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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即使每天平均騎行二十五到三十英里的路程,考特尼還是小心在意地沒讓自己像馬蒂預言的那樣,磨出許多痛苦的血泡來。可是今天,她肯定自己最終難逃此劫了。錢多斯一路快馬加鞭,為的是趕上他們耽誤的路程。考特尼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故意騎那麼快為難她。

  看來他似乎想方設法地讓她不舒服,而且是從他們那天早晨醒來時就開始了。他匆匆催她起床,逕直上了馬鞍,而且最不舒服的是,他讓她騎在身後。

  那天傍晚到達了他們的營地,發現其他幾匹馬照料得好好的,火堆也在燒著--這個火堆不可能從昨天早晨一直燃到現在。錢多斯打了一聲尖厲的忽哨。十分鐘後,出來一個印第安人。

  飛狼不算太高大,可是那時科曼契人是以他們的騎術聞名,而不是身材。他穿著一件舊軍用襯衫,一條卡賓腰帶低低地拴在腰間。他那莫卡辛皮鞋鞋幫套齊小腿肚處,一塊寬寬的圍腰布遮至膝蓋,腿上剩餘部分光光的。一頭蓬鬆黑亮的長髮,一張寬臉上嵌著一雙烏黑的眼睛,一身那種老皮革顏色的皮膚。他年紀不大,細瘦細瘦的,可雙肩之間卻顯得強悍有力。他懷裡兜著一支步槍,像抱著個嬰兒似的。

  他走進營地時,考特尼氣也不敢出,看著兩個男人互相招呼,然後蹲在火堆旁說起話來。當然,他們講的是科曼契語。

  顯然,他們沒有理會她。可是有他們在火堆旁,她怎麼也無法開始準備晚餐。因此她乾脆去檢查她的東西,看有沒有什麼丟失的。什麼也沒丟。

  不久,飛狼起身告辭,這時他投向她一個讚賞的目光,就跟他來時一樣,長久而熱烈。不過先前他的表情之中還有一絲警覺,現在卻顯得輕鬆自如,而且她敢發誓他甚至還面帶微笑。

  他不知對她說了句什麼,可沒等錢多斯翻譯就走了。他一離開,錢多斯又蹲回火堆旁,嚼著一片草葉,望著他的朋友消失在一片樹叢之中。

  考特尼自以為他會主動講出飛狼剛才說的話,因此她過去看看還有什麼東西做晚餐。

  當她把那些常吃的蠶豆、乾牛肉和餅乾面料拿到火堆邊時,錢多斯把注意集中到她身上。

  "我希望你把那件襯衣燒了。"他說道,讓她驚了一下。

  考特尼沒當真。"你想吃餅乾還是吃湯團?"

  "燒了它,貓咪眼。"他正看著她襯衣上那個長長的V字形口子,一直開到她打的那個結子處。她那件撕破的內衣穿在裡面,調了個個兒,把裂縫換到身後,後背換到前面,以便遮擋住她的乳房,可也只是若遮若露的。

  "你朋友對我的襯衣說什麼了嗎?"

  "別改變話題。"

  "我沒有。不過我就去換下這件襯衣,假如那會讓你高興的話。"

  "去吧,然後把它拿來--"

  "我不!"他這人怎麼了?"這件襯衣又不是不能補好。我補了那一件……"她停住,瞇起了眼睛。"喔,我明白了,你撕破了我的襯衣就沒事,可現在是別人撕了,你就想燒掉它。是這麼回事,對吧?"他沉著臉看著她,她的怒氣化為一絲溫暖的喜悅。嫉妒,佔有慾,管它什麼呢,這意味著他心中有她。她決定甘心情願地按他要求的去做。

  她拿來一件淺珊瑚紅的襯衣,到一棵樹後換下。幾分鐘後回來,她靜靜地把那件撕破的白色襯衣丟到火堆裡。細膩優良的絲綢料子的襯衫轉眼間便燒成了灰。幾片余灰飄了起來,隨風吹走了。

  錢多斯還在盯著火堆,凝神思索。

  "你朋友跟我說什麼?"考特尼終於問道。

  "他不是在跟你說話。"

  "可是他看著我。"

  "他  這是一個夜晚間考特尼第二次離開那血淋淋的場景。她騎馬坐在錢多斯身前,沉浸在他的關愛的溫暖之中。又一次,他為她開了殺戒。他只打傷了那幾個追他的人。而他毫不留情地殺死了追她的人。

  但是他在生她的氣。就在他們最終停下馬不多會兒,他的激情爆發出來。他將她從他的馬上抱下地,她的襯衣一下敞開了。或許是這個刺激起來的,或許是剛才那場槍殺。他不僅殺了人,同時也將自己置於了九死一生的險境。彷彿是他需要一種生命的再證,而他從她那柔軟而順從的身體上尋找到了。

  考特尼被徹底征服了。對錢多斯無可抗拒。不過她並沒感到害怕。她所感覺到的是一種顫慄的激奮,他的熱烈令她身心陶醉。如果錢多斯需要以此來施展他雄性的征服力,她很高興如他之願。畢竟,她也有她自己的焦慮來釋放,而她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釋放它們。

  而且在她的心底還有一種令人寬慰的想法:要是他想要愛她,就不可能對她會那麼生氣了。

  他把她輕輕放倒在地,她摟著他,拉著他一同倒下。地上草和石頭刺透了她的衣服,而她幾乎沒感覺到。這時他的雙唇緊緊地銜住了她的一隻乳頭,開始如饑似渴地吮吸起來。

  她的喉嚨內在暢爽地咯咯作聲。錢多斯呻吟著,將身子伏於她兩腿之間,雙臂從身底下抱住她,越摟越緊。他的小腹壓在她的腹股溝間,上下移動著,激起一陣陣爆發的快感,傳到她的體內最深處。

  她為他狂野如火,沒別的方式來形容了,她咬啊,抓啊,使勁把他往身上拉。他一把扯下她的襯衫和內裙,墊到她的臀部之下。這並未真正讓他們的床軟和一點,可她不在乎。她那雙眼睛--熱情蕩漾之下比平時斜吊得更厲害--被他熱烈的目光接著,緊緊盯住。這時他在她腿間跪著,解開了腰帶和皮套。即使在黑暗之中,他的目光也令她心蕩神馳。他離開之際,她簡直不能忍受。等他一卸下衣服,她又把他拉回身上。

  迫不及待的進入。伴隨著強勁的衝擊,他發出一聲飢渴的低吟,同時她自己也歡歎一聲。他不停地出出進進,她氣喘噓噓。他撞擊著她的深處,她以同樣的熱情回應他,盡情享受著他們交歡的美妙,直到她達到一陣爆裂般的、令人銷魂的高潮。他把自己深深地陷在裡面,擠壓著、扭動著,她那終極的狂情還在延續,直到她感覺到他釋放出一股熱流注入她的體內。

  考特尼四肢攤開躺在他的身下,他的重壓開始讓她感到不適了。可是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擾動他。她的心還在砰砰作響,她的呼吸也還沒恢復正常。一重重思緒從她的腦子裡飄過,突然她清晰地看到自己剛才那副模樣--幾乎同錢多斯一樣狂野!

  他動了。他吻著她的脖子,然後坐了起來,大部分的重量不再壓在她的胸部。他俯視著她。

  "你尖叫了。"

  "是嗎?"她對自己的話居然說得這般無所謂感到驚奇。

  他笑了,吻著她,嘴唇上下蠕動著、撩撥著,溫存萬種。

  考特尼歎口氣,"現在你溫柔了。"

  "你剛才並不想要溫柔,貓咪。"他斷言道。此話不假,她一下又羞紅了臉,"可是你現在想要,不是嗎?"她羞窘不安,不能作答。他翻身側臥著,把她拉到身邊。她的雙乳十分舒坦地頂住他的體側。一陣微風拂來,她打了個冷戰。

  "冷吧?"

  "稍有一點--不,別起來。"她伸出一支胳膊摟住他。要阻攔他這樣一個男人,這點努力微不足道,可是起了作用。他的雙臂緊緊地擁住她,無限關愛。

  "錢多斯?"

  "什麼,貓咪眼?"一時沉默無言,她盡力想理清自己的思緒。

  "你難道不能叫我考特尼嗎?"她終於說了一句。

  "這不是你剛剛要說的話。"對,這不是。"你認為他已經死了嗎?說起了你!"

  "於是?"又是一陣沉默,間或只有火堆的辟啪聲。

  "他稱讚了你的勇敢。"他最後回答道。

  考特尼瞪大了眼睛。不過,這一反應錢多斯沒看到,他那時站起來離開了營地,朝河邊走去。她歎口氣,不知他告訴自己的是不是真話。

  他沒完全說真話。他不想告訴她飛狼準確的話是:"你的女人現在勇敢多了。你要決定留下她是件好事。"哦,見鬼,錢多斯知道她勇敢多了,可那又怎麼樣呢。她仍然想得到,也應該得到錢多斯永遠不能夠給她的那些,所以他不能留下她。然而飛狼稱她為"你的女人"時,聽起來真不錯。見她的鬼吧,還有她那雙貓眼睛!

  他希望這趟旅程已經結束,希望他從未開始過這趟旅程。還得耐著性子同這個女人朝夕相處兩星期太可怕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提到懷孕,這給了他一個不可再碰她的警示。當然,那並不意味著他會不再想要她……

  他有些害怕。一想到她,他便產生一種好多年沒有過的憂慮。近四年來他對這種情感一直是略不縈懷的。你不得不在乎某種東西,生怕失去它。

  考慮那些那只讓他平添許多失意,因此錢多斯把他的思緒引向當他找到韋德•史密斯時,該怎麼懲處他。至少那方面的失意他已經習慣了,因為那個人已經從錢多斯的指縫中溜脫過無數次。德克薩斯的巴黎會最終成為這場追蹤的終點站嗎?錢多斯幾乎徹夜未眠,在一個接著一個的失意中輾轉反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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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離德克薩斯的巴黎還有兩天的路程。這時考特尼扭傷了她的腳脖子。出這種事故真是愚蠢。她僅用前腳掌支著踏上一塊大石頭,結果那隻腳撐不住,一下子扭傷了。要不是穿著靴子,可能還要傷得更厲害。

  腳很快腫了起來,她想脫下靴子都很困難。而且一旦脫下,便再也穿不進去了。只要不動那隻腳,還不算太疼。可是歇下雙腳耽誤旅程卻是萬萬不可的。就算錢多斯有此提議,她也不會同意。

  從她受傷後,錢多斯的心情改了許多。他現在至少一半時間裡不那麼冷漠,變得關切倍至。這倒使她得到這樣一個印象:他欣然接受這個機會來償還他欠下的債--她曾悉心照料過他的蛇傷。

  這個人這般的我行我素,簡直令人生氣,他大概對她的幫助一直耿耿於懷。好了,在他照應她的一切所需,備辦他們的食物,照料所有四匹馬時,那些欠債很快會一筆勾銷。他用一根粗壯結實的樹枝給她做了一根枴杖。他攙扶她上馬下馬。而且他還放慢了行速,結果每天的行程減少了三分之一。

  她扭傷腳時,他們正沿著一條更偏東南方向的小溪行進;傷後,錢多斯突然改往西南方向。考特尼對此並不知道,但他是因她的傷痛才改變方向的。他們跨過了雷德裡弗,接著擦著一個城鎮的邊而過--太令她失望了。她已經好幾個星期沒見過人群往來的城區了!

  幾小時後,他們抵達另一個城鎮,錢多斯徑直進了城,在一個名為"瑪瑪餐館"的飯館前停下。考特尼太想用一頓不吃蠶豆的美餐了。當錢多斯領著她進飯館時,她十分開心,儘管是滿身塵垢,不足觀瞻。這間寬敞亮堂的餐廳內擺著一打飯桌,桌上鋪著花格子桌布。因為還是午後尚早,只有一個飯桌上有客。桌邊那對夫婦掃了考特尼和錢多斯一眼。細看一下錢多斯,那女的變得緊張起來。滿身的灰塵加上旅途顛沛勞累,他是副徹頭徹尾的槍手模樣,穿一條黑褲,一件深灰色的襯衫敞著前胸,一條黑圍巾鬆垮垮地套在脖子上。

  錢多斯瞟了這對中年夫婦一眼,便不再理會。他安置好考特尼,告訴她他很快便回,就進到廚房看不見了。考特尼被留下坐立不安地忍受那那對夫婦的細微觀察,知道自己看上去有多髒多亂。

  過了一會兒,飯店前門打開了,兩個男人邁步進來。他們見到兩個生人在街上騎行,便想來更好地觀看一番,考特尼更緊張了。她一慣討厭成為他人注意的中心,而與錢多斯為伴想避開別人的目光實在不可能。他到哪兒都能激起別人的好奇心。'正想像著這些人對自己的看法,她猛然想到她父親不知會作何感想。他不就是僅為得體之故而娶了他的管家嗎?考特尼正單獨同錢多斯一起旅行!上帝份上,她父親會往最壞處想--而那最壞處竟是千真萬確!

