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論壇 繁體 | 簡體
Sclub交友聊天~加入聊天室當版主
分享
返回列表 發帖

[都市言情] [齊晏]互相愛著了【施家四姊妹之三】[全文完]

互相愛著了(施家四姊妹之三)作者:齊晏

從小被男生欺負到怕的施瀛瀛,終於下定了決心,
她剪掉長辮子,立志要當個聰明女生,
這一路走來果真十分爭氣,掙得了無數個第一。
直到遇上了費巽人,她的風光不再,從此與第一無緣。
偏偏大家都說費「遜」人長得還跟她頗像,真氣人!
千萬別說他跟她有夫妻臉,她可是抵死不認帳。
好不容易畢業了,可以擺脫他這個死對頭;
她竟開始感到寂寞,生活失去了重心,
日子窮極無聊,三不五時想到他,
她到底是得了什麼奇怪的病?
二年後的這一天,他竟然不可思議地出現在她家,
她整個人好似活了過來,瞬間充滿鬥志,
這其中的玄奇奧妙,她一定要找他弄個清楚!
 

楔子
            
      懷恩幼稚園大班—— 

  頭上綁著兩條可愛小辮子的施瀛瀛,兩手端著點心盤,秀秀氣氣,優優雅雅地往自己的座位走去,正準備想好好享受她最愛的紅豆沙牛奶時,誰知一個不小心踢到桌腳,小小的身體往前仆倒,點心盤以優美的弧度飛出去,點心碗凌空一翻,變成了帽子,不偏不倚就蓋在全班最凶悍的曾友平頭上! 

  施瀛瀛抬起頭,看見曾友平驚呆的臉上淌滿了紅豆沙牛奶,血淋淋的,好不駭人! 

  這一幕惹得全班小朋友拍手大笑。 

  曾友平「哇」地一聲嚎啕大哭了起來,指著施瀛瀛大罵。「你們女生都是笨蛋啦!」 

  施瀛瀛覺得很受傷,她是不小心的,幹嘛要罵她笨蛋?  

  懷恩國小操場—— 

  二年六班分成兩隊對打躲避球,向來不愛運動也不喜歡流汗的施瀛瀛,在球賽一開打就不躲也不避,自動被球K到外圍去。 

  她抿著紅潤可愛的小嘴,採了字步優雅地站在角落,一手甩著辮子玩。就在她和小莉聊得正開心時,眼角瞄到一團物體以閃電般的速度射向她,她本能地揮手去擋,緊接著便聽見一聲淒厲的慘叫! 

  定睛一看,啊!被她擋掉的球反彈回去,直接命中隊長莊可維的臉,莊可維驚呆的臉上正緩緩流下兩行鼻血來。 

  全班同學看了不禁捧腹大笑! 

  大家不是沒有同情心,而是成績、體育各方面都不錯的莊可維,個性驕傲自戀得讓大家都很討厭,看他出糗反而覺得大快人心。 

  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的莊可維氣得全身發抖,指著施瀛瀛大罵。「你是笨蛋啊!哪有這樣打球的,沒見過那麼笨的女生!看到我流血還不快過來跟我道歉!」 

  本來正想賠不是的瀛瀛,聽見莊可維怒氣沖沖地罵她笨蛋,登時十分不悅。 

  真是奇怪了,是莊可維自己躲不掉她的球,何必罵她笨蛋?看他那麼惡霸的態度,要她道歉等下輩子吧! 

  ——她突然發現自己還挺有運動細胞的。 

  懷恩國小四年六班教室—— 

  施瀛瀛站在郝師德的座位前,氣呼呼地質問他。 

  「郝師德,你為什麼把溫雪碧的史努比手錶打破?」 

  「是那個笨女生不肯借我看,還要跟我搶才會打破的,是她活該!」 

  「你弄壞人家的東西還敢說這種話!」她氣得一拳捶在郝師德的桌上。 

  郝師德站起來,插腰看著她。「要不然,你想怎樣?」 

  「我要你還一個新的給溫雪碧。」 

  「我偏不要!你又不是老師。」郝師德怪腔怪調地說,還故意伸手去拉扯她的辮子。 

  「可惡!」 

  施瀛瀛快被郝師德氣死了,想也沒想就猛撲上去,和他扭打成一團。 

  嘩!全班紛紛鼓噪了起來。 

  施瀛瀛用力把郝師德的臉推倒在地板上,咚!郝師德的額頭撞上地面,登時血流如注。 

  「你們這些笨女生!笨女生!」郝師德摸到自己額頭上的血,嚇得又哭又罵。 

  「你才是比豬還笨的臭男生!」施瀛瀛最痛恨自己被罵笨女生了,凶神惡煞似地瞪著他。「郝師德,限你三天之內買一模一樣的手錶還給溫雪碧,要不然就走著瞧!」 

  「我要去告訴老師!」郝師德「血淚交織」地哭喊。 

  「去呀,校長跟我媽是好朋友,有種就去告狀呀!」施瀛瀛聳聳肩,把長辮子甩到腦後,輕蔑地笑說。 

  郝師德狠狠瞪了她一眼,扁著嘴不敢吭氣,認命地往保健室擦藥去。 

  「瀛瀛,你好厲害唷!」 

  「瀛瀛,你比花木蘭還勇敢耶!」 

  全班女同學將她團團圍住,讚美之詞險些將她淹沒,聽得她心花怒放。 

  原來,為所有被罵笨蛋的女生出口氣是這麼愉快的事。 

  這天,施瀛瀛在回家之前,到美容院剪掉長辮子,當她頂著一頭清爽利落的短髮回到家時,著實把全家人都嚇了一大跳。 

  「瀛瀛,為什麼把頭髮剪得像個男孩子一樣?!」施媽媽驚怪地喊。 

  「層次打得不錯,在哪裡剪的?」剛上國中的大姐云云認真地端詳。 

  「好難看喔,醜死了——」國小一年級的大妹灩灩皺著鼻子說。 

  才四歲的小妹濰濰新奇地在她身邊轉來轉去。 

  「哇!好棒!我多一個哥哥了!」 

  「不錯、不錯,新髮型挺好看的,好像有了兒子一樣。」施新懷想兒子的心情充分得到了滿足。 

  施瀛瀛不理會全家老小的大驚小怪,抬起右手,握拳,豪氣萬丈地宣誓—— 

  「我,施瀛瀛,從今天起立志要當全世界最聰明的女生。」

TOP

第一章
            
      日本 東京—— 

  今天對施瀛瀛來說,是個特別的大日子。 

  陽光燦爛的東京盛夏,難得有著宛如冬天般清新的空氣。 

  施瀛瀛在溫暖燦爛的陽光下,像只開心的小鳥似的原地打轉,甚至興奮地將學妹送給她的花束用力往上拋,把花瓣甩得七零八落。畢業了!YA!畢業了! 

  終於可以擺脫糾纏兩年的那個討厭鬼了,萬歲!萬歲! 

  想到總算能永永遠遠擺脫深惡痛絕的死對頭,瀛瀛的心情就特別好,簡直只有「欣喜若狂」四個字可以形容。 

  哈、哈、哈—— 

  「瀛瀛學姐……」 

  怯怯的輕喚打斷了瀛瀛忘形的笑聲,她揉了揉笑得快抽筋的臉皮,回頭看見三個小學妹以崇拜的眼神癡望著她。 

  「有事嗎?」她腳步沒停,繼續走向銀杏樹道。 

  「我們……想慶祝你畢業,不知道……能不能請你吃個飯?」學妹們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 

  「我已經約了人了,很抱歉。」瀛瀛以一個遺憾的微笑婉拒三個仰慕者的好意,一邊左右張望著。 

  「瀛瀛,這裡,快來!」 

  對街一雙雪白纖細的手從珍珠白的敞篷跑車裡伸出來,朝她揮舞著。 

  「再見!」瀛瀛朝三張失望的臉孔擺擺手,邁開長腿奔向對街。三個小學妹又羨又妒地看著瀛瀛跳上敞篷跑車,車上的女人探出頭望了她們一眼,然後微笑著點點頭,把車開走了。 

  「啊——好美的女人——」 

  「真像松島菜菜子,好有氣質——」 

  「看來我們這輩子是不會有機會和瀛瀛學姐吃飯了。」 

  學妹們幽怨地目送跑車駛離她們的視線,同聲歎了口氣。 

  被評論成像氣質女星松島菜菜子的施云云,此時正沒什麼氣質地臭罵著瀛瀛。 

  「瀛瀛,拜託你把自己打扮得像女孩子一點好嗎?今天是你東大畢業的大日子那,你看你穿的是什麼樣子,真受不了,活像是女性荷爾蒙太多的木村拓哉,我看瓏澤秀明都比你秀氣一點,你該不是想吸引傑尼斯家族的星探上門吧?真是的,搞得一大堆仰慕者全都是女生,還一天到晚拿我當擋箭牌,去敲碎那些仰慕你的少女心,別造孽了,好不好!」 

  「終於畢業了,哈、哈、哈!」瀛瀛根本沒把大姐「落落長」的數落聽進去,兀自開心地在大腿上有節奏地拍打著。 

  「你幹嘛笑得像白癡一樣,畢業值得開心成那樣嗎?」云云怪地轉頭看她。 

  「那當然,從今天開始,我施瀛瀛又重新登上國王的賣座了,呵呵呵!」太高興了,不想笑都很難。 

  「皇后啦!你搞不搞得清楚自己的性別啊!」云云糾正。 

  「唯我獨尊的是國王,我才不要降格當皇后。」瀛瀛不屑地輕哼。 

  「你呀,小時候明明很文靜可愛,莫名其妙把辮子剪掉以後,就立志要踩在男生的頭上搶第一,搞到現在連個男朋友都交不到,我看你是沒救了。」云云瞪了她一眼,對她千篇一律的中性打扮很不順眼。 

  瀛瀛充耳不聞,逕自悠閒地欣賞街道上的銀杏樹,現在她的心情可以說是枯木逢春,快樂得幾乎要飛上雲霄。 

  自從小學以暴制暴,打倒了被中國傳統社會慣壞的臭男生以後,她就享受到了一吐怨氣的快感,從此立志要當全世界最聰明的女生,讓天下所有的男人都在她跟前俯首稱臣。 

  光立志是沒用的,若智商天生不高也是白談,不過上帝很眷顧瀛瀛,讓她擁有一六八的高智商,所以她只需稍加努力就能超越同學。在台灣的懷恩國小、國中、高中以及台大兩年這些唸書的日子裡,她的在校五育成績永遠都是全校第一,雖然其間不乏挑戰者,但卻從來沒有人能成功將她擠下第一寶座。 

  品學兼優的她雖然贏得了全校女同學的崇拜和傾慕,卻也令多數男同學對她望而卻步。不過她向來不在乎能不能得到男同學的青睞,能為所有被鄙視的女孩子出口鳥氣才是她在乎的。 

  「東大是不是比較難念?」云云專心開車,隨口問。 

  「還好。」她聳聳肩。 

  「我看你到日本以後常常挑燈夜戰,好像比在台灣唸書還要辛苦。」 

  「用日文唸書當然比用中文辛苦多了。」她避重就輕地回答。 

  其實用日文唸書並不是她最大的障礙,她最大的障礙物是——費巽人。 

  在台灣的唸書生涯裡,她一直很風光地打遍天下無敵手,不過這項風光的紀錄一到了日本東京大學立刻就被打破了。 

  她萬萬想不到,也根本無法置信自己第一年的各項成績居然全部都敗在同一個香港男同學的手裡,此生初嘗敗仗,氣得差點沒吐血身亡。 

  她安慰自己一定是因為太輕敵的緣故,好加在輸的對象還算是自己人,要是輸給了日本男人,豈不是等同於國恥?那還不如去投黃河自盡算了,還有什麼臉見江東父老! 

  想她施瀛瀛自立志以來就不曾輸給任何一個男人過,為了洗刷恥辱,她決心披起戰甲奮勇直追。然而更令她萬萬想不到的是,即使她前所未有地認真努力苦讀,居然最多也只有一項數理科學能超越得了他,從來不曾大獲全勝過。 

  費、巽、人!她比較愛叫他費「遜」人,永遠在成績上和她拔河,讓她吃盡挫敗的苦果也就算了,居然連臉孔都跟她長得無敵像,害她總是被人嘲笑他是她的男生版,而她是他的女生。 

  整整兩年,她都可以說是活在費巽人的陰影之下,其間還發生過多如麻雀的不愉快事件。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從今天開始,她就要走出陰影,重新找回自己,邁向新的未來了。 

  哇!陽光好燦爛!銀杏樹好美! 

  「我歌唱——我飛翔——在雲端——在海上——」 

  瀛瀛忘形地站起來大聲哼唱著,以勝利的姿態在銀杏樹道下呼嘯而過。 

  「瀛瀛!你幹什麼!快點坐下,這樣子很危險,你知不知道?」云云緊張地拉著瀛瀛的衣服,深怕她飛出去。 

  YA!瀛瀛張開雙臂,開心地歡呼出聲。 

  云云在紅燈前踩了煞車,就在這一瞬之間,瀛瀛瞥見了道旁的銀杏樹影下站著一個男人,兩手悠閒地插在口袋裡,目光驚異地看著她。雖然男人站在陰影下,身形輪廓都看不清楚,但她一眼就認出他是她的頭號死敵——費巽人。 

  討厭,真是陰魂不散! 

  她高高地抬起下巴,唇角微微上揚,朝他比出一個勝利的手勢,得意的表情彷彿在無聲地對他說: 

  「嘿!臭小子,從今天開始,我就再也不是輸家了!」 

  東京那麼大,說不定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再看見他,在她未來的人生裡,她依然可以站穩第一名的寶座。 

  終於,得償所願了。 

  哈、哈、哈—— 

  瀛瀛原以為生命中沒有了費巽人以後,肯定會過著連做夢都會笑的美妙生活,不過幻想和事實顯然有很大的差距。 

  雖然成功地擺脫費巽人的陰影,但是習慣了有競爭敵手的她,一時間失去了主要敵人,生活也頓時失去目標和重心,變得枯燥乏味了起來,生命好像缺了一角,心裡也好像失落了些什 

  麼,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半點勁。 

  母親是珠寶商,繼父又是日本政界名人,如此優渥的家境根本不需要瀛瀛外出工作賺取生活費。可是為了填補心靈和生活上的「空虛」,她也曾經到高科技公司上過班,但是工作不到一個月就選擇放棄,因為她發現冷冰冰的工作環境不大適合她,而且公司裡的職員們心靈居然比她更空虛,這種環境對她根本一點幫助也沒有。想來想去,只好回學校去過自己拿手的生活——唸書! 

  輕輕鬆鬆、不費吹灰之力就拿到了工學、數理兩個碩士學位,窮極無聊繼續進攻博士班的日子裡,非但心靈沒有獲得滿足,反而空虛感一天比一天還嚴重。

  唉,她安慰自己,天才總是寂寞的,習慣了就好。 

  但是,當時間像一條靜靜流動的溪水,和緩地流逝了三年之後,她卻依然還沒有習慣。 

  三年後的某個春天早晨,溫暖的陽光灑遍室內,暖烘烘地包圍著窩在床上睡大覺的瀛瀛,突然間,房門響起急切的拍門聲。 

  「瀛瀛!快點起床!快點、快點!」 

  門外傳來云云輕揚的叫喚。 

  「吵什麼——」瀛瀛頂著一頭亂髮打開房門,睡眼惺忪地問。 

  「太稀奇了,瀛瀛,你快點來看,我請來的設計師長得跟你好像啊!」 

  瀛瀛聞言呆了一呆,云云又驚又喜的聲音像突然從天而降的冰雹,乒乒乓乓的,把睡意正濃的瀛瀛徹底打醒了。 

  「怎麼可能!」瀛瀛失聲叫出來。 

  不會那麼巧吧?天底下除了費巽人,還會有誰長得跟她很像的?她的臉沒那麼大眾化吧? 

  「是真的,他人現在就在樓下,我看見他的時候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弟弟呢!」云云的表情興奮不已。 

  轟隆!瀛瀛原本灰雲密佈的心打進了一道響雷。 

  「他……是不是姓費?」瀛瀛瞪著大眼,屏息低問。 

  云云驚奇地挑起柳眉。「好厲害,你怎麼知道?」 

  瀛瀛倒抽一口氣,感到一陣可怕的陰影朝她蒙頭蓋下。 

  她移動著虛軟的雙腿走出房門,趴在二樓的欄杆扶手往下看,驚疑的視線猛地接住一雙如鷹般銳利的眸子,幽黑的眼眸正愉悅地朝她望。瀛瀛彷彿被火燙著了,踉蹌地往後退。 

  真的是他!費巽人!啊——想不到就在她夢周公時,敵人早已趁她不備攻佔她家的客廳了,真真氣死人也! 

