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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和梅根談過話後,金白利的心裡才亮堂了些。她們已別無選擇,那個計劃一定要進行。事情真相大白後,金白利就要全力以赴地繼續完成自己此行的使命——找老公了。

  晚飯前詹姆斯•特拉維斯先生為她拿椅子時,輕聲在她耳邊說明天想同她單獨談點私事。她想也許他要向自己求婚了。本來別人向自己求婚她應該感到興奮才是,可她還在一門心思想著和艾伯斯的會面,以及向梅根提出的建議,對求婚的事一點也激動不起來。

  現在,她該做的事都已經做了,也該考慮一下詹姆斯了。可她奇怪為什麼想到他要向自己求婚時,她卻激不起絲毫的熱情。他們本該是理想的一對,理智上金白利認為詹姆斯肯定會讓自己幸福,她父親也會非常滿意這個女婿。因為在塞梭眼裡,詹姆斯這樣的條件可以說是無可挑剔的。

  當然,還有霍華德•坎斯托先生。他過去追她不怎麼積極,可近來對她可是大獻慇勤。他比詹姆斯年輕,也比詹姆斯英俊。將來等他父親過世後,他也會成為侯爵,也會和詹姆斯一樣擁有榮華富貴。

  跟詹姆斯或者霍華德結婚,至少不用擔心他們是衝著她的財產來的。婚後她再告訴丈夫她能從母親那兒繼承一大筆遺產,那時再給丈夫一個意外驚喜,不也很好嗎?金白利滿意地想著。

  那天晚上和梅根談完話後回到房裡,金白利一直在想著明天詹姆斯向她求婚時,她該怎麼對他說……

  「金白,你回來得也太晚了。」

  「天哪!」她嚇得倒抽了口涼氣:「你嚇死我了。」

  黑暗中傳來了拉克倫一陣哈哈大笑聲:「嗨,我可是無心嚇你喲。」

  「你這是在捉弄我!」金自利不滿地說著,到壁爐旁拿了一根有火的棍子去點燈。「我問你,你在我房裡鬼鬼祟祟地幹什麼,拉克倫?」

  即使在黑暗中,她也能認得出他來,其實除了她,誰還能做到這一點呢?她對他的聲音實在是太熟悉了。

  「鬼鬼祟祟?不,我只是在耐心等待,」拉克倫說,「我不想錯過看你一眼的機會。你想悄無聲息地溜回房爬上床,那可不成。所以我來這兒等著你。」

  「想看我一眼?」金白利點亮了房間裡第一盞燈。她發現拉克倫舒適地坐在窗前的讀書椅上。「好了,你現在已經見到我了,那就可以……?」

  「啊,你和平常一樣,還是那麼讓人怦然心動!」他淡綠色的眼睛悠然地上下打量著她。

  他的好言讚美又一次使金白利滿臉鮮紅了。他慢慢地打量著她,綠眼睛裡透出火辣辣的慾望。

  金白利的心跳加速了。她本想責怪他,但一時根本就找不到詞。對了,應該把她們想讓艾伯斯通過辨聲音來指從人的事情告訴他。其實,她本來打算明天早晨再把這個消息告訴他的,現在既然他來了,那也好。雖然他擅自闖進她房間似乎不太妥當,不過也罷,反正這人總是不按常理分牌的。

  她走去點第二盞燈,開始了新的話題:「他們找到馬了。」

  「我知道了。」

  她敏感地揚了揚眉:「聽起來你不大高興?」

  拉克倫聳聳肩,身子往前傾了傾,兩肘擱在了大腿上,「因為我想親自找到它們,然後好好地監視起來,直到抓住那個可惡的賊人!」

  「公爵不是正在那麼做嗎?」

  「他做不好這件事。我敢肯定他一定派了好多人在那兒守著,甚至森林四周都埋伏著人。這樣很容易暴露目標,小偷怎麼可能再自投羅網呢?」

  嗯,倒還真是這麼回事。為了安慰他,金白利說出了她們的計劃:「噢,我倒是還有一個辦法。」

  拉克倫疑惑地揚起了眉。金自利注意到他臉上的傷看上去已經好多了,一些青紫的地方淡了,前額的包塊也快消了。嘴唇已經不腫了,只是還有幾處疤痕。諾大的一間屋子裡只有一盞煤油燈亮著,使他的臉在矇矓中更加顯得帥氣逼人。

  當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在盯著他看時,不由得臉上一陣發燒。她趕緊說:「公爵夫人明天會安排一次試驗,最遲後天。」

  她匆匆地將梳妝台上的油燈點亮,然後把那根小樹枝扔回了壁爐。可當她轉過身來,卻發現這盞油燈點了也是白點。依然矇矓的光線下,拉克倫還是那麼迷人,白色的襯衫襯著他那深赭色的頭髮,在燈光的映照下透出一抹罕見的紅色。他那雙綠色的眼睛還在一動不動地望著她……

  「什麼試驗?」他回過神來,忙追問。

  金白利得回想一下他們剛才說到哪兒了。她臉上又起了一陣緋紅,幸好光線暗,希望沒被拉克倫看到。

  「今天我去找了艾伯斯,」金白利想起了話題,「還算沒白跑一趟,我發現他根本沒聽過你的聲音。因此我們打算讓你和另外幾個蘇格蘭人一起講話,叫他把你的聲音指出來。他是認不出來的,只有靠猜。」

  拉克倫沉吟了片刻,提出了和梅根一樣的問題:「萬一他碰巧猜對了呢?」

  「是的,那只好自認倒霉,」金白利歎了口氣,「要是這辦法行不通,要是期限到了還抓不到真兇,那……那我只好把那晚上的事說出來了。」

  金白利本來想拉克倫會大吃一驚的,可沒想到他猛地站了起來,一個健步衝到了她的面前,反倒嚇了她一大跳。他挨得那麼近,使她一下子警覺起來。

  但她很快就發現情況並非那麼糟糕。拉克倫溫柔地捧住了她的臉,深情地問道:「這麼說,親愛的,你願意為我這麼做,是嗎?」

  他雙目炯炯地望著她,使金白利簡直不敢抬頭與他對視。哦,太醉人了,還有他溫柔的觸摸……上帝啊……

  「我只能這麼做,」她輕聲細語地承認著,「我別無選擇。我總不能讓你因此而進監獄。如果我和你在一起可以證明……」

  她還想繼續往下說,但他的熱吻已經封住了她的香唇,她似乎早就料到了這樣的結果。她本來完全可以阻止這一切的,她只要走開就可以了。可是現在,太晚了。他那癩癩的傷疤,那光滑溫潤的舌頭,還有渾身散發的男人特有的氣息,讓她迷醉留連,難以自拔。

  起先他的唇只是慢慢地、有點遲疑地在她的唇上蠕動。很快他不再猶豫了,雙手緊緊地擁住她,雙唇緊緊地吻住她,生怕她會跑掉。其實她這時根本沒有一點要逃走的念頭,一點也沒有。她知道她應該反抗,可是每當她同拉克倫•麥格列高在一起,「應該」這兩個字總是派不上一點用場。

  她渾身燥熱起來,渾身蕩漾著一種熾熱的企盼。他的身體還沒貼近她,但這熱吻就已讓她慾火焚身。她的胃開始痙攣,小腹開始潮熱,兩個豐滿的乳房也激動得震顫起來。

  她將雙手放到了他寬闊堅實的胸前,這次不是去推開他,而是在他胸前溫柔地撫摸著。他一下子將她攬在懷裡,讓那柔和豐滿的曲線緊貼著他的身體。他的舌頭挑逗或不斷地往前探尋著,一直神到了她的喉部。一陣強烈的衝動使他的手從她背上滑下,攬住她的豐臀使勁朝自己胯間抵。好,碰著了,貼上了。她只覺得全身癱軟,腳下無力,他把她抱起來走到床邊,輕輕地放在床上。

  金白利知道他想幹什麼,意識深處有個聲音在提醒她:趕快打住!趕快打住!趁著還沒發生什麼事,不能再讓上次的一幕重演!她想掙脫出來,可這時她己無力控制自己。他給她帶來的先期快感已讓她目眩神迷,他魁梧的身軀像一團火燒得她已快窒息。他慢慢地脫掉了她的衣服,雙手輕柔地撫摸著她胴體上的每一寸肌膚。她根本無力抗拒這種撫摸,她也根本不想失去這種愛的溫柔。她只希望他能快點愛她,快點讓她享受到那種欲仙欲死的快樂。

  可是,拉克倫卻不想速戰速決。自從上次與她做愛之後,他就時時盼著這一刻了,今天他要好好享受一番。他胸中燃著的那團熾烈的慾火,他要慢慢地、悠悠地讓它燃燒。

  他的舌頭靠近她的耳朵時,她的身子不由得顫了一下。舌頭繼續向耳朵背後繞去,慢慢地順著脖子舔到了乳頭上,逗得她不停地呻吟著,大口地喘著香氣。當舌頭沿著乳頭一路往下來到小腹,來到她豐美敏感的中心地帶時,她跳了起來,差點想從床上逃走。上帝啊,她不能讓他那麼做!她必須保持理智!可是滿腔的慾火已經烤得她渾身無力,一陣歡愉的快感又讓她腦子裡一片空白。哦,他簡直就是個魔鬼,他對她算是瞭如指掌,只有他知道怎麼樣讓她靈魂出竅。

  一陣迴腸蕩氣般的亢奮淹沒了她,似乎每一根神經末梢都因震顫而酥麻了。拉克倫終於進入了她的身體,將愛、將歡悅源源不斷地注人到金白利的中心地帶。隨著他上下不停的有力慫動,她很快便達到了高潮,幾秒鐘後就飛昇到了一種虛無飄渺的天堂仙境。隨著一股熱流湧進體內,拉克倫也在不停地呻吟著。

  還沒等呼吸完全平靜下來,金白利就香甜地睡著了,到夢中去繼續她的仙境之旅了。她不知道拉克倫還緊緊地將她摟在懷裡,也沒聽到他那滿意的歎息聲。

  「親愛的,不管怎麼說你都是我的。明天早晨你就會明白的。」

  金自利當然沒聽到這些,如果她能早點聽到這話,那她一定會一夜都不合眼。

  ☆☆☆

  拉克倫打算一夜不睡,他也確實做到了。這主要是因為他想毫不停歇地與她做愛,將她一夜裡愛個夠。是的,現在他們已經完全融為一體了。想到這兒,拉克倫真是愜意極了。

  其實,他來到金白利房間時倒並沒有想到要去挑逗、引誘她。雖說他心中一直在想著她,但那時他的確只是想弄清楚一個問題,即為什麼她會去找威爾•艾伯斯。

  可還沒等他開口問金白利,她就急不可待地將一切都說出來了。他做夢也沒想到,她居然願意犧牲自己的名聲來為他洗刷罪名。其實,從金白利這方面來說,她是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只要情況需要,她就會義無反顧地站出來。

  儘管她經常嘴硬說一點也不稀罕他,但其實她很在乎他,非常在乎他。那天晚上拉克倫從她的言行中知道這一點後,他激動極了,也感動極了,他根本已無法抵禦她的魁力,無法擺脫自己對她的渴望,情不自禁地就在她房間裡又一次要了她。如果說他起初心中還略存疑慮,那麼她的默許,她的順從已完全解除了他的猶豫,使他在愛河中越游越暢。

  他本來打算在黎明前離開她,就像上次一樣,偷吃禁果,卻又神不知鬼不覺。他打算白天再選個適當的時候來跟她詳談他們之間的事比,可是一陣輕輕的哼歌聲把他從遐思中驚醒了。他聽到了有人給壁爐生火的聲音。

  拉克倫房間的爐火是由他自己生的,即使有時是女傭們來料理這類事情,中午前她們是決不會到他房裡來的,除非她們肯定地己經起床了。

  點火的人毫無疑問也不是金白利。因為她一直緊貼著他,一隻手緊緊地摟著他的脖子,把他勒得差點喘不過氣來。她的一條褪搭在了他的臀上,他能明顯地感覺到那溫軟、豐滿的胴體的存在。

  此時的他完全清醒了,心想這次恐怕是在劫難逃了。他那該死的魁梧的軀體,根本逃脫不了傭人的眼睛。除非那人是個瞎子。唉,真夠倒霉的,最近他怎麼老是這樣?!

  就在這時,金白利長長地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像是被女傭弄出的聲音給吵醒了。啊,這感覺真不壞!她覺得舒服極了,也舒暢極了。她慢慢地坐了起來,突然,她大聲尖叫起來;幾乎與此同時,那個該死的傭人也狂叫起來,就差沒把屋頂給掀翻了。

  拉克倫也坐了起來。瑪麗直愣愣地盯著他,眼睛瞪得有銅鈴大,接著就用被煤煙弄髒的雙手摀住了由於驚嚇而變得蒼白的臉頰,轉身衝出了房門。金白利在她身後大聲叫道:「瑪麗!瑪麗,馬上給我回來!」但根本無濟於事。門「砰」地關上了。金白利絕望地悶聲哭泣著,痛不欲生地將頭埋進了枕頭裡。

  拉克倫又躺下了,他的手很隨意地枕在腦後,揚著眉冷靜地說:「親愛的,她要是賴在這兒不走,那豈不更糟?」

  「噢!」金白利無奈地喊著,把頭從枕頭上抬起來,那眼光就像要把他吞下去一樣。「你不知道……你恐怕還不明白……她是世界上最愛嚼舌頭的女人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我們得結婚。」

  他情不自禁地向她璨然一笑。沒想到事情這麼富有戲劇性,這偶然失誤竟決定了她的命運,順遂了他的心意。好吧,不管怎麼說,他對結婚這個結局是相當滿意的。

  金白利卻怎麼也樂不起來。她恨不得在拉克倫頭上猛敲幾拳;或者至少用枕頭砸他幾下,出出心頭這口惡氣、冤氣。

  「拉克倫,你這個白癡!你以為事情會那麼簡單嗎?!」

  她怒氣沖沖地跳下床來找衣服。她裸著身子,跺著腳在屋裡忙亂地走動。他趕快提醒他那硬硬的玩藝兒,現在高興得可不是時候。自打昨晚以後,他的身體就不那麼聽指揮了。

  金白利與其說是在生床上那個男人的氣,不如說是在生自己的氣。這次不可能再找什麼喝過香擯酒的借口了。

  昨天晚飯時,她滴酒未沾。她腦子清醒得很,完全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

  為了貪圖一時的快感,她親手毀了自己的名聲!她抗拒不了拉克倫給她帶來的那種蕩氣迴腸般的愉悅。可她得為此付出昂貴的代價,得再一次成為人們的花邊新聞,她將不得不嫁給一個戀著其他女人的男人。這一切都是因為她無法忘掉拉克倫•麥格列高。

  她穿著一件粉紅色的絲絨長袍回到了床邊。長袍的腰間束了一根腰帶,可那深深的V字領一直開到腹部,露出了兩個豐乳。原來這是一件罩袍,是穿在睡衣外面的,而她忙亂之中根本顧不上把睡衣穿上。

  心煩意亂的金白利沒注意到自己衣著上的失態,只顧在那兒發火。從她綠色的眼睛裡噴出的怒火射到拉克倫的身上,可拉克倫就像沒事人一樣,仍在樂呵呵地望著她。

  「你怎麼還不走?」她虎視眈眈地瞪著他。「你是想等有人再闖進來,證實瑪麗那駭人聽聞的故事嗎?啊哈,只要你一出去,這過道上會有不下十個女傭在等著看笑話呢。為什麼要讓他們失望呢?!」

  他不理會她那尖刻的話語,鎮定自若地說:「我在等著你親口說要嫁給我」。

  「麥格列高先生,我知道你的意思。難道有人看見你躺在我的床上,你就真的覺得自己也屬於這兒了嗎?這件事要是傳到公爵耳朵裡,可就有你好看的了。」

  他一下子跳起來站到了地上。她不由得一驚,被羞得滿臉通紅。在男女關係方面,她可謂是個新手,現在看到他那充盈著男子氣概的健壯身軀一絲不掛地暴露在自己面前,一時間真是難以接受。

  「金白,現在不管是誰聽到了這件事,我們都別無選擇了。但我還沒聽到你說想嫁給我。今天我要是得不到你這句話,我就呆著不走了。」

  她氣惱地大聲叫道:「好,好,我嫁,我嫁!這下你滿意了吧!這下你不用再死皮賴臉呆著不走了吧?哦,天哪!要是我父親知道了……」

  「別害怕,親愛的,我會跟你父親談的。」他信心十足地說。

  她本想告訴他,父親這下不再只是一個有偏見的人了,而是一個沮喪不已的老頭了,可她此刻已經完全被氣蒙了,根本沒有心思去跟他說這些事情。反正她已經提醒過他了,如果他要自討沒趣的話……

  「金白」,拉克倫找到了自己的衣服,一面穿一面說:「要是現在你再告訴他們馬被盜的那天晚上你跟我在一起,他們是不會相信的了,他們會覺得你是在袒護我。我們現在已別無他法,只剩找到真正的賊這一條出路了。

  她沒有說話,心裡算是默認了。可那眼神卻似乎在說:「什麼我們?這事與我何干?」她只想讓他趕快離開,越快越好,好讓他一個人呆會兒,顧影自憐一番,抹上幾把傷心的淚。

  望著她那氣鼓鼓的樣子,他也用眼神作了回答:「是『我們』,現在是『我們倆』的事兒了。」

  拉克倫走到過道上時,看見有八個女傭在鬼鬼祟祟地探頭探腦。

  ☆☆☆

  僕人來通知金白利,說公爵夫人中午想在客廳見她。金白利痛苦地答應了。當然嘍,她做的醜事傳到梅根的耳朵裡是不用多長時間的。

  金白利不該為此感到驚訝。因為就在拉克倫走後沒幾分鐘,他就在隔壁敲著牆壁衝她叫喊:「親愛的,你說錯了,我剛剛數過,走廊裡只有八個女傭。」

  她使勁朝牆上丟了一本書,希望能砸到他的腦袋上。她想好只要瑪麗一露面,她就立刻炒她的魷魚。雖然這樣也無法挽回自己的尷尬,不過至少可以教教那該死的賤人,什麼叫做忠誠於主子。不過像瑪麗那樣的人,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此舉究竟有沒有作用,也真是讓人懷疑。

  金白利準時來到了客廳。她已經準備好了要面對一生中最難受、最令人尷尬的場面,因此她穿戴得比較莊重,都是深顏色。她簡直不敢想像如果自己的父親在那兒,她將如何面對。她以為德夫林•聖•詹姆斯一定會被梅根叫回來,一本正經地表露自己對此事的不悅。

  金白利到那兒時,只有梅根的私人秘書在,她把金白利讓進了屋。和客廳相連著的有好幾間房子,可房門都緊閉著。她徑直走到一扇門前,輕輕敲了幾下。房門開了,梅根站在門口,微笑著和她一起走進了客廳。

  「嗨,你好,」梅根說,「我已經派僕人去叫威爾•艾伯斯了,他馬上就到。四個蘇格蘭人已經在德夫林的房間裡候著了。」梅根眼睛看著另外一間房門,笑著說:「我們運氣還真好,住在北邊的鄰居肯尼迪先生碰巧有個叔叔來拜訪他,那位先生很隨和,願意幫我們一把。哦,親愛的,你看上去很驚訝,是不是沒想到我那麼快就把事情給安排了?」

  金白利的確驚訝極了,她大張著嘴,現在趕忙又把它閉上。她驚訝嗎?不,她是高興得差點笑出聲來了。她心中一塊沉甸甸的石頭總算落了地,一下子暢快極了。而梅根呢,只是好奇地看著她,臉上絲毫沒有責備的神情。看來她還沒有聽到金白利的醜事。

  當然,那並不是說她就可以完全得到解脫,再也不用面對那難堪的一刻了。但不管怎麼說,起碼現在她可以暫時迴避這個問題。是的,這結局太出乎她的預料了。目前對於她的「醜事」的擔心已經佔據了她的整個大腦,或者說她的自責已經吞沒了她的心靈,她根本就把拉克倫的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更別說什麼威爾•艾伯斯了。

  金白利定了定心緒,輕聲說,「我原以為這事得費些時間來著。」

  「不,我今天一大早就開始安排了。除非肯尼迪先生不在家,才可能推遲我們的計劃。結果一切都很順利,而且肯尼迪先生還叫上了他的叔叔。其實,你知道我一直對拉克倫是小偷這件事有點疑惑不解,可德夫林卻那麼肯定——噢,有時我真想證明他是錯的。」梅根嫣然一笑:「不過現在好了,一切準備就緒,而且參加的人有四個,這樣又給威爾•艾伯斯的猜測帶來了一定的難度:我希望幸運之神別太垂青他了。」

  金白利點點頭。梅根是對的,四個蘇格蘭人無疑要比三個好得多。

  拉克倫那天的推測沒錯,盜馬賊果真沒有再到小屋去。小屋周圍布下了天羅地網,小偷肯定是嗅到了火藥味兒,不敢再鑽那個陷阱了。現在金白利已經不是個局外人,因為她要嫁給那個被指控有罪的男人。如果那人不能洗刷罪名,那就意味著擺在金白利面前的難題又多了一道,即她要面對一個即將鋃鐺入獄的丈夫。要真那樣的話,她就只有一條路可走了,就是打起行裝躲到另外一個國度裡,從此銷聲匿跡。

  所以,無論如何也要實行這個計劃。

  不過,也不能完全指望這個計劃。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萬一艾伯斯僥倖猜對,那怎麼辦?這是最後一根救命繩,如果再沒抓住,那下一個計劃是什麼?該死的,看來她還得另謀他法。

  突然,金白利腦子裡像放電影一樣,一個個鏡頭在眼前閃過。她反覆回憶著幾天來發生的事兒,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生怕遺漏了什麼。從盜馬人作案時間,拉克倫酒醉不醒,艾伯斯頭上的「傷疤」,一直到盜馬人不愛護馬,沒把母馬和公馬分開

  突然,一個疑點冒了出來。這是她過去從來沒有考慮過的,那就是艾伯斯那種階層的人,怎麼會想到去誣陷一位紳士呢?哪怕那人是個蘇格蘭紳士,他也不敢啊。當然,除非那紳士真的做了壞事,那又另當別論。可拉克倫「盜馬」一事純屬子虛烏有,這事更像是有誰在背後指使他。那麼這人是誰呢?誰有這麼大的膽量?莫非是另外一位紳士?一位能跟拉克倫平起平坐的紳士?

  「夫人,您叫我來有什麼事?」

  兩位男傭人把艾伯斯領進了屋,顯然他們沒告訴他夫人為什麼召他前來。他看上去很警覺,也很緊張——當然,這只是一種推測,要是他與此事無關,要是他心中沒藏著鬼,那麼他這表情說是好奇所致也未嘗不可。

  梅根微笑著讓他平靜下來:「艾伯斯先生,謝謝你能來。不會花你太長的時間,我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簡單證實一下,你就可以回去幹活了。」

  「什麼問題?」

  「有關盜馬的。」

  艾伯斯的表情立刻變得警覺起來,「難道那天我沒有回答尊敬的主人提出的所有問題嗎?」

  「你已經回答了。只是公爵當時太心煩意亂了,他難免會遺漏掉一、兩個地方。畢竟謝靈•克羅斯過去從來沒發生過這樣的事。現在我問你,麥格列高先生當時究竟說了些什麼話,讓你認出了他的聲音?」

  「啊,尊敬的夫人,我想不起來了。」

  「再想想,艾伯斯先生?他是對其他人講話,還是在自言自語?或者是衝著馬說話?他是輕聲地說,還是大叫,還是……」

  「他跟平常一樣地說話,所以很容易聽出他的聲音。」艾伯斯大著膽子說。

  「很好,他說了些什麼?艾伯斯先生,別著急,慢慢想,我們要準確無誤。」

  「他說什麼話很重要嗎?哦,讓我想想。我先是聽到外面有聲音,就出去看看。我聽到那個蘇格蘭人在說話,接著我頭上就挨了一下,後來什麼都不知道了。」

  「好了,簡明扼要。只是你當時是從熟睡中被吵醒的,那會不會你聽到那聲音時,還沒完全清醒過來,或者說沒完全聽清楚?」

  「尊敬的夫人,很抱歉,我當時聽得清清楚楚,那聲音就是麥格列高先生,那個蘇格蘭人的,不會錯。」

  「那麼如果你再聽到那個聲音,能馬上辨認出來嗎?」梅根隨意地問了一句。

  「那當然。」

  「很好!你能指出哪個聲音是拉克倫•麥格列高的,是嗎?」

  「哪個聲音?」威爾皺著眉重複了一句。

  梅根點頭向一個僕人示意,那人穿過客廳打開了一間側房的門。從門口望去,裡面一個人也沒有,只有一些豪華的擺設。

  金白利沒顧得上看那間房子,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威爾•艾伯斯。只見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顯然他對眼前的事還摸不著頭腦,也不知道要他幹什麼。當聽到第一個聲音時,艾伯斯瞪大了雙眼,臉色一下子蒼白了。

  「你聽到的聲音是我的嗎,小伙子?如果是的話,就說是。」

  「年輕人,那天晚上你聽到的是我的聲音嗎?別猶豫,我想我已經被人指控了,情況不會比這更糟了。」

  「也許你聽到的聲音是我的,小伙子?正如事情所發生的那樣,我喜歡那幾匹馬和打你的腦袋。」

  「噢,你也許是聽到我的聲音吧?我的聲音很容易辨認,大伙都說要認錯我的聲音還真不容易。」

  金白利驚愕不已。這四個人的聲音無論在語調,口音上都截然不同,沒有兩個聲音聽起來會有相像之處。如果艾伯斯以前確實聽過拉克倫講話,那麼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選中第三個聲音。

  但他卻木訥地站著,那雙藍色的鷹眼大睜著,滿臉寫滿了恐懼,一言不發。在金白利看來,他的緘默剛好證明了他的膽怯。他很清楚一旦指錯,他就會在劫難逃。

  梅根看透了他的心思,臉上露出了一絲勝利的微笑,她追問道:「好了,艾伯斯先生,到底是哪一個?你在被打之前。在馬廄裡聽到的是哪一個聲音?」

  艾伯斯心慌意亂,結結巴巴地說:「麥……麥格列高先生,

  也……在裡面?」

  梅根揚了揚眉:「我正要問你呢?」

  艾伯斯臉色更暗了:「嗯,是的,我聽到了他的聲音。沒錯只是……只是順序……您知道我不善於數數。如果讓我看到他們,那一定會把他指出來。」

  「艾伯斯先生,那就失去這麼做的意義了。」梅根堅決地說。「麥格列高先生身材魁梧是眾所周知的事實。再說了,如果你過去沒有見過他本人,那天晚上怎麼會認得出他呢?」

  艾伯斯趕忙改口,大聲嚷道:「對極了,那天晚上我確實認出了他!那麼我們這樣做還有什麼意義呢?」

  梅根歎了口氣,說道:「難道我剛才沒說清楚嗎?我是想弄明白真相。也許你還沒意識到這種指控的嚴重性。一個人受到了這樣的指控,如果這指控成立,那他這一生就算完了。他會一輩子抬不起頭來,你可能還不知道麥格列高先生與我丈夫的關係

  「怎麼……?」馬伕不解地問。

  「他和我丈夫有點親戚關係。」

  梅根和金白利幾乎同時意識到這麼說很可能會嚇著艾伯斯,使他因此而改口另編故事。她們可不想讓事情不了了之,而是想讓真相大白於天下。因此梅根趕緊給他吃了顆定心丸:「當然,你絲毫不用擔心,艾伯斯先生。如果麥格列高先生真的有罪,我們定會將他繩之於法。我之所以要向你核實,是想把事情搞得水落石出,不至於留下什麼疑點。」

  「我敢保證我沒說錯,」艾伯斯嘟噥著說。

  「這我相信。不過麥格列高先生一口否認幹過這事,而我們又找不到另外的目擊證人,只好把你找來證實一下,想把一切疑點都弄清楚。你只要辨認一下,就能弄清楚他是不是在撒謊,是不是真幹了見不得人的勾當。」

  一陣沉默。艾伯斯的恐懼已溢於言表。他本想不予合作,可看來不行。他算不上聰明,沒及時抓住梅根方才無意間說漏嘴的那條借口,趕快改口說自己也不太肯定,一個聰明人是決不會恩將仇報,去指控一位與自己僱主有親戚關係的人的。

  其實,艾伯斯要是真那樣做了,也不是金白利她們所期望的結果。那樣的話,雖說拉克倫可以暫時鬆口氣,但也就意味著永遠無法證明他的清白。金白利想拉克倫也不希望看到這樣的結局。他是想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還他一個清白。

  一陣沉默過後,梅根舒了口氣,大聲說:「好了,先生們!艾伯斯先生想再聽聽各位的聲音,這次請你們每人說個名字:馬修,馬克,路加還有約翰。就不用讓他說數宇了。」

  幾位蘇格蘭人都照著做了,只是聲音中流露出了一點不耐煩,但是直到最後一個講完了,馬伕還是遲遲疑疑地不肯開口。很顯然,他根本不知道哪個聲音是拉克倫的。他甚至都不知道該把寶押在誰的身上。

  梅根終於沒耐心了,不耐煩地說道:「艾伯斯先生,這可不是在讓你瞎猜,其實只有兩種可能,要麼你知道,要麼根本就……」

  「路加,」艾伯斯怯生生地看著梅根,觀察著她的反應,生怕這兩個字說出來後屋頂會塌下來落到他的頭上。

  金白利頭「嗡」地一下,就像當頭挨了一棒。不!這該死的奴才,太僥倖了!也許在他看來「路加」和「拉克倫」這兩個音要接近些。該殺的拉克倫,幹嘛不選另外一個名字呢?!

