還得多費唇舌解釋。」

  「至少,帶魯耶去,」倫絲建議道,「那就不會有任何麻煩了。」

  「魯耶會送我到旅館門口,但在那之後我要他去查船期。既然我已決心要走,我就要盡快離開。我會一直躲在這裡直到我們啟航,不再演戲,不再冒看到傑迪的危險,一次就夠了。」

  倫絲仔細地看著可琳的表情,「他嚇壞你了,是不?」

  「當他生氣時,是的。」她勉強承認道,「但只因為他實在太該死地難以預料。」

  倫絲太瞭解了,「你以前小看了他,早在你來這裡之前你就該記得的。從錯誤中學習經驗啊。」

  可琳懷疑著。她有理由怕傑迪嗎?她不禁默默地祈禱那個大男人的怒氣在他們啟航之前會保持潛伏。

  ***

  身穿白制服的年輕接待員喚來一輛等著的馬車,把可琳的少數幾件行李放進車廂。他羞卻得不敢看那正不耐煩踱著腳步的美人。他知道她是誰——她是全旅館的話題人物。但這年輕人不相信他們所說的一半,每次他幫她忙時,她總會微笑答謝他。

  他也認識她先生,今早他來旅館時就看到他了。所以他知道這美麗的白膚女士為什麼不笑了,為什麼那對綠眸子閃著怒火。當經理要人把她的行李提出去時,為什麼會是他正無聊地站在大廳呢?他總覺得她會那麼憤怒,自己也有點責任。

  可琳僵坐在馬車車廂裡的座位上,她雙手在腿上一再地緊握又放鬆,她真不知如何是好。

  她剛才走進旅館豪華的大廳,由於下雨裡面有點擁擠。她所引起的騷動令她覺得好笑,女人像躲避疾病地自動閃開,而男人則對她猛送秋波。她正要走到她的套房去收拾行李時,旅館經理叫住她了。

  在她能告訴他準備結帳之前,他小聲地通知她套房已經不再租她了。可琳的綠眸隨著經理的每一句話瞪大,他解釋她的行李已收拾好在等她,她的帳單也已繳清,而且她已經不再受皇家旅館的歡迎。

  「而這理由何在?」她質問,她想激那懦弱的矮傢伙說出她可恥的行為導致這種待遇。

  他的回答竟是她所預料不到的,「你丈夫威脅我如果我讓你在這裡再住一天,他會扭斷我的脖子。」

  如今可琳正盯著車廂外的傾盆大雨,對搖動的椰子樹或精美的房舍都視而不見。她原本對到處五彩繽紛的景致很欣賞,每楝房子前都有獨特的花園不正式,但到處都是花草,到處都是怡人醒目的色彩。但今天可琳卻什麼也看不見。

  直到馬車在銀行前停住,她才知覺到她已進人哈那魯魯的市中心。當她走向出納員時,她的眼睛仍燃燒著怒火,所以沒看到那人驚訝的表情,而把存款簿交給他要求提款。

  「一定是有所誤會,布基太太。」

  那戴眼鏡的中年出納現已引起她全然注意了。他叫他布基太太!他怎會知道她已結婚呢?她是以可琳.布基小姐之名開戶的呀。

  「什麼誤會?」她漸起警戒地問,「我是來提我的存款。」

  那人驚訝的表情變成驚恐了,「但我們不再有你的錢了,布基太太。今天早上它就被提光了。」

  「誰提的?」她質問道,雖然根本沒有必要問。她早知道了。

  「呃,是布基先生。」那人解釋著。

  可琳勉強克制住自己,她以顫抖的手指指著她的存款簿。

  「你看到他的名字列在我的旁邊了嗎?你竟敢把我的錢支付給他!」

  「他是你的丈夫啊。」那人囁嚅著。

  「你怎麼知道?」

  如今那可憐人開始出汗了,「我沒理由懷疑他的話。我們這裡的人都熟識布基先生的。

  他是我們的競爭者,他和他叔叔在佛特街擁有一家儲蓄貸款公司。」

  「我才不管他擁有什麼鬼公司!」她不在乎會引起注目地吼道,「你沒權利把我的錢給他!」

  「如果他不是你丈夫,那我們真的是出錯了,而我保證我們會負起法律責任。但如果布基先生是你丈夫,那你的錢也是他的,而他有權提領。」

  可琳猝然轉身衝出銀行,「載我回威基基,快一點!」她對夏威夷車佚叫道。

  「我們剛從那兒來的大旅館嗎?」

  「不是。正在海邊興建的那家新旅館。你知道它在那裡嗎?」

  「當然,夫人。」他咧嘴笑道,「我有個表弟在那裡工作,他說那可是件大工程吶。」

  她不理會他的吹噓,坐回車廂內準備回威基基。距皇家旅館幾條街處,她看到了正在興建的新旅館。等馬車到達那裡時已經是傍晚了。雨已停夕陽普照,但暴風雨的影響仍留在地上,可琳得踏著泥濘的沙土才能走到那建築物。

  可琳停下來四處張望找傑迪,但卻沒看到他。一個怪物般巨大的夏威夷人似乎是負責人。她以前從未見過這麼高大的人,幾乎不敢去打擾他的工作,而當口哨聲和挑逗葷話針對她而來時,她更膽怯了,工作停頓,所有的工人都看著她走近。

  那高大的夏威夷人轉身看是什麼使他的人分神的,當他看到可琳時不禁低聲咒罵了。他注意她那昂貴的絲綢洋裝,配備的洋傘遮著陽光,時髦淑女帽下的濃密金爰,和那白皙的皮膚。一個迷人的白種人,而且是美得驚人的一個。

  他走向她擋住她的路,「這是個限制區,小姐。」

  可琳必須抬起頭才看得到那夏威夷人的黑眼睛,「我要找布基先生——傑迪.布基。他在這裡嗎?」

  那夏威夷人有點驚訝,「傑迪今天沒來工地。我是裡歐.奈許,他的工頭。也許我能幫你。」

  可琳露出失望之情,「如果你能告訴我在那裡可以找到我丈夫的話,奈許先生。」

  他眉毛揚起了,「布基太太?」

  「非常不幸,是的。」她酸刻地答道,「你知道他在那裡嗎?」

  「你可以試試他在摩青街的辦公室,或是他家——」

  「呃,我知道他家在那裡,」她不耐煩地打斷他,「謝謝你。」

  裡歐看著她離去,而緩慢地吹出一聲口哨。原來那就是阿力卡行為不檢的妻子。他從本土回來時為什麼沒帶她一起回家呢?而她又為什麼來這裡當著他的面炫耀她的愛人呢?

  裡歐很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但他就是問不出口。

  ***

  當可琳的馬車來到傑迪那楝令人心動的大房子前,夕陽已快沈到海平線了。她去過他的辦公室,有個東方職員告訴她正好錯過了他,她的脾氣已達到沸點了。

  她的乳房漲滿奶水而痛得要命,她以手掌壓住以免因長時間沒喂麥格而出奶。幸好她穿了緊身胸衣,但她不能作任何冒險,她在緊壓確定不會出奶後才小心地下了馬車。

  她已經第五次要求車伕等她。如果傑迪不在家,她今天就得放棄了。她乳房痛得要命幾乎想就這樣算了,但她的憤怒卻強過於她的疼痛或精疲力倦。反正此刻倫絲已經餵過麥格了。

  在可琳敲門之前,大門已被拉開,她直直地瞪人她丈夫那對灰藍色眸子。他含著勝利微笑看著地,嘴角那絲嘲諷激得她不夠謹慎地靠近一步揮手欲打。

  傑迪抓住她的手腕,牢牢地抓著,「如果我是你,我不會再試一次的,」他慢吞吞地說,「我可能會回手。」

  可琳想抽回她的手,但他把她拉進屋裡關上門後才放開她。她轉身看他,有太多要罵他詛咒他的話一時卻不知從何開始。

  傑迪笑道,「我以為今天會更早見到你哩,你找不到我嗎?」

  他沒等她回答就走向吧檯去倒酒。他穿乳白色長褲和一件開至腰際的白襯衫,那從容自若的態度令可琳火冒三丈。

  「無賴!」她斥道,更深入室內。

  傑迪沈聲笑著,「你罵人很有本事哩,親愛的太太。」

  「你下流!」她怒罵,面紅耳赤地找東西丟他。

  她有多想打他、傷他。但當她走向附近桌子上的一個花瓶時,傑迪識破她的企圖。

  「哦,不,」他警告地說,「你若不約束自己的話,我會制止你。」

  可琳不理會他的威脅,把花瓶丟向他的頭。花和水灑落室內,花瓶沒傷到傑迪而在他背後牆上撞碎。她沒看到他一臉憤怒地開始追捕她,她太忙於尋找另一項武器了。

  在她的手碰到窗抬上的盆栽前,傑迪從她身後抓住她,把她丟在沙發上雙手擦腰地瞪著她畏縮的身子,看她還敢不敢站起來。

  「我該叫你收拾那一團糟的,你這該死的綠眸子!」他對她吼道,「哼,這次你來找我了。如果你有話要說就說,不然我把你鎖在樓上房間,直到你決定要約束你的行為為止。」

  「你不能那樣!」

  「你要到何時才知道除了謀殺外我能做也會做任何事呢?現在你該明白了吧。」

  這惡棍真的會,她憤怒地想著。她坐直,撫平衣服,然後扶正歪斜的帽子。

  傑迪走回吧抬上你想要喝一杯嗎?」他問道,端起他的酒靠在吧抬邊,「昨晚你該聽我的話,可琳。你本來可以避開這事。」

  「你把我的錢怎麼啦,傑迪?」她以冷靜的聲音問。

  「存人我的帳號。」

  「那裡的?」

  「那不重要,因為我已確定你不能提領了。」他流暢地答道。

  可琳幾乎控制不了她的憤怒了,「你無權那樣,你偷了我的錢!」

  「你所有的都是我的,難道你忘了你是我太太嗎?」他嘲逗著她。

  「你發誓過不碰我的錢!」

  他聳聳肩,「那我是說謊了。你該記得我向來是不擇手段的,可琳。」

  「但你該記得我持有你簽署的文件,說你任何時候都不會干涉我所做的事或控制我。你今天就違約了。」

  「那又怎麼樣?」

  「怎麼樣?」她不明白他的冷靜,「如果你以為我不會為此上法庭告你,那你就太不瞭解我了,傑迪.布基!」

  「哦,我認為我是太瞭解你啦,」他笑道,「你就像我,你受不了讓別人佔你上風。」

  「傑迪,我——」

  「你讓我簽的那份荒謬文件在這裡根本毫無價值可言!」

  「什麼?」她倒抽著氣。

  「你自己找個律師去瞧個明白。你是在夏威夷,可琳,雖然美國一直遊說我們歸其管轄,但我們仍是個獨立自主國,有套完全不同的法律。」

  該死至極!她怎麼從沒有想到這一點呢?

  突然他所說的全部意思她都知道了,她不由得戰悸了。他控制她的權限真是可怕,他可以隨心所欲地處置她,而法律會保障他,因為他是她的丈夫。

  傑迪仔細地看著她表情的改變而笑了,「現在你確實瞭解了,是不?」

  他在逞威作福,老天!她有多恨唷!

  「我瞭解,傑迪,」可琳說,昂著倔傲的下巴站起來,「我瞭解你卑鄙無恥。如果你那麼想要我的錢那就留著吧,我還有足夠的現金和珠寶可維持到我父親再匯錢來。」

  傑迪歎口氣,「你全弄擰了,可琳。我不要你的錢,我從來就不要。我要你離開這島嶼。只要你一決定放棄而離開這裡,你的錢會歸還給你。」

  「我不會受迫離去的,傑迪,」她頑固地說,「我不會被迫做任何事。」

  傑迪的眼睛沈為灰霧狀,「那太糟了,因為我已受夠你在城裡淫蕩行為,不管你理由何在。你將會消聲匿跡,可琳,以某種方式。」

  「而你將會下地獄!」她氣憤地叫道。明白她控制不了脾氣了,她哭泣地逃出房去。

  如果他以為他會控制著我,他是瘋了,她憤怒地想著,一面沿著屋前走道跑。他不能命令我做什麼!他不能!

  在可琳到達等著的馬車之前,傑迪已追上她且把她扭轉回頭對著他。她還憤恨得不知害怕,掙扎著想脫身,不知不覺地丟了她的陽傘和皮包。

  「放開我!」她尖叫,以自由的手捶打他的前胸。

  「你待在這裡,直到我決定拿你怎麼辦。」他冷酷地說。

  「除非你死!」

  可琳試著踢他,卻只踢丟了一隻鞋,她的帽子掉了,一頭金髮全散到她臉上,使她無法看清楚。下一瞬間,她發現自己被傑迪扛到肩膀上,她金色的頭髮垂到地上。她的乳房碰觸著他結實的厚背,脹奶的疼痛真是折磨死人了。

  「救命啊!」她突然放聲尖叫,「救救我啊!」

  「安靜點,可琳,免得我真的給你一些需要尖叫,」傑迪吼道,「沒有人會來救你。」

  對著正看得興起的車伕,傑迪命令著,「如果我太太有東西留在你的車上,把它拿進來,我會付錢給你。她不再需要你的服務了。」

  傑迪開始走回屋裡。可琳用牙齒咬他,聽到他痛苦的叫聲而心滿意足得不在乎他會怎樣——直到他把她丟在地板上。

  她跌到門邊地板上,落地時撞青了肩膀。傑迪站在她面前,一手撫著傷處,眼冒怒光。

  「你這該死的狠毒女人!我該為此揍你一頓!」

  「來呀,」她抗議地哭叫,「已經沒關係了。你已經是最低級、最卑鄙的畜生了!來打我呀!看看我還能多恨你!」

  但當傑迪真彎下身,她卻閃開了。他抓住她的手腕,拉她站起來,然後拉她上樓去。

  當她看到她咬他的地方襯衫上已滲出血時,她使出全力抗拒了。他會因此打她的,她知道他會的。她真的為一紙婚約就得任他擺佈了嗎?他能隨意處置地而不必受法律制裁嗎?答案令人害怕。

  樓梯頂是一條長走廊。傑迪打開第二個房問的門推她進去,然後從外面鎖住門。

  可琳捶打著門,「你不能這樣,傑迪!」

  但他卻做了。她聽到他走開。她轉過身來看她被關的房間,過好一陣子才冷靜下來。她看到一盞燈,點亮了它。

  這是一個男性化的大房間,以墨藍色和棕色裝漠而成。傑迪的臥房嗎?她拿著燈,更進一步地審查。一個穿衣間顯示出男人的衣物——西裝、襯衫、大衣,還有皮靴、長統靴擺滿地板。另一扇門通往最新式的浴室,有個弧形大理石和水晶水龍頭的洗臉槽。

  她在幾乎有整面牆大的鏡子裡看到自己的影像,不由為自己邋遢的樣子倒抽著氣。她的衣服縐得好厲害,上衣的兩顆鈕扣已扯掉,而頭髮則雜亂地垂在後肩,並且只穿著一隻鞋。

  她乳房的脹痛真是難以忍受,可琳防止出奶的壓力已經無效了。她走近浴室,從內鎖上門。每個動作都使她乳房刺痛,她慢慢地脫下上衣,輕輕地把奶擠出乳房,多麼浪費,她心疼地想著,她該在家喂麥格。

  可琳再緊緊地勒住乳房,穿好衣服,然後拿著燈回到臥室。外頭已經完全天黑了,窗戶吹進一陣涼風。她走過去站在那裡,讓花香提提神。

  過了好幾小時,可琳坐在窗邊一張舒適的沙發椅等著。早上有過的頭痛又回來了。她的胃翻攪,而肩膀疼痛。她等得愈久,她愈忘了恐懼,她的怒氣又沸騰了。

  當門終於打開時,可琳得極力克制才沒跑去挖出傑迪的眼珠子。他手端著一盤食物站在那裡,她踢丟的鞋子夾在他手臂下,臉上則一股深不可測的表情。

  「你餓了嗎?」

  她沒回答,但他還是把盤子端進來,「我本來會早一點來,但我費了好大的勁向舒何解釋客廳那一團糟。」她沒顯出任何好奇,但他還是解釋道,「舒何照料我這裡。他煮飯,清理房屋,他還做得真不錯哩。」

  可琳賭氣地保持沈默,瞇著眼觀察他每個動作。他放下盤子,把鞋子丟到床腳下後,他一臉嚴肅地面對她。

  「你要坐在那裡用眼光殺死我呢,還是要過來吃?」

  她那突然爆出的低沈笑聲使他不安得很,「但願我的眼光真能殺人。」

  「我確信。」他簡略地說,走去開另一盞燈。

  可琳瞪著他的背,注意到他換了襯衫,她也看到襯衫下綁著繃帶的痕跡。但願那傷口痛死他,最好它還會受到感染。也許他會死於血毒症,這念頭使一抹獰笑浮上她唇角。

  傑迪走回櫻木桌旁,以一個碗盛些水果片。可琳皺起眉頭,如今他打算忽視她了嗎?

  「你知道你真的不能把我留在這裡的,傑迪。」她以冷靜、實際的聲音說。

  「是的,我知道,」他冷靜地答道,「但你不介意只在這裡待一晚吧?」

  「如果我明早就可以走,那又有啥意義?!」

  「你明天早上不會走。我同意我不能把你留在這屋裡。你必須隱密地鎖在這房間,明早我們會到鄉下去。」

  「鄉下?」她警戒地問,「你是指島的另一邊?」

  「是的。我至少可以把你留在那裡,而不必擔心你會製造更多的醜聞。那裡離哈那魯魯夠遠,以免你惹麻煩。」

  「我不去!」

  「你沒有選擇的餘地,可琳。」他冷靜地說。

  她又開始驚慌了,他把她帶離她的寶寶!

  「哎,傑迪,」她試著別讓聲音透著恐懼,但他從她眼睛就看得出了。「昨晚我說我喜歡這裡是騙你的,我早已決定要走了。我只是氣得不願承認。魯耶今天甚至已去碼頭看船期了。我會搭乘第一艘出海的船。」

  「太遲了,可琳。」他站到他面前,眼神莫測高深,「你有過離開的機會,但你拒絕了。」

  「你是什麼意思?」

  他低頭對她笑,「我已經決定要你留下來了。」

  「為什麼?」

  「你來這裡讓我出醜而且成功了,」他說,聲音顯得粗嘎,他的憤恨終於露出了,「我不介意當個被騙的可憐丈夫,因為我一開始就不在乎你。但當有人說我不夠男子氣足以應付我太太時,呃,那對我太不利了。能使閒話對我有利的一個方法就是讓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你真以為人家會相信你原諒了我嗎?」她急智地說。

  「一個男人是不會原諒一個像你這麼淫蕩的妻子,」他殘酷地說,喜見她畏縮,「但那毫無關係。」

  「那又如何?」

  他雙手放在她沙發兩惻的扶手上,傾向她把她困住,「你冠著我的姓,你應該補救這一點的,從此以後你將會是個模範妻子。」

  「你瘋了!」她怒道,眼中冒著錄火,「我絕不做你所要的,傑迪。我們扯平了,但你又破壞天平。別以為我不會讓你付出代價!我向你保證我會的!」

  他笑著走向門去,「我們就等著看你被隔離在鄉下還能變出什麼把戲來。」

  「你不會把我弄到那裡。」

  「如果我必須在一整天的行程把你綁起來,我會做到的。」他警止口她,關上門再次牢牢地上了鎖。

  ***

  傑迪仰頭灌了一大口酒,從他把可琳留在他房間到此刻,他已經喝了半瓶酒。但卻無助於讓他聽不到樓上那敲捶的聲音,她到底要到何時才會安靜下來呢?

  他坐在桌前,手拿著筆,想寫一封信給裡歐,解釋他妻子的事,通知他會離城幾天。實在有太多要說,一時真不知從何著手。

  可琳的行李被放在房間角落,傑迪的眼睛不斷地往那裡溜。一個大箱子,一個小的,還有一個帽盒,就這些而已。這似乎不夠,他想像不出他那講究服飾的妻子會帶那麼少的行李旅行。

  他又喝口酒,再提筆寫信。舒何明天一早會把它送去。到頭來,一封信變成了一張通知裡歐在他離去期間負責工務的短箋,他一點也沒提到他太太的事。

  一小時後,酒瓶空了,而傑迪像只受挫的動物在屋裡踱方步。樓上的捶打聲音已經停止了,她在睡覺嗎?

  她的行李仍然吸引他注意及好奇。他終於過去檢查其內容,當他發現大箱子裡只有兩套衣服和幾件內衣褲,小箱子則是些化妝品,他比先前更疑惑了。她提過的珠寶在那裡呢?還有她昨晚穿的衣服呢?

  他知道答案了。這些東西是從旅館帶出來的,所以她才會帶在身邊。她其餘的衣物一定是在甜酒缽的那楝房子裡,就是垂頓住的地方。那麼她顯然在那裡待了不少時日。不知怎地,想到她和她似乎愛上的人同居,比想到她和無數陌生人在旅館共枕更令他不好受。但終其一生,傑迪也無法解釋為什麼。

  傑迪抬頭看看天花板,知道她正在上面。有一瞬間他考慮上樓強行佔有她,她不會喜歡那樣,她已經讓全島的人都知道她寧願要任何男人也不要她所嫁的那一個。他邁步走向樓梯,然後猛地打住。

  他是怎麼搞的?可琳是他最不想要的女人。她已利用她的身體來報復他,故意讓別的男人佔有她,不是因為她要他們,只為了扯平怨恨之爭。他不會碰她的,不管她有多麼該死地誘人,她對他是毫無意義。

  「那麼我為何不讓她一走了之呢?」他大聲問著自己。

  傑迪走回客廳去拿另一瓶酒,然後沈坐在沙發上。胡亂喝了幾口後他抹乾嘴唇,眼光再次落到可琳的少數行李上。她會需要更多的衣服來替換。回鄉下的途中他得順便去垂頓的房子一趟,反正他不喜歡他太太的東西留在她情夫那裡的念頭。不過,那將會有麻煩,因為可琳無疑地會叫垂頓救她。

  呃,他至少可以先解決這麻煩。時間還早,他可以現在就去垂頓那裡。傑迪抓起夾克離開家。當他停在那楝房子前時,已經十點半了。從窗簾縫可以看到燈光,所以他知道垂頓在家。

  傑迪的唇角慢慢露出惡意的微笑,他不知道他會有多喜歡這次面對面。他步履有點不穩地走上前廊,後悔曾灌了那麼多酒精。但即使在酩酊情況下,他還是可以撕裂那個垂頓的。

  他只希望沒醉得記不起今晚就好,這將可能是個挺盡興的夜晚哩!

  在傑迪敲門之前,他聽到房內有嬰兒哭聲。他困惑地往後退一步。他可能醉得找錯房子了嗎?他退回庭院再次看看房子,然後看看街上的其他房子。不,該死,他沒錯。他又走上前陽台,敲著大門。

  當一個小女人從門後看他時,傑迪瞇起眼睛了。她沒高過五尺二寸,有一頭棕色細發和一對褐色眼睛。她不比他大幾歲,而她看來的確不像是個管家。難道垂頓不只一個情婦嗎?