  「看你那個表情……是不是認識他?」云云疑惑地觀察她的反應。 

  「他也是東大的。」瀛瀛近乎咬牙切齒地說。 

  「哇,好巧喔。」云云美眸大睜。 

  「哼哼,是很巧。」瀛瀛的眉頭皺得像座小山。 

  她偷偷瞄了樓下一眼,那個嚴重影響她生活的費「遜」人正輕鬆地斜倚著樓梯扶手,濃眉微揚,黑眸魅光流轉,定定地看著她。忽然間,她覺得心跳加快,體溫漸漸升高,全身都不對勁了起來。 

  怎麼回事?明明是一張和自己極為相似的臉孔,為什麼會覺得他那一張特別吸引人? 

  完了,費巽人的突然出現把她嚇出毛病來了! 

  「費先生,我聽說最近東京很受歡迎的買法式連鎖餐廳,是你們『英凡』設計的?」云云傾身替費巽人斟滿一杯熱紅茶,眼角餘光瞥見瀛瀛躲在樓梯轉角偷聽他們談話。 

  「那是我的作品。」費巽人低頭翻閱著三層摟別墅的平面圖,淡淡地說。 

  蹲在牆角偷聽的瀛瀛第一次聽見他用中文說話,那微帶著廣東腔的聲音依然和記憶中一樣,低沉而有磁性,她的心撲通地猛跳一下,彷彿有種想念已久的心情被滿足了的感覺。 

  「真的!你就是arc的設計師!」云云驚喜地低呼。「我好喜歡arc溫馨古典的裝演設計,毫不造作,在餐廳裡用餐就好像身在法國鄉間一樣,心情變得溫和寧靜,感覺好舒服。」 

  「謝謝,施小姐很懂得欣賞美的藝術。」他的唇角揚起淺淺的笑。 

  瀛瀛支著下顎,滿臉不屑地撇了撇嘴。這傢伙還是那副死樣子,一點兒都不謙虛,驕傲得讓人看了真想揍他一拳。 

  云云欣喜不已,輕聲嬌笑著。 

  「費先生,前幾天我打電話到『英凡』找arc的設計師,可是接電話的小姐告訴我『英凡』做的都是五百萬以上的大csse,不接一般個人的居家設計,不管我動用母親、繼父,甚至未婚夫那邊的人脈關係都沒有用,我正打算放棄呢,想不到你竟然主動和我聯絡了,我很好奇,為什麼你肯接我的case呢?」 

  費巽人微微一笑,端起紅茶淺啜了一口,笑容有些莫測高深。 

  「『英凡』是『英凡』,我是我,只針對大型連鎖企業是『英凡』做生意的原則,但是我接casc看的是心情和緣分。」 

  下巴抵住膝蓋的瀛瀛無聲地輕味著,想不到這傢伙還挺有個性的嘛。 

  「哦,你所謂的緣分指的是……」云云不由自主地瞟了瀛瀛的藏身處一眼。 

  費巽人抬了抬俊朗的眉,淡淡一笑。 

  「你是施瀛瀛的大姐,而施瀛瀛又是我的……大學同學,能接到你的case算是一種難得的緣分。」 

  是孽緣吧?!瀛瀛不領情地低哼。 

  「的確是很有緣分喔。」云云看著他的表情就像發現新大陸一樣。「你從香港來,而我們是從台灣來的,你和瀛瀛又那麼巧都選東大唸書,而我又這麼巧看上你的作品,真的好有緣分。」 

  「是啊!」費巽人低沉地一笑。 

  「真難得在日本還能用中文交談,更難得的是你和瀛瀛長得好像,和你聊天的感覺,就好像在跟男的瀛瀛聊天一樣,真好玩。」云云接著說。 

  「大學時有很多同學都這麼說過,當然,本人的感覺並沒有外人來得強烈。」費巽人眼中的笑意加深。 
  躲在牆角的瀛瀛捧著頭,滾了下眼珠。拜託,講這個幹什麼,她最討厭有人說他們長得像了。 

  記得小時候曾經聽過一個傳說,說世界上會有三個(還是兩個?)人和你長得很像、很像,一旦這相像的三個人碰上了之後,就會有不幸的事情發生。 

  怪不得,費巽人一出現之後,她的命運丕變,不只屬於她的國王寶座拱手讓給了他,做什麼事也都變得很倒霉。 

  「你和瀛瀛很久沒見了吧,想不想見見面聊一聊?」云云熱心地詢問。「她剛剛才起床而已,我去叫她出來好了。」 

  瀛瀛聽了大吃一驚,慌得跳起身,躡手躡腳地往房間方向潛逃。 

  「不用了,我猜她應該不想見我。」費巽人客氣地阻止云云。 

  瀛瀛驀地止步,豎起耳朵仔細聽著。這傢伙有點自知之明,知道她沒有半點想見他的慾望。 

  「哦!」云云訝異地。「為什麼?」 

  「我也很想知道為什麼?」費巽人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視線偵查似地看向樓梯轉角。「她若想跟我聊聊自然早就出來了,不需要躲那麼久不出現,既然這樣,我也不便強人所難。」 

  瀛瀛一呆,尷尬得耳朵微微發熱。這傢伙的生肖屬狗嗎?鼻子還挺靈的,居然大老遠就嗅到她躲在這裡。 

  「噢——」云云噗哧一笑,對費巽人做個鬼臉。「你還滿瞭解瀛瀛的嘛,她的個性就是那麼怪,你別介意。」 

  「不會。」費巽人低頭將別墅的平面圖收進公事包裡,從容地起身和云云握了握手,說:「施小姐,我還有事先回公司了,等我畫好了設計圖以後,再和你約時間送過來。」 

  「好,謝謝你。」 

  等云云送走了費巽人,瀛瀛這才小心翼冀地探出頭來瞄一眼。 

  「瀛瀛,你好沒禮貌,見到同班同學來訪也不出來打個招呼,藏頭縮尾地像什麼樣子。」云云一邊收拾杯盤,一邊責備她。 

  「他才不是我的同班同學,跟他同校就已經夠倒霉了,要是同班豈不是要倒八輩子的霉。」瀛瀛急忙辯駁。 

  「可是你們看起來好像挺熟的。」云云疑惑地偏著頭看她。 

  「熟?」瀛瀛哼了哼。「當了兩年敵人能不熟嗎?不能知已知彼,焉能百戰百勝。」 

  為了超越費巽人,她曾經研究過他的個人資料,對他的身家背景熟得不能再熟,只差沒把他的祖宗八代也順便瞭解一番,不過所有「知彼」的努力全做過了,她還是始終沒能「百勝」過。 

  「怎麼,你跟他有仇啊?」云云驚疑地問,從來沒有聽說瀛瀛把男生當成敵人過,因為她總是說沒有男生夠格當她的敵人。 

  「一言難盡,不想說。」瀛瀛揉了揉頭髮,轉身上樓。當不成全天下最聰明的女生就已經夠嘔了,犯不著昭告天下。 

  「瀛瀛,我覺得費巽人好像滿在乎你的。」云云趴在樓梯扶手朝她喊。 

  瀛瀛心口猛地一蕩,旋即搖頭甩掉綺念。此「在乎」絕非彼「在乎」,別想太多了。 

  「我也很『在乎』他呀!」她朝樓下戲謔地大喊。「『在乎』要如何才能把他幹掉做肥料!」 

  她關上房門,仔細想想,東大一別,費「遜」人似乎沒有繼續進修,直接朝空間設計發展了,這麼一來,目前擁有工學、數理碩士學位,面數理博土學位就快要到手的她,成績已經遠遠超越他了! 

  瞬間,眉開眼笑,龍心大悅! 

  費「遜」人,本人目前這個國王寶座已經坐穩了,你還是只有俯首稱臣的分,嘿嘿嘿——

TOP

第二章
            
      叭!叭!叭! 

  一陣在東京很難聽見的汽車喇叭聲,把出神中的費巽人嚇了一跳。 

  「前面的先生,你是不是睡著了?已經綠燈了!」 

  聽見後面計程車司機的喊聲,費巽人頓時回過神來,立即踩下油門,繼續往「青山」方向開去。 

  和久違的施瀛瀛驚鴻一瞥後,回公司的這一路上,他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這種感覺讓他想起第一次看見施瀛瀛的情形,記憶的時針慢慢倒回,當時—— 

  他和施瀛瀛在東京大學大門口擦身而過,走不到一百公尺,彼此又都回過頭驚疑地互瞄了一眼。 

  「喂,她就是那個傳說中的『費巽人小姐』,怎麼樣?跟你確實長得很像吧?」 

  走在他身旁的高橋正夫碰碰他的手肘,笑得有點暖昧。 

  費巽人小姐!他忍不住輕笑出聲。 

  「正夫,別太口無遮攔了,對方畢竟是女孩子。」他收起笑,正色地說。 

  「不會吧,你看她哪一點像女孩子?我看是比較像你的兄弟。」高橋正夫誇張地睜大眼睛。 

  費巽人仔細看施瀛瀛一眼,不否認她的輪廓確實和他有七分相似,不過他覺得兩人之間最相似的是眼神,同樣都擁有唯我獨尊的自信和傲氣。 

  高橋正夫撇了撇嘴,酸溜溜地繼續說道:「不管打籃球、踢足球,或是修俄文、法文那種艱難學科,她樣樣都不服輸,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贏男孩子,全校半數以上的女同學都把她當成偶像一樣崇拜,做便當給她吃的沒比做給你吃的少,我看她八成是個女同志。」 

  「喂,說話客氣一點,不要因為對方習慣中性打扮,就說人家是女同志。」他不喜歡這種兩極化的推論。 

  「你可不要因為你們是自己人就維護她喔。」高橋正夫不以為然地說。「不然你說說看,她為什麼拚命想超越你來贏得女同學的芳心?一般來說,正常的女人會有這種行為嗎?」 

  「不能因為這種薄弱的證據就斷定她是同性戀。」他語氣平淡。 

  「你看、你看!」彷彿為了印證自己的猜測沒錯,高橋正夫指著施瀛瀛和一個女孩子的背影說。「她又收下學妹做的便當了,表情還顯得很高興耶!」 

  費巽人懶得搭腔,距離那麼遠,怎麼可能看得清楚施瀛瀛的表情,他很受不了高橋正夫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誇張反應。 
  「誰規定女孩子不能做便當給女孩子吃?別無聊了。」他意興闌珊地走進停車場,不想再和高橋正夫繼續爭論這個荒謬的話題。 

  「費巽人,這可不是日本人和中國人的戰爭,而是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戰爭。」高橋正夫一臉嚴肅地追在他身後喋喋不休。「你知道嗎?現在全東大的男人除了你以外,沒有人是施瀛瀛的敵手,如今東大男人的尊嚴全要靠你維護了,千萬別讓施瀛瀛得逞。」 

  費巽人懶得搭腔,逕自坐進銀灰色的「歐寶」駕駛座。 

  「我是愛好和平的使者,最討厭的就是『戰爭』兩個字。還有,我沒什麼興趣維護東大男人的尊嚴。」 

  說完,他淡淡一笑,「砰」地一聲關上車門,留下尷尬的高橋正夫僵立在原地,絕塵而去。 

  銀灰色的「歐寶」汽車行駛在表參道上。 

  費巽人啟動CD唱盤,想起睽違三年的施瀛瀛一看見他的那種表情,就跟看見鬼差不多,笑聲忍不住溢出唇角。 

  從小,他是個智商超高的資優生,隨隨便便念都能考第一,是學校老師們呵護備至的天才兒童,而同學們則是以異樣的眼光將他排斥在外,讓他很難打進圈子裡。 

  當個不平凡的天才兒童就必須耐得住寂寞,這是他很深刻的體會,所以從小唸書就從不設定敵人和目標,一心只想讓自己變得平凡一點。 

  以為難逢敵手的他,居然會成為施瀛瀛唯一的敵人和目標,這種感覺對他而言既新奇又有趣,也讓他對她產生了莫名其妙的興趣。 

  施瀛瀛是個很奇特的女孩子。永遠一頭羽毛般柔軟輕盈的短髮、寬鬆的T恤加牛仔褲、素淨清爽的一張臉,完全沒有經過任何修飾裝扮,卻還能自信滿到八風吹不動。 

  從香港到日本,他都不曾遇見過這種樣樣都想拿第一的女生,曾經聽說她在台灣從小到大的課業成績都是頂尖的,也還聽 

  說她自從進東大以後,修的每門課都敗給他而受到相當嚴重的打擊。 

  日本大部分的女孩子只要出個們都會化上基本淡妝,打扮美美的談戀愛、約會,幾乎沒有人會像施瀛瀛那樣從來不在外表上裝扮自己,認真執著在凡事都想拿第一。 

  他無意打擊她,純粹將她視為一個可敬的對手,當他看見她為了超越他而夜以繼日苦讀出一雙熊貓眼時十分不忍心,因此,他通常會不露痕跡地自動放水了數理科學這門課,讓她不至於全軍覆沒。 

  他發現只要讓施瀛瀛贏過他時,她整個臉龐都會燦亮起來,他很愛看她那種表情。 

  以成績論高下是最單純的人際關係,真實、不虛偽、簡單、易懂。 

  在他十幾年的唸書生涯裡,只有在東大遇見施瀛瀛的那兩年時光過得最愉快,他很喜歡有人在另一端與他拔河的感覺,總算不再是只有他一個人孤獨寂寞地站在亮處了。 

  再見到施瀛瀛讓他的心情忽然變得很好,不由自主地跟著貓王低醇的歌聲輕輕哼唱起來——「It』s now or never… 

  真的,很想念那段與她拔河的時光。 

  「瀛瀛,你快來幫我看一下,我的車子怎麼發動不了!」 

  時間已經接近中午,云云正趕著要到婚紗店試穿結婚禮服,卻發現車子怎麼都動不了。 

  瀛瀛仍穿著印滿小熊維尼大頭的睡衣,無精打采地橫躺在沙發上看電視,聽到云云叫喚,懶洋洋地起身走到前院。 

  「你多久沒有保養了?愛車的健康都不照顧一下。」她邊走邊碎碎念。 

  「最近太忙了,沒有空去保養廠,拜託、拜託,千萬別在這個時候拋錨,和婚紗店約好的時間已經來不及了。」云云急忙在一旁合十祈禱。 

  「打電話叫臧臥臣來接你呀!」瀛瀛慢條斯理地打開引擎蓋。 

  云云有點為難地說:「現在才打電話叫他來,一定會被他罵成豬頭的,我才不要在試婚紗時,看到他擺出一張臭臉。」 

  瀛瀛小心翼翼地探頭檢查水箱,低聲咕噥著說:「那種暴風雨型的男人,你也敢嫁,真是有被虐待狂。」 

  「當一個女人就要有冒險犯難的精神,能馴服暴風型的男人才能得到真正的快感。」云云自我陶醉地說。 

  「是哪裡出問題呢……」瀛瀛根本沒聽進去,逕自專心地研究錯綜複雜的引擎系統。 

  「你會不會呀?小心一點,別把我的車弄壞了,如果你不行,就叫拖車來把車拖去修理。」云云不放心地提醒。 

  「相信我的智慧好嗎?」她沒好氣地說。 

  對瀛瀛來說,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你是准博士也不見得就要會修車,女人本來天生就對這方面少根筋。」云云低頭看看表,驚呼出聲。「糟了,愈拖愈晚,我還是去叫計程車好了,你自己慢慢研究,不會弄就別逞強了,知不知道?」說完,匆匆忙忙地出門。 

  「誰說女人就一定要少這根修車的筋,我才不信……」 

  瀛瀛嘀咕完,傾著頭趴在引擎蓋上,苦思冥想著。不過,她想的不是車子不能發動的原因,而是讓她心情變得浮躁不安的費巽人。 

  唉,真沒想到自己的道行這麼淺,一看見費巽人出現,整個人竟然就像掉進熱鍋裡的螞蟻一樣嚇慌了手腳,真沒用! 

  闊別三年的敵人現在已有他自己的事業,而她呢,也有物理博士要念,彼此之間已經沒有共同的目標可以一分高下,井水水不犯河水。更何況以學歷來比較,她也遠勝他太多、太多了,真不知道自己在窮緊張個什麼勁? 