  「這麼說,你確實知道?」梅根有點驚異地說。

  威爾•艾伯斯一下子輕鬆下來,像猛地御掉了一個沉重的精神包袱。他咧開大嘴開心地笑了,就差沒大聲笑出來了。

  「嗨,我說過我認得的嘛。」他得意洋洋地自詡道。

  那張狂勁兒讓金白利噁心極了,她惱怒之下拿出了最後一招。她直視著艾伯斯的眼睛,斬釘截鐵地說,「沒關係,霍華德•坎斯托已經跟我坦白了一切。」

  「噢,我的天哪!」梅根震驚地脫口而出。金白利仔細觀察著艾伯斯的反應,發現他一下子臉白得像張白紙一樣,不一會兒,又被氣得滿臉通紅。

  「噢,那個狗日的雜種!」他哀嚎了一聲,破口大罵起來:「他給了我五百英磅!哦,五百英磅!夫人您是知道的,對於我這樣的下人來說,可不是一筆小數目!我可從來沒見過那麼多錢:我實在是無法拒絕!」

  「你當然無法拒絕,」梅根面無表情地說,「可你卻忍心將一個無辜的人送進監獄。」

  「尊敬的夫人,我向您發誓不是那麼回事。坎斯托先生說只是想小小地報復那蘇格蘭人一下,因為那雜種讓他太難堪了。他說讓那個蘇格蘭人受受罪,他再把馬放了,然後去對公爵說在小酒館裡曾偶然聽到兩個康沃爾郡的人揚言要偷馬。這樣就可以為蘇格蘭人洗清罪名了。」

  「可是怎樣才能為你洗清罪名呢,艾伯斯先生?是你親口指控麥格列高先生是盜馬賊的。不管怎麼說,你都算參與了這件事,這你懂嗎?」

  艾伯斯的臉一下子又變得刷白。「那個該死的雜種!」他大聲叫罵著,「他從來沒提過這件事,我也從來沒想過……」

  他氣急敗壞地衝了出去,將門重重地砸上了。兩個僕人趕忙跟了出去。金白利腳下一軟,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艾伯斯閉著眼睛瞎猜一氣差點就要逃脫了,而她呢?如法炮製,卻把他送上了審判台。哦,這簡直是奇跡!太不可思議了!

  拉克倫站在那間側房的門口,激動地說:「他受人指使說瞎話,只不過是個小卒子,我會放了他。不過,我不會便宜了坎斯托那小子!我一定要找他算帳戶

  「拉克倫,我不是在怪你,」梅根有點內疚地說,「但我想你最好讓我丈夫來處理這件事。」

  「夫人,到目前為止,你丈夫可沒把這事給處理好啊。」他提醒她。

  梅根臉臊得通紅,「我向你保證,他會對發生的一切感到不安的。」

  「啊,那當然,」拉克倫贊同地說。他轉向了金白利,專注地看著她說:「你為什麼到現在才說出那該死的坦白一事呢?」

  金白利愣了一下,對拉克倫那指責的口吻非常不滿:「那是因為根本就沒有什麼『坦白』!我只是學艾伯斯,胡亂猜的,沒想到歪打正著。不過你可倒好,居然選了『路加』這個名字,是存心想讓他把你選出來吧?!」

  拉克倫眨眨眼睛,朗聲大笑起來。接著他快步來到金白利身邊,一把將她從椅子上抱起來,一陣狂吻。

  站在他們身後的梅根乾咳了一聲,清清嗓子說,「看來……我要通知迪奇和瑪格麗特馬上為你們準備結婚典禮了。你們可算是萬事俱備,只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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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萬事俱備。

  金白利衝過走廊時,雙頰一直在發燒。梅根用極為婉轉的方式說出了她知道拉克倫和她上床的事。雖說隱晦,可金白利覺得面子上也好看不了多少。只是她非常感謝梅根詢問艾伯斯時,絲毫沒有流露出她已經聽到了閒言碎語的樣子,否則的話……

  「你想跑到哪兒去?」身後傳來了帶小舌顫動音的問話。

  金白利吃了一驚,她只顧害臊,根本沒注意到拉克倫跟在自己後面。但她還是沒回頭,逕直朝樓梯跑去。

  她只是往後面丟了一句:「你說我能跑到哪兒去?我餓了,餓死了。」

  「那你為什麼要跑呢?」

  「我……」她轉過頭來剛想說,但是看到他正衝著自己咧嘴笑,就一下子停住了。

  他又在戲弄人。他簡直是沒治了,無時無刻不在使用這個伎倆。顯然,他根本就沒個正經的時候。其實,他應該同她一樣,為此感到難為情才是。至少,他應該感到不安,因為他的心上人知道了他和其他女人上床。但看來他似乎沒有這些感覺,他只是站在那兒,一個勁兒地沖金白利笑。

  「你想幹嘛?」金白利有點不自然地說。

  「啊,我想知道你是怎麼推斷出坎斯托設計了這個圈套的?我可從來沒往他身上想過。」

  啊,原來他一直還想著這件事情!他澄清事實後倒是如釋重負了,可她這會兒沒心思去享受那份閒適。梅根剛才提到要為他們準備舉辦婚禮的事兒,現在她滿腦子都被自己的事情佔滿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他有這種心情也可以理解,要是真相還沒大白,他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金白利聳聳肩,說:「我也說不清怎麼會一下子將此事和他聯在了一起。也許是因為我把所有的事情都過了一遍吧。我不僅從盜馬這件事想起,而且還往前想到了那天早上你揍他的那一拳。」

  「難道他吃了我一拳,就想把我送進監獄?」拉克倫表示不解。

  「他原先想控告你,後來公爵說服了他。」

  「德夫林?」拉克倫驚愕不已,解嘲似地說:「那我肯定他這麼做可不是為我著想。」

  「是啊,他可能是為了避免在客人中生出什麼謠言吧。」金白利做出一副洞悉一切的樣子。她想到了自己住在府邸的這段時間,單是涉及到她的流言蜚語就不止一條。「後來,梅根告訴我說,霍華德當時,噢,『噘著個嘴』,很不情願。我當時只是覺得這很好笑,也沒去多想,一直到今天……」

  「是嗎?」你就憑著公爵夫人說的坎斯托『噘著個嘴』救了我,讓我免去了牢獄之苦?」

  「當然還有其他一些事情。比如說昨天,我去馬廄找威爾•艾伯斯時,霍華德出現了。他說有人告訴他我在那兒,他要約我去騎馬。可當他看到我時,明明是一副很吃驚的樣子。我後來細細想了一下,他當時根本就沒料到我會在那兒。他以為只有艾伯斯在。」

  「這麼說他本來是去找艾伯斯的,而你的出現卻打亂了他的計劃?」

  「大概吧。而且我們一起騎馬時,我發現他肆意虐待馬,馬被他打得傷痕纍纍。」

  「這跟盜馬有什麼聯繫?」拉克倫不解地問。

  「單獨看,似乎沒有關係,可把所有的事情連起來,情況就不一樣了。我記得梅根說過三匹馬被一起關在小木屋裡,盜馬人根本沒想辦法把公馬和母馬分開……」

  「哈哈,那畜生們一定胡亂交配了?」

  她瞪了他一眼,「公爵對此非常惱火。」

  「金白,你注意到了嗎?那人總是喜歡生氣。」

  「我倒不敢說他總是這樣,但似乎有你在時他就會不高興——啊,我扯遠了。——馬沒有得到應有的照顧這件事讓我突然想起了霍華德:他對馬也不怎麼愛護。而且昨天我們在樹林裡看到那間小木屋時,我要去看個究竟,他卻突然說自己誤了一個約會,非要我跟他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

  拉克倫搖了搖頭,歎息著說:「我呀,壓根就沒把子爵往這事上想過!你剛才說的那些細節,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咧嘴一笑:「不過,幸虧你站在了我這邊,並且多長了個心眼,能及時把這些細節串起來。」

  「當然,光憑這些也不能完全說明問題。我當時也是瞎碰運氣唄。好在艾伯斯那傢伙很容易上當,他居然就相信了子爵已經把他給賣了。不過,聽好了,我可不是站在你一邊」,金白利加重了語氣,「我只是想讓真相大白。」

  「親愛的,謝謝你,」拉克倫抓住她的手溫情地一握。「不管怎麼說,你畢竟是救了我,讓我免了無辜被銬之苦。我們誰也離不開誰了。」

  金白利的臉又紅了。最近也不知是怎麼了,只要和他在一起,這種情況就在所難免。他那淡綠色的眼睛總是在含情脈脈地望著她……

  「金白利,我可以和你單獨談談嗎?」特拉維斯先生在樓下喊她了。

  詹姆斯!金白利張大了嘴,終於想起了……天哪,詹姆斯今天是要來向她求婚的——至少她這麼推測——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哦,天哪,她只好跟他提起拉克倫了。這對詹姆斯來說太殘酷了,如果他是真心想娶她的話,這消息簡直不啻於晴天霹靂!

  金白利暗自叫苦起來:誰料得到自己會碰上這種事呢?她來這兒之前還生怕沒人向自己求婚呢。

  她轉過臉去望著詹姆斯,勉強笑了一下,遲遲疑疑地說:「當然……」

  「不,」站有她身後的拉克倫突然打斷了她的話頭,很自然地把手放在了她的肩上。「金白和我正在討論結婚計劃呢,我們現在恐怕沒時間。」

  「誰要結婚,」詹姆斯的眉心擰成了一團。

  「我們啊,」拉克倫回答。金白利可以感覺得到他又在笑了。「你是最先聽到這消息的一員,金白利小姐已經答應嫁給我了。因此,我想無論你想對她說什麼,都可以當著我的面講——如果時間不是太長的話。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商量呢。」

  「不,不,我是說……嗯……我祝賀你們。這的確是太出乎預料了。」

  「其實我已經追了她很久了。你知道要贏得她的芳心可不容易。不過我還算幸運,成功了。」

  金白利真想掐死他。她氣極了。可憐的詹姆斯更是震驚不已。他想掩飾,可做不到。畢竟他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她本應先給他一點心理準備,再慢慢將事情告訴他的。可她還沒找到機會,拉克倫就把它捅出去了。他也太過分了,他還沒有權利管她的事情!退一步說,即使他有這個權利,她也不願意讓他成為她的代言人!

  為了給受傷的詹姆斯一點安慰,金白利盡量溫和地說:「詹姆斯,真對不……」可還沒等她說完,詹姆斯已經默默地轉過身走開了。

  「你想跟他說『對不起』,是嗎?」拉克倫關心地問了一句。

  她猛地轉過頭來,生氣地怒視著他:『你幹嘛那麼傷害他?哦,上帝!你根本沒必要這麼做!你完全可以委婉一點告訴他的。」

  「不,」拉克倫搖著頭笑著,「我看這類事情最好是快刀斬亂麻,乾淨利落點的好。」

  「你憑什麼這麼說?」金白利傷心得大叫起來。「他也想娶我,他根本沒想到你和我會……」

  「金白,我早注意到了,」拉克倫突然捧住了她的臉,深情地說:「但你現在是我的了,我才是你的唯一選擇。」他將她樓進懷裡,瘋狂地吻著她,「我要讓每一個打你主意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我的!」

  一陣暈旋使金白利差點又難以自持了。但她還是努力克制住自己,說了一句:「你總算知道吃醋的滋味了?」

  「你總算知道你只能是我的了,」拉克倫反唇相譏。他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臉頰,「你會永遠愛我嗎?你會……」

  「拉克倫,別假惺惺地盡說廢話了。其實我們倆都明白,」金白利掙脫出來,有點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頭,「我們是不得已才結婚的……」

  「親愛的,這就是你的心裡話嗎?」他鬆開了她,「我可是很高興能娶到你。好了,不說了。現在去填飽你那咕咕叫的肚子吧,你餓起來可是要撒潑的喲。」他好像是在抱怨,但語氣中卻分明帶著笑意。

  他把她的身子轉過去,輕輕地推了一把。金白利穩住了,沒有移動腳步。她擔心有人會看到他那魯莽的舉動。還好,沒有旁人。她不由得又紅了一下臉。等她再轉過身來,拉克倫早已不見了。

  ☆☆☆

  「見鬼!」

  「我知道你會這麼說的,」梅根站在門口說。她正看著丈夫在書房裡懊惱地來回踱著步。當德夫林得知艾伯斯的謊言和他後來的坦白時,已經是幾小時以後的事了。儘管坎斯托事後極力辯解自己的無辜,但他和艾伯斯還是被送到了地方行政官那兒。坎斯托當時氣急敗壞,他質問德夫林:「你難道不相信我,而寧願去相信一個下人的胡言亂語嗎?」是的,眼前的一切實在太出乎他的預料了,他簡直有點難以應對了。但這一切卻又分明是顛撲不破的事實。

  德夫林是用了很大的毅力來控制自己的。對於他來說,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他只有借助於隱藏在骨子深處他的性格的另一面,也就是古板、鎮定、從不失控的另一面來控制他的情緒了。梅根知道他這時恨不得想像揍拉克倫那樣痛痛快快揍坎斯托一頓。是的,德夫林實在是有點心氣難平。這讓他太丟臉了。如今他居然不得不去向那個他根本見不得的男人道歉!一想到這些,德夫林真是氣不打一處來。當然,他要是真揍坎斯托,下手也可能會輕些,因為畢竟是坎斯托給了他一個在蘇格蘭人身上出口惡氣的機會。

  現在,德夫林呆在書房裡,幾乎要氣急敗壞了。梅根明白要是他再不能轉移開注意力,說不定會走進死胡同,天知道他會幹出些什麼來。已經有人去叫拉克倫了,他馬上就會到了。

  梅很清清嗓子,想引起德夫林的注意。「你剛才說要讓坎斯托和艾伯斯上法庭,讓他們在法庭上解決問題,是嗎?」

  德夫林停下來,不耐煩地點了點頭。「我已經找回了馬,所以也不想再浪費時間了。坎斯托有一些有權有勢的親戚,他們會逐一買通各個關節,把此事化小,甚至化了。不過他的家人會知道這兒有他的一個敵人——拉克倫,他們會向他報復的。他們決不會輕易放過那個蘇格蘭人。」

  「這麼說也夠你應付一陣子嘍?」

  「唉!我真是愚蠢透頂!所以,親愛的,我們最好是別再火上澆油了,別再過分追究這件事情了。」

  「不過你得先承認錯誤。我這兒倒是有則消息,也許會讓你心情好些。」

  「什麼消息?」

  「麥格列高在和金白利小姐調情。」

  德夫林一下子停住了腳步:「你說他在做什麼?」

  「跟我們的金白利小姐調情!兩人還上了床。今天早晨在她床上被女傭發現了。」

  「這千刀萬剮的混蛋!」

  「哦,得了,我還以為這會讓你少犯點傻呢!」

  「天哪!你讓我怎麼向她父親解釋?就說是我一手促成了此事?!哦,該死的!現在可該怎麼辦?」。

  「胡扯!」梅根嘲諷地看了他一眼。「笑話,你怎麼能促成此事?像男歡女愛之類的事,要發生的話旁人是攔也攔不住的。」

  「只要一開始把那個蘇格蘭人趕出去,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不過這話德夫林沒說出來,因為他知道他的愛妻肯定會反駁他。他只是瞇著眼睛,望著她問,「你覺得很高興,是嗎?」

  「哦,當然,我一點也不失望。如果他們能夠結婚那是最好。可是——我可不是一個假正經的人,德夫,我們當年——啊,也發生過同樣的事。我想你不會忘了吧?」

  德夫林的臉漲紅了。他乾咳了一聲:「這麼說他要娶她嘍?」

  「那當然,」梅根輕鬆地說,「我很替他們高興,但那可憐的女孩卻好像並不怎麼開心。她現在尷尬極了。」

  「她也應該如此嘛。」

  梅根歎了口氣,「你居然……」她剛想挖苦德夫林,看到他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便打住了,改口說道:「你這個傢伙!誰都可以往他們身上扔石頭,唯獨咱倆不行。至於她父親……」

  「是啊,她父親肯定會大發雷霆的。他也該發發火。」德夫林舒了口氣。

  「哦,恐怕沒發火那麼簡單。說不定他會做出更可怕的事情來呢。」梅根有點擔心地說。

  德夫林揚起了眉:「怎麼?你還有什麼事瞞著我嗎?」

  「塞梭伯爵不喜歡蘇格蘭人,所有的蘇格蘭人。」

  「他對他們有成見?」

  「對,而且成見很深。他對蘇格蘭人可以說是恨之入骨,要是他女兒嫁給蘇格蘭人,他會取消她的繼承權。」

  「真見鬼!」德夫林顯然是生氣了:「你既然早知道這事,為什麼還想方設法將他倆拉到一起?」

  「我也是馬丟的那天晚上才知道的。打那以後我就沒撮合他們了。」梅根對德夫林的質問很不高興,氣鼓鼓地說。

  「哦,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些。」

  「你是該道歉,」梅根回嘴道,「現在不是金白利想不想嫁,她父親同不同意的問題了,而是生米做成了熟飯,他們已經到了非結婚不可的地步。到時候塞梭伯爵怪罪起來,只有你去頂著了。」

  「我?」

  「當然了。你不能什麼事都指望我?」梅根邊說邊轉身想往外走。

  她差點兒和站在身後的拉克倫撞了個滿懷。「哦,麥格列高先生,你在這兒站了多久了?」

  「剛剛到,」拉克倫好奇地望著她。

  「好,請進去吧。可別談得太久,我不想讓德夫林耽誤了晚飯時間。今天我們要吃一大份……」

  「夠了,梅根,」德夫林怒氣沖沖地打斷了她。

  梅根轉身朝德夫林一笑:「好,那就這樣,親愛的。」說完她走了。

  拉克倫隨手將門關上,說:「我真希望我的金白也這樣通情達理。」

  「麥格列高先生,別這麼說,我相信這不是你的真心話。」德夫林冷冷地說。

  接著,他們幾乎同時想起了這次會面的目的。拉克倫雙手交叉著抱在胸前,滿臉狡黠地笑著。

  德夫林靠在書桌旁,歎著氣,顯得煩躁不安。

  「坎斯托先生和我的馬伕已經被捕了,他們正在受到指控。」

  拉克倫憤憤不平地說:「在我還沒來得及動他們一個指頭之前就被捕了?你覺得這麼做公平嗎?想想看……」

  「別忘了你那天已經揍了坎斯托一拳!難道這些事兒不都是你惹出來的嗎?」德夫林打斷了拉克倫的話頭。「依我看你沒必要再同他正面衝突了,尤其是現在你健康狀況不太好。而他四肢發達,是個酷愛運動的傢伙。」

  拉克倫本想反駁,但又不得不承認德夫林的話有一定道理。

  他現在還沒痊癒,如果再節外生枝,那吃虧的一定是自己。

  德夫林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馬已經找回來了。」

  「我昨天就看見了。」

  「馬身上都是牙印,看樣子它們在樹林裡可真夠歡的。」德夫林說著,火氣又冒了上來。「兩匹母馬的交配計劃給毀了!我本來不想讓它們跟那匹公馬交配的。」

  「你以為我會為此感到難過?」

  「不,你可能會感興趣。因為我打算把這幾匹馬送給你。這匹公馬繁殖能力不太穩定,它的後代有兩種可能,一種只算得上二流,而另一種卻是無與倫比的好馬。現在也說不清兩匹母馬會生出什麼樣的後代來。不過有一點肯定的,那公馬可是公認的賽馬好手,在英格蘭已經得了不少次賽馬冠軍。這方面它可太像我的『凱撒』了。我敢說它會勝過蘇格蘭裔地的任何一匹賽馬。」

  「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心安理得了嗎?」

  「這只是我的一小部分補償。如果你不想養小馬,也沒關係,那匹公馬會讓你贏一大筆錢的。」

  「可問題是我根本不想要你的馬,」拉克倫答道,「你別想輕而易舉地擺平這件事。」

  德夫林愣了一下,「也許我會把它們送給金白利小姐——作為結婚禮物。」

  德夫林原認為他直截了當地向拉克倫提起這事,拉克倫會因為尷尬而變得不自在,沒想到拉克倫卻笑著說:「別以為我會對自己做過的事感到後悔或是內疚。聖•詹姆斯先生,告訴你吧,我想娶那個女人,她也答應嫁給我了。不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放棄她。」

  「她父親可能會干預這門婚事。」德夫林有些關切地說。

  「這不用你勞神,我會跟她父親談的。現在我要你向我道歉。

  你以為可以免了這關嗎?」

  德夫林撇了撇嘴,有點不自然地笑著說:「哦,不,當然不是啦。我對整個事件,以及不分青紅皂白打了你,都……深表歉意。你也許不願意聽,可是請相信我,我真的是很後悔。」

  「說得倒是不錯,但我還是不接受你的道歉。」

  德夫林離開桌子站直了身子,氣鼓鼓地嘀咕了一句:「哦,真見鬼!他還不接受!」

  拉克倫揚了揚眉。「你是該改改你那壞脾氣了,聖•詹姆斯先生。如果你不那麼暴躁的話,事情也不至於弄到今天這個地步。

  我不接受你的口頭道歉,可……」

  說時遲那時快,拉克倫突然捏緊拳頭,一拳打在德夫林嘴上。德夫林一個後仰撞到書桌上,他幾乎是半躺在上面。他掙扎著抬起頭來,只見拉克倫正衝著他咧嘴大笑。

  「好了,現在我能接受你的道歉了。聖•詹姆斯先生,算你走運,我今天情緒不錯,否則咱們沒完。」

  說完,拉克倫大踏步走出了書房,將門重重地關上了。德夫林慢慢地站了起來,他摸了摸被打得麻木的嘴,感覺到口裡有股血腥味兒。突然他笑了,這個膽大的傢伙!如果這個該死的蘇格蘭高地人不是那麼倔強的話,德夫林還真覺得他蠻可愛的。

  這真可謂是「不打不相識」!