  「垂頓在那裡?」

  他口氣凶狠得讓那女人眼睛瞪大,但身在門後她顯得很有自信,因為她不客氣地應道,「他不在這裡,而可琳也不在。所以你可以走了,布基先生,這裡不歡迎你。」

  她正想關上門,但傑迪把穿靴子的腳伸進門縫中,「你認識我?」

  「我當然認識你。你娶我的琳那不幸的一天,我就在教堂裡。」

  「你的琳?那是什麼意思?」他質問。

  「我從可琳五歲就開始照顧她了。我是她的女僕,倫絲.瑞爾。」

  傑迪想到他剛才那傻氣的推論不禁放聲大笑,但接著一個念頭襲擊了他,「搞什麼鬼,你在這裡幹什麼?」

  「那不關你的事。」她銳利地應道。

  「開門,倫絲.瑞爾。」他的聲音低沈了,「我要和你談談。」

  「哦,不,」她頑固地搖著頭,「可琳不在時,她不會願意讓你進她房子。」

  傑迪的肌肉繃緊,兩道黑眉威脅地糾結在一起,「我還以為這是垂頓的房子。你是說他靠我太太過活的嗎?」

  「是的,她支付他的開銷。她很堅持這樣,」倫絲趕緊解釋道,「可琳不喜歡欠任何人的情。」

  「而我太太也同樣付錢給其餘的情夫嗎?」傑迪輕蔑地問道。

  「你知道她是為何而來,布基先生。她覺得她很有理由——」

  「你敢替那個娼婦辯護!」傑迪激怒地打斷她,「現在立刻打開這該死的門,不然我會拆掉它!」

  「不,」倫絲雖膽怯但仍勉強說道,「你沒權利——」

  「去你的我沒有!」他吼道,且退後狠狠地踢門一腳。

  鎖鏈輕易地斷了,而門拽回牆壁上。倫絲跳開,驚恐地看著傑迪走進室內張望。

  「原來這就是小愛巢,嗯?」他酸刻地說,「不像皇家旅館那麼豪華,其實這倒像個家。」他冰冷的灰眸轉向那受驚的女人,「沒話可說嗎?倫絲.瑞爾?」

  「我——我說過我一個人在家,布基先生。」她吞吞吐吐地說,「你要來幹什麼?」

  「我要可琳的東西,全部都要,你現在可以開始收拾了。」

  「我不能!」她屏氣說,「我真的不能——可琳會生氣的,她——」

  「——她會很感激,」他替她說完,「你知道的,可琳在我那裡,她將會和我住一段無限期的時日。」

  「不,我不相信你!」倫絲應道,「琳絕不會同意那樣!」

  傑迪嘲諷地笑了,「你說得可真對。事實上,她相當反對。但她要怎麼樣並不重要,我是她丈夫而我已經替她作好決定了。」

  倫絲嚇壞了。這人的確有權如此!如今她明白可琳為何還沒回來了。

  「可琳現在在那裡?」

  「她在我城裡的家。」

  「你確定你回去後她還會在那裡嗎?」倫絲懷疑地問道。

  「你很瞭解她,是不?」傑迪低笑道,雖然笑意不足,「我確定她會在的,她被鎖在我房間裡。」

  「布基先生——」

  「不必告訴我你認為我有多殘忍,」他冷靜地說,「那是必要的,而且也只有今晚如此。明天一大早我就會帶她到我在島另一端的海上別墅,到那裡我就不必擔心她了。」他突然若有所思地看著倫絲,「我想為了可琳我該提議帶你一起去。我相信她會高興有個朋友在身邊的。那裡是有別的女人,但我懷疑他們受得了我那脾氣火爆的妻子。」

  倫絲發現自己進退兩難了。如果她一起去,傑迪會看到麥格。那孩子現正在熟睡而沒引起傑迪的注意。可琳會要她冒著讓傑迪看到孩子的危險嗎?她可以用她們早先擬好的故事。

  當她沒來得及同意時,傑迪又說話了,「如果你不願意和可琳一道去,我可以支付你回美國本土的費用。」

  「也許那會比較好。」倫絲勉強地說,祈禱她是做對了決定。

  傑迪聳聳肩,「決定在於你,瑞爾小姐。」

  「瑞爾太太,」她撒謊以防她需要她們擬好的故事。「而如果你坐下來等,我這就去收拾可琳的東西。」

  她走向可琳的房間,蛾眉深鎖著。老天,為什麼要輪到她來做這個決定呢?如果她能先和可琳談一談就好了。想到讓可琳留在這裡與一個她最恨的男人相處,她真不放心加三級,但可琳卻曾那麼嚴重的警告別讓傑迪看到他的兒子。

  倫絲拿出行李箱開始清出可琳的衣服。有一件事她沒考慮到可琳受得了和麥格分離那麼久嗎?她會寧願冒險帶他而不願與他分離嗎?傑迪打算拘留他太太多久呢?

  傑迪在門口出現,「你得趕快,瑞爾太太,」他不耐煩地說,「到夕陽海灘是段長得煩人的路程,今晚我至少得睡一會兒覺。」

  「收拾行李挺花時間的,」倫絲沒好氣的應道。「可琳的東西不少吶!」

  「我看得出來,」他簡略地頂道,張望著室內。他走向敞開的衣櫃,眼光被那些夏威夷服飾所吸引。他拿出一件姆姆裝開心地大笑,「我想像不出我那時髦的太太會穿這東西,她真穿過嗎?」

  倫絲警戒地瞪大眼睛,「琳是一時衝動買了幾件,因為它們看起來很舒適。」她說出她所能想到的第一個念頭,「但她從沒穿過。」

  她知道不必要說謊的,但她卻覺得該保密任何與麥格有關連的事,她開始有點驚慌了。

  「我太太真喜歡浪費錢,是不?在衣服上……在她的情夫上,」傑迪輕蔑地說,「要收拾這些衣服得花幾天幾夜,有個較簡單的方法,」他說著把一長列衣服掛在手臂上走出房間。

  「布基先生!」倫絲驚叫,追上他,「那些衣服會搞壞的,而那是一大筆錢吶!」

  「幾個縐褶不會搞壞衣服的,瑞爾太太,」他走向門口時回頭說,「我說過我很急,現在把我太太其餘的東西都塞進她的行李箱吧。」

  倫絲哼一聲,轉身走回可琳的臥室。這男人真是不可理喻!可琳和這麼專制的丈夫生活怎麼受得了呢?她的脾氣將會永遠保持在沸點,而倫絲太清楚可琳憤怒時什麼瘋狂事都做得出來。

  她們早就不該來這裡的。倫絲早已警告可琳不知多少次,說她的荒謬計畫對她絕沒好處。

  傑迪再次晃到門口,「你還沒收拾好嗎?」

  憤怒和焦急使她吼道,「那你來收好了!但你等著瞧可琳對你把她的東西弄得一團糟有何反應好啦!」

  她提高的聲音吵醒了隔壁房間的麥格,聽到他的哭聲,倫絲畏縮了。如今謊言要上場了,那是沒辦法。

  當她責怪地瞪著傑迪時,他一臉發楞狀,「看你害我做的好事!」她怨責地說,趕緊走進嬰兒室。

  倫絲抱起麥格,擁在胸前安撫他。傑迪跟著進房間,站著看她好一會兒才說話。

  「那是誰的孩子?」

  倫絲謹慎地看看他。他的聲音低沈的怕人,眼睛緊瞇看,陰鬱且脅迫。他盯著麥格看,麥格繼續啼哭,對週遭的氣氛渾然不覺。

  「當然是我的,」她趕緊答道,不讓傑迪看到麥格的臉,「還會是誰的?」

  他的表情沒變。老天,他在想些什麼呢?

  「你是要告訴我,我太太帶著你和一個新生嬰兒一路到這裡來嗎?」

  「麥格是比他的外表還要大的,布基先生。」倫絲辯護地說,「我們來的時候他已經大得可以遠行了,不然我也不會帶他來。」

  「而你丈夫不反對嗎?」他難以相信地質問。

  「我——我是個寡婦,」她解釋道,發覺說謊還真不容易,「而我沒有家人。琳——可琳本不想帶我們一起來,因為麥格太小了,但我堅持。我不打算讓她獨自一個人老遠到這裡來。她是我所有的——除了麥格以外。」

  「我覺得這難以消化,瑞爾太太,」傑迪冷酷地說,「可琳該不至於糊塗得帶個新生兒遠行。從他的大小來看,你兒子就像剛出生不久,而你也不可能適於旅行的。可琳怎麼可能這麼愚蠢呢?」

  「我說過麥格比實際的年齡來得弱小,布基先生。他已五個月大,我們離開波士頓時他二個月大。那已經夠大得可以旅行了。」

  倫絲知道她說得並不令人信服。她就是不善於說謊。拜託讓他相信,她默禱著。

  「呃,替他換尿布或餵他或做些事,」當麥格繼續哭時,傑迪粗聲說道,「我受不了嬰兒的哭聲。」

  他走出房間,倫絲這才鬆了一口氣。她把麥格放回床上替他換尿布,知道他一定還很餓。剛才她已餵他吃過蔬菜醬,但他不吃她強喂的牛奶,他需要他媽媽。如今傑迪已知道他的存在,而且已相信她的故事,那就不再有理由丟下可琳只與麥格回波士頓去了。

  她使麥格安靜後,回到可琳的房間。發現傑迪粗手笨腳地收拾著可琳的東西,只是將抽屜裡的東西塞進行李箱罷了。

  當傑迪看到倫絲在門口時,他吼道,「再多一個該死的行李,明天我就得趕運貨馬車了!」

  「反正你可能必須那樣了,布基先生,」倫絲應道,「因為我改變心意不回波士頓了。看到你那麼不懷好意而且脾氣又大後,我不打算單獨丟下我的琳兒讓你照顧。」

  「我不懷好意嗎?」傑迪一臉不高興。

  「你的確是。」她肯定地說,決心穩住不讓步。

  傑迪終於露出微笑,「呃,別光站在那裡,女人。如果你和那小傢伙要跟我走的話,你就得忙了。」

  一個多小時後,馬車廂裡堆滿了衣服,皮箱和行李袋。沒有空位給倫絲坐,所以傑迪扶她坐上他身邊的駕駛座,她懷中抱著嬰兒。

  收拾麥格房間時他一直熟睡,此刻他卻醒了且輕聲咕嚕著,迷醉於星光閃閃的天空。傑迪傾身看著他,不過在黑暗中卻看不清楚。

  當他們開始下坡時,他搖著頭,「我還是無法相信可琳會帶一個嬰兒旅行,」他不經心地說著,「嬰兒需要耐心,而那卻是我太太所缺乏。」

  「你會很驚訝,布基先生,」倫絲忍著笑道,「事關麥格時,可琳甚至比我更有耐心吶。她真的很喜歡他。」然後,聰明地排除他將來可能會有的任何懷疑,她說,「喝,有時你會以為「她」才是他母親,而不是我的哩!」

  倫絲對自己相當驚訝,謊言說得好像真的一樣,而且還說得挺輕鬆的。她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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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黎明將至,天邊曙光漸亮。但屋子裡還很暗,傑迪拿著燈和替換衣物走進他的臥室,悄聲地從裡面鎖上,可琳還在睡覺。

  他走到床邊放下可琳的衣物,然後提高燈照亮床上。他回憶起那次看她的睡姿,就在他們的新婚夜。多久以前了?他想起日期而大為吃驚。那是一年前的明天。她會記得嗎?

  在可琳來夏威夷之前,傑迪經常想起那一夜。他沈醉於那一夜春風,沈醉於她的美,她驚喜的反應,及引燃他情慾的狂熱激情。在那些絕妙的時刻裡,他曾忘了他是為何娶她。在那短暫的時間,它曾經是一次真正的婚姻。

  但恨已先在他心中扎根了,所以他把她拋到腦後,而拚命地工作以遺忘那段美妙的時刻。

  可琳轉動著且在睡眠中微笑,令傑迪猜想她在夢什麼。她長髮披散在腦後,在燈光下金光閃爍。她看來是那麼純真,那麼孩子氣。但,當然,他清楚得很。然而他還是有股幾乎難以抗拒的衝動想伸手去碰她,去感受她絲綢般光滑的肌膚。他的雙唇渴望品嚐她的,重溫那份甜美。

  傑迪恢復神智,臉色一沈地走進浴室,開始在浴缸裡放冷水。他弄出足夠的聲音以吵醒可琳,然後走到門口看是否成功了。她正從床上坐起身來,茫然地環顧四周。

  傑迪氣自己差點屈從的弱點,而把怒氣發在她身上。「穿衣服!」他聽到自己叫著,「我天一亮就要上路了!」

  可琳驚愕地看著傑迪的方向,卻只看到浴室門砰然關上。當她盯著關上的門時,眼眸從黃綠色轉成怒閃的翠綠色。她深吸一口氣,控制她的憤怒。氣傑迪是沒有用的,她必須回麥格身邊,但她卻不能告訴傑迪有關嬰兒的事。不管怎樣,她必須說服他讓她走才行,她幾乎一整天沒餵她兒子了。

  她會和傑迪講理,對他甜言蜜語。她再也無法繼續跟他生氣了。眼前麥格是最重要的,不是她的自尊。

  「你必須講理,傑迪,」可琳試探道,強裝著愉快的聲音,「我在島上有個女僕,我不能就這樣丟下她不管的。」

  傑迪穿著白長褲走出浴室,他還在扣著乳白色襯衫,頭也沒抬地回答。

  「你的女僕在這裡了,可琳,所以途中不會有停靠處。」

  可琳眼睛瞪大了,臉色大白。倫絲在這裡?老天,麥格在那裡呢?傑迪看過他了嗎?

  「怎麼會?」她勉強低語著。

  「我昨晚接她來的,還有你放在你情夫別墅的所有東西。那可憐的女人一到這裡就熬夜整理弄亂的衣物。舒何正把它們裝上運貨馬車——那些該死的行李多得會拖慢行程。你真是比我想像的還會找麻煩,一個女僕還加上一個嬰兒!你是怎麼說服她帶著小幼兒航行到夏威夷來的,我真不明白。現在趕快準備,可琳。今天早上我比平常更沒耐心了。」

  可琳轉開頭以防他看到她臉上鬆一口氣的表情。倫絲做到了!她記得她們的故事而且應用上了!她的麥格安全了……而且他在這裡!有那麼一瞬間,可琳幾乎想擁抱傑迪哩。她又擁有麥格了!

  當傑迪和可琳走近馬車時,她看到倫絲已經就座,嬰兒籃放在她身旁座位上。

  「你得用條毛巾蓋住那搖籃,以免小傢伙曬傷了。」傑迪坐進駕駛座時對倫絲說。

  「你為什麼不能把馬車的篷蓋掀起?」可琳質問道,「難道我們曬傷就沒關係嗎?」

  「我不太信任你,我親愛的太太,」他冷酷地告訴她,「我要你在我看得到的範圍內。」

  「那麼倫絲和我就得忍受太陽曝曬了羅?」

  「利用座位上那些草帽啊,它們的用途就在此。」

  她就此作罷,希望他專心去趕車好讓她能與倫絲說話。倫絲也同樣迫切了。一等馬車上路,她就傾向可琳。

  「你還好嗎?」她耳語著。

  「是的,是的,但麥格呢?你是怎麼對傑迪說的?」

  倫絲安撫地笑了,「我們擬好的那個故事。」

  「他相信嗎?」

  「我肯定他相信了,他只是很驚訝你會帶著一個幼兒旅行而已。」

  「謝天謝地。」可琳歎道,「哦,倫絲,我本來好惶恐會和你及麥格分離哩。傑迪就像隻野獸!」

  「他昨晚也不太愉快的,我告訴你。」倫絲憤慨地說。

  「魯耶在那裡嗎?」

  「不,他出去找你了。當他回去發現那裡已經人去樓空時,一定會大吃一驚。」

  「告訴我你對傑迪所說一切有關麥格的事,我不能冒著穿幫的危險。」

  「我會的,琳,只是現在別冒險讓他偷聽到。等我們能私下相處時,我就會告訴你。」

  他們慢慢地駛經市內街道,雖然天色尚早交通卻也挺擁擠的。但一出城後,路上就很少車輛了,接著麥格就開始不安分了。

  倫絲從舒何準備的食物籃中拿出一瓶甜開水。

  「今天早上我沒餵他,」倫絲坦承道,「我知道你會脹奶,但我沒想到我們會坐敞篷的馬車,現在他只好喝這瓶甜開水了。」

  「不,把他給我。」可琳說。

  「琳,你不能!」倫絲倒抽著氣叫道,「傑迪會看到你的!而且路上跟我們錯車而過的任何人都會看到。」

  「傑迪和我背對背,」可琳耳語應到,「而且我會用麥格的包毯遮住我的動作。我再也受不了這疼痛了,我必須餵他才行。」

  「好吧,」倫絲不情願地說,把麥格交給了她,「我希望你丈夫不會轉過身來看你在幹什麼。」

  ***

  當馬車終於駛離海岸路時,黑藍色的天空已經門著星光。他們轉入一條通往一楝單層樓房的砂石路。

  可琳精疲力倦了,她知道倫絲也是。太陽幾乎曬了她們一整天。她們也是渾身的塵埃,因為當他們走過一哩又一哩的甘蔗田時,田埂上的紅土全落在她們身上。

  直到他們繞過山凹轉到山的向風面時,景致變得好迷人。靠山的風景就像是叢林,充滿粗獷的美,而靠海那一面則是一片無際的海天連線。偶爾路轉向海岸線,使他們看到彩霞滿天的夕陽美景,可琳被迷住了,驚歎不已暫時忘記她為何會在馬車上了。

  如今他們到了目的地,可琳盯著那楝沐浴在月光下的白房子。房子的前廊很寬,以柱石架高在地上。房子兩側密植著椰子樹,從馬路邊直到屋後的海灘形成兩片樹牆。樹牆只在房子的前左方處分開,通往另一側的馬廄。

  屋前大而長的庭院是個花園。到處都開著花——園中的樹上,走道旁,房子四周。溫暖的海風吹來花香、果實香。

  當傑迪跳下駕駛座時,可琳伸手去輕搖倫絲的肩膀,「我們已經到了。」

  倫絲驚醒,「麥格呢?」

  「他還在睡。」可琳答道。

  自從她餵飽他之後,麥格一整天都好乖,儘管又熱又髒也不吵。可琳餵了他三次奶,乳房的脹痛現已完全消失了。

  「我們不該讓他睡這麼久的,」倫絲說著坐直身揉揉眼睛,忘了傑迪的存在,「待會兒他會讓你大半夜都別想要睡了。」

  可琳差點梗住氣了。她驚慌地看向傑迪,但他卻好像根本沒聽到。他正微笑地看著房於,可琳隨著他的視線看去,前門正慢慢地打開了。有個人探出頭來,手高舉著燈火,想看清來人是誰。

  哥地,大門拉開,燈被放在前廊。可琳驚愕地看著一個高頭大馬的女人衝下階梯,朝他們飛奔而來。傑迪在途中與她會合,而可琳驚奇地看著他抱起那高大的女人在半空中轉圈。

  「阿力卡,放我下來!」女人嚴肅地命令著,然後笑著要掙脫他的擁抱,「你抱我這個老女人會閃到腰。」

  傑迪笑著放她下來,「那天我抱不動你時,我就是個老頭子啦,阿琦拉姨。」

  她摟住他,然後突地推開他好像表露感情令她不好意思似地。她往後一站,兩隻大手臂交抱著大胸脯。

  「我要知道你為什麼沒通知說你要回來呢?」那女人問道,嚴肅的口氣又回來了,「而且你為什麼沒早點回來,嗯?」

  「我一直很忙,姨。」

  〔忙得從美國本上回來都無法回家一趟嗎?」她氣憤地問道,雙手朝空中一揮,〔哦!

  梅雅氣得像是受擊的蜜蜂,你等著瞧好了!」

  傑迪不安地笑著,「梅雅在那裡?」

  「你以為這時候她會在那裡?」阿琦拉問道,好像答案再明顯不過了,「她在睡覺。」

  「呃,今晚別叫醒她。我累得無法應付小姐脾氣了。只要燒點熱水供幾個人洗澡,然後你就可以回床去了。」

  〔你什麼意思,幾個人?」她問道,懷疑地看向馬車。

  「我太太和她的女僕跟我一起來的,」傑迪不情願地解釋著,而當她似乎一點也不驚訝時,他苦了臉,「你已經知道了?」

  那女人發出一聲不滿地點點頭,「現在你知道梅雅為什麼那樣生氣了。妮琦也很不高興,幸好她去卡胡古拜訪我親戚。」

  傑迪呻吟一聲。他沒考慮到妮琦。他怎麼會忘記他的情婦是這楝他正帶他太太回來的房子裡的一個女僕呢?可琳真的影響他的思考力至此嗎?

  「那籃子裝的是什麼?」

  傑迪看到可琳和倫絲已經下了馬車,倫絲把嬰兒籃抱在懷裡。

  「那是個嬰兒——」

  「一個嬰兒?」阿琦拉叫道,而沒等傑迪說完就跑向前去。

  當那高大的女人跑向她們且停在驚嚇的倫絲身邊探看嬰兒籃時,可琳大起戒心了。當她伸手入籃想抱起麥格時,可琳幾乎出手打她。

  倫絲料到可琳的行動,而走到她面前,「拜託,女士,他在睡覺哩。」倫絲趕緊說。

  「他沒睡。」阿琦拉揮去倫絲的抗議。她再次去抱麥格,這次把他抱起來了。當倫絲和可琳看到她淚水盈眶時,她們好吃驚。她低頭看著嬰兒,「我等著抱阿力卡的孩子等好久了。」

  傑迪來到她身後,一臉陰沈,「那孩子不是我的,阿姨,他是我太太女僕的。」

  阿琦拉看看傑迪,然後再看麥格。她知情地搖搖頭,而不顧倫絲的抗議,抱麥格走到前廊坐到階梯上,在燈光下仔細地檢視麥格。

  他們都跟著她來到前廊,而可琳的一顆心枰然亂跳。她想把麥格搶回來,不過她不能那麼做。而傑迪就一臉困惑地站在旁邊!她也不能說什麼。她必須讓倫絲替她說話,而且希望她趕快那麼做。

  阿琦拉正皺著眉頭。她抱在懷裡的嬰兒就像二十八年前她幫藍妮接生的那個小嬰兒。只有眼睛是不一樣的,而她看看那兩個白種女人,看出誰是孩子的媽,不是剛才抱孩子的女人。做媽媽的是另外那一個,有著金髮和焦急表情的那個美女。

  她責怪地看向傑迪,「你為什麼否認這個孩子呢?你想騙阿琦拉姨嗎?」

  傑迪不可思議地盯著她看,「你到底在說什麼?」

  可琳捏倫絲要她快說話,「真是的,布基先生。這女人的暗示真侮辱人哩。」倫絲不悅地說,彎身想把麥格抱回去。

  阿琦拉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瞪著倫絲,「你為什麼說這孩子是你的呢!」

  倫絲倒抽著氣,「因為他是!現在把他還給我!」

  「把孩子給她,阿姨,」傑迪命令道,聲音冰冷得很,「我不知道你是怎麼了,但你錯了!」

  「不!你錯了!」她以黑眼珠凝視他,然後用手指著可琳,「那個才是媽媽,不是這個!」

  傑迫轉向可琳。她被他眼中懷疑的神色弄楞了。他的臉是一張憤怒的面具,想到他可能會相信那老女人的話,她嚇醒了。

  「你敢用那種眼神看我!」她以被冒犯的口氣說。

  「可琳,如果——」

  「這是無稽之談,」她打斷他,然後降低聲音,「如果你稍微想一想,傑迪,你會明白這有多無聊。那孩子太大了,根本不可能是你的。如果我有個孩子,我當然不會否認他。我但願麥格是我的。我一直幫倫絲照顧他且真的愛他愛死了。」

  傑迪歎口氣,用手揪揪頭髮,「她是對的,姨。那孩子不可能是我的,我們要到明天才結婚滿一年。」可琳的倒抽氣引得傑迫回頭看她,「你不記得了嗎,是不?」

  可琳的背僵直了,「我何必?」她聳聳肩,「那天對我並沒有美好的回憶。」

  傑迪覺得他的火氣又往上冒了。她真的能忘記他們的新婚夜嗎?那個從那時起一直纏繞他夢境的夜晚?