  錢多斯返回時,立刻注意到她面紅耳赤、姿態僵硬。她的雙眼緊緊地盯著桌面。怎麼了?是他離開後進來的那兩個傢伙一直在騷擾她?他看了他倆一眼,目光嚴厲,嚇得他們立刻離開了飯店。不一會兒後,桌邊的那對夫婦也離開了。;"吃的馬上就送來,貓咪眼。"錢多斯說道。

  廚房門開了,一位滾圓的婦女朝他們踱過來。"這是瑪瑪。

  由她來照看你幾天。"錢多斯漫不經心地宣佈。

  考特尼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位矮胖矮胖的墨西哥婦女。她正用西班牙語飛唇走舌地對錢多斯說著什麼。她個子矮小,面目和善,花白的頭髮挽成一個緊緊的圓髻,身上穿一條色調艷麗的棉布裙子,一件白色襯衣,圍著一條圍裙,腳穿一雙編製的皮涼鞋。

  "你什麼意思,由她來照看我?"考特尼問錢多斯,"你要到哪兒去?"

  "我告訴過你。我在巴黎有事。"

  "這裡就是巴黎!"她惱了。

  他在她對面坐下,朝瑪瑪點點頭,示意她可以離開。考特尼看著那位婦女一搖一擺地走了,接著盯著錢多斯,等他解釋。

  "你準備幹什麼?"她說道,目光閃爍,"如果你認為你能夠…"

  "安靜點,娘們。"他傾伏在桌面,抓住她的手。"這裡不是巴黎。這兒是阿拉梅達。因為你的腳踝,我捉摸著趁我辦理自己的事情時,你可以有幾天時間休息休息,我不想留下你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因此帶你到這兒來。"

  "你幹嘛非得把我單獨留下?在巴黎有什麼事非做不可?"

  "那事兒,小姐,與你毫不相干。"哦,她真怨恨他用那種語調跟自己說話!"你不會回來了,對吧?你就是打算把我扔在這兒。是這麼回事吧?"

  "你明明知道我不會。"他說道,"我帶你走了這麼遠,不是嗎?我並不準備在離你的目的地有幾英里之遙的地方扔下你。"這並沒有減輕她心中的沮喪。她不願同陌生人待在一起,不願錢多斯離開她。

  "我本以為你會帶著我同去巴黎,然後我們再從那兒繼續趕路。"

  "我改變了主意。"

  "因為我的腳脖子?"

  他覺得自己已經做出過回答。"看看,我只離開四天。這段時間對你養養腳傷很有好處。"

  "可是幹嘛在這兒?為什麼不在巴黎?"他歎了口氣。"我在巴黎沒有一個認識的人。往返經過印第安人保留地時,我經常路過阿拉梅達。我認識瑪瑪。我知道在我離開時把你托付給她很可靠。你會被照顧得好好的,貓咪眼。我不會離開你,除非--"

  "可是,錢多斯--"

  "見鬼!"他脾氣上來了,"別讓我覺得--"他住了口,瑪瑪進來了,托著一大盤子食物。

  瑪瑪走到桌邊時,錢多斯站了起來。

  "我現在就動身,瑪瑪。她吃完後照顧她洗個澡,然後讓她上床休息。"他快步往門口走去,半道又停下,轉過身,走了回來。高高聳在考特尼身邊,他把她從椅子上拖了起來,雙臂緊緊地摟住她。一個猛烈的親吻令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會回來的,貓咪。"他聲音吵啞地在她唇邊低語,"在我離開時,誰也別去惹。"接著他走了。瑪瑪看著考特尼,但考特尼卻望著那扇剛剛關閉的門,竭力想抑制住淚水。

  他僅僅只離開四天,假如現在她就感到如此的悲涼,那麼到了那時,當他在韋科要永遠地離開她時,她會有怎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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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兩天來,考特尼一直坐在這家飯館樓上她的臥房的窗邊,看著窗外的街道。瑪瑪•阿爾瓦雷斯責備她,說她應該臥床休息時,考特尼只是淡淡地一笑,不想爭辯。瑪瑪是好心。考特尼知道,此時錢多斯可能連巴黎都還沒到。老在窗邊張望,確實有點傻,但她還是不願離開窗子。

  她把腳擱在一隻有墊子的小凳上,坐在那兒觀望著小鎮上的諸色事體。這鎮子就比羅克裡稍微大一點兒。待在臥房中,她想了很多很多,不管她內心裡同自己如何辯駁,有一點是不容否認的事實:她愛錢多斯,愛得之深是自己也始料不及的。

  說來話長。並非僅是他讓她有安全感。那很重要,但是她想要他那種慾望也無時不在。老天,她是多麼的想要他啊。而且當她需要溫存時,他會變得溫存倍至;需要關愛時,他又是那麼愛意濃濃。還有他的獨來獨往、我行我素和那種若即若離的態度,又使他顯得處處敏感。

  然而正如她的本意,考特尼沒有欺騙自己。她知道無論自己多麼想要錢多斯,也不可能擁有他。他根本不願有什麼太持久的關係,這點他已經表現得很明確。她必須現實一些。一個為婚戀所羈的錢多斯是不會有的。

  從她最早的記憶開始,她就對自己能否找到真正的愛並讓那種真愛回歸心持懷疑。如今她所料不差卻沒給她帶來半點的滿足。

  住在瑪瑪飯館的第二天,考特尼見到了瑪瑪的女兒。那姑娘門也不敲便闖進了考特尼的房間,也沒做自我介紹。初次相遇便怒目相向--兩人都一樣--因為考特尼從錢多斯痛苦的夢囈中回想起了這姑娘的名字,而卡利達•阿爾瓦雷斯也知道是錢多斯帶考特尼來這兒的。

  卡利達相貌動人,性情活躍,長著一頭光亮的黑髮,一雙棕色眼睛裡閃露著怒氣。她只比考特尼大四歲,但那有限的幾年卻使得二人大相逕庭。這位年長的女子天性急躁、易動感情,此時顯得信心十足,自我感覺良好。這種心態考特尼一直較為欠缺。

  那些是考特尼眼前所見。另一方面,卡利達見到了她第一個真正的對手,一位年輕的女士,冷靜、沉著,驕陽沐浴過的面貌如此不同尋常,令她嘖嘖稱奇。金色的皮膚,一頭棕色秀髮閃著縷縷金光,眼角斜吊的一雙大眼宛如貓眼一般,是那種溫熱的威士忌的顏色。考特尼從頭到腳金子般迷人,卡利達恨不得把她的雙眼摳出來。實際上,她已經開始出言不遜。

  "同我的錢多斯一道旅行,我希望你有個好說法。"

  "你的錢多斯?"

  "是,我的。"卡利達含糊地說。

  "那麼,他住在這兒?"年長些的女孩沒料到這個回擊,她猶豫片刻,又回過神來。

  "他在這兒住的次數比在其它任何地方都多。"

  "那也不致於他是你的。"考特尼輕聲嘟噥道,"好吧,假如你是說他是你丈夫……"她對卡利達噯昧地一笑,言外之意沒說出來。

  "是我拒絕結婚的!如果我想讓他娶我,我只需打個響指。"她說著響亮地彈了下指頭。

  考特尼發現自己的脾氣上來了。錢多斯知不知道卡利達•阿爾瓦雷斯對他多麼有把握?她有充足的理由這麼把握十足嗎?"很好,阿爾瓦雷斯小姐。但在你的手指套上那枚戒指之前,我同錢多斯一道旅行的理由用不著你管。"

  "我要管!"卡利達大聲叫嚷,叫聲街上都能聽見。

  考特尼再也無法容忍了。"不,你管不著。"她慢條斯理地說著,語調中隱藏著憤怒,"如果你還有其它問題,我建議你留著去問錢多斯。現在,給我出去。"

  "賤貨!"卡利達呸了一聲,"好啊,我會跟他說的。等著瞧他把你扔在這兒,但不是我媽的屋子裡!"考特尼在那女孩身後"啪"的一聲把門關上,接著意識到自己的雙手在發抖。卡利達的威脅中會不會有些真情?她能說服錢多斯把考特尼拋棄在這兒嗎?有很多疑點讓考特尼焦慮不安。卡利達認識錢多斯很長時間了。她對他深為瞭解,考特尼也是。可是錢多斯經常回來找卡利達,同時卻竭盡全力抗拒著考特尼。

  卡利達急急忙忙趕往馬裡奧酒店,每天晚上她在那裡做活。她同她媽住在一起,可她的生活無人干涉,隨心所欲,想在哪兒幹便在哪兒幹,把她媽的苦口婆心全當耳邊風。

  她在那家酒店做活,全因那裡經常富有刺激。那兒時不時有人拔槍相向或是揮拳動腳--其中好多人都是為她爭風吃醋而大動千戈的。卡利達離開刺激便沒法活。一旦自己煽風點火奏效,更是樂不顛顛的。無非是把兩個男人挑撥得勢不兩立,或者把一個男人從另一個女人身邊搶過來,然後等著看戲。幹那些,卡利達從未碰過釘子,她想得到的也從未失過手,花樣多著呢。

  那番較量過後,她正怒氣填胸。那個美國佬並沒給出她要的答覆,而且知道錢多斯另外有個女人後,她並不感到難過。

  也許錢多斯與那個美國佬之間什麼事情也沒有。那可能嗎?也許瑪瑪所目睹的那個吻說明不了什麼。可是卡利達自認為錢多斯同考特尼之間必定有些瓜葛。他以前從未同一個女人一道旅行過,這點卡利達清楚得很,錢多斯是個獨行客。那正是卡利達喜歡他的原因之一,此外還有他身上籠罩的那種出生人死的氣氛。

  她知道錢多斯是個槍手,可她自信他還是個在逃犯。她從沒問過,但她確信這一點。逃犯比其它任何事情都更讓卡利達覺得刺激;他們的無法無天,他們的神出鬼沒,他們出生人死的生活經歷。有許多在逃的罪犯路經阿拉梅達,他們通常是準備到印第安人保留地去避風頭。她認識很多逃犯,她跟很多逃犯上過床,可是錢多斯這人有點特別。

  他從未說過愛她。他從未說些花言巧語來唬弄她。她什麼也騙不過他。假如他說他想要她,便是想要她。要是她企圖耍花招來引發他的醋意,他便一走了之。

  正是他這種冷面冷心迷得她不行,因此只要他來到鎮上,她總是呼之即來,不管那時她正同誰在床上作樂,或是正在追獵哪個目標。他也住在她媽的房子裡,那樣更方便。

  錢多斯不喜歡住旅店,他第一次到阿拉梅達來時,便同瑪瑪談妥了租給他一間房子。瑪瑪喜歡他。她不喜歡卡利達的其他男人,可她喜歡錢多斯。而且因卡利達的兄弟們都已長大成人另立門戶,這棟房裡空出好幾間臥室。瑪瑪知道錢多斯和她女兒深更半夜在折騰啥。卡利達還帶其他男人回屋,連馬裡奧也在內,但這位老太太早都不再試圖教導卡利達了。她女兒為所欲為,而且看樣子會常此不懈。

  可現在,那個她擬定全權獨享的男人隨身帶了另一個女人來到鎮上,還請她的老娘來照看那娘們!真不要臉!

  "什麼事兒讓你眼神發亮,小姐?"

  "那個--那個--"她停下來,若有所思地盯著馬裡奧。她笑了笑,"沒什麼大事。在我開工前給我來杯威士忌--不加水。"她凝神注視著他給她倒酒。馬裡奧,一個遠房表兄,九年前同她家一道遷來阿拉梅達。這家人曾被迫,一個城鎮接著另一個城鎮地遷移、顛沛,都是因為那些地方容不下墨西哥人做生意。阿拉梅達這個更為靠北的城鎮,算是寬容大度了,因為那兒以前從未有過墨西哥人。大家都喜愛瑪瑪那一手烹調活兒,因此馬裡奧在瑪瑪的飯館對街開了一家酒店時,沒人出來反對。酒店生意興隆,因為馬裡奧酒店的灑水不錯,而且同他的競爭對手相比,價錢要便宜不少。

  卡利達慷慨賜恩時,馬裡奧便算得上卡利達的情人。同其他好幾個男人一樣,只要她同意,他會立刻娶了她,可是卡利達並不想要個老公。當然她也並不是不想要馬裡奧。他挺英俊的,柔柔的一雙棕色眼睛,細細的一縷鬍鬚,一副西班牙大公的相貌。而且他四肢健壯,力大如牛。可是在心底裡馬裡奧是個懦夫。他永遠不會為了她挺身而出。

  遞給她一杯威士忌時,卡利達回報馬裡奧以又一個微笑。一個鬼主意正在她的腦子裡打轉,這主意十有八九能成事。

  "瑪瑪來個客人,一個漂亮的美國佬,"卡利達漫不經心地說道,"但瑪瑪並不知道她是個妓女。"

  "你怎麼知道的?"