  ☆☆☆

  「來吧,你會開心的,」梅根拉著金白利的手走過草坪,「如果我說錯了,你可以指出來。不過我確實記得你說過喜歡這個主意。」

  「那是以前的事。現在我因一時瘋狂毀了自己,哪還有臉去見人吶。」

  梅根眨眨眼,朗聲大笑起來。「瘋狂?親愛的,說得真好,真不錯!這讓我想起德夫林以前也曾經讓我——瘋狂過。好了。

  別不好意思了。其實你要是好好體味一下,會覺得那感覺的確不錯。」

  金白利還是在鬱鬱寡歡:「不,我不相信,除非那不是瘋狂之下的舉動。」

  梅根停下了腳步,摟著金白利說:「聽我一句,你不能再為這件事自責了。其實那不是瘋狂,而是忘情。我們有時候總會為情所困——其實只有幸運的人才會經常有這種體驗。我還記得婚前德夫林曾經對我說過——他當時是怎麼說來著?噢,對了,他說情慾來的時候,是不選時間,不分地點的。」

  「你們結婚前他就跟你講這些了?」金白利低聲問了一句。這個話題畢竟屬於悄悄話。

  「嗯,你看,我們是經歷了一個很——該怎麼說呢?——一個很不拘一格的、火爆的求愛過程。」梅根抿嘴笑了。「其實,那更像是一場戰爭。記得那天,他抱怨說我逗他發情卻又不給他滿足。他是這麼說的,『要是你也情慾纏身,我敢保證你的控制力還不如我呢。你要麼馬上與人做愛來發洩慾望,要麼只能獨自忍受煎熬。』我不得不承認,他說得一點不錯。我想你的體驗也跟這差不多吧。」

  「但我不該在結婚前就幹了那事,這跟你不同,而且……」

  「親愛的,我很信任你,所以才把我心底的秘密告訴你。我只想幫你從自責中擺脫出來。其實,我在私奔到格吉特納•格林之前就已經知道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真的嗎?」金白利驚奇地瞪大了雙眼:「你和公爵也……那個了?」

  「你用不著那麼吃驚。我是到了不得不結婚的地步才開始我的婚姻生活的。我當時很不開心——當然僅只是當時。至於現在,我倒希望你像我一樣的幸福。因此關鍵是你自己怎麼想,而不是別人怎麼看——當然,你還是應該瞭解你的拉克倫是怎麼想的。一個家庭要保持平和的氣氛才好,這你是知道的。」

  金白利抿嘴望著梅根笑了。現在她感覺好多了,但她仍然不願意參加梅根在溫室裡舉辦的野餐會,她不敢面對那麼多客人。

  自從發生了那事後,她幾乎足不出戶,整日躲在屋裡。

  金白利說:「我想我還不能面對這一切。他們一定都知道……」

  「那又怎麼樣?他們也知道你要嫁給他。德夫林昨晚已經宣佈了這件事。你會發現大家其實是很願意原諒人的,無論你做錯了什麼,只要改正了就沒事兒。你現在要嫁給他了,那過去的不妥也就不存在了。倒是如果你拒絕與他結婚,那後半輩子可就真得蒙著臉,夾著尾巴做人了。」

  金白利感激地笑了。「聽你這麼一說,再嚴重的錯誤似乎也不算什麼。你是怎麼做到這麼——寬容的?」

  梅根很開心地說:「因為我也是過來人哪,親愛的,如果不是我執意讓德夫林的生活中來那麼點浪漫——或者說是出格,那他會像以前一樣古板、傲慢、讓人喘不過氣來。要真那樣的話,我們間的『戰爭』將會連續不斷。來,現在跟我來,再晚的話我們只有吃別人剩下的湯水了。」

  「詹……詹姆斯也在嗎?」

  「不,」梅根輕聲說,「他昨天下午就回去了。」

  金白利歎了口氣。「我覺得有點對不起詹姆斯。其實他想跟我結婚來著。」

  「沒必要覺得抱歉。對於到了婚嫁年齡的人來說,這是常事。

  他這種經歷的人,會想得通的。說不定他現在就已經在考慮另外的目標了,誰知道呢?在這種事情上,你得相信自己的感覺,要跟著感覺走。」

  「可我感覺……」

  「噓,你不用說了,」梅根打斷了她,「我太清楚不過了。人往往就會輕易忽視了自己真正的感覺,在這方面我可是過來人。

  但有一點我知道,一個能讓你瘋狂,能讓你達到忘我境界的男人,一定在你心中佔據著很重要的位置。依我看,你這一步是值得的,你沒選錯。」

  她們來到了溫室,那兒陽光和煦,氣氛溫馨,空氣中帶著一種濕濕的香味,讓人感覺非常愉快。裡面已經坐了很多人。對於那些不方便坐在地上的年長者,梅根特意準備了幾張桌子,迪奇和瑪格麗特等人就坐在旁邊。不過大多數客人都喜歡坐在一塊塊鋪開的大毯子上。

  她們從一群群客人身邊走過時,大伙都抬起頭來熱情地和她們打招呼。從他們臉上看不出絲毫怠慢或者鄙夷的神情,好像金白利的那件事根本沒發生一樣。她沒有成為人們的話柄,人們似乎沒有什麼新的花邊新聞。

  但事實畢竟是事實。人們之所以沒讓金白利難堪是因為梅根不言而喻的支持。梅根可是牽著金白利的手走進溫室的。羅斯思頓公爵夫人很能左右公眾輿論,她一定委婉地提醒過大家應該做一個寬容的人。現在不管怎麼說,金白利一顆揪著的心總算放下了,她的眉心也舒展開來。

  「啊,他在那兒!」梅根看到了丈夫,「他的籃子還滿著,看樣子還沒吃多少。」

  金白利笑著說,「可能是那個可愛的小天使不願讓他閒著吧。」

  「是啊,準是那麼回事。」

  金白利到謝靈•克羅斯不久,就有幸被允許去看這個羅思斯頓公爵未來的繼承人。她一下子就愛上了那個漂亮的天真無邪的小傢伙,以後又多次去逗他玩過。

  她同梅根一起坐到了大毯子上。金白利朝小孩伸開了手,說,「啊,我抱抱,可以嗎?」

  「天哪,太好了!」德夫林大大地舒了口氣,趕快把兒子遞了過去。「真夠嗆!隆冬季節還在這兒野餐!」他看了妻子一眼,說:「可把我給餓壞了。我在沒餵飽這『二十個指頭的小先生』前,可是一點東西都沒吃。」

  梅根對著金白利開心地笑了:「你相信嗎?他說他光顧著喂查斯丁了,居然忘了自己吃東西!」

  「噢,這麼說我們還有東西吃嘍?」

  金白利愣了一下,原來是拉克倫緊挨著她一屁股坐了下來。

  難怪她進溫室時沒見到他——她當時可是四處張望了一下。原來他就跟在她們身後。

  「拉克倫,一起在這兒吃吧,」梅根隨意招呼了一句,其實拉克倫這時早已經坐下了。

  拉克倫還是和平常一樣,一點也不拘束。「啊,今天下午可是野餐的好時光,」他對梅根說著,但那淡綠色的眼睛早移到了金白利身上。他含情脈脈地望著她,「金白,你不同意嗎?」

  「哦,我想是這樣的。」金白利有點不情願地回答,的確,有拉克倫坐在旁邊,她再也不可能放鬆自己了。他就是有這個本事。德夫林也開始不自在起來,但他還是向拉克倫點了點頭。金白利很吃驚,她發現他們已經結束了過去那種互不理睬對方的日子,終於能夠和平相處了。

  至於德夫林的嘴唇為什麼腫著,金白利不用多問,也可以猜個八九不離十了。

  「親愛的,你抱著孩子的樣子美極了,」拉克倫湊近了金白利,在她耳旁低聲說道,「但如果你抱著的是我們的孩子,那一定會顯得更嫵媚。」

  聽到他這含沙射影的奉承話,金白利的臉一下子燒到了耳根。她趕緊偷眼看了一下梅根和德夫林,幸好他們正忙著將籃子裡的食物拿出來一樣樣擺在地毯上,很可能沒聽到拉克倫的話。

  但要是他待會兒再說這種話,那就不能保證別人聽不到了。

  金白利趕緊低聲喝道:「在外人面前,你說話至少應該注意一點!我這要求不過分吧?」

  「哦,恐怕還是過分了點兒,」拉克倫歎了口氣,好像對自己不能跟她說悄悄話感到很遺憾似的,「每當我挨近你,就情不自禁地想到傳宗接代的問題。」

  金白利把臉轉開,懶得再跟他討論這個話題了。她聽到拉克倫在她身後得意地小聲笑著說:「親愛的,你的臉又紅了。你知道你這樣子有多誘人?我又忍不住想吻你了。」

  她猛地轉過臉來直視著他的眼睛:「要是你敢,我就……」

  「回吻我一下?」拉克倫打斷了她的話頭,「好啊,那麼你臉上就會更好看了。我敢肯定,我會想辦法把你抱到一個合適的地方吻個夠的。」

  金白利的血液凝住了。她這時的感覺真是奇怪極了:一方面惱羞成怒,可另一方面想到他會把自己抱到一個隱秘的地方吻個夠,又不禁振奮不已,渾身上下湧動著一股熱流。

  哦,不,什麼合適的地方!在她看來,根本就不合適!天哪,她簡直要被逼瘋了!他總是那麼厚顏無恥,總是用他那挑逗的口吻撥弄她那根脆弱的情慾之弦,而且居然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在今天這種情形下,他們的行為一定會很惹眼。金白利決定不理他,使他自感沒趣而停止挑逗。

  她對梅根說,「如果籃子裡有蘋果,請給我一個。」

  拉克倫在她背後小聲低語:「膽小鬼。」他輕輕的笑聲中帶著一種邪氣。

  金白利沒理他。但她已是面紅耳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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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接下來的幾天,客人們陸陸續續離開了謝靈•克羅斯,有的是回家為即將到來的聖誕節作準備,另外一些是迪奇宣佈家庭聚會已經結束,而不得不離開的。

  金白利和拉克倫沒包括在這群人中。他們要在謝靈•克羅斯的教堂舉行婚禮。婚禮場面不大,只有雙方親人和公爵夫婦參加。德夫林給他們發了特許證,不用等貼出結婚公告後三個星期再舉行婚禮*。現在萬事俱備,只等金白利父親的到來了。

  德夫林已經寫信給亞勃羅夫伯爵,並把這事告訴了金白利。

  金白利不好意思過問是否德夫林已將她的醜聞告訴了她父親。當然德夫林很可能不會,因為這事是不宜在信中談論的。他也許只會簡單地寫上一句「你女兒已經訂婚,只等你一到就舉行婚禮。」

  塞梭•理查德會很快動身前來。如果德夫林更確切地寫上「你女兒很快就要與克蘭•麥格列高莊園主成婚,」那來得就更快了。

  其實,只要提到拉克倫的名字,她父親就肯定不是為嫁新娘而來。他會弄得大家都很不愉快。金白利知道父親根本不會顧及有什麼人在場,他會大發雷霆。

  塞梭到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那時大家剛吃完晚飯,正在客廳各得其樂。如今客人都走了,這裡已沒必要不停地開展各種娛樂沽動了。

  拉克倫和瑪格麗特在客廳的一角下象棋。梅根正指揮著幾個僕人把新買的蠟燭放到早晨才拿來的聖誕樹上。金白利幫著迪奇把木雕的天使從一個個小絲絨口袋裡拿出來,用來裝飾聖誕樹。

  至於德夫林嘛,也站在壁爐架旁看著整體佈局,不時地指點一下放東西的位置,還一口口啜著白蘭地。

  突然從走道上傳來了金白利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那聲音聽起來很有點光火:「那個該死的蘇格蘭人來謝靈•克羅斯幹什麼?居然敢打我女兒的主意!」

  「塞梭,見到你很高興,」德夫林迎上前去,乾巴巴地說,「我想你已經收到我的信了吧?」

  「什麼信?我來這兒是因為金白利的名字居然和一個蘇格蘭人糾集在了一起!我很震驚,對此我一點也不想瞞你。那個該千刀萬剮的蘇格蘭人在哪兒?他究竟來這兒幹什麼?」

  「那個『該千刀萬剮』的蘇格蘭人是我的親戚,」德夫林毫不示弱地答了一句。

  「上帝啊,親戚?」塞梭大聲叫嚷著,好像他想不出還有什麼比這更可怕的事,「我過去怎麼沒聽你說過?」

  「也許是我以為這與你無關吧,」德夫林冷冷地說,「我想我們最好是到書房去談。我妻子祖上也有蘇格蘭人,我希望你的無禮別激怒了她。」

  塞梭這時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其實這麼大叫大嚷反而讓他顯得更加愚蠢。金白利倒一點也不為他難為情,因為她對他的尖刻刁鑽早已習以為常了。她只是感到抱歉,因為在坐的那些有教養的人現在不得不忍受他的這種暴虐。

  塞梭環顧了一下客廳,看見了公爵夫人。只見她眉頭緊擰,正望著他。「哦,夫人,對不起,我心煩意亂時往往會忘乎所以。

  這件事的確給我的打擊太大了。」

  「可以理解,」梅根諒解地說,「這只是一個小插曲,我們早就忘了。我們還有許多事等著你來商量呢。」

  「來吧,塞梭,」德夫林沒等他來得及問是什麼事情,就匆匆地帶他穿過客廳,逕直朝書房走去。

  塞梭點點頭正想走,轉身瞥見了金白利。他眉頭一皺,用命令的口吻說:「女兒,你跟我們一起去。你得向我解釋清楚。」

  他沒等金白利點頭贊同,就轉身走了。他認為金白利不會違抗父命。其實金白利心裡倒的確不想聽他的,因為聽塞梭說話簡直是一種受罪,而且他這次的長篇大論肯定比往常更糟。但迴避看來是沒用的,他畢竟已經出現了。他還不知道她要嫁給那個蘇格蘭人的實情。不過,不會太久的,而且——她最好是自己來面對這一切。

  金白利站起身來,看見拉克倫的臉上寫滿了好奇。「你想不想跟我一塊兒去?」她建議道。「不過我提醒過你,這不會很開心,關於……」金白利遲疑了一下,覺得自己當著外人的面說這話有些不妥。她希望拉克倫還記得她曾經說過她父親不開心的原因。「你很快就會知道一切的。」說完,金白利頭也不回地走了。

  其實這種時候拉克倫沒必要在場,她過後會把整個過程告訴他的。

  金白利到書房時,德夫林正坐在書桌後面。屋裡有許多椅子,她靠牆找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不過她也不奢望能避開她父親的注意。塞梭正站在屋子中央。金白利知道他寧願站著,因為他習慣於坐在書桌後面那把象徵著權威的椅子,可現在不是在他的書房裡。

  「你已經一個多月沒見過女兒了,」德夫林體諒地說,「如果你想和你女兒單獨呆幾分鐘……」

  「沒這個必要!」

  乾脆得簡直有點不近人情。這也說明塞梭對他這個唯一的女兒的感情到底怎麼樣。看見德夫林那詫異的表情,金白利差點沒笑出聲來。別人也許會認為塞梭在情感方面有點不對頭,而金白利對此早就習以為常了,這就是她父親的真實寫照。如果有哪一天父親對她不那麼怪戾、唐突,那才叫怪呢。在金白利記憶中,這種時候從來沒有過。對塞梭來說,溫和就意味著不正常。

  「那好吧,」德夫林平靜地說。「你還沒收到我的信就來了,所以我把信中情況跟你說說。我們討論一下……」

  「公爵先生,不用麻煩了,我已經都聽說了。我來這兒是想弄清楚,怎麼會發生這種可怕的事情?」

  「我想你是說為了你女兒,那個蘇格蘭人打坎斯托子爵的事吧?」德夫林問道。

  「不錯。」

  「你只聽說了這件事?」

  「是啊,」塞梭眉頭皺了起來,「怎麼啦?」

  「我們說的是不同的兩件事,在信裡我可隻字沒提這件事。

  那只是一個小插曲,一兩天後大家就覺得索然無味了。」

  「那你給我寫信是為什麼?」

  「我是告訴你,有人向金白利求婚了……」

  「坎斯托子爵?」塞梭激動地打斷了德夫林的話頭。「太好了!我跟他父親可熟了,他……」

  「現在已經證實了子爵是個賊,」德夫林冷冷地插了一句。

  「別再提那個無賴了。」

  塞梭詫異不已,愣了一會,說:「先生,對於坎斯托一家來說,這種指責未免太殘酷了吧?」

  「但事實擺在那兒。而且已經被證實了。」

  「那麼還有誰想要這個丫頭?」

  塞梭這話的意思好像是壓根兒沒想到會有人願意娶金白利。

  德夫林聽出了弦外之音,針鋒相對地說:「她很受客人們的歡迎。

  我敢說還會有人來向她求婚的。不過她已經答應嫁給克蘭•麥格列高的莊園主麥格列高先生了。在信裡,我也說了我很贊成這件婚事。」

  「放屁!」塞梭咆哮著,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德夫林不悅地皺了皺眉,譏諷地問:「怎麼,難道我沒說清楚嗎?」

  「清楚,太清楚了!」塞梭就像當頭挨了一棒,腦子裡一片空白,「該死!她不是在開玩笑吧?」

  「塞梭,你反應這樣激烈,我敢開玩笑嗎?」

  塞梭稍微回過點神來,說:「她明明知道跟蘇格蘭人攪在一起後果會怎麼樣!這是百分之百的笑話!我他媽的可沒心思跟你們逗著玩!」

  德夫林歎了口氣,望著金白利說:「對不起,我本來不打算跟他說明原因的,可你父親根本不願聽。」

  「沒關係,公爵先生,」金白利強裝著笑臉,「謝謝你為我們倆做的一切。不過醜事終歸要抖落出來,我們要讓他明白現在已經沒退路了。」

  「醜事?」塞梭惡狠狠地瞪著她,「告訴我,你都做了些什麼?」

  「沒什麼,只不過出了點格,」金白利說,「拉克倫•麥格列高被發現躺在我的床上,很不幸,我碰巧當時也在那兒。」

  塞梭惱羞成怒,臉漲成了豬肝色,血管就像要崩裂一般。

  「你這個賤貨!」

  他咆哮著來到金白利的面前。金白利抽搐了一下,閉上雙眼,等著她父親舉起的巴掌落下來。

  這時一個低沉而充滿威脅的聲音傳來:「你敢動她一個指頭!」

  金白利睜開眼睛朝門口望去,是拉克倫跟著來了。為了她,他跟來了。當塞梭抬手要打女兒時,德夫林也站了起來,他打算阻止塞梭。不過,要是等他趕到,金白利恐怕早被打昏了。

  塞梭轉向了門口。拉克倫像座山一樣站在那兒,他那龐大的身軀讓矮小得多的塞梭不由得倉皇失措。特別是當他看到拉克倫那鐵青著的臉,更是變得不知所措。塞梭氣極了,但他嘴上不願閒著,只是語氣已經不那麼霸道,氣焰也不那麼囂張了。

  他的確是有點膽怯了。包括金白利在內,在場的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鎮住了。

  「這麼說你就是那個麥格列高?」塞梭輕蔑地問。

  「不錯,確切地說我就是那個要娶這位小姐的人。因此不管你是她什麼人,我都有責任保護她。」

  「她可是我女兒……」

  「那就太遺憾了。」

  「我是不會讓她嫁給一個蘇格蘭雜種的。莊園主也不例外。」

  「別那麼惡語傷人好吧。」德夫林想打個岔,可兩個男人都沒理會他。

  「喂,我說你沒聽到嗎?」拉克倫繼續對塞梭講著,「我和她已經上床了,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們已經別無選擇。她必須嫁給我,否則後果……」

  「太對了,」塞梭反駁道,「她這是自作自受!她媽的,她將自食其果!如果我能為她找到一個不計較她名聲的窮光蛋,那算她走運!最好那窮光蛋帶著這個賤貨和嫁妝離我遠遠的!」

  「我娶了她,就可以止住那些流言蜚語,難道你還要那麼對她?」拉克倫有點不解地問。

  塞梭不屑地哼了一聲,「那是這賤人自找的!她明明知道我不會同意她嫁給一個該死的蘇格蘭人。要是她因為醜聞而抬不起頭來,那是她自作自受!」

  「金白,你說呢?」拉克倫問金白利。

  「我……」金白利剛開口,就被塞梭給打斷了,「她沒有說話的權力!她左右不了我!」他蠻橫地說著,「一旦她選擇了蘇格蘭人,就別想他媽的繼承財產了!她只會遭到世人的唾罵!」

  「那麼,你也不會輕鬆,」拉克倫鄙夷地說著,「你不會那麼蠢吧?」

  塞梭又一次氣得滿臉通紅,「你這個白癡!這兒的事與你無關!你快給我滾!」

  「理查德,別在我的書房撒野!」德夫林滿臉不悅地說,「我還有這個權利。」

  可是拉克倫已經轉過身去,低聲罵著大步走出了書房。金白利看著空空的門口,傷心欲絕。

  一切都來得那麼快,去得又那麼急,太出乎金白利的預料了。她以前提醒過拉克倫,說他娶她是不會開心的。現在事實也是這樣。但是她想當然地以為拉克倫會不在乎,以為他仍然會同她結婚。

  當然,他的表現已經算是不錯了。他顯然已經領教了她父親對她的那種讓人噁心的粗暴態度。但她現在不能忽略一個簡單的事實:拉克倫的窘境要求他去找一位富家小姐,而不是一個身無分文的窮姑娘。被剝奪了繼承權意味著她將沒有嫁妝,而他現在又很需要它。

  ☆☆☆

  第二天早晨,金白利下樓來吃早餐時,仍然感到精疲力竭。

  說來也是好笑,遇到拉克倫之前,她從來不知道失眠是什麼滋味,可現在……昨天夜裡,隔壁一點聲音也沒有,可金白利還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彷彿胸口堵了一塊大石頭,難受極了,讓她一夜都沒得安寧。

  她完全可以感情用事,去告訴拉克倫她父親那點錢根本不算什麼。其實她自己就很富有,仍然可以幫他度過難關。那樣一來,他一定會跟她結婚。但是毫無疑問他就是衝著她的錢而來,而不是看中她本人。當然,她也知道,要是真的證明了這一切是真的,那對她將是個不小的打擊。她難道被傷得還不夠嗎?

  一想到父親要用錢給她買個丈夫,一個她從未見過的男人,金白利不禁心如刀絞。況且現在拉克倫也不一定就是看中了她的錢財,退一萬步說,就算他是衝著自己的錢來,那又怎麼樣?她可以把底交給拉克倫,等於買他作丈夫,至少自己還不至於太茫然。結婚意味著要和男人上床,和他做愛,現在她感覺與拉克倫做愛的滋味還真不錯,簡直可以說妙極了。可是要她跟其他男人……金白利不禁不寒而慄。

  她可以把真相告訴拉克倫然後讓他來決定。當然,如果他正在為解除婚約而找借口,那她就不用自作主張地白費力氣了。拉克倫是會以她被剝奪了繼承權作借口,還是仍然願意娶她呢?

  金白利思來想去,最後決定去跟拉克倫說。她很幸運,剛拿定主意,一抬頭就看到拉克倫站在餐廳外面的大廳裡。他徑直走過來把金白利拉進了客廳。這麼一大早裡面還不會有人。

  一關上門,拉克倫便迫不及待地說:「金白,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你已經成年了,所以沒你父親的同意,照樣可以結婚。」

  「不錯,」金白利小心地回答,「可是,拉克倫,他可不是說著玩的,如果我沒得到他的同意就嫁人,那他真的會剝奪我的繼承權的。他說得出,也就做得出。」

  「這我相信。這也正是讓我百思不得其解韻地方,一個父親居然對自己的骨肉如此冷酷無情?」

  金白利無奈地聳了聳肩:「如果你知道他為什麼那麼痛恨蘇格蘭人,也許你會容易理解些。」於是她把經過簡要地跟他講了一遍,但剛說完,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認:「看來,也沒多少幫助是嗎?他的偏見從來都是毫無道理的。」

  「他為什麼這樣根本不重要,」拉克倫說,「除非說他有改變的可能。看樣子要他改變對我的看法是不大可能了。不過我畢竟是外人,不如你瞭解他。」

  金白利歎著氣搖了搖頭:「惡習雖難改,可還有改的可能,但要他革除這種偏見,簡直比登天還難。我母親去世後,他遇上了另外一個女人,一個他很想娶的女人,但即便這樣,也沒能改變他那個老頑固。這不僅僅是偏見那麼簡單,他骨子裡就是一個尖刻、專橫、固執己見的人。別指望他會變好。」

  「我想也是。我問你,你會不會背叛他,不要他的祝福而跟我結婚呢?本來我昨晚就想對你說了,可當時又氣又急,恨不得立刻把他的腦袋給擰下來。」

  他話還沒說完,金白利的心早已縮了起來,「你知道那將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你和父親永遠斷絕關係,很可能永遠不再見他。親愛的,你受得了嗎?你會不會後悔?」

  「拉克倫,如果讓我永遠不見亞勃羅夫伯爵,我倒是無所謂。

  他根本不像位父親,他從來沒給過我一點父愛。我一直生活在他的高壓政策下,他簡直就是個暴君。不過你要知道,如果我被剝奪了繼承權,對你將意味著什麼?你除了要面對流言蜚語,還……」

  「麥格列高又不是沒經歷過這些。」拉克倫笑了。

  「——而且我將沒有嫁妝了。」

  「我想不會吧?」

  金白利眨了眨眼睛,「你能沒有它而娶我嗎?」

  「啊呀!那還用問嗎?當然會。」拉克倫堅定地回答。

  當然,他還能怎麼說呢?金白利想。為了顯得不是個無賴,他只好這麼回答。

  「不過就我所知,你需要那份錢,」金白利提醒他說,「你是忘了,還是情況有所變化?」

  「沒有,我們仍然需要錢,我們現在還是債台高築,」拉克倫有點激動地說,「現在也該讓你知道了。幾年前我父親去世後,繼母捲走了所有錢財,包括麥格列高家的所有珠寶——這些她是動都沒權力動的。雖說我們還有一些地產,但因缺少現金,它們不能很好地運轉。」

  原來他為錢結婚是這麼回事兒!那他不該為她作出這麼大的犧牲的,他完全可以不要她而另選他人。因為是她自己沒有阻止拉克倫跟他做愛的。當然,也不是說他一點錯沒有,只是金白利完全可能,而且也應該阻止他。可惜她沒有那麼做。他現在表示願意沒有嫁妝也要娶她,他甚至都不知道娶了她,其實仍然可以解決他目前的窘境——不過,金白利還沒把這件事告訴他,那現在,要不要把自己財產的事告訴他呢?

  還是該告訴。畢竟他對她還是夠誠實的。但這會兒,金白利的好奇心給撩撥起來了,她想知道拉克倫到底是怎麼想的。

  「聽起來,你仍然很需要那份豐厚的嫁妝。可一旦我得不到它,那你怎麼辦?」

  「這你就不用費心了,親愛的,我會想其他辦法的。找個有錢的妻子固然是條捷徑,可其他路也不是走不通。」

  聽上去他對此是充滿了信心。金白利再次決定不說出自己的財產來。她想保證他娶她不是為了金錢。她現在也不想一直追問下去了。知道拉克倫不是衝著錢才娶她的,那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

  她說:「很好。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我仍然答應嫁給你。」

  拉克倫臉上露出了燦爛而迷人的微笑。金白利呼吸一下子變得急促起來,身體也不由得痙攣了一下。當拉克倫走上前來摟住她時,她的心彷彿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我今天就去告訴你爸爸。」

  拉克倫靠得那麼近,幾乎與她緊緊貼著。她根本無法集中精力聽他在講什麼。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還是我去對他講吧。

  你一見到他又得發火了,不太瞭解他的人都很容易被他激怒。」

  「可是一啊,也許你是對的。不過要是你需要我,我就在不遠處保護著你。」

  一股暖流湧上心頭。他們還沒結婚,他就想到要保護她了。

  啊,他的臉湊過來了,他要吻她了,金白利在等待著那銷魂的一刻。她的每一根神經都處在亢奮狀態。他用嘴罩住了她的唇。她只覺得靈魂出了竅,妙極了,這一切真讓人難以置信……

  金白利似乎還沒聽到開門聲,寡婦馬斯特那抑揚頓挫的聲音就在門口響起來了,「塞梭,你在這兒嗎?」當她看到一對情人在接吻時,忙說,「噢!對不起。也許我該先敲門……」

  在拉克倫往後退之前,金白利明顯感到他抖了一下。她還以為是由於被外人打擾的緣故,她怎麼也沒想到拉克倫居然認識這個寡婦。

  拉克倫低低地喊了一聲:「喂,繼母?」那語調極為疹人。

  尼費雷德•馬斯特倒退了一步,手一下子放到了喉嚨處,驚恐萬分。她給嚇壞了,聲音裡充滿了恐懼:「拉克倫?!……我的孩子,我會向你解釋……清楚的……」

  「你能嗎?!」

  只見金白利未來的繼母眼睛一翻,癱倒在地上昏死過去。金白利呆住了。溫尼弗雷德•馬斯特是拉克倫的繼母,是她聽錯了,還是……?不,沒錯。看來生活給他們開了個玩笑,同一個女人在他倆的生活中居然扮演了相同的角色。

  拉克倫厭惡地瞪著那個癱在地上的女人,狠狠地「呸」了一聲。這聲音把金白利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拉克倫,把她扶到沙發上去,好嗎?」金白利建議。

  「哦,不,讓我來幫她?沒那麼好的事!我要親手把她的脖子擰下來?」

  金白利被他那怒不可遏的聲音給震住了。她急忙用命令的口吻說:「先把她放到沙發上。等她醒過來,你再擰也不遲!」

  沒等拉克倫說話,金白利便跨過溫尼弗雷德衝到門口,吩咐一個僕人去拿嗅鹽。等她轉過身來,只見拉克倫已經將那個老婦人扛在肩上,重重地砸到鑲金邊的玫瑰色沙發上。

  「看來,以後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暈倒在你的面前。」金白利冷冷地說。

  拉克倫在那兒拍了拍手,像是剛摸過一件很髒的東西一樣。

  聽了她的話,他望著她說:「不,親愛的,我會像抱一個小嬰兒一樣地愛護你。而她,」他厭惡地看了沙發一眼,「沒權享受這份溫柔。」

  金白利來到拉克倫身邊,「她就是你跟我說過的那個女人,那個捲走你們所有錢物的女人嗎?」

  「就是她。可我弄不懂她來這兒幹嘛?不過這次,她可別想再溜走了。」

  金白利眉頭緊蹙起來。她已經猜出溫尼弗雷德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謝靈•克羅斯了。她一定是同塞梭一塊兒來的。昨天晚上之所以沒見到她,是因為當時他們在書房與塞梭爭吵,加上天色太晚,溫尼弗雷德見過梅根後便到屋裡休息去了。

  但是,這一切也太——太讓人震驚了,金白利簡直有點不敢相信。她忍不住又問了一句:「她就是你的繼母?」

  拉克倫無奈地「哼」了一聲,似乎覺得她提這個問題非常可笑。「她一見我就暈過去了,如果她心中沒鬼,那怎麼可能那麼害怕?」

  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在金白利母親還在世,她父親還沒戀上溫尼弗雷德•馬斯特之前,金白利就見過這個女人。溫尼弗雷德看上去似乎是個還不錯的女人,儘管稍微有點自私。

  這個寡婦年近五十,棕色的頭髮,淡棕色的眼睛,身材豐滿而勻稱。她個頭不算太高,比塞梭要矮些。總的說來,她可以說是個很有韻味兒的女人。

  但金白利並不喜歡她。她知道這個溫尼弗雷德嫁給她父親的條件是讓金白利早點出嫁,搬出去住。不過想想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金白利知道很多沒有血緣關係的女人一旦同住在一個屋簷下,麻煩可真不少。有些人即使有血緣關係,也愛吵個不停,因為她們都想掌管主家大權。但金白利不存在這個問題,因為她根本不想跟父親住在一起。

  金白利知道這個寡婦很有錢。幾年前溫尼弗雷德搬到諾森伯蘭郡時,就買下了當地很大的一座別墅——老亨利府邸,還僱傭了幾十個僕人。她經常奢華地大宴賓客,難道這些都是在用偷來的錢?