  傑迪看見她們三個都驚訝地盯著他看。他的憤怒那麼明顯嗎?他得好好克制自己了,以前他從未讓他的感覺這麼透明過。

  他是怎麼搞的呢?

  「進屋裡去。」他告訴他們,然後走去卸下行李和照料馬匹,讓阿琦拉帶她們進去。

  屋裡暗又靜。阿琦拉提著燈,經過房子正中央的大客廳。豪華沙發,原木桌子,盆栽及一架鋼琴佔有這空間。兩側有幾道通口,阿琦拉走人右邊一道,走廊上有三個房間。

  「你睡這裡。」她打開中間那扇門對倫絲耳語道。

  她走進去且在高櫃上點了一盞燈。房間不大,狹長得奇特,但看起來很舒服,有張小床和桌椅貼著牆放。地板鋪著地毯,而且有個大衣櫥,遠端還有間小浴廁。

  「很好。」倫絲說。

  「噓,」阿琦拉耳語道,「梅雅睡在隔壁房間,別吵醒她,不然有麻煩。」

  「呃,我會盡可能安靜的。」倫絲應道,但阿琦拉已經離開房間,示意可琳跟著她。

  「我不喜歡那女人。」可琳彎身吻麥格晚安時低語道。

  「她非常機敏,如果你問我的話,」倫絲應道,「但儘管去吧,麥格和我會很好的。」

  可琳離開倫絲,發現阿琦拉在走廊底等得不耐煩了。她跟著她走進一間較大的臥室,阿琦拉一點亮床頭櫃那盞磁器燈就往房外走了。

  「梅雅是誰?」可琳問,但阿琦拉不理會她的問話。

  高大女人停在門口若有所思地看著可琳,「我知道孩子的事你說謊,但我們總會是朋友的,因為你給我的阿力卡一個兒子,那真好,那一天他知道會很高興的。」

  可琳花好一會工夫才能憤慨地應道,「麥格不是我的!」

  但阿琦拉已經關門走了。可琳開始踱方步,那女人若堅持的話會破壞一切。

  當阿琦拉一會端著洗澡水回來時,可琳不理她。她假裝對她將住下的房間感興趣,注意到這與倫絲的一樣大,不過寬多了。左邊牆中央擺著一張大床,鋪著玫瑰絲床單。門兩旁有兩座高櫥子,房間另一端則有扇門通往浴室。浴室右邊有個窗戶,一張大椅子和腳墊放在窗前。還有另外兩個窗戶可看出前花園,在它們之間擺著一張長椅和老式的咖啡桌。

  可琳走向床邊的梳妝台,注意到銀框裡的照片。有兩張,一張是一對男女,另一張則是個嬌笑的長黑頭髮少女。可琳盯著第一張照片,心想這是否是傑迪的父母。那女的美得驚人,一頭烏黑秀髮和一雙酷似傑迪的藍灰眸子。這是她父親所愛的女人嗎?

  「你的洗澡水準備好了。」阿琦拉說,嚇了她一跳。

  可琳轉身要謝她,但她已走出房間。可琳一點時間也沒浪費,那熱水澡簡直是天堂般舒服。阿琦拉甚至加了檀香,而可琳勉強地心存感激,心想也許她到頭來會喜歡那高大的夏威夷女人的。她趕緊脫下衣服,爬進大浴缸,然後往後一靠,兩天來頭一次放鬆,讓她所有的麻煩隨著芬芳的蒸氣飄失。

  臥室裡一大聲響粉碎了她的寧靜,可琳直坐起來。當沒有別的聲音傳來時,她明白那是傑迪把她的行李提進房間。她再次放鬆且從容不迫,連水冷了都不想離開浴缸,但她發現想睜開眼睛已經是很困難。

  可琳謹慎地打開浴室的門,身上裹著一條大毛巾,但房裡並沒有人。行李在那兒,她翻幾個箱子才找到睡衣和睡袍。然後她又找到梳子,匆匆梳幾下後就爬上床。

  地倒在枕頭上及鬆軟的棉被裡,歎口氣,然後呻吟了。燈火在床頭那一邊燃著,她伸手要去捻熄它,但卻在門被打開時停住。

  傑迪站在門口,幾乎就像她一大早看到的一樣,赤腳只穿著長褲,一條毛巾掛在脖子上。他已經刮掉鬍鬚,看起來比較像她原先認識的傑迪。

  「你要什麼,傑迪。」

  他的唇角好緩慢地上揚了,「什麼也不要,親愛的。」

  「那你為何來這裡?」

  「這正巧是我的房間。」他關上門走向她。

  可琳坐起來,被單拉到脖子上,「我是被帶到這房間。」

  「當然,你是我太太啊。」

  「我不和你同房!」她叫道,「現在滾出去!」

  「昨晚我把我的床讓給你了,」他以冷漠的口氣說,走到床的另一邊來,「我不打算再那樣。」

  「別把那怪到我頭上,該死的你!」她激烈地回頂道,眼中閃著綠火,「我沒要求睡在那裡,我也不要睡這裡。如果你要你的床,歡迎你用它。」她溜下床且抓起放在床尾的睡袍,「我會睡到別的地方!」

  「恐怕那是不可能的,可琳,」他應道,「沒有別的房間可用了。」

  她走向門去,「那我去跟倫絲睡。」她不遜地回頭說。

  傑迪從她身後抓住她手臂,猛力將她轉過來。

  「你任何地方都不去,」他粗聲說,而且把她推回房裡去,「現在回到床上。」

  可琳絆了一下,沒綁的長髮垂散到她臉龐上,當她好不容易把頭髮撥回肩後再看他時,原本要罵他的氣話在唇間消失了。他已丟開毛巾,並且開始脫褲子了。

  「不!」她倒抽氣,臉上血色大失,「你敢靠近我,傑迪!」

  他停住動作,一臉茫然地盯著她,然後他突然仰頭大笑。

  「我說真的,傑迪!」可琳說,聲音歇斯底里地提高。

  「我不穿衣服睡覺的,可琳,從來不。」他解釋道,仍然笑著,「而我所打算的只是睡覺。」

  可琳覺得她雙頰難為情地漲紅了,「那你自己睡吧,」她抓近床單,「我會睡長椅,謝謝你!」

  傑迪臉色立刻一沈,看著她以傲慢的態度遠離床。他眼睛瞇起且轉成暴風雨般地灰晦。

  「你可以確定的一件事是我不會碰你,」他說,聲音滿是不屑,「你的身體已經使用過多引不起我的興趣了。」

  他聽到她尖銳的倒抽氣,而引以為快。她僵硬地挺直背走向長椅去。

  該死的女人,竟然那麼美!他進房間時曾楞住了,看到她在床上那麼誘人,那麼該死地擾人心弦。接著她眼睛閃著怒火,使她甚至更美,因憤怒而容光煥發。但他克制了自己,他不允許她再激起他任何感受。

  這只是情慾,但他仍為有此感受而厭惡自己,他下決心不讓她知道她能使他血脈債張。

  他熄掉燈火,脫掉長褲,然後沈重地倒在床上。像他這麼累,竟拖了好久才人睡。

  ***

  當傑迪隔天早上醒來時,他迅速穿好衣服。可琳還在睡,仰睡的她一手垂到地板,一手擱在額頭上。她金色的長髮也垂散在地板上,而絲綢床單已踢到腳底,露出睡衣下玲瓏的曲線。

  傑迪站著低頭看她好一會兒,臉上紋線是冷硬的。但他卻花了大半夜在想她。他現在必須把她從腦海中除去,他還得面對梅雅哩。

  他只有八個月沒見到他妹妹,但事實上,他已經整整超過一年不太注意她了。這不像是傑迪,因為他愛梅雅勝於世上任何人。自從他們的母親去世,他關心她,照顧她,注意她好像他是她母親而不是哥哥。

  但過去這一年對傑迪是個折磨,而他必須承認對梅雅十八年來的關心已在他思想裡失去重要性了。

  梅雅是二月就回來這裡的,氣傑迪忽視了她。據阿琦拉所言,她眼前脾氣更糟。他不能怪她。他們一直是那麼親近,傑迪認為自己有責任取悅地,因為他們已失去母親。他沒告訴她結婚之事,那對她可真是一大震驚。他甚至不敢想她可能會聽到他太太的醜聞,沒人會把那種閒話說給十八歲的少女聽。

  可琳開始騷動,傑迪趕緊離開,輕輕地關上門。他聽到廚房有人聲,知道梅雅正在那裡吃早餐。正式餐廳一向是有客人時才用,他和梅雅較喜歡廚房裡溫暖的氣氛和阿琦拉偷快的陪伴。

  傑迪一離開房間,可琳的眼睛就張開了。當她聽到門關上的聲音時,她的精神高揚了。

  如今他要回哈那魯魯去,等他走後她也打算盡快地離開。他不能把她隔離在鄉下,她會找個方法回城去的,即使她必須僱用某個人帶她走也可以。她還擁有她的珠寶及少數現金。不會的,不會在這裡待太久。

  麥格隱約的哭聲從隔壁傳來,打斷她的思路。可琳起身,因頸背的僵麻而畏縮一下,但卻迅速從衣箱拿出一套紅白色的洋裝。穿好衣服,以簡單的髮帶綁住長髮,她離開房間且輕敲倫絲房門,然後推門進去。

  倫絲從床尾的嬰兒籃抬頭看,可琳走過去那裡,笑看著她兒子。

  「他剛起來嗎?」

  倫絲笑道,「他已經醒了好幾個小時,就躺在那裡自己咕嚕地說個不停。但我想他終於決定他餓了。」

  「來吧,甜心。」可琳抱起他,臉頰貼著他的溫存,「媽媽餵你吃奶。」

  「那你最好讓我先鎖上門。」倫絲建議道。

  可琳搖搖頭,「那沒必要,傑迪已經走了。」

  「但阿琦拉還在這裡,」倫絲提醒她邊走向門去,「沒必要冒險的。她如何能那麼肯定麥格是你和傑迪的,我真搞不懂。」

  「她一定從傑迪還是嬰兒時就認得他了。相似處明擺在那兒。你和我都注意到麥格的容貌太像傑迪了。」

  「呃,幸好傑迪從未在光線好的情形下真正仔細瞧過麥格。」

  「哦,別擔心了,倫絲。今天我就會把我們弄出這裡。但願你受得了回城裡的那段長路程。」

  「你到底打算如何把我們弄出這兒,請問一下?」

  「我還不知道,但我會的,」可琳應道,「所以別急著拆開行李。」

  待麥格再次滿足地在嬰兒籃裡兒語後,可琳和倫絲離開房間,當她們聽到吵鬧聲時,她們停住了腳。

  「我還以為你說你丈夫已經走了吶。」倫絲說。

  〔我也以為他是。」可琳咬著下唇,心想是否該避開他。他低沈的聲音顯得好憤怒哩。

  但他在對誰說話呢?是阿琦拉又以麥格的事煩他嗎?

  「走吧,」可琳不情願地說,「我們最好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

  傑迪正怒瞪著他妹妹,手抓著桌沿。梅雅頑強地昂著下巴,而他畏縮於她藍眸中閃爍的責難。他曾以為不可能的事真的可能了,她知道一切。

  他等著他問題的回答,但它沒出現,「我問一次,梅雅,誰告訴你的?」

  「我怎麼知道的並不重要,」她激憤地應道,「但現在我知道你為什麼連結婚都不告訴我,你覺得太羞恥!」

  「我說誰!」他叫道,拳頭捶著桌子使碗盤嘎嘎作響。

  梅雅畏縮一下,但她還是昂著下巴暴躁地答道,「我們的鄰居,強恩.彼西。他覺得我有權利知道,因為每個人所談論的是我家人。」

  傑迪往後靠回,眼中凝聚著鋼鐵般的閃光,強恩.彼西!他早該想到的。從傑迪懂事以來,那傢伙就一直想要他們的土地,因為他自己的士地正好在兩側而他要全部土地。但傑迪的父親拒絕出售,傑迪也是。為了洩憤,強恩.彼西好幾年前曾特地跑來告訴若迪說他看見藍妮和一個男人在海灘擁抱的事。如今他又擺一道,只為了洩怒而巴不得布基家天下大亂。

  「你怎能娶個那樣的女人呢,傑迪?」梅雅的問題切斷他的思路。

  她眼中的悲傷令他憤怒了,「那不關你的事?」

  她倒抽口氣,眼睛瞪大,「你怎能那樣說?」她叫道,「當你娶她時,她就成為我的大嫂。你以為我喜歡有個妓女做——」

  「夠啦,梅雅!」傑迪說,拚命想冷靜下內心直冒的怒火,可琳是這檔事的罪魁禍首。

  「但你怎能讓她這樣出你洋相呢?」她不受影響地繼續,「你,是個從來不讓別人佔便宜的人。呵,每個人現在都嘲笑你吶!他們嘲笑我們家所有人!」

  「別再說了,梅雅。」阿琦拉警告她。

  梅雅站起來,瞪著他們倆,「我還沒說完!你知道你對我做了什麼嗎,傑迪?如今我不能離開這楝房子。如果我冬季進城去避暴風雨的話,我會羞死了。而你知道暴風雨季節我很討厭待在這裡!」

  「哇!」阿琦拉高舉沈重的手臂,「梅雅,你這麼自私真讓我覺得羞恥。你以為你哥哥有何感受呢?你以為他喜歡所發生的事嗎?」

  「他大可阻止它。」

  「你不瞭解可琳和我之間的事。」傑迪應道。

  他怎能告訴梅雅他是為了驕傲而不阻止他太太的醜行呢?他不能讓可琳知道那對他有所影響,他把他的人生弄得真是一團糟!

  「我聽到我的名宇被提到了嗎?」

  可琳站在門口,穿那身紅白洋裝看起來就像天使。她的表情嚴肅,綠眸子無邪。傑迪看到他妹妹一副震驚狀,他還以為阿琦拉已經警告她可琳在此了吶。

  他轉向阿琦拉,但她聳聳肩,「不該由我來告訴她。」

  「那是你太太?」梅雅問道。她預期的是個低俗的蕩女,而不是可琳所呈現的駭世美貌。

  「而這位會是誰呢,傑迪?」可琳走進廚房內問道,留下倫絲不安地站在門口。

  「可琳,這是我妹妹,梅雅。」他不自然地說。

  「你妹妹!」

  傑迪幾乎好笑可琳所露出的震驚,直到他看到她眼眸沈為深翠綠色。她腦子似乎正憤怒急速地運轉著,因為她來回地看著傑迪和梅雅。

  「她比我年輕,是不,傑迪?」

  如今輪到他莫名其妙了。那到底跟什麼有關係呢?

  「是的,小了幾歲。」他小心地答道,不懂她用意何在,直到發覺已太遲了。

  「你這壞痞!」可琳怒斥,「你騙我父親,只為了看他痛苦!」

  傑迪屏住氣,突然知道她驟下什麼結論了,「住嘴,可琳!」他警告她,抓著桌沿的指關節都泛白了。

  「除非你下十八層地獄!」可琳憤怒地吼道,「你告訴我,如果你母親心碎欲死,她是怎麼生她的?我不相信她是因為我父親而自殺。那是個意外,是不?」

  傑迪的臉色大白。可琳隨著他痛苦的視線看至梅雅,而看到那女孩一臉驚懼。當那女孩淚水奪眶地跑出去時,她屏住呼吸了。

  她做了什麼?她害怕再看向傑迪,但他抓住她肩膀強迫地看。

  「我可以為此殺了你!」他以種死寂的耳語說,手抓之處開始痛了,「坦白告訴你,梅雅不知道。大家都告訴她我母親是死於意外!」

  「我——我抱歉,傑迪。」可琳吞吐著,從未比此刻更怕過他。

  「你抱歉!」他怒喝她,狠狠把她推開,「你是想傷人而你也做到了。但願你該死的滿意了!」

  他衝出去追他妹妹,留下可琳在那兒打顫,倫絲趕快過去用手摟著她肩膀。

  「別自責,琳,我知道你不是有意傷那女孩的。」

  「我為什麼還不能管住我這壞脾氣的舌頭呢?我活該讓他罵的。」她轉向阿琦拉,「我真的很抱歉。」

  那老女人皺著眉,「你做的事是不好,可琳,但現在我瞭解了。」

  「瞭解?」

  「你父親是我的藍妮深愛過的男人。阿力卡恨他好久了。現在我知道他為什麼到美國本土去,以及他為什麼娶你的原因。他傷了你,是不?然後你來這裡以牙還牙。唉!怨恨真不是好東西。」她搖著頭,「愛才是好事。」

  「那是不可能的。」可琳憂鬱地答道,眼睛低垂。

  阿琦拉再次搖搖頭,「想想孩子,你就會更瞭解愛。」

  可琳提起精神想抗辯,但倫絲在她還沒做出更多破壞之前把她拉出廚房了。

  她留在倫絲和麥格的房間,與他們過了這一天。阿琦拉替他們送飯來,且逗麥格玩了一會兒。她聰明地沒再說他什麼,或有關傑迪和他妹妹的事。

  可琳知道傑迪花了好幾小時才安撫住梅雅,因為她們都聽到從天井傳來的心碎哭聲。但願她早上沒衝進廚房,她這該死的脾氣。

  傑迪這天沒離家,而且如今天色已太晚了。她怕死再面對他,尤其是單獨地。但到了晚上,她更害怕他可能會來找她。

  她跟倫絲道晚安,猶豫地走向傑迪的房間。他已經在那裡,站在遠處窗口,雙手撐著窗框,他沈思著沒聽到她進房來,使她不得不清清喉嚨。因為他在陰影下,所以當他轉身看她時,她看不出他的表情。

  「如果你改變心意,不讓我睡這房間,我——」

  「進來,可琳,」他說,「你是我太太,這房間是你的也是我的。我告訴過你,沒別的房間了,我不會只為了你和我寧願不同房而讓你去打擾你的女僕。」

  「她不會介意的。」

  「我介意。」他的聲音並不粗暴,反之,他顯得好累。

  「呃,我不要再睡那張長椅了,」她警告他,「我的脖子到現在還在酸痛吶。」

  「隨你。」

  「你不會——」可琳說了一半打住咬著唇。

  「我不會。」他答道。

  可琳關上門,走到阿琦拉放置她睡衣的床邊。她拿起它走向浴室,但到門口時卻停住且慢慢地轉向傑迪。

  「我我對今早的事真的根抱歉,」她說,慶幸他背對著她且沒轉過身來,「我絕不會故意傷你妹妹的,傑迪,我根本不知道她不曉得你母親去世的情形。」

  「我知道,」他喃道,仍然沒面對她,「事情已經過去,所以忘了它吧。」

  我怎麼能?她本想說。但她卻慢慢地走進浴室輕輕地關上門。她在窗口射人的月光下清洗換衣,當她再回到臥室時,傑迪仍站在窗前看著前院及公路那一側的山峰。

  她上床而猶豫地問,「你介意我熄燈嗎?」

  「沒關係,我還要過一陣子才會睡。」

  睡覺根本不可能,而傑迪的確過了好一陣子才離開窗口上床來。可琳聽到他脫衣服時就假睡,當她感覺到他躺到床上時,她全身僵硬了。

  他是那麼靠近,那麼那麼的靠近,她不禁想起一年前的今天,他們的新婚夜。她永遠不會再有那種神迷心蕩的喜悅了,永遠不再享受他強壯手臂擁抱她,他雙唇親吻她而把她的神智都驅散。但此刻她卻好想要那有力的雙手愛撫她,想要感受他身體貼著地的,哦,永遠似乎是那麼那麼地長久。他們為什麼會破壞那可能會有的呢?

  她覺得床又動了,知覺到他正低頭看她,她閉著眼睛屏住呼吸。

  「我抱歉,可琳。」他柔聲吐道,然後回到床那邊去。

  為什麼抱歉?但她知道他以為她睡了。他相信她不會聽到,不然他永遠不會說的。她會知道他為何抱歉嗎?抱歉他曾遇到她嗎?淚水在她眼眶裡打滾,而她卻不知道為什麼。

  ***

  可琳醒來發現傑迪的胸貼著她的背,一隻手佔有地摟著她。她第一個本能是爬下床去,但她知道那會吵醒他而且可能會激怒他。她靜靜地躺著,沈溺於他貼著她的感受。

  她逐漸不安於他的親近,感受到他溫熱的鼻息吹在她脖子上,他摟著她的臂彎,他的手垂放在她乳房上。她可以感覺到情慾像活的東西在體內擴張了。大膽地,她更貼近他,當她感覺到他的堅挺隱約的頂著她後臀時,她眼睛睜大了。她已忘記他是全裸的,而她的睡衣已捲到她腰際。

  這種銷魂的感受幾乎使她受不了。她忘了他們之間曾有的一切除了他們新婚夜的做愛,那一夜曾燃灼了她的慾火。她要再擁有它,她要激起他的情慾而讓他再佔有她。但她怎能那麼做呢?他會忘記怨恨而來滿足他的需要及她的嗎?是的,她承認她需要傑迪。

  可琳的情慾迷惑全落空了,因為就在那一刻,臥室房門被推開,一位年輕、非常迷人的夏威夷女子衝了進來。

  「阿力卡!我看到你的馬車——」

  那女子住了口,因看到床上的景象而瞪大了黑眸。傑迪立刻驚醒,而可琳可以感覺到他身體一僵,然後他才口中低咒地推開她。

  那女子尖叫地跑出房去,傑迪才叫道,「妮琦!」

  可琳震驚且難以相信地看著傑迪匆匆套上長褲,而沒往她這邊看一眼就跑出去追那女子。她瞪著空空的門口,覺得憤怒灼燙了她的臉。那女人是傑迪的情婦!沒別的可以解釋她對傑迪房間的熟悉,或她看到可琳時的反應。

  「他該死!」

  可琳抓起睡袍且出去追他們。傑迪在天井外的後院追到那女人。可琳怒沖沖地站在通往天井的台階上,從紗門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們。傑迪抓著那女人的手臂,不顧她掙扎地強迫她聽他說。

  餐廳就在她旁邊,緊連著廚房,而阿琦拉出現在那門口,「別管他們,柯琳娜。」

  可琳怒閃的綠眸瞪向她,「他是我的丈夫!」

  阿琦拉點點頭,「但我沒機會告訴妮琦你在這裡。她受傷了,讓阿力卡解釋吧。」

  「她來這裡幹什麼?」可琳質問道,拳頭怒握著。

  「她住這裡,在這裡工作。她昨天不在,剛剛才回來,妮琦是我的養女。」阿琦拉解釋道。

  「她住這裡?而他帶我來——」

  可琳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她不理會阿琦拉的伸手阻止,走下台階去,但在打開紗門之前她停住了。

  「你為什麼帶她來這裡?」妮琦哭叫著,「她做了那種事,你怎麼能原諒她?」

  「我沒原諒她什麼,妮琦,」傑迫不耐煩地說,「而我帶她來這裡是要制止她的淫蕩行為。」

  「但你卻跟她睡!」

  「只是睡覺,別搞錯啦!沒有別的。」

  「呃,我不和她一起待在這裡,」妮琦堅決地說,「我和台娜分享你,但不跟這個白種女人!」

  誰是台娜?可琳心想。傑迪的另一個情婦嗎?可琳正要轉身,但注意力卻被一個從旁跑來的夏威夷小女孩吸引住了。

  「爸爸!」小女孩叫著,衝進傑迪張開的手臂中。

  「來,娜妮,」那女人說,「我們回阿姨家去。」

  可琳打開門,「你不必為了我離開。」她流利地說出,驚訝於自己竟如此冷靜。

  妮琦怨恨地看著可琳,然後僵硬地走開,小娜妮天真的回著頭揮別。小女孩有著烏髮黑眸,一身像她母親的竭亮肌膚,但傑迪也有那種黝黑的容貌。這真是他的女兒嗎?