  帶著這種奇妙又複雜的心情,害她整晚睡得很不安穩,真是冤孽啊! 

  「在修車嗎?」低沉醇厚的聲音突然在她背後響起。 

  瀛瀛猛然回頭,剛剛才在心底暗地咒罵的那個人,竟然無聲無息地現身了! 

  「你怎麼又來了?」她驚瞪著費巽人,下意識手忙腳亂地企圖遮掩些什麼。 

  看到瀛瀛那副驚怪的反應,費巽人忍不住發噱。 

  「你姐姐提供的建物格局有點問題,我想問她那幢房子是不是曾經動過基本結構。」他清了清喉嚨,聲音裡藏不住笑意。 

  「我姐剛剮出去了,你來之前為什麼不先打個電話?這是基本禮貌。」她埋怨著。連著兩天遇見費巽人,她身上都只穿著睡衣,昨天還有樓梯間可躲,今天根本就無所遁形。 

  「對不起;早上和-客戶談公事,正好在這附近,所以順道過來。」費巽人隨便找個借口,事實上,他就是想出其不意遇見她,好讓她沒有機會躲。 

  個性一向不拘小節的瀛瀛,看到費巽人穿著疑似BOSS的名牌西裝,都能感覺到他身上有種香港男人特有的貴族氣息,看上去十分有教養,溫文爾雅極了,反觀自己的模樣一簡直慘不忍睹。 

  「那個……我姐不在,你改天再來吧!」瀛瀛刻意擺出輕鬆的站姿掩飾尷尬,直接下達逐客令。 

  費巽人忍不住泛起笑容,他看得出來她之所以虛張聲勢,純粹是因為那身讓她處境尷尬的維尼小熊睡衣。 

  「你剛剛在幹什麼?需要我幫忙嗎?」他自然地朝她走過去,表現出不以為意的態度。 

  「不用了,我自己……」 

  「車子哪裡有問題?」他不讓她拒絕,黑眸閃爍著笑意。 

  瀛瀛愣了愣,費巽人溫柔的微笑令她迷失了片刻,不由自主地回答道:「發不動,我還沒找到問題在哪裡?」 

  「我幫你看看。」費巽人很自然地把手伸進引擎蓋下。 

  她看見費巽人修長乾淨的手,差點就要碰到引擎旁的油污時,便情不自禁地叫出聲,冷不防地抓住他的手阻止。 

  「不要碰髒你的手,你應該還有事要忙吧?這種小事我自己弄弄就好了。」費巽人微愕,低頭看著握住他手腕的手,意外地發現她的肌膚相當細嫩柔軟。察覺到自己突兀的舉動,瀛瀛飛快地抽回手,脹紅了臉。 

  「你不要誤會!我……我不是想幹嘛!」她慌張地解釋。 

  費巽人微揚了揚眉。 

  「你好像從看到我就一直緊張到現在。」 

  「誰緊張啊!你想太多了吧,看到你有什麼好緊張的?」她氣 

  急敗壞地駁斥。「本來車子故障就不是件多嚴重的事,我隨便弄弄就好了,你是客人,沒必要為了這點小事弄髒手啊!還有,你這西裝不便宜吧,萬一弄髒了要怎麼處理?我都說了我會修,你為什麼非要弄髒手才高興!」她連珠炮似地說了一大串。 

  費巽人沒說錯,她的確很緊張,一緊張說話就會變得快,思想就會變遲鈍。 

  「你果然如傳聞中的一樣。」費巽人低沉地笑說。 

  「一樣什麼?」她斜睨著他。 

  「好強。」 

  「這怎麼叫好強?」瀛瀛怒瞪他一眼,不服氣地咬牙罵道。「就是有你們這種男人,腦袋裡還殘留著男尊女卑的封建意識餘毒,認為修車這種事只有男人會,女人絕對少這根筋,對不對?」 

  「我沒這麼說。」費巽人聳聳肩,眼神有點無辜。 

  「你的眼睛是這麼說。」她硬是把湧漂剛才對她說的話栽贓到他的頭上。 

  費巽人困惑地轉了轉眼珠子,帶著不解的表情。 

  「我沒想到你是這麼怪的人。」他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此話一出,瀛瀛頓時有種被鋒利紙緣割傷的感覺。 

  「我是很怪沒錯!可是我並沒有強迫你要來瞭解我這種怪人!」雖然胸口有種細微的刺痛感,但她盡量克制自己口氣不要太沖。 

  「昨天見面,你像只土撥鼠一樣東躲西藏,今天見面,你又變得像刺猥,我們也算是校友,防禦心何必那麼重?看見同學的反應難道就不能可愛一點嗎?」他略帶指責的語氣。 

  瀛瀛震了震,胸口的傷漸漸擴大了。 

  「你要找可愛的女孩子在東京多得是,為什麼偏要來惹我,我就是我,施瀛瀛就是施瀛瀛,從來就不打算可愛過。你希望我看見你要有什麼反應?啊,費同學,好久不見了,現在在哪裡高就呀?有空要不要一起吃個便飯呢?你覺得這樣的反應才可愛嗎?」她刻意模仿日本女孩嬌滴滴的腔調,愈說愈激動。 

  費巽人微愕地望著她。 

  「我所謂的可愛並不是你想像的這樣……」 

  「你覺得什麼樣的女孩子可愛不關我的事,很抱歉,我和你話不投機半句多,再見!」 

  瀛瀛把引擎蓋狠狠合上,隨即轉過身,在震耳欲聾的響聲中氣沖沖地走回屋去,「啪」地一聲,把大門上了鎖。 

  她不知道自己在生什麼氣?居然會為了費巽人幾句不經意的批評而感到憤怒難過。他並不是第一個用異樣眼光看待她的人,從前就算曾被批評為女同志,她都不曾在意過,但為什麼現 

  在聽到他的批評,會令她感到特別的生氣呢? 

  她深吸一口氣,讓莫名其妙發作起來的脾氣慢慢地平靜下來,然後悄悄地偷瞄窗外一眼。 

  費巽人已經走了。 

  不知為何,她對自己剛才不好的態度有點在意,這下費巽人一定覺得她不只不可愛,脾氣甚至還暴躁得像只熊吧? 

  她不由自主地輕輕一歎,有氣無力地低下頭,忽然瞥見門縫底下有張紙條,她蹲下身撿起來看—— 

  剛才的話如有得罪,請原諒,順便一提,車子不能發動或許是電瓶沒電了,提供參考。 

  是費巽人寫的! 

  她一動也不動地看著紙條,認真地反省起來,在反省的過程中,她的心也跟著迷失了。 

  「咚」! 

  一顆籃球以優美的弧線畫過半空,筆直射進籃框裡。 

  瀛瀛奮身一躍,抓住球反身再擲——空心入籃。 

  呼——瀛瀛甩甩頭,甩掉臉上、頭髮上的汗水。 

  平常太閒、或是懶得寫報告時,就會到這個籃球場打打球,把多餘的時間和體力一併消耗掉。 

  不過,今天想打球的主要原因不是閒來無聊,而是純粹想抒發掉胸口那股莫名其妙的心慌。 

  自從費巽人兩次出現在她的生活週遭以後,她常常照著鏡子就會莫名其妙發起呆來,也突然患起心悸的毛病。 

  總之,她的生活和情緒都變得不大對勁了。 

  她用腳尖把球勾起來,準備再投個幾球就打道回府。 

  旋過身,瞥見籃球場邊站著一個嬌嬌小小的少女,臉只有巴掌大,外型十分清秀甜美,見她轉過頭來看她,擦著亮色唇膏的紅唇立即綻出羞赧的笑靨。 

  「有事嗎?」瀛瀛修長的手指隨意刷過層次分明的短髮,把球夾在腰間,挑了挑眉問。 

  「你……你好……」說話的女孩子無措地鞠了一個九十度躬,臉頰瞬間泛起紅潮。 

  「你好。」瀛瀛不由自主地立正站好,到日本住了那麼多年,還是不大習慣日本人過分的禮貌。 

  「我……我叫石田櫻。」女孩的聲音細得像蚊子叫,雪白的皮膚紅得似乎快滲出血來。 

  「呃,我叫施瀛瀛。」瀛瀛奇怪地看著石田櫻,不知道她幹嘛臉紅成那樣。 

  「施?」石田櫻表情疑惑。「我沒聽過有人姓施?」 

  「那是中國姓氏,我是從台灣來的,金城武,你知道吧?我跟他媽媽一樣,是台灣人。」瀛瀛頷首微笑著,她常用金城武來自我介紹,多半大家一聽就明白了,也就用不著解釋太多。 

  「噢——」石田櫻抿嘴微笑。「金城武,我知道,台灣,我也知道。」 

  「那就好,你找我有事嗎?」她再度詢問,忽然發現這位石田櫻愈看愈眼熟,好像常常在球場邊看見她。 

  「這個……請你吃……」石田櫻羞澀地一笑,把拎在手中已經很久、很久的繡花提袋舉到瀛瀛面前。 

  瀛瀛有些錯愕,兩個人素不相識,為什麼要請她吃東西?再仔細看她一眼,確定自己真的不認識她。 

  「呃……是什麼東西?」她本來想說「無功不受祿」,不過不知道日文這句話該怎麼說。 

  石田櫻低下頭,羞怯靦腆地微笑著。 

  瀛瀛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冷意竄上背脊,原本掛在臉上的可親笑容迅速褪去。 

  這種感覺……這種感覺……太像以前東大時候的噩夢了! 

  「是……便當,我親手做的。」石田櫻細聲細氣地說,舉著繡花提袋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 

  不會吧!瀛瀛夾在腰間的球嚇得掉下來。 

  便當!親手做便當給她吃!瀛瀛不禁感到一陣陣頭皮發麻。 

  果然沒錯,日本女生很愛對心儀的對象來這一套,彷彿能把萬千情意都藏在便當料理中,讓心愛的人一口一口吃進去,這種表達愛意的方式的確是很甜蜜沒錯,問題是她半點兒也不喜歡。 

  「為什麼要做便當給我吃?」瀛瀛有點哭笑不得,她是性向正常的女生,當然不可能喜歡女生做給她吃的愛的便當。 

  「呃……這……」石田櫻的臉更紅了,頭低得不能再低。 

  瀛瀛果然沒猜錯,對這種「可能」有「某種」涵義的便當,能躲多遠就躲多遠。自從跟著離婚的母親住到日本以後,常常莫名其妙地收到女同學做給她吃的便當,害她東大整整兩年有如作了一場便當噩夢。 

  她只不過是個很愛唸書、記憶力又超強、成績優異,碰巧又是個運動神經發達——籃球、足球、劍道都恰好精通的女生罷了。就因為她的身材高姚修長,沒有女性化的胸圍和臀圍,少了婀娜的體態,再加上她剪著清爽利落的短髮,和永遠白T恤、牛仔褲的中性打扮,就莫名其妙地被一大堆女同學仰慕、崇拜個半死,一天到晚排隊獻上愛的便當給她吃。 

  好死不死,那個讓她永生難忘的費巽人,在學校樣樣出類拔萃,知名度和她旗鼓相當也就罷了,偏偏許多同學還都愛拿他們神似的長相大做文章,一小派人說他們有「夫妻臉」,不過另一大派人卻說他們像兄「弟」,甚至還有更無聊的同學拿他們兩個人收到的便當數進行比較。 

  她通常是不予理會的,直到秋高氣爽的某天,從一個高橋正夫的男同學口中輾轉得知,費巽人嘲笑地像個男人婆,還肯定她是個女同志等等的話之後,從此她就恨他恨得牙癢癢,視他為不共戴天的死敵。 

  都是便當惹的禍!便、當!這可是她很、不、喜、歡的兩個字。 

  「很抱歉,我不喜歡吃便當。」瀛瀛表情冷淡地說道,轉身用腳尖勾起球,繼續運球上籃。 

  幾個漂亮的帶球投籃後,瀛瀛不經意地旋過身,看見石田櫻仍然拎著繡花提袋怔站在球場邊。更勁爆的是,在她的臉上居然多掛上了兩行眼淚。 

  瀛瀛整個人呆愕住。 

  不會吧!她居然把石田櫻給弄哭了! 

  「你……石田小姐,你別哭,好不好?」瀛瀛嚇得手足無措,急忙安慰她。「我是真的不喜歡吃生冷的日式便當,像生魚片或是壽司等等的,我都不喜歡吃,並不是針對你,別哭、別哭,好不好?」 

  石田櫻聽了破涕為笑,拿出紙巾擦了擦眼淚,輕聲問道:「那麼你喜歡吃的是什麼料理?」 

  「噢,我比較喜歡吃中華料理,熱騰騰、火辣辣的那種。」瀛瀛照實回答,只求她別再哭了就好。 

  石田櫻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十足惹人憐愛的模樣。 

  「那我以後可不可以改做中華料理的便當給你吃?」 

  「?!」瀛瀛呆住。 

  哇咧,為什麼日本美眉都這麼愛做便當?不行,不能再這麼跟石田櫻周旋下去,無故害少女心碎,太造孽了。 

  「石田小姐,你喜歡男人多一點還是女人多一點?」瀛瀛正經八百地問。這個問題比吃不吃她的便當還重要,石田櫻若是個異性戀還好辦,最多就是將她誤認為男人,說清楚以後就會沒事,但若是個同性戀麻煩就大了。 

  「我……」石田櫻抿著嘴,羞怯地微笑道。「我當然喜歡男人。」 

  「幸好、幸好。」瀛瀛大大鬆口氣,插著腰、笑嘻嘻地宣佈真相。「你可能把我誤認成男人了,我的外型雖然很中性,不過卻是個貨真價實的女人喔。」 

  石田櫻臉上的笑容驀地消失了,雙眼慢慢地睜圓,驚疑的視線在瀛瀛身上來來回回地逡巡,然後失魂落魄地呆站好一會兒,最後,放聲大哭了起來。 

  「嗚……你是女生……哇……我暗戀了你半年……幾乎每天都來看你打球……你怎麼會是女生……嗚……」 

  瀛瀛被她的反應嚇慌了。 

  「喂,你、你別哭嘛……」 

  石田櫻哭得更大聲,想不到暗戀半年的俊美籃球王子居然是個女生,怎不叫她芳心碎裂,幻想破滅。 

  「別哭了啦……」瀛瀛無奈地苦笑,看石田櫻哭得那麼心碎,莫名其妙有股罪惡感,好像她生為女生是件罪大惡極的事。 

  「就算我是女生也沒關係呀,我們還是可以交個朋友。」她輕輕拍撫石田櫻的肩膀,歎口氣說。「你別哭了,我請你吃東西好嗎?你想吃什麼?我請客。」不管用高級豪華的松茸、哈蜜瓜、帝王蟹或是懷石料理,只要能黏合石田櫻碎裂的心,她都願意請。 

  向來不喜歡讓人請客,也不喜歡請人的瀛瀛,這回破天荒開了戒。 

  石田櫻慢慢地擦乾心碎的眼淚,再度舉起那只繡花提袋,哽咽地說:「我不要你請客,可是……我希望你能吃掉我親手做的便當。」 

  瀛瀛面有難色地扁了扁嘴。 

  「這個便當是我早上六點半就起床做的,裡面裝滿了我的心意……」石田櫻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好吧。」瀛瀛咬了咬牙,勉為其難地把繡花提袋接過來,伸出食指向她強調地說:「就這一次,下不為例喔。」如果這樣對石田櫻而言,有某種象徵性的意義,她也只有吃了,否則,像石田櫻這種個性的女孩子,說不定會對她由愛生恨,她可不希望自己被人莫名其妙地恨上。 

  在石田櫻脆弱的目光注視下,瀛瀛緩緩掀開便當盒蓋,頓時覺得眼花撩亂,臉上不由得冒出一條條黑線來。 

  軍艦海膽壽司、鮭魚子壽司、鮪魚肚壽司…… 

  天哪!這根本就是一個日本人看見眼珠子都會彈出去的頂級豪華壽司便當,然而這些沒有經過烹煮的極品海鮮,卻偏偏都是瀛瀛死也不敢吃進肚子裡的。 

  「這個便當花了我很多時間和金錢,如果你肯吃,我會很開心。」石田櫻閃閃發亮的眼眸直盯著她瞧,滿臉期待。 

  如果吃下這一個便當可以讓石田櫻重拾歡顏,就算會拉上三天肚子也認了,瀛瀛帶著壯士斷腕的決心,閉上眼睛一口塞進鮪魚肚壽司,胡亂咬兩口就吞下喉嚨,在一陣強烈的噁心感中被芥末嗆得熱淚盈眶。 

  「好幸福喔——」石田櫻一臉陶醉地癡望著她。 

  「只此一次,下不為例。」瀛瀛被她臉上幸福洋溢的表情驚嚇住,急忙再伸出食指用力強調。 

  石田櫻笑著點頭。「你剛剛說我們可以交朋友,對嗎?那我以後可不可以常常來找你?」 

  瀛瀛聞言呆了呆,手中捧著令她作嘔的豪華壽司便當,看著石田櫻燦如春花的微笑,突然間有種不大好的預感湧上來,石田櫻似乎對她所說的「交個朋友」有另一種解讀。 

  不妙,這下麻煩來了! 
  