  真是不可思議。要是金白利的父親獲知此事——上帝呀,金白利簡直不敢再往下想。當然,如果是一個蘇格蘭人對溫尼弗雷德提出指控,塞梭是永遠不會相信的。

  金白利搖搖頭,茫然地說:「我簡直想像不出溫尼會是個賊。

  真的,我怎麼也想不到。」

  「溫尼?」拉克倫驚訝地問,「金白,你認識這個女人?」

  「你剛才沒注意到嗎?這個女人其實……」

  「誰暈倒了?」梅根走進屋裡焦急地問道。顯然那個僕人去拿嗅鹽時,把這事告訴了梅根。梅根一眼看到了躺在沙發上的溫尼弗雷德,驚叫起來:「啊,是我們新來的客人,馬斯特女士,是嗎?她病了嗎?要不要請醫生?」

  「我想醫生也無能為力,」金白利衝著梅根淡淡一笑,「她看到拉克倫就暈過去了。」

  梅根疑惑地看著拉克倫,「麥格列高先生,你是不是會昏厥術?那你應該隨身帶著嗅鹽才是。」

  拉克倫不屑地哼了一聲,「她是由於害怕才昏過去的,她活該如此。」

  梅根眉頭擰得更緊了,「是嗎?嗯,那當時你的臉色一定夠嚇人的。是的,我可以想像得出。」

  拉克倫氣惱地撇了撇嘴。梅根坐在沙發邊,將嗅鹽放到了溫尼弗雷德鼻子下面。這招挺靈,那寡婦很快舉起手來驅趕那股刺鼻的味道,眼睛也慢慢地睜開了。

  她一開始還處於迷茫狀態,看到梅根遲疑地問了一句:「怎麼——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怎麼躺在這兒?」

  突然,她猛地停住了,雙目直瞪,看樣子是記起了剛才的事。她急忙抓住梅根的手,驚慌失措地問道:「他還在這兒嗎?」

  「誰?」

  「那人是麥格列高嗎?」

  「是的,可我不明白……」

  那個寡婦馬上坐起身來,由於速度太快,差點把梅根撞到地上,而她本人也因劇烈的頭疼而呻吟起來。但她眼睛卻一直在不停地搜尋著。看到拉克倫後,她呻吟得更厲害了,乞求似地向拉克倫伸出了一隻手:「拉克倫,你先聽我解釋——免得做出讓我們都會後悔的事情來……」

  「後悔?」拉克倫冷冷地說,「我敢向你保證,女士,無論我現在做什麼,我都會感到開心——而你就不一樣了。」

  「求求你,我們能不能單獨談談?」溫尼弗雷德一邊懇求著,一邊難為情地望著金白利和梅根,「沒必要因為我們之間的家務事而打擾這些女士。」

  「你以為只是家務事那麼簡單嗎?」

  此時的拉克倫已經怒不可遏了,他根本不想去考慮這個寡婦的請求。他也根本不去想她會陷入一種怎樣尷尬的境地。在他看來,金白利不會在這事上責備他。可恰恰相反,金白利此刻倒是有點同情那個寡婦了。

  金白利清了清嗓子,望著梅根說:「啊,我還沒吃早餐呢,你願意陪我一起去嗎?」

  梅根歎了一口氣,似乎有點不情願,但她還是跟著金白利走了。「我知道你這麼做是對的,可現在我很想瞭解這裡到底是怎麼回事。親愛的,你知道內幕,是嗎?」

  「是的,很不幸,我知道,」金白利挽住了梅根的手,「我想拉克倫也不願將這事瞞著你們,他正想公之於眾。況且要是有人因此被捕,這事是瞞也瞞不住的。」

  客廳裡,溫尼弗雷德正在一個勁地解釋:「拉克倫,我愛你父親,這你知道。他的去世對我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我那時是昏了頭了,沒好好考慮就……」

  「那時我們都昏了頭了。但如果這就是你能說出的唯一理由……」

  「我……我當時害怕極了。」

  「你害怕什麼?」拉克倫緊追不放。

  「害怕孤獨。」

  「你腦子是不是有毛病?」拉克倫驚詫地問,「整個城堡都住滿了人,你還孤獨什麼?」

  「可他們都是麥格列高家的人。」

  「那你不也是麥格列高家的人嗎?再說了,除了麥格列高家的人,誰還會住在那兒呢?」

  「但我跟你們不一樣!」溫尼弗雷德固執己見。

  「有什麼不一樣?你以為我們會把你趕出去?不,你心裡明明知道,麥格列高就是你的家。」

  「你父親死了以後,那還是我的家?不,」溫尼弗雷德搖著頭說,「我在那兒沒有一個朋友……」

  「哦,那又是誰的錯呢,女士?」

  「我知道都是我自己不好。可事實畢竟是事實。你父親是我的遮陽傘,是我生活的全部。後來他撇下我走了,我就一無所有了。」

  「所以你就有權利偷走我們的家產?!」拉克倫怒氣沖沖地說。

  「不,不是,我知道我做錯了。當時我害怕孤獨,所以一時昏頭做下了錯事。拉克倫,相信我,這些年我經常在責備自己。」

  「是嗎?」拉克倫嘲諷地問,「你有那麼多年的時間可以糾正你的錯誤,可是至今我沒見到你歸還一件首飾,一分錢。」

  溫尼弗雷德的身子蜷得更厲害了。「我知道,我知道!我一直在說服自己,認為我比你更需要這筆錢。你畢竟還年輕,又是個男人,你可以通過其他辦法再去尋到錢,可我卻無能為力。」

  「如果只涉及到我一個人,那問題可能不會太大。但是你知道嗎?自父親過世後,整個家族的重擔就落在了我一個人肩上,我得維持家族中所有人的生活,還得保證各方面的正常運轉。你說我該怎麼辦?我在大學的學業中止了,只好輟學回家。其實即使那時我學的是經濟貿易,我也無法養活那麼多張嘴,更不用說面對修理破舊的城堡那筆天文數字?」

  溫尼弗雷德開始惶恐起來,「拉克倫,你要理解我!我從小生活在窮人家,父親是個賭棍、敗家子。我還在襁袍中時,母親就離開了人間。我跟父親經常過著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哦,上帝,我想起來就害怕!後來是你的父親幫我擺脫了那種生活!可是他撤下我一個人走了,我就又一次陷入了痛苦的絕望中。這些你都明白嗎,我的孩子?」

  「我一點也不明白,溫尼弗雷德。不管你有多少理由,事實就是你當了小偷,偷走了我的,不,應該說是整個家族的家產。

  現在我要索回全部財物,包括每一塊英磅,每一根項鏈,每一個戒指……」

  「可是……錢都沒了。」

  拉克倫僵住了。他的眼睛裡噴射出灼人的怒火。想到那原本屬於自己的一大筆錢,想起那些苦苦煎熬的日日夜夜……不,他不相信!沒人會在短短三年內就把這麼多錢花光——除非他過著一種該死的國王般的奢靡生活。

  現在,面對溫尼弗雷德如此厚顏無恥的說辭,拉克倫已經不想再說過多的話了。他只是惡狠狠地冒出兩個字:「沒了?!」他幾乎是咆哮著說出來的。

  那寡婦退縮了一下。「真的,我並不想把它們都揮霍掉。我曾經把它們藏在巴士鎮的一間小草屋裡,整整一年時間,我無所事事,哪兒都不敢去。可那樣我又感覺無聊透頂,我需要熱鬧,需要有人陪我,於是我決定以一個風韻猶存的寡婦的身份出現在社交場合中。我換了名字,搬到了諾森伯蘭郡,在那兒買了一幢別墅。我經常宴請賓客。我還賭過,雖說數額不大,可是運氣不佳,結果也不比我父親好……」

  「夠了!」拉克倫雷霆般地吼叫起來,「你這個賤婦,你可是偷走了十萬英磅!你再怎麼也不可能花掉所有……」

  「我還有些珠寶首飾,」溫尼弗雷德趕忙插話,「它們大多數還在,我只是最近才當了幾件。還有那幢房子,我很快就要結婚了,之後我馬上把它們給你。」

  「接受用我的錢買的房子?哈哈,我可真夠榮幸的!」拉克倫用嘲弄的眼光望著她。

  拉克倫簡直是哭笑不得。這女人居然不認為她的饋贈簡直是荒唐之極,也根本沒意識到她的每一樣東西原本都是屬於他的。

  她是一個輕浮的女人!一個白癡!-個自私自利的糊塗蟲!過去在克瑞格勒時,拉克倫從沒跟她接近過,所以還沒認識到她會是這樣一個貨色。

  「我未婚夫肯定不會介意我的房子的,」寡婦繼續說著,「他可能還會補償我欠你的一些錢。他是一個極可愛的人,而且很有錢。他一定會拿出幾百英磅……」

  「女士,你不要搞錯,是十萬英磅啊!」

  「哦,這個,當然了。會給你十萬……英磅。」

  門突然開了,金白利探進頭來,「拉克倫,你知道整個樓下都聽得到你的聲音嗎?」

  「就算是另外一個郡的人都聽到,我也不在乎!」拉克倫怒氣衝天地說,「金白,你知道嗎?這個女人偷走了我大半的財產。她居然厚顏無恥地說她的未婚夫會補給我十萬英磅!」

  「噢,這個我也說不準,」金白利冷靜地回答,「不過她的確已經跟我父親訂婚了。」

  ————————

  *一般新人結婚,舉行婚禮前連續三個星期天要在所屬教區教堂等處預先發佈公告,給人提出異議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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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這事可真是太滑稽了!」梅根從馬上下來,一邊感歎著,一邊將母馬「安布羅斯先生」交給了馬伕。

  在梅根遇到德夫林以前,她就把這匹馬以德夫林的名字的一部分——「安布羅斯」命名了。當然,這話要是說起來可就長了。德夫林一開始還真有些不習慣,可現在似乎已經無所謂了。

  他們去騎馬時,梅根把塞梭和拉克倫的最新情況告訴了德夫林。梅根平時喜歡早晨騎馬,但如果她想和丈夫一起馳騁,就得將就他的時間。他今天一早都在忙於公務,所以還來不及知道剛剛發生的新鮮事。

  「那你覺得哪點滑稽呢?」德夫林問。他拉著梅根的手一起往住處走著,「你是說,我又欠著蘇格蘭人一個道歉嗎?」

  「不,不是……」梅根停住了,驚異地問,「怎麼,你又對拉克倫怎麼了?」

  「因為我先前不相信他講的有關遺產被偷的故事,」德夫林心情有些沉重,「我還以為是他騙取同情的謊言。」

  「好了,好了,也許他根本沒意識到你會這麼想。我想這倒不必道歉。」

  「可我覺得有必要,你知道,我是一直戴著有色鏡看他的。

  如果我一開始相信他說的,那對他的態度可能就會兩樣,我也不至於一聽到馬丟了,就匆匆斷定是他所為,那樣也就不會……」

  「噢,親愛的,你覺得很內疚是嗎?」

  德夫林微微點了點頭,說:「是的,非常內疚。」

  「好了,這些就先不用管了,」梅根溫柔地拉住了他的手臂,「現在的問題是,拉克倫在馬斯特一事上很固執,似乎沒人能改變他的決心。」

  「怎麼?」

  「拉克倫像在懲罰一個孩子那樣,對著馬斯特興師問罪。但其實馬斯特是個浮躁的,沒頭腦的女人,拉克倫這麼做究竟有什麼用呢?我懷疑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幹什麼。他現在讓他的堂兄弟看著她,問題沒解決之前,馬斯特哪兒也不能去。我現在也不知道該拿他們怎麼辦。」

  「塞梭伯爵對此如何反應?」德夫林一邊走一邊問。

  「他也許還不知道——至少在我們離開前還沒有人去告訴他這件事。但願他現在已經知道了。我想這對他來說也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兒吧。」

  「昨天晚上我算是盡了責,該做的都做了,儘管不那麼令人愉快。可今天的事,我一點也不知道,也真不好插手啊。」

  「你用不著自責,」梅根安慰他說,「理查德先生是我平生見到的最令人討厭的人。但也真是奇怪,他這麼-個人,卻有這麼體面的一個女兒,現在金白利打算嫁給拉克倫,我真替她高興。

  拉克倫是個很有魅力的小伙子,他會讓她的生活充滿歡樂的。」

  德夫林揚起了眉,「啊,親愛的,我的記憶力沒出問題吧?我記得昨晚我曾告訴你說塞梭不同意這門親事,而且是一口回絕了它?」

  「是的,我怎麼會忘呢?不過,我的第六感覺告訴我說,那兩個人還是會結婚的。」

  「你真這麼想嗎?」

  「那當然。」

  金白利打開自己的房門時,希望還能見到拉克倫站在溫尼弗雷德的門口,她想聽聽他有什麼打算。早晨他和那寡婦談完話後,惱怒萬分,把那寡婦「押送」回房時,派了個僕人去找他的堂兄弟來,他呢,就站在溫尼弗雷德門口等著他們到來,以防她逃跑。他準備等他的堂兄弟來接班後,再去好好理理頭緒,想想這事。金白利也回屋去了,想著該怎麼同她父親談談。

  金白利打算直截了當說出自己打算嫁給拉克倫的決定。這沒什麼好隱瞞的,也沒什麼好爭論的。父親可能會暴跳如雷地大吵大嚷,不過她早已習慣把他那歇斯底里的長篇說教當耳邊風了。

  這些年來她練就了一套功夫,就是對父親的話左耳進右耳出。

  不過關於拉克倫的繼母,也是金白利未來的繼母溫尼弗雷德的事,就完全不同了。雖說父親對她無情,但金白利可不願傷害父親。和女兒斷絕關係塞梭一點也不會傷心,這一點金白利是十拿九穩的。可是,關於那寡婦……

  他真的愛那個寡婦嗎?

  有可能,但也不能肯定。塞梭會不會真愛一個人,金白利對此是深表懷疑。過去的歲月中,他一直宣稱自己愛著那個死去的女人,可就金白利看來,那根本不是愛,只是一種自欺欺人。

  現在,他想再次結婚是因為家中需要一個女主人。他不會把希望寄托在金白利身上,因為他們彼此之間漠不關心,而且終有一天她要嫁人。塞梭想找一個能長久滿足自己需要的人。他之所以選擇了馬斯特寡婦,大概是她善於交際,在他們生活的社區中很受歡迎吧。

  但是,假如溫尼弗雷德受指控被捕,他會難受,會不安嗎?還是會馬上另擇佳偶?金白利還真說不清,摸不透。

  但是,有一個不容忽視的事實:塞梭可是花了不少時間、不少精力去追求那個寡婦的。他三天兩頭跑到她那兒去赴宴,或是參加娛樂活動。他也無數次地邀請她來過家裡。

  還有,他們的訂婚已是人所共知的事實。如果現在又不結婚了,塞梭就是向大家解釋原因,那一定很讓他感到難堪。當然,如果這則醜聞還沒被傳出去,他也可能會編出另外一個什麼理由。

  但是,金白利現在是否有必要向父親提起這件事?本來,作為女兒,她有責任這麼做,拉克倫也不會在意的。只是溫尼弗雷德不知道會在背後說些什麼。

  金白利的時機到了。她拉開門,門口站著的不是拉克倫,而是塞梭。他正陰沉著臉望著她,顯然他又在生氣了。

  「這是我第四次來這兒找你,」他惡狠狠地抱怨道,「你他媽的應該呆在你那該死的屋裡……」

  「父親,有事嗎?」

  「當然。我來是叫你收拾行李的,我們今天就離開這兒。」

  「可我不想走。」

  「怎麼?」

  「當然,你可以走,我要留下。至少要等我結婚後再走。」

  「你這麼快就又找到一個男人了?啊,真不可思議!說說看是個什麼樣的人?」

  「不是別人,就是那個蘇格蘭高地人!我早就答應要嫁給他了。」

  「我絕對不會允許的!」

  「這我知道。但無論如何我還是要和他結婚。」金白利鎮定自若。

  「你簡直是反了!膽敢違抗父命!我沒有你這個女兒!」

  「我可是你唯一的女兒……」

  「可現在已經不是了!以上帝的名義,你已經被取消繼承權了!你已經沒權繼承財產了,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那現在我們也不必……」

  金白利趕緊打住了話頭。因為她看見塞梭已氣得面紅耳赤,轉身正想離開。顯然他已經對她死心了,在他眼裡,她已根本不存在。他連「再見」都不願說就想一走了之。

  金白利再也沉不住氣了。「別走!你聽我把話說完!你娶不娶溫尼弗雷德對我來說無所謂,但是現在……」

  這句話果然擊中了塞梭,他轉過身來憤憤地說,「你他媽別管我的事!這與你無關——尤其是現在。」

  「那當然。你難道沒注意到我對你的生活一點也不感興趣嗎?我不想管你的事,我只是跟你說一聲,那個寡婦惹了大麻煩了,而且很可能……」

  「你他媽的在說什麼?」

  「如果你不再打斷我,那我可以告訴你,幾年前那寡婦從她繼子那兒偷走了一大筆錢,大概有十萬英磅,還有不少首飾珍寶——這些都是她繼子該得的遺產——然後逃之夭夭。現在是你把她帶來謝靈•克羅斯,才讓她繼子終於找到了她。她繼子可能還會因此而感謝你吶。當然也說不定,因為他就是拉克倫•麥格列高。」

  從塞梭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吃驚的程度,但這種神情轉瞬即逝。很快,他掩飾住了自己的驚訝,冷冷地問:「你葫蘆裡在賣什麼藥?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這套鬼話嗎?」

  「你信不信與我無關,」金白利坦然地說,「只是我覺得你既然打算娶她,就應該知道她犯罪要入獄的事。」

  「犯罪!哈哈!荒唐之極,一派胡言,我不想聽!」

  「她已經認罪了。她還說所有的錢都用光了,揮霍掉了。她身邊還有大部分的珠寶,所有這些連同房子都得一起歸還拉克倫。當然也許拉克倫不會就此罷休,因為她給他造成的損失太大了,她偷走的是他賴以生存的大部分家產。趁著拉克倫還沒最後決定拿她怎麼辦,你最好去跟他談談。我也不指望你能相信我,但你可以去問問溫尼弗雷德。」

  塞梭兩眼直愣愣地盯著地板,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金白利完全可以猜到他此時的心情。

  將近一分鐘時間過去了,塞梭非常困難地擠出了幾個字:「她怎麼會做出這種蠢事,怎麼會?」

  這是金白利第一次從塞梭嘴裡聽到的一句有理智的話。她被感動了,不由得對他生出了一點同情。她本來想說:「誰讓你要去跟一個可笑的白癡訂婚?」可現在不了。她語氣緩和了不少,婉轉地說:「她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儘管他們不原諒她的所作所為。我想她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的。她現在很可能需要有個人去安慰她,去靠在一個堅實的肩膀上大哭一場。」

  塞梭咬了一下嘴唇,臉也一下子變得通紅,因為他發現金白利在看著他的這副狼狽相。他清了清嗓子,又恢復了往常那種尖刻的表情,不滿地問:「要是叫那個蘇格蘭人不起訴溫尼,他的條件是什麼?」

  金白利眨了眨眼睛,差點沒笑出聲來。她沒想到自己還會有和父親討價還價的一天。要是那寡婦沒陷入今天的窘境,那現在這一幕就不可能發生了。那麼,她父親還想娶那寡婦嗎?那將會是怎樣一種情形呢?

  ☆☆☆

  金白利花了一個小時才找到拉克倫。他漫無目的地在整個府邸到處亂走。金白利逢人就問,可每每到一個地方,別人總是說他已經又到別處去了。最後金白利終於在通往湖邊的羊腸小道上找到了他。

  時令已是冬天。湖面雖說還沒結冰,可從湖面吹來的冷颼颼的寒風已很刺骨。拉克倫穿得很少,他雙手插在兜裡,雙頰凍得通紅,連牙齒都在不停地打顫。他看到金自利朝自己走來,臉上馬上露出了溫馨的笑容。

  「啊,親愛的,你是來可憐我的嗎?」他含笑望著她。

  「怎麼啦?」金白利關切地問。

  「我需要溫暖。」

  他的話還沒說完,手就插進了她的大衣,順勢把她拉到了自己胸前。當他冷冰冰的手貼到了她的後背上,她不禁打了個寒顫。他感覺到了,哈哈大笑起來。

  「有點難受,是嗎?」

  「不,」金白利不好意思地說,「只是一秒鐘,不過這樣是不能讓你暖和過來的,你需要去坐在火爐旁,而且……」

  「我不用去火爐旁,」拉克倫湊近她的耳朵悄聲說,「你比火爐更快地能讓我暖和起來。」

  她又打了一個寒顫,這次可不是因為寒冷。接著他冰冷的鼻子觸到了她的臉頰,她抽搐了一下,尖叫著跳開了。拉克倫笑了,她也羞怯地笑了。他的笑聲太有感染力了。

  兩人笑過之後,拉克倫舒了口氣說:「好了,現在我們可以到火爐旁坐坐了。就現在。」

  「你不該只穿那麼點就出來,」金白利有些責備地說著,兩人手拉著手往住處走去。

  「其實這兒比起蘇格蘭高地來,已經夠暖和的了。」

  「這我相信。我的家鄉諾森伯蘭郡也比這兒冷多了。今天你在外面到底呆了多久?」

  「和你分手以後,我就一直在外面溜躂。」

  金白利搖搖頭。,「今晚你要是不感冒才怪呢?」

  「感冒?哈哈,你要不說,我還真給忘了,你曾經把感冒過給我。」

  拉克倫狡黠地一笑,臊得金白利滿臉通紅。她當然記得他第一次吻她後,傳染上了她的重感冒。往事一幕幕在金白利眼前閃現,使她甜蜜而又羞澀。她突然想起了自己來找他的目的,「我已經跟父親談過了,」她說。

  拉克倫止住了腳步,將金白利攬進了懷裡,「親愛的,對不起,他要是和你斷絕關係,你會難過嗎?」

  「不,只是……」

  「你不用為了我而掩飾自己,」拉克倫打斷了她的話頭,溫柔地說。

  「不,我真的一點也不難過。我和他從來沒有父女間的那種親情。」金白利偎在拉克倫懷裡,接著說:「和他斷絕父女關係,對我來說無所謂,對他更是無關痛癢。但他這次沒有剝奪我的繼承權。他本來想那麼做來著。可後來改變了主意。」

  「他怕旁人議論,是嗎?啊,我真希望他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也許吧,」金白利做了個鬼臉,「大概是他覺得生米已經做成了熟飯,事情再也無法挽回了。他這人有個特點,當他長時間處於惱怒狀態,他就沒心思去仔細考慮事情的前因後果,這樣他對事情最後到底怎麼解決反倒不太關心了。」

  拉克倫放開了她,不解地問,「那你就能在這種狀態下說服他?」

  「確切地說,應該是跟他談判。」

  「那你們都談了些什麼?」

  「你呀。」

  拉克倫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金白利被他那詫異的神情給逗樂了。她想乘機逗逗他,先不告訴他內容。她拽著他的手臂繼續往前走,但還沒走三步,拉克倫的腳就像生了根一樣,一動也不肯動了,無論她怎麼用力也無濟於事。

  「金白,要是你不說,我就站這兒不走了。」

  「其實也沒什麼……嗯,不過既然你提到了……」

  拉克倫迫不及待地等著下文,但金白利卻又突然停住了。她瞪大雙眼望著拉克倫,像是在他臉上發現了什麼新大陸。拉克倫又一次感到莫名其妙了。金白利終於忍不住笑了。拉克倫這才明白過來,慢慢地搖著頭,也笑了,那笑容中帶著一種報復的神態。他朝她走過去。金白利一看不妙,尖叫了一聲,提著裙子撒腿就跑。

  當然,她是不可能跑得過他的。只見拉克倫邁開長腿,不用幾分鐘兩人就滾在地上,抱成一團。金白利整個人趴在了拉克倫身上,樣子極不雅觀,只聽到他的朗笑聲在胸口迴盪著。

  「你瘋了!」金白利尖叫著,想爬起來,但拉克倫死活不鬆手,「快放開我,我們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子。」

  「親愛的,等我有一天老得動不了了,我就會拄著枴杖,顫顫巍巍地數數頭上還剩下幾根頭髮。但即使到了那一天,我恐怕也不會放討你,我也要跟你玩個夠。」

  金白利盡量板著臉望著他,可不多會兒就堅持不住了。拉克倫在那兒一個勁兒地做著鬼臉,讓她忍俊不禁。他剛才的話明擺著是在挑逗她,她知道有關性的一切意識隨時都在他腦中蠢蠢欲動。她心中躁動起來了。她無力地靠在他身上,滿臉緋紅。拉克倫把她的唇吸進了自己嘴裡,緊接著手也順理成章地伸進了她的裙子。他冰冷的手在她臂部挑逗似地來回撫摸著,與他的熱吻形成了鮮明的冷熱對比。寒冷、刺激、亢奮、愉悅幾種感覺交織在一起,讓金白利激動得在他懷中顫抖起來。