  「原來你有個女兒,傑迪。」她笑道,「你真有幸,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沒提過她。」

  「因為娜妮不是我的,可琳。」他平淡地說,邁步走回屋裡。

  「但妮琦是你的情婦,是不?」她對他說,聲音高揚了。

  傑迫轉向她且尖刻地說,「她是我娶你之前的情婦。但我從美國本土回來後,恐怕是一直沒時間給她了。」

  「你以為我會相信嗎?」

  「嫉妒嗎?」他嘲諷地說。

  「當然不是!」

  「好,因為你不應該,你不能怪我有個情婦,」他以殘忍的口氣,「當你人盡可夫之後,你就沒權利了。」

  她倒抽著氣,而立刻揚手要打他,但他抓住她手腕且牢牢地握住,眼睛冷灰地盯著她。

  「事實會傷人心嗎,親愛的?」他不仁慈地問道,手握得更緊,「娼婦必須習慣受侮辱,它是隨身的附屬品啊。你應該早就想到了,不是嗎?」

  「我樂意把它給別人也不給你!」她斥道,急欲回敬以傷他。

  他臉色一白,把她推開走回屋裡去。

  可琳轉過身去,奮力控制眼淚。他們為什麼要一直傷害對方呢?她寧願他打她,也不要他用那種惡毒的話說她。有一瞬間,她已打算告訴他事實,一切的真相。但她推斷他只會嘲笑她,再一次侮辱她而已。

  她已經把製造她是個淫婦的假象做得太成功了。如今是沒有人會相信的了——除了她那些所謂的情夫。他們知道,但他們永遠不會說的!那簡直太荒唐可笑了!

  她走向近海邊的大芒果樹下,那裡有張長椅,可琳坐在椅子上。海浪沖擊海岸的聲音使人覺得撫慰。她看不見蔚藍的大海,因為海灘在後院的崖下,但她知道它很近。這裡是那麼寧靜。坐在這裡看夕陽,有個心愛的人在身邊摟著她,共享大自然的美及彼此的深情,那將是有如置身天堂一般。

  她突然覺得好寂寞且困惑。為什麼傑迪的氣話會傷她那麼重呢?她不該在乎他對她的想法的呀。他已承認妮琦是他的情婦。而為了某個理由那也傷她的心。而且那個小女孩叫他爸爸,可琳根本不相信她不是傑迪的孩子。就算為了他女兒,傑迪也該娶妮琦的。但他卻跑到美國去娶她,為了向她父親報復。

  她已厭倦這一切了。她倦於跟他吵架,倦於想瞭解他們的一夜恩愛是怎麼了。她只想回家,甚至不想取回傑迪拿去的那筆錢。讓他持有它吧,她不需要它。

  房子的前門砰然關上,吸引了可琳的注意。她回頭正好看到傑迪走過樹牆去馬廄,幾分鐘後她聽到馬蹄聲遠去。他就這樣走了,一聲再見都沒有。不但沒有解脫感,她覺得眼淚又盈眶了。

  ***

  可琳獨坐在廚房桌邊,喝著阿琦拉泡的中國茶,這天是十一月一日,離傑迪回城去的那一天已經三個星期了。她要自己回哈那魯魯的努力一次又一次地受挫了。

  她很快就發現馬廄是她的禁地,她去的那天,照顧馬匹的加普正對她這麼吼著,傑迪留下指令,她不准使用馬匹,也不准騎馬,而每次她偷溜進馬廄想偷隻馬時,都被那高大的夏威夷人抓到,飽受一頓不知所云的臭罵,因為他一句英語都不說,而她懂的夏威夷話很少。

  可琳只有另外一個離開的機會,就是定期送冰塊的人,她曾經要求他送她到最近的一個村莊,一面把少許現金塞人他手中,但阿琦拉卻偷聽到了,而警告他如果把這個白種女人送走的話,傑迪會帶著棍子去找他的,那可憐的人嚇得拔腿就跑。

  「柯琳娜不可離開,」阿琦拉事後對她說,「阿力卡這麼說的。」

  可琳好氣她,但那個大女人只是嘖聲走開。那已經是一個多星期前的事了。可琳不能怪阿琦拉,她從傑迪出生時就和他在一起,阿琦拉絕不會出賣她的忠誠。

  「你為什麼嫁給傑迪?」

  可琳被這突然打斷思緒的干擾嚇了一跳,她抬頭看到梅雅站在對桌邊。這是三星期來這女孩首次和她說話,其實也是她接近她的第一次。她總是在可琳一出現就離開,而且她都在房間裡用餐以避開可琳。

  「為什麼?」她再追問。

  可琳不能怪她的怨恨,「傑迪和我結婚的理由有很多。」她答道,希望這女孩別逼她。

  「你愛他嗎?」

  「不。」

  「他愛你嗎?」

  「不,他當然不。」可琳聽到悲憤撕裂她的聲音。

  「那是為什麼?」

  可琳覺得自己好像被逼到角落了,「這真的……不關你的事。」

  梅雅手抓著椅背往前傾,「他是我哥哥,」她幾近哀求地說,「我問他為什麼娶你,但他也說跟你一樣的話,現在我求你就讓我瞭解吧。」

  可琳低頭不看梅雅哀求的表情。她試著讓自己處於這女孩的處境來看,而明白她必定是多麼茫然無措。

  「你哥哥答應給我一個我所要的婚姻條件——沒有丈夫。」

  「你是什麼意思?」

  「他不干涉我所做的任何事,我們各自分開生活。」

  「如果你不要與他生活,那你為什麼來這裡?」

  「我不認為你會真的喜歡知道答案的,」可琳以冷硬的口氣說,「那對你哥哥並不是什麼好話。」

  「我哥哥除了娶你做妻子外從未做過錯事!」梅雅替傑迪辯護,立刻又充滿敵意了。

  可琳的憤怒也不輸於她,「傑迪不是你所想像的美德模範,親愛的,他娶我的原因是在胡扯,他宣稱是為了榮譽問題。你知道嗎?你親愛的哥哥強暴了我,他提議以結婚來挽救我的名譽。」

  「你騙人!」

  「問他,看他能不能否認。那是他娶我的藉口,梅雅,但這只是個藉口,因為你哥哥沒有良知。他娶我的真正理由是,他以為做我的丈夫就可以控制我在我父親造船廠的股權,他要毀了我父親,他發現他根本不能控制我的股權時已經太晚了,那一定是一大打擊。」

  「你父親是……」梅雅不能說完。

  「傑迪沒向你解釋我父親之事嗎?或是他只告訴你片面的故事呢?」

  「他——他說我母親去世——我母親自殺是為了她無法過沒有沙蒙.巴羅的人生。」梅雅吞吞吐吐地說。

  「是的,她愛我父親,而他也愛她。她不夠堅強到足以失去他而繼續活下去。但我父親不知道他們的分離對她有多大的影響,這些年來,他還一直以為她活著、快樂地過著她的生活。當傑迪告訴他真相時,他崩潰了,因為他還愛著她。記住,是她先叫我父親離開這裡。」

  「但傑迪說該怪他!」

  「沒有人能為另一個人的軟弱而負責的。」可琳應道,「不過,傑迪從不由這觀點來看,那就是他去美國的原因,而他娶我的原因只是為了報復。他利用我,梅雅,當我並沒做出任何活該得到這種待遇的時候。」

  「這就是你來這裡的原因嗎?」梅雅問道,「你也要報復?」

  「你說得你好像不認為我應該如此,梅雅。」可琳平靜地說。

  「你本來就不是!你是活該的,傑迪回這裡來了他讓你過你想要的各自生活。」

  「是的,他離開我了,但不只那樣。你知道嗎,他公開遺棄我,梅雅,我們結婚的第二天他得知不能利用我毀掉我父親後,他以毀了我來代替。他在每家報紙刊登一段正式啟事,說他太太已證實是個不能令人滿意的妻子,所以他要遺棄她,那不是真的。你哥哥和我並沒有缺憾,他只想傷害我,而如果你以為你因我的行為而受辱的話,想想我在那段公開啟事之後是啥感受。」

  「我不相信你!你會這麼說是因為傑迪不在不能否認!而且你所作所為是沒有藉口——一點也沒有!」

  可琳已對她失去所有耐心了,「我並沒做任何羞恥的事,我是創出一些醜聞,但那只是演戲而已。」

  「你在說什麼?」梅雅質問道,「每個人都知道你和很多男人睡覺!」

  「每個人都以為我是!」可琳憤怒地應道,不再在乎會洩漏什麼了,「我在我的套房招待男人,但不是在臥室裡,要羞辱傑迪不必做到那種程度,因為人們總是很容易驟下斷言的,這全是場鬧劇,梅雅,唯一曾碰過我的男人是你哥哥!」

  梅雅振作起精神,「我不該找你來問事實的。」

  可琳站起來,眼中閃著激怒,「而我早該知道告訴你事實是白費口舌的,把我看成妓女較安心,是不?你可以繼續那樣想,因為我根本不在乎你的想法。」

  「你——你真可惡!」梅雅哭叫著跑出去。

  可琳跌坐回椅子上,她又傷了那女孩。該死地,她為什麼控制不了壞脾氣呢?她已經告訴梅雅她哥哥是個壞蛋,而且試著讓自己顯得無辜,但她心裡明白她不是。

  可琳看出窗外,暴風雨前的雲層正凝聚著,天空暗得就像她的心情。

  ×××

  傑迪站在他叔叔辦公室的窗邊,視而不見地看著樓下吵雜的街道,他難堪地聽著艾莫責怪他的助手,艾莫一向吹毛求疵,能有人替他工作真是個奇跡。那位珍小姐早就辭職了,而隆太太頂了她的職位。

  「我再也不能忍受你的越權了,克比,」艾莫說著,「你明知所有貸款的最後批准都得經由我簽署!」

  「但你不在,先生,而那人昨天急著要錢,這是小額貸款,而且他有足夠的抵押品。」

  「那也不是忽視本公司規則的藉口,我的規則吶!而這是你在這裡最後一次出錯了,你被開除了。」

  「你不講理,布基先生。」馬文.克比大膽的發脾氣。

  「滾出去。」

  門關上後,傑迪轉身面對他叔叔,「你不認為你對他有點過分了嗎?」

  「你不知道底細,傑迪,所以不要干涉。」

  傑迪歎口氣,他知道自己有夠多麻煩了,而且他早已知道與他叔叔爭論公司的事是沒用。

  「你為什麼找我來呢,叔?」傑迪不耐煩地問道。

  「別那麼不耐煩,孩子,」艾莫答道,「我認為我們也許該一起吃頓飯,國王街新開一家餐廳,供應龍蝦大餐哩。」

  「你叫我來是為了邀我共餐?」傑迪不可思議地問道,「我沒時間優閒地吃飯,叔。」

  「胡說,」文莫斥道,「我正好知道你的工程進度很順利。而且你說過很多次你有個好工頭,裡歐.奈許。讓他替你做事,這是你雇他的用途呀。」

  「我剛巧喜歡工作,」傑迪僵硬地說,「我以工作為樂。」

  「你是說你埋頭於它吧,」艾莫知情地應道,「那不會解決你的問題的。其實,你不該還有問題要解決的。你處理你太太的方式令人激賞。我告訴過你,只要你阻止她那奇怪的戀愛事件,閒話就會沉寂了,由於即將來臨的革命,她已被淡忘了。」

  「叔叔!」

  「忽視不能排除事實的,傑迪,不久就會有另一次的革命,只不過這次會比一八八七年革命有更多的結果。這一次,皇后將會被推翻,她實在太頑固而要太多權力了。」

  「她是皇后啊,」傑迪提醒他,「老王朝有過絕對的權威,莉莉奧嘉商尼皇后只是要恢復古制罷了。」

  「那已經太遲了,有太多國外投資涉人夏威夷這裡了。」

  「你是說太多貪婪的投資吧。」

  「你能否認成為美國的新領土有利於這群島嗎?而且美國是比其他外國勢力像大英國協要來得好多了。」

  「夏威夷人應該統治他們自己的島嶼,叔,」傑迪憤怒地說,「我一向是這種觀念,什麼也改變不了我的心意?這群島是屬於夏威夷人的,卻一寸一寸地被白人奪去。」

  「你有點夏威夷血統的事實影響了你,傑迪。」艾莫粗聲道。

  「我只是受不了一個民族由於別人的貪利而被摧毀。」

  「老天,孩子,我說的不是戰爭吶!絕對不會演變成那樣的,這會是個迅速的革命。」

  「我說的是文化存亡。半數多的夏威夷人因外來疾病而失去生命,其餘的不是同化就是忘了老日子。純種夏威夷人已經很少了。他們的土地被剝奪,福利被侵略,而令你們還要奪去他們最後的一點尊嚴。」

  「你能贊同皇后所做的事嗎?皇宮裡什麼事也沒成效,她只會與內閣顧問爭鬥。議會由於反對黨而完全癱瘓,且強迫議員提出辭呈,皇后已不再掩飾她要廢除我們曾費力取得現今內閣的事實。她要再組個新的以賦予她無限的權勢,而只給夏威夷人與其通婚者有選擇權。你真的能贊同這種專制行為嗎?」

  「也許她是過分了點,但我的確不能怪她嘗試,她的統治權一直是個笑柄。她掛著皇后的頭銜,但她的權勢卻被你們國外投資者所奪。他們已經作了好多年的決策,你能怪她想要她自己的人民統治他們自己的島嶼嗎?」

  「這群島是因外國人才繁榮的!」艾莫爭辯道。

  「卻犧牲了夏威夷人,他們已經毫無存餘了!」傑迪生氣地應道,「算了,我不要再聽革命的事。」

  「傑迪,等一下!」

  但傑迪已經衝出辦公室了。如果艾莫要談政治,他得去找別人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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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回到自己辦公室的路上,傑迪終於注意到暴風雨正在頭上興雲作霖,他開始不安,由強風斷定,這會是一場極具破壞力的暴風雨,而島嶼的向風面一向是災情慘重的,北海岸的海水倒灌會沖走房屋和道路,樹木和屋頂會在這種暴風雨中倒的倒,掀的掀。

  梅雅一向害怕這種暴風雨,而可琳呢?她根本不知道她住的地方非常安全。海浪也許會衝到後院,甚至淹到天井,但她十分安全,只是她並不知道。阿琦拉會向她保證,但可琳會相信冬季風暴不會持久而明天陽光又會普照嗎?或是她會被大自然的變故嚇壞了呢?

  傑迪把馬車轉向他家,他突然有種非理性的慾望想保護安慰他太太,他知道這非常荒謬,但還是不顧一切地趕回家,他匆忙地換了匹馬,然後以一份緊急得近乎慌亂的心情再出發。

  傑迪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哇喜哇,在那裡換馬,但在他再出發之前雨點已侵襲大地了。瞬間他就濕透,而其餘路程慢多了,因為路被沖成大坑小孔很容易導致馬匹絆倒跛蹄。

  當傑迪終於到達海邊房子時,已是晚上了,他騎在馬背上並不比上次天晴駕馬好多少。

  他全身濕透,而且還在滴水。前院一面泥濘,而傑迪知道若海水再漲五尺,前院就會是一片汪洋了。

  前房好暗,但廚房有盞燈亮著,傑迪看得出天井已經用木板套牢關緊以擋風,天井處的傢俱已搬進客廳。正如往常地,阿琦拉處理了一切,但傑迪還是擔心可琳。

  他直接到他的臥室,但發現那裡暗無一人,他只到浴室去抓幾條毛巾就走向廚房,但可琳也不在那裡,阿琦拉和他妹妹坐在桌邊喝熱可可。

  梅雅先看到他而跳起來跑到他懷裡,她立刻開始哭,像小時候般地一次又一次地叫著他的名宇。

  傑迪試著推開她,「你會弄濕的,梅雅。」但她卻更往他懷裡鑽,他只好抱著她安撫,「只是暴風雨而已,小乖,你已經經歷過許多次,知道我們在這裡很安全。」

  「不是為了暴風雨,傑迪!」梅雅抽泣著,「是你太太啦!」

  梅雅只是在生氣或受挫時才會叫他傑迪,所以他知道她和可琳吵架了。

  〔她怎麼了?」

  「那那女人真可怕,她對我說你的壞事,但她是騙人的,我知道她是騙人的。而且她還試著告訴我,她不是娼婦!」

  「她對你說了些什麼?」

  梅雅重複她剛才向阿琦拉哭訴的故事,但卻更詳細,傑迪的眼中閃出危險的神色,阿琦拉看到了,但梅雅毫不知覺的繼續說。

  「她是那麼潑辣,」梅雅結尾道,「她對我又吼又叫的,我根本沒惹她生氣,我恨她!」

  「她在哪裡呢?」傑迪以一種死寂的聲音問。

  阿琦拉憂懼地站起來,「阿力卡,不,現在不要去見她。」

  但梅雅答道,「她在她女僕那裡,而那雜種總是哭得我整夜不得安眠。」

  傑迪離開廚房,阿琦拉真想拽梅雅一耳光,「你該打!」她生氣說,「你為什麼要惹是生非呢,梅雅?」

  「我才不是!」梅雅哭道。

  「柯琳娜沒傷害你,女孩,但因為你告訴你哥哥的話,他會傷害她,而這都要怪你!」

  「我才不!她才是——因為她告訴我的一切壞事!」

  「無火不起煙,空穴不來風。」阿琦拉怒斥道,而且不屑地轉身不理她。

  梅雅苦著臉不再多說了,阿琦拉是對的,會說出氣話總是有原因,是的,是她對傑迪的太太煽起這整件事的,她找上可琳而且說了洩恨的話,但那並沒改變任何事,可琳還是個可怕的女人,而如果傑迪打她,那也是她活該。

  即使雨點敲打著屋頁聲音很大,她們還是聽到門板拽到牆壁的聲音,而梅雅趕緊說,「我想我會再喝熱可可的,反正我在暴風雨夜是睡不著。」

  阿琦拉哼了一聲,「怎麼啦,梅雅?你不想回你房間去聽聽你引起的麻煩嗎?」

  「住口,我只是說事實,傑迪要那麼生氣我有什麼辦法?」

  「你和柯琳娜同樣是快舌頭的,你們兩個都該學習保持沈默。」

  ***

  當傑迪沒敲門地衝進倫絲房間而嚇著她們時,可琳難以置信地瞪著他,她正抱著麥格在房裡走,因為風雨聲和雷聲使他害怕,但當傑迪大步邁向她時,她趕緊把麥格交給倫絲。

  「你怎麼了,傑迪?」可琳害怕地問,往後退著。

  他沒回答她,但抓住她手腕開始拉她出去,可琳不依,她嚇壞了,但傑迪猛力一拉差點使她撞到他。

  「哎,哎——」倫絲開口抗議。

  傑迪瞪向她,話就在她唇間消失了,「別干涉,」他粗聲警告她,「她是我太太,好好記住這一點。」

  「干涉什麼?」倫絲問道,但傑迪已經出去了。

  倫絲屏住氣,但她真的沒法子,琳是他太太,再說他不會傷害她的。不,他不會的,她告訴自己。

  當她聽到他們房門關上時,她趕緊抱著麥格到廚房去,她不能留在她可能聽到一切的地方。

  傑迪把可琳推進房裡才放開她關上門時,她就跑到浴室去把自己鎖起來,當她把耳朵貼在門上時,一顆心直亂跳,她從沒見過傑迪像剛才那樣,甚至他強暴她的那一夜也沒。當時他是很堅決,但不粗暴。

  她看見門縫有道亮光,而屏住了氣,他在做什麼?他為什麼在暴風雨中回來而且那麼生氣呢?

  此時她可以聽到傑迪就在浴室外了,他轉動手把,發現它鎖著,然後用拳頭捶打木門,害她驚跳起來。

  「開門,可琳。」

  他沒吼叫,其實他的聲音是死一般的冷靜。

  「除非你告訴我你要怎樣,傑迪。」

  「開門!」他聲音威脅地提高。

  「不要!」

  「那你最好站開一點!」

  她趕緊跳離門邊,而就在那時,傑迪把門給踢開了。燈光從他身後照進,她根本不可能看清他的表情,她自己的則是一臉驚怕。

  當他手抓她時,她倒抽著氣,他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回臥室,然後把她轉過來面對他,他放開她,她只鬆了一口氣,沒想到也準備跟著來的火辣辣耳光,強得把她拽飛起來。她跌坐在咖啡桌上,幾乎被它絆倒。

  眼淚濺出她眼眶。她舉手撫著臉頰痛處,驚恐的眼睛直盯著仍站在不遠處的傑迪。

  「你到底是發什麼瘋?」她吼叫著,脾氣一起不管害怕和震驚了。

  他的臉因憤怒而陰沈,而當他踏向她一步時,她驚慌地爬過咖啡桌,眼睛因恐懼而睜大。

  「離我遠一點,傑迪,」她警告著,雖然聲音小得毫無份量,「我不打算受你虐待,尤其是我不知道是什麼惱了你的時候。」

  「我給你什麼,你就得受,」他斥道,拳頭握在身側,「我早該在好久以前就叫你閉上嘴!」

  「請問我到底做了什麼?」她不顧一切地問道。

  「你又讓我妹妹哭了!你告訴她說我是個多糟的壞人,是不?」

  可琳幾乎喘不過氣來,「為什麼我該承受所有責辱,而只有你知道我為何那樣做呢?她堅持要知道真相,而我告訴她!」

  「而你企圖描出一幅你全然無辜的景象!」

  「不完全是。」她咬牙切齒地說。

  「不完全是?」傑迪冷哼著,「你騙了梅雅!你會告訴我你不是個娼婦嗎?」

  可琳畏縮一下,「我不是。」她防衛地說。

  傑迪的眼睛更加閃怒了,「我認識半數你約會的男人,而他們不是那種會被挑逗、敷衍的人。」

  「那就是我所做的,傑迪。我挑逗,向他們承諾卻不實踐,」可琳扼要地說,「要敷衍他們並不難,我從不見同一個人兩次的。」

  「而垂頓當然只是假扮成你的情夫羅?」

  「是的,他知道我要報復你而幫助我。」

  「他只是跟你玩你所謂的騙人勾當,從不碰你嗎?從不要求你,即使他知道你愛他而且會心甘情願的?」

  「什麼?」

  「你以前曾向我坦承你愛他。」傑迪提醒道。

  「我——我騙你的,」可琳囁嚅著,內心呻吟他怎麼會記得呢?「如果我那時告訴你事實,你會認為我冷漠無情的。畢竟,我當時是打算嫁給魯耶。我愛他並不多於我們結婚時我愛你的份量,魯耶和我是有過協議的。」

  「你真是不可理喻。任何事你都有答案,是不?」傑迪瞇起眼睛,惡意地怨道,「我厭倦你把我當傻瓜耍了!但願你對我妹妹逞口舌之快時很稱心,因為現在你要付出代價!」

  他開步走向她,但她那兩道綠火阻止了他,「我的感受又如何呢,該死的你?我無意傷害她,但她卻纏著不放,而我一向無法受人侮辱而不生氣。」

  「從我認識你以來,你的脾氣一直惹麻煩!」

  「如果你再打我,傑迪,我會——」

  「你會怎樣?」他憎惡地打斷地,「一個犯錯的太太就該打,而你已經太過分了。」

  她再次跑向門,卻已上鎖,而在她能拉開門栓之前,傑迪的手指已經箝住她前臂把她拉向他,她看到他揚起手要再打她,眼中沒有一絲慈悲,她受不了疼痛,她不能忍受如果他打她,她將永遠不能原諒他的覺悟。

  「傑迪,不要。」

  毫不猶豫地可琳立刻投人他懷中用手緊緊地抱住他。她可以感覺到他肌肉突然繃緊,知道他將要推開她了。

  傑迪被可琳意外的反應所衝擊,但他的怒意並沒減輕,那不全是氣梅雅所遭受的,也是氣她剛告訴他的謊言,他知道她並不無辜——他就是知道!