    唉——真該死,都是便當惹的禍,她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從便當的噩夢中解脫出來?

TOP

第三章
            
      瀛瀛在東京青山下了計程車,微一抬頭,就看見單獨一幢辦公大樓,正面五層都是玻璃落地窗,造型十分特殊搶眼的「英凡空間設計公司」。 

  她之所以會來到這裡,主要是因為云云得知她對費巽人態度不善的事後十分震怒,怕費巽人會因此拒接別墅的case,非要她親自把修改後的建物平面圖送過來給費巽人,並且為那天對 

  他不禮貌的態度道歉,順便還要向他致謝,因為車子不能發動真的是電瓶沒電了。 

  瀛瀛勉為其難地來到這裡,不過當她看見這間公司的內部裝潢全以銀白色系為主,感覺雖然非常前衛,卻讓她有種冷冰冰的距離感。她在大門前來來回回地走了幾趟,就是鼓不起勇氣進去。 

  就在她一邊把玩捲成圓筒狀的平面圖,確定自己已經做好心理建設,正準備推門走進去時,費巽人恰巧從門內走了出來。 

  「啊!嗨、嗨……」她大吃一驚,腦袋突然空白了。 

  「嗨什麼?」費巽人忍不住輕笑出聲,他從公司走出來並不是偶然,而是在二樓落地窗前看見她在門口徘徊了五分鐘,始終走不進來的侷促模樣,乾脆決定親身下樓「迎接」她。 

  「你是來找我的嗎?」他似笑非笑地看著瀛瀛。 

  「喔,對,我姐很忙,所以叫我幫她把這張平面圖送過來給你。」她火速把手中捏得快變形的平面圖交給他。 

  「謝謝,要不要進來喝杯咖啡?」他微微一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並沒有立刻把平面圖接過來。 

  瀛瀛猶豫地看了他一眼,他依然是一身名牌西裝的打扮,由於身材頎長瘦削,穿起西裝就宛如時裝雜誌的男模特兒,而她雖然也是一身NIKE名牌,不過卻是寬大的籃球衣、球鞋和一隻裝著籃球的背包,兩個人的造型有著天壤之別,簡直就像不同世界的人。 

  「不用了,我要去打球,再見。」 

  瀛瀛下巴一抬,把平面圖略微強迫地塞給他,然後轉身就去招計程車,突然想到了什麼,旋即回頭向他鞠了一個九十度躬。 

  「費同學,上次見面頗為失禮,盼你別放在心上,我姐的別墅設計還得請你多多費心……還有,托你的福,我家的車確實是電瓶沒電,現在已經修好了,非常感謝你提供的寶貴意見,嗯……最後祝你事業蒸蒸日上,再見。」 

  「哈……」費巽人憋著笑聽到最後一句,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 

  「笑什麼!」她不悅地瞪著他,沒好氣地說。「我知道我離你想要的可愛樣子差很遠,不過請你別會錯意,我只是基於基本禮貌來向你道歉和致謝,並不是想來討好你的,請你不要……自作多情。」她把「臭美」兩個字嚥下去。 

  「你這個人很有趣,我很欣賞你率真的個性。」他真心地說。 

  費巽人的讚美出乎瀛瀛的意料,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謝、謝謝。」她囁嚅了半天,才吐出一句感謝。 

  「不客氣,施同學,很久以前我就想跟你好好聊聊了,下次再一起喝咖啡好嗎?」他自然地邀請。 

  瀛瀛沒想到費巽人會對她提出邀請,這種預料不到的變化頓時令她臉紅心跳,顯得有點手足無措。 

  「啊,計程車來了,再見!」瞥見一輛空的計程車停在對街,她匆忙地跑過去坐上車,迅速逃離她無法應付的尷尬。 

  這是瀛瀛生平第一次被男人提出喝咖啡的邀請,不自禁地心跳加快。雖然心底也很想跟費巽人多聊聊,卻懷疑他請她喝咖啡的動機和目的? 

  說不定他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如果把人家的客套話當真豈不是太蠢了。她這麼告訴自己。 

  望著街道上的銀杏樹,她慌亂的情緒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一定只是客套話而已,用不著太在意了。 

  費巽人手裡握著還留有瀛瀛掌心餘溫的平面圖,步伐輕快地走進公司大廳,薄唇微揚著,深幽的黑眸藏不住一抹愉悅的笑意。 

  「巽人!」一個甜美的聲音喚住他。 

  費巽人側轉過身,望向朝他快步走來的公關部主任石田靜,眸中愉悅的笑意漸漸淡去。 

  「有事嗎?」他淡淡地問。 

  「你手上拿的是什麼?」她好奇地看著他手裡握著的東西。 

  「一個獨幢別墅的csse。」他輕描淡寫地回答。 

  「獨幢別墅?」外貌柔美的石田靜一聽,皺了皺秀氣的眉毛。「我們,英凡』接的case一向以大型連鎖企業為主,你為什麼要接個小case來破壞我們公司的原則呢?」她幽幽歎口氣,接著說:「你老是喜歡跟英凡作對,英凡要是知道了一定又要生氣了。」 

  聽見石田靜親熱地叫著自己父親的名字,費巽人厭惡地瞥了她一眼。 

  「我想接什麼樣的case你無關,就算有人請我設計公共廁所,只要我高興又有何不可?」他沒好氣地說。 

  「你明知道英凡的脾氣……」 

  「我爸的脾氣怎麼樣用不著你來提醒我,你跟他在一起不過半年而已,我可是跟他生活了二十七年。」費巽人冷冷地打斷她。 

  「我是好意……」 

  「你給我聽清楚。」他再度打斷她。「雖然你是我爸的女朋友,可是請你記住,在職位上你仍是我的下屬,下次跟我說話時請拿捏好分寸再說。」他把話說完,掉頭直接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石田靜尷尬地瞪視著他的背影,難堪不悅的表情正好被兩個正在泡咖啡的人事部女同事看見。 

  「有什麼好看的!」她惱羞成怒地凶了她們一頓,轉過身地佯裝一副無事貌地離開。 

  兩個女職員莫名其妙地對看一眼,撇著嘴低聲抱怨起來。 

  「凶什麼嘛!石田靜自從釣上了社長,架子擺得越來越大了,她還真以為自己是社長夫人啊!」 

  「釣不到費巽人就釣他老爹費英凡,這種女人真讓人受不了。」 

  「聽說她曾經待過兩家一流的大公司,最後都因為跟上司有染而被迫離職,到這裡以後居然還故技重施,真令人討厭。」 

  「不過她成功了呀,畢竟以前的上司有老婆,而我們的社長沒有呀!」 

  「還好費巽人沒有看上她,所以只要單身女子都還有機會唷。」 

  談到費巽人,兩人吃吃地輕笑起來。 

  「這麼聰明絕頂又帥氣十足的好男人,要是配給石田靜可就糟蹋了。」 

  「石田靜要的不是聰明和帥氣,她要的是……」 

  「錢!」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 

  費巽人專注地看著云云提供的建物平面圖,女助理木村杏子這時敲了敲門後走進來。 

  「費先生,這裡有兩個便當,一個是遠籐小姐做的,一個是笠原小姐做的,你今天要吃哪一個?」木村杏子把兩個便當盒蓋都打開,讓他挑選。 

  費巽人隨意瞄一眼,指了指主菜是照燒牛肉的那一個。 

  「豬排的這個能不能給我吃?」木村杏子低聲要求。 

  「你總是不忘占一下便宜。」他哼笑。 

  「反正你也吃不了那麼多,我幫你吃也省得浪費食物呀!」 

  「言之有理。」他聳聳肩。 

  「真高興有你這樣的好上司。」木村杏子笑瞇瞇地說。 

  費巽人笑著接口:「那是因為我是吸便當機,讓你省下不少伙食費吧?」 

  木村杏子哈哈大笑,捧著她的午餐回辦公室。 

  看了桌上精心製作的便當一眼,腦海中不禁又浮起那張與他肖似的臉孔。 

  他盯著便當,淺淺微笑。 

  瀛瀛那個女孩,做什麼事總是一副認真無比的樣子,在東大時連收到的便當數都要跟他一爭高下,有趣得令他難忘。 

  每回看見瀛瀛時,心中總會興起一股奇妙的迴響,就像是看見另一個認真面對人生的自己。 

  這次相遇,他們之間還有什麼可爭高下的目標呢? 

  他對她很感興趣,也很期待平靜已久的生活能再激起美麗的水花。 

  「瀛瀛,你在唸書還是在工作?」石田櫻笑盈盈地問,一邊看著瀛瀛吃她親手做的宮保雞丁便當。 

  「唸書。」瀛瀛很賣力地咀嚼著口味不算道地,但還勉強可以接受的宮保雞「釘」便當。 

  不誇張,石田櫻做的雞丁,硬度可以和鐵釘媲美。 

  自從那一回頂級壽司便當的饗宴之後,瀛瀛便開始了中華料理便當之旅。 

  每天石田櫻總是誠意十足地獻上精心烹調的便當給她吃,而她也總是不好意思拒絕她的好意,而勉強吃光「口味獨特」的中華便當。 

  就這麼一來一往,時光倏忽已過半月,兩個人也算是交上了朋友。 

  「你在唸書?」石田櫻吃驚地。「那為什麼每天都有這麼多時間可以到這裡來打球?」 

  「我還在修博士學位,不過光念一門數理實在太無聊了,所以我最近正在考慮找分工作來打發時間。」她認真地回答。 

  「念一門數理太無聊?找工作打發時間?瀛瀛還真幽默。」石田櫻以為她在開玩笑,常人一般會覺得念數理是苦差事,若不是想養活自己也不會找工作打發時間,如果不是開玩笑,那她的價值觀顯然和一般人不大一樣。 

  「幽默?你覺得我在開玩笑呀?」她從小到大物質生活不虞匱乏,完全沒有過一個人必須要養活自己的觀念,找工作對她來講當然是打發時間用的。 

  「不是嗎?」石田櫻眼睛睜得大大的。 

  「那你呢?怎麼每天都有時間做便當給我吃?」換她問。 

  「沒辦法,日本泡沫經濟崩潰,短大畢業以後,正好遇上就業冰河期,很難找到工作,所以只好每天待在家裡,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石田櫻垂頭喪氣地說。 

  瀛瀛一聽,皺緊了眉頭,斜睨著她。 

  「那你哪來的錢做便當給我吃?」尤其是那個豪華至極的壽司便當,少說也要花個四、五千元日圓。 

  「那是……我姐姐給我的零用錢。」石田櫻抿了抿嘴,接著笑說:「我姐姐是東京大學的才女,她叫石田靜,現在在一家空間設計公司當公關主管,薪水很高的喔。」 

  「有人養你就好,省得我有罪惡感。」東大的才女?她怎麼不知道東大還有個叫石田靜的才女? 

  「別擔心啦,做便當給你吃是我心甘情願的,用不著有罪惡感。」石田櫻心滿意足地望著瀛瀛。 

  石田櫻說話的語氣和表情都讓瀛瀛感到渾身不對勁,她有時很氣自己心太軟,總是拒絕不了石田櫻的好意而一再地勉強自己去接受。可是繼續體貼石田櫻的心意下去,會不會造成更深 

  的誤會,這是她最擔心的。 

  「再提醒你一次,我絕絕對對不是個女同志喔,你要是對我有什麼怪念頭最好趁早打消,我從來都不想傷害你。」瀛瀛嚴正地聲明,這已經不知道是她第一百零幾次的提醒了。 

  「我知道,你放心好了,我對你沒有非分之想,只是打從心底喜歡你而已,只要你快樂,我就會覺得很開心。」石田櫻露出單純快樂的傻笑。 

  瀛瀛無奈地歎口氣。唉,這種答案怎麼可能讓她放心? 

  一部亮銀色的跑車突然停在她們面前,石田櫻一看見跑車,頓時臉色微變。 

  「糟了,是我姐姐。」她急忙心虛地低下頭。 

  瀛瀛抬頭望過去,看見一個身材極高,穿著磚紅色軟絲套裝的女子開門下車,踏著優雅的步伐朝她們走過來,撩人的姿態像極了女星籐原紀香。 

  「看見姐姐有什麼好怕的?」她奇怪地問石田櫻。 

  石田櫻默不作聲,看著石田靜朝她慢慢走過來,臉上的表情如臨大敵。 

  石田靜掠了掠長髮,緩緩走到她們面前站定,一手插在腰間,居高臨下瞪著石田櫻。 

  「石田櫻,你在這裡幹什麼?」石田靜口氣不佳地質問妹妹,當她的視線冷冷地在瀛瀛臉上掃過去時,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 

  「你!你……」 

  聽見石田靜驚異的叫聲,瀛瀛奇怪地抬眼看她,禮貌性地等她把話說完。 

  石田靜接著問:「你是費巽人的弟弟嗎?」 

  冷不防的一句話像五百磅的力道重擊在瀛瀛頭上。老天,東京未免太小了吧,怎麼會連石田櫻的姐姐都認識費巽人! 

  瀛瀛正在考慮應該先回答她跟費巽人的關係,還是先澄清自己的性別時,石田靜似乎想起了什麼,自顧自地喃喃低語著。 

  「不可能,費英凡只有費巽人一個兒子而已……」 

  「姐,她姓施,不姓費。」石田櫻小小聲地說。 

  石田靜轉過臉來看她,猛然想起自己中途下車的目的。 

  「石田櫻,你有時間跟男孩子約會,為什麼就沒有時間去找工作?」 

  瀛瀛不悅地皺起了眉,雖然很不高興石田靜把自己誤認為男孩子,不過更不高興她用如此冰冷的語氣嘲弄自己的妹妹。 

  「姐,她不是男孩子,她是女生啦。」石田櫻微微抬起頭對她說,紅著臉先幫瀛瀛辯解。 

  「啊!」石田靜驚訝地上上下下將瀛瀛徹底打量一遍,她這時心裡想得是,一個長得像費巽人的女生,真噁心。 

  瀛瀛不動聲色地吃完最後兩口便當,這對姐妹之間的吵嘴她並沒有興趣介人,就算石田靜接下來把她認成恐龍,她也決定不出聲。 

  「石田櫻,你找個有錢的男人約會還沒話說,居然跟一個女人……」石田靜無法置信地罵到一半,忽然間瞥見瀛瀛手中捧著的便當盒,臉上的表情從驚訝到厭惡,接著怒不可遏,炮轟妹妹的火力立即全開。 

  「石田櫻,你有沒有搞錯,找不到工作最起碼也要找張長期飯票,我每天辛苦工作賺錢養你,而你居然天天做便當給這種不男不女的人吃,跟這種人混在一起有什麼出息,她能養你一輩子嗎?」 

  「喂,說話客氣一點,什麼叫不男不女?」瀛瀛終於忍不住打破沉默,冷冷凝視著石田靜。 

  「你這樣不叫不男不女,那該叫什麼!」石田靜狠狠回瞪她。「石田櫻,我警告你……」 

  「不要一直石田櫻、石田櫻的叫自己的妹妹,好不好?」瀛瀛不客氣地打斷她。「更何況那穌也沒有規定女人非要穿成你這樣才叫女人。」 

  聽見瀛瀛以牙還牙的反擊,石田靜登時張大了嘴,火冒三丈。 

  「耶穌也沒有允許一個女人可以打扮成男人的樣子來欺騙、誘拐我妹妹!」 

  「欺騙、誘拐!」瀛瀛忍無可忍,猛地站起來。「把話說清楚,誰欺騙、誘拐你妹妹了?」 

  「就是你這個變、態、女、人,我說得夠清楚了嗎?」石田靜雙手插著腰,像個高做的女王冷酷地宣佈她的罪狀。 

  「你憑什麼亂罵人!」瀛瀛氣得暴跳如雷。 

  「就憑你每天騙我那個白癡妹妹的便當吃!那些便當間接花的都是我的錢!你這個不要臉的變態!」石田靜的咆哮不輸給她的獅吼。 

  「你以為我愛吃啊,如果有隻眼神無辜的小狗每天跟在你身後搖尾乞憐,你忍心拒絕嗎?」 

  「哎呀,你居然罵我妹妹是小狗!」石田靜兇惡地挑釁。 

  「你聽不聽得懂什麼叫比喻啊!何況你罵你妹妹是白癡還更過分!」瀛瀛也不甘示弱地反擊回去。 

  被罵白癡和被影射為小狗的石田櫻,看到她們劍拔弩張地對罵,嚇得張口結舌,不知如何是好。 

  「姐……」她戰戰兢兢地拉了拉石田靜的衣袖。 

  「你閉嘴!」石田靜大吼,繼續朝瀛瀛連珠炮地轟炸。「我這個妹妹單純得像個白癡,誰知道你這種沒有男人緣的變態女人用了什麼手段把她騙得團團轉,讓她每天傻呼呼地做便當給你吃!想到這個白癡居然每天做便當給一個變態女人吃,我就覺得惡、心!惡、心!」 

  「你說什麼——」瀛瀛的滿腔怒火轟地炸開了,她氣得把手中的便當盒往石田靜的嘴上砸過去。 

  她是神射手,當然命中目標! 