  可拉克倫卻又一本正經地望著她了。「我真恨不得現在就來跟你做愛,可是寒冬臘月,又在室外,我們似乎還不便於做這個遊戲吧?」

  金白利慢慢從狂熱中冷靜下來,她不太情願地說:「是啊,這裡還隨時可能有人經過。」

  「這我倒是不在乎……」

  「可我在意……」金白利完全清醒過來了。

  「親愛的,別著急,我答應一回房就讓你體會那種神仙般的感覺,啊?」

  金白利免不了又是滿臉通紅了。她真希望他別再那麼含沙射影地撥弄她那脆弱的情慾之弦,那樣她也不至於每次和他呆上幾分鐘,就被臊得面紅耳赤,像曬過太陽浴一般。

  「好了,在你起來之前,」他突然嚴肅地說:「你得告訴我你爸爸是怎麼說的?還是你根本就忘了為什麼你會躺在這兒的啦?」

  哦,她真的是給忘了。拉克倫總是有辦法讓她像患了失憶症一樣,忘掉所有的事。每當他把她摟在懷裡……

  「好嗎?」拉克倫又追問了一句。

  「對了,我把溫尼弗雷德惹的小麻煩告訴他了,」金白利終於想起來了,連忙說道。

  「你說是小麻煩?」

  「好好好,是大麻煩,行了嗎?我給他提了個建議,如果他還想娶那個寡婦,就得幫她欠你的債還上。那樣,你也許,注意啦,是『也許』會不再追究此事。」

  拉克倫翻身坐起來,把她也放開了,兩個並排坐著。「他是不是覺得你的建議很荒唐?」他嘲笑似地說。

  「正好相反。他決定還你一半的錢。然後其餘的一半由我給補上。」

  「噢,他還得了嗎?這些年來溫尼弗雷德給我造成的傷害和打擊,豈能——等等,你剛才說什麼?你把其餘的補上?你哪來的錢?」

  「自然是我自己的啦!」

  他看了她一會,突然開心她笑了起來:「是真的?」

  拉克倫一下子喜出望外。看著他那樣兒,金白利也忍不住笑了,「這還有假。」

  「天哪,你原來怎麼不告訴我?你打算保密到什麼時候?」

  「自然是結婚以後嘍。你別打岔,我剛才的話還沒說完:塞梭說他還你一半的錢,因為他仍然想娶溫尼。另外如果你不再追究這事,那他同意不與我斷絕關係——至少是官方的,允許我嫁給你。但他也在嫁妝上絲毫不願讓步。他不願把它交給一個蘇格蘭人。」金白利說著笑了。

  「什麼?」

  「你不要不開竅嘛。其實是一回事兒。他打算還你的那筆錢和原來為我準備的嫁妝相差無幾。不過等他哪天反應過來,已經為時過晚了。你覺得這主意怎麼樣?你願意接受嗎?」

  拉克倫捏著下巴,陷入了沉思,「親愛的,我一時也說不清。

  我再考慮考慮。」

  金白利瞇起了雙眼,「我看沒什麼好考慮的……你不過是想故意讓他嘗嘗等待的滋味,是嗎?」

  拉克倫故作無辜地瞪大了雙眼,「我會嗎?就因為他嫉恨我,不讓我娶他唯一的女兒?還是因為他脾氣暴躁,心胸狹窄,我就報復他?我會那麼小氣嗎?」

  金白利想起了梅根最愛用的一個口頭禪,不由得也脫口而出:「絕對會的。」

  拉克倫咧嘴笑了。「金白,你真是太瞭解我了。什麼事都瞞不過你的眼睛。不過這次……嗯,當然這次你想得也不錯。」

  ☆☆☆

  金白利認為讓塞梭焦急等待雖不是個好主意,不過讓溫尼弗雷德嘗嘗受煎熬的滋味完全在情理之中。雖說拉克倫最終會接受他們還來的錢和珠寶首飾,但如果現在就告訴溫尼弗雷德,讓她知道自己將不會受到指控,那豈不是太便宜她了。

  對,應該讓她嘗嘗受煎熬的滋味!這是對她造下罪孽的唯一懲罰!雖說比起她給麥格列高家族帶來的煩惱和窘迫,這種懲罰簡直是微不足道,但不管怎麼說,有懲罰總比沒懲罰好。

  但是,塞梭卻已經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等不及了。他的情緒糟到了極點,他周圍的人都感到很不自在。不過幸好他除了跟那寡婦在一起,大部分時間都一個人鎖在屋裡,才不至於過多影響其他人的情緒。

  金白利沒去追問拉克倫,她心裡很清楚問也沒用。他一旦決定的事是很難再改變的,他可能要等結婚後才宣佈他的決定。他想吊吊塞梭的胃口,讓塞梭整日如坐針氈。金白利知道塞梭肯定想在婚禮前就盡早離開謝靈•克羅斯,他可不願看到自己的女兒當眾違抗父命。

  當然,要是塞梭到時候走不了,他也許根本就不會來出席婚禮。到那時,要是有人問起新娘的父親為什麼不在,金白利會感到很尷尬。不過,想開點吧!這些關她什麼事兒?他露不露面可以說與她無關,只要有拉克倫在……

  聖誕節快要到了,梅根建議過完節後再為他們舉行婚禮。大家也覺得這樣很好。

  金白利忙起來了。她現在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上街買東西,給諾森伯蘭郡的幾位好友寫信,告訴她們自己以後不會再回去了。另外還要給理查德的管家寫一封長信,讓她把那些金白利認為屬於自己的東西理好、裝好,送到蘇格蘭高地去。

  在所有屬於她的財物中,金白利最看重的就是她母親遺留下來的那些傢俱了,多年來它們已成為家裡不可缺少的擺設,讓金白利能夠隨時回憶起母親。比如,在客廳壁爐架上掛著的巨幅畫像,餐廳裡的有著中國式裝飾風格的物品,還有一架十八世紀安妮女士時期的胡桃色掛鐘,是她母親祖上傳下來的。

  這些東西對於塞梭來說毫無意義,但對金白利而言,它們就是家傳珍寶,是母親音容笑貌的一部分,她會不惜一切地保護它們。

  當金白利把自己要拿走的財產清單遞給父親看時,塞梭只是點點頭表示同意,隨即便轉過身去繼續幹自己的事,再也沒有搭理她了。金白利對這一切太熟悉了,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是這麼對待她的。

  一轉眼,聖誕節到了。這是金白利過得最開心的一個聖誕節。她為住在謝靈•克羅斯的每一個人都準備了一份禮物,給她父親塞梭買了一盒他最愛抽的雪茄。自小到大塞梭從來沒給過她任何禮物,過去母親送禮物給她時總愛說是他們倆的心意。但是後來金白利長大了,懂事了,母親就再也沒有騙過她。

  所以那天當金白利沒從塞梭那兒得到禮物時,她一點也沒放在心上。這完全在預料之中。況且那天任何事情都不會破壞她的心情。拉克倫肆無忌憚地挑逗她,多次把她弄到槲寄生小枝下與她接吻,逗得所有的人都笑得直不起腰來。最讓她興奮的是兩人都同時想到送給對方一件禮物,而且這禮物還都不同尋常。

  金白利送給拉克倫的是一根拐棍。拉克倫開懷大笑起來。他當然記起了他們那天在湖邊打滾時說過的話。他接過拐棍,笑著警告她:「要是你膽敢在我三十歲前就虎視眈眈地想來數我頭上還剩下幾根頭髮,那我就正好拿這根枴杖把你打蒙!」

  金白利煞有介事地審視了一下拉克倫那厚厚的赭色頭髮,說:「哦,那麼早它就會落了?別不是假髮吧?放心,它一開始掉我就會好好地幫你數著。可有個問題挺麻煩,你知道,要是它們掉到了湯裡——你們蘇格蘭人喜歡喝湯嗎?」

  「不喜歡,不過我們經常吃一道菜,那就是英格蘭女孩。」-

  金白利再也忍不住了,她朗聲大笑起來:「我倒先跟你打個招呼,英格蘭女孩的味道可不怎麼樣。」

  「啊,不,親愛的,你純粹是在撒謊!我已經嘗過了,味道好極了。」

  為了證明給她看看,他猛地將她拉到槲寄生小枝下,響亮地在她臉上咂了一口,然後又小雞啄米似地親了她幾十下,逗得她又叫又躲,房間裡氣氛歡快極了。迪奇笑瞇瞇地看著,一邊搖著頭說:「上帝呀,應該制訂一條法律,禁止弄出這種嗓音!德夫,我的孩子,你為什麼不給他作個示範?」德夫林樂不可支,梅根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這時,拉克倫從外衣口袋裡拿出了一把小陽傘,手舞足蹈地在空中舞著。

  金白利一眼就看出了他口袋裡在賣什麼藥,她嬌嗔地笑著說:「啊,你還真的勇敢嘛。」

  「親愛的,為了你我當然什麼都敢去做。」拉克倫看著她的眼睛說,金白利心頭一動,她覺得他說這話時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他是認真的。

  他總是那麼不可思議。他能夠在講一些大道理時也充滿魅力。而同樣也是他,總是會說出一些不堪入耳的、讓她面紅耳赤的歪話來。

  金白利又拿出了她買的另一件禮物——一對很昂貴的鑽石袖口鏈扣。這一次她得到了拉克倫深情的一吻,不過不是在槲寄生小枝下面。接著,拉克倫也給了她一份驚喜,在聖誕晚會快結束前拿出了另外一件禮物。

  這是一個小盒子。在金白利打開盒子時,拉克倫不好意思地說:「這是我在你父親來之前就買的。」

  盒子裡面是-個訂婚戒指。金白利一下子明白了為什麼他會說出剛才那番話。那個戒指看上去非常-般,他是在為此表示道歉呢。

  其實那是一個質量還不錯的翠綠色寶石戒指,金白利知道按拉克倫目前的狀況,他根本沒錢買這個東西。她問了一句:「你哪兒來的錢買它呢?」

  拉克倫聳了聳肩,輕描淡寫地說:「我把馬給賣了。我不會養馬,這也算是給馬找了個好歸宿吧。不過也許我會重新考慮接受公爵想送我的那三匹馬,讓它們把我們送回去。」

  這真是個荒唐的理由!但這理由讓金白利感動得兩眼噙著淚花。他其實沒必要這樣做!他完全可以等有了錢再買!可為了讓她能按傳統習俗在結婚前戴上戒指,為了給她一份溫馨與保障,他變賣了他唯一值錢的東西。哦,她會像珍愛生命一樣珍愛它的,勝過珍愛她以前所有昂貴的首飾。

  金白利只覺鼻子一酸。為了不至於哭出聲來惹人笑話,她趕緊轉移了話題,提起了德夫林那三匹純種馬來。她說:「我已經替你做了那件事了。」

  「什麼事?」

  「接受那三匹馬唄,」金白利一本正經地說,「我想它們可能會是一項很好的投資。」

  「是嗎?」拉克倫有點懷疑,但見她的表情那麼肯定,又說,「啊,也許你在這個行當還真能幹出點名堂來,親愛的。真高興你能這麼說。以前麥格列高家族在這個領域從不走運,但我想也許我們要轉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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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第二天下午,金白利和坎特比女士呆在一起。離結婚議式只有十幾個小時了。這時一個僕人慌慌張張地跑來找金白利。

  金白利當時正在試穿一套婚禮裙裝。這套裙裝早就設計出來了,只是為了能更適合婚禮莊重而喜慶的場合,坎特比女士又作了一些改進,增添了一點新裝飾。它花了坎特比女士整整一個星期的時間。無論是式樣、做工,金白利都覺得無可挑剔。它不僅洋氣、大方,而且非常雅致。金白利現在只是想穿上再最後感覺一下。

  來人是管理樓上雜事的女傭,說要和金白利單獨說幾句話。

  她們來到了大廳,女傭輕聲說:「夫人,我平時負責清掃你父親的房間,好幾次去他都不在。可是今天他呆在房裡,我敲門也不讓我進去。我敢肯定他在裡面,因為隔著門,我能聽到他在哭。」

  「在哭?」

  「是的,夫人。」

  「他在哭?」

  「沒錯,夫人,」女傭重複著,把頭昂了起來,彷彿想以此來增加她語氣的可信度,好讓金白利不再懷疑她。

  他在哭?不會的!金白利說什麼也不能相信塞梭會哭!簡直是胡扯!恐怕是一隻叫春的貓誤入了屋裡,一個勁地想出來吧?她父親可能根本就不在屋裡。這個愚蠢的女傭居然會分不清貓叫和人哭!

  金白利歎了一口氣,說:「那好,我換好衣服馬上就去。謝謝你來告訴我。」

  金白利不緊不慢地比試完衣服。她暗地裡覺得好笑:她父親怎麼會哭呢?!簡直是荒唐之極!走出坎特比夫人的房間時,她本來決定不去理會這件事,因為她父親的房間在府邸的另外一側,離她的住處不算近,得走上好一陣子,要真去的話,豈不太浪費時間了?可是,要是那兒真的有貓可怎麼辦?它一定會拚命想鑽出來。

  想到這兒,金白利朝塞梭的房間走去。在門口,她沒聽到屋裡有什麼動靜。她輕輕地敲了一下門,沒聲音。她把門推開了一條縫,希望會有一隻貓從她腳旁逃走。可連貓的影子也沒有。於是她把門又推開了一點,只見塞梭正一隻手蒙住雙眼,頹然地坐在椅子上,他身上還穿著睡袍,似乎早晨起床後還沒換過衣服。

  金白利大吃一驚。一種憐憫之情油然而生。他剛才難道真的在哭?不可能,但是……

  「你沒事吧?」她猶豫地問了一句。

  她的聲音嚇了塞梭一跳,他把手挪了挪,露出了紅腫而充滿血絲的雙眼。那眼裡沒有淚花,也看不到淚痕。他剛剛可能是哭過,只是他把淚痕給擦掉了。

  「能有什麼事?」他氣勢洶洶地說,「當然沒事。我他媽的怎麼會有什麼事?」

  金白利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塞梭說話明顯地有點含混不清。

  她注意到了桌子上空空如也的酒瓶。

  他喝醉了?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塞梭•理查德是從來不貪杯的。晚飯時他要是想喝酒,從來只喝一杯,不會多喝。就算是在宴會上,他也是這個水平。

  金白利從來沒見過他這副模樣。她想恐怕沒任何人見過他會這樣,這可是太讓人出乎預料了,金白利覺得非常好奇。

  「這麼說,你下午去喝酒了?為什麼?」她不解地問。

  「我嗎?是我喝酒了嗎?」

  金白利皺起了眉頭。「我想是的。」

  「那麼我就是喝了,」塞梭不滿地嘟噥著,「我為什麼就不能去喝酒?你要嫁的那個該死的混蛋,到現在還沒決定他到底要怎麼辦。」

  原來如此。這麼說塞梭所受的煎熬比她想像的還要厲害?然而,在金白利記憶中,父親從來不是這個樣子的,似乎只有發火才是他一貫的風格。

  「他讓我想起了伊安。」塞梭繼續咕噥著。

  「什麼?」金白利以為他是在詛咒拉克倫的舉棋不定。

  「伊安也喜歡……喝酒。他從來就管不住自己,是個……酒鬼。」

  「誰是伊安?」

  塞梭伸手企圖去拿酒瓶,沒拿到。為了回答她的問話,也就很快忘了酒瓶的事兒;「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傢伙。丫頭,你是不認識他的,他也不值得你去認識。」

  最好的朋友?就金白利所知,除了摩裡斯的父親湯姆斯之外,塞梭就沒有什麼親密的朋友,而且他們之間還主要是由於有生意往來。塞梭粗暴的性情很容易疏遠人,因此這個叫伊安的人也許是很久以前,當塞梭脾氣還稍微好些時的朋友。也許塞梭是心上人死後才變得這麼憤世嫉俗、尖酸刻薄的?可惜當塞梭性情比現在好時,金白利還沒有來到人世。

  現在金白利明白了塞梭為什麼會喝醉酒了。不過,她對他的過去絲毫不感興趣,只是一門心思想著怎樣才能讓他上床去休息。扔下他一個人不管,這種事她還做不出來。

  於是,金白利故意問:「那麼當伊安喝多了,他通常喜歡做什麼?是痛痛快快地睡一覺?」

  塞梭沒能領會她的暗示。而且,她這麼問簡直是捅了馬蜂窩。塞梭一下子面紅耳赤,青筋暴跳起來,金白利完全想像得到他下一步將要做什麼。

  金白利趕緊後退了一步。果然不出所料,接下來塞梭咆哮起來:「他做什麼?他會做什麼?他偷了我的埃莉!他殺了她!他不得好死!讓他在地獄裡永世不得翻身!」

  上帝呀,金白利以前可從來沒聽說過這件事情!她只聽塞梭說是一個蘇格蘭人殺死了他的心上人,因此他痛恨所有的蘇格蘭人。

  「這麼說伊安是個蘇格蘭人?你是說你曾經有個蘇格蘭朋友?」

  塞梭怒目圓睜地瞪著她:「那是他媽的很久以前的事了!我那時真是愚蠢啊,竟會犯下那麼個大錯!我一輩子都追悔莫及!從此我再也不相信蘇格蘭人了。」

  「可我不明白,既然你們是朋友,為什麼他還會把她……偷走呢?」

  「因為他也在愛著她!那該死的傢伙一直保守著秘密,直到她死了才告訴我!我想殺了他!我真想砍了他!我那時真該要了那個畜牲的狗命!哦,我真後悔,當時我竟沒下手!」

  金白利從來沒有完整地聽到過整個故事。她只是在父親沖母親發火時,從他那咆哮聲中支離破碎地聽到一點情節,知道母親並非是父親的摯愛,而只是第二選擇。金白利吃不準塞梭今天會不會把所有情況都告訴她。

  「那她是怎麼死的?」她試探地問了一句。

  「因為伊安喝醉了!就那麼回事!要是他腦子還清醒,是不會讓她從馬上摔下來的!深夜裡他霸佔了她,然後快馬加鞭企圖帶她越過邊境。她從馬上摔了下來,當時就斷了氣。直到今天我都認為一定是她故意從馬上跳下來的,因為她無法忍受那個惡棍的污辱!可那個無賴卻說這是一次事故,是她的馬遇上了坑窪地,馬腿斷了才把她給甩了出去。」塞梭哼了一聲,「該殺的騙子!他還想推卸責任!」

  「如果伊安……也愛她,那他對她的死有什麼反應?是不是也和你一樣痛不欲生?」

  「不,埃莉不愛他,他就反過來把氣撒在我身上,一心只想報復我。」

  「報復?」

  「是的,我當時需要再娶個妻子。我沒必要再等下去,因為對我來說,跟誰結婚都一樣,我已經不會再去愛別的女人了。我選擇了你母親,但伊安早有預謀,他等我們訂婚後,便開始勾引梅莉莎,讓她愛上他。他要讓我也嘗嘗愛一個心中另有所愛的女人的滋味。埃莉愛我,她並不愛伊安,伊安就想也以同樣的方式來報復我。他成功了,因為梅莉莎至死都在愛著他。」

  這一切難道都是真的?在金白利看來,她父母之間根本就沒什麼愛情可言,更沒有什麼溫馨與和諧。他們只是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各自履行著自己角色該盡的職責。那麼多年了,他們就這樣過著,彼此幾乎都很少說話。這些難道都是因為她母親在愛著另一個男人?

  這時,塞梭露出了猙獰的笑容,面帶得意地說:「但真正可笑的是他!因為我一點也不愛你母親!我之所以娶她,是因為我需要有個妻子,至於是誰,我一點也不在乎。可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伊安這個混蛋他是在白費心機,他就滾回他媽的蘇格蘭去了。

  最後勝利的還是我!哈哈,他這個蠢驢,居然還不知道他留下了你。」

  金白利一下子僵住了,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他留下了我?你這話什麼意思?」

  塞梭眨眨眼,似乎一時也被她的這個問題給弄糊塗了。但他很快就清醒過來,聳聳肩說,「你這個愚蠢的東西,一意孤行,非要嫁給那個蘇格蘭人。好吧,現在再把真相瞞著你,也沒多少意思了。」

  「什麼真相」?

  「你不是我的親生女兒。你長得完全像他,眼睛,頭髮,甚至嘴巴處處都像。這一切都會讓我想起他來!你母親也承認了這事,而且是趾高氣揚地承認了。哦,上帝呀!我把你說成是我自己的女兒也是出於無奈。不過我也不在乎。我從來也不指望你母親能給我生一個繼承人,因為我從來都不碰她。知道伊安在愛她,我說什麼也不會同她離婚。況且離了婚我還得面對流言蜚語,何苦呢?因此我決不會放了她——還有你。」

  金白利目瞪口呆地站著,無奈地慢慢搖著頭,不敢相信似地說:「不,不,這不是真的。媽媽可從來沒對我提起這事。」

  塞梭輕蔑地哼了一聲:「傻瓜,是我讓她發誓保守秘密的!她照辦了,我才沒把你們一腳踢出去,才沒讓眾人恥笑她!」

  他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他不是她爸爸。他不是……這句話在金白利腦子裡翻來覆去地來回閃現著。她極力整理著自己的思緒,想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突然,一線亮光照亮了她渾沌的思維,她只覺心中一亮:這個冷酷無情的暴君原來跟自己沒一點兒血緣關係!她過去一直為自己不愛他,相反卻痛恨他而感到內疚,現在這種愧疚感一下子沒了,一種撥開雲霧、重見天日的感覺湧上心頭。金白利一下子感覺暢快極了,她差點笑出聲來,她簡直想高呼萬歲了。

  塞梭原來不是她的父親!他跟她沒有一點血緣關係!金白利對此感到非常興奮。

  在此之前,他從來沒對人說起過這事。但是金白利太瞭解他了,她不相信是她母親的誓言讓他保持沉默的。他只是不願意讓公眾都知道自己戴了一頂綠帽子罷了。金白利有點挖苦地這麼想看。

  「那麼他還活著?」

  「誰?」

  塞梭把頭往後仰著,人靠在了椅背上,雙目緊閉。他酒勁上來了。但金白利不想半途而廢。

  「伊安,他還活著嗎?」

  塞梭掙扎著睜開眼睛,然後瞇著眼瞟了她一眼:「但願他已經死了,正在地獄裡受著煎熬!」

  「這麼說你也不能肯定,是嗎?」

  「你想去找他?」塞梭嘲諷地問。「他不會感謝你告訴他有一個私生女兒的。他不愛你母親,你這個笨蛋。他勾引她只是想借此來傷害我。他怎麼會想跟你有什麼爪葛呢?」

  哦,是的,也許塞梭說得不錯。但如果那人還活著,還住在地球上的某個地方,那見上他一面也不是不可以。當然金白利不一定非要與他相認。她可以把它作為一個秘密深藏在心底。起碼她可以知道他長得什麼樣。如果他是一個在形象、氣質、風度各方面都比塞梭強的人,那她也可以幸災樂禍一番。難道不是嗎?說不定她還可以體味一下生平從未品嚐過的父愛的甜蜜呢。

  金白利在心裡歎了一口氣。不,也許還是不知道的好。到此為止吧,只要知道塞梭不是她父親,對她來說已經足夠了。

  金白利轉身朝房門走去。到門口時她回頭望了塞梭一眼,搖著頭說,「你應該上床去好好睡上一覺,明天你可能就會有主意了……」她這時又想起了自己到這兒來的目的,便問:「你究竟為什麼哭?」

  「哭?」塞梭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滿臉通紅,嘴裡不住地嘟噥著:「哭?天大的笑話!我幹嘛要哭?我笑都來不及呢!想想你的那個蘇格蘭無賴結婚後才知道自己娶的居然是個私生子,會是副啥模樣?」

  他在撒謊。他決不會承認自己哭過的。他懼怕真實情感的自然流露。金白利想這次算是例外,可能是酒勁讓他感傷起自己失去的愛吧。

  她笑著說,「哦,這就用不著你擔心了。我想拉克倫要是知道我身上流著蘇格蘭人的血,說不定會有多高興呢。」

  ☆☆☆

  「喏,她又來了一封信,」雷納德把信封扔在拉克倫面前的桌子上。

  「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內容?」拉克倫問。

  「沒錯。」

  拉克倫無奈地歎了口氣。尼莎對他結婚一事一直耿耿於懷,她曾經哭喊著求他不要到英格蘭去找妻子。拉克倫曾試著跟她解釋,說他們結合是不可能的,他要是娶了她,就好比是娶了自己的妹妹一樣。可尼莎不吃這一套,她說她能弄到拉克倫需要的錢,她一定要讓拉克倫改變主意。

  拉克倫來謝靈•克羅斯才兩個星期,尼莎的信就追來了。以後又接連不斷地收到了十來封,每封信都大同小異。信裡尼莎訴說了對拉克倫的思念,懇求他回家,說她已經弄到他們所需的所有錢財。但對錢的來源,她隻字不提。

  不用說,她肯定是在撒謊!拉克倫想。她怎麼可能弄到那麼多錢呢!她是以為只有自己才最愛拉克倫,不想讓另外的女人把他搶走!而且,即便她真能弄到那些錢,拉克倫也不會娶她。他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心上人,他太愛她了。即便那心上人一無所有,他也一定要娶她。

  拉克倫只看了尼莎寄來的第一封信。他當時只覺得心煩意亂,因為尼莎太不切實際,太想入非非了,這簡直有些讓他……

  肉麻。後來的信件他就讓兩個堂兄弟全權處理了。當然,對他倆來說,這也不是個輕鬆的活計,因為信太多了。

  「這封信你也不準備回是嗎?」看著拉克倫連瞥都懶得瞥一眼那信的樣子,雷納德好奇地問。

  「有這個必要嗎?我們明天就要回去了。但願她看到我的新婚妻子就會死了這條心。」拉克倫無奈地嘀咕著。

  「她肯定不會高興的。」雷納德提醒他。

  「那我就管不著了。不過慢慢她會習慣的。」

  「你可別太樂觀了,尼莎可不是盞省油的燈。」雷納德笑著警告他。

  「不,她會接受金白的,她會希望我們過得好的——否則的話,她只好去西部的赤布裡底群島,同她叔叔住在一起了。」

  那天晚上,金白利悶悶不樂,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拉克倫不知道這是尼莎的信給她帶來的不快,還是她想到明天就要嫁到蘇格蘭高地去,而感到有些緊張和不安。拉克倫搖搖頭,不禁笑著感慨起女人的多愁善感來。他看著金白利,忍不住溫柔地問了-句:「怎麼了,親愛的?你是不是改變主意了?要是那樣,我先把你帶回克瑞格勒,讓你想清楚了再說?」

  金白利抱歉地淡淡一笑:「不,不是。我只是在想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她沒直接回答他,只是反問道:「你知道一個叫伊安•麥克菲爾森的人嗎?」