  「放開,可琳!」他咬牙切齒地叫,動手要推開她。

  可琳緊抱著他,拚命地讓十指在他背後鎖緊。她抬頭看他,但仍然看不到一絲仁慈,然後她察覺到他手在她頭髮上,抓住她的馬尾辮,開始那種方法要拉開她,她抗拒著,即使已痛得難以忍受而眼淚氾濫了。

  「傑迪……求求你!」她哭叫著,覺得頭髮都快被連根拔起,「求你……不要……傷害我!」

  可琳感覺到他的抓拉慢慢鬆了,然後突然放開,而她把臉埋人他胸膛。她的哭泣來得很自然,混合著疼痛,被迫哀求的羞辱,及知道傑迪已控制憤怒的解脫感,她抱著他痛哭。

  當傑迪放開她頭髮時,他的手臂張開,不知該把它們垂放在身側或是摟著他太太,他所看到她眼中那恐懼的神色令他不安了。他記起他回家來的理由——要在暴風雨中安慰她的,暴風雨仍在室外肆虐,但可琳怕的不是暴風雨,她怕的是他。

  老天,他到底是怎麼了?他以前從未打過女人,然而他卻曾想要勒死這一個,讓她不省人事。

  傑迪感覺到她在他懷中顫抖,而畏怯於她痛心的哭泣。他的手渴望抱著她,最後他終於做了。他撫慰地摸著她那因他的殘忍而垂散在肩背的柔髮,詛咒自己竟抓痛她,她哭了又哭,那聲音令他心碎。

  「對不起,」他喃道,用手捧起她的臉,但她卻不看他,眼淚仍直掉,「求你,親親,不要再哭了。我發誓不再傷害你了。」

  他吻她的眼睛,她臉頰,然後雙唇,輕柔地吻,他慢慢地抬起頭,等著她有某種表示,解脫感或憤怒什麼的。當她張開眼睛時,那是兩潭閃亮的綠池,好像還在求他,但是卻以另一種方式,而他自己的眼睛再次灼熱了,不是因為怒火,而是情慾之火。

  他的雙唇又落到她唇上了,但這次他的吻是索求,貪婪的,他對她的渴求永遠也嫌不夠,而她的反應也足以倫比。她沒反抗,她全是他的。她鬆開他背後的手,只為了圈住他脖子拉他就她,她踮起腳尖貼得更近。他們的吻變得狂暴,甚至疼痛了,而傑迪終於抽開吻她的頸窩。

  「我要你,柯琳娜,」他粗嘎地喘道,抬頭看著她且開始解她的衣服,「我要和你做愛。」

  「我知道!」她低喃著,眼睛凝視著他,「我要你這樣。」

  傑迪急迫地脫去她的睡衣幾乎撕裂它了,同時她也解著他濕襯衫的扣子,但當他要脫去她的內衣時,她阻止了他。

  「先熄掉燈火,傑迪。」

  「不,」他強硬地說,「我要看你。」

  「求你,傑迪。」

  在這一刻,他無法拒絕她任何事。儘管他很想看看她的美,他還是照她的要求做。

  燈光一滅,可琳趕緊脫去其餘內衣和乳房上的繃帶,那是她一直怕傑迪看到的。老天,他多麼能使她興奮!她不在乎剛才發生的事了,那一點也不要緊的。

  他要她、需要她。這項認知就使她血脈憤張了,她拉他到床邊並推他躺下去的。她緊跟著他,灼熱地用她的身體揉著他的,當他想坐起時,她再挑逗地推他躺下。她跪著撫摸他悸動之處,聽到他倒抽著氣。她耽溺於他對她的情慾,然後她雙手撫上他胸膛、臉龐,深人他頭髮中。她的唇找到他的。

  傑迪的反應是立即的,他再也等不及了,而她也是,他們的情慾已經沉寂太久了。他推她躺下且壓上她,她則為他敞開,她的身體渴望著他,他們一起動,狂熱地、激盪地,高潮逐漸逼近而席捲了他們,可琳叫著他的名宇,拉著他要他更深入她,沉醉於他所引起的美妙悸動。

  可是結束得太快,恢復記憶的時刻到了,但可琳把它拋開,她太快樂而不要任何事來破壞了這個。

  「可琳——」傑迪開口說。

  「傑迪,求你,不要說什麼。讓我們都保持沉默,」她趕緊答道,「我們不能至少就擁有這一晚嗎?」

  他的回答是把她摟近,她就這樣熟睡了,頭枕在他肩上,唇邊掛著微笑。

  ***

  傑迪站在廚房門口,伸著懶腰驅走睡意。阿琦拉正靠在流理抬上做山芋餅,這是傑迪好久沒見過的清晨景象。山芋餅是阿琦拉每個星期必煮一次的食物,傑迪覺得它淡而無味,但阿琦拉卻少不了它。

  「來點早點如何,姨?我從昨天早上到現在都還沒吃東西吶。」

  「哇!」她回頭瞪他一眼,怪他嚇她一跳,「我沒聽到你進來,阿力卡。」

  他笑了,「你能聽見才怪吶,看你弄的聲音多吵。」

  「你喜歡山芋餅?」

  「早餐不要,」他呻吟道,「不過,我可以來點香蕉脆餅。」

  「沒有香蕉了,」她咯笑道,「麥格那小傢伙特別喜歡吃,每天吃一大碗香蕉糊。我們樹上都沒有了。你今天上山去帶幾串下來吧?」

  「再看看。崖邊那些木瓜長得如何?它們熟了嗎?」

  「去看吧。古利諾帶來了一些香腸,我替你炒個香腸蛋好嗎?」

  「古利諾那血淋淋的香腸?」傑迪搖搖頭,「只要蛋就好了,」他說,看到窗台上有個木瓜已經熟透了,「還有水果,也許再來幾片果醬土司。」他把木瓜切半拿到桌上,「古利諾好嗎?」

  「我外甥很好。他那個日本太太使他生氣蓬勃,但他抱怨太久沒見到裡歐了,他說你讓他兒子工作得太辛苦。」

  傑迪咧嘴笑,「我想我得讓裡歐休假去看他父親了,不然古利諾會把我從家族中除名的。我令天就通知裡歐,反正大雨會延緩工程的。」他挖一匙木瓜人口,「我也好久沒看到古利諾了,也許我去採香蕉時會順道去看他。」

  「你何不也帶柯琳娜去?」阿琦拉建議著,仔細地看著傑迪,「我想她會喜歡山上的風景。」

  「是嗎?」傑迪說,唇角慢慢地揚起,「也許我會,我不在時她是否給你很多麻煩呢?」

  「柯琳娜?不!」阿琦拉強調地答道,「她所有時間都在和小麥格玩,照顧他。她一直陪著孩子。」

  傑迪不理會她話中所強調的語意,「她沒設法離開這裡嗎?」

  「只有幾次。我想柯琳娜很寂寞,她也許想念你吧?」

  「你現在就可以抹去那一臉希望的表情了,姨。可琳和我也許達到暫時的和平,但我確信那不會持久。」

  「你讓它持久啊!」她認真地說。

  「早安,布基先生。」傑迪轉身看到抿著雙唇走進廚房的倫絲,「我沒聽到琳在她房裡有動靜。」她以要求保證的態度說。

  他咧嘴笑了,「你何不進去查查看呢?」

  倫絲挺直背,褐眸怒瞪著他,「如果她還在睡覺,我並不想打擾她。」

  「她可能還在睡,」傑迪突然笑道,「坐下,瑞爾太太,吃點早餐。不要再好像我犯了重大謀殺罪般地看著我,你的琳很好。」

  倫絲放心得甚至笑了笑,「我並不真認為她不好。」

  她加入他就座,注意到他的好情緒。他臉上僵硬的紋線已消失,使他顯得較年輕而且更絕對的俊帥。

  「你喜歡來點木瓜嗎?」傑迪建議著,「這是唯一熟透的一個。」

  倫絲接過一片木瓜,但放在一邊,「如果你不在意,我要留下來給麥格吃,他愛吃水果。」

  「還有山芋餅。」阿琦拉驕傲地補充道。

  倫絲皺著臉,心想怎麼會有人喜歡那種黏糊糊的東西,「夠顯著地,他似乎迷上它了。」她讓步說。

  傑迪大笑,「我聽說自己也是用它養大。如果阿琦拉一直把山芋糊塞人你寶寶的口中的話,我想像得出他一定胖了些吧。我第一次看到他時,他實在是好小。」

  「你應該仔細地看看那孩子,阿力卡,」阿琦拉機靈地說,「也許你會看到我所看的。」

  倫絲趕緊起身使傑迪分神,「布基先生,你們島嶼的這一邊的確有著不尋常的天氣情況,」她走到左窗口說道,「我從沒見過昨天那種暴風雨,但今天卻又陽光普照,和風怡人了。」

  「那對群島而言並非不尋常的天氣,瑞爾太太。島嶼末端這裡還不算壞,不過現在是雨季而我們的確會有一些強烈的海上暴風雨。向風面經常下雨,至少一天一陣,每天連續幾個月。但那是海岸線更上端,那裡的山脈會聚集雲層。」

  「跟波士頓那寒冽的冬季比起來那不算太糟。昨晚我看到海浪並沒波及到房子,當時我好怕早上醒來會發現我的床在海上飄浮吶!」

  傑迪咯笑著,「那絕對不可能的。這裡的地平線很高,房子還架高以求更進一步的保障。天井就如一道封鎖線,減低任何可能波及房子的大浪沖力。」

  「你有楝很不尋常的房子,布基先生。」倫絲轉身面對他。

  「我想是的。」他同意道。

  「你很喜歡這裡,是不?」倫絲有感而言。

  「我想我是,」傑迪笑道,「我在這房子裡長大,而且幫忙增建了一些。但最近幾年,我已經很少待在這裡了。接管我父親的事業使我相當忙。」

  「那你的工作慢下來了嗎?」她問道,「我是說——呃,你現在在這裡。」傑迪皺起眉頭,而她趕緊補充到,「對不起,布基先生,我無意刺探。」

  傑迪沈默了,思考他這麼快回到這裡的原因,及其含意。他不得不自己承認自從他把可琳留在這裡後,他什麼也沒做只是想念她。他經常想告訴她他有多抱歉,為好多事抱歉。但他就是說不出口來。

  他恨她所做過的事,但他仍然要她。看到她就使他想到所有抱過她的男人,但他仍然要她,暴風雨和想安慰可琳只是他回來這裡的藉口罷了。他早該知道。而看看它導致的結果他要她遠甚於要任何女人。只消一碰她,他就忘了她是什麼樣的女人。

  他內心知道他永遠無法真的原諒她曾與那些男人睡過,但,在昨夜之後,他也知道他不會讓她走了。這是瘋狂且行不通的,然而他卻希望昨晚達成的休戰會繼續,即使是一小段時間。他歎口氣。這全得看可琳的,而可琳又可能是非常難以相處。

  傑迪沒注意到他被一位夏威夷奶媽及一位波士頓保姆多麼仔細地觀察著。

  ***

  可琳焦慮地盯著鏡中的影像,她的臉頰青紫地腫了一塊。如果她不是那麼容易淤血的話,那昨晚所發生的事就沒有痕跡足以提醒人的了,這淤青腫塊會持續好幾天。

  她不知當傑迪看到這痕跡時會說什麼。最奇怪的是,她一點也不生氣。傑迪打她之後所發生的事值得把以前的一切一筆勾銷。她不再恨他了,如今她已知道這一點。

  但她還不很確定她真正的感覺是什麼。那有一股強勁的性吸引力,但基於此項就令人害怕承認了。愛上他是行不通的。他已不相信她的自白,而且永遠不會的。而他因誤解她為人而有的憎惡感會破壞他們可能擁有的任何關係。不,那是沒希望的。她最好還是盡快地離開這裡。

  門被推開,但可琳不願回頭看,她屏住氣等著來人說話,但當沒人出聲時,好奇心佔上風了。她回頭看到傑迪站在門口,看起來羞怯得就像她的感覺似地。

  他緩慢走向前來,當他看到她臉頰時則猛然停住。

  「哦,不那是我打的嗎?」傑迪沒給她回答的機會,反而瞬間來到她面前輕捧起她的臉,「我抱歉。你是怎麼讓我失去自製的呢?我從未打過女人,我發誓。我……好抱歉。」

  可琳變得不安了。他站得好近,她的脈搏加快,臉頰泛紅,她難為情地垂下視線。

  「痛嗎?」

  「不很痛,」可琳答道,再抬頭看他,「外表看來比實際上嚴重。」

  傑迪移開,難堪於他們之間的輕言細語,「阿琦拉建議說你也許喜歡出去一趟。今天我要上山去摘幾串香蕉,聽說瑞爾太太的兒子對它有偏好。」

  「我希望你不會捨不得給他吃你的水果。」可琳不自然地說。

  「一點也不,」傑迪應道,好奇地看著她,「你真喜歡那寶寶,是不?我聽說你花了不少時間陪他。」

  「那有什麼不對嗎?」她質問道,有點尖銳了。

  「不,我想你是需要有些事來殺時間的。」他走近一步,眉頭皺起,「但為什麼每次我提到那孩子,你就那麼敏感呢?」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迴避地說,閃離他的眼神。

  「你認為和刖的女人的孩子這麼親密聰明嗎?」

  「倫絲不只是別的女人,傑迪。她一直就像個媽媽、姊姊,而且她是我唯一真正的朋友。從我出生她就跟我在一起了,我愛她。如果我不喜歡她的孩子,我才是有問題呢!」

  「那對一般人而言是更合邏輯的,但我的印象中你並不一樣。你不是要一個沒有牽絆的生活嗎?可琳,當你愛人,然後需要被愛的時候,那是不可能。」

  「也許我已經改變了。」她低喃著。

  傑迪不大確定他是否聽對了,「你是嗎?」

  「你根本不瞭解我,傑迪,你真的不。但以前,我也不瞭解我自己。」

  「現在你瞭解嗎?」

  「我想是,」她緩緩地答道,若有所思地,「我發現我有很多愛可付出,但很少人讓我在乎得足以付出。」

  「最近你似乎已經把它散佈出去了。」他不加思索地說,立刻後悔不已。

  「你就得提起那件事,是不?」她生氣地說,雙手擦著腰,「我們的婚姻一開始就是個鬧劇,但我必須提醒你是你遺棄我的嗎?」

  「我不是來跟你吵架的,」傑迪說,「我抱歉說了那句話——我希望我們能繼續昨晚開始的休戰。」

  「我也是,但——」

  「沒有但是,」他笑著打斷她,「今天你願意跟我去嗎?」

  她猶豫著,想去,然而又想到她還沒喂麥格,「多快?我還沒吃東西吶。」

  「你會有狠多的時間,我們幾小時後再出發。」

  「到時候我會準備好。」她笑道。

  稍後可琳失望地發現傑迪心裡想的是遠足。她帶了把陽傘以防日曬,而傑迪已警告她穿舒適的鞋子。她直到他們往上坡走了半哩路後才知道原因,他們開始爬粗糙的岩層了。

  他們走的小路很窄,而且因為暴風雨之故還很泥濘。他們必須跨過水窪,鑽過草叢及繞過倒下的樹幹,這一帶可一點也不像熱帶天堂了。

  他們沈默卻隨和地走著,傑迪握著她的手,拉她跟在他身後,幫她跨過深水窪。她輕鬆地與他在一起,這是頭一次。

  他們經過崎嶇的山峰,而景致突然變成耀眼的翠綠。這裡好美,就像是隱密的幽谷。野花及叢林間有一條往上的小徑。

  最後小徑平坦了,他們來到一片香蕉園。當傑迪尋找成熟可摘的香蕉串時,可琳回頭看看來路。她因所看到的風景倒抽著氣,它涵括了北海岸線的全長。

  「很美,是不?」傑迪來到她身後,雙手摟著她的腰拉她背靠著他。在那一刻,可琳快樂得難以否認。

  「是的,好美,」她歎道,「謝謝你帶我來。」

  「我的榮幸。」

  傑迪不但沒移開,反而雙唇落到她頸側時,可琳感覺到騷動的情慾。她想吼他怎麼在這他們啥也不能做的地方逗惹她。她試著抽開身,但他卻抱得更緊。

  「傑迪,」她受挫地開口說,「傑迪,現在我們不是該回去了嗎?」

  「我們得再走一點,」他對她耳朵說。他一點也不急的樣子,「這裡的香蕉還不夠熟。」

  「多遠呢?」

  「我表親家後院有一大片。反正,我本來就打算去看看他。」

  「你表親?」可琳驚訝地問道,「你有個表親——在這個山上?」

  「別那麼驚訝的樣子,」傑迪說,「有很多人喜歡在這幽僻的山中居住。」

  「但我的衣著不適於見你的親戚。」

  「你穿得很好,但我喜歡你沒穿的時候。」

  他邪惡的眼神早在他伸手要解她衣領鈕扣之前就警告了她,她閃開他伸出的手且緩緩地搖著頭後退。

  「傑迪,不。」

  「為什麼?你是我太太呀?」

  「你瘋了。」她說,忍不住笑了。

  他聳聳肩伸手抓她,但她轉身開始跑下小徑。沒跑幾尺遠,傑迪就追上她了。他把她撲倒在地,開始撩起她的裙子,而她笑著無力地抗拒。

  「別在這裡,傑迪。」

  「要,就在這裡,而且就要現在。」他說,重重地吻住她,讓她沈默。

  此時此刻,可琳迷失了自己。她要傑迪,他有魅力只以一句柔語,一個動心的表情,一愛撫就撩起她的情慾。為什麼是他而非別的男人呢?別人曾渴慕她,但只有傑迪才真的能使她心蕩神迷。

  濃膩的野花香環漫著他們,情熱欲狂的做愛突然淹沒了他們倆。可琳是覺得有點不正當,但卻很高興傑迪的衝動。她要整天留在這裡,一次又一次地做愛。她多希望他們能。但如今傑迪滿足了,他會繼續往前走。

  但傑迪令她驚訝,他沒起身,卻以手肘撐著他自己,減輕壓在她身上的重量。他眼睛亮藍地凝視她,然後蜻蜓點水般地吻著地紅唇。

  「你真不賴,太太。」

  「呃,謝謝你,先生。」她淘氣地說。

  他笑了,「我想今晚我會帶你到海邊散步。和你散步真是相當愉快。晚上會是完美的,星光和月亮會出來拂觸你的美。」

  可琳滿足地歎口氣,「我想我會喜歡這種休戰的,傑迪。」

  他慵懶地親吻她,然後歎道,「現在我們最好走了,在我企圖忘記香蕉及其他一切之前。」

  她不情願地讓他拉起來且幫她扯平衣服。

  往上再爬二十分鐘後,他們又來到另一個平坦處,大樹林下有間以薄木和鐵片釘成的粗糙房舍。牲畜圍欄到處都是,然而小豬和雞鴨卻到處跑,沒圍起來。草坪和樹叢蓋滿了山坡。幾棵蘋果樹及一棵大芒果樹蔭蓋著房舍,傑迪提到的香蕉園則在屋後不遠。

  可琳挽著傑迪的手,「你表親不是住這裡吧?」她低喃著。

  「為什麼不?」傑迪有趣地看著她,「他喜歡在這上面,就像住在前個世紀一樣。他從不欣賞摩登世界和白人在他的島上做什麼。」

  「他的島?我不明白。」

  這時候一個大夏威夷人鑽出門口,看向他們。他好龐大,一頭黑髮和一臉鬍子及一對溫和的棕眸。

  「阿力卡!」他用力擁抱傑迪,然後好奇地看著可琳,「哇喜美兒?」

  「是的,」傑迪略含驕傲地答道,「這是我太太,柯琳娜。」

  「阿琦拉告訴我你結婚了,阿力卡。你什麼時候辦個「魯奧」慶祝呢?」

  「那太遲了吧。」傑迪說。

  「呵!任何理由都是辦「魯奧」的好理由。來,你好久沒上山了。京古葛!」他叫著,一個嬌小的東方女子出現在門口。

  她是端莊的人,羞怯,而與那高大夏威夷人比起來是那麼嬌小。她連招呼都沒打就又退回屋裡去。

  「她去多加點菜。你們留下來跟我們吃「烤烤」,好嗎?」

  傑迪根本沒機會回答,那高大男人就跑進屋裡,示意他們跟著。

  「我們被邀請吃晚餐了。」傑迪解釋道。

  初遇陌生人的不安過後,可琳開始放鬆了。小房子裡面相當舒適,兩種文化摻合得很好,夏威夷布料,葫蘆配上日本小木偶和絲綢。

  古利諾.奈許是個隨和的人,很容易親近,他以夏威夷吟唱歌曲招待他們一下午,他太太非常安靜地隨侍在後。傑迪向可琳解釋這和他們的存在無關,這就是她的方式。

  他們在後院吃了一頓可口的餐時,沐浴在夕陽的五彩績給下。天色一黑,京古葛在後院燃起一堆火而又開始唱歌。傑迪靠坐在一棵樹根上,不急著走。可琳坐在他身邊,享受著音樂和陪伴。

  「你認識古利諾和他太太多久了?」她輕鬆地問。

  「一輩子了,」傑迪答道,「你見過裡歐,我的工頭,他告訴我的。」

  「是的。」

  「古利諾是他父親。裡歐和我從小一塊長大,簡直就像兄弟而不是表親。」

  「等等,傑迪。你說的表親是一種友誼的代稱吧?」

  「不。奈許家族是我血緣的遠房表親。」

  「但他們是夏威夷人。」

  「你注意到啦。」他戲要地說。

  可琳困惑了,「你解釋一下好嗎?」

  「裡歐和我有同一個曾,曾,曾祖母,乃莫咪.奈許。所以你知道,我有點夏威夷血統,雖然成份不多。你要聽嗎?」

  「要。」

  「乃莫咪是個住在毛族的美麗姑娘,那裡是定克船長在一七七八年上岸的第一個島。你聽過寇克的,是不?」

  「是的。」

  「呃,他最初來時被視為神,而友善樂觀的夏威夷人對他和他的船員供奉得無微不至。乃莫咪獻身給一個英國水手,只知道他叫彼得。他出海走了。不知道她沒多久生了他的兒子。她叫他為馬古羅。

  「乃莫咪日後嫁給她的族人,替他生了一個兒子和兩個女兒。她丈夫收養馬古羅且視為己生。但那男孩長大後總覺得自己是外來者。寇克的到來變成最後流血事件,而有段時間大家都恨白人。馬古羅的皮膚較白,常讓人聯想到可恨的白人。

  「一七九四年,他才十五歲就搭貨船到美國去。五年後他帶個襁褓中的兒子回來,那是個美國妓女替他生的,但她根本不要孩子,如果不是馬古羅極力爭取她會把他賣掉。」

  「真可怕。」

  傑迪看看她,然後繼續,「馬古羅把寶寶,奇卡,帶給他母親。乃莫咪在歐胡島扶養他,但他並沒留在群島上。一八一八年他航行到英國,然後去愛爾蘭。他在那裡結婚,而一八二O年歐莉.奈許出生。奇卡在愛爾蘭定居,歌莉在那裡長大,而在一八三九年嫁個法國商人,皮瑞.葛丁,一年後我母親出生。」