  "她向我吐露過心事,說她只計劃在我們家待到她的傷腳稍好一些,然後就搬到伯莎之家去。"馬裡奧來了興趣。他經常光顧伯莎的妓院,儘管那兒只有很少幾個女孩接待她。伯莎之家急需一個新鮮的妓女,尤其是一個貌美的新妓。不過,馬裡奧想,他很可能成為最後一個睡上她的人。

  "你準備跟你媽說嗎?"卡利達噘了噘嘴,又聳了聳肩,"我不明白幹嘛要說。她很友好,那姑娘,話又多,而且--而且說真的,我真為她感到難過。我不能想像,女人想要男人卻又得不到會是什麼樣子。可那的確正是她不尷不尬的處境。"

  "那些也是她告訴你的?"卡利達點點頭,倚伏在吧檯上悄聲說:"她還問我認不認識什麼人--對此有興趣。你怎麼樣?"他對她皺起了眉頭,她放聲大笑,說:"聽著,馬裡奧。我知道你最終會得到她的。我不介意,親愛的。因為我知道這對你來說算不上什麼。可是你是願意一直等到她成了殘花敗柳呢,還是寧願趁她對男人如饑似渴時上?"她引他上了路子。她熟知那張面孔。光是想想自己會成為鎮上頭一個玩那新來的娘們的人,馬裡奧便已情現於色。

  "你媽那邊怎麼樣?"他問她。

  "等到明天晚上,瑪瑪應邀參加安妮•哈韋爾的生日晚會,她計劃等她的最後一位顧客一離開飯館便去。當然,她不會在外面待得很晚,因為第二天要做禮拜。但是只要你悄悄兒的,我保證那個美國佬會願意你同她待一整夜,而且你可以第二天一早趁瑪瑪去了教堂時再抽身離開。"

  "你跟她說讓她等我好嗎?"

  "哦,不行,馬裡奧。"卡利達微微一笑,"你得給他一個驚喜。我不想讓那女的覺得欠我的情。千萬保證在你有機會告訴她你前去的原因前,不讓她亂叫亂嚷。"還有,卡利達心下盤算,如果事情進展順利,錢多斯會及時返回,讓她一併"驚喜"去吧。那將是一場好戲,她期盼著能親臨現場欣賞。想想那齣好戲,她心情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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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一片泛黃的光灑在那間小屋後那條髒兮兮的、擁塞不堪的街道上。因為是週末之夜,又遠離吵吵嚷嚷的鬧市區,所以那條街上整晚靜悄悄的。

  錢多斯打聽到這條小胡同裡住的主要是舞廳女郎,其中有一個是韋德•史密斯的情婦。她叫洛雷塔。

  四處打聽她的住處真讓錢多斯浪費了許多時間,因為史密斯在巴黎用的是個化名。還有,史密斯正被通緝,所以他在鎮上深居簡出,鮮為人知。根本沒人知道他叫韋德•史密斯,而且也僅有幾個人知道他的化名,威爾•格林。

  這個威爾•格林有可能並非要找的那個,對此錢多斯心中有數。然而他也可能正是要找的那個。錢多斯不是在碰運氣。在靠近那間小屋前,他站在胡同對面的黑影中觀察了好久。槍已握在手中,緊貼在身側。他的心跳加速。他激動不已。來吧,決一雌雄,他期待已久了。他就要同殺害他妹妹的兇手直面相對。

  悄悄挨近門邊,錢多斯小心翼翼地扭了扭門把。門沒鎖。他等待著,耳朵貼在門上,裡面悄無聲息。他只聽到自己的血液在腦子裡砰砰作響,其它什麼動靜也沒有。

  他又慢慢擰動門把,接著猛地一腳把門踢開。門啪地往裡飛開,整面前牆跟著晃了晃。櫥架上幾隻碟子東翻西倒,一隻茶杯摔落在地,滾到髒地板的中央。床上一個黃發腦袋轉了過來,低眼看著錢多斯的槍管。

  被單下襯出的雙乳的輪廓就一丁點兒,幾乎還沒發育。噫,錢多斯意識到這姑娘年齡不可能超過十三、四歲。找錯屋子嗎?"洛雷塔?"

  "哎?"那姑娘嚇得縮成一團。

  錢多斯重重地吐口氣。就是這間屋子。他本該記得史密斯嗜好幼女。

  她顯然遭過一頓毒打。她一邊臉又青又腫,另一邊臉上那隻眼睛也被打得烏黑。一塊青烏的傷痕從鎖骨延展到左肩,小塊的傷疤遍佈她的上臂,看來曾有人對她殘忍地又抓又掐。他真不願想像被單下她身體的其它部分會是什麼樣子。

  "他在哪兒?"

  "誰--誰?"聽聲音她小得可憐,而且嚇壞了。這讓他意識到自己在她眼裡是何等的可怕。自從離開考特尼後,他一直沒顧上刮鬍子.而且他還拿槍指著這姑娘。他把槍收進皮套裡。

  "我不會傷害你的。我找史密斯。"她挺直了身子,那只睜開的眼睛裡閃爍著怒氣,此時憤怒代替了恐懼。

  "你來得太晚了,先生。我把那雜種告發了。上次他對我大打出手,那是他的最後的一次了。"

  "他進了監獄?"她點點頭。"千真萬確。我知道鎮上有個巡警,否則我不會告發他的。這兒的監獄來關押他我信不過,因此我對我的朋友佩珀講,讓他請那位巡警來看看我。我告訴了巡警韋德的真實身份。瞧,韋德跟我說過這個姑娘的事兒,他在聖安東尼奧把她殺了。他有次威脅我他要宰了我,就跟殺她一樣。我相信他幹得出。"

  "那巡警抓住他了?"錢多斯問道,盡力不讓話音中顯出不耐頃宋。

  "沒錯。他不久又回來,同警察局長一道,把韋德光著屁股逮住了。把我打成這副模樣,那雜種還想要我。我發覺看我這樣子他更來勁了。"

  "那是在多久以前?"

  "三天,先生。"錢多斯呻吟一聲。他XX等臁R皇且蟶呱撕湍羌父鱟犯峽繼嗇岬那笊駝擼疽丫笆鋇卣業絞訪芩沽恕?"你要想見他,先生,"洛雷塔繼續說道,"你就得趕緊點兒。耶巡警知道韋德。他說他們在聖安東尼奧已獲得足夠的證據,只需一個簡快的判決,便可把韋德送上絞刑架。"對此錢多斯並不懷疑。在那起殺人案發生後不久,他曾到過聖安東尼奧,前前後後全有所耳聞。就是在那兒,他第一次失去了史密斯的線索。

  錢多斯點點頭。胺淺8行唬」懟!?"我可不是小鬼。"她對他說道,"至少化過妝後我看起來並不小。到今天為止我在舞廳已經幹了一年了。"

  "應該有條法律禁止這種事情。"

  "隨你說去吧,"她反唇相譏,"一個滿嘴布道的持槍歹徒。如果那話能包涵一切。"他沒理睬她的出言不遜,轉身要走時,她叫道:"嗨,先生,你還沒說你幹嘛找韋德呢!"錢多斯回頭看了她一眼。她本可能輕易地成為史密斯一個更悲慘的犧牲品。這姑娘並不知道她真的是多麼幸運。

  "他殺了人,所以我找他,小鬼。那個在聖安東尼奧的遇害者並不是唯一一個被他殺害的小姑娘。"即使隔著房間他也能看見她胳膊上泛起的雞皮疙瘩。

  "你--你認為他不會從那巡警手中逃脫的--是嗎?"

  "不會。"

  "我想我也許還得搬走,等我肋骨一好就搬。"她像在對他說話,又更像在自言自語。

  錢多斯關上房門。他合上雙眼,站在小屋外,考慮著是不是要追上那巡警。他很可能追得上,但那位執法者不會把史密斯轉手交給他。這樣就會有一場較量,而他勢必會殺害一位只是在履行職責的巡警。他從未有過那樣的行徑,而且現在也沒準備開這個先例。

  況且還有他的貓咪眼。假如四天時間結束之前,他還沒有返回阿拉梅達的話,她會認為他欺騙了她,她甚至有可能想方設法獨自到韋科去。

  這麼一來他別無選擇--可他一點也不情願。到底什麼時候起她開始享有他的最優先權了?錢多斯朝馬廄走去,失意沮喪一陣陣迎頭襲來。就因他又一次到頭來兩手空空,他不會將史密斯一筆勾銷。當然這不是頭一回了。他準備先把考特尼送到韋科,然後繼續趕往聖安東尼奧。他不願把史密斯拱手讓給那個絞刑行刑者。那個雜種該由他來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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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禮拜六下午,考特尼給馬蒂寫了一封信。她是三個禮拜前離開羅克裡的--上帝份上,就那麼幾天嗎?彷彿隔了好幾個月似的。

  她想讓她朋友知道自己對去韋科的決定並不後悔。瑪瑪•阿爾瓦雷斯讓考特尼放心,說有很多人去堪薩斯會途經阿拉梅達,肯定能找個人捎上考特尼的信件。

  因此她給馬蒂寫了一封長長的信,信中繪聲繪色地描述了她一路險處逢生的經歷,但對她墮人情網、愛上她的護送者一事卻忍著沒說。在信的末尾,她再一次表達了她想找到父親的願望。

  據瑪瑪•阿爾瓦雷斯講,這裡距離韋科不到一周的路程。很快考特尼便會知道,她的直覺到底是指引她走了一條正確的路呢,還是讓她一直在追逐天邊的彩虹?對後者她不敢想得太多,因為假如找不到父親,她會被迫困滯在韋科,孤零零的,身無分文,因為她手中所剩的錢全得付給錢多斯。如果真是那樣,她真不知如何是好。

  白天平平靜靜地過去了。考特尼堅決不再在窗邊坐候錢多斯。她想到樓下的飯廳去吃飯,可瑪瑪婉言勸阻,提醒她錢多斯留下的指令是讓她臥床休息,好好休養腳脖子。腳脖子好多了。現在她甚至可以讓那隻腳承點重,而且不要枴杖也能四處走走,不過她還是聽了瑪瑪的話。瑪瑪是好心人。她這人真是善良的化身--同她女兒恰恰截然相反。

  考特尼向她打聽過一些事情,得知卡利達晚上在一家酒店工作,做侍酒女郎--就那些,沒什麼別的,瑪瑪讓她放心。考特尼感覺到卡利達的母親根本不贊成此事。瑪瑪強調再三說卡利達根本不必去上班,說她工作僅僅是因為她由著性子。

  "強脾氣。我閨女是個強脾氣。但是她長大成人了。我能怎麼辦?"考特尼理解有人工作是想感覺自己有用,有人是想掙點額外收入--可是在酒店裡幹?而且還不是非幹不可,又為了哪般?考特尼暗自慶幸,又一天過去了,那個討厭的卡利達沒來騷擾她,那樣想便不把她放在心上了。

  那天晚上她早早地上了床。瑪瑪參加聚會去了,卡利達在上班,因此她身邊很安靜。不過,外面街上倒是熱鬧非凡,因為正是週末之夜,阿拉梅達也同其它西部城鎮沒什麼兩樣。仗著禮拜天上午可以呼呼大睡,男人們整夜狂歡。他們中大多數還沒娶老婆,不會有人拖他們到教堂去。

  她自個兒笑了,想起了在羅克裡時的情景。她經常看見教堂裡男人們睏倦得點頭不止,看見一雙雙睡意沉沉、佈滿血絲的眼睛,甚至還有些男人在布道聲太大時雙手痛苦地抱著腦袋。大概阿拉梅達這裡也別無二致。

  她終於迷糊起來,不多久便進入了夢鄉。夢變得難受起來。她受人傷害。有個重物壓在她胸部。她大叫著,透不過氣來。接著錢多斯出現了,讓他不要叫,用他獨有的方式消除她的恐懼。

  很快他開始親吻她,她慢慢醒了過來,發現他果真就在吻她。夢中的重物就是他壓在身上。她並沒停下來想一想他幹嘛不叫醒她,只是為他想要自己而欣喜不已。屈從於自己的慾望對他來說太罕見了。