  「你居然動手打人!」石田靜大聲尖叫,怒氣沖沖地拚命擦拭濺在嘴上的黏稠汁液。 

  瀛瀛怒氣發洩完畢,心情頓時好多了。 

  「我就是要懲罰你那張刻薄的嘴,怎麼樣!」她雙手插腰,擺出所向無敵的架勢。 

  「啊——氣死我了——」石田靜氣憤地跺腳,揚手要來打瀛瀛。 

  瀛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冷冷地警告。「如果你很愛惜自己的臉,我奉勸你別太衝動了,因為你是打不過我的。」 

  「我的確沒有你那麼野蠻!」石田靜用力抽回手,狠狠瞪瀛瀛一眼。 

  「多謝讚美。」佔上風的瀛瀛微笑致謝,既然已經洩了憤,也就不準備跟她死纏爛打下去。 

  仍在盛怒中的石田靜,用她沾著宮保汁液的紅唇扯出一個輕冷的蔑笑。 

  「你的拳頭贏我無所謂,反正一個女人最需要的是美麗的外表和吸引男人的魅力,而不是一雙比凶比狠的拳頭。」說完,她嫌惡地上下打量著瀛瀛,不屑地輕哼一聲。「基本上這點我可就贏你太多了,我看全東京……不對,全日本的男人都絕對看不上你,會看上你的恐怕只有未開發的野蠻部落民族了,喔呵呵,因為那種野蠻部落的女人通常不會穿衣服,你只有不穿衣服的時候,男人才會發現你是個女人,喔呵呵——」 

  石田靜優雅地掩著嘴發出白鳥麗子的招牌笑聲,然後以贏家對敗將的姿態從瀛瀛面前經過,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向她的跑車。 

  這輩子從沒有被人如此貶損過的瀛瀛,氣得臉都白了。 

  報了一箭之仇的石田靜,在經過石田櫻面前時,咬牙切齒地說道:「石田櫻,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給你生活費了,你自己好好活著吧!」 

  說完,開啟車門鑽進駕駛座,油門一踩,揚塵而去。 

  瀛瀛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向來辯才無礙的她,居然會被石田靜堵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真讓她不敢相信! 

  「瀛瀛,突然發生這種事,真是對不起……」石田櫻哭喪著臉道歉,一邊蹲下去撿地上的便當盒。 

  「你怎麼會有這種姐姐?」瀛瀛腦袋都快氣爆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走了什麼霉運,才會跟這對行為異常的姐妹扯上關係。 

  看見瀛瀛一臉悔不當初的表情,石田櫻的眼淚就不自禁地撲簌簌往下掉。 

  「我姐姐平常沒有這麼凶,今天不知道是怎麼了?瀛瀛,對不起,你別生氣好嗎?」 

  剛剛遭逢奇恥大辱的瀛瀛,怎麼可能說不生氣就不生氣,莫名其妙地被一個女人中的女人批評得一無是處,說她不男不女,還說只有野蠻部落的男人才看得上她,聽到這些譏諷嘲笑的話,教她怎不怒髮衝冠! 

  不過,看見石田櫻眼眶中噙著淚水,她就沒轍了,只好強忍下一肚子火,就算她再怎麼生氣,也絕不會拿別人當出氣筒。 

  「你們姐妹兩人一個太強悍,一個太柔弱,個性還真是天差地遠。」瀛瀛勉強擠出僵硬的笑容。 

  「我姐姐的個性像她媽媽,我的個性則像我媽。」石田櫻不好意思地笑笑。 

  「什麼?」瀛瀛一時沒能弄懂。 

  「噢,忘了告訴你,我們是同父異母。」 

  瀛瀛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難怪你媽能搶走你爸爸,我看喜歡你姐姐的男人大概都是一些蠢蛋,要不然就是那種又老、又醜、又禿頭、又沒女人愛的男人,才會喜歡你姐姐。」她沒好氣地批評。 

  「可是我姐姐的男朋友看起來聰明又能幹,不是蠢蛋那一型的。」石田櫻認真地回答她的嘲弄。 

  「是嗎?」瀛瀛不以為然地撇撇嘴。 

  「嗯。」石田櫻頻頻點頭。「我看過他一次,長得又帥又有錢喔。」 

  瀛瀛突然閃過一念。「那個人該不會是費巽人吧?」 

  「我只知道他姓費,是『英凡空間設計公司』的社長,年紀雖然大了一點,不過中年男人該有的魅力,他都有。」石田櫻一臉崇拜地說。 

  「『英凡空間設計公司』的社長?姓費?」瀛瀛微愕。 

  「是啊!」 

  瀛瀛毫不考慮地在費巽人臉上打個大XX,費巽人不超過二十八歲,算不上是事業有成的中年男人,應該不是他了。不過兩個人都姓費,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她曾經研究撾費巽人的身家背景,知道他沒有兄弟、姐妹,是家中獨子,母親已經去世,至親的人只有父親。 

  幾條線索拼湊起來……石田靜的男朋友很可能是費巽人的爸爸! 

  「通常事業有成的中年男人都有元配夫人了,你姐姐不會是破壞人家家庭的第三者吧?」瀛瀛探問著。 

  「不是。」石田櫻搖頭。 

  「不是第三者,那就是情婦嘍。」瀛瀛睜大眼睛。 

  「都不是,那個人是鰥夫,獨身很久了。」 

  瀛瀛目瞪口呆。太驚人的發現了,石田靜的男友果真是費巽人的父親! 

  「他完全符合我姐姐選擇男人的條件,唉,我如果有姐姐一半的魅力就好了。」石田櫻感歎地說。 

  「拜託,你的條件算不錯了,只有那種沒腦袋的雄性動物才會覺得你姐姐有魅力,如果我是男人,喜歡的一定是你而不會是她,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一點。」瀛瀛連忙安慰。 

  「真的嗎?」石田櫻癡癡凝望著她。「瀛瀛,如果你是男人就好了,真希望在這世界上會有個男人長得像瀛瀛,那麼我就又有希望了。」她自我陶醉地說,雙眼閃閃發光。 

  瀛瀛的腦海中突然浮起費巽人的臉,……說不定能把櫻這個燙手山芋丟給費巽人,反正他那個人也挺愛吃便當的。 

  「嘿,我的確認識一個男人跟我長得還挺像的,將來有機會介紹給你認識。」她輕率地就把承話說出口。 

  「真的嗎?」石田櫻驚喜地喊。 

  「真的,他很喜歡可愛的女生做便當給他吃。」她不經求證,隨口亂說。 

  「瀛瀛,你真好,我好喜歡你,為什麼你偏偏不是男人呢?」石田櫻半靠在瀛瀛肩上惋惜地說。 

  我也希望自己是男人,起碼就不會被石田靜詆損到那種地步了。瀛瀛心中暗暗歎息。 

  「會看上你的只有未開發的野蠻部落」、「你只有不穿衣服的時候,男人才會發現你是個女人」! 

  想她施瀛瀛這一生從未被人如此嘲笑過,即使小時候被男生罵笨蛋,都還沒有現在石田靜對她說的這些話刻薄、惡劣。 

  想到這裡,瀛瀛又忍不住火氣上揚了。 

  「櫻,你怎麼能忍受你姐姐那種囂張跋扈的態度?」她從齒縫裡擠出這句話。 

  「她就比我聰明、能幹,人又長得比我漂亮,從小我樣樣都不如她,她也一直看我不順眼,我早就已經習慣了。」石田櫻聳聳肩說。 

  瀛瀛一臉不以為然。論聰明能幹,她絕對不輸給石田靜;論容貌,云云還贏過石田靜千萬倍呢! 

  「看她那副自恃甚高的模樣,大概沒有嘗過被人擊倒是什麼滋味吧?」瀛瀛嘲諷地說。 

  石田櫻歎口氣說:「在她的世界裡,只有她能擊倒別人。」 

  瀛瀛微微皺了皺眉,這句話嚴重得罪了她的驕傲。 

  「你說你姐姐的男朋友是『英凡空間設計公司』的社長嗎?」她交抱雙臂,好整以暇地問。 

  「是啊!聽說『英凡』是相當有名的設計公司喔。」石田櫻笑著點頭。 

  「哦,這樣啊——」瀛瀛微笑地喃喃自語。「無聊的日子過了那麼久,現在總算有點事可做了。」 

  「你說什麼?」 

  「沒什麼。」瀛瀛的視線若有所思地遙望著遠方,眼底有種難解的興味。 

  「瀛瀛,我姐姐這次發那麼大的脾氣,明天我大概不能做便當給你吃了。」 

  「喔,隨便。」瀛瀛根本沒仔細聽,逕自她的若有所思。 

  此刻的她,正有股莫名的興奮感源源不絕地打心底冒湧上來,冷卻多年的鬥志這一刻全被重新點燃了。

TOP

第四章

   「姐!」 

  云云正躺在浴缸裡洗泡泡浴,瀛瀛突然開門走進來,嚇了她一跳。 

  看到云云若隱若現的美麗胴體,瀛瀛情不自禁地看呆了。 

  「哇塞,姐,你的身材真好!」她用羨慕的眼神看著云云,伸出手指頭摸了摸云云雪白的香肩,讚歎地說。「姐,你的皮膚又細又滑,是怎麼保養的?」 

  「你只要在身上沾滿肥皂水,摸起來一樣能又細又滑。」云云沒好氣地拍開她的手。「你特地跑進來就是為了說這些白癡話嗎?」 

  「姐,很多人都說你像小一號的松島菜菜子,對不對?」瀛瀛笑瞇瞇地說。 

  「你有什麼企圖?」云云警覺地看著她。 

  「別這樣說自己的妹妹嘛,真見外!」瀛瀛聳肩輕笑。 

  「廢話少說,你到底想幹什麼?」 

  「小妹,我有個小小的請求。」瀛瀛嬉皮笑臉地說。「幫我一起打倒籐原紀香怎麼樣?」 

  「什麼意思?」云云困惑地盯著她看。 

  「這話說來可長了,反正我今天遇到一個長得很像性感女神籐原紀香的女人,你不知道她那個人的嘴巴有多惡毒,居然罵我不男不女、變態女人,還說全日本的男人都看不上我,她仗著自己身材火辣、性感就隨便侮辱人,你說這種女人該不該教訓?」她一五一十地說明來龍去脈。 

  云云噗哧一笑。「人家說的也沒錯呀!你要我怎麼教訓她?」 

  「姐!」瀛瀛瞪大眼睛抗議。「你居然幫外人不幫我!」 

  「你要我幫你什麼?」云云心不在焉地應。 

  「幫我搶她的男朋友……」 

  「你神經病!」云云把肥皂泡泡彈到瀛瀛臉上。「拜託你好不好,我是個要當新娘子的人,如果還做這種事,臧臥臣一定會把我砍成一百零八塊!」 

  瀛瀛急忙解釋說:「不是要你真的去搶,而是要你用知性與氣質的美,去戰勝那個以性感外貌取勝的女人,姐,只要你出馬,男人肯定被你迷倒。我們一定要讓她的男朋友明白,什麼樣的女人才是真正有魅力的女人!」 

  「無聊,我不管你是想有冤報冤還是有仇報仇,反正別把我扯進去就對了。」云云擺明了事不關己的態度。 

  「別這麼冷淡嘛,你最親愛的妹妹被一個只會搔首弄姿的女人看扁了,你難道不為我生氣嗎?」她急於說服云云當她的共犯。 

  「就算生氣也犯不著搶人家的男朋友以茲證明些什麼,萬一不小心成功了,說不定會因此鬧出人命來,我才不幹這種事呢!」云云一臉不感興趣的表情。 

  瀛瀛微微一呆。說的是,她未來的姐夫如果知道了,很可能東京荒郊會多出一具無名男屍,而唆使云云這麼做的她,也有斷手斷腳的危險。 

  想到這裡,瀛瀛一陣頭皮發麻,誰都能惹,就是別惹臧臥臣,人命關天,還是別開玩笑的好。 

  「算了、算了,求人不如求己。」 

  她像顆洩氣的皮球,慢吞吞地轉身走出浴室,鬥志洩掉了一大半。 

  「瀛瀛,親手幹掉看扁你的人,比找我幫你幹掉她更有意義,不是嗎?」 

  云云的聲音從浴室裡傳出來,回音震盪著她的耳膜。 

  有道理!不過…… 

  她低下頭看看自己印有「米」圖案的T恤,和寬寬大大的低腰褲,僅存的鬥志瞬間統統洩光了。 

  憑她這副德行想搶「籐原紀香」的男朋友,難度實在很高、很高! 

  「發什麼呆?」圍著浴巾走出浴室的云云,從她背後猛力一拍。「怕贏不了人家呀!」 

  「知妹莫若姐。」瀛瀛「嘿嘿」笑了兩聲。 

  「難怪會被人看扁。」云云搖頭歎氣。「你不是志氣比天高,對誰都不服輸的嗎?」 

  「長相是天生的,跟志氣高不高無關。」她洩氣地說。 

  「鬼扯!跟我來!」云云扯住她的手往自己的房間帶。 

  「你要幹什麼?」 

  「施家姐妹豈能被人看扁,當我施云云的妹妹就要當得像樣!」云云把她拉到衣櫥前面,拿出一套衣服出來丟給她。「試穿一下,我就不相信你幹不掉『籐原紀香』!」 

  「嘩!這是有腰身的!」瀛瀛拿著樣式簡單大方的連身長裙翻來覆去的看著。「裙子這麼長、肩帶這麼細、腰身這麼小,穿上去 

  怎麼動啊?哇,這層紗上面還有繡花,不小心就會勾壞掉,我不要穿……」 

  「你的廢話還真多,叫你穿就穿!」云云惡狠狠地吼。 

  瀛瀛咧開一個假笑。 

  「姐,看不出你發起飆來還挺像惡婆娘的,臧臥臣眼光不錯,沒選錯老婆。」 

  「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快穿!」云云不耐煩地瞪著她。 

  「哎喲,這種衣服我穿起來一定很奇怪……」她把衣服丟回床上。 

  「你不穿怎麼知道!」云云又從床上把衣服抓起來塞進她懷裡。 

  「我就是知道嘛!」她再度把衣服丟開。 

  云云這下火大了。 

  「隨便你!那麼愛當不男不女的變態女人,你就去當好了,滾開、滾開!」她把瀛瀛當成垃圾一樣踹出房門。 

  瀛瀛呆站在門口沉默不語,云云的話讓她備受打擊。 

  從小,她的生活重心就是考第一名,以當個聰明的女生自豪。想不到當個萬眾矚目的女生只是從前一場美麗的幻夢,真實的人生中依然是以外貌衡量一個女人的價值,真是可悲。 

  不!她的個性向來是不服輸的,無論如何,她都要讓石田靜搞清楚,聰明有智慧的女人才能具有無敵的魅力,而這樣的魅力才能永保新鮮,不會過期。 

  她決定不在外型打扮上做任何妥協,用真實的施瀛瀛去戰勝石田靜,才能得到實質的成就感。 

  嘿嘿嘿,她已經等不及要看石田靜俯首稱臣的模樣了。 

  英凡設計公司。姓費。 

  目標鎖定! 