  傑迪一開始說到他母親聲音就轉柔了,「藍妮童年在法國住過,一八五O年她和父母航行到舊金山。」

  「那時候不是黃金剛在那裡被發現嗎?」可琳問。

  「是的。但他們在那裡運氣很不好,皮瑞實質是個生意人。他們在美國各地旅行了三年,最後定居於波士頓,開了一家小店。」

  「藍妮就在那裡認識我父親的?」可琳試探地問。

  「是的。當你父親悔婚時,她覺得不能待在波士頓。她父母已去世,而且內戰方興未艾,藍妮覺得不如就離開開美國。她知道這裡有親戚,雖是遠親,她還是來此找到他們。她找到了阿琦拉和古利諾,他們也知道乃莫咪和她第一個兒子的故事。阿琦拉和古利諾是她其餘兒女的子孫。藍妮一直教書到認識我父親,而後結婚。其餘的你知道了。」

  「所以你大部分是英國及法國血統,加一點愛爾蘭及更少的夏威夷血統羅。」

  「夏威夷血統干擾你嗎?」

  「怎麼會?我覺得一段複雜的故事傳過好幾代真不錯,」她打住,然後問,「你還恨我父親嗎,傑迪?」

  「我對沙蒙.巴羅的感覺已經有很久了,可琳。」

  「換句話說,你還恨他?」她苦著臉說,「而我呢?」

  「有一陣子,你和你父親對我而言是同一體的,所以我才會毫無愧疚地利用你報復他。」

  「而現在呢?」

  「我不恨你,可琳。」他猶豫,她可以感覺到他的緊張,「但我恨你來這裡時所做過的事。」

  「但——」

  她又要表白她的無辜,但打住了。這只會導致爭吵而已,今天氣氛實在好得不該就那樣結束。

  「我們不是該回去了嗎?」

  傑迪搖搖頭,「現在太暗了。我們等到天亮。」

  「你是說在這裡過夜?」麥格已經錯過下午的餵奶了呀,「他們會為我們擔心,傑迪。

  倫絲會擔心死了。」

  「才一個晚上不會擔心的,阿琦拉會知道怎麼回事,我每次上來都會留下來過夜。」

  「我要現在回去,傑迪。還不太晚。」她抗議著。

  「那就走吧,」傑迪聳個肩,「但當你失足跌到山崖去時,別期望我去救你。」

  「那是沒必要的!」她酸刻地說。

  「哎,講理點,別再生氣了。家裡沒什麼不能等到明天的。」他接著笑道,且拉她貼在胸前,「除非你正想著我答應你的海邊散步。」

  「才不吶!」

  「不,」他揚起眉,雙眸閃著火光,「今晚不行,那就明晚。但現在,我知道山上有個好地方,我們可以——」

  「傑迪,別說了,」她說,笑著要掙脫他溫熱的懷抱,「我們今天已經作樂過了。」

  「據我回想,你在那場作樂中挺活躍的。而那只是開胃小菜,我準備上主菜了。」

  「有時候你可真粗魯。」

  他大笑地開始撫弄她乳峰。

  「別這樣。」她試著裝出憤怒的聲音卻失敗了,「何況,如果我們就這樣消失了,你表親會怎麼想?」

  「古利諾會笑著回想他年輕時代。」他邪惡地盯著她,「他也許會加人我們吶!」

  「傑迪,你真是無可救藥!」

  他站起來,拉她跟著他,「來吧,」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托起她的臉親吻,「我似乎永遠吃不飽你了。」

  可琳把麥格拋在腦後了,知道倫絲會照顧他的。此時此刻,只有傑迪才是重要的。

  ***

  太陽高照下,可琳沿著海邊散步,腳踏著熾熱的沙。她含笑地想著那天早晨,她和傑迪走人屋裡發現根本沒人想念他們,麥格正吃固體食物吃得好高興。

  出那趟門真是很愉快,傑迪不再是她在波士頓認識的神秘人,也不是她最近所忍受的憤怒丈夫。他是他自己輕鬆、隨和、相處愉快的人。而且昨晚她是多麼歡樂,他與她做愛是那麼柔緩、性感,延長著最極致的高潮直到他們倆都受不了為止。他是個很棒的愛侶,她的丈夫。

  「哈羅,夫人。」

  可琳抬頭看到一個瘦高的男人朝她揮著白色草帽,他開始走向她。她小心地看著他,發現她已遠離傑迪的土地有段距離了。

  「我叫強恩.彼西,」他停在幾尺外對她笑道,「你一定是新來的布基太太吧。」

  「是的,但您怎會知道?」

  「聽人說傑迪在波士頓找到一個美麗的小女人!一個真正的社交美女,那一定是你,因為我好久沒見過這附近有美女了。」

  「呃——謝謝,彼西先生。」可琳猶豫地說,不知他還聽說過她什麼別的。也許是一切,她會從此伴著她為自己捏造的壞名聲活下去嗎?

  「叫我強恩,我是你們最近的鄰居,一直想去拜託傑迪,卻找不出時間來,」他打住,用手帕擦擦額頭,「我想他是在城裡吧?」

  「不,他前天回來了,現在他正去巡視他的菜圃。」

  「真奇,」他若有所思地說,「那不像是那男孩在冬季會做的事。」

  可琳笑了。男孩,真是的,強恩.彼西看起來近五十歲了,棕髮已泛灰,似乎是個好人而且相當友善。

  「或許你願跟我回家去?」可琳提議著,「傑迪現在該回去吃午飯了。」

  他幾近謹慎地考慮著,「不——不,也許下次。」

  「呃,我最好在傑迪找我之前回去。」

  「他把你看得很緊,是不?呃,也難怪他,有這麼漂亮的太太。」

  「日安。」可琳轉身往回走。她覺得他的眼光好像她腳下的沙那麼熾熱,而當她明白他最後一句雙關語意時,她臉紅耳赤了。他當然認識她,每個人都認識。

  「等一下,布基太太。」

  可琳嚇一跳,因為他無聲地來到她身後,「嗯。」

  「你是否知道有人想要只小狗?一個月前我有隻狗生了四隻,現在已經可以送人了,我家裡已經有五隻狗,根本照顧不了它們。」

  「我不知道哩。」

  「你是我第一個問的,你可以挑只較可愛的。」

  她猶豫著,想像麥格與小獵犬玩的樣子,他目前是小了點,但他可以和狗一起長大。

  「其實,我的確知道有人會喜歡狗。」

  「好,我的房子就在椰子樹後面,小狗在後倉庫裡,只要一會兒功夫,你就可以挑一隻帶回去。」

  可琳點點頭跟在他身後,繞過樹後她很快看到一楝老房子,到處都是塵埃,真不像個住家,可琳懷疑有無彼西太太的存在。

  「就在這裡。」他打開倉庫門,等可琳走進去。

  陽光從屋頂裂縫射人,牆壁地板到處是蜘蛛網和灰塵,這倉庫好像已很久沒人進來過似地,有股發霉的味道,可琳屏住了氣。

  「小狗在那裡?」她回頭問,但門卻在她面前拽上了,她楞了一下,「彼西先生?」

  沒人回答,過了一會兒,困惑消去而不安之感頓生了。可琳走到門邊,但內側並沒門把,她輕推而門不為所動時她更用力了,最後她用肩膀頂著推,但它仍然關得緊緊的。

  「彼西先生,你在那裡?」她大為恐懼了,用拳頭捶門,「讓我出去,你聽到沒?」

  強恩.彼西一定瘋了,她狂亂地想著。她轉身張望倉庫內,想找能用來橇開門的東西。

  那裡頭只有舊木箱,兩個壞車輪,及一堆濕稻草,她在木箱裡找,卻沒看到任何工具,不過她卻發現了一件事,倉庫裡根本沒小狗,她到底涉人什麼麻煩了呢?

  ×××

  梅雅跟蹤可琳直到她和強恩.彼西離開海灘時才轉身回家,她自以為是地笑著。她一直想激傑迪和他太太再吵一架,如今她有事可告訴他了。可琳和強恩.彼西——哈傑迪會暴跳如雷的。這次他不會那麼輕易原諒他那不要臉的太太了。

  她在後院找到傑迪,「你去游泳了嗎?」梅雅問道,不知他看到可琳沒。

  「只去潛個水洗清身體,暴風雨使菜圃一片泥濘不堪。」

  梅雅等著他用毛巾擦乾身體。

  「你要什麼嗎,梅雅?」

  「我懷疑你知不知道你太太在那裡。」她以一種令傑迪緊張的口氣說。

  「她不在房裡嗎?」

  「不,她和強恩.彼西在一起。」

  「哦?」

  傑迪冷靜的反應激怒了她,「她在海邊遇見他而跟他到他家去,你不生氣嗎?」

  「為什麼要?我也許不很喜歡強恩,因為他想要我們土地的決心,但他還是我們的鄰居,」傑迪看著他妹妹,「可琳也許只是見見我們的鄰居罷了。」

  梅雅的眼睛怒閃,「你說得好像她會永久住這裡似地。」

  「也許她會,誰知道?」

  「我不瞭解你,傑迪,在她與人私通後,你怎麼能原諒她?」

  他瞇起眼睛,「你該死地在那裡學會那種話?」

  「我看了很多書,」她辯護地說,「這裡沒有同年齡的人,我沒別的事可做,妮琦是我唯一的朋友,但你太太把她趕走了。」

  「妮琦選擇回卡胡古去,」傑迪平靜地說,「那是她的決定。至於我原諒我太太,那不關你的事,梅雅,我會很感激你不要再提起它。」

  「那麼你是不在乎她是否又和別的男人私通羅?」地質問道,他簡直把她當五歲小孩看待。

  「強恩.彼西?」傑迪嘲笑其無稽,「別說笑了,梅雅。」

  「我看到他們在一起,我看到她對他賣弄風情、挑逗他。如果你認為他們現在是在喝茶,那你這個洋相是比她在哈那魯魯出的更大。」

  傑迪眼睛一片灰冷地看著梅雅跑進屋裡去,他低頭看向海邊,但那裡沒有可琳的蹤影,該死的梅雅把懷疑種人他腦海中了。

  傑迪只等了一小時就耐不住了。他上了馬鞍,準備騎上彼西家的海邊小徑。那一小時裡他腦子已翻雲作霧得滿頭怒氣,想像最壞的情況又氣自己那樣。沒想到他剛一上馬就看見強恩.彼西快步跑進馬廄,傑周懷疑地看著那中年人。

  「你來此有何貴幹,強恩?」

  「我是為你太太而來。」

  「可琳發生什麼事了?」傑迪警戒地問。

  「不,不,不是那樣的。」強恩保證著,顯得不安極了。

  「那她在那裡呢?」他質問道,「我聽說她今天去拜訪你了。」

  「你知道嗎?你對那女孩這樣真不是好事。」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你為何帶她來這裡是人盡皆知的,傑迪,謠傳都說你把她套枷上腳鐐了,剛才我遇見她在海邊散步還很吃驚,但不比她求助於我時更吃驚。」

  「求助於你?」

  強恩猶豫了一下,「她要我帶她去哈那魯魯。」

  「什麼?」

  「你太太似乎很生氣,」強恩趕緊說,「她她說她受不了你對她的限制。因此,她說她無法忍受跟你一起生活。」

  傑迪的眼睛瞇起,「她還說些什麼?」他極度自制地問道。

  強恩不安地看著傑迪。綁架布基太太的念頭是在海邊臨時起意,他一時衝動,如今想不做都太遲了。

  「你太太答應給我一大筆錢,只要我帶她到城裡去。」

  「而你同意了?」

  「還沒,」強恩應道,「我告訴她我必須先考慮。」

  「有什麼好考慮的?那女人是我太太,她自願嫁給我的,」傑迪踏近一步,「我現在告訴你,如果你涉人,你會後悔。」

  強恩往後退,全身出汗,卻非因天氣熱之故。

  「哎,哎,傑迪,」強恩強作出憤怒狀,「沒必要威脅我,我是站在你這邊。」

  「那你來幹什麼?」

  「呃嗯,我也由你太太處境來看。我是說,那小女人似乎相當不顧一切,急得足以給我所要求的一切,我若不理會那種哀求實在太不人道了。」

  「你是說你沒得到好處了,」傑迪諷刺地說,「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機會來了,「我認為你我也許可以做個交易,雖然我很願意幫那小女人的忙,但她是你太太。」

  「而你寧願幫自己的忙,對不?」傑迪冷酷地問。

  「不是我製造這個機會,它不請自來。」強恩辯說著。

  「你要什麼,彼西?」傑迪質問道,他已經不耐煩了。

  「呃,你知道我一直想要你這一塊小土地,孩子,而我還願意出雙倍價錢,如果你考慮出賣的話。」

  「讓我把話說明白,」傑迪輕聲說道,「如果我把土地賣給你,你將把我太太還給我,是嗎?」

  「不錯。」

  「而如果我不賣,那你就會送走可琳讓我找不到?」

  「又對了。」強恩笑道。

  真是個好計畫,他為什麼沒早點想到呢?當然,等他太太一回去,她會辯護說是他把她關起來的,說她沒求助於他。但那只是片面之辭,沒有證據,而到時他已取得土地了,那又有啥關係呢?

  「我太太在那裡?」

  「得啦,你不會以為我會笨得告訴你吧?」接著強恩趕緊補上一句,「她不在我那裡,如果你在轉念頭的話,我們是在浪費時間,你的答案是什麼?」

  「你令我吃驚,彼西,你以為我會同意這種威脅嗎?」

  「你不想要你太太回來嗎?」強恩問道,自信毀了。

  「不很想,」傑迪強作不在乎地答道,「如果她是那麼不顧一切地想離開我的話。」

  「但——但——」強恩吞吐著,沒想到有此轉變。

  傑迪笑了,灰眸中卻沒有一絲笑意,「你似乎搞錯了,彼西,難道我太大沒告訴你她只是暫時來此的?」

  「不,她沒說。」強恩不悅地說。

  「呃,她要走儘管走,既然那是她想要的。而若她付錢讓你送她到哈那魯魯,那也好,你可能會有點麻煩的,那樣我也就省得送她走一趟了。」

  「你真的不在乎,是不?」強恩不可思議地問道,猛搖著頭。

  「抱歉令你失望了,但我根本不在乎她做什麼,我對她撒手不管了。」

  「但她是你太大啊!這樣吧,我給你一二天時間考慮。」

  「隨你,但我不會改變心意的。對了,我太太在這裡有個女僕,你要進城去時,歡迎來接她一起走。」

  傑迪轉身把馬騎回馬廄,直等到強恩.彼西走了後才露出他真正的感受。在沉靜的馬廄裡,他憤怒地大吼一聲,嚇得馬匹蹄跳亂撞。

  ***

  裡歐在廚房面對傑迪而坐,大手中握著一杯冰雞尾酒。天色已近傍晚,他剛從城裡回來,但受歡迎程度卻非他所預期的。唯一對他表示熱情的是梅雅,甚至裡歐的姨婆阿琦拉也只跟他說幾句話就去做雜務了。

  「你沒花多久就到這裡來了嘛。」傑迪說。

  裡歐笑了,他的朋友總算開口說話了。

  「當有人提供一個星期的給薪休假時,我可不會呆坐而不知到何處。」

  裡歐等著他接口打趣,但卻毫無反應,最後他再也忍不住了,「這裡到底在搞什麼鬼啊?」

  傑迪無法面對裡歐探索的眼光,他站起來不說一句話地走出廚房,裡歐轉向阿琦拉尋求解釋。

  「他太太走了。」阿琦拉說,露出她自己的憤怒和失望。

  「你什麼意思,走了?」裡歐問道,「她到那裡去?」

  「今天早上強恩.彼西來這裡,說柯琳娜要求他帶她去哈那魯魯,說她給他很多錢,他把柯琳娜藏起來,所以阿力卡找不到她。」

  「什麼?」

  阿琦拉吼道,「你若問我,我說那個壞白人是騙人。」

  「誰?彼西?」

  她點點頭,「自從阿力卡這次回來,柯琳娜很快樂,他們沒吵架,我觀察他們的。我對自己說真好,他們會有個好婚姻,他們只是頑固,還沒準備承認他們相愛而已。」

  裡歐一副懷疑的樣子,「也許你只看到你所希望看的,姨?」

  「你問阿力卡,」她怒道,「你問他這些天來他們之間是否好多了,」然後她停了一下,「不,現在你最好別問他,他現在正火冒三丈。」

  「如果彼西的故事是真的呢?」

  阿琦拉頑固地搖搖頭,「柯琳娜不會丟下她的孩子跑掉。」

  此時裡歐是真的吃驚了——而且也傷心,「阿力卡和我一向是無話不談的,如今他把一切都往肚裡吞,他沒告訴我他太太的事,他沒告訴我她替他生了個孩子。」

  「他沒告訴你孩子的事是因為她告訴他孩子不是他的,而是她那個白人女僕的。」

  「原來你只是懷疑——」

  「我根清楚地知道,」她語氣強調地打斷他,「我告訴阿力卡,但他不相信。」

  「這太複雜了,」裡歐歎道,他站起來走到門口,「阿力卡打算讓她走嗎?」

  阿琦拉總算露出笑容,「他說他不在乎,但我很清楚,不然他不會那麼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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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可琳背靠著木條箱坐在濕地上,她已精疲力倦而雙手滿是水泡傷痕,因為牆上有個裂縫夠大得讓手指能伸出去,所以她想把那塊磚頭剝開。她失敗了,倉庫雖然老舊卻還挺牢固的,何況她根本沒工具可用。

  整個下午她都轉著腦筋,試著理出她會在此的原因。她唯一得到的結論是強恩.彼西是個瘋子,如果那是真的,那就比只是被關起來更可怕了,她的生命可能有危險。

  恐懼襲上心頭,想像力狂奔,描繪出他可能會殺她的不同方式,她所想到的謀殺方法一個恍一個更恐怖。
  當倉庫的門終於打開時,可琳緊張得全身僵硬,仰頭盯著那個人,然而她聽到的話卻是完全想不到。

  「把你鎖起來已經毫無用處了,你反正沒地方可去。」

  她費了好大的勁才問出,「你——你是什麼意思?」

  「你丈夫不要你了,夫人。」

  他聲音中的憤怒比他的話更令她害怕,「你和傑迪說過話?」

  「我去跟他談筆交易,我告訴他如果他把土地賣給我,我就把你送回去。但對他而言,他的土地比你更重要。」

  他所說的話慢慢人耳了,而最後可琳明白她面對的不是個瘋子。她面對的是個綁架她以達目地的貪婪鼠輩,但他的詭計卻沒得逞,她的恐懼立刻消失,取代的是憤怒,她站了起來。

  「我會使你為此鋃鐺人獄。」

  「不,你不會,」他粗嘎地說,「沒人會相信是我強迫你留在這裡的,你說的只是片面之詞,而你的名譽卻不太好,布基太太。」

  「傑迪知道你綁架我?」

  他大笑,「別荒謬了,你是來找我幫助你回城裡去。」

  「那是謊言。」

  「是的,但這並沒關係,因為你丈夫相信了。」

  傑迪為什麼如此輕易地相信呢?

  「現在怎麼辦?」她自問著,突然她知道答案了。彼西把門敞開著,而可琳就趁其不備衝了出去,提起裙子盡其可能地快跑。

  她確知她要怎麼辦了,她已不再害怕,她是那麼生氣,氣得對自己的憤怒幾乎沒感覺了。她和傑迪之間的爭吵已經持續夠久了。但最近這幾天,一切都改變而好轉。然而卻來了這個該死的傢伙告訴她,傑迪相信她想要離開他。

  這太過分了,她很遺憾她曾對她丈夫做過錯事,但他要到何時才會記得她的好而忘記她的不好呢?如果不是現在,那要到何年何月呢?

  可琳一直跑,已經把強恩.彼西全拋在腦後。

  ***

  裡歐找到傑迪坐在海邊,沐浴在夕陽的紅霞中。他憂鬱地盯著海洋,全然沉於陰霾的思緒中,而直到裡歐開口說話才驚覺他的存在。

  「我記得你母親死後曾多次發現你像這樣,」裡歐略微猶豫地說,傑迪甚至沒回過頭,「你想談一談嗎,兄弟?」

  「不。」

  「我們向來都分享一切的,」裡歐歎道,「我們是怎麼了?」

  傑迪終於回頭看他,「你不是該讓你老爸知道你在這裡的嗎?」

  「這是你告訴我別管閒事的方法嗎?」

  「唉,裡歐,沒什麼好談的,我把自己投人一椿悲慘的婚姻,那根本不值得談的,而我只想盡快忘了它。」

  「如果你的婚姻是那麼悲慘,你又為什麼這麼沮喪呢?」裡歐大膽地探問。

  「誰說我沮喪了。」傑迪吼道。

  「你不嗎?」裡歐揚起眉。

  「好吧,」傑迪暴躁地說,「我是有點沮喪,但不是因為她走了,」他趕緊補充道,「反正,我遲早會讓她走。」

  「你會嗎,阿力卡?也許她早已滲入你血脈中了,」裡歐平靜地說,「也許她是你必須擁有才會快樂的女人。」

  「荒唐至極,」傑迪堅硬地說,「但即使那是事實,她也不要我,今天她就證明得夠清楚了。」

  「或許是你給她動機的?你有個非常粗暴的脾氣,」裡歐點出,「這一點我知道,你太太也知道嗎?」

  傑迪記起那晚他打可琳時她有多害怕,他的眼神變得好悲痛。那是使她一有機會就要離開的原因嗎?她還怕他嗎?但不,一個怕丈夫的女人無法裝出那麼心滿意足柔順的樣子,而且還持續了兩天。

  「可琳看過我的脾氣,而她的脾氣也是旗鼓相當。」

  「阿力卡,」裡歐熱忱地說,「如果你要她,去追她,她是你的女人,我認為你愛她,而且——我是只見過她一次,但那不是你太太嗎?」

  傑迪趕緊轉頭去看,當可琳跑近他們時,他站了起來。喜悅先湧上心頭,但原有的憤怒和悲痛很快就接管了。

  「你忘了什麼東西?」他諷刺地問,而大吃一驚地被她狠狠地拽個耳光。

  「老天,你最好有個不錯的解釋。」他惡狠地吼道。

  可琳已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但她仍找到聲音,「解釋?我恨你——那就足夠解釋了。但如果你還要更多,那倒有件小事實就是你把我丟棄給隔壁那個可怕的人。」

  「你去找他求助。」

  「你這個蠢蛋,」她打斷他,「你難道從沒想到要懷疑一個向你提出那麼可惡交易的人的話嗎?我知道他對你說的話而那是一大篇謊言。」

  「隨你說的。」傑迪應道而輕蔑地轉身離開。

  可琳抓住他手臂設法阻止他,「你敢這樣走開,」她向他吼道,「我一下午被關在一間潮濕、骯髒的倉庫裡,想像著彼西是個瘋子而且會殺死我,我想用手剝松磚塊以逃離那裡,手都刮傷淤血也沒辦法。」

  「那是你所能編出的最佳故事嗎,可琳?」傑迪嘲諷地問道,「其實是這樣子,我回絕他提議後,彼西拒絕幫你對嗎?」

  「哦!」她提起裙子跑向房子,但又停下來轉身面對他,「我沒有要求強恩.彼西帶我離開你,傑迪。當我在海灘遇到他時,他說他有幾隻小狗要送人。想到麥格,我就跟他去要挑一隻帶回來,我一踏人他所說的小狗所在的倉庫,他就把門關上了,我不知為什麼,直到他讓我出來。」