  她雙臂摟住他的脖子,把他緊緊地貼到身上。他的鬍子扎到她的臉上。考特尼渾身一涼。

  "你不是錢多斯!"她大叫一聲,拚命想掀開他。

  恐懼使得她的聲音很尖厲,緊接著一隻手摀住了她的嘴。他的髖骨抵著她的髖骨,她感覺到他的陽物正硬硬地頂著她的肚子。他脫得一絲不掛。明白過來後她又失聲尖叫,不過他的手摀住了叫聲。

  "噓--上帝!"她咬了他的手。他猛地抽開手,接著又迅速捂上來,"你什麼毛病,娘們?"他噓聲道,被惹火了。

  考特尼想開口說話,但他的手按著她的嘴。

  "沒錯,我不是錢多斯,"他氣憤地說道,"你想那傢伙幹什麼?他那人粗野得很。再說,他也不在這兒。我來代勞,好吧?"她拚命搖著頭,差點把他的手晃開。

  "你不喜歡墨西哥人?"他厲聲說道,話音中的憤怒倒讓她乖乖地不動了。

  "卡利達跟我說你想要個男人。"他接著說道,"她說你沒什麼挑剔。我這才前來為你效勞--可不是要逼你就範。你是想先看看我嗎?問題就出在這節子上?"考特尼大吃一驚,接著慢慢地點了點頭。

  "我把手拿開時你不會尖叫吧?"他問道,她搖搖頭。他挪開手。她沒叫。

  他從她身上下來,一邊下床,一邊警惕地盯著她。她還是沒叫,他又鬆了口氣。

  考特尼知道,要是尖叫的話,對她壓根兒沒什麼好處。屋子裡一個人也沒有,外面街上人聲喧囂,沒人會注意。相反,她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枕頭下,摸她的槍。那是她在一路上養成的習慣,對此她心存感激。不是說她想使用這支槍。她不認為非得朝這個不速之客開槍不可。

  就在他劃亮火柴,四處找燈時,考特尼已經不聲不響地拽著被單蓋到身上,端槍對準了他。看見槍他停了下來。他嚇得連氣也不敢出。

  "不准扔掉火柴,先生,"考特尼命令道,"要是亮光滅了,我就開槍。"考特尼感到自己的血液熱了起來。真夠味兒,這股槍帶來的力量。她從未打過槍,可是他並不知道。她的手穩穩的。此刻她不怕了,他怕。

  "點亮燈,不過不准有什麼快動作--慢慢地,慢慢地,很好。"她指揮著,"現在你可以吹滅火柴了。好的。"在他完成她的指令後她說道,"聽著,簡單交待你究竟是誰?"

  "馬裡奧。"

  "馬裡奧?"她攢眉若思,"我在哪兒聽到過……?"她想起來了。那個夜晚錢多斯在他的噩夢中提到過這個名字。他說了些什麼來著?好像是卡利達跟馬裡奧上床之類。

  "這麼說你是卡利達的朋友?"她鄙夷地說道。

  "我們是表兄妹。"

  "表兄妹,真的?你們真行啊。"她這種語氣弄得他更緊張了。"我的衣服,小姐?我可以穿上嗎?我想我犯了個錯誤。"

  "不,你沒犯錯誤,馬裡奧,犯錯的是你表妹。好,好,穿上衣服。"她有點手足無措了。"快點兒。"他動作很快,一當她感到可以無所顧忌地看他、而不是直勾勾地盯著他的臉龐時,不由得心下對他晶評一番。他身材魁梧,個子不十分高,卻強壯如牛,胸肌尤其發達,彷彿大部分體重都集中在那兒。怪不得她覺得壓得難受呢。上帝份上,他那雙手簡直可以把她撕成兩半。要是他有意用強,當然可以如願以償地不虛此行。謝天謝地,他到底不是個徹頭徹尾的壞蛋。

  "我要走了,"他抱著希望說,"當然,在得到你的首肯之後。"言中之意暗示她低下槍口。她沒有。

  "等等,馬裡奧。說清楚卡利達對你說了些什麼?"

  "一派胡言,我想是。"

  "那我不懷疑。但什麼胡言,說清楚?"他決定毫不隱瞞,度過這一關算了。"她說你是個妓女,小姐,說你來阿拉梅達是要到'伯莎之家'去做事。"考特尼雙頰緋紅。"'伯莎之家'是個妓院?"

  "是的,挺不錯的地方。"

  "那麼,我在這兒幹什麼,假如我想住到那裡去的話?"

  "卡利達說你一隻腳受了傷。"

  "那倒是實話。"

  "她說你同她媽一起待在這兒,腳一好就走。"

  "她告訴你的還不止那些,馬裡奧。全說出來。"

  "還有,但你聽了會不高興,我恐怕。"

  "不管什麼讓我聽聽。"考特尼冷冰冰地回答。

  "她說你想要個男人,小姐,說你--等不及--直到搬到伯莎之家去。她說你請她幫你找個男人,說你正--飢渴難耐。"

  "幹嘛說那種鬼話……"考特尼怒不可遏,"她真的說出'飢渴難耐'這話?"他有力地點點頭,仔細地望著她。她臉上每一根線條都燃燒著怒火,手中的槍還直指著他的心窩。

  她把他驚呆了。

  "你可以走了。不,不准停下來穿靴子。拎著走。還有,馬裡奧。"她的話音讓他在門口停住腳。"如果我再發現你出現在我房間裡,我把你腦袋打開花。"對此他並不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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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卡利達整夜在等馬裡奧回酒店。酒店關門後,她又去他的房間等。早上四點鐘左右她終於睡著了。

  考特尼也在等,等卡利達回家。她在房間裡走來走去,越想越生氣。十點鐘時她聽見瑪瑪參加完聚會後回來,過後屋子裡又靜了下來。最後,她不願再等了。除非到酒店去當面對質,可能得等到第二天早晨。她睡了。

  儘管睡得少,禮拜天早上卡利達和考特尼倆都早早地醒了。對卡利達來講,這近乎是個奇跡,因為她總是睡得很晚才起。可是她急切地想知道她親手促成的那齣戲的結局。

  馬裡奧始終沒回來,這樣她估計他終究將那個美國佬弄到了手,與她同床共歡了一通宵。絕對沒錯,她轉而籌劃如何用最佳方式把這條消息捅到錢多斯那裡。她滿面春風地離開了酒店。

  馬裡奧看著她在街上大搖大擺地走過來。他愛那個賤貨,但是他也恨她。這次對他的捉弄是她的最後一次了。他知道她正在想些什麼。他忍著沒回家,因此她定會想入非非。料到她會待在那兒,等候盤問個一五一十,他便轉而去了伯莎之家,喝得醉熏熏的。他根本沒睡。

  他幾乎眼皮都抬不起來了,天一透曉,他便站在伯莎之家的窗邊,等著卡利達出現。伯莎之家座落在鎮子的一端,因此整條街道他都能清楚地一覽無遺。

  十五分鐘前,他看見他表妹家中那個美國佬臥室的窗子打開了,這樣他知道她已起床。五分鐘前瑪瑪離家去了教堂。

  馬裡奧希望自己現在能在那裡親眼看個一五一十,可是光知道卡利達的陰謀沒有按她所設想的發展--破例的頭一次--他就不得不感到心滿意足了。讓她嘗嘗被一個憤怒的女人用槍指著是什麼滋味!最後,他准許自己結束了在窗邊的監視,在身後床上那個呼呼作鼾的妓女旁邊睡著了。

  考特尼站在廚房的火爐旁,倒了一杯瑪瑪去教堂前煮好的咖啡。她肝火正盛,就跟這滾燙的咖啡一般。每次想起昨晚險些遭遇的不幸,她便怒火中燒。

  卡利達進到廚房,迎頭碰見了考特尼。卡利達驚奇地發現她起了床,眼神也掩飾不住地露出了驚訝:考特尼是獨自一人。

  卡利達慢悠悠地信步向前,扭動著腰肢。看著考特尼憔悴的面容,她面露喜色。

  "昨晚過得怎樣,賤貨?"她一邊咯咯地笑,一邊問道,"馬裡奧還在這裡嗎?"

  "馬裡奧沒作停留。"考特尼慢慢地、不動聲色地說,"他怕我開槍打他。"
  卡利達的笑意慢慢消失了。"撒謊。他不在這兒在哪兒?他沒回家,我清楚著呢。"

  "既然他沒達到來這屋子的目的,他可能上了另外什麼女人的床。"

  "那只不過是你的一面之辭,可是我不知道錢多斯會不會相信。"卡利達惡毒地說。

  現在考特尼明白了,原來這一切都是做給錢多斯看的。她本來應該想得到。

  她扔下咖啡杯,突如其來地一把抓住卡利達,狠命地搧她。卡利達扯起嗓子叫喚起來,兩個女人扭成一團,又抓又咬。不一會兒她倆便在地板上打起滾來。卡利達是個於架的老手。她出手下流。而這邊,考特尼甚至連想都沒想過打架是什麼樣子。但是這一回是她滿腔怒火的渲洩,她一生中還從未這麼憤怒過。被人利用,被人辱罵,一肚子的怨恨,她發瘋似地跟她廝打。

  考特尼又結結實實地搧了她兩耳光,後一巴掌打破了她的鼻子,直淌血。可是卡利達用一隻膝蓋頂向她的腹部,然後全身重量都壓了上去,考特尼只好鬆了手。那年長些的女孩騰地一下站起身,向廚櫃跑去。等考特尼站起來時,卡利達旋過身來,猙獰地笑著,手中握著一把刀。

  見此考特尼停住了,面無表情。一陣刺痛掠過她的頭皮。

  "你愣著幹嘛?"卡利達出言相譏,"你不是想放我的血嗎,來啊,動手啊。"考特尼恍恍惚惚地看著那把刀子一前一後揮舞著。她盤算著就此作罷,可是一旦那樣卡利達便大獲全勝了。她的百般惡語詆毀就此得逞,而代價只不過是流了點鼻血。遠遠不夠。為了面子,考特尼也得贏得這場戰鬥。

  卡利達把考特尼的遲疑當成了拱手認輸。她以為把她給鎮住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情便是考特尼朝刀子迎身撲來,抓住卡利達的手腕。

  卡利達腦子飛快地轉著。她不敢殺死一個美國佬,儘管是考特尼先動手打她。他們會絞死她,因為她是個墨西哥人。然而,這個美國佬卻可殺死她。考特尼那副眼神充分顯示出,只要她拿到了刀子,肯定會物盡其用。

  卡利達真給嚇壞了。那姑娘發了狂似的。

  考特尼把她的手腕抓得更緊,她向卡利達靠近了一步。

  "扔掉!"她倆飛身彈開,驚呆了。錢多斯站在門口,臉色陰沉怕人。

  "我說了把他媽刀子扔掉!"刀子光啷一聲跌落在地,兩個女孩離得更開了些。卡利達開始整理衣服,擦除臉上的血污。想不出幹什麼別的事,考特尼走過去撿她扔在地上的咖啡杯。她不敢看錢多斯。被他發現自己在同人打架,她羞愧難當。

  "我等著呢。"錢多斯說道。

  考特尼怒視著卡利達,但卡利達甩甩頭,正眼回視。她一慣精於為自己謊言開脫,什麼情況都不在話下。

  "你帶來的這個美國佬,她動手打我。"卡利達忿忿地說道。

  "這話當真,考特尼?"考特尼轉頭看看他,眼中滿是驚奇。"考特尼?"她滿懷狐疑地模仿他的聲音。"此時此刻你叫我考特尼?為什麼?為什麼現在?"他歎口氣,將鞍具包丟到地上,接著慢慢朝她走過去。"到底什麼事惹得你火冒三丈?"

  "她吃醋啦,親愛的。"卡利達低聲嗚嚕道。

  考特尼倒吸一口涼氣。"胡說八道!如果你準備開口胡說八道,你這母狗,我想我非得把真相告訴他不可!"

  "那就告訴他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是怎樣一腳把我踢出你房間的。"卡利達迫不及待地說道,接著又添油加醋說了好多。"她對我惡狠狠的,錢多斯。我只是問了問她為什麼在這裡,她便對我大嚷大叫,說那不關我事。"

  "據我回憶,那天大嚷大叫的全是你。"考特尼義憤填膺。

  "我?"卡利達驚奇地瞪大了眼睛,"我過來向你表示歡迎並且--"

  "閉嘴,卡利達。"錢多斯吼道,他那有限的耐性消耗殆盡。他抓住考特尼的雙臂,將她拉近身邊。"小姐,你最好口齒伶俐點兒。我騎馬跑了一整夜趕回這裡。我累得不行,可沒心思來從一大堆謊言中淘出真話。告訴我出了什麼事吧。"感到自己像一隻被逼急了的野獸似的,考特尼只好主動出擊了。"你想知道出了什麼事?好的很。昨天半夜裡我醒來,發現床上有個男人--跟我一樣赤身裸體--而且是你的--你的情婦派他來的!"他的雙手抓得更緊,可是他的聲音卻異常地柔和,哦!