  拉克倫的眼睛因為吃驚而瞪大了:「天哪,你怎麼會知道這個名字?」

  「這麼說你認識他?」

  「不,不認識。不過,我知道他。」

  「怎麼回事兒?」

  「金白,我不認識他,但聽說過有關他的事情,其實,在蘇格蘭高地沒人會不知道伊安•麥克菲爾德的大名,有人甚至懷疑他的故事到底是真是假,因為那實在太離奇了。」

  「怎麼個離奇法?」

  「據說他是蘇格蘭最黑心、最狠毒的惡棍之一,他只要一不高興,就會拔出短劍給你放點血。還有人說他其實是個看破紅塵的隱士,二十年前他回到家鄉後就再沒離開過那兒。他們說他沒結過婚,可是卻有不少私生子,這些私生子單用手指還數不過來,得再加上腳趾。他們一個個和他一樣都是黑心腸的惡棍,他們經常相互殘殺用以取樂,而他們的老子還在一旁給兒子們加油打氣!」

  「你在說笑話吧?」金白利懷疑地望著他。

  「沒有。當然這只是傳聞。誰也不知道這裡面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人們添油加醋來的。但是女人們喜歡用他的名字來嚇唬孩子,說要是孩子們不聽話,伊安•麥克菲爾森就會來把他們帶去,餵他那些靠吸血為生的私生子們。哈哈,我記得我十五歲那年,還和兩個堂兄弟去探過險,想弄清伊安到底住在哪兒,想親眼看看他到底是真有其人,還是空有傳聞呢。」

  「那你們去了嗎?」

  「去了,我們沒見到他,但我們找到了一幢房子,很可能就是他的。它在北邊的懸崖荒山上,周圍有一些枯樹環繞著,烏雲籠罩著它,整個房子看上去陰森而又邪惡,跟傳說倒很相符。」

  「這麼說傳說是真的嘍?」金白利滿懷希望地問著。

  「也許吧,不過我反正不關心它們是真是假。唉,對了,你是從哪兒聽說這個名字的呢?」

  「從我父親——從塞梭那兒。現在麥克菲爾森又多了一個私生子,」金白利說著,做了一個鬼臉:「那就是我。」

  拉克倫哈哈大笑起來,但看著金白利那滿臉的嚴肅,他不由得止住了笑:「你在開玩笑吧?」

  「沒有。你不太高興,是嗎?」金白利有點不自然地說,「我是一個私生子,你感到丟臉了,是嗎?」

  拉克倫抓住她的手遞到唇邊,一面吻著一面說:「哪兒啊哪兒啊,我怎麼會感到丟臉呢?如果你真是伊安•麥克菲爾森的女兒——我想我們慢慢都會習慣的。」

  金白利多少得到了一點安慰。她又低聲說:「可我一時還真——難以習慣。」

  「你是說塞梭今天才告訴你這事的?在你新婚的頭一天?這個可惡的……」

  「他是喝醉了。我想他本來是不願意告訴我的:他只是說漏了嘴。不過——實際上我很高興。他從來就不像個父親,至少今天這件事讓我明白了他為什麼會這樣。哦,你也一定很開心吧?我有蘇格蘭血統。」

  「親愛的,有蘇格蘭血統固然很好,但你血管裡流著什麼血對我來說並不重要。不過塞梭不是你父親,這倒是件好事。哈哈,現在我也用不著再瞞你了,說實在的,我原來一直還有點擔心,生怕你有一天會變得像他那樣——不可理喻。」

  金白利抿嘴笑了,「沒那麼嚴重吧?」

  拉克倫也笑了,「當然沒有。不過,你能肯定你是麥克菲爾森唯一的女兒嗎?」

  「唯一的?噢,你不是說他有很多私生子嗎?」

  「傳聞說他只有私生兒子,而且這些私生兒子的母親各不相同。」

  金白利的臉紅了。「我想我應該是他的女兒,我有理由這麼認為。塞梭一開始並沒打算告訴我這件事,他說我長得像那個蘇格蘭人,連笑容都那麼相像。」

  「一個狼心狗肺的惡棍會有你這種天使般的笑容?」拉克倫疑惑地問。

  「我不相信他就是一個無賴,現在只有麥克菲爾森才能證實我到底是不是他女兒——很久以前他和塞梭好像是最好的朋友。

  當然,要是他根本不認識我母親和塞梭,那麼這一切就是謊言了,是嗎?」

  「不錯。」

  「這件事塞梭本來不想讓別人知道,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把我說成是他的女兒。你知道,這事一旦敗露對他的自負是個致命的打擊。今天要不是他喝醉了,他是不會說漏嘴的。不過,」金白聳了聳肩,「誰知道呢。也許這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劃的謊言。

  他也許根本就沒喝醉,只是想編出這麼個故事,讓你別娶我。」

  拉克倫搖著頭笑了。「哦,不,像他那樣喜怒無常的人,是沒有心思設計這種騙局的。」

  「但願這是真的吧。起初我還不敢相信,因為這實在太突然了。但是他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而且這也解開了我心中的一個結,我總算知道為什麼這些年來他對我們母女倆態度這麼惡劣了。說實話,我倒希望這一切是真的。至於那位麥克菲爾森是善是惡,我就不在乎了,只要塞梭不是我親生父親就行了。」

  「我基本同意你的看法。」

  「只是基本?」

  「如果你生父真像傳說中那樣面目猙獰,你——你還想見他嗎?」

  拉克倫狡黠的樣子把金白利給逗笑了,「哦,你剛才把他說得那麼可怕,我想我已經死了這條心了。」

  拉克倫舒了口氣說:「我也不是說不讓你見那個人。要是你想見他,那儘管去見好了。我只是建議你,把這事看淡點,別太刻意去弄個明白。有些事情還是糊塗些的好。」

  「也許吧,」金白利點了點頭。「噢,對了,有件事情你可能還不知道,我懷疑我父親——我懷疑塞梭可能不會參加明天早晨的結婚儀式。不過公爵真是個大好人,他答應到時候由他來把我交給你。」

  拉克倫揚了揚眉,「他會嗎?」但很快他又笑了,「嗨,我不稀罕他送我什麼東西,不過我倒樂意接受你——我親愛的。」

  ☆☆☆

  金白利現在完全沉浸在幸福之中。是的,她快要結婚了,這應該是件愉快的事情——雖說她要嫁的那個男人也許還在愛著別人,可她自己也說不清怎麼會這麼快樂——按理說她該為自己不是他的最愛而感到有點失落才是。

  此時,她正站在聖壇上,幾分鐘後將成為她丈夫的拉克倫在她身旁,兩人肩並肩面對著神父。拉克倫今天穿著黑色的禮服。

  臉上帶著蕩人心魄的微笑,愈發顯得帥氣逼人。

  表面上看,他似乎是真的愛她,而不是出於平息事態的心情而被迫娶她,但金白利私下也曾仔細想過,要是她希望他們婚後的生活不起波瀾,那就得睜隻眼閉只眼,把他還在愛著別人的事置之腦後,權且只把他看作一個魅力十足的性感男人來接受。

  金白利今天也顯得特別光彩照人。乳白色的婚妙裙配著一件白色的緊身馬甲,恰到好處地襯托出她苗條的身材。她的髮型今天也為她增色不少,那是她的新女傭,一個名叫簡的年輕女孩為她精心梳理的。

  自從得知瑪麗被解雇的消息後,梅根便親自為金白利物色了這個簡。那是一個年輕,而且性情也很隨和的女孩,最重要的是她還願意跟著金白利一起到蘇格蘭高地去。「新到一個地方,一切都不熟悉,你最好能帶個自己的貼身僕人去。」梅根當時是這麼對金白利說的。「簡會對你忠心不二的,你儘管放心好啦。」

  現在已被幸福溢滿的金白利強迫自己聽著神父的主持,跟著神父復誦誓詞:「我願嫁給拉克倫•麥格列高為妻,並以法律的名義宣誓,不論富貴還是貧窮,不論健康還是病患,都永不跟他分離。」

  這是一個莊嚴的盟誓,與金白利心中那湧動的幸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怎麼也無法讓自己嚴肅起來,她嘴邊總是難以抑制地掛著一絲甜蜜的微笑。

  神父宣佈交換戒指時,拉克倫拉起她的手,把一隻結婚戒指戴到了她的手上。他還拿著另外一隻華貴的鑽石訂婚戒指,戒指中間鑲著一顆金白利從沒見過的巨大鑽石,四周還嵌著一顆顆粉紅色的名貴珍珠。這是麥格列高家的一件家傳首飾,是昨天才從馬斯特那兒拿回來的。金白利被這件寶物驚呆了,她見拉克倫想從她手上取下原先那個翡翠石的戒指,戴上這隻大鑽戒,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後趕忙阻止了他。拉克倫抬起頭疑惑地望著她。金白利低著頭柔聲說:「我喜歡你給我的第一個戒指。我想一直戴著它——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拉克倫的表情變得有點癡醉了。按婚禮儀式他還不到吻她的時候,但他已經控制不住自己了。站在一旁的神父一個勁地清著嗓子,想讓新郎恢復理智。等神父總算念完誓約,這對新人早就抱在了一起,深情地吻著了。

  他們結婚了,真正地成了合法夫妻了。金白利太興奮了,甚至連親朋好友的祝賀都幾乎沒聽到。他們準備婚禮一完就馬上驅車離開謝靈•克羅斯。

  德夫林為他們準備了一輛專用的馬車——他家裡有好幾輛這種公爵專用馬車,甚至連趕車人和騎馬侍從都為他們準備好了。

  拉克倫臨行前,德夫林對他說:「謝靈•克羅斯的大門永遠向你們敞開著。歡迎你們再來做客。」這一舉動讓所有在場的人,包括梅根在內都大吃一驚。接著,德夫林又開玩笑似地補充了一句:「當然,也別他媽的來得太頻繁了。」

  分別的場面真是感人,金白利跟梅根告別時,差點兒流淚了。在謝靈•克羅斯的這些日子裡,她有過痛苦,也有過歡欣,而梅根卻一直是那麼善解人意,那麼暖人心懷。事實上,梅根已成為她生平結交的最親密的朋友,她們已經結下了不解之緣。今後的日子裡,金白利會一直思念梅根,梅根也答應有機會一定要到蘇格蘭高地去看望他們。

  因為他們婚禮一結束就要啟程,所以那天一大早金白利就來到塞梭的房間——她想最後再看他一眼。這時的塞梭神智已經清醒了,但是還睡眼朦朧,一副乖戾老頭的模樣。金白利本來就沒指望老頭會說什麼好話,事後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不覺感歎那次「拜訪」居然沒有破壞她一天的心情,也算是一種奇跡。也可能是想到以後可以不再看他那副乖戾樣子吧,金白利當時簡直有點心花怒放。

  「我想我是沒那個福氣,指望你去參加婚禮了,」金白利平靜地說,「否則就太難為你了。況且你也不會去的。」

  塞梭「哼」了一聲,「當然,我是不會去的。我沒那麼蠢。

  只有像你這種天底下頭號蠢貨,才想得著要去嫁給……」

  「我們別談論這件事,好嗎?我嫁不嫁給他與你無關。對不起,我來這兒不是和你爭論的。」

  「忘恩負義的小兔崽子!」塞梭憤憤不平地咕噥著。

  「你錯了,我可不會忘恩負義。我今天就是來感謝你的,感謝你這麼多年來一直讓我住在你的家裡,給我飯吃,給我衣穿,如果你能再給我一點關愛,那就更好了。遺憾的是你雖然養著我,卻又那麼討厭我。不過現在我對你的無奈深表理解。」

  塞梭被她說中了要害,不由得面紅耳赤起來:「我本來並不討厭你,我只是厭惡你父親。而你卻隨時讓我想起他。」

  「好了,關於這一點你儘管放心。從今以後,你就不用再受罪見到我了。我們就此道別。我衷心希望你和溫尼弗雷德幸福。」

  「這麼說,你那個蘇格蘭人不準備告她啦?他想私了?」

  「他已經拿回了珠寶首飾及房子的地契。如果你能在今早我們離開前把支票開給他,那所有的事都一筆勾銷。」

  「那真謝謝他了。」

  金白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想不到這樣的話居然會從塞梭的嘴中說出。她真是驚訝極了。她本來已轉身想離開,卻又在門口停住了腳步,她轉過身來默默地盯著眼前這個男人,足足有一分多鐘。二十一年來,她一直以為他就是自己的父親。但是他對「女兒」卻沒付出一點關愛,對妻子也沒盡到一個做丈夫的責任。她想知道,為什麼母親會默默地忍受這一切。

  金白利終於忍不住開口了:「為什麼我母親從來沒想過要離開你呢?她完全可以離開,為什麼她要留下來,過這種鬱鬱寡歡的日子?」

  塞梭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不過他還是回答了她的問題:「她受過的教育告訴她哪些事情該做,哪些事情不該做!她不像你,她說什麼也不會違抗父母之命。她父母要她嫁給我,她就嫁給我,而且她也能夠隨遇而安。這樣也才合乎體統嘛。」

  「隨遇而安?」金白利感到大惑不解。「這麼多年來她一直那麼痛苦,這還叫隨遇而安?」

  塞梭又一次脹紅了臉。他實在不想再多說了——可忍不住還是又補充了一句:「她留下來大概還是為了你。她不想讓你從小就蒙上『私生子』的陰影。要知道,一旦她離開我,我就會毫不客氣地把這秘密捅出去的。」

  金白利痛苦地搖著頭:「你在捉弄她,是嗎?」

  「你他媽的在說些什麼?!」塞梭惱羞成怒地瞪著眼睛。

  「你自己痛苦,也不讓別人好過,是嗎?」

  「我……」

  「就像現在,你不會對任何人說我不是你女兒一樣,這事你也只能在心裡掙扎。你知道這類事情一旦張揚出去,人們通常會嘲笑誰?他們是會嘲笑一個已死去的妻子呢,還是讓這種事情發生的愚蠢的丈夫?你從來就不願承認自己是個笨蛋。這一點你我心裡都明白。哦,上帝!我倒希望你剛發現這事就把她趕出門去,那樣她也會比跟著你快樂得多。不過,我跟她可不一樣。我知道自己的幸福在哪兒,我會過得很快樂的。」

  「臭丫頭,你要是這麼想的話,那可是蠢透了,」塞梭嘲諷地說。「一個獨身女人,帶著一個私生子,那會被人們的唾沫淹死!你母親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她是不願走到這一步的。流言蜚語會徹底毀了她。跟我在一起,她至少可以在別人面前抬著頭,享有她在上層社會應有的地位。告訴你吧,她其實是很感激我的。上帝可以作證,她跟著我並沒有痛苦不堪。哦,可是又有誰關心過我呢?這麼些年來我得到了什麼呢?到頭來,我成了一無所有的孤家寡人!」

  「你本來完全可以贏得我的心!你如果稍微對我好點,我會愛你,親近你的,哦,不過我忘了,我的存在似乎總讓你想起他?」

  「你以為我就沒有遺憾了嗎?」塞梭忽然有些傷感地說,「不,我有。」

  「那麼,現在我只有深表遺憾了。為我們三個人,尤其為我母親感到遺憾。她永遠不可能再找到幸福了,而你我卻還有機會。」

  「如果你堅持嫁給那個蘇格蘭人,就不可能幸福。」塞梭刻毒地說。

  「那我倒要證明給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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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一定要證明給塞梭看看。

  金白利的確做到了。她一整天都很快樂。看過了塞梭最後一眼後,她就把這次會面拋到了九霄雲外。

  晚上,她原以為他們會在客棧歇腳,可馬伕卻把他們帶到了聖•詹姆斯家的一處別墅。這是公爵和夫人為祝賀他們的新婚之夜特意安排的。拉克倫和金白利都大大地吃了一驚。

  金白利被直接帶到了主人的房間,兩個女傭人在浴室裡早就為她準備好了熱水。等她沐浴完畢來到外面,發現餐桌上已點上了蠟燭,柔和的燭光映得整個房間溫馨朦朧。一輛餐車停在旁邊,上面的菜餚飄出了誘人的香味。

  當然,這只是梅根安排的一個意外。等金白利來到床邊,馬上發現了一個更大的驚喜。寬大的雙人床上鋪著藍色的絲綢床單,床邊放著一套質地輕柔的睡裙和睡袍。這是坎特比女士按梅根吩咐為金白利設計的。淡藍色的真絲面料,在燭光下閃閃發光,兩條細細的肩帶下是湯匙式的極低的領口,腰臂部收緊,然後略呈小喇叭狀撒到大腿。

  等金白利把這睡衣穿上,她才發現裸露的部位太多,簡直連乳溝都暴露無遺了。她趕緊拿起睡袍想來遮掩,可那睡袍和通常的睡袍根本不是一回事兒。只見它袖子長長的,背後很寬鬆,走起路來給人一種飄逸的感覺。睡袍正面空空的,一條兩英吋寬的黑色領邊剛好蓋住睡衣的肩帶,然後沿著胸部兩側一直拖到腳面。

  它只相當於半件睡袍。更確切地說,幾乎只是一件披肩加上兩隻長袖。它只是用來點綴睡衣的。想到今晚她要穿著這一身衣服同拉克倫共進晚餐,金自利感到不自在極了。

  這時,旁邊_個女傭說:「金白利小姐,希望你能喜歡這套衣服,否則,公爵夫人會很失望的。」

  金白利真想衝過去掐死那個女傭。當然,現在她別無選擇,只好穿著它了。她也不能推托說穿著會太冷,因為壁爐裡的火劈啦作響,屋子裡面暖融融的。

  簡建議她戴上一條寶石項鏈,金白利忙不迭地採用了。是的,現在任何能遮掩胸部的東西都好,哪怕只能遮住一點點。但是,那條寶石項鏈沒能發揮她期望中的作用,她的兩隻豐乳還是從低淺的領口顯露出來。金白利覺得這樣比一絲不掛還要令人難堪,她真想再找點什麼衣服穿上——如果,梅根的女傭離開的話。但是,現在看來拉克倫要是不來,那女傭恐怕也是不會走的。

  金白利的那條項鏈不僅沒起到遮掩的作用,反而讓走進屋的拉克倫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低矮的領口。他呆住了。本來他進門時,正想把那香氣撲鼻的美味佳餚讚美一番,現在卻直勾勾地盯著她,盯著她那對誘人的豐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金白利的臉一下子脹得通紅。直到有位僕人清了清嗓子,拉克倫才清醒過來,他的臉也一下子紅了。

  當然拉克倫畢竟老練得多。他很善於打圓場,趕緊提起了他們今天的旅程,討論著明天要走的路線。他還聊起了這幢別墅,公爵夫婦的盛情,還提到了德夫林讓他吃了一驚,因為德夫林向他道歉了,說過去曾經根本不相信拉克倫說的財產全部被偷的事。

  金白利的注意力不知不覺地被吸引過去了,她忘了自己矮領口的尷尬事兒。他們吃著,聊著,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金白利發現女傭們全都不見了,房間裡只剩下了他們倆。

  今天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現在他們在起居室裡共進晚餐,待會兒是不是還要同床共枕呢?金白利心裡沒底極了。拉克倫是出於責任和道義娶了她,要是他根本沒心思做自己的丈夫可怎麼辦?要是他們的結合也像她父母那樣淒涼,那又如何是好?金白利很擔心她會陷入這種無奈的境地。畢竟婚姻幸福是一件很實際的事情,靠自欺欺人是絕對不行的。

  正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拉克倫突然站了起來。他把餐巾往旁邊一甩,繞過桌子來到她的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纖纖秀手。

  「你怎麼……」還沒等她說完,拉克倫早把她拉到了床邊,捧著她的面頰狂吻起來。金白利雙膝一下子軟了,她意亂神迷,整個人無力地癱倒在了他的懷裡。

  拉克倫使勁吮吸著她的嘴唇,一邊喃喃地說:「我真不知道剛才是怎麼控制住自己的。我真想把那些該死的傭人都趕出去,撲過來一口吞了你,而不是吃那些該死的菜餚!要是你以後再敢穿這樣的睡衣,可別怪我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你聽清楚了嗎,金白?用不著你來挑逗我,我早就想要你了!」

  他的雙手順著她的臉頰溫情地向下摸去。碰到睡袍的領邊時,他慢慢地將它褪到肩膀,睡袍一直滑到了手臂。他兩眼噴發著慾火,直勾勾地盯著她那肩帶已被扯開的睡衣。

  「親愛的,我今晚要慢慢地愛你。這幾個星期可把我給憋壞了。我想讓你像當初我要你那樣,瘋狂地要我。我要讓你求我來愛你,要你——但是現在,唉,又是我在求你了。」

  他「撲通」一下跪在了她的面前,雙臂緊緊地抱住她的大腿,雙唇在她的腹部狂吻起來。金白利一下子僵住了,她呼吸就像停止了一般,意識也迷亂了。

  「求我……為什麼?」她吃力地吐出了幾個字,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說了些什麼。

  「求你答應我。因為我現在就想要你——就現在。我一分鐘也等不及了,再要不到你我就會死的。」

  金白利笑了,她輕輕地摸著他的頭,柔聲細語地說:「我可不想那麼早就成寡婦,拉克倫•麥格列高先生。」

  他抬頭仰望著她,臉上露出了勾人魂魄的微笑。他可沒心思再跟自己急切的慾望開玩笑了。他站起身來,把她抱起來丟在床上,縱身壓了上去。這一切都是在瞬間完成的,她還沒來得及眨眨眼,就感到他的舌頭已經伸到她嘴裡,他那代表著男性氣概的硬傢伙也深深地插入了她的中心地帶。一股熾烈的熱情灼燒著兩人的下半身。

  拉克倫喘著粗氣在她身上動作著。她呢,欣然接受著。她一點兒也沒想到要拒絕他,他剛才的那番話早已點燃了她心中的那團慾火。他一個勁地上下慫動著,金白利體內很快升騰起一股撓心撕肺般的慾望,她無比亢奮地迎接著他的每一次慫動,發自內心地哼著她的每一陣呻吟。當他達到天堂之樂的終極瞬間,她也升騰到了慾望之舟的雲山霧海。

  過了很長時間,她的心跳和呼吸才恢復正常。她緊緊地摟著他,雙手溫柔地撫摸著他壯健的身軀,心裡不得不感歎做愛給人帶來的奇特感受。想不到適當的挑逗會產生如此強烈的衝動,拉克倫•麥格列高真是她的一生所求。她喜歡他的撫摸,需要他的挑逗。她今生只要他一個。

  他的臉還埋在她胸前,一邊喘著粗氣,一邊低聲問道,「我剛才說要慢慢地愛你,是嗎?」

  「我想是的。」

  「還提過求你的事,是嗎?」

  「不——是你自己在想入非非吧。」

  他看著她笑了。她也衝他詭秘地一樂。

  漫長而又甜蜜的一夜。

  ☆☆☆

  金白利不止一次地聽說過克瑞格勒城堡的名字,可是她沒想到會那麼壯觀,也沒料到會如此破舊。她以前見的大多數城堡雖說有很多傳統的格局,如陰森的圓形寶塔,殘留的宏偉大廳,小巧而結實的教堂,然而它們也不失現代藝術的風采,往往能把現代的建築特色與傳統的城堡風格很好地融合在一起。如果你光從現代式設計的煙囪頂和華麗的山牆看那些城堡,有時竟會找不到古式城堡的感覺。

  然而,眼前的克瑞格勒城堡卻與那些城堡不同。從那高聳的石頭城牆來看,你根本找不到任何現代建築的特徵,深入其中後更是給人一種走進歷史的感覺。在兩個巨大的方形寶塔上,可以看到塔樓和凹形缺口——上帝呀,居然還有吊橋存在!這都是幾百年前的遺跡了,這些東西現在還留著,有啥用呢?

  眼前的一切使金白利驚詫不已,但她不得不承認克瑞格勒是一座讓人歎為觀止的建築。它坐落在一條大河的陡岸邊,河水蜿蜓曲折地流過遼闊的鄉野,河水兩岸的丘陵和山脈剛好成為城堡起伏有致的自然背景,附近小石屋隨處可見,遠處還有一座小城堡,當然規模比起克瑞格勒差遠了。

  時令正是冬天。這裡見不到一絲綠色,只有冰雪覆蓋的山峰巍然守護著城堡。面對此情此景,金白利心中讚歎不已。

  拉克倫在一旁靜靜地觀察著她的反應。他開心地咧嘴一笑:「在荒涼、遼闊的蘇格蘭高地,這裡算得上是一塊寶地,是嗎?」

  「你看出來啦?」拉克倫自豪地問。

  「你的克瑞格勒城堡稱得上是這兒的一處聖地。」

  「是啊,是挺不錯。」

  「可是——那兒會有壁爐嗎?有熱炕嗎?」

  一路上他們越往北走,天氣就越冷,所以金白利腦子裡出現這些怪念頭也在情理之中——即使她只是想逗逗他。

  拉克倫快活地朗聲大笑起來,「別瞎操心了,親愛的,我會讓你過得舒舒服服,暖暖和和的。還會讓那些老鼠躲得遠遠的。」

  「那太好了——什麼?你說有……老鼠?」

  「噢,也許只有幾隻吧。」

  她瞇起眼睛望著他,生怕他這次不是在開玩笑。其實,她應該想得到,古堡是這些小東西的溫床,只要是不太乾淨的地方,都會出現它們四處流竄的影子。

  「要是那兒真的有老鼠在游來蕩去,那我勸你最好趕快給它們另找新居。」金白利笑著說著,但眼睛裡卻流露出堅定。

  拉克倫無奈地笑了。他覺得溫尼弗雷德雖說罪該萬死,但從管家這方面來說還真不愧是一把好手,能把整個城堡管理得井井有條。而他的堂妹尼莎呢,在溫尼弗雷德走後雖說也承擔了管家的重任,可整天不是跑到養狗場去逗獵狗,就是溜上山去打松雞。在她的管理下,城堡日漸衰落,可她還拒不承認自己的失職。

  想到那位令他頭痛的假小子堂妹,拉克倫問金白利,「我跟你提過尼莎嗎?」

  「就是那個自以為愛你,認為你也只該娶她的那個堂妹?是那個尼莎嗎?」

  拉克倫想不到她已經知道此事,有些驚訝。「哈,是哪個王八羔子告訴你的?」

  金白利笑了,「他們倆都告訴過我,而且是單獨悄悄告訴我的。你不知道,當我聽到吉萊爾南跑來對我說的話跟雷納德的一模一樣時,我差點都快笑死了。這事真是太滑稽了!」

  「這事本來應該由我來告訴你的,」他喃喃地說。

  「也許吧。不過他們也是為你好。他們只是想讓我知道你對尼莎只有兄妹之愛。他們可能是擔心我以後會吃她的醋吧。」金白利頓了頓,有點不滿地說:「好像我這人生性好妒似的。」

  拉克倫會心地笑了。他想起了那天在溜冰池裡,她追問他並不存在的女朋友時,似乎就曾吃過醋,正如他也為她吃醋一樣。

  「好了,我只是希望尼莎能別再那麼固執,能夠心平氣和地接受你。你們倆應該成為朋友。」

  兩個愛上同一個男人的女人成為朋友?哦,這似乎不大可能

  金白利的心情漸漸有點黯淡了。她閉上了眼睛。她為什麼老是碰上這種事情?為什麼總隱入這種三角遊戲?她無奈地搖了搖頭。不,她不能再想這些事情了!她應該靜下心來,好好跟他過日子才是!是的,她可以在床上盡情享受他給自己帶來的性愛快樂,平時爭取做他的好妻子——可要真那樣的話,她那麼愛他,對他那麼好,那麼肯定希望他也以愛回報,而且是此生不移。但她覺得這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事。

  馬車駛過克端格勒城堡的吊橋時,金白利就一直在想著這些事情。不過她想她會處理好這事的。她會與自己的丈夫和平相處好——嗨,就當這美好的願望能夠實現好了。

  主人要回來的消息早在幾天前就傳到了克瑞格勒城堡,所有的人都在翹首盼望著。今天一大早,他們又得到了口信,知道了拉克倫到達的大概時間。整個古堡上上下下忙成了一團,一些住在城堡外的麥格列高人也趕來了,古堡門口被圍得水洩不通——人們都想來目睹一下英格蘭新娘的風采。儘管現在還是寒冬時節,但有的男子已穿上了格子呢褶疊短裙,男女老少的服飾都顯得五彩繽紛,古堡呈現出一派節日景象。

  拉克倫和金白利一一和所有的人互致問候,並接受了大家的衷心祝願,等他們好不容易離開人群穿過大廳,金白利才驚奇發現古堡外部雖然陳舊,但內部裝修卻給人一種煥然一新的感覺。

  過去曾經是大廳的地方,已經用木牆隔成了客廳,中型餐廳、檯球室以及別的幾間不同用途的房間。古堡裡那些石頭牆也都用木板裝飾起來了,有的房間還佈置了牆裙,貼上了牆紙。

  金白利一邊觀察,一邊已經為外祖父傳下來的古鐘物色好了地方。對,就放在寬闊的過廳那兒。走過餐廳時,她又為她那些中國瓷器找到了歸宿。說來,她的那些嫁妝也該運到了吧?