  「你以為我會相信嗎?」

  她握緊拳頭,「我不在乎,但既然我知道彼西騙了你,我要知道他是否也騙了我,他告訴我說土地對你比我更重要,說你不要我回來了,是這樣嗎?」

  「是的,我是這樣告訴他的。」憤怒使他不解釋他為何會這麼說。

  一段漫長的沉默落下,可琳費力吞下喉頭的梗痛。她曾希望那不是真的,被西曾騙了傑迪,他為何不能也騙了她?但他並沒。

  「我明白了,」她沉痛地說,「既然如此,你可以安排個人明天送我回城裡去了。」

  傑迪看著可琳走開,而聽到天井的門開了又關,他沉默地站在那裡,抗拒著他自己的情感。

  「她說的如果是事實呢?」

  「她不是。」傑迪粗暴地說。

  「但如果是呢?」裡歐堅持著,強迫傑迪聽,「那表示她曾有機會要求彼西帶她離開,但她沒要求,那表示她並非真的想要走。」

  傑迪猝然轉身走下海灘,他的好友看著他走。

  ***

  夜已晚,可琳坐在倫絲的窄床上,倫絲正替她的雙手綁繃帶。她喂麥格吃奶時,已經把整件事告訴倫絲了。麥格已經睡著,而倫絲已同意把房間讓給可琳,說她會去睡妮琦的房間,反正那是空著的。

  「老天,你看看這刮痕有多深。」倫絲叫道。

  「只管把它消毒好綁起來吧。」可琳疲倦地說。

  她覺得全身虛脫,且因認命而難過。阿琦拉端來一頓大餐,但她吃不下,她的胃翻絞,她將會回城裡去,然後回波士頓去,那不就是她所要的嗎?答案並沒馬上出來,它根本沒出來。

  「我就是不瞭解傑迪,」倫絲生氣地發言,「你是說他仍不相信你,即使在他看到你手上的情況之後?」

  「他沒看到,倫絲,但即使他因此相信我,那也沒什麼真正的差別了,他承認他不要我回來了。」

  「那可能只是他的自尊在說話。」倫絲推理著。

  門毫無預警地打開了,她們兩人都回頭去看。傑迪站在門日,手仍抓著門把。他沒說什麼,但只是莫測高深地盯著可琳看。

  倫絲先打破沉默,她的口氣埋怨,「哎哎,布基先生,你沒敲門就闖進女人房間是不禮貌的,而你在這房間又沒啥要事啊。」

  「我想與我太太私下談談,瑞爾太太,請你離開一下好嗎?」

  他剛從海灘回來,已花好幾小時理出他的感情,他只確定了一件事——他還不準備讓可琳走。

  「你待在原地,倫絲,」可琳說,眼睛則盯著她丈夫,「我跟你沒什麼可說了,傑迪,而我唯一想聽到你說的是明天早上我得準備何時動身。」

  「你那裡也不去反正還不能走,」傑迪平靜地答道,「那就是我要跟你談的。」

  可琳疑惑重生,「你是說你不送我回去?」

  「不送。」

  「為什麼?」

  「因為我這麼說。」他孩子氣地應道。

  「為什麼?」她再次質問。

  「不要管為什麼,該死。」

  麥格嚇得哭起來而可琳立即衝向他,「你看你吼出什麼好事?」她憤怒地瞪他。

  「你先吼的,」他提醒她,住室內踏進幾步,「把他留給他母親,可琳,我們還沒完。」

  「哦,我們完了。」她應道,背對著他抱起麥格呵護。

  「你最好現在走,布基先生,」倫絲堅決地說,穩站在他們夫妻之間,「琳今晚會睡這裡,那是她自己的選擇,而我會感激你尊重她的心願。」

  「而我會忠告你別管閒事。」傑迪粗暴地說。

  倫絲並不退縮,「在你今天對我的琳那麼差勁之後,我不打算袖手旁觀再任你欺侮她了,她告訴你的是事實。」

  「瑞爾太太,你無疑地會相信她所說的任何事。」他冷冷地說。

  「你侮辱了我的智力,先生,而你自己似乎極度缺乏,」倫絲強硬地說,聽到可琳為她的無禮而倒抽著氣,但她還是繼續,「事實明擺在她雙手,你必定是個白癡才會懷疑琳的話。我清出九支木碎片,布基先生,同時還有五道刮痕,你可以自己看看,如果她說的話不真,那你告訴我她的手怎麼會那樣?」

  傑迪不再看倫絲,但看向可琳。她又面對他了,麥格在她懷裡,他瞇起眼睛走向可琳去。

  「讓我看你的手。」

  「不。」

  他沒再要求但抓住一手,把掌心朝上,那上頭滿是淤青,破皮及兩道倫絲所說的刮痕。

  傑迪臉上掠過一陣痛苦,當可琳抽回她的手時更加深了。他慢慢地抬頭看她,卻看到她憤怒的綠眸。

  「可琳,我——」

  「你敢說你抱歉,你敢,那已經太遲了,」麥格又開始哭了,「現在你可以走了嗎,傑迪?讓我安靜點。」

  傑迪急速地轉身離開,這不是補救的時候。一到房外他停住腳,他的肩膀下垂,她會原諒他懷疑她嗎?她會原諒他說他不要她回來,即使那不是真的嗎?他怎麼會讓事情搞到這種地步呢?難道他們永遠不會彼此相信任何事嗎?

  ***

  可琳坐在籐椅上,麥格則在天井中央地毯上玩。一隻小棕毛狗正嗅聞著他,逗得小寶寶高興地尖叫。

  那隻小狗曾是個意外的驚喜。它只是一隻雜種狗,但卻很可愛,有著下垂的耳朵和從未停止擺動的尾巴。傑迪替麥格找來的,阿琦拉是這麼說的。

  可琳一直沒看到傑迪。他總是出去一整個早上,帶著禮物回來。這是他補償的方式,她想著,是他讓她知道他很抱歉沒相信她的方式,但那已經太遲了。她的心又一次堅硬了,緊鎖著不讓他再能傷害她了。

  可琳看到裡歐走過後院,從海上走上來。他放下拖著的長板,走進天井,身上只穿著泳褲而且還濕淋淋的,他看見可琳咧嘴笑了。

  「我們又見面了。」

  「是的,看來是這樣,不是嗎?」可琳回笑道,「你好嗎?」

  「正享受著我的假期。」他眼光落在地板上的麥格,走過去仔細端視著,「原來這就是寶寶。」

  可琳看著他端詳她的兒子,裡歐伸出一隻長手指,麥格抓住它往嘴裡送,當他試著抽回時,寶寶咯咯地笑。

  「你什麼時候才要告訴你丈夫這孩子的真相?」

  可琳倒抽著氣幾乎跳了起來,裡歐看到她一臉不悅而站起身來。

  「對不起。那不關我的事,我不會再提起它,我來這裡是要問你想不想學習衝浪。」

  他快速地撇開麥格的話題就如他突然提起一樣,而可琳也就隨他去了。她無聲地咒罵阿琦拉,且懷疑她還告訴了誰。

  「謝謝你問我,奈許先生,但我不得不婉拒。」她聲音中有一絲絲僵硬。

  「我們將會成為朋友,所以你叫我裡歐吧。你總不能到夏威夷而一次也沒讓腳濕吧?」

  「不,我不能。」

  他皺起眉頭,「我想你在那麼冷的城市長大,大概從沒學游泳吧?」

  「其實我是個游泳好手,」可琳答道,嘴角浮出微笑,「我小時候跟我父親到造船廠去時學會的。他埋首工作時,我就跑到街上去跟那些小孩玩,跟他們玩潛水遊戲。當時有個十一歲男孩傑尼把我收人旗下,我從他那裡學了不少。」

  可琳突然笑了。她幹嘛告訴他那些呢?她好久沒想到小傑尼了。她常在想那個教她游泳,說粗話及用刀的倔強男孩現已變成什麼樣了。

  裡歐對她笑,「原來你還是街頭小流氓的壓寨夫人,是不?」

  「老天,我才十歲吶!而那只有夏季那段日子。但你知道嗎,我從未忘記我那一年享用的自由,那真是棒極了!」

  那也是她決心一輩子獨立自主的原因,可琳想著。但不知道為了什麼,那似乎已不再重要了。

  「既然你會游泳,你就沒藉口不學衝浪。今天的浪很好,」裡歐鼓舞著,「傑迪和梅雅都在衝浪吶。」

  原來傑迪是在那裡出去玩浪。可琳覺得怒氣又冒起來了。原來他丟下一隻小狗,以為那就可以安撫她一陣,然後就出去衝浪取樂,不再想到她了。

  「怎麼樣?」

  哦,她多希望讓傑迪瞧瞧她也不在乎他們不和!

  「我恐怕沒有游泳可穿的衣服哩。」

  「胡說,」裡歐說,「我姨婆可以替你找件泳衣的。」

  可琳想到穿泳衣就臉紅,她搖搖頭,「不。」

  裡歐聳聳肩,「那太遺憾了。傑迪說我無法讓你下水的,但我還以為你膽子夠大。」

  可琳立刻站起來,她是絕不服輸的,「請給我幾分鐘換衣服,我很高興你願教我衝浪。」

  當可琳離開天井去叫倫絲來照顧寶寶時,裡歐咧嘴笑了。傑迪並沒對他說可琳不游泳的事,其實,他一早上沒說過兩句話。

  強恩.彼西所引起的麻煩是太糟糕了。但有比讓傑迪看到他美麗的太太穿濕泳衣的樣子更好的休戰方法嗎?讓情慾使他知道裡歐早已知道的事——傑迪沒有這個女人是不會完整的。

  可琳看到自己鏡中的影像而臉紅了。穿著夏威夷式的泳衣,她就好像什麼也沒穿似的。

  她的手臂,肩膀及半截腿都是赤裸的,而其餘部分則裹得曲線畢露。

  「我不能穿這個,阿琦拉。」

  「為什麼?」

  「這——這太暴露了。」

  阿琦拉好笑地搖搖頭,「你看過梅雅穿同樣的泳衣,女人都是穿這個游泳的,」她咯咯笑著,「即使是我。這裡不是波士頓,柯琳娜。你是在夏威夷,我們這裡較好玩。」

  可琳咧嘴笑。

  「你不再穿綁胸衣真好,」阿琦拉拿可琳的衣物去掛起時說著,「不然泳衣就不能撐得那麼好看了。」

  可琳瞪大眸子轉過來,「我不穿那種東西的!」她叫道,同時懷疑著阿琦拉是怎麼知道。

  這是事實,她不必再穿綁胸衣了。她還有充足的奶水可喂麥格,但那已可以控制而不再滲奶了。

  「你為什麼不告訴傑迪事實呢,柯琳娜?」阿琦拉責備地問,「我看到你朋友洗好綁胸帶時所放的地方,她把它們放在你房間,而不是她的。我大可叫傑迪看,但我保持沈默,你必須告訴他。」

  可琳咬咬唇,決心信任阿琦拉時說,「你不明白嗎?傑迪最好不知道,我到頭來終會帶麥格回波士頓的。傑迪絕不會再看到我們母子倆。」

  「你錯了,柯琳娜。阿力卡不會讓你走的。而有一天他會知道你騙他麥格的事,他會很生氣的。你最好現在就告訴他。」

  「我就知道跟你說是沒用的!」可琳怒叫道。

  她抓了一條毛巾離開臥室。那女人真不可理喻!她從不放棄的嗎?

  裡歐在後院等她,可琳把阿琦拉丟在腦後,決心好好玩一玩,衝浪的確是她回家後可吹噓的好話題。

  傑迪和梅雅都在海上。可琳聽著裡歐解說時,眼光卻常分神去瞧她丈夫。

  「也許你該看一會兒。」裡歐建議道,有點懷疑自己是否太性急了,這項運動並非沒危險性的。

  她固執地搖搖頭,「我們走吧。」

  可琳花一個小時就抓到要訣。起初她很怕自己忘了如何游泳,畢竟已荒廢多年了,但技術仍在。而且有裡歐在身後支持指導,騎在衝浪板上似乎也很容易。傑迪已上岸坐在長椅上看著地的進度,那讓她決心要駕馭這項運動,她要讓他瞧瞧她的能力。

  「我準備單獨試一試了。」

  他們離岸很遠!各自扶著衝浪板踩水。

  「你確定嗎,柯琳娜?」當她點頭時,他補上一句,「最初幾道浪先躺著,直到你習慣了浪板。」

  梅雅只在幾尺處,自信地站在衝浪板上。她逮住一道大浪,技巧地衝上岸去。

  可琳咬牙切齒地默怨。該死!梅雅是在炫耀!

  「別在意梅雅,」裡歐說著,「你很快就會玩得和她一樣好。」

  我現在就會,可琳自已立誓。當她的浪板開始衝上岸時,她朝裡歐揮揮手後繼續向前進,雙手划水以增速度。最後她覺得時候已到,她慢慢直起身,慢慢地伸直腳,而以裡歐剛教她的一腳屈前。

  她做到了!她得意洋洋。她正在衝浪,就像傑迪和梅雅一樣好。但可琳的勝利是短暫的。她失去平衡而跌入海水中,當她掙扎出水面時,另一道大浪湧上來把她捲走。

  可琳掙扎要再浮出水面,但她的長髮和海草纏住了。強勁的海流一直衝向她,直到她肺部火漲。當她再也受不了時,一雙強勁的手把她拉出水面,她被擁貼在一個堅實的胸膛上。

  她激烈地咳嗽、喘氣,眼睛因海水鹽份而發痛緊閉著,她左半邊身體好痛。

  「你這個瘋狂的白癡!你到底想幹什麼?」

  傑迪!原來是他救了她!

  傑迪沒在海灘放下她,卻一路把她抱回屋裡。可琳設法用手揉開眼睛,當傑迪一進天井,她就抗議了。

  「放我下來,傑迪,立刻!我的腳並沒問題。」

  他沒回答。

  她開始掙扎,但阿琦拉和倫絲衝出廚房來問怎麼回事。傑迪邊走邊解釋,而可琳的驕傲全毀了,她讓自己出多大的洋相喔!

  傑迪把她放到他床上,然後後退站著看她,「你還好嗎?」

  「我當然很好!」她叫道,「你根本不必一路把我抱到這裡來。」

  阿琦拉拿著一瓶軟膏進來,傑迫接過手,「我來。」

  「那是做什麼用的?」可琳質問道,準備坐起來卻呻吟地躺了回去。

  當傑迪抬起她左手時,她苦了臉,看到它到處是紅腫。她左腳也是通紅的,而左臉頰好燙。

  「你嚴重曬傷了,但這軟膏會止痛,紅腫幾天後也會消的。如果你不那麼固執,就不會這麼嚴重的。你不習慣在太陽下待那麼久的,尤其在水上,反射更厲害。」

  他是對的,當然。她其餘的身體部分也一樣紅,雖然沒像左半身那麼直接曬傷。

  當他坐到床上開始為她的手抹軟膏時,可琳說,「我可以自己來。」

  但傑迪不讓她拿到軟膏,「你只管躺好讓我照顧你,可以嗎?」

  可琳閉起眼睛躺下,任他去做了。當他把軟膏抹上她手腳時,手指是那麼輕柔。她突然覺得非常敏感。他每一個碰觸就像愛撫,不僅去了疼痛,也抹去了她的憤怒。

  他把她轉過身。她歎口氣。但當她泳衣被解開時她緊張了。

  「你在幹什麼?」可琳質問道,氣氛已破碎了。

  「如果你再穿那件泳衣久點,你會感冒的,」傑迪解釋著,然後有絲好笑地補一句,「並非因你穿起來不迷人之故。」

  她回頭看到他在笑,「我可以自己脫,謝啦。」

  傑迪聳聳肩站起來,「我只是想幫忙而已,可琳。」

  「我可以想像的出你想幹什麼。」她沒好氣的說。

  「那真的那麼嚴重嗎?」

  她倒抽著氣,他真的以為昨天沒什麼要緊嗎?

  「做愛並不會使一切好轉。上次是不同的,傑迪。那時我以為你在乎,但現在我知道你不在乎了。」

  「如果我不要你,老早我就讓你回家去了。難道你不明白嗎?」

  「要和愛是不同的。」

  「你要我怎麼樣?」他吼道,「我會那樣對彼西說是因為他告訴我,你再也受不了和我在一起生活。我不是認真的,可琳。」

  可琳瞪大眼睛看著他。倫絲曾說過什麼?「那是他受傷的自尊在說話。」是那樣嗎?別相信他,一個小聲音耳語著,他只會再傷你心而已。

  「我何必相信你說的話,傑迪?」可琳輕聲問道,「我告訴你說我並沒有真的跟別的男人睡覺時,你並不相信我呀!當你不相信我說的話時,別要求我相信你。」

  「可琳,我抱歉。我還能說什麼呢?」

  她起身走進浴室。當著他關上門。門鎖一響,眼淚就奪眶而出了。要原諒他,與他做愛且再次喊休戰是那麼容易。但她絕不要他再傷她了,她已經受傷太深了。

  「那為什麼它還是那麼痛呢?」她嘎聲問道。

  ***

  可琳站在梔子花叢邊,摘一朵白花插在頭髮上,她微笑地想起傑迪每天為她摘到房裡的梔子花。可琳發現要持續生傑迪的氣是很困難的。他是那麼溫柔體貼,不再逼她或作任何提議,但他顯然是努力補償著。

  「柯琳娜!」可琳看向路邊看到裡歐正搖著椰子樹采椰子,不禁莞爾,「給寶寶的!」

  他笑道。

  「他只有兩隻牙怎能吃呢?」她笑道,眼光閃爍。

  「只管叫阿琦拉做個椰子布了,我保證他會愛吃的。」

  「謝謝,」可琳說,且把椰子抱在懷裡,「你要找傑迪嗎?」

  「不,昨晚我和他談過了。我是來牽我的馬及向你道別。」

  「你的假期過得真快,我們會想念你。」

  「你得叫傑迪完成你的衝浪課。」裡歐建議道。

  「呃,我不知……」

  「他會很高興的,」他向她保證,「他還氣我讓你上我的衝浪板吶,他認為你該上他的。」

  「他那麼說嗎?」

  「他沒必要說,」裡歐和可琳一起走向馬廄,「我瞭解他。我知道他的情緒,我知道他的感受,甚至在那頑固小子自己明白之前。」他柔聲地補充道,「我知道他愛你,柯琳娜。」

  可琳芳心大喜,但她強壓下去。這只是裡歐自己的看法,她很清楚。

  「你這麼說真好。」可琳平靜地說。

  裡歐瞭解地笑著,傾身親她臉頰,「總有一天你會聽他說出來,到時你就不會懷疑了。

  再見,柯琳娜,祝你快樂。」

  他走進馬廄。她站了一會兒,才轉身慢慢走向房子。傑迪在門口遇見她。

  「原來你在這裡!」

  「你找我?」

  「是的,來,那個給我。」他把椰子拿過去,「我想你也許喜歡去郊遊。你曾經到瓦米海灣,但你沒看過山谷,島上最美的植物都在那裡。」

  「有多遠呢?」

  「遠到我們必須騎馬去。」

  她笑了,「我喜歡去,而我確定倫絲也會。你多快出發呢?」

  「等等。我是說只有我們兩個。」

  「為什麼?」

  「我想與你獨處一陣子。」他柔聲說。

  可琳緩緩地搖著頭,眼睛凝視著他。這太快了,她就是還不要與他獨處,「我不這麼認為,傑迪。」

  「你是說除非有伴護人,不然你不去嗎?」她點點頭而他歎口氣,「那麼就邀全家人一起去,等大家準備好就出發。」

  他們只走到馬車能到的地方,阿琦拉卸下一大籃食物。傑迪生了個火,要用來烤雞肉和馬鈐薯,然後他就坐在樹下看女人們煮東西。可琳幫忙擠檸檬汁,然後宣稱她要全心看顧麥格。小傢伙還不會爬,但卻有辦法亂抓亂搞的,只要任何東西到手就往嘴裡塞。當可琳看到他抓到一隻死蟋蟀時,幾乎尖叫出聲了。

  可琳試著從麥格掌中拽開那死蟋蟀而又不敢去碰的慌亂模樣,傑迪看得忍不住笑出聲。

  她終於成功了,接著把孩子抱在懷裡安撫。

  傑迪看到她和孩子在一起是那麼自然,不禁肅然。那孩子對他毫無意義,所以他從未真正注意他。但麥格確實對可琳意義重大,她比麥格自己的母親更呵護他。而且那孩子和可琳睡同一間房間是不合理的,他曾懷疑倫絲為何沒跟孩子一起睡。當然,妮琦的房間很小,但仍是……

  阿琦拉叫可琳到火堆旁,而她因剛才死蟲事件而不願放他下來,於是一起抱過去。

  傑迪衝動地坐起來叫,「把他抱來這裡,可琳。」

  她非常緩慢的轉過身來看。她沒有動,卻緊抱著孩子貼在她胸前。

  傑迪皺起眉頭,「老天,我不會傷害他。」

  可琳好慢地走向他,不情願地把麥格交給他。她在傑迪面前站了一會兒才二三步一回頭地走開。

  麥格在他腿上蠕動而傑迪笑了,「你一定非常特殊,小傢伙,竟然把我太太拘限在你的小指頭間。你的秘訣何在?」

  麥格似乎驚訝於那低沈的聲音而看向說話的人。傑迪看到麥格的眼睛時,不禁倒抽著氣。那是清亮的檸檬綠,就是可琳眼睛的顏色。他以前為什麼從沒注意到那對眼睛呢?