  "你受他欺負啦?"這聲詢問刺透了那層憤怒的煙霾。她知道他已怒不可遏,一觸即發,而他什麼話沒說先問了那個問題,令她心頭一熱。

  "沒有。"

  "他佔了多少便--?"

  "錢多斯!"當著卡利達的面說起那事兒她可受不了,可是錢多斯正在失去控制。

  "要是他把你衣服脫下了還沒弄醒你,那你一定跟死了似的。"他說道,"他佔了多少--?"

  "上帝份上,"她趕緊打斷,"我上床睡覺前自己脫了衣服。外面太吵,我先關了窗,因此房子裡很熱。他溜進我房間時我睡得正香。我估計他穿著衣服,後來在爬到我身上來之前全脫掉了。"

  "他佔了多少便--?"

  "他僅僅吻了我,錢多斯。"她再次打斷他的話,"我一觸到他的鬍鬚,就知道他不是--"她停了一下,話說完前聲音變得細弱如絲,"你。"

  "然後呢?"片刻沉默之後他問。

  "自然我……明確地表示反抗。他沒料到。他起身去點燈,他從我身上一下去,我便抓起了槍。他嚇壞了,對我交待了實情。"他倆都扭頭看卡利達。

  "一個精采的故事,美國佬,"卡利達說道,"但是馬裡奧昨夜沒回家。假如他沒跟你一起過夜,那他上哪兒去了?"錢多斯把考特尼從身邊輕輕推開,轉向卡利達,雙眼逼視著她。卡利達從未見過錢多斯這副樣子。她這是頭一次意識到他不會如此輕易地相信自己。她開始攥緊了雙手。

  "馬裡奧?"他暴怒地問,"你派馬裡奧來她這兒?"卡利達直往後退。"派他?沒有。"她連忙抵賴,"我告訴過他她在這兒。我只是建議他來跟她會會,也許會讓她高興,因為地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要是這個美國佬邀請他上了床,這可不是我的功勞。"

  "你這謊話連天的母狗!"考特尼又驚又氣。

  錢多斯也沒信這鬼話。他猛然伸出手,手指掐住卡利達的喉嚨。

  "我該擰斷你的脖子,你這詭計多端的母狗!"他對著她那張驚恐萬狀的臉狂叫道。"你惡意陷害的這個女人是受我保護的。我本以為這裡可以讓她安全停留。可是你非得玩這麼一個惡毒的把戲,而且現在我不得不去幹掉一個同我無冤無仇的人,因為他陷入了你那該死的陰謀。"卡利達臉色慘白。"幹掉他?"她叫道,"憑什麼?他什麼也沒幹!她說的他什麼也沒幹!"錢多斯一把搡開她。"他闖進了她的房間,嚇著她了。他的手碰過她。理由夠充分了。"他朝門口走去,考特尼從他身後跑上來,抓住他的胳膊拉住他。一時間她又是害怕、又是生氣、又是激動。

  "你有時做事太嚴重,錢多斯--不是說我不欣賞。可是,老天,假如我想讓他完蛋,我本來自己就可以開槍打死他。"

  "你骨子裡沒這股勁兒,貓咪眼。"他低聲說道,並非毫無幽默之意。

  "我可不這麼有把握,"她反駁道,"不過你不能去殺馬裡奧,錢多斯。那不是他的錯。她騙他說我來這兒是要到伯莎之家去做事。"考特尼估計他知道伯莎這個人。"她跟他說我是個--是個妓女,還說我需要個男人,說我--我--"考特尼的脾氣又爆開了。"飢渴難耐!"錢多斯差點沒嗆著。"你還敢笑!"她叫道"我做夢也想不到這種事。"她滿腹疑惑地看著他。哦,好了,至少他眼中不再殺氣騰騰了。

  "嗯,那就是她對他說的一番鬼話。這麼說他實際上是前來幫我,有那麼點意思。"

  "哦,上帝。相信你也是那麼認為。"

  "不許說風涼話,錢多斯。本來可能會更糟的。即使知道我不想要他後,他本來也可以強迫我就範的。可是他沒那麼做。"

  "好吧。"錢多斯歎口氣,"我不殺他了。但我還有點事要辦,在你房間裡等我。"他對她說道。她猶豫著,神色不安,他輕輕撫著她的面頰。"不會是你反對的事,貓咪眼。去吧。照應好自己,或者睡一會兒。你看上去是需要休息休息了。我不會太久的。"他的聲音令她欣慰,他的輕撫告訴她什麼也不必擔心了。她遵從其竟.留下他在廚房裡奉陪卡利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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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一進到房間,考特尼同卡利達打架時受的處處抓傷撓傷便痛開了。她的腳傷比以往疼得更厲害。她一瘸一拐地走到梳妝台上那面橢圓形小鏡前,仔細照照鏡子,不由得發出一聲呻吟。老天,讓錢多斯瞧見了自己這副模樣。這副模樣!哦,上帝。

  她的頭髮亂成一團麻。裙上濺著一點一點的黑色咖啡漬。衣服被撕了好幾處口子。肩上一處撕破的衣縫裡露出三小塊月牙兒形的傷疤,周圍沾著乾血漬。幾滴血乾在了她脖子上,眼角和耳根各有一道抓痕,手背上也被抓出了五六道印子。

  她知道日後身上也會留下些疤痕。該死的卡利達。不過至少錢多斯相信她,而且親眼見了卡利達是個什麼東西。考特尼不信他還會再同那種貨色上床,對此考特尼倒是心存感激,甚至還有點沾沾自喜。

  先得洗個澡,她回到樓下,卻發現錢多斯和卡利達都不見了。趁燒著洗澡水之時,她用拖布擦掉了灑在地上的咖啡。瑪瑪恰好從教堂回來,幫她把洗澡水抬到樓上。考特尼對剛才的事什麼也沒說,只提了句錢多斯回來了。

  她洗浴穿戴完畢,正要倒洗澡水時,錢多斯進來了。門也沒顧得敲,她不介意,到現在她已習慣在他面前不存多少隱私。

  他的情形令她有些驚訝。他雙手捂著身側,渾身上下幾乎同地剛才一樣亂糟糟的。

  "正是我需要的。"他看著澡盆裡她的洗澡水說道。

  "別想著不準備告訴我。"她話音堅決。

  "沒什麼好說的。"他一口避開,接著又歎了口氣。"我沒幹掉他。可是我也不能不聞不問。你一離開廚房卡利達就溜掉了否則我非掐死她不可。"

  "可是,錢多斯,馬裡奧什麼也沒幹!"

  "他碰過你。"她驚呆了。這是個十足的獨歸我有性質的回答。她剛準備說出來,想想還是不說的好。

  "誰贏了?"

  "可以說平分秋色。"他說著坐到床上,呻吟了一聲,"不過我想那狗娘養的打斷了我一根肋骨。"她趕緊跑過去,伸手解他襯衣的扣子。"讓我瞧瞧。"沒等她碰到自己,他抓住她的雙手,她疑惑地盯著他的雙眼。他那雙明亮的藍色眼睛裡飽含深情,然而她還領會不透。她不知道自己的觸摸對他會產生什麼效果。

  她往後退了幾步。

  "你說想洗個澡,"她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出去一會兒。"

  "你可以就留這兒。我信得過你會背朝我的。"

  "那太不合適--"

  "留這兒,他XX擔 ?"遵命。"考特尼轉過身,大步走到窗邊,拖了把椅子坐在那兒,挺著脊背,咬住牙關,一言不發地等著。

  "你腳脖子怎麼樣了?"他問。

  "好多了。"他皺起眉頭。"別嘟著嘴,貓咪眼。我只是不想讓你在沒有我時撞見卡利達。"她聽著他脫衣服扔到地板上的聲音,一件接一件,拚命想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窗外之物上。去教堂的人三五成群,兩個小男孩穿著禮拜天的盛裝,正將一隻球扔來扔去。一個小姑娘追著-隻狗,那狗銜著她的童帽跑開了。考特尼全看見了--又彷彿什麼也沒看見。錢多斯的靴子掉到地板上,她坐在椅子上驚得一顫。

  他想讓她待在眼皮下,好來保護她,本來無可厚非,可是那樣的場合考特尼心下未免有些不樂。難道他不知道他的一舉一動都令她浮想聯翩嗎?她以前不是曾屢屢見他袒胸露背麼?他身上哪兒高哪兒低她清清楚楚,而此時此刻她腦子裡正生動地描繪著他的樣子,就跟能看見他似的。她的脈搏跳得厲害。

  水聲濺動,她聽見他吸了口涼氣。水肯定涼了,她想像著他的胳膊上、胸脯上泛起一層雞皮疙瘩,接著又看見自己把那些小疙瘩一一擦去。

  考特尼猛地站了起來。他怎麼敢讓她受這種煎熬?她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好像正在冰銷玉碎似的,而他卻輕輕鬆鬆地洗澡,絲毫沒想想對她是什麼滋味兒!這個糊塗的畜牲!

  "坐下,貓咪眼。或者去躺下休息會兒,那更妙。"他的嗓音深沉吵啞,聽著彷彿是一種輕撫,撫摸著她的週身上下。她坐了下來。

  想點別的事,考特尼……別的什麼都行!

  "你在巴黎的事搞定了嗎?"她的話音柔弱無力。

  "瞰--瞰。我還得到聖安東尼奧去一趟。"

  "在你送我到韋科之前還是之後?"

  "之後。"他答道,"我得抓緊時間,因此接下來我們要全速騎行。你能對付得了嗎?"

  "我有什麼好說的呢?"聽到自己話音中的露出的怨恨,她嚇得一縮,可就是忍不住。她確信他是在拿聖安東尼奧那子虛烏有的事做借口,以便盡快甩開她。

  "怎麼啦,貓咪眼?"

  "沒事兒。"她冷冷地回答,"我們今天就走嗎?"

  "不。我得休息休息。而且我想你昨晚也沒怎麼睡。"

  "是的。"沉默了好一陣,他才說道:"能幫我找點東西湊合著把這根肋骨包紮一下嗎?"

  "什麼樣的?"

  "一條襯裙就行。"

  "我的不能給你,"她回絕了,"我只有兩條。我去問--"

  "算了,"他打斷話頭,"可能根本就沒斷,只不過受了點傷。"老天,難道她離開房間稍稍一會兒都不行嗎?"我是不是受著誰的威脅,錢多斯?讓我同你待在這兒有沒有什麼特殊的原因?"

  "我認為你該習慣同我單獨待在一塊兒,貓咪眼。你怎麼突然間這麼緊緊張張的?"

  "因為這太不雅,你在洗澡,我卻待在這兒!"她不禁大怒。

  "假如就這點事令你不快的話,那我完事了。"考特尼環視一圈。澡盆的水倒掉了,錢多斯正坐在床沿上,上下光光的,就一條毛巾圍在腰間。她趕緊轉眼看窗。

  "上帝份上,你穿幾件衣服好不好!"

  "我把衣服丟在下面廚房裡了,恐怕。"

  "我把你的包裹帶上來了,"她不依不饒地告訴他,"那邊,梳妝台旁。"

  "那麼好事做到底,行嗎?我想我再也動彈不了了。"她突然有個印象:他是在逗她玩,不過她沒去多想。蹙著眉,她拿過他的鞍具包,放到床上,眼睛一直躲著。

  "要是你累成這樣,"她說道,"那就睡我的床吧。我可以另外找間房過夜。"

  "歐--歐。"他那語調讓人沒有爭辯的餘地。"這床夠大的,睡得下兩個人。"她急遽地吸了口氣。"不是在和你逗趣!"