  費巽人以冷漠的眼光嚴格審視著遠籐設計師送上來的企劃案,他十分不滿意這份企劃書的內容,設計師的品味差得令他頭痛。 

  他不悅地把企劃書往桌上一丟,將座椅旋轉九十度,透過玻璃帷幕,眺望遠方的東京鐵塔。 

  應該和施云云聯絡一下見面的時間了。 

  他深吸口氣,仰躺在椅子上的姿態看起來很悠閒,心情卻十分複雜。 

  能再見到施瀛瀛嗎?他尋思。 

  這幾天,在幫施云云的別墅畫設計圖時,他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施瀛瀛,想像再和她見面時,她又會說出什麼出人意表的話。 

  在東大唸書時,知道有個女孩子和自己長得很像而開始覺得有趣,接下來知道施瀛瀛為了想戰勝他的成績而奮戰不懈時感到好奇。直到最近的三次接觸以後,她成功地勾起了他對她的 

  無限想像。 

  在他中學畢業後,瞭解人的興趣也跟著一起消失,個性漸漸也變得冷漠,對人也愈來愈疏離。能如此自由幻想與人之間的單純交往,這種熱情是他早已經遺忘很久、很久的感覺了。 

  他深深吸氣,聽見桌上的電話「嘟、嘟」地響起。 

  「費先生,有位施小姐想見你,不過她沒有約時間,你願意見她嗎?」助理木村杏子的聲音從電話彼端傳來。 

  「施小姐?」費巽人微愕,心想,大概是施云云等不及想看設計圖,所以親自來找他了。「請她進來。」 

  「好。」 

  費巽人彎下腰,從最下層的抽屜裡拿出別墅的設計圖,聽到開門的聲音,抬起頭看了一眼,頓時怔住了! 

  「是你!」推門進來的人居然是施瀛瀛,讓費巽人大感意外。不過更讓他意外的是她身上的打扮。 

  「呃,你嚇一跳吧……」瀛瀛抬頭衝著他一笑,然而手腳卻侷促地不知道該怎麼擺放才好。 

  「是嚇了一跳,你今天看起來非常不同。」他的黑瞳緊迫地看著她。 

  她原來羽毛般的及肩直髮用發雕做了一點小小的變化,造型輕柔之中帶有帥氣,搭配身上YSL名設計師設計的黑色中性西裝,看上去頗有點凜然卻不失陰柔之氣的女職場專業者形象。 

  「有那麼大的差別嗎?」瀛瀛與他四目交接,尷尬地低下頭來,突然覺得心怦怦直跳。 

  她正式找工作的經驗只有一次,因此翻遍衣櫥也找不到適合面試的正式服裝,曾經試過云云每套衣服,看起來飄逸的薄紗洋裝,穿在云云身上美得教人屏息,但是到了她身上,怎麼看就是不對勁,顯得造作又不自然,最後只好到名店街逛一逛,找到YSL的衣服感覺和她比較相襯,這才買下幾套。 

  「維尼小熊睡衣、NIKE的籃球運動衣,和聖羅蘭的中性西裝,這三者的差異實在太大了吧?簡直是判若三人。」他忍不住開玩笑說。 

  「睡覺、打球、找工作穿的衣服總不可能都一樣,何必挖苦我。」費巽人的玩笑話讓她感到不服氣。 

  「找工作?」他意外地挑了挑眉。 

  「是啊!費同學,無事不登三寶殿,我是來請你給我一個工作的。」她不自在地換了個站姿。 

  「你是看到我們公司的征才廣告來的嗎?」他很疑惑,如果沒記錯,最近公司的政策是遇缺不補,所以不可能有征才廣告登出去。 

  「不是。」瀛瀛搖搖頭,臉上的表情嚴肅認真。「你們公司登了征才廣告嗎?我沒看見。」 

  費巽人更訝異了。 

  「你沒看見征才廣告,那為什麼會跑來找我要工作?」 

  「因為我對你們公司很感興趣,所以想到這裡上班,找費同學幫忙進來會容易一點。」她偏著頭微笑。 

  「只有感興趣那麼簡單嗎?」費巽人很懷疑地問。 

  當然不!瀛瀛在心裡答。 

  「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我更感興趣的是你的社長!這個真正的目的當然不能告訴他。「因為……能把你當成工作上的勁敵,或許才能激發我上班的興趣。」 

  這也是她的真心話。 

  「你怎麼敢肯定我會僱用你?」費巽人很有興味地研判著她。 

  「不用我是你的損失,我可是擁有兩個碩士和一個准博士的高材生。」她下巴微仰,有股坦蕩蕩的傲氣。 

  「我不錄取驕傲自大的員工。」他對她的欣賞加重,但神色淡然,不透露半點訊息。「更何況一個優秀的空間設計師,不一定需要具備超高的學歷,最重要的是品味和創意。」 

  瀛瀛臉色微變,眼底跳躍著嘲弄的光芒。 

  「我知道,一個設計師最起碼該具備美感和天分,不過…… 

  你所謂的品味和創意指的是『英凡』這幢辦公大樓嗎?」她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這幢大樓的裝潢設計是東京首席設計師的作品,也是得過獎的,你難道不喜歡?」費巽人的表情不可思議。 

  瀛瀛哈哈大笑兩聲。 

  「這種看起來冷冰冰又乏味的作品能得獎?拜託,那些評審委員是不是散光太嚴重了些,費同學,你的品味和創意就是如此嗎?那我真是對你太失望了。」

  正在瀛瀛冷嘲熱諷時,背後的門被推開,傳來冰冷銳利的男聲。 

  「是哪個外行人在這裡胡亂批評!」 

  瀛瀛猛地回頭,發現一個神情嚴肅、雙眼矍鑠的中年男人站在她身後,身上穿著裁剪合宜的筆挺西裝,看上去理智、沉穩,給人略帶一種冷淡的感覺,雖然步人中年,卻依然看得出年輕時俊帥的輪廓。 

  費巽人輕抽口氣,詫異地看著推門而入的中年男子。 

  「爸……」他頓住,立刻改口。「社長。」 

  聽見費巽人對男人的稱呼,瀛瀛暗地裡嚇了好大一跳,立刻得知此人的身份,原來他就是「英凡空間設計公司」的創社社長,費巽人的父親,也就是石田靜的男朋友。 

  「你是誰?」費英凡從看見瀛瀛的一剎那,便再沒有轉開過視線。 

  「我叫施瀛瀛。」她從頭到腳慢慢地打量著「石田靜的男朋友」,試著從他看她的眼神中,估量自己有幾成勝算。 

  一開始,瀛瀛還被費英凡咄咄逼人的責罵聲給嚇住,但接下來費英凡卻意外地出現戲劇性的反應,看著她的神情充滿了無法置信,像是受到了某種吸引,眼睛直盯著她,連眨也不眨一下。 

  瀛瀛再遲鈍也感覺得到費英凡看她的目光極為特別,不禁懷疑起來,自己是不是有種特別吸引中年男人的魅力? 

  這個發現令她感到雀躍不已,想不到事情進行得如此順利,想不到她根本連搔首弄姿都不必,費英凡就手到擒來了。 

  「爸,她是我的大學同學。」費巽人雙手抱胸,淡淡地說道。 

  費英凡無言凝視著瀛瀛,眸光熱切得讓費巽人起疑,也讓不曾被男人如此注視過的瀛瀛大感難為情。 

  費巽人沒見過父親如此反常過,隱隱覺得不安。 

  「爸,你怎麼了?」他清了清喉嚨,懷著不好的預感。 

  「沒什麼。」費英凡回過神,沉思地看著瀛瀛,用溫柔的語調問她。「你是巽人的同學?」 

  瀛瀛點了點頭,試著對他露出燦爛的微笑。 

  「你是香港人嗎?」費英凡又問。 

  「不是,我是從台灣來的。」她直視他古怪、逼人的目光。 

  「有沒有人說過你和巽人長得很相像呢?」費英凡一直緊盯著她不放。 

  「有啊!認識我們的人都這麼說。」瀛瀛話一說完,立刻覺得不妙,她竟然忘了自己和費巽人長得很像了,一個男人怎麼可能會對另一個和兒子容貌相似的女孩子感興趣。 

  糟糕,未戰先敗了,真慘! 

  「你的模樣比巽人更像他的母親。」費英凡忽然說,臉上緩緩泛起了溫柔的笑容。 

  費巽人一聽,頓時怔住了,背脊逐漸僵硬。他的預感果然沒錯,父親那麼在意瀛瀛的容貌,果然把她和另一張思念的臉孔重疊了。 

  「真的嗎?」瀛瀛意外地驚呼。像費巽人的媽媽、費英凡去世的妻子,這下子勝算大增了。 

  「別拿她們兩個人相提並論,我媽比她美多了。」費巽人故意貶低瀛瀛,不知道為什麼,他十分在意父親看瀛瀛的目光。 

  瀛瀛正想回嘴,費英凡就已經先替她教訓自己的兒子了。 

  「巽人,說話客氣點,她不是你的同學嗎?」 

  「爸,我媽纖細的氣質她還及不上十分之一,不是臉孔像就能濫竽充數的。」費巽人冷冷地說,目的是要父親分辨清楚兩人之間的不同,不希望他把對妻子的思念錯放到瀛瀛身上。 

  對費巽人惡毒的譏評,瀛瀛很想立即還以顏色,但是她沒見過他母親,根本無法幫自己辯駁。 

  「我當然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是沒有一個人能夠被取代的,同樣的道理,施小姐也不是任何人能取代的。」費英凡若有深意地說。 

  瀛瀛被費英凡的話徹底取悅了,眼中閃著光彩,再度露出燦爛的笑容。想不到費英凡這麼會說話,難怪一把年紀了還能電到石田靜。 

  石田靜啊石田靜,你的男朋友已經是我的囊中之物了,誰要我長得像你男朋友深愛的妻子呢?別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費巽人看見她喜孜孜的神情,黑眸一沉。 

  「施小姐今天來這裡是……」費英凡接著問。 

  「我想進貴公司上班,所以特地來請費同學幫忙。」她不好意思地笑說。 

  「是嗎?結果呢?巽人用不用你?」 

  「他刁難我的學歷和品味,看樣子是不肯錄取我,想必是我的高學歷得罪了他。」瀛瀛故意轉過頭,挑釁地瞪了費巽人一眼。 

  「哦,你的學歷很高嗎?」費英凡詫異地問。 

  「准博士而已。」瀛瀛微笑著回答。「雖然我的工作經驗不多,可是我的情感很豐富,哪像某個人,頂著東京首席設計師的頭銜,設計出來的作品冰冷得令人難以親近,可以想像得 

  到設計師是個情感世界荒蕪,自閉、自戀又非常孤芳自賞的一個人,這種人的品味和創意只能討少部分不正常的人喜歡,大部分的人都會受不了。」後面那一大段話,她全部都是故意說 

  給費巽人聽的。 

  想不到費巽人非但不生氣,反而還縱聲大笑,他一邊用手指著費英凡,一邊抱著肚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瀛瀛一頭霧水地看著這對父子,費巽人笑得前俯後仰,而費英凡的臉色則是幾乎發綠,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判斷錯誤了。 

  「我就是東京首席設計師,你口中那個情感世界荒蕪的人。」費英凡面容平淡,慢條斯理地說道。 

  這下子換瀛瀛臉色發青了。真糟糕,都已經成功在望了,她居然會犯下如此嚴重的錯誤,下一秒鐘說不定就會被這對父子踹出大門。 

  「我已經很久沒有被人如此率直地批評過了。」費英凡苦笑了笑。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我以為……」她結結巴巴,窘得不知該怎麼解釋才好。 

  「沒關係,我很高興聽到真話。」費英凡把手輕輕地放在瀛瀛肩上,溫和地拍了拍,說:「我決定錄用你了。」 

  「呃!」瀛瀛和費巽人不約而同地叫出聲。 

  費巽人臉色微僵地看著費英凡,黑眸深幽不可測,看不出任何情緒。 

  瀛瀛則是為了計劃成功而感到開心雀躍不已。

TOP

第五章            

     「瀛瀛,你的穿著打扮相當特別,很有屬於你自己的個人風格。」 

  在「英凡設計公司」附近的連鎖咖啡廳裡,特地請瀛瀛喝咖啡的費英凡由衷讚美著。 

  「真的嗎?」瀛瀛鮮少受到稱讚,笑得有點靦腆。 

  陪同他們前來的費巽人默默地啜了口香醇的咖啡,一副懶洋洋的神態。 

  「這套衣服應該是YSL當季的時裝吧?」費英凡接著又說。 

  「社長眼力真好,居然看一眼就知道了。」瀛瀛吃了一驚,剛剛費巽人也是遠遠看一眼就認出她身上的衣服品牌,對於非要看到mark才能知道品牌的瀛瀛而言,這對父子敏銳的眼力由衷令她佩服。 

  「一個優秀的空間設計師不可能光抱著品味和天分,就能把自已局限在一個小框框裡工作,對流行資訊、藝術文化等還是要多方涉獵,才能不斷激發靈感,設計出更好的作品。」 

  費英凡正在機會教育,瀛瀛則在一旁認真地點頭稱是,費巽人突然在這時候站起身,走到雜誌,架上拿了本漫畫「哆啦A 夢」,津津有味地看起來。 

  「巽人,你如果有公事要忙可以先走。」費英凡的口氣不大好。 

  「沒關係,今天正好不忙。」費巽人專心看著「哆啦A夢」。 

  瀛瀛奇怪地看著費巽人,他這個舉動有點唱反調的味道。她瞥見費英凡以責怪的眼光瞪視著費巽人。空氣變得有些凝結。 

  「我對流行資汛向來一竅不通,也沒有感興趣過。」瀛瀛匆忙地說道。「這套衣服也是因為店員告訴我,說這種中性西裝比較能襯托出我的女性氣質,所以我才買下來的,看來今後得買些時尚雜誌回來,好好惡補一下才行。」 

  ***

  瀛瀛成功地熱絡了有些僵冷的氣氛。 

  「那倒也不必。」費英凡笑起來,端詳著她說。「你是個有自信、有獨特風格的人,這樣的人不必靠名牌襯托也會發光發亮。」 

  瀛瀛實在不大習慣一直被人不停地讚美,很不好意思地聳肩微笑。不過想像著石田靜聽到這番話的反應時,心情就忽然暢快起來,她實在等不及要看石田靜鐵青的臉色了。 

  「那位店員的審美眼光極為卓越,」費巽人忽然插口。「你的確只適合穿中性的衣服,要是換穿薄紗洋裝,說不定會讓人誤以為你是男扮女裝。」 

  費英凡的表情僵硬、難看。 

  瀛瀛心一驚,緊張地咬著唇,自問是否不小心介入他們父子的隱私,該不會因為她的緣故,害他們兩個人翻臉吧? 