  「噢,這麼說這就是她嘍?」

  金白利只顧著四處觀察,根本沒注意到有個年輕姑娘站在身後。但憑著直覺,她斷定這種譏諷的腔調一定是來自那個尼莎•麥格列高。果然接下來拉克倫的介紹證實了她的判斷。

  尼莎個頭不高,比金白利至少矮了六英吋。她長相不錯,長長的黑髮簡單地編成了一根獨瓣,一雙灰色的大眼睛不停地忽閃著,透出她心中的不安分。她很瘦,站在那兒簡直像根竹竿,臉上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

  拉克倫為她們作了介紹後,尼莎一聲沒吭,只是鄙夷地瞥了金白利一眼,對他說:「看來她一定是像女王一樣有錢嘍?否則你怎麼會娶她?她長得一點兒也不漂亮,而且,哦,太司怕了,簡直像個巨人!拉克,你怎麼會去娶這種女人?!」

  她的聲音很大,在場的幾十個人全都聽得一清二楚。大廳裡頓時鴉雀無聲,大夥兒都愣住了,都在觀察著金白利的反應。金白利的雙頰火似地燒了起來。她還從來沒有當眾受過這樣的侮辱。她想還擊,可又不知如何開口。

  尼莎得意地笑了。正當她得意之時,只聽拉克倫一聲大吼:「你這個小妖婆,在這兒胡說些什麼?!她的美是那種含蓄、內在的美,你看不出,只能說明你自己沒眼光!啊哈,至於個子嘛,我倒覺得配我正合適!是的,再合適也沒有了。你不這麼認為,是因為你自己太矮了,還沒個小孩兒高!」

  這話顯然極大地傷害了尼莎。她咆哮著說:「什麼我沒一個小孩子高?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娶她只是因為她有你需要的錢。

  其實,你根本用不著為了錢去娶個該死的英格蘭臭女人回來!」

  「告訴你吧,尼莎,我向她求婚時,她根本就一無所有!你別太自以為是了,你以為我不愛她是嗎?你給我聽好了,我很愛她!而且我還要告訴你,她也是蘇格蘭人,和你我一樣,她也有一位蘇格蘭父親!」

  「那麼說說看,他是誰呢?」

  「這你就不用管了。」

  「是嗎?」尼莎嘲諷地說。「這不過是在撒謊罷了。她只是想借此讓這兒的人都接受她,是嗎?哼,我早知道,她根本不是什麼蘇格蘭人!」

  拉克倫本來就沉著的臉一下子變得鐵青,他咬牙切齒地說:「那麼說你以為我也是個騙子嘍?告訴你吧,她父親是伊安•麥克菲爾森!既然你一定要知道……」人群中起了一陣嘩然。拉克倫掃視了一眼大廳嚴肅地說:「我不希望這些話傳到克瑞格勒外面去,省得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來。」

  尼莎終於安靜下來了。拉克倫看了一眼金白利,只見她面色難堪,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他心疼極了。都是尼莎這個小妖婆!回家的興致全讓她給攪了!她居然當眾讓金白利下不來台!

  對於這一切,金白利與其說是尷尬,不如說是震驚。她怎麼也沒想到尼莎會這樣刻毒。尼莎的話句句像刀子一樣刺痛她的心。

  這些單單以嫉妒作理由是說不過去的。金白利當時真想給那潑婦一記耳光,好讓她懂得怎麼尊重別人!這些難道沒人教過她嗎?

  金白利明白這場風波還遠遠沒有結束。難道以後她每次遇到尼莎都要忍氣吞聲?不,沒那麼便宜的事!

  拉克倫今天又出來保護了她。他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做了。

  顯然這是他的本性。不管怎麼說她現在已是他合法的妻子,在同族人面前,他有責任保護她。他甚至還撒了謊,對別人說他愛自己。其實,他沒必要那麼做,她已經夠感激他的了。

  然而,不容樂觀的是,她跟尼莎總還有正面交鋒的時候。拉克倫不可能每次都在場保護她。連金白利自己也說不清她還能忍耐多久,什麼情況下她才會奮起還擊。不過,現在想那麼多幹嘛?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的。走著瞧吧。

  ☆☆☆

  金白利本來打算躲在自己的屋裡,等從那場惡夢般的會面中恢復過來再出門。可是不行,克瑞格勒當晚要舉行盛大的歡迎宴會,同族的許多成員和要好的鄰里都要前來。

  拉克倫攜金白利來到樓上他們的套房時,再三為尼莎的行為向她道歉。為了讓她高興起來,他想方設法地沒話找話。他告訴她,他們的套房有四室一廳,浴室很寬敞,裡面的設施很現代,有冷、熱水龍頭;他還讓她任意支配另一間房子,可以用來作梳妝室或幹別的什麼,只是別再作臥室就行,因為臥室已安排在了另外一間大房間,裡面有一張雙人床,是他們倆睡的。

  但這次金白利聽了這些稍帶暗示的話,臉上沒有像往常一樣泛起紅暈。確切地說,她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應。拉克倫只好走了,他想她也許該好好休息一下。

  其實,此時的金白利不想休息,倒是想動一動,至少這樣可以分散一點注意力,不再去想那件敗興的倒霉事。她慢慢地站起來,幫著簡整理她們帶來的東西。聰明的簡似乎猜透了主人的心思,邊整理邊呱呱呱地說個不停,問個沒完,想讓她分分心。

  過了一會兒,金白利想起她從諾森伯蘭郡運來的那批東西,便派簡去看看它們到底放在了哪兒。現在克瑞格勒城堡的一切對她都是那麼陌生,她要把母親留給她的東西拿來擺在合適的地方,心裡才踏實,也才能讓這裡有一種家的感覺。

  金白利悠閒地轉悠著,想好好看看這套房間。很快地就被吸引住了:這兒環境不錯,每一間房子都有一大排窗子,使整個房間顯得光線充足,寬敞自在,而且從任何一扇窗子望出去,都可以看到,遠外的湖泊和高山,美極了。最大的一間房間是臥室,那兒裝著落地窗,還有一個小陽台,從陽台上可以眺望遠處的小碼頭。金白利想著夏天到來時要是在陽台上邊吃早餐邊欣賞風景,那倒是蠻愜意的一件事情。

  這些美麗的大窗子旁都垂掛著深綠色的絲絨窗簾,窗簾下部綴著流蘇。房間的牆紙基本上都是淡藍色,只是每一間的細碎花紋不盡相同。牆上掛著一幅幅描繪法國宮庭生活的油畫,上面那些時髦男女們戴著當時極為流行的白色鬈發套。木地板上鋪著厚厚的地毯,看樣子是專門設計的,因為它與麥格列高家族人穿的格子呢褶短裙花紋差不多,也就是在綠底板上襯著一些藍黑相間的格子。

  金白利又來到一處房間,一眼看出這兒曾是拉克倫的更衣室——因為衣櫃裡掛著很多衣服。這兒也許還曾經作過休息室。裡面放著一張大書桌,幾把讀書椅,還有一張躺椅。是的,這間屋子很大,完全可以兼作休息室。另外還有一間房子空著,她想現在最好用來作客廳——至少在孩子出生前。要是以後有了孩子,這兒可以拿來作嬰兒室。

  一想到將來會有孩子在屋裡奔跑嬉戲,金白利的心情不覺好了一些。她甚至還想到古堡的其它地方去看看。但這時簡回來了,告訴她說從諾森伯蘭郡運來的東西放在地窖裡——金白利當時也沒想到要去問為什麼會把她的那些寶貝連同衣服一起放到那種地方,她還以為此地不同於平常的地窖,就像這兒的人說的「大廳」並非通常的大廳。她當時想也沒想,就帶著簡往地窖趕去。

  等她們來到地窖,金白利才大吃一驚。這兒與一般的地窖沒什麼不同,裡面又黑又潮,牆還是原來的那種未加修飾的石頭牆,上面結滿了又厚又髒的蜘蛛網。這裡原是貯存煤炭的地方——蘇格蘭樹不多,煤炭是他們的主要燃料。

  她們決定先回去拿提燈,再去叫幾個身強力壯的傭人,等找到了那些東西讓他們先搬上樓去,至於怎麼擺放又是以後的事了。

  地窖裡結構比較複雜,有很多狹窄的通道四處散開通往黑暗的深處,通向一個個大大小小的貯藏室。這兒除了堆炭,還堆放了一些陳年舊物,上面蛛網交錯,積滿厚厚的塵埃。

  終於找到了堆放金白利行李的貯藏室。金白利鬆了口氣,等她把提燈高高舉起,準備去看看她的那些寶貝時,她臉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了。眼前堆放的不是她日思夜想的傳家寶貝,而是一堆面目全非的破碎玩藝兒!

  外祖父傳下來的大鐘斜躺著,指針不翼而飛。鐘面已經斷裂了,木製的地方刀傷纍纍,木塊還翹了出來,像是用斧子砍過的樣子。中國風格的瓷器擺設櫃的四條腿已經斷的斷、掉的掉,櫃門從鉸鏈上脫了下來,木雕的地方同樣也被斧子砍成了一稜稜的。

  至於那巨幅掛畫,就像是被人踩著一頭,然後使勁把框子從中扯斷一樣。其它那些東西,如小桌子,有三百年歷史的長凳,古董花瓶,中國的雕花寢具箱,所有的東西都碎的碎破的破。甚至連她的衣箱都沒能逃過此劫,它們被撬開了,衣服東一件西一件地躺在髒兮兮的地上,慘不忍睹。

  金白利兩眼發直,她只覺胸口一陣揪心的疼痛。她踉蹌著往前跨了兩步,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她一隻手絕望地在空中抓著,卻什麼也沒抓到。她再也無法控制自己了,淚水順著臉頰湧出。這些都是她母親留下的遺物,是她懷念母親的物質依托,現在一切都完了!它們成了一堆破碎的垃圾,除了作燒火柴外別無他用!這是一次蓄意的破壞!金白利在震驚之中也完全能夠分辨得出,這完全是有人故意在破壞!那麼這人是誰呢?她知道只有一個人會如此歹毒。

  金白利硬撐著慢慢站了起來,嘴裡夢囈似地不停念著:「尼莎,尼莎……」

  「小姐,這些破玩藝——它們不是我們要找的東西吧?」站在一旁的簡小心地問了一句,聲音打著顫。

  金白利沒有回答,她望著一個對這一切疑惑不解的傭人,有氣無力地問:「尼莎現在會在哪兒?」

  那傭人聳聳肩,搖了搖頭。另一個傭人說:「可能會跟領主在一起。那女人像個跟屁蟲,整天跟在領主後面。」

  「那麼領主又會在哪兒?」

  傭人們搖了搖頭。金白利沒再問了。她要親自去找到他——還有她,即便把整個古堡翻個底朝天她也不在乎。反正她一定要找到那個惡毒的女人。金白利這時兩眼噴火,心如刀割,胸口一陣接一陣地發悶。她腦子裡只剩下了一個念頭: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然後把她千刀萬剮。

  金白利在一間辦公室裡找到了拉克倫。幾十個族人正在向他匯報情況,詢問事情,說說離別後的各種見聞。在克瑞格勒城堡人們很少拘於禮節,那些想見拉克倫的人不是候在大廳裡,一個挨一個地進去匯報,而是所有的人聚在一起,大家一塊兒暢談。

  好在辦公室不算小,才能容納那麼多人。

  看到金白利進來,拉克倫露出了笑容。但他很快注意到了她臉上的淚珠。金白利太憤怒了,都沒意識到自己在流著淚。她瞥了拉克倫一眼,將眼光移向了整間屋子,搜尋著她要找的目標——她的仇人,拉克倫年輕的堂妹。但她沒看到尼莎的面孔。正當她打算要離開時,坐在屋子角落裡、一直癡迷地望著拉克倫的尼莎見拉克倫正看著某處愣神,便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卻正好與金白利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尼莎當時坐在靠牆邊的一隻腳凳上,靜靜地聽著人們與拉克倫說話。她一點也不引人注目,恐怕連拉克倫都沒注意到她的存在。

  「金白,發生什麼事了?」拉克倫走過來關切地問。

  金白利卻什麼也沒有聽見,她兩眼死死地盯著尼莎,一步步朝她走去。尼莎見金白利這副樣子,嚇壞了,她一下子跳起來躲到一張桌子後面。桌子旁有十幾個人,尼莎想以此來擋住金白利。

  「拉克,別讓那個巨人靠近我!」尼莎大聲嚷道,「她瘋了!」

  「是我瘋了,是嗎?」金白利一步步挨近她,譏諷地問,「你知道你都做了些什麼嗎?你毀壞了我家的傳世珍寶!這可是我母親的遺物,是用錢都買不到的!」

  「我可沒毀壞你的什麼『傳世珍寶』!它們運來時就是這副樣子了!」

  金白利愣了一下,不過很快便想起了那些斧頭印痕。「我不相信……」

  「不相信也得相信,」尼莎蠻橫地說,「趕車人說路上掉了一個車輪,東西又沒有捆好,所以全都摔了下來!」

  「摔下來也不至於全部摔壞,還壞得那麼厲害吧?」

  「哦,很遺憾,你的東西可不只是摔到了地上。當時正路過一處山谷,它們全都砸到了下面的石頭堆上。」

  哦,真是荒唐透頂!這種事情發生的可能性實在是微乎其微!但既然尼莎現在一口否認,看來要追究她的責任還不是件容易事。

  「我要聽聽趕車人怎麼說!」又氣又急的金白利恨不得一把將尼莎撒謊的醜惡面紗撕下來。

  「他走了。他還留在這兒幹嗎?他早就回到他該去的地方了。」

  金白利僵住了。尼莎臉上露出了難以抑制的得意神情。

  「沒必要去問趕車人。」旁邊一個男人譴責地望著尼莎:「尼莎•麥格列高,你分明是在撒謊。我都替你臉紅。那天是我幫著卸的車,當時那些東西根本就完好無損。你記得嗎?我當時還問你為什麼要把那麼好的東西放到地窯裡呢。」

  尼莎的臉脹紅了。她仇恨地瞪著那個揭穿她的男人,似乎想再咆哮什麼。金白利再也無法控制自己了,她走到尼莎面前,舉起手來狠狠地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

  尼莎被打得向後踉蹌了幾步。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一隻手捂著被打出了五個指印的臉頰:「你敢打我?!」

  「我沒用斧子砍你,已經夠客氣了!尼莎,你這個骨子裡都在流著壞水的東西,你所做的一切是根本無法彌補的!我決不願意跟你這樣歹毒的女人住在一起!我要走!」

  話一出口,金白利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她不住這兒又能住哪兒呢?她能上哪兒去呢?可自尊心又不允許她改口。正在她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拉克倫站到了她的身邊。

  「金白,用不著你走,」他深情地摟著她的肩膀。「尼莎,今晚你就給我收拾行李,明天走人。我也不願意跟一個惡毒的人同住一個屋簷下。」他又轉向金白利,「親愛的,別傷心了,我會找來最好的工匠,把你母親的東西修好。至於費用嘛,就讓尼莎來承擔好了。用她找到的那些錢來償還。」

  尼莎面色蒼白地望著拉克倫,臉上沒了一絲血色,「可這裡是我的家!」她抽泣著說,「該走的人應該是她,而不是我!她不屬於這兒,而我卻是正宗的麥格列高人!」

  「唉,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事?」拉克倫遺憾地搖了搖頭。

  他語氣中的不滿激怒了尼莎。「我為你做了那麼大的犧牲,你就這麼來報答我?你甚至都不問問我是怎麼弄到那筆錢的?那是我把自己賣給了嘉文•科恩換來的!」

  尼莎以為這話一定能夠刺痛拉克倫的心,定會讓他大吃一驚。不錯,拉克倫的確大吃了一驚,更確切地說是惱怒萬分,不過不是出於尼莎希望的原因。

  「那麼我們得馬上為你們舉行婚禮了。」他冷冷地說。

  「我死也不嫁給他!」尼莎尖叫起來。

  「你已經跟他上過床,就必須嫁給他!這是麥格列高的家規,尼莎。」

  尼莎的臉色變得死灰一般,她捂著臉衝出了房間。

  屋子裡鴉雀無聲,氣氛非常壓抑。終於有人打破了沉默:「她可討厭嘉文•科恩了。她很可能會跑到哪裡躲起來。」

  「嘉文已經向她求過幾十次婚了,」另一個人說,「要是他知道她已走投無路,除了嫁他別無選擇,說不定會有多高興呢?」

  「當然,如果他能找到她的話。」

  這話提醒了拉克倫,他立刻命令門口的兩個男人:「去,看住她。讓人去把嘉文•科恩找來。我們今晚就為他們舉行婚禮。」

  金白利說什麼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她不覺有點可憐起尼莎來。她覺得逼著一個女人嫁給自己鄙視的男人是件極不人道的事。但此時她也不會去說什麼。因為尼莎不配得到她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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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那天晚上的接風宴會,除了個別人,大多數族人都興高采烈,不會有人再來給晚宴潑涼水,敗大家的興致了。當拉克倫向大伙宣佈此行找到了溫尼弗雷德,並拿回了大部分家產時,所有的人都高呼萬歲,宴會進入了歡樂的高潮。

  古堡經過重新修整後,看上去的確大方、洋氣了許多,但也有不如意之處:再也找不到一個可以舉辦大型宴會的地方了。應付像今晚這種大聚會,新修過的古堡就顯得有點力不從心:餐廳、客廳甚至過廳都成了他們吃飯的地方,牆邊放滿了椅子和長凳,幾乎是沒有一處空著。

  尼莎當然是與今晚這種氣氛最不相容的一個。她弓腰駝背地坐在沙發上,兩臂交叉抱在胸前,滿臉的倔強。要是有人跟她說話,她就用怨毒的目光盯著別人,好在也沒幾個人去自找沒趣。

  金白利雖說今晚在與尼莎的交鋒中獲勝了,但她心裡受的傷害已經太深了,讓她發自內心地笑出來實在是不可能。可她還是盡量強裝笑臉。畢竟今晚她是以女主人的身份出現在人們面前,她不能在眾賓客面前展露愁容,讓別人難堪。雖說拉克倫在察看那些破碎的寶貝後,已向她保證一定能找人把它們修好,讓它們看上去像新的一樣,但金白利情緒還是很低落。一來她不相信它們會修得好,因為它們傷得實在太厲害了;二來她也不希望它們修好後看上去像新的一樣。那都是些古董,古董就是要有一種陳舊而保存完好的風貌。

  但她還是想看看它們會被修成什麼樣子。是她的丈夫決定要糾正這個錯誤的,他說他將親自負責這件事。結果怎樣姑且不說,至少他的行為多少給了她一些安慰——金白利有點感動了,她覺得自己的心又向他靠近了一步。

  嘉文•科恩今晚是個最快樂的人,他已經追尼莎很多年了。

  金白利原來多少有點擔心尼莎被迫出嫁的事,但她同嘉文單獨談了幾分鐘後,就徹底解除了這個顧慮。

  拉克倫原先一直陪著她,後來有人找他去解決兩個火爆脾氣的兄弟之間的紛爭。為了不讓那邊大打出手,正跟嘉文談著話的拉克倫匆匆走了。金白利正好有機會來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她跟嘉文談了起來。

  金白利知道嘉文是湖那邊小城堡的主人。他在那兒土生土長,一直是克瑞格勒的鄰居。他已過而立之年,比拉克倫和尼莎都要年長,他們不算是從小一起嬉戲長大的夥伴。尼莎出落成個小美人時,是嘉文首先發現的,從那時起他就堅持不懈地追求她,但徒勞無獲,因為那時的尼莎還只是一個淘氣的假小子,對男人根本沒有興趣。

  金白利忍不住問嘉文:「難道你不介意嗎?娶一個——啊——怎麼說呢?她並不……」

  「你是說她討厭我?」嘉文幫她說出了那難以啟口的幾個字。

  「不,她其實並不討厭我,她只是嘴上那麼說。我過去也信以為真,不過現在我知道了。當她需要幫助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我。她難過的時候也總是趴在我的肩膀上痛哭。她把夢想告訴我,也把期望說給我聽。起初我聽她說她在深深地愛著麥格列高先生,我簡直是心如刀絞,難受極了。後來我才慢慢聽出來,這只是一種習慣性的依戀,而不是真正的愛。她從小就處處依賴著他。」

  看來嘉文是個挺不錯的人。金白利覺得他配陰險歹毒的尼莎未免太可惜了。這個小伙子長著一頭深色的金髮,一雙棕色眼睛給人一種很和善的感覺。他個子跟金白利差不多高,身材雖說沒拉克倫那麼魁梧,但整個人看上去很結實。

  「習慣性的依戀?」金白利重複著嘉文的話。「也許吧。嚦說她已經跟你……」她又說不出口了,臉上露出了難色。

  嘉文笑了,這個善解人意的小伙子又一次幫金白利解除了窘迫:「我剛才說過,她需要幫助時就會來找我。這一次她又來了,是為了錢,我給了她,她也知道我會給她的。但她是一個很要強的人,她覺得沒辦法償還這筆錢,就說要把身體給我。我本來應該拒絕的,可是——」嘉文的臉紅了。「我一直都想要她,我希望,我祈禱著麥格列高先生知道這事後,會把她嫁給我。」

  「讓麥格列高逼迫她嫁給你?」

  「嗯,」嘉文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肯定尼莎也會料到這樣的結局。她已經無數次地拒絕我了,她的傲氣不允許她按部就班地嫁給我。」

  金白利睜大了眼睛:「你是說她後來又想嫁給你啦?只是礙於面子要故意設置一些障礙?」

  嘉文點點頭,「你知道,我已經和她——呆了一個晚上。她的動作、眼神已經表露了她的感情,只是可能連她自己都還沒意識到。現在她的那些不願意都是裝給別人看的,我想大概是因為她平時太驕傲了吧。哈哈,我的小尼莎,真是個捉摸不透的美人啊!」

  也是個惡毒的、報復心極強的女人!金白利心裡想著。還好,從今晚起,她再也用不著想那麼多了。尼莎是個捉摸不透的美人也好,或者是個歹毒的惡婦也好,只要她不呆在克瑞格勒城堡,管她怎麼去作怪呢。

  他們又扯了一些閒話,拉克倫就回來了。很快婚禮就在客廳正式舉行了。

  尼莎仍然一臉的倔強。她沒有換衣服,也沒有梳頭髮,眼前的美味佳餚更是一口不嘗。結婚儀式舉行時,她拒絕回答所有的問題。

  麥格列高家族的一位長者主持了這次婚禮。當問到需要尼莎作答,而她又拒絕開口的問題時,那位長者就抬起頭來看看大家,高聲說道:「麥格列高家族說她願意。」新娘新郎的誓詞就在這樣越俎代庖的問答中過去了。

  在金白利看來,這很像中世紀時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式的婚禮,不得到自己的同意就被逼出嫁。尼莎看上去卻一點也不吃驚,在場的其他人也一樣。婚禮結束後,嘉文•科恩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高興地狂喊了一聲,像攻克了一座堡壘一樣把尼莎往肩上一扛,大踏步往外走去。

  所有的人都為他的大膽舉動歡呼起來。尼莎在他肩上尖叫著:「你這個蠢貨,放我下來!我又不是沒長著腳!」

  嘉文快活地大聲笑著:「不把你安全帶到湖那邊我們的家裡,我親愛的尼莎,我是不會鬆手的!」

  「要是你以為結了婚就能管住我……」尼莎正想爭辯,但又突然停住了話頭,因為她意識到婚姻的確有這個功效。但是她還是嘴硬地加了一句:「算了,回去再跟你理論!」

  站在金白利身旁的拉克倫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好了,這下終於把她給一個可靠的人了。」

  金白利斜了他一眼:「但她好像不太願意。」

  拉克倫衝她一笑:「不會的,要是將來她對他有什麼不滿,那一定是想獨享他所有的愛。咱們走著瞧吧!蜜月一過,她感激我還來不及呢。」

  「真的嗎?要是她還想獨享你的愛呢?」

  拉克倫笑了。他低下頭去當著眾人的面給了她一個深情而甜蜜的吻,客廳裡沸騰起來。金白利有點尷尬,但心裡面卻暖洋洋的:麥格列高家族的人終於接受了她。至於尼莎——嗨,尼莎現在已經是科恩家的人了。

  這一天真夠長的,讓金白利遍嘗了人生中的酸、甜、苦、辣、麻。她的心情也隨之起伏跌宕。她累極了,早早地就上床休息了。拉克倫也拋下賓客們,推托身體不適和她一起離開了宴會。他出乎預料地沒有與她做愛,他只是溫柔地將她摟在懷裡,當她開始哭泣時,就輕聲細語地哄著她。

  其實,她並不是在為那批被毀的寶貝傷心,她是被拉克倫不愛自己的想法折磨著。她不能再欺騙自己,她的心已經不再屬於她自己,而是完全被拉克倫俘獲了。

  ☆☆☆

  一個星期以後,克瑞格勒城堡來了一群騎手,他們大約有三、四十人,厚厚的外衣上清一色的斜掛著紅綠格子的肩帶。他們像古堡的主人一樣,大搖大擺地騎馬走過吊橋,然後在院子裡列成一長排,大聲叫著拉克倫•麥格列高的名字。

  拉克倫是從大廳那兒看著他們進來的。他又急又氣,心想這可能是尼莎幹的好事,她一怒之下送信給這些人,讓他們來這裡搗亂。她以後要為這事後悔的!可是,現在這些人已近在眼前,怎麼辦?看來只有出去應戰了。實在不行就動硬的。

  拉克倫剛剛把門打開,就看到金白利正好經過院子朝大廳走來。她剛才是去馬廄了,現在乍一看見院子裡有這麼多騎在馬上的人,驚異極了,最後幾步不由得緊張地小跑起來。

  拉克倫等她靠近,就一把將她拉進來,關上門低低地,然而又是嚴厲地說:「呆在裡面,別出來!」他沒作任何解釋,只是以一種不由分說的口氣命令她。疑惑不解的金白利只好聽從了。拉克倫打開門,對著那夥人大聲說:「我就是拉克倫•麥格列高。你們想幹什麼?」

  站在中間的一個黑髮青年看著他:「聽說我們的妹妹在這兒,我們來看看她。」

  「你們難道都是她的兄弟?」拉克倫看著滿滿一院子人,感到不可思議極了。

  「不,」黑髮青年說著,舉起了一隻胳膊。於是,一個人牽動韁繩,他的馬匹往前跨了幾步。接著又是幾匹馬上前來了。最後數數,竟有將近一半的馬匹站到了前排。

  金白利不知什麼時候也出來了,她站在拉克倫身後小聲地問「他們在說誰?」

  「你,親愛的,」拉克倫鬆了口氣,「他們是麥克菲爾森的兒子,可真不少啊?」他又對著那個黑髮青年說:「你們可以見她,但不能把她從我身邊奪走!她現在是麥格列高家的人,屬於克瑞格勒城堡。」

  黑髮青年點點頭,率先翻身下馬。金白利這時已從拉克倫身後走了出來,她驚異地望著眼前那一大排人。那大多是些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年齡和她差不多,也有些年齡要小一些,最小的恐怕僅有十四、五歲左右。

  這些都是她的兄弟?金白利數了數,十六個!居然有十六個!他們就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像極了。大多數人都和她一樣有著一頭深色的金髮,一雙深綠色的眼睛。

  過去她一直以為自己的身高是遺傳了母親家的基因,但現在,一切都明白了。那個黑髮青年看來是他們的長兄,他差不多有拉克倫那麼高,其他的兄弟個子跟他基本不相上下,連年齡較小的幾個也不甘示弱,都比他們同齡人高出一大截。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金白利從小就沒有兄弟姐妹,可現在——簡直要手腳並用才數得過來!既然傳說中有關伊安•麥克菲爾森的私生兒子這一點是真實的,那麼其他情節中,又有多少是可信的呢?