  "我知道。"現在她完全正視著他了。"你幹嘛這樣?假如你以為有你躺在身邊我能睡得著,那你簡直瘋了。"

  "你還沒有在床上被愛撫過,是吧,貓咪眼?"他給她一個懶洋洋的笑,令她止住呼吸。她雙膝發軟,不由得伸手扶住床架。

  他站了起來。毛巾滑落到一邊,再不容她懷疑他是真事真做了。他的身體油亮光滑而且潮乎乎的,而且哦,天哪,她真想撲進他懷裡。

  然而她沒有。她太想做愛了,可是她受不了他事後的冷漠,再也受不了了。

  "過來,貓咪。"他把她的臉抬起來,貼近他的臉。"你整個上午都在嘰嘰喳喳的,現在為我嗚嚕一陣吧。"

  "別。"就在他的嘴唇觸到她的嘴唇前,她低語道。

  他向後仰仰,但並沒放開她。他兩隻拇指在她雙唇上蠕動著,她的身子本能地向他靠過去。

  他會意地一笑。"我很抱歉,小貓咪。我並不希望此事發生。你知道這點。"

  "那就別這麼做。"她哀求道。

  "我無能為力。要是你學會別讓你的感情表現得那麼明顯的話,我就不會如此尷尬了。然而當我知道你想要我,那簡直讓我瘋狂。"

  "那不公平!"

  "你以為我樂意像這樣失去控制?"

  "錢多斯,求你--"

  "我需要你--但還不止如此。"他把她拉得更近,嘴唇灼燒著她的面頰。"他碰過你。我需要把那事兒從你的記憶裡清除乾淨--我必須。"都那樣了,她怎麼能夠繼續推阻呢?他也許從不會承認,然而那些話表明他是多麼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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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夜空宛如點綴著閃亮的鑽石的天鵝絨。遠處傳來牛群的哞哞聲,更遠的地方,有一隻紅貓1在哀號。這夜裡涼氣襲人,儘管算不上冷;一陣陣微風吹得前頭山坡頂上一棵樹簌簌作響。

  幾匹馬吃力地爬上山坡,在那棵樹下停了下來。好幾處搖曳的燈光在山坡底下那一馬平川上的小平原上忽隱忽現。考特尼歎息一聲。

  "那是個什麼鎮子?"

  "那不是個鎮子。那是巴M牧場。"

  "可是看來奇大無比!"

  "沒錯,"錢多斯說道,"什麼事情弗萊徹•斯特拉頓幹起來都是大模大樣的姿態。"考特尼知道這個名字。她在刊有她父親照片的那篇報刊文章中讀到過。弗萊徹就是那個牧場主,是他手下的人逮住了那個盜牛贓,並將他交給了韋科的警察。

  "我們這是停下來幹嘛?"錢多斯下了馬,繞到她的馬邊時,考特尼問道。"韋科就在眼前了,你不是要在這兒紮營吧,是嗎?"

  "離鎮子還有足足四英里。"他雙手攬在她的腰際,扶她下馬。打離開阿拉梅達後,他還從沒那樣過。離了阿拉梅達他還從未對她這麼親近。

  她雙腳一著地,便將雙手從他肩上拿開了,可是他的手還留在她的腰間。"我們不能去韋科嗎?"她大膽地問道。

  "我不是要紮營。"他柔聲說道,"我是要說再見。"大驚失色,考特尼僵僵地立在原地。"你--你不帶我進韋科?"

  "我從未有此打算。鎮子裡有幾個我不想見到的人。而且無論如何我不能把你獨自一人留在韋科。我得知道你是同某個我信得過的人待在一起。巴M裡有位女士,是我一位朋友。這是最佳方案。"?"你要扔下我,讓我同你諸多情婦們中的又一個待在一起?"她大叫道,簡直不敢相信。

  "不是,他XX擔旮窶鎏亍蘩撬固乩俚墓薌搖K俏揮⒐浚晃荒蓋裝愕娜宋鎩!?"我猜,是位稍稍老點兒的女士?"她劈頭來了一句。

  他沒理會她的尖刻,輕輕說道,"你幹什麼都行,可千萬別耶麼稱呼她。有次我那麼叫,她啪地給我一耳光。"有個疙瘩從她腹中慢慢爬到她的喉間。他真的要扔下她了。從她的生活中消失,就這樣。曾經她還有幾分相信,自己在他心中份量不輕呢。

  "別那樣看我,貓咪眼。"?他轉身離開。她神情呆呆的,看著他生起了火,發怒似地折著小棍兒,把它們扔到一堆。很快他讓火堆熊熊燃燒起來,火光中他面部的稜角更為清晰。

  "趁還來得及,我得趕往聖安東尼奧!"他有力地說道,"我騰不出時間看護你在鎮上安頓好。"

  "你不必看護我安頓好。我父親是位醫生。如果他在那兒,要找到他不是難事。"

  "如果他在那兒。"幾顆火星進到空中,"如果他不在,至少在這兒,你會有個人幫你出出點子,籌劃下一步怎麼辦。瑪格麗特•羅利這人很好,而且她認識韋科的每一個人,她會知道你父親是不是在那兒。這樣今天晚上你就會知道。"他滿懷關切地說著。

  "我就會知道?你連等個結果都不準備等?"

  "不等。"她滿眼疑慮地瞪大了雙眼。"你甚至不準備帶我下山去那兒,是吧?"

  "我不能夠。巴M裡有我不想見到的人。不過我會在這兒等候著,直到看見你安全進到裡面。"最後,錢多斯看著她。他心如刀絞。委屈、不信任、困惑不解,全顯在她臉上。她雙眼亮晶晶的,因為她正拚命抑制住淚水。

  "他XX?"他怒了,"你以為我想把你扔在這兒?我發過誓再不靠近這鬼地方的廠淚水沖破她的防線,考特尼轉身擦淚,"為什麼,錢多斯?"她哽咽不止。"如果你不喜歡這地方,幹嘛把我扔在這兒?"他走到她身後,雙手放到她的肩-卜。他這番親近更讓考特尼受不了,又一陣淚水流過她的面頰。

  "是這兒的人我不喜歡,貓咪眼--除開那位老太太外的所有人。"他的聲音平靜多了,"因為某種我難以想像的、不明不白的理由,瑪格麗特•羅利喜歡在巴M的工作。如果我認識這附近其他任何人,我都不會帶你來這兒。可是我想得起來的就她一個。把你托付給她我就不必牽掛你了。"

  "牽掛我?"太氣人了。"你的任務完成了。你再也不會見到我了。你還有什麼好牽掛的?"他把她拉過身來,面對著他。"別這樣對我,娘們。"

  "你?"她叫道,"那我呢?我是什麼感覺?"他搖搖她,問道:"你想讓我怎樣?"

  "我--我--"不。她不願說。她不願乞求他。她不願請求他別離開自己,"不管這聲再見會多麼令她心痛欲絕,她也不願對他說她愛他。假如他能就此扔下她,就這樣,那麼說什麼他也會無動於衷。

  她一把將他推開。"我不想讓你怎麼樣。別再把我當小孩對付了。我需要你帶我來這兒,不需你看我安頓下來。我自己會應付。上帝份上,我並不是無依無靠的。而且我不願被人隨手打發給一個陌生人,而且--":"你有完沒完?"他問道。

  "沒有。還有我許給你的東西,"她生硬地說道,"我去拿給你。";她想從他身邊過去,他抓住她。"我不想要你他XX黨羥 ?"別丟人現眼的。那才是你之所以同意--"

  "錢根本沾不上邊兒。我以前告訴過你不要對我胡猜亂想,貓咪眼。你並不瞭解我。你對我一無所知--是不是?"他這套伎倆再也嚇唬不住她。"你希望我把你想像成壞蛋,可我知道你沒有那麼壞。"

  "沒有?"他的手指將她的胳膊抓得更緊,"要不要我告訴你我幹嘛要去聖安東尼奧?"

  "我寧願你不說。"她不安地說。

  "我要去那兒殺一個人。"他冷冰冰地、又滿含痛苦地說道。"這事兒也談不上什麼合法不合法的。我審判了他,發現他罪大惡極,而且我打算處決他。只有一點障礙。警察將他抓獲了,他們打算絞死他。"

  "那有什麼不好?"

  "他得死在我的手裡。"

  "可是要是警察將他抓獲……你不是要同警察作對了?"她抽了口涼氣。

  他點點頭。"我還沒想好怎樣把他弄出來。我主要得做的便是在他們沒絞死他之前趕到那兒。"

  "我確信你有你的理由,錢多斯,可是--"

  "別說了,他XX?"他並不希望得到她的理解。他希望她與自己決裂--就在此刻--這樣他以後就不必想方設法返回這裡來。"什麼才能讓你睜開眼看看清楚?我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樣。"他對她說道。

  "你幹嘛這麼做,錢多斯?"她大聲說道,"你要離開了,我再也見不到你了,這還不夠嗎?你還想讓我恨你,是不是?"

  "你的確恨我,"他沉沉地說道,"你只不過還不知道而己。"他從腰帶上拔出一把刀子,這時一絲冰涼的不祥之感透過她的脊髓。"你要殺了我嗎?"她滿腹疑惑地問道。

  "我四年前就下不了手,貓咪眼。是什麼使你認為我現在能下得了手呢?"

  "那麼你這是……你這是什麼意思?四年前?"他把刀刃在他的右手食指上劃過,她雙眼死死地盯住那把刀子。"你這是幹什麼?"她噓聲問道。

  "如果我覺得你仍就想著我,那麼那個結子便永遠割捨不開。必須割捨開來。"

  "什麼結子?"焦慮不安令她的噪音都發啞了。

  "我們四年前結成的那個結子。"

  "我不明白--"刀刃現在又切人了他的左手食指。"錢多斯!"他扔下刀子。考特尼盯著他抬起雙手放到臉上。兩隻食指在他的額頭中央會合,然後向兩邊移動,朝著他的太陽穴,恰在他的眉毛上方留下兩道鮮紅的血印。那兩隻食指接著在鼻樑上相交,然後沿著雙頰劃向下,又在下巴上會合,留下更多的血跡。

  一時間考特尼只看見那些血紅的印跡把錢多斯的臉切分成四個部分。可是片刻之後,他兩眼之中那層淺藍色活了起來,襯著他那青銅色的皮膚,鮮活生動。

  "你!那是你!哦,我的天哪!"她幾乎不能料想到的舊日的恐懼源源湧出,她飛身跑起來,漫無目的。在山坡半腰處他抓住她。兩人撞到一起,都摔倒硼地,是他用身體緩衝了這一撞。他雙臂摟在她身上,保護著她,他們一直滾到山坡下。

  兩人停下後,考特尼努力想站起來,但他把她按在地上。

  恐懼將她帶回到埃爾羅伊•布勞爾的穀倉。

  "你為什麼要給我看?為什麼?"她叫喊著,驚懼萬分,"上帝,把血擦了!那不是你!"

  "是我。"他無情地說道,"這就我的本來面目,我一直就是這樣。"

  "不。"她左一下,右一下,瘋狂地搖著頭。"不,不。"

  "看著我!"

  "不!是你抓走了我的父親。是你抓走了我父親!"

  "聽著,我並沒幹那件事。別動,他XX?"他抓住敲打著他的雙手,將那兩隻手按在她的頭髮上,頭髮鋪散在地。"我們只帶走了那個農夫。其餘我們留下的都死了,"

  "那個農夫。"她呻吟一聲,記起來了,"我知道那些印第安人是怎樣處置他的。馬蒂有次偶爾聽到人們談論此事,她告訴過我。你怎麼能讓他們把他一刀一刀割成那樣?"

  "讓他們?"他搖搖頭。"哦,不。你不能那樣欺騙自己。那個農夫是我的。他死在我手中。"

  "不!"她失聲尖叫。

  他本來可以告訴她事情的來龍去脈,可是他沒有。他讓她在他手中掙扎,最後掙開了,然後讓她從自己身邊跑開,消失在往巴M去的那個方向。他看著她離開,然後慢慢地站起身來。

  他做了自己想做的事。不管她對自己怎麼想,他是豁出去了。現在他再也不必知道他注定要帶給她的生活夠不夠好。他讓她解脫了。如果把自己從她那兒解脫出來也如此容易該多好……

  錢多斯擦掉臉上的血跡,回到山坡上。見他過來,幾匹馬騷動起來。早些時候那個牧牛工過來時,它們肯定也騷動過,但是錢多斯當時太全神貫注於考特尼,以致沒聽見那人過來的動靜。即使是現在,他還是如此的心神不寧,以致他一直走到離火堆只有三英尺遠時,才看見蹲在火堆旁的那個傢伙。他從來沒想過會再次看見那人。

  "放鬆點,凱恩。"見錢多斯如臨大敵地站地那兒,那人說道。"你總不會因為一個人四處閒逛,到這兒時間已晚,便要開槍打他,是吧?我總不能對你的這堆火視而不見,對吧?"

  "你本該視而不見的,鋸齒,"錢多斯語含警告地說道,"唯獨這一次你應該。"

  "但是我沒有。而且你忘了是誰教會你用那只槍的?"