  他愈看麥格,腦中疑惑愈濃。他現在可以瞭解阿琦拉為何那麼確定孩子是可琳的了。是那對眼睛。顯然倫絲的丈夫有對綠眸子。那是種不尋常的眼色,但也不是獨一無二。

  傑迪滿意於這個結論。為了肯定自己,他考慮到孩子的年齡。現在他該六個月大了,即使他看起來很小。五個月?傑迪快速地計算著,而眼神一沈。如果這孩子真只有五個月大,他可能是在賭坊那一夜受孕的。但如果是那樣,那就表示可琳幾乎是生下孩子就立刻出發來夏威夷的。那時候這孩子卻小得不適合旅行。

  傑迪生氣的想撇開腦中疑雲。他斥責自己,可琳不會騙他有關他親生孩子的事。

  麥格爬上傑迪的胸膛,面對面,他小心地伸手去摸傑迪的臉頰,然後咯咯直笑。那聲音是有感染性的,不久寶寶就安靜下來,小腦袋滿足地枕在傑迪的肩膀。

  傑迪比心中願承認地大受感動。天,要有一個這樣的兒子,他有什麼不願付出的!那對眼睛捕捉著他,而那頭黑髮就像他自己的。他立刻下決心要寫信給那個能解決他疑念的人。

  他厭惡向那人要求任何事,但沙蒙.巴羅會知道他女兒是否懷孕生產。那至少要兩個月才能得到答案,但那也給他有藉口再留住可琳一陣子。此刻,他要忘了它,沈思懷疑對他並沒有好處。

  ***

  「來吧,我有東西讓你看。」

  傑迪的聲音使可琳張開眼睛。她原本躺在樹蔭下,聆聽各種不同的鳥叫聲,此時她坐起來盯著傑迪。

  「什麼東西?」

  「如果我告訴你,那就不是驚喜了。」傑迪笑道,「來吧,我把麥格交給他母親而且告訴其他人我們待會兒就回來。」

  「我並不很喜歡驚喜,傑迪。」可琳猶豫著。

  「你今天會喜歡這個,來吧。」他伸手拉她起來。

  「它在那裡?」

  「山谷上一段路,有小路,我們可以騎馬。」

  「我們不會走太遠吧?」

  「不會。」

  他們出發,沿著峭崖走,峭壁並不高。他們走得愈遠,狹谷會窄,週遭的聲音愈吵。突然,可琳看到為什麼了。狹谷尾端以一大巖壁終斷,而巖壁上則是一個令人歎為觀止的瀑布,至少有四十尺高,沖人一大潭綠池中。

  傑迪一直觀察著她高興的反應,而她終於看向他笑道,「這真是美極了。」

  「但願你能在春天看到它,那時聖誕紅和蘭花正盛開,蕨類植物也更翠綠。」

  他扶她下馬,他們走到一片平坦的草皮上。傑迪站在她身後,聞著她的髮香。

  「這裡就像伊甸園。」可琳有感而言。

  「是的,也同樣幽秘。你願意和我去游個泳嗎?」

  可琳閃開,「我不能。」

  「只有我們兩個人,柯琳娜。你怕我佔你便宜嗎?」

  她就是怕那樣,但她不會承認的,「我沒有帶泳衣來。」

  傑迪笑了,「你沒準備,但我準備了。」他走向他的馬,從馬鞍袋裡掏出她那天衝浪的泳衣,「這會承蒙你寵幸嗎?」

  「你早就計畫好的,是不是?」可琳好笑地說。

  他把泳衣丟給她,「我知道你會喜歡游泳的,而且我保證你換衣服時絕不偷看。」

  可琳站在馬匹後面換衣服,天氣實在熱得使那池水看來好誘人。她一換好泳衣立刻跳人水中,不等傑迪。他去割些蔓草來,而聽到水濺聲時好驚訝。她很快地浮上來,怒瞪著他。

  「你知道水冷得像冰一樣嗎?」

  「一向如此。」他輕笑道。

  「那你為何不警告我?」

  他脫掉襯衫,「你可能會改變心意的。但一旦你完全浸在水中,就不會那麼糟了。」

  「我想也是。」她勉強地讓步。等游一陣熱身後,她游近池邊,傑迪則剛脫下長褲,露出底下的泳褲。她惡作劇地笑著。他專心地換衣,所以她潑出去的水淋了他正著。

  「嘿!」

  可琳大笑尖叫著,立刻轉身游到池的另一邊,她聽到他下水而回頭看到他正向她游來。他是個游泳高手,不久他就抓住她的腳了。

  「哼,你想玩是不是?」他已抓住她兩隻腳,把她轉個身讓她無法浮在水上。

  「傑迪,放開我。」她停不住笑意,「我只是忍不住要那樣。」

  「呃,我也忍不住要這樣。」他抬高她的腳直到她的頭淹沒,然後才放開她,當她浮出水面時,卻看到他迅速地游離她。

  「膽小鬼!」她叫著。他們玩得像小孩一般,而她玩得好樂。

  傑迪游向瀑布。他爬上瀑布邊的大岩石坐下,示意她加人,但她搖搖頭,漂浮在池水中看著他。

  「你會跳水嗎?」他叫道,但她再次搖頭,「要試一試嗎?」

  「不,謝了。」她回叫道。

  傑迪站起來面對著陡峭的崖壁。當他開始往上爬時,可琳驚愕地看著,他爬了十幾尺高。

  「你想幹什麼?」可琳驚叫道,他沒回答,「傑迪?」他還是沒說什麼繼續爬,「你這白癡,你會受傷的。」

  這時他回過頭來,孩子氣的給她一個飛吻,然後繼續爬。他終於爬到頂,站在瀑布中央,然後飛身躍起,美妙矯健地跳入池中。但他沒浮起,而可琳開始驚慌了。她不知道這池水有多深,他可能頭撞到什麼了。

  當他雙手抓住她的腰把她拉下水時她差點尖叫了。他們一起浮出水面,而她趕緊拭去眼睛的水怒瞪著他。

  「那真蠢!絕對的孩子氣!」可琳斥道,她的心仍猛跳著,「你可能會摔死!」

  傑迪笑著,仍摟著她的腰,「你真的為我擔心受怕,是不?」

  「當然——」她猛地阻止自己。她可不願承認的,「——不!」

  「那不是我要的答案喔。」

  他再把她壓人水中,而她掙扎著圈住他脖子。

  「原來得折磨刑求你才會投人我懷中,是不?」傑迪低聲笑著。

  她掙扎到有一臂之遙,然後提腳攻擊他腹部,猛推開他。她知道她不會傷害到他的,他太結實了,不過他也直到她游到池邊時才追上她。

  她爬上岸,準備終止她所挑起的嬉鬧。傑迪讓她走,獨自游開,她則躺在草皮上讓太陽曬乾她。

  這一天結果出乎可琳意外的愉快。若非野餐時那短暫的驚慌,它可說是完美的。老天,當傑迪要她把麥格抱過去時她有多恐懼啊!那是他第一次對孩子感到興趣。如果他看出阿琦拉所看到的怎麼辦?但顯然他並沒有注意到相似之處。

  而麥格真的不願離開傑迪。看到他們那麼自然地接觸彼此幾乎令她心碎了。哦,為什麼就不能這樣呢?她和傑迪在一起本來可以有個幸福的人生。當她像今天這樣時,她真的好愛和他在一起。而且她愛極他的做愛,她不能再自我否認了。

  但這真的沒有希望的,她知道。他們之間就是有太多事,太多不能互相原諒的事。

  她躺在那裡胡思亂想,而沒聽到傑迪悄悄地上岸且坐到她身邊來。他緩緩輕柔地握著她的手。

  「我們今天有個休戰,你和我,是不,柯琳娜?」

  「另一個休戰又有何好處?」她歎道,幾乎落淚,「你知道我們不能待在一起的。你說過你永遠不原諒我,傑迪,而我已厭倦嘗試讓你相信我的無辜。」

  「別再提起那檔事,可琳。」

  「你瞧?你太愚蠢甚至連聽我的說詞都不肯,我要你讓我走,傑迪。我們已經沒理由再相處了。」

  「不。」他的臉板起。

  「那麼何時呢?當你厭倦要我的時候嗎?我不是個玩偶!」

  「你是我太太,該死!」

  「你太太是個娼婦——記得嗎?」

  她看著他眼眸變成冷灰,立刻後侮她的嘲諷。他伸手抓住她的肩膀。

  「是的,我記得。它侵蝕著我生命中的每一天。」他冷凝著她的臉一會兒,然後突然放開她站起來。

  「曾有個時候——」他不讓自己沈迷於他們的新婚之夜,「——即使我們彼此怨憤,卻也能彼此合歡取樂。為什麼我們不能再彼此取悅呢?為什麼我們一直挖舊傷疤呢?」

  「如今一切都不同了。」她嘎聲說道。

  「從何時?」

  「從——」

  哦,老天!從我愛上你時!

  她轉開臉去,終於任眼淚直落了。她放聲哭泣。她愛他,但不能告訴他。永不,他永遠不會知道他對她有那麼大的影響力。

  「你沒回答我,可琳。」他再跪在她身邊,「為什麼現在不同了?」

  她踉蹌地爬起來,走向她的馬。

  「你會回答我嗎?」傑迪追上來,「別再耍小孩子脾氣了。」他聲音中的憤怒是錯不了。

  她轉身盯著他,「你可准我換衣服的私密性嗎?」

  明白她不會回答了,傑迫轉身離開。可琳趕緊換好衣服且騎上馬,開始往山谷回去而不等他。她不再注意週遭的美景,眼淚已模糊了她的視線。

  傑迪殘忍的不自知,自大而且太驕傲。但她自己何嘗不是那樣?她不也自食惡果嗎?她在所愛之人身上看到的惡果?

  她仍然震驚於這突來的知覺。她愛傑迪,但這份愛只會帶給她憂傷。

  ***

  隔天早晨,餵好麥格之後,可琳特別仔細地打扮自己。滿意於自己的外表後,她走到嬰兒床去親親麥格才到廚房去。阿琦拉獨自在那裡,剁著昨天裡歐採來的椰子,她抬頭對她笑。

  可琳走到桌旁,隨口問道,「你看到傑迪了嗎?」

  阿琦拉回頭去做手上的事,「他走了,柯琳娜。」

  「哦?他說過什麼時候回來嗎?」

  「他今天不會回來了,明天也不,我想。不知道什麼時候。」

  可琳覺得心直往下沈,「你不知道?他去那裡了?」

  「回哈那魯魯。」

  可琳的肩膀一垂而猶豫地問,「他走之前有說什麼嗎,阿琦拉?他曾留話給我嗎?」

  阿琦拉搖搖頭,「我很遺憾,柯琳娜。」

  「不比我更遺憾的。」可琳喃道。她大受震驚地離開廚房,這一天她都像個夢遊者了。

  ***

  傑迪走進他的辦公室,直接到檔案櫃拿出保險箱。他從大衣口袋裡掏出兩個長型和一個正方型盒子,把它們擺進保險箱鎖上。他昨天進城時已經太晚不能採購,但今天一大早他就去找他的珠寶商。

  長盒子中有一串給她妹妹的白珍珠,禮物一向能取悅梅雅,而她的情緒是需要下猛藥的,他肯定這串珍珠會改善梅雅的心情。

  同樣地,他也希望取悅可琳。為了她,他更是在上百件極品貓眼石中精挑細選。傑迪還為她買了一條金心項鏈,他要珠寶商在上刻著:「我會再娶你一次,毫無怨尤。」他知道那代表的意思。她會瞭解他愛情的深度嗎?他祈禱她會,那他們就可以從頭來過。那可能嗎?

  門口突來一陣重擊,傑迪抬頭看到魯耶.垂頓衝進來。傑迪知道他不該這麼驚訝的,他為什麼會以為垂頓早就離開了呢?

  「哼,你終於決定再出現了。」魯耶開口說。

  一時之際,傑迪因他的無禮而感到訝然,但最後他質問道,「你來這裡幹什麼,垂頓先生?」

  魯耶站在辦公室正前方怒瞪著他,「可琳已經失蹤一個月,而我終於想到是你把她藏在某處——我要知道何處,」魯耶說、拳頭頂桌往前傾,「否認是沒有用的,我要知道她在那裡。」

  傑迪笑了,但可不是親切的笑,「你真以為我會告訴你嗎?」

  「看在老天份上,你最好會,布基!」魯耶吼道,「你已經破壞我太多計畫了。我打算確定你不會再干擾。」

  傑迪真的覺得很好笑,「也許你已經忘了可琳是我太太。」

  魯耶嗤之以鼻,「她受不了你,布基。她將會感激我助她成為寡婦。」

  為時已晚,傑迪才看到魯耶從大衣口袋掏出的槍。他以為會聽到爆炸聲,但卻沒有,他明白魯耶正打算細嚼勝利的滋味。

  「原來你不是沙蒙.巴羅所以為的沒骨氣懦夫,嗯?」

  「一點都不。」魯耶很高興有機會澄清自己,「那只是可琳會感興趣的唯一典型,所以我就扮演那角色。一旦我們結婚,她就知道我的真面目。」

  「如果她會嫁你的話。」

  「哦,她會的。她也許不愛我,但我會使她相信她需要我。當我在教堂前射殺你時,竟然失去準頭真是遺憾。如果你那時就完蛋會節省很多時間,而我老早就擁有可琳的錢了。說到錢,我將帶走你這裡所有的。房東幾天前就來催房租了。」

  傑迪聽進他的話。這人破產了,他也是曾在結婚當天想殺他的惡棍。傑迪咒罵自己竟視其為意外而不當一回事,以為是針對別人而發的。但如今他必須拖延魯耶,好歹設法打開辦公桌的底層抽屜,他的槍放在那裡。

  「我得再讓你失望了,我身上恐怕只有幾塊錢而已。」

  「別跟我耍那一套,」魯耶吼道,「保險箱一向是存有現金的,而你身後就有個大的。

  打開它。」

  「那裡面只有商業文件,」傑迪冷靜地說,他可不能遠離辦公桌的,「合約、簿記,那一類東西。沒有現金。」

  「開給我看,該死的!」魯耶不耐煩地叫。

  傑迪起身慢慢地打開保險箱。魯耶跟了過來,指示他打開箱門好讓他不必大靠近傑迪而能看清楚內容物。那裡有傑迪剛放人的盒子,兩疊文件,及最底層一堆總共不到一百元的現金。

  「我就知道,」魯耶哼道,「把它拿過來。」

  傑迪拿出現金,但抓牢在手,仍跪著鎖上保險箱。

  「即使快死了也小心嗎?」魯耶低聲笑道,等著傑迪直起身,「也許你不以為我是認真的?但你等著瞧,現在我要知道可琳在那裡。」

  「既然你打算殺死我,我何必告訴你?」

  魯耶咧嘴笑了,「你說得對,當然。沒關係。只要她得知你逝世的消息,她就會回城裡來。現在把錢拿過來。」

  傑迪伸出手,當魯耶伸手來接時,他直衝向他的腳使它們離地而起。魯耶因突來的摔跤而楞住,但卻給傑迪有時間奪去他手中的槍。

  傑迪盯著那把武器好一會兒,渴望對著魯耶開火。這衝動幾乎難忍,但他克制住了。當傑迪猶豫是否要開槍之際,魯耶看著他,眼中滿是恐懼,膽汁直冒酸。但最後傑迪丟開手槍,抓住魯耶的衣領把他拉起來。他在魯耶的鼻子上來記右鉤拳,再次把他打倒。魯耶踉蹌地爬起來,明白這人決定赤手空拳打死他了。他的鼻樑斷了,而且他又來不及躲過第二拳。

  他覺得下巴掉了,然後一拳擊人他胸口而肋骨斷了。

  他呻吟著想爬起來,卻跌個狗吃屎,然後又再試。最後魯耶終於站起來,卻是被脖子上的兩隻手撐起的,他費盡全力想掙扎出那掌握,卻無能為力,他想他死定了。

  但他沒死。他在地上癱成一團,一個巨人手拿著繩索俯視著。

  「我不打算殺死你,垂頓,但如果再讓我看到你的臉我會的。」魯耶手腳被綁了起來,「我會免費送你到碼頭去,你會搭第一班出海的船離開。你可以工作付船資,因為我不想那麼大方。」

  魯耶被扛上傑迪的肩頭,然後扛出辦公室丟進馬車裡,冰冷灰眸盯著他的。

  「想想你今天的運氣,垂頓我真的想殺死你的。不要再回來,你一踏上這士地我就會知道,而你將會是個死人。」

  馬車出發了。魯耶相信那威脅,他不會回來,絕不會了。他要可琳的錢,已經夢想好久了,但沒有一筆財富值得冒這種險。

  ***

  妮琦回到傑迪在北海岸的家,打定主意要留在那裡。倫絲只得離開妮琦的房間,搬回她自己的,而迫使可琳回到傑迪的。妮琦不喜歡可琳睡在傑迪的房間,一點也不。

  可琳推斷是傑迪召回他的情婦。那並非不可能,他可能在瀑布那最後一次相聚後就放棄可琳了,而要他情婦回來暖他的床。

  妮琦恢復例行公事,在廚房裡幫阿琦拉,但她大部分時間是陪著梅雅。兩個人簡直分不開,而梅雅則擺出一副趾高氣昂的態度。

  然後怪事連連發生令可琳無法忽視了。食物偶爾會使她嘔吐,而別人卻沒事。她忍不住要懷疑了。而有天晚上,當她回房時,她發現一隻大蜈蚣從床下爬出來。大毒蟲醜惡的模樣令她尖叫地跑出房去。

  幸好,麥格和倫絲在一起。阿琦拉拿著掃把跑進房裡打死它,且在可琳的堅持下搜查房間,另外還有三隻,有只還躲在床上,可琳那晚睡不著了。

  有一隻蜈蚣她也許不會懷疑,因為阿琦拉說它們有時會溜進房子裡來。但四隻?且全在她房間裡?

  時光飛逝,而她愈來愈憂愁。為什麼傑迪不捎信給她呢?但傑迪真的沒一字半言,就好像把她和北海岸的家全忘了似地。哈那魯魯到底有什麼事耽擱了呢?

  ***

  可琳已經相當善於衝浪了。她已習慣每天一大早出去玩,而當梅雅和妮琦帶著衝浪板下海時就回房裡去。她已公開表現出不喜歡梅雅,雖然她知道那是妮琦的影響之下才使傑迪的妹妹變得那麼潑辣的。

  一個晴朗的早上,倫絲抱著麥格出來看他母親衝浪。可琳笑著看他坐在海灘上玩沙,他已經六個月大,胖得圓嘟嘟的好可愛,麥格是她的生命之光。

  她又開始寫信給她父親,但還沒收到回信,知道他得要一個多月才能收到。她告訴他她進退兩難的困境,但她沒提到受困的事,因為她知道她父親若知道定會跑來救她的。不過,她卻告訴他她愛上她丈夫了。畢竟,他是她父親。他能幫她忙嗎?可能不。

  可琳沈於思緒而沒注意到梅雅和妮琦已下海,但她們在她身邊的嬉笑聲引起她注意,她不禁板起臉。她看向岸上,倫絲仍和麥格在那裡。娜妮已加入他們。那是個可琳不再有的疑念,阿琦拉已向她確定那小女孩不是傑迪的女兒。

  她向倫絲招招手,開始衝上岸邊。她從眼角看到梅雅正要趕上同一道海浪,可琳沒縮回。她是有絲懷疑在心頭,但她已受夠梅雅的惡作劇了。

  兩人幾乎同時站起來,但接著梅雅開始擠向她,故意衝向可琳的浪板。當兩塊板撞及時,可琳失去平衡而倒向右邊。海浪拉她直接下沈,然後某個東西從腦後擊中她,她就不再知覺到海洋、陽光和沙灘了。

  ***

  有人在哭,哭得好可憐。不是嬰兒的哭聲,而是個少女在哭。誰?可琳想睜開眼睛,但一陣刺痛掠過她的頭而使她雙眼緊閉。刺痛好強烈,她以為她會昏迷了,但並沒有。暈眩中她還聽到哭聲,接著她可認出的說話聲響起。

  「當兩塊衝浪板那樣相撞時,我真嚇壞了。」那是倫絲。

  「誰的衝浪板?」可琳認出阿琦拉低沈的聲音。

  「呃,可琳和梅雅的,」倫絲答道,「當浪板相撞時,可琳倒向旁邊而梅雅往後倒,剛好躲過她們所騎的那道大浪。接著一塊衝浪豎起來而,老天!當我看看它就落在可琳沈下的地方時,我嚇壞了。當我沒看到她浮上來時,我就衝過去要去救她,但卻是梅雅把她拉出水面的,她可能救了可琳的命。」

  「我我不是有意讓她受傷。」梅雅嗚咽道。

  「當然不,親愛的!」倫絲安慰她,「這是個意外。」

  「我懷疑!」阿琦拉陰沈地怨道。

  可琳好驚訝阿琦拉聲音中的憤怒,她勉強睜開眼睛一些。兩個年紀較大的女人在床左邊,面對坐在靠右邊哭泣的梅雅,阿琦拉責怪地指責那女孩。

  「這次你太過分了,梅雅!你讓我蒙羞,因為我養大你的,但你沒從姨媽這裡學到好教?!」

  「你在說什麼,阿琦拉?」倫絲受驚地喃道。

  「不是意外。梅雅在水上不會有意外的,她一輩子都在玩衝浪。」

  「我不是有意讓她受傷的!」梅雅再次歇斯底里地哭叫,「我只想嚇嚇她!」

  「她也許會死,而你為什麼?因為你嫉妒你哥哥。」

  「老天!」倫絲倒抽著氣。

  「而我想這也許不是第一次,哼,梅雅?」阿琦拉繼續說出可琳半知覺到的懷疑,「我不喜歡相信是你把蜈蚣放在可琳房裡的。我說,不,我的梅雅沒那麼壞。但我錯了!」

  「妮琦說那不會有危險的。」梅雅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那也是我們盡可能找最大只的原因,那樣她就一定會看到它們了。」

  「呵!我自己的女兒也幫你?你們兩個都需要拍幾鞭了。這種可怕的事!」

  「我們只想嚇走她!」

  「嚇走她?是你哥哥把她拘留在這裡。」

  「什麼?」

  「你聽好,梅雅!她要走,但他不讓她走。」

  「但她配不上傑迪的。她——」

  「梅雅,你和阿力卡一樣盲目,」阿琦拉怒斥,「你難道看不出可琳並不壞嗎?」

  「那是真的,梅雅,」倫絲說話了,「可琳很氣你哥哥,所以她在我們來夏威夷之前就計畫這整個鬧劇。我曾告訴她不要做,但當時她非常固執。那是個精細的計謀,為了讓人以為——她是個——」倫絲仍無法說出那字眼,「不守婦道的女人。」

  「她帶男人到她房間。」

  「是的。她灌醉他們,然後承諾下一次地送走他們。但根本沒有下一次,因為她從不見同一個人兩次。她曾經以——那種方式——在一起的唯一男人是你哥哥。」

  一陣沈默,然後梅雅無力地說,「她告訴過我,但我不相信她。」

  「你哥哥也不相信,這才是悲劇。」

  「那傑迪一定是真的愛她,如果他仍要留住她即使他以為——」

  倫絲歎口氣,「我相信是這樣,是的,但沒人真正知道他內心的想法。」

  「我好抱歉。」梅雅又開始哭了。

  「你最好對柯琳娜說。」阿琦拉沒好氣地說。

  「我會的。以前我是不瞭解,而我從來無意害她受傷的。」

  「沒關係的,梅雅。」可琳在床上喃道。

  三張臉轉向她,「原來你醒了?」倫絲說。

  「看來是吧。」

  「別起來,你頭上腫了個好大的包,但那似乎是唯一的傷處。你別的地方不痛吧?」

  「不。」

  「我叫醫生了,他住在哈列哇,所以要一會工夫才會來。」阿琦拉說。

  「沒必要。」可琳說。

  「當然需要。你真把我們都嚇壞了,」倫絲一本正經地說,「我不知我是否會再讓你衝浪。」

  「別荒謬了。這只是個不尋常的……意外。」她們都沈默了。可琳看向梅雅,那女孩正垂頭站著不敢面對她,「真的沒關係,梅雅。我已經清醒好一會兒,而聽到一切。在我而言,這是個意外。我們會忘了它。」

  梅雅羞怯地抬頭看,「我好抱歉,可琳。」

  「我知道。也許現在我們可以做朋友了。」

  梅雅浮出淺笑,然後轉身離開又開始哭了。阿琦拉追了出去。可琳趕緊轉向倫絲。

  「如果醫生說我必須在床上待幾天,你必須替我做點事。」

  「當然,親愛的。」

  「明天,叫阿琦拉帶你到最近的商店。哇喜阿哇有幾家商店,記得嗎?或阿琦拉也許知道有較近的。總之,我要你幫我替傑迪買件聖誕禮物,真正特別的禮物。」

  「我要以什麼去買呢?」

  「拿我的紅寶石不,鑽石較有價值。把它們都拿去,項鏈,戒子,手環。」

  「琳,真是的!那些鑽石值一大筆錢吶!」

  「老天,我不在乎錢的。而且你無法賣到十足的價錢。但不管賣到多少,全部都把它花光。這是麥格的第一個聖誕節。給他買一大堆玩具,若能找到衣服也替他買幾件。他長得好快哩!」

  「好像我不知道似的!」倫絲笑道。

  「替阿琦拉和梅雅買點哦,也替妮琦和她女兒買點小東西——聖誕節不是記恨的日子。而且別忘記你自己,但一定要給傑迪買件完美的禮物。」

  「我從來不曾替男人買過東西哩。」

  可琳皺起眉頭,「但願我們能到城裡去就好了。也許找個戒指,或——一艘遊艇!」

  「琳!」

  「不,我想你不可能在哇喜阿哇找到的。哦,我不知道。只要找特別的,必須是他會喜歡的禮物。」

  「我會試試看,親愛的,現在你休息吧。」

  倫絲關上門時搖著頭,她已經好幾世紀沒看到可琳那麼興奮了。誰會想到她竟愛上那一個每個人都以為她深恨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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