  「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決定錄用瀛瀛,如果有人不服,就請他衝著社長、我來,不必由你負責。」費英凡斬釘截鐵地說,避開他的問題核心。 

  「那麼你就不該用員工的標準錄用她,而是該用女朋友的標準比較妥當,乾脆現在就明白問她願不願意當你的女朋友,反正你有興趣的只是她那張臉,不必如此大費周章。」費巽人的語氣冰冷平板,句句都能割傷人。 

  瀛瀛有被扎傷的刺痛感。 

  費巽人凌厲的質問把費英凡激怒了,他的脾氣正要發作,一瞬間突然會意了什麼,臉上先是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接著慢慢地浮起瞭然的笑容。 

  「原來如此——」費英凡若有深意地看著費巽人。 

  費巽人默默地移開視線,不出聲。 

  什麼原來如此?他們在打什麼啞謎?瀛瀛輪流看著他們父子兩人,毫不瞭解其中緣由。 

  費英凡的笑容逐漸擴大,他拍了拍瀛瀛的手背,輕聲問她。 

  「我覺得巽人的提議不錯,你覺得如何?」在兒子刺人的視線下,他仍然繼續對瀛瀛說道:「你不懂空間設計沒有關係,也不用正式到公司打卡上班,平常只要打扮得云云亮亮跟我去應酬談合約,偶爾陪我說說話、吃吃飯、談談心就行了,薪水我一樣會支付給你,願意嗎?」 

  瀛瀛愕然,低下頭咬唇不語,偷偷瞄一眼費巽人,他的黑眸彷彿想窺進她的內心深處,眨也不眨一下。 

  前後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應該可以肯定她已經成功打敗石田靜這個女朋友兼公關主任了,然而她憑的卻不是真正的實力,只不過是利用自己長得像費英凡去世妻子的卑劣手段。瀛瀛自認向來行事光明磊落,耍手段似乎勝之不武。 

  而且費英凡對她的在意很明顯超出控制,要她成天跟著費英凡宛如男女朋友般一同吃飯、應酬、談心,光想起來就覺得無趣,事情發展到這個程度,開始變得不好玩了。 

  就在她猶豫、懊惱,不知該如何回答時,聽見費巽人用冰冷的聲音在對費英凡說:「如果爸要的只是一個長得很像媽的人偶,不管她是不是一個什麼都不會的笨蛋,那麼我也沒有什麼話可說了。」 

  費巽人輕蔑的嘲諷語氣觸到了瀛瀛的地雷。 

  「誰說我是個什麼都不會的笨蛋,我的學歷可不是買來的,我就不相信設計一幢房子能有多難!」她最恨有人罵她笨蛋了。 

  「上班不是你們這種富家千金玩的遊戲!」費巽人眼光銳利地射向她,語氣變得更加嚴厲。「我要一個除了會做實驗、寫報告、拿學位填補心靈空虛,其他卻什麼都不懂的員工幹什麼?你以為這是上街買東西,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嗎?任性的千金小姐!」 

  瀛瀛藏起無地自容的感覺,霍地站起來,用拳頭猛捶桌子一拳。 

  「費巽人,我一定會讓你用員工的標準來錄用我,別瞧不起人!」 

  「好!」費巽人低頭從公事提包中,抽出一份好幾頁以迴紋針固定的建物平面圖丟給她。「先交這一份作品來,能過我這關再說。」 

  「等著瞧!」瀛瀛「刷」地一下把平面圖收進皮包裡,自信滿滿地說。「我一定會用實力得到這份工作!」 

  費巽人微微一笑。「好,我會等著瞧。」 

  「兩位費先生,再見。」瀛瀛把皮包甩在背上,下巴微往上仰,瀟灑地快步走出去。 

  「瀛瀛,等一下!」費英凡從後面追了上來。 

  瀛瀛停住,回頭,看見費英凡面露溫和慈祥的笑容。 

  「我送你回去。」 

  ***

  「其實……社長,你不必親自送我回家的,太麻煩你了。」 

  在費英凡的坐車裡,瀛瀛心不在焉地說著話,從接下費巽人戰書的那一刻,她的胸口就雲起一波波興奮、期待與鬥志相互交織的複雜情緒,這個意外比她原先想對石田靜進行的報仇計劃更吸引她。 

  「不麻煩,送女孩子回家是紳士應有的禮貌。」費英凡淡笑。 

  瀛瀛轉過頭看他,感到很奇怪,這個充滿中年魅力的男人,舉止像個紳士般優雅,氣質、風度都好得無話可說,不管從左看或從右看,都不像是會喜歡石田靜那種性感女神的人。 

  看來費英凡的品味頗奇怪。 

  「瀛瀛,想過巽人那關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喔!」費英凡看了她一眼,眼神若有所思。 

  「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這是我從小到大的唯一座右銘。」瀛瀛神采飛揚地說。 

  「是嗎?難怪能念到博士,真了不起。」費英凡像個長輩讚許晚輩般的語氣。 

  「還好啦。」她聳聳肩。「因為自己不是天才嘛,所以才必須要立一個座右銘來激勵自己。」 

  「天才嗎?」費英凡很有趣地注視著她,感慨地接著說:「天才在我家就有一個。喔,對了,你是巽人的同學,當然知道了。」 

  瀛瀛大吃一驚,眼珠瞪得圓滾滾。 

  「我不知道費巽人是天才!」 

  「你不知道嗎?」費英凡有點訝異。「巽人從小就是天才,不,其實應該說是資優生才對,當父親的人總是喜歡誇大一點,呵呵「他是嗎?」瀛瀛受到不小的驚嚇,呆呆地說。「我的數理科學成績總是贏過他,這麼說……」 

  「這麼說,你也是個天才嘍!」費英凡幫她接下去說。 

  「不可能,我知道我不是,從小就知道的。」瀛瀛猛搖頭。「我要是個天才就用不著天天挑燈夜戰,讀得那麼辛苦了。」 

  「那真是怪事,巽人在讀東大以前,各科成績永遠是第一名,不曾有人追過他,記憶中真的一個都沒有過。你若不是比他聰明,那就是巽人……」有意放水。費英凡頓住,沒有明說,他看了她一眼,眼中似乎含著某種深意。 

  「怎麼樣?」她不安地追問,覺得費英凡的眼神有點古怪。 

  「巽人自小在人群中被孤立久了,所以個性一直都很古怪,他母親去世之後變得更加反叛,我沒辦法只好決定帶他離開香港,到日本重新展開新生活。」他低歎著。「還好我做了這個決定,巽人自從進東大讀書以後,個性慢慢地就變好了,即使拿到第二名的成績,心情都還顯得相當愉快。也許當個不拿高分的普通學生,他才會開心一點吧!」 

  「拿第二名會開心?這個人還真是怪。」瀛瀛小小聲地嘀咕。 

  反看她自己,每回輸給他就覺得羞憤欲死。 

  「可能是永遠的第一名當累了吧!」費英凡笑說。 

  「這麼說,我會贏費巽人並不是憑自己的實力,很可能是費巽人故意讓我的嘍!」這個發現真令她沮喪。 

  「這是巽人另一種體貼人的方式。」 

  瀛瀛疑惑地看著費英凡,並沒有聽出他話中的暗示。 

  「真可惜,他以優秀的成績畢業卻不選擇繼續深造,否則……憑他的智慧一定成就非凡的。」她只單純地想到這方面。 

  「是啊!求學生涯對巽人而言是絕對痛苦的,東大一畢業,他就迫不及待地想擺脫多年的陰影,尋找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他曾經告訴過我,要替所有心靈寂寞的人創造溫暖舒適的空間。」 

  瀛瀛聽了深受感動,忽然明白費巽人為什麼會罵她是個拿學位填補心靈空虛的人,和他一比,她的想法和行為都幼稚、天真得太多了。 

  「我居然一天到晚找他挑釁,真是丟臉。」瀛瀛既羞愧又尷尬。 

  費英凡發現瀛瀛是個直線思考,不懂得拐彎的人,再多的暗示只怕她都聽不懂,乾脆明說算了。 

  「瀛瀛,你的存在對巽人來說具有某種特別的意義,巽人從來沒有對任何一個人,或任何一件事如此認真過。」 

  瀛瀛臉上頓時出現奇異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那是因為我努力挑戰他的第一名寶座,夙夜匪懈、貫徹始終,以戰勝他為人生第一職志和目標。這種不知死活的勇者,對費巽人這個天才來說,當然意義非凡了,這種心情我明白。」她自我調侃著。 

  「瀛瀛。」費英凡突然認真地喚她。 

  「嗯?」 

  「我能拜託你一件事嗎?」他正色地說。 

  「請說。」瀛瀛不由得挺直背脊。 

  「明天早上九點正式來上班。」 

  「可、可是……」她微愕,結舌起來。「我都還沒過費巽人那一關……」 

  「沒關係,不管巽人怎麼想,這是我個人的請求。」費英凡堅決地說。 

  瀛瀛困惑地望著他。 

  「費先生,是因為我長得像您去世的妻子嗎?」 

  「這是其中一個原因。」費英凡淡淡一笑,眸中蕩漾著溫柔的波光。 

  雖然這是一個可以輕易達到目的的手段,但是瀛瀛內心一直有個聲音在阻止她這麼做。費英凡是個好人,而且是一個深愛亡妻的好男人,如果她利用費英凡的弱點成功報復了石田靜,內心非但不會高興,反而會受到良心的譴責。 

  算了,放石田靜一馬吧,反正現在她的氣已經消了一大半。 

  「很抱歉。」她慎重地搖搖頭,坦率而且真誠地對費英凡說。 

  「我無意當費先生思念妻子的替代品,真的很抱歉。」 

  「你誤會了,我並沒有拿你當替代品的意思。」費英凡呵呵大笑。 

  「是嗎?那是為什麼?」瀛瀛更困惑了。 

  「告訴我,從我看你的眼神中,你看到了什麼?」費英凡看著她,溫柔探詢。 

  「看到了……和善、慈愛,很像……」瀛瀛心中一動,訝異地揚睫輕呼。「很像我爸。」 

  費英凡親切地笑開了。 

  「你的面容雖然很像我的妻子,不過個性卻跟巽人很相像,我真心喜歡你。不過,那是因為你給我的感覺,就好像我多了一個女兒那樣。」 

  「真的嗎?」瀛瀛十分受寵若驚。 

  「最近,我心裡一直被兩件事情困擾,你的出現正好能幫上我的忙,願不願意先聽聽我的請求,幫我進行一項測試?」 

  瀛瀛怔然地點頭,心裡雲滿了疑惑,靜靜聽著他請求說完以後,訝異得說不出話來。然後,忍不住格格輕笑出聲。 

  「好,我答應幫你進行測試。」她聽見自己用充滿興奮和愉悅的聲音回答他。 

  「明天我一定會準時上班。」 

  ***

  下著微雨的夜。 

  費巽人走進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大型書店內,找書、看書、買書,是他深夜睡不著時的消遣。 

  他習慣性往藝術類叢書走過去,隨手抽出一本天野喜孝的畫集翻閱,角落一個姿勢怪異的人影不經意地晃進他眼中。 

  微側過臉,他看見一個弓著背,坐在地上專注閱讀的背影。 

  他呆了呆,這背影看起來很像施瀛瀛。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後,確定是她沒有錯,而她正在看的是有關於室內設計的書,神情專注得沒有發現他靠近。 

  趁此機會,他靜靜端詳她的側臉,意外發現她有長長翹翹的眼睫,側看她挺直的鼻樑,多了幾分可愛的感覺,短短的細發掉落幾絲拂在頰畔,模樣少了面對他的自衛的驕傲鋒銳,別有一種清爽素雅的柔美。 

  他不想驚擾她,靜靜端看著她的側臉,感覺心中某個冷硬的角落正被突襲而來的火花融化。他細細咀嚼著、感受著那一點一點融化的過程,靜靜傾聽那滴在心上的回聲。 

  瀛瀛突然垂下頭,重重呼口氣,然後抱起腿上和疊在身旁的一堆書站起來,轉過身,他還來不及讓步,她就一頭撞了上來! 

  「啊!」瀛瀛大叫一聲,抱在懷裡的一大疊書全部「咚咚」掉了一地。 

  「對不起!」她急忙道歉,抬頭猛一看見他的臉,又不禁大叫一聲,不敢置信地大喊。「怎麼會是你!」 

  瀛瀛措手不及的反應讓他忍不住笑出聲。 

  「半夜一點還能在這裡遇見你,人生中的巧合真不少。」他挑眉笑道。 

  她的眼睛圓鼓鼓地瞪著他,她人生中的巧合不多,不過統統發生在他身上。要不是心裡一直想著費英凡對她說的兩件「心事」,她也不會因為想到心煩而跑來這裡透氣解悶,讓人生中的巧合再添一樁。 

  「你來這裡做什麼?」她問,眼睛瞅著他。他正是費英凡的其中一件心事。 

  「吃飯。」 

  瀛瀛四下張望,困惑地說:「這裡又不是餐廳,你不是有毛病吧?」 

  「那就對嘍,這裡是書店,我還能來幹什麼?你不是明知故問嗎?」 

  「想不到你也會耍弄人。」她不悅地嘟嚷。 

  費巽人低笑著,彎腰拾起掉在地上的書。 

  「簡易空間設計、齊籐大師的設計理念、超時空生活創意……」他一邊念,眉頭愈皺愈深。「這些書都是你要買的嗎?」 

  「噯!那個……你別管啦!」瀛瀛的臉脹得通紅。 

  真丟臉!費巽人根本不用多猜,也一定知道她想如何學會速成設計的心態了,她低垂著頭不敢正視他,正準備想找個借口,趕緊脫身。 

  「這幾本書對你不會有多大的用處,我另外找幾本給你。」費巽人柔聲說。 

  瀛瀛怔怔地看著他把那些書一一歸放回原位,然後再從書架上另外抽出幾本書出來,半強迫地塞進她手中。 

  「建議你從入門學起會比較好。」 

  瀛瀛低頭看著費巽人的「建議」。 

  「中國建築導引、建築與室內的透視表現、世界藝術史……」 

  她的聲音愈揚愈高,瞠目結舌地。 

  老天,這些一本比一本還厚重的書,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讀得完呀! 

  她驚疑地看著他,想知道他是不是存心找她的麻煩。可是他的表情十分嚴肅認真,並不像在開玩笑,也沒有半點嘲弄的意味。 

  「學會空間設計之前一定要先懂建築,否則永遠設計不出好作品。」他的嗓音深沉低柔,盯著她看的眼神懾人心魂。 

  瀛瀛怔然與他對望,心湖起了一陣騷動,感覺自己慢慢陷入他深邃的黑瞳中,喘息逐漸困難。 

  「好吧,相信你。」她猛然深吸口氣,強迫自己抽離那雙深海般的瞳眸。 

  「加油,我等你的好作品。」他微笑,看見她額前掉落的髮絲,一時意動,忍不住伸手幫她輕輕撩開。 

  瀛瀛驀地像被火燒著般,往後驚彈開一步,臉上克制不住紅潮的氾濫。 

  費巽人訝然地挑起眉,錯愕於她過大的反應。 

  「我、我要走了!」她感覺臉頰熱辣辣地燒紅,急忙狼狽地回頭速速逃開,在走到結帳櫃抬前,還不小心絆了一下,徹底把臉給丟盡了。 

  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動作罷了,她實在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出現那麼大的反應,簡直像個被男人電昏的小女生,萬一讓費巽人誤會可就糟糕了! 

  等她結完帳、走出書店時,看見費巽人站在門口,雙手插在褲袋裡,仰望闃暗的天空。見她出來,炯炯目光轉而落在她臉上,彷彿想從她的心靈深處挖出什麼一般。 

  瀛瀛的呼吸變成了不順暢的喘息,不知道是不是夜太靜的緣故,她覺得自己的心跳撲通、撲通地跳得好大聲。 

  「已經很晚了,我送你回家。」他凝視著她。 

  「不用了,我自己叫計程車。」她急忙快步走到馬路旁,不過因為時間太晚,路上的計程車少得可憐。 

  「現在很難叫到計程車,還是讓我送你。」他掏出車鑰匙。 

  「沒關係,我再等一下……」 

  「你怕什麼?」他忍不住大聲了。 

  「怕!」瀛瀛抽口氣,比他更大聲說。「我哪裡怕了?」 

  「那就跟我上車。」他逕自走向停在路旁的福斯雙門跑車,幫她打開車門。 

  「別瞧不起人,上車就上車!」她邁開大步,走過去鑽進車內。 

  費巽人藏起勝利的笑容,坐上駕駛座。 

  車門一關上,所有的聲音被阻絕在外,密閉的車內突然安靜得出奇,幾乎可以聽見呼吸和心跳聲。 

  瀛瀛這才意識到自己與費巽人獨處在窄小的空間裡,這種親呢的感覺讓她很不自在。 

  「可以開窗嗎?我想吹吹風。」她低聲提議。 

  費巽人微微一笑,啟動電動車窗,讓沁涼的夜風輕輕吹進來,化解了車內怪怪的氣氛。 

  「你為什麼這麼晚了還在外面亂晃?」瀛瀛謹慎地打量著他。 

  「你還不是一樣。」他睨了她一眼。 

  「我不一樣,你是上班族,我又不是。」她拂了拂被風吹亂的頭髮,忽然想起什麼,自言自語地說:「噢,我都忘了,明天開始,我也要變成上班族』了。」 

  「什麼?!」他微怔。 

  「反正用不著隱瞞你,英凡……就是社長嘍,他要我明天九點正式上班。」她輕快地聳聳肩說。 

  聽見瀛瀛連名帶姓地叫父親的名字,費巽人莫名其妙地惱怒起來。 

  「你真想當我爸的女朋友嗎?」他凌厲地質問。 

  「你說什麼?」她訝然地望向他。她答應費英凡,以後在費巽人和石田靜面前都可以直接叫他的名字,態度盡量保持在有點親密又不大熱烈的距離。雖然她不知道費英凡真正想測試的是什麼?不過,對她來說並沒有損失,內心也興奮期待著秘密揭曉的那一刻。 

  「你可能不知道我爸和我媽的感情有多深厚。」費巽人正色地說,薄唇緊抿。「當我媽去世的時候,我爸幾乎傷心欲絕,他心中真正深愛的女人只有我媽一個,不管你多麼像我媽,也無法取代她在我爸心目中的地位。」他看了她一眼,眼神遞去警告的意味。 

  瀛瀛深深吸口氣,雖然她已經間接明白費英凡對妻子的心情,但從費巽人口中聽見,竟有一種特別的感傷。 

  「原來費英凡這麼深情。」她感動地說,並沒有聽出費巽人的警告。 

  他倏地瞪向她,她讚美的人是他的父親,但他卻一點也不感到高興,反而有種受到刺激的憤怒。 

  「我爸已經有女朋友了,她是個男人見了會流口水的大美女。」他的臉色陰沉,管不住自己的嘴。 

  他的話讓瀛瀛受到嚴重的刺激。 

  「我知道,她叫石田靜嘛,只有沒腦袋的男人才會對著她流口水,我看你就是那種沒有腦袋的臭男人,我就不相信我會輸給她!」她豪氣萬丈地喊。 

  費巽人不瞭解她話中真正的本意,誤以為她鐵了心要在父親面前跟石田靜一較高下,更生氣她居然罵自己是沒有腦袋的臭男人。 

  他的臉色顯得愈來愈陰沉,在到達目的地之前,他都面無表情,眉眼森凝。 

  瀛瀛感覺到氣氛變得詭異了,她不明白自己說了什麼話,讓費巽人忽然間面色凝重,變得那麼古怪?仔細想一想,大概是那句「沒有腦袋的臭男人」吧? 