  "沒忘,可從那時起我操練過無數次。"年長者笑了,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就是這排牙讓他得了那個綽號。據他講的那段故事是,他的牙曾經太參差不齊,吃東西不僅沒法嚼,反而添了許多麻煩,因此他乾脆找了把鋸子,引鋸就齒,就為想看看鋸過之後能不能嚼得舒服些。

  他不胖,卻結實得很,四十多歲的年齡,長著一頭灰棕相間的頭髮。鋸齒對牛、馬、槍頗為瞭解,其精深程度也依此為序。作為巴M的工頭,他大概算得上是弗萊徹•斯特拉頓最親密的朋友。

  "呸,你還是老樣兒,一點變化都沒有,是吧?"鋸齒見錢多斯並未鬆弛他緊張的站姿,嘟噥了一句。"我看到你那匹花斑馬,簡直不敢相信。對於馬我可是過目不忘。"

  "我建議你把看到那匹馬、看到我的事兒都忘掉為好。"錢多斯說著,彎腰撿起他先前扔在地上的那把刀子。

  "你的聲音我也聽出來了,"鋸齒一笑,"忍不住,只好去聽,你和那個女人你叫我嚷的。你嚇唬她的方式真是奇特。願意滿足一位老年人的好奇心嗎?"

  "不。"

  "出我所料。"

  "我可以殺了你,鋸齒,而且在他們發現你的屍體之前,我已離開這兒數英里之遙。為讓我自己確信你不會把見到我一事告訴那老頭,那是不是唯一的辦法?"

  "如果你僅僅是路過,他知道了又何妨?"

  "我不想讓他認為可以利用那女人來同我接觸。"

  "他可以嗎?"

  "不。"

  "你說得太快,凱恩。你保證那話靠得住?"

  "去你媽的,鋸齒!"錢多斯吼道,"我不想殺你。"

  "好吧,好吧。"鋸齒慢慢站了起來,雙手向外攤著,手中顯然沒拿東西,"你要對那事兒如此堅決的話,我估計我會忘記見過你這碼事的。"

  "可你得離那女人遠遠的。"

  "聽我說,那可有點為難,是吧,說說你是怎樣把她安置在這兒的?"

  "同羅利待一起。她不會待太久。"

  "弗蘭徹肯定會想知道她是什麼人。"鋸齒一邊小心看著他一邊慢吞吞地說。

  "他不會聯繫到我身上。只要你守口如瓶,那就得了。"

  "那就是你嚇唬她的原因--好讓她一字兒不吐?"

  "你是在刨根問底,鋸齒,"錢多斯厲聲說道,"不過你一直愛狗咬耗子多管閒事。那女人對我無關緊要。而且她對弗蘭徹也無話可說,因為她並不知道我是誰。假如你改變那種狀況,哪你只會是點起火來沒水澆滅,因為我不會重新返回到這條路上來的。"

  "你要去哪兒?"

  "跟他媽警犬似的。"錢多斯噓道。

  "只不過是個友好的提問。"鋸齒一笑。

  "見鬼吧。"錢多斯大步從他身邊走過,翻身上了大腳力。他抓起特拉斯克那匹馬的韁繩,說道:"這另外兩匹馬是她的。你可以將它們牽進去,或者不去管,讓別人來收拾。她大概會說自己從馬上摔下來了,這樣一位牧牛工便會來找的--除非你在她到達牧場場房之前能趕上她。不過你要是真趕上了,把你他XX滌押玫奶崳識急鐫諦睦錚揮?今晚她再也忍受不了別人的審訊了。"錢多斯騎馬走了,鋸齒踏滅火堆。"對他無關緊要,啊?"他笑了。"他到底以為誰會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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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遠處燈光在夜空下閃爍著。牛群低低的哞哞聲仍不時傳過來。考特尼身外的世界依然如故,儘管她的內心已經完全兩樣了。痛苦,哦,知道自己愛上一個野蠻的……野蠻的印第安人的那種痛苦!

  在那一刻,"印第安人"意味著所有的邪惡和恐怖。一個野蠻的屠夫!哦,不是他,不是她的錢多斯!然而那是事實,的確是。

  離牧場場房還有一半的路,眼淚模糊了她的雙眼,考特尼索性停下跪到地上,一路傷心欲碎的她盡情哭泣起來。沒聽見他跟上來的聲音。這次再不會有一雙強有力的胳膊來安慰她,不會有安慰人的聲音來告訴她那是個謊言,或者至少讓她弄個明白。親愛的上帝啊,為什麼?她努力想記起在布勞爾的農場遭襲擊的那一天來。那不是件易事。她曾費盡力氣地把那事兒從腦子裡清除掉。然而她記起來了,她的害怕,那飼料盒被揭開時她的驚恐。相信自己必死無疑又希望自己不要哀求討饒。接著是看見那個印第安人--不,不是個印第安人,而是錢多斯。她見到過錢多斯。可是那天他是個地地道道的印第安人,他那長長的梳成小辮的頭髮,那戰爭時塗的油漆,那把刀子。還有他打算殺死她。纏扭著她頭髮的他的手,恐懼,然後是看到他的雙眼,那不是印第安人的一雙眼睛。她只知道那雙眼睛與那張嚇人的臉不相稱,它們本該是非常可怕的,看起來卻一點也不可怕。

  現在,她知道為什麼她第一次見到那個槍手時,便敢把性命交付與他了。

  錢多斯說他們兩人之間有個結子。那是什麼意思?一個結子?還有那天他為什麼會同那些印第安人在一起,襲擊,殺戮?隨著那天發生的越來越多的事情重回記憶,考特尼哭得不那麼傷心了。伯利•比克斯勒對莎拉說的那有關復仇之事是怎麼回事?那些印第安人的營地遭到襲擊,他們要報復。他說拉茲•漢德利的兒子約翰,那個迅疾離開羅克裡的傢伙,聲稱他和其他一群人掃蕩了一支基奧瓦人所有的男女老少。可是那些死去的印第安人肯定是科曼契人,不是基奧瓦人。他們肯定是錢多斯的朋友。她記起比克斯勒說過,那些印第安人在抓獲每一位參與者前絕不會罷休。她猜想現在那些人都完蛋了,除非……特拉斯克!他是其中一個嗎?錢多斯說過他犯有強姦和謀殺罪。還有聖安東奧的那個人呢?他是其中一個嗎?在那場屠殺中,錢多斯失去了什麼人,以致於讓他用那種手段來殺死埃爾羅伊•布勞爾?以致於讓他時隔這麼久還念念不忘復仇?"你的這些,小姐?"驚吸一口涼氣,考特尼掙扎著站了起來。

  那人靠近了一些,她看見了老內利和那匹花斑馬,她一直沒給它取名,因為她意識到自己不可能一直擁有它。錢多斯畢竟還沒把這匹母馬帶走,她本以為他會的。

  "你在哪兒--發現它們的?"她猶豫不定地問道。

  "他走了,恐怕那才是你想知道的。"

  "你看見他離開的?"

  "是的,女士,我看見了。"這話為什麼會讓她感到害怕?只是因為錢多斯說過他不想見到這裡的任何人嗎?她無需為他而憂心忡忡,再也不需要要了。

  "我猜你並不認識他?"她發現自己在問。

  "實際我認識。"她牽過花斑馬,騎了上去,心情更加沮喪。太妙了,這正是錢多斯所不希望發生的。如果真有什麼事,她想他肯定會責備她。

  "你在巴M工作嗎?"

  "是的,女士。小名鋸齒,或者說他們那樣稱呼我,隨便吧。"

  "我叫貓--"她剛開口,就趕緊改口,"考特尼•哈特。我不是自願來這兒的。我十分希望繼續去到韋科,找間房子住下……他們那兒有旅店,是吧?"

  "是的,女士,不過還足足有四英里的路程。"

  "我知道,我知道,"她不耐煩的說道,"可是你願幫幫我嗎?我將感激不盡。"鋸齒不出聲了。他不是個讓女士們掃興的人。事實是,他通常願意捨己為人地來對柔和性別盡上一番心意。可是這一位呢,嗯,存疑待查的問題太多了。要是弗萊徹知道是誰帶她來這兒,而鋸齒又讓她從指縫中溜跑時,不止可能,絕對,弗萊徹會把他給活活剝了。

  "看看,女土,"鋸齒有板有眼地說道,"我恰好在四處溜躂。我還沒機會吃上一頓呢,你大概也沒吃。想來想去,今晚不適合進城了。而且你肯定有某種原因要到巴M去吧?"

  "是的,"考特尼不無失望地回答,"我被要求把自己交給瑪格麗特•羅利,一個我連認識都不認識的女人,只是因為他說過要這樣。上帝份上,我不是小孩了。我並不需要一個看守。"一根火柴亮了,他們雙方都好好打量了對方一下。鋸齒差點沒燒到他的手指頭。他露齒一笑。

  "來吧,我帶你進去見瑪吉。"

  "瑪吉?"

  "瑪格麗特。她自己的地方在房外背後,但是她現在大概還在那棟大屋子裡。別擔心,你不必先認識並喜歡瑪吉,我保證她會喜歡上你的。"

  "你這樣說真是太好心了,可是……哦,很好。"考特尼夾馬向前,知道自己別無選擇。過了一會兒她大膽問道:"這樣問是不是有點過份,你不會把誰帶我這兒,或者連你見過他一事對任何人說吧?"

  "你能告訴我是為什麼嗎?"

  "為什麼?"考特尼一下戒備起來,"我怎麼會知道為什麼?錢多斯自己也沒解釋。他說過他不想見到這兒的任何人,那便是我所知道的一切。"

  "錢多斯,那是他現在對自己的稱呼嗎?"她掃了他一眼,說:"我想你說過你認識他的。"

  "上回他在兒時,他只回答某個長得要死的印第安人名字,沒人會發那音,也沒人記得住。"

  "聽起來就像是他。"

  "你認識他很久啦?"他問道。

  "不……嗯,假如你算上……不,那不是……哦,天,我囉囉嗦嗦講不清,是吧?我認識他大約一個月了。他從堪薩斯帶我到這裡末的。"

  "堪薩斯!"鋸齒噓了一聲,"那可他XX翟兜煤苣模圓黃穡俊!?"是的,就是那兒。"

  "路那麼遠,足以讓你們倆互相瞭解個透吧?"他隨意說道。

  "你會這麼認為,對不對?"考特尼輕聲說道,"然而今晚我發現根本不瞭解他。"

  "你知道他要去哪兒嗎,哈特小姐?"

  "知道,去--"她收住嘴,看著騎馬走在旁邊的這人的黑影。就她所知,錢多斯在這裡可能受到追捕。"對不起,我似乎想不起他提到的那城鎮的名字了。"鋸齒咯咯笑個不停,讓她吃了一驚。"他對你那麼重要,是嗎?"

  "他對我無關緊要。"她不無傲慢地向他保證,他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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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還沒走到前院,考特尼便聽到了動人的吉它曲在夜空中飄蕩。接下來,那棟高大的房子也進入了視線,屋內,包括前邊的門廊都是一片燈火通明。門廊那兒一群男人懶洋洋地躺在椅子上,倚在欄杆上,有的甚至還歪在寬寬的台階上,台階向上直通一扇大前門。伴著吉它曲的是他們爽朗的笑聲和溫和的逗樂聲。這是一幅充溢同志情誼的溫馨的場景,是巴M極好的寫照。不用說,生活在這兒肯定很愜意。

  可是考特尼見到門廊內只有男人,好多好多的男人時,她不自在起來。而且他們一見到她,音樂也在一聲刺耳的音符中嘎然而止。

  鋸齒牽著幾匹馬走到門廊裡時,四下靜默無聲。連一點竊竊私語都沒有。

  一片沉寂中.鋸齒的笑聲讓考特尼覺得十分刺耳。"你們這些馬背漢以前從沒見過女人是不是?他XX怠圓黃穡痢揮質鞘裁聰F妗5侶常u嫠唄曇瘟爍隹腿恕客竺媯親諾恪!幣桓鼉矸⒌男』鎰余?幌掄酒鵠矗雇俗漚四巧惹懊牛垡豢桃裁煥肟繼嗇帷?"還有你們這些牛販子,眼前這位是哈特小姐。"鋸齒繼續嚷嚷,"不知她要作客幾天。不知你們還見不見得著她,那麼趁有機會,你們還不脫帽致意。"幾個人脫了帽,而其他人還在目不轉睛地盯著,惹得鋸齒放聲大笑。"我從未見過這樣一群榆木腦袋。來吧,女士。"考特尼擠出一絲稍縱即逝的微笑,接著心懷感激地催馬跟上鋸齒,繞過房側。她聽見門廊內一陣狂亂的靴子的踢踏聲,知道如果回頭,肯定會看見所有那些牛仔們都趴在門廊欄杆上,探頭追視她。

  "你以此為樂,是不是?"她輕聲問騎馬緊貼在前的鋸齒。

  "我喜歡煽起那群小子們的興致。"他咯咯地笑著,滿心歡喜的樣子。"不過我沒想到他們不僅腦子轉不動,連舌頭也轉不動了。你美得驚人,女士。他們會相互取笑一個月,因為他們見到你時,竟沒有一個清醒點的,知道說聲'你好'。"他們繞過房子後牆。"到了,我料想瑪吉隨時會過來。"鋸齒在一間小屋前下了馬,這小屋看起來,更嫁是在新英格蘭鄉村,而不是在這德克薩斯大平原。考特尼一下子被這間粉刷得雪白的小屋子吸引住了。一道尖樁籬笆,一條兩邊花團錦簇的人行道,窗子掛著百葉簾,窗台上還擺著花盆。小屋別緻可愛,但在那棟龐大的德克薩斯牧場房背後顯得頗不相宜。小屋前院是一片濃密的草坪,左邊長著一棵高大的老樹。小屋的前門上方甚至還搭了個涼棚似的籐架,一株矮小的葡萄正勇敢地攀緣著要蓋住籐架。

  "哈特小姐?"