  「我們可有點等不及了,麥格列高。」

  金白利的兄弟們下馬來到門口,一個年紀較輕的男孩說。

  「你快快去把她帶來,好嗎?」

  另一個男孩用手肘拐了他的肋骨一下,用下巴朝金白利一指,頑皮地衝她笑笑。這下所有的人都笑了,他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嗨,她好像比你大,伊安一!看來你不能再當老大了。」

  「你別瞎起哄,約翰尼你還是得幫我擦鞋,如果我想要把它們擦乾淨的話!」伊安一挑戰似地望著他年輕的弟弟。

  約翰尼不服氣地一瞪眼,他剛想反駁,又一個兄弟開口了:「你們不覺得她個頭兒也太矮了嗎?這像麥克菲爾森家的人嗎?」

  「她是個女孩子,你這個白癡!」另一個兄弟反駁道,「女孩子肯定要比男孩子矮嘍。」

  「我一直想有個姐姐,」一位紅髮男孩羞怯地說。

  「唐納德不是有一個嘛,」另一個男孩指出。

  「可是唐納德的姐姐又不是麥克菲爾森家的人。查爾斯,她既不是你的姐姐,也不是我的姐姐。而面前這個就不同了,她是我們麥克菲爾森家的人,是我們大家的姐姐。」

  「她長得有點像伊安六,你看出來了嗎?」

  最小的那個男孩顯然就是伊安六,因為他紅著臉在咕噥,「才不像呢。」

  金白利望著伊安六笑了。她對這種在名字後面加上數字的做法覺得很新奇。她想起了拉克倫說的這些兄弟們的母親都各不相同,或者說大多數都不相同。看來那些母親們覺得讓孩子以父親的名字命名很好嘍?為了防止出現混淆,她們竟別出心裁地在名字後面加上了數字。

  金白利不知怎樣才能記住他們所有人的名字。他們有足夠的時間留下來,讓她把名字和人對上號嗎?她很想去抱抱那個最小的兄弟,其實,她還想和每一個兄弟都親切擁抱一番。可他們的樣子看上去有點嚇人:頭髮又長又密,腿上掛著短劍,雖說是兄弟,可在感情上金白利覺得還是有點生疏。

  這時,後排騎馬的一個年輕小伙子大叫起來,「嗨,她只顧看著他們,那我們可怎麼辦?」

  伊安一回過頭去看了那小子一眼。金白利也回過神來:她居然把後排的人給忘了。她很快掃了那排人一眼,沒看到有誰是她認識的,她後來才知道那些人也是麥克菲爾森的人,是她的堂兄弟。她舒了口氣。這時,一個人調轉馬頭,騎著馬衝出了吊橋。

  是伊安•麥克菲爾森在外面嗎?金白利不由得緊張起來,她是怕他不喜歡她呢,還是她自己不想見他?根據塞梭的說法,那個男人引誘了她的母親——僅僅是為了報復。這樣的人她怎麼可能喜歡呢?但母親又曾經愛過他。這點塞梭也承認了。那麼說他身上應該有吸引人的地方嘍?否則溫柔可愛的母親怎麼可能愛上他?

  不一會兒,剛剛離開的那個堂兄弟回來了,身後跟著一個魁梧的男子。那人看上去顯得野性十足,身穿厚實的羊皮大襖,深金黃色的長髮中夾雜著一些銀髮,臉上雖然佈滿皺紋,但輪廊卻非常分明。可以看出他年輕時是一個讓女人心醉的男人。

  那人一走過吊橋眼光就落在了金白利身上。他慢慢地走近她,那雙和她一樣的深綠色眼睛一動不動地望著她。那是一種帶點疑惑而又冷峻的眼神,富有穿透力卻又有點陰森,就好像這人從來沒享受過人間的歡樂一樣。人們紛紛為他讓出一條路來。金白利不自覺地移到拉克倫身邊,拉克倫摟住了她。她對這一切事情沒有一點思想準備。是的,她根本沒想好該怎麼辦。

  伊安•麥克菲爾森,一個傳奇式的人物,小孩子們心中害怕的魔鬼,她的父親,現在站到了她的面前。金白利開始是有點膽怯地看著他,但當她注意到他因為緊張而顯得有點焦慮、疲倦的面容時,她一顆懸著的心放下了。原來他也一樣的緊張,一樣的心中沒數。

  金白利輕鬆地笑了,「你好,爸爸。」

  ☆☆☆

  在起居室裡,金白利遞給伊安一杯醇香而溫和的白蘭地,和他一起坐在沙發上。她現在肩膀兩側還在隱隱作痛。剛才在外面,伊安像個大笨熊一樣緊緊擁抱著她,把她弄得差點喘不過氣來,幸虧一位兄弟提醒,他才鬆了手。金白利把他們都讓進屋來,外面實在太冷了。

  伊安當時哭了,這是金白利做夢也沒想到的。當然她被伊安擁抱得喘不過氣來,也是她始料不及的。

  拉克倫去安排她那麼多兄弟的吃住問題了,金白利單獨和伊安呆在一起。這是他們頭一次見面,相互都還有些不太習慣,金白利這時滿腦子都是疑問,這些疑問都要等著伊安來解答。

  「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金白利小心翼翼地提起了話頭。

  「這星期我收到塞梭•理查德一封信,他告訴我他妻子死了。」

  伊安閉上了眼睛,慢慢地繼續說道:「他說他已經沒必要再把梅莉莎的私生子當成自己的孩子了。我起初還以為他是在耍我。」

  「他不是因為我母親死了才這樣做的。至少他不是自願的。

  我母親一年前就去世了,但他是幾星期前才告訴我,你是我父親。他本來並不想讓我知道這事,只是無意中說漏了嘴。他以為我一定會去找你,就搶先一步,想讓你從他嘴裡知道這事。」

  「我接受不了她去世的消息,」伊安還是慢慢地說著,「這些年來,我根本不敢奢望擁有她,甚至連去看她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但我一直都在愛著她。我想不到她已經死了……」他哽噎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又說:「我覺得真是對不起她,她好像是為我死的。我真的不能接受這個噩耗。」

  金白利有點詫異了,「我不明白……可塞梭說你愛的是埃莉,你之所以引誘我母親只是為了報復他!」

  伊安氣得脹紅了臉,他惱怒地說:「這個畜牲!想用撒謊來掩蓋他的罪惡?!哼,如果要說報復的話,那是他在報復我!」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被弄糊塗了。」

  「塞梭愛埃莉,愛得很深,可惜他沒能看透她是一個貪婪、勢利的女人。在他眼裡,埃莉是盡善盡美的,可實際上,埃莉是為了榮華富貴和伯爵夫人的顯赫地位才答應嫁給他的,其實她並不喜歡他。就在他們快結婚的時候,她突然覺得不值得為了財富而犧牲自己的幸福。」

  「那麼她告訴他要取消婚約?」

  「要是那樣就好了。塞梭送過她很多時髦衣服和昂貴禮物,她不想失去它們。她知道一旦她撕毀婚約,他就會理所當然地把那些東西要回去。不過這些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她當時是哭著跑到我面前求我,讓我把她帶到蘇格蘭躲起來,她告訴我塞梭打了她,而且以後也不會放過她。我知道塞梭是個喜怒無常的人,所以當時竟相信了她的鬼話。唉,我那時真是愚蠢啊,居然被這個女人騙了!」

  「他根本沒打她?」

  「當然沒有,這是她為騙我編的借口。過了邊境她才說她撒了謊,還嘲笑我這人太好騙了。唉!我當時真應該放她走,然後回去把實情告訴塞梭,告訴他如果這種女人他都想要,那麼儘管去找她好了。可我那時一心只想著要帶她回來。這是我犯的第一個錯誤。」

  「為什麼?」

  「她根本不願回來,她大哭著騎上快馬跑了。那時正是黑夜,我還沒來得及去追她,就聽到了她的慘叫聲。我趕到近前時,她已經摔死了。原來她的馬腿跛了。我給馬處理了一下傷口,對她的死我卻一點也不傷心,因為她這是咎由自取,罪有應得!」

  「可塞梭卻以為你愛她,所以乘夜把她搶走?反正他是這麼對我說的。他怎麼會這麼想呢?」

  「因為我不忍心告訴他埃莉背叛了他,否則他會徹底垮掉的。

  我不想看到他那樣。我告訴他我也愛埃莉,因為酒醉不慎讓她落馬而死。我原以為,讓他恨我總比他知道埃莉不愛他要好受些。」

  「那麼這就是你犯的第二個錯了。從那以後他痛恨所有的蘇格蘭人,而且從我記事起,他就一直是個冷酷無情,對任何人任何事情都充滿仇恨的人。」

  「哼,那我太高興了!」

  金白利驚訝不已:「你也恨他?那為什麼你要對他隱瞞埃莉的負心?」

  「因為那時我們還是朋友,而且我一直對這事有種內疚感。

  那時他還沒向我復仇。」

  金白利眉頭緊蹙起來:「可塞梭說是你在向他報復!你引誘我母親了嗎?」

  「不,寶貝兒,我愛你母親。我一直愛著梅莉,可從來不敢奢望能和她生活在一起。你知道,她家境富裕,她父母想讓她嫁一個有地位的人。我家倒不窮,但沒有社會地位。後來當我知道她也愛我時,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我覺得自己簡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這是在她與塞梭結婚之前吧?」

  「當然,在他向她求婚前。我們當時決定私奔,我們一直是私下來往,因為她父母一定不會同意。但我們高興得太早了,塞梭發現了我對她有意。我當時根本沒想到要瞞著他。」

  「為了報復,他把她從你身邊搶走了?」

  「是的,他成功了。我真是瞎了眼,竟沒能識破他。」伊安痛楚地搖著頭。

  「他是怎麼搶走她的?」

  「有一天他來找我,說他理解我和埃莉的事,說只要是男人都會愛上她的。他原諒我了。」

  金白利疑惑地瞪大了眼睛:「塞梭是這麼說的?他說原諒你了?」

  「當然是謊話,親愛的。可我當時沒能識破。他說只是我的出現會讓他想起往事,他叫我暫時離開一陣,讓他有時間忘掉一切。我因為內疚,就答應了他。其實那天我應該把實情告訴他的,雖說他也未必會相信,但也許他會改變自己的計劃。唉,不管怎麼說,我一錯再錯,錯成了今天的結局。」

  「你當時真的離開啦?」

  「我答應他很快離開。」

  「那你幹嘛不帶著我母親一塊兒離開?你們不是已經準備私奔了嗎?」

  「當時她在倫敦,她母親在那兒舉辦了一個盛大的生日宴會。

  我去倫敦找她了,可每次傭人不是說她出去了,就是說她已經休息了。到那時我還沒意識到其中有詐。我一次次地去找她,卻一次次地無功而返。」

  「是她不想見你?」

  「不,她根本不知道我在那兒。沒人告訴她我找過她。她所知道的是她父親發現了我們的關係,給了我一筆錢叫我走開。你想想,這話是從她父親嘴裡說出的,她怎麼會不相信呢?她痛不欲生,以為我為金錢背棄了她。我不知道塞梭在背後對她父親說些什麼,居然能讓他對女兒亂說一氣,而且同意塞梭立刻娶梅莉為妻。我的梅莉當時已幾近絕望,根本不在乎到底嫁給誰了。」

  「天哪,她的親生父親居然會……」

  「別怪他,寶貝兒。他可能是為了她好,他以為是在保護她,只有上帝才知道塞梭對他胡說了些什麼。塞梭用謊言離間了我們,他奪走了我心愛的女人。」

  金白利痛苦地搖著頭:「這麼說還沒等你將實情告訴她,他們就在倫敦結了婚?」

  「不,她回到家才舉行的婚禮。可等我知道她離開倫敦,那已經是一星期以後的事了。那時我急著想要見到她,也顧不得對塞梭發下的誓言了,連夜趕回了諾森伯蘭郡。可一位鄰居告訴我,她已經在幾天前結婚了。」

  「你為什麼不把她帶走呢?」金白利痛心地問。「你想過沒有,你把她留下來,她過的是怎樣一種生不如死的日子?」

  「你以為我沒作努力嗎?我怎麼可能不作努力?但她說不能跟我走,她已經有家室了。我知道她拒絕我的時候,心裡比死了還難受。」

  「即使知道了你倆被塞梭愚弄,她也不願走?」

  「是啊,她的道德觀念太根深蒂固了,她覺得事情已經發生了,她也已經發了婚誓。儘管她仍然愛著我,但她不能違背誓約。」

  金白利癱軟地靠在了沙發上。她隱隱約約記起了孩提時的一些事情。每當外祖父和外祖母來看望他們時,母親從來不願與他們呆在一起,甚至連話都不多說一句。當他們雙雙在一次車禍中喪生後,母親連葬禮都沒去參加。

  「我想我母親一直沒原諒她的父母。我那時還很小,就一直納悶她為什麼從來不跟父母說話。」

  伊安緊緊地拉住了她的手:「這是一場悲劇啊,我們三個人都枉過了一生。」

  金白利歎了口氣,「她從來沒對你提起有我的事?」

  「沒有——一切都太突然了。我想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時她還不知道有了你。」

  金白利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紅暈,她很難想像自己的母親結婚前就曾經跟眼前這個男人做過愛。但他們也曾計劃過要結婚,想永遠生活在一起,這與她跟拉克倫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她和拉克倫結婚了,而母親和伊安如果不是因為塞梭的緣故,他們也會喜結良緣。可惜他們最終沒能如願。

  「你回蘇格蘭後,就再也沒去找過她?」

  「是的,一次也沒去過。一旦我再見到她,會不顧她的倫理觀念把她再搶回來的,但那樣她會恨我一輩子。而且如果我再見到塞梭——哼,多年來我一直想殺了他,所以從此我沉緬於酒色,而且——」說到這兒,伊安無奈地聳了聳肩。「你也看到了我過度放縱的結果了。」

  他說得很自然,一點也沒有感到難堪。是的,十六個私生子,加上她,一共十七個。顯然他沒有失職,把他們都撫養大了。這些孩子都和他生活在一起。金白利開始懷疑起傳聞中說的他們為了取樂而相互殘殺的事了。

  她嫣然一笑:「不錯,你有不少好兒子。」

  「可還沒一個孫子。」伊安喃喃自語著。

  「他們一個都沒結婚?」

  伊安揚了揚濃眉,彷彿在說,「這與結婚有什麼關係?」在他看來抱孫子與兒子結不結婚關係並不大。他自己不是也沒結婚嗎?不也有了那麼多孩子?

  「那麼想抱孫子?」金白利又問。

  「當然嘍,我這個年紀的人,最想享受到兒孫滿堂的天倫之樂了。不過我現在更喜歡女孩。你呢?現在準備要做媽媽了吧?!

  金白利臉紅了,她不好意思地說:「你說哪兒去了,我才剛剛結婚呢。」

  「你跟麥格列高幸福嗎?」

  「我想他並不愛我,不過我們相處得倒還不錯。」

  金白利自己也有些驚訝,她怎麼會跟伊安說這些?果然,伊安皺起了眉,他疑惑地問,「那你為什麼要跟他結婚,寶貝兒?」

  是啊,這是一個合情合理的問題。金白利不知該怎麼回答了。只聽伊安氣憤地哼了一聲,哦,一定是她脹得通紅的臉色讓他明白了什麼。正在這時,拉克倫走了進來。

  「拉克倫•麥格列高,你並不愛我女兒,是嗎?」伊安衝口便問。

  金白利只覺臉上火辣辣的,像在燒著一團炭火。她萬萬料不到伊安會這樣唐突。果然,原先笑容可掬的拉克倫一下子愣住了。

  「誰說的?我怎麼會不愛她?」

  「她自己親口說的。」

  那雙淡綠色的眼睛先是吃驚地望著她,而後顯出了明顯的失望。拉克倫歎了口氣,彎下腰一把將她扛在了肩上。

  伊安哈哈大笑起來,還沒等金白利反應過來,拉克倫已脫口而出:「原諒我,伊安,看來我得跟你女兒單獨談談,向她解釋一下上床和做愛之間的區別。顯然,她不知道兩者有所不同。」

  「你不該在我父親面前提那事!」金白利生氣地說。她還在為剛才的事情感到難為情。「你實在不該那麼做!」

  拉克倫把她扛到臥室放在了床上。他斜靠在她身邊,俯下身來嚴肅地望著她:「好了,這種話男人誰沒聽過、說過?金白。

  要知道你父親是個精力充沛的聰明人。不過,也許只有你一個人沒聽到我說我愛你這樣的話了。」

  「胡說!你什麼時候說過?」

  「我剛才煞費苦心為你的兄弟找住處就是最好的證明!金白,你應該為你的話感到羞愧。如果你告訴我你從來沒聽到我說愛你,那我真要揍你了……」

  「你是沒說過嘛,一次也沒有。你要是說過一次,我願受罰。」

  「好,聽著,我們剛回來的那天,我對尼莎說過。我記得當時你也在場。好了,我們先不說這個。親愛的,你難道感覺不到我愛你嗎?從我看你的眼神,撫摸你的動作,尤其是我們做愛時,你都感覺不到我愛你?」

  金白利不說話了。她慢慢地閉上了嘴。是的,他以前有沒有向她說過愛她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因為他現在親口說了。

  「那麼說你真的愛我?」

  看她那半信半疑的樣子,拉克倫氣惱地說:「你真的想挨揍,是嗎?」

  金白利甜蜜地笑了,她摟著他的脖子撒起嬌來:「不嘛,我以前總覺得你那些話只是口頭說說而已,是說給別人聽的。我真笨,居然不知道那是你的心裡話。」

  他開心地笑了。「毫無疑問,你身上流有英格蘭人的血,所以那麼多疑。還好我沒你那麼笨。我一直都想著你會愛我到永遠。」

  「永遠未免太誇張了,拉克倫。你能不能說得具體點,比如五十年,或者再長點?」

  「不,我的心肝,我今生要定你了。我要愛你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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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曲

  「天哪,這城堡也太古老了!看那邊,親愛的。」

  梅根向窗外望了一會兒,斜靠在丈夫身上。「那你原來以為克瑞格勒城堡是啥樣兒?」

  「我以為只不過是一個地名加上了『城堡』二字罷了,沒想到還……」

  「我倒早就覺得它應該是一座真正的古堡。」

  德夫林誇張地聳了聳肩:「哦,要是讓我在木盆裡洗澡,那我寧肯現在就打道回府。」

  梅根嬌嗔地推了他一下:「你就別再抱怨了,行嗎?我一直盼著來看看金白利,看在我的份上,你別拉著個臉掃人的興,好嗎?」

  「萬一我做不到呢?」

  梅根歎了口氣:「好吧,如果你非要那麼固執,我就告訴拉克倫說咱們帶給小梅莉莎命名日的賀禮是你出的主意。」

  「你這個促狹鬼!」

  梅根調皮地衝他嫣然一笑,逗得德夫林也忍不住笑了。他歪著身子親了她一下,這一發就不可收拾了。當馬車在古堡門口停下來,他們還沉醉在熱吻中,好在是拉克倫去打開的車門。

  「啊,如果你們還意猶未盡的話,可以再沿著湖邊好好觀光一番。」說完,他哈哈大笑起來。

  德夫林和梅根連忙分開。梅根臉上一片緋紅,德夫林卻沉著個臉。「下次吧,麥格列高先生。現在,我們想先見識一下你稱之為家的老古堡。」

  「那好吧,等你們安頓下來,我會帶你們好好逛逛的。今年我們重新給她修整了一番,正想讓她露露臉呢。」

  見梅根使勁朝自己作著眼色,德夫林以為她沒聽明白,忙解釋道:「他是在說古堡呢,親愛的。」

  「當然,我知道,」梅根接過了話,「你可以去到處逛逛,我倒是想先見見金白利和她的女兒。拉克倫,如果可以的話,請告訴我該怎麼去找她們娘兒倆?」

  「她們正在客廳同金白利的家人在一起呢。他們也是為我女兒的命名日而來。」

  「塞梭在這兒?」德夫林叫了起來。「上帝呀,那看來我不會在這兒呆多久。」

  梅根捅了他一下,不滿地說:「我想他說的是麥克菲爾森!我不是對你提過他嘛。」

  「哦,是啊,我都忘了向你們介紹清楚了,」拉克倫朗聲笑了起來,「不過,你見過他們之後,就再也忘不了了。」

  他說得一點也不誇張,麥克菲爾森一家的確與眾不同。他們所有的人都擠在一間屋子裡,五分鐘不到就會有人爭得面紅耳赤,甚至還想大打出手。不過,真可謂是一巫降一巫。金白利在她的弟弟們中間很有威望,只要她向爭吵的人望上一眼,那兒就會立即停止爭戰。

  金白利的女兒是以外祖母的名字命名的,叫小梅莉莎。十六位舅舅都在圍著她轉。金白利曾在信裡把她母親的悲劇告訴了梅根,說她希望小梅莉莎能過上她外祖母沒享受過的幸福生活。現在梅根看到客廳裡那動人的一幕,她覺得小梅莉莎的未來一定充滿幸福。旁的不說,單是那十六位舅舅的寵愛,就要把她給捧上天了。

  梅根指著正望著拉克倫微笑的金白利,向德夫林悄聲說:「你見過比她還幸福的女人嗎?」

  「嗯,那大概就是你吧?」

  梅根神秘地搖著頭:「不,我現在還不能算是。」

  「怎麼?」

  「我不想讓你就這麼驕傲自滿了。要想讓我們幸福,你還得不斷地努力才行。」

  「你也太殘酷了吧?」德夫林故意憤憤不平地在她耳邊低聲抗議著。

  「我早就說過情況不會那麼糟。」晚上在床上,金白利對拉克倫說。

  「現在你相信了吧,你和德夫林不是相處得很好嘛。」

  拉克倫開心地將她摟在懷裡,讓她頭枕在他的肩上——他們通常在睡前喜歡談談心,或者做點其他事,這已經成了他們每晚的慣例了。

  「他不那麼固執的時候,倒還是個不錯的人,」他嘟噥了一句。

  「他一定有他吸引人的地方,要不然梅根怎麼會那麼愛他——」

  金白利一下子住了口。她真希望她剛才沒提到梅根的名字——可偏偏自己又一次提到了她。不過,她早就想跟他談談這個話題了,只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怎麼了,你?」拉克倫發現了她情緒的變化,敏感地問。

  她笑了。她喜歡他那麼在乎自己。「沒什麼,我只是有點納悶——當然,我知道你是愛我的……」

  拉克倫將她摟到胸前:「親愛的,我可是一心一意地在愛著你啊。」

  「不過……你是不是也還在戀著公爵夫人?」

  拉克倫沒吭聲,金白利發現他在偷偷發笑,「我說,有時候你真傻得可愛,金白。你一直被這個想法困擾著,是嗎?」

  「不,當然不是。不過以前有過。」

  他搖搖頭:「親愛的,即使我跟梅根說我愛她,其實我腦子裡出現的形象卻是你。也許你有所不知,俘虜了我心的人是你,而不是她。我認識的梅根只是她完美的一面,但那不真實,其實我根本不瞭解她,我只是迷上了她的美貌。而你就不同了,你讓我生氣,讓我惱怒,讓我魂牽夢繞,也讓我不能自拔,我愛上的是一個真實的你,我需要的是、也正是像你這樣袒露個性的妻子。好了,」他拍拍她:「這下你該相信了吧?」還不等她回答,他又說:「現在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你要永遠都愛我,今生不移!親愛的,我不僅希望這輩子跟你在一起,我還希望永生永世,我們都不再分離!」拉克倫深深地吸了口氣:「是的,如果僅僅是今生,那也許太短暫了,那還不夠我用來愛你的呢。」

  他深情地望著她,那眼神彷彿兩口井,深不可測。金白利不禁心旌搖曳了,她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那我有個條件……」

  「愛是不講條件的。」

  「但是……」

  「也沒有什麼『但是』。」

  「那你真能保證一生都跟我在一起?哦,要是有一天你……」

  「不會的,金白,永遠不會的。」拉克倫用兩隻大手扶住金白利的雙臂,直視著她的眼睛:「你要永遠伴隨著我,我也永世不會離開你。麥格列高的家規告訴我們,我們必須這麼做。」

  金白利開心地笑了。是的,她喜歡這樣的家規,這是永恆愛情的最好盟誓。它像一道初升的美麗的陽光,照耀著他們剛剛開始的愛情之旅。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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