  "哦。什麼?"考特尼戀戀不捨地把目光從小屋上收回來,讓鋸齒扶著她下了花斑馬。她現在看清了,他個子不算特別高,身體細條條的,可是那雙與她雙目相接的眼睛卻顯得和藹可親。

  牧場房的一扇後門關了起來。"那一定是瑪吉。"果然是。一位矮小的婦女匆匆穿過那個將兩棟屋子隔開的後院,--邊走一邊將一條披肩披到肩上。大屋子透出來的燈光亮得很,足以讓考特尼看清那一頭花白的頭髮,那柔軟的、渾圓的身軀,還有,當瑪吉靠近他們時,那雙明亮的、充滿生氣的綠色眼睛。

  "喂,誰是我的客人,鋸齒?"

  "我讓她來告訴你。"他答道,接著又加上一句,"你的一位朋友帶她來的。"

  "哦?誰?"考特尼瞟了一眼鋸齒,見他沒準備說出來,才鬆了口氣。"錢多斯。"考特尼答道,"至少那是他本人對自己的稱呼--這段時間。"瑪吉一邊若有所思地重複著那個名字,一邊搖著頭。"不,不,我不記得這個名字。不過呢,這麼多的年輕小伙子打這兒來來往往,我的確很樂意想著自己至少給他們其中一些留下了印像。被人當作朋友真是再好不過。"

  "聽聽你,"鋸齒不以為然地說道。"好像牧場裡大夥兒都不喜歡你似的,瑪吉。"見到別人因這句節外生枝的話而臉紅,考特尼暗自生樂。她一下子對瑪吉生出好感來。可是矜持,她告訴自己,就是矜持。

  "要是你想不起錢多斯來,那麼我真的不能麻煩--"

  "說瞎話,我說你真是在說瞎話,孩子。只要你告訴我一點點他的情況,刺激刺激我的記憶,我馬上就會想起他來的。我從不會忘記任何人,是不是,鋸齒?"

  "你當然忘不了。"他咯咯地笑道,"我去取取你的包裹,女士。"他對考特尼講。

  考特尼跟他走到馬邊,低聲問道:"我能把他的情況告訴她嗎?他沒說過……哦,上帝份上,我不知道他想在這兒逃避的是什麼。不過你是知道的,對嗎?"

  "對,我知道。是的,你可以告訴瑪吉。她過去總是替他說話的。"太令她好奇了,她還有好多話要說,然而他說道:"我會照看你的馬匹的,女士。而且我希望,嗯,我想我希望你會在這兒待上一段時間。"她沒有誤解他的意思,"錢多斯不會因為我而回來的。"

  "你肯定嗎,女士?"他把那幾匹馬牽走了。考特尼提著包裹站在那兒,直到瑪吉過來引著她沿著那條花徑去了小屋。

  "你看上去沒有一點高興勁兒,姑娘。"瑪吉溫和地說道。"那個帶你來我這兒的人,他對你很重要嗎?"這個問題考特尼受不了了。"他--他是我的護送者。我付錢讓他帶我去韋科,可是他不收我的錢。他也不把我送到韋科去。相反他帶我來了這兒,因為他說你是一位朋友,說你是這附近他唯一信得過的人,而且他不想為我孤身一人而擔心。上帝份上,那真是個笑話!他擔心我,他都把我甩了。"那個可惡的疙瘩又開始鯁在她的喉嚨裡了。"他--他就把我扔在這兒!我是那麼--"眼淚如泉水一樣嘩嘩湧出,當瑪吉送上自己的肩膀,考特尼便來者不拒了。太難為情了。可是心痛得實在太厲害,再也掩飾不住。

  考特尼知道自己管不了錢多斯,也知道他並非她心中所想的那樣。他身上那可怕的報復欲的一面,是她不可能去試著理解的。然而除了那一點,除了知道自己應該為不會再見到他而高興之外,她感到痛苦難當:被遺棄、甚至背叛,而且令人痛心。上帝,真讓人心痛。

  瑪吉讓考特尼坐到沙發上--一隻昂貴的奇彭代爾式沙發,考特尼後來稱羨不已--又遞給她一隻花邊手帕。她只稍稍離開這位年輕的客人一會兒,點亮了客廳內的幾盞燈,很快又回來,將考特尼摟在懷中,直到這姑娘安靜下來。

  "好啦。"瑪吉又找了只手帕換下那只濕透了的,"我經常說,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對身體有意想不到的好處。可是你不能把這話對男人們說。天哪,我們這周圍全是男人。能換換口味照料一個女性,真是好極了。"

  "我剛才那樣,真對不起。"考特尼一邊抽抽嗒嗒一邊說道。

  "不,姑娘,別說對不起。想哭的時候就該哭。感覺好點兒了嗎?"

  "還沒真正好起來。"瑪吉輕輕拍拍她的手,溫和地笑著。"你愛他愛得那麼深?"

  "不。"考特尼脫口而出,語氣堅決,接著又呻吟一聲,"哦,我不知道。我愛過,可是今晚我弄清真相之後,怎能還愛他呢?那些野蠻之行他也能夠……"

  "天哪,他把你怎麼樣了,親愛的?"她低聲問道。

  "不是我。他--他為了報復,把一個人一刀一刀割死了。"

  "這是他告訴你的?"瑪吉大吃一驚。

  "我早先已知道此事了。錢多斯只是證實了幹那件事的就是他。而且他現在正趕去殺另一個人,也許會用這同樣恐怖的手段。或許這些人遭他的報復是罪有應得,我不知道,可是殺人手段如此--如此殘忍!"

  "男人們都會做些可怕的事情,孩子。天知道為什麼,然而他們就是要做。至少大多數男人對他們的行為能說出個道道來。你那位年輕人怎樣?"

  "我不是十分肯定,"考特尼靜靜地說道,又把她所知的很久以前的那次印第安人的偷襲一五一十說了一遍。"我知道他有一些科曼契人朋友。"結束時她說道。"他甚至可能曾同他們住在一起。可是那就足以成為如此可恥的暴行的理由嗎?"

  "也許她有個妻子在那些人之中。"瑪吉提出來,"許多白人的確娶了印第安人做妻子,你是知道的。而且要是她在被殺害之前還遭到姦污,那便可以解釋他那凌遲之舉了。"考特尼歎了口氣。她沒想過要牽涉到一位妻子,然而瑪吉很可能是正確的。那就可以解釋錢多斯為什麼如此瞭解印第安人了。當然,瑪吉也僅僅是猜測而已。

  "我能否原諒他的行為,或者理解,真的無足輕重。"考特尼細聲說著,"我永遠也不打算再見到錢多斯。"

  "而那使你非常痛苦--別,別不承認,姑娘。那麼現在,我不得不屈從於我那強烈的好奇心,那就是那位年輕人到底是誰?你能為我描述描述他的模樣嗎?我極度希望記起他來。"考特尼低頭看著自己緊夾在膝間的雙手。"錢多斯是位槍手,他對那個十分在行。那也是我同他一起旅行感到安全的一個原因。他又高又黑,而且真的十分英俊。他長著一頭黑髮,可他的眼睛卻是藍色的。"瑪吉一言不發,她便接著講,"他話不多。他根本不願多說話。想從他那兒打聽點事兒,簡直跟拔牙似的。"瑪吉歎口氣。"你的描述,我見過一打從這牧場上往返的人都那樣,親愛的。"

  "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可告訴你的……哦,鋸齒說過錢多斯在這兒時,曾用的是個印第安人名字。"

  "嗯,這下的確縮小了範圍。這兒曾來過兩個叫印第安人名字的年輕人。一個是個混血……對了,他真是長著一雙藍眼睛。"

  "錢多斯可以看作半個印第安人,儘管他稱他不是。"

  "好吧,他如果不是呢,那麼--"瑪吉停下來,雙眉緊鎖。"他幹嘛沒同你一起來這兒?"

  "他不願。他說這兒有一些人他不想見到。恐怕他在這兒犯了什麼事了。也許他遭到警察通緝,或者其它之類的。"

  "他還說過別的什麼沒有,姑娘?"瑪吉問道,她柔和的聲音此時變得急切起來。

  考特尼羞怯地笑了。"他警告過我不要稱你為'老女士'。他說他有一次那麼叫,你給了他一耳光。"

  "我的上帝!"瑪吉倒吸了口涼氣。

  "你知道我說的誰了?"考特尼問,現在她高興起來了。

  "是的,是的。就在我搧他耳光那天,我們成了朋友。他不是……輕易能被瞭解的。"

  "他果真在被警察通緝嗎?"考特尼輕輕地問道。她必須知道。

  "沒有,除非你當弗蘭徹是'警察'。他不是在處境最好的時候離開這兒的,還有弗萊徹,他在盛怒之下說了些十分傷人的話。他們都說了些氣話。可是那是四年前的事兒了,弗蘭徹現在後悔--"

  "四年?"考特尼插話道。"可是那正是他同科曼契人一道騎行的時候。"

  "是的,他回到科曼契人那裡,然後一一"瑪吉停了嘴,手捂到胸間。"我的上帝,那次襲擊,是的,肯定就是……他母親同科曼契人住在一起,姑娘。還有個他深愛的同母異父的妹妹:後來她們肯定遇害了。兩人都……哦,可憐的孩子。"考特尼面色蒼白。他的母親?一個妹妹?他為什麼不告訴她?他曾經提到過他的妹妹一次,說是她給他取的錢多斯這個名字。他說過他會一直用那個名字,直到幹完必須做的事情……那樣他的妹妹才能停止哭泣,在寧靜中安睡。

  考特尼盯著窗外,眼前一片茫然。她還不太明白。那夥人殺害了他的母親和妹妹。她簡直不敢去想他有多痛苦。唉,她從未相信過她父親死了,可僅僅只是各居一方,看看她自己受了多少痛苦。而錢多斯很可能還見過她們的遺屍……"

  "夫人,我……我們談點別的事情,好嗎?"考特尼肯求道,覺得又一股淚水就要奪眶而出。

  "當然可以。"瑪吉令人寬慰地說道,"你或許可以跟我說說你幹嘛來這兒?"

  "好的。"考特尼抓住這個話題,"我來這兒找我的父親。錢多斯說你知道他是不是住在韋科。他說你認識所有的人。哦,上帝份上,我連個自我介紹都還沒做呢。我叫考特尼•哈特。"

  "哈特?韋科確實有位哈特醫生,可是--"

  "就是他!"考特尼一邊叫,一邊激動地跳了起來,"我是對的。他果真還活著!他在這兒!我知道的廠瑪吉搖搖頭,滿臉疑惑。"我不明白,姑娘。埃拉•哈特在上次教會聚餐上對休•安妮•吉本斯說,哈特醫生唯一的女兒在一次印第安人襲擊中死了。"考特尼瞪大眼睛盯著年長的女人。"他以為我死了?"

  "一場大火燒掉了那棟農房。"她說道。"他說你和你的繼母躲在那間屋子裡。那是他告訴休•安妮的話。"

  "可是我們躲在穀倉內,在飼料盒裡!"瑪吉搖著頭,完全糊塗了。她還沒想出該說什麼,考特尼便問道:"埃拉是誰?"

  "怎麼啦,是哈特醫生的妻子。他們大約兩個月前結的婚。"考特尼又坐了下來,很快冷靜了。一位妻子。不,另一位妻子!不公平,就是不公平。她就永遠不能獨自擁有他,哪怕只時片刻嗎?而且僅僅晚來了幾個月!

  苦惱中,她無意地說出錢多斯的一句髒話來,"他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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