  好歹人家也是個天才級的人物,被她罵成那樣一定會生氣的。 

  瀛瀛正猶豫該不該道歉時,目的地到了。 

  費巽人把車子停在門口,引擎熄火。 

  沉默的尷尬籠罩在他們之間。 

  瀛瀛掙扎了半天,決定放棄道歉。 

  「謝謝你送我回家,明天見!」她正準備開車下車,費巽人握住方向盤的手出其不意地抓住她。 

  「幹什麼?!」她愣怔住,呆望著他。 

  在深暗的車子裡,他的眼眸異常粲亮,放肆地注視著她,左手牢牢攫住她的手腕,慢慢地朝她傾身。 

  「哇!你幹什麼!」 

  感覺到費巽人侵略性的舉動,瀛瀛驚慌地拚命往後躲,腦中警鈴大作。 

  「不知道。」費巽人沙啞地應,另一手接著探過去,按住她的後腦,不讓她閃躲。 

  「什麼不知道!」瀛瀛全身的血液彷彿都衝上了腦門,意識都糊掉了。 

  「就是不知道……」 

  費巽人輕輕一扯,把她拉向自己,在她昏眩迷亂的注視下,俯身吻住她。 

  這一刻,瀛瀛徹底被暈眩淹沒。

TOP

第六章
            
      瀛瀛不敢相信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她的思緒像剛被一顆炸彈炸過,粉碎得一塌糊塗。 

  他吻她! 

  他吻她了嗎? 

  她眩惑地眨了眨眼,慢慢凝住焦距在費巽人的嘴唇上,不是很確定方才宛如微風般溫柔、輕軟的觸碰是吻。 

  「你剛剛……吻了我嗎?」她小心翼翼地確認,差點咬到舌頭。 

  費巽人沉默地直視著瀛瀛,黝黑的雙眸中跳躍著奇異的火焰,熾烈得令她難以承受。 

  「不,我只是用我的嘴唇碰了碰你的嘴唇。」他欲笑不笑的。 

  瀛瀛轉了轉眼珠,所有的迷惑頓時轉為羞惱。 

  「不要把我當白癡!明明就是吻!」她用力擦著嘴唇,臉紅氣喘地大喊。 

  「真正的吻是這樣……」他倏地拉下她的手緊緊箍住,迅雷不及掩耳地封住她的唇,舌尖舔過她的唇瓣,直接滑進她口中。 

  瀛瀛原本已被炸碎的理智這回又被投下一顆核彈,僅存的思緒全部蕩然無存,腦中徹底空白了。 

  她彷彿看見眼前落下了一大堆璀璨的星星,綿密的輕顫止不住地漫過全身。她阻擋不住靈魂輕飄飄地飛出去,飛過雲霧,和燦亮的星星一同飛舞。 

  「如何?」 

  費巽人低啞的聲音將她的靈魂喚了回來,她猛然睜開眼,看見一張和自己酷似的大特寫,僅僅與她相距數寸。 

  瀛瀛低促地驚喊一聲。 

  「不要臉!」她想也沒想,伸出手用力把他的臉推開,氣急敗壞地喊。「你這個人真沒禮貌,沒有經過我的同意怎麼可以亂親我,太過分了!」 

  「那是本能,我控制不住……」 

  「本能!」瀛瀛倏地驚喊出聲,怒焰猛然狂飆了上來,她隨手拿起身邊的書本當武器,一本一本地往他身上砸過去。「什麼本能!你根本是大色狼、變態、低等雄性動物、死日本鬼子……」 

  「喂,罵錯了,我是香港人!」費巽人一邊閃躲她的攻擊,一邊,不忘指正她的錯誤。 

  「我管你是誰,你根本就是一個慾求不滿的臭男人!」瀛瀛怒沖沖地跳下車,用力甩上車門,快步衝進屋子裡。 

  一奔進房間,瀛瀛突然覺得兩腿酸軟無力,她把自己重重地丟上床,拚命地做深呼吸,穩住劇烈怦動的心跳。 

  直到這一刻,她才總算有了不用被費巽人熾眼燒死的安全感,不過腦袋仍然迷離昏沉。 

  真想不到啊——表面上看起來舉止優雅、風度翩翩的費巽人,居然會莫名其妙地強吻她,骨子裡和一般好色的男人沒什麼兩樣! 

  不經意想到費巽人的吻,竟然口乾舌燥了起來。 

  她猛力地搖頭,不知道自己在發什麼神經,這是一種毫無來由的可怕感覺,她覺得自己瞬息間被費巽人兇猛、快速地掠奪一空了。 

  他幹嘛吻她? 

  什麼本能?什麼控制不住? 

  她想不通,想不通他是個什麼樣的男人?想不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在做什麼? 

  坐在車裡仰望著瀛瀛房間的窗戶光影,費巽人苦笑地問自己。 

  本能。失控。 

  真難以想像他會說出這種話。 

  十七歲以前,他住在一座寂寞的島上,整日與孤獨追逐,離開了那座島,意外開始了被瀛瀛追逐的日子。從發現她、欣賞她、瞭解她,漸漸變成了介意她、在乎她,情感很快地長成一株籐蔓,在心中生起,交纏著對她的串串牽掛。 

  倏忽間,心口像被什麼東西螫了一下般頓悟了。 

  他收回漫飛的思緒,發動引擎,緩緩將車子駛向夜的深處。 

  ***

  「英凡空間設計公司」會議廳內,正在開每月一次的財務會議,主持會議的人是費英凡,石田靜是會議記錄。 

  叩叩!門被輕叩了兩下。 

  「請進。」費英凡說。 

  所有與會的人都直覺抬起頭望向緩緩推開的大門,看見一個身穿瀟灑帥氣、中性西裝的高挑美女姍姍走進來時,個個眼睛為之一亮。 

  石田靜先是愣住,接著嘴巴慢慢地張大,驚訝得幾乎停止了呼吸。 

  她不是……那個…… 

  「瀛瀛,第一天上班怎麼可以遲到?」費英凡皺了皺眉,語氣聽來像是責備,但嘴角卻噙著淡淡的笑。 

  「對不起,社長,昨天晚上發生了一點小意外,所以今天起晚了。」瀛瀛抿著唇解釋,暗暗咬死一隻瞌睡蟲。 

  「下次不能再遲到了,知道嗎?」他的口吻像在對小孩子訓話。 

  「是。」瀛瀛吐了吐舌尖。 

  二十五雙驚疑錯愕的視線,全都來來回回地游移在費英凡和瀛瀛之間。平時嚴肅冰冷的社長對待遲到的員工向來不假辭色,更不用說對一個遲到的新員工還如此和顏悅色了。 

  「各位同仁,跟大家介紹一下新同事,這位是施瀛瀛小姐,以後就跟在我身邊擔任秘書工作,大家要好好照顧她。」費英凡牽著瀛瀛的手介紹。 

  底下二十五張嘴立刻發出竊竊私語。 

  「請各位多多指教。」 

  瀛瀛頷首微笑,環視眾人,不經意間看見一雙妒怒交織的眼睛。 

  是石田靜!她眼睫一閃,忍不住勝利地投去一瞥。 

  「社長是什麼時候決定聘用施小姐的?我怎麼會不知道這件事?」石田靜忍不住插口問道,努力藏住滿肚子的種種疑惑。 

  「臨時決定的……」 

  「叩叩」!費英凡的聲音被兩下輕叩聲打斷。 

  瀛瀛側眸一看,費巽人就站在門口,神情懶洋洋地斜靠著門框,所有放在瀛瀛身上的視線全部轉移到費巽人的身上來。 

  「對不起,我遲到了。」他淡淡地說。 

  瀛瀛慌亂地收回視線,避開他的人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又想起昨晚令人臉紅心跳的畫面。 

  「今天是每月一次的重要財務會議,身為主管怎麼可以遲到,你是個從來都不會遲到的人,有什麼理由?」費英凡語氣嚴厲。 

  這才是大家所熟悉的社長。所有人的眼光都很一致地往費巽人的方向瞄過去,等著聽他的解釋。 

  「沒什麼特別的理由,只是昨晚碰上了一點小意外。」費巽人似笑非笑地說,邁開長腿,隨便找了個空位置坐下。 

  眾人又把視線移向瀛瀛,很訝異他們兩個人用的理由都一樣。 

  「瀛瀛,找個位置坐下,跟我們一起開會。」費英凡好脾氣地命令她。 

  瀛瀛點點頭,在充滿好奇目光的環視下,走到一個空位置坐定。 

  費英凡清了清喉嚨,繼續主持會議。 

  「好,我們接著看報告,剛剛說到哪裡?是退票的部分嗎?」 

  眾人回過神,故作忙碌狀地低頭看報告,只有石田靜面色僵硬,眼睛死死地盯住瀛瀛。 

  瀛瀛敏感察覺到四周沉默、詭異的氛圍,她悄悄揚睫四下瞄了一眼,赫然發現自己就坐在費巽人正對面。她火速低下頭,窘得耳根發紅,因為費巽人的眼光從頭到尾都盯在她臉上,一秒鐘也沒有移開過。 

  這個財務會議究竟討論了些什麼內容,瀛瀛一概不知,只知道費巽人灼熱的目光執著緩慢地在她身上燒出了兩個大洞。 

  ***

  瀛瀛萬萬沒想到,當費英凡的秘書是一件這麼無聊的工作。 

  上班第一天陪著他和廠商吃一次飯、喝一次下午茶。回辦公室時,她也只能呆坐在一旁看他簽閱企劃案,偷偷打呵欠。 

  乏味的工作當中偶爾會嘗到一點小樂趣,那就是看到石田靜混合著焦慮、不安、妒意和殺氣的眼睛時。 

  石田靜在她面前像塊剛從冷凍庫裡拿出來的奶油,硬邦邦的會打死人。可是一看到費英凡就立刻融化,笑聲多了一點、聲音高了一點、姿態柔軟了一點。不過有點做作的石田靜卻反而讓瀛瀛覺得比潑婦罵街的石田靜要可愛多了。 

  費英凡另一個心事就是石田靜了。 

  她不知道他打算如何試測石田靜,反正她私底下決定多折磨石田靜幾天,要她付出以貌取人的代價。 

  終於捱到了下班的一刻,瀛瀛拎起背包,匆忙走出辦公室,準備回家好好睡上一覺補充昨夜睡眠的不足。才剛走到大門口,就被費英凡給半路攔截了。 

  「瀛瀛,先別走,今天晚上還有個晚會要參加。」 

  瀛瀛噘著嘴,用哀求的眼神向費英凡求饒。 

  「我好累,能不能不去?」 

  「你怎麼這樣跟社長說話,未免太沒分寸!」石田靜像幽靈一樣無聲無息地從費英凡背後冒出來。 

  看到石田靜出現,瀛瀛立刻打起精神應戰。 

  「好,社長,我去。」 

  石田靜無禮銳利地上下打量瀛瀛。 

  「你就穿這樣去嗎?」她看著她身上的中性西裝,不客氣地嘀咕了句。 

  又來了,以貌取人的石田靜又出現了,真是討人厭。 

  「有何不可?」瀛瀛故意反問,瀟灑地撩撩頭髮。「我又不是去參加選美大會,何況安琪莉娜裘莉和莎莉賽隆,還不是穿這樣去參加奧斯卡頒獎典禮,今天的晚會不會比奧斯卡還隆重吧?」 

  石田靜的表情僵住,臉色難看。 

  瀛瀛愉快極了,多虧店員為了說服她買下衣服,還特別大力向她推薦過。 

  「是沒有什麼不可以,只是會讓客戶和廠商懷疑我們公司的品味。」石田靜惱羞成怒,忿忿地說。 

  瀛瀛蹙起眉,正想出言反擊,不過卻讓費英凡搶先說了。 

  「靜,你的話太尖銳,對新同事的態度是不是應該和善一點?」 

  石田靜重重地別過臉,咬牙不語。 

  瀛瀛得意地朝石田靜吐吐舌尖,這一幕正好被走出辦公室的費巽人看見,她立刻正經八百地挺直背脊,假裝欣賞牆角的盆栽。 

  「巽人!」費英凡揚聲叫住他。「今天的晚會,你也要一起出席。」 

  「可是我已經和客戶約好要把設計圖送過去。」費巽人的神情有些懶洋洋,沒有答應也沒有直接拒絕。 

  「今天sky的高級幹部都會來,很多同業在虎視眈眈地想搶這個大客戶,聽說sky的常務非常欣賞你幫arc做的企劃,所以你一定要出席,把客戶約好的時間先往後挪一挪,我們絕不能讓這塊大餅被人搶走。」費英凡已經替他做了決定。 

  費巽人臉上淡淡地,沒有什麼表情。 

  「事業部課長、管理部課長也要一起去,一部車恐怕坐不下。」石田靜插嘴,不懷好意地看了瀛瀛一眼。 

  瀛瀛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狀似輕鬆地拍撫衣服上的縐痕。 

  「那……巽人就另外開一部車好了。」費英凡分配著。「靜、兩位課長和我坐一部車,瀛瀛坐巽人的車。」 

  「為什麼單獨我一個人坐他的車?」瀛瀛猛然抬頭,大聲抗議。 

  「沒辦法,因為巽人的車是雙人座跑車,只能坐兩個人,兩位課長和我又正好有公事要談。」費英凡溫文地解釋。 

  「那、那……」瀛瀛訥訥地,瞥見費巽人黑眸中的笑意,呼吸就開始困難,心跳就開始失律。「社長,我看我還是不要去好了,因為我的頭突然很痛、很不舒服。」趕快裝病脫身以測安全,經過昨晚的事件,誰知道費巽人那種雄性動物,會不會又連對象也不看清楚就隨便發情。 

  「那好吧,你回去休息,我就不勉強你去了,要不要我找人送你回家?」費英凡關懷地問。 

  「我送她回去好了。」費巽人接口說。 

  「不要,我自己叫車。」瀛瀛一口回絕,警戒地盯著費巽人看。 

  費巽人的薄唇淡淡勾出一抹微笑。 

  「和我約好的客戶就是你姐姐,地點就在你家,我只不過是順路送你回去而已。」他雙手微舉,義不容辭的神情。 

  「這麼巧?!」費英凡詫異地看向他。 

  瀛瀛努力鎮定自己,急促地說:「不用客氣了,而且……社長不是說你一定要出席那個晚會嗎……」 

  「sky如果欣賞我的作品,自然就會送上門來,何必低聲下氣去求人家。」 

  費巽人的話說得有理,但聽在瀛瀛耳裡就成了大言不慚。

  「好吧,巽人,你就送瀛瀛回家好了,反正勉強你去參加那種你不喜歡的場合也只會造成反效果,sky若對你感興趣,自然會親自來談。」費英凡斜睨著他,眼神透著一絲古怪。 

  「等一下,我……」 

  瀛瀛還想說什麼,立刻讓費英凡打斷。 

  「反正巽人也是順路嘛,瀛瀛,回家好好休息,明天如果還不舒服,只管休假沒有關係,我們走吧。」 

  費英凡說完,拉住她的手,一行人往停車場走去。 

  「社長,我……」 

  「瀛瀛,你忘了答應過我的請求了嗎?」費英凡在她耳邊悄聲說。「我和巽人這陣子的關係都很緊張,我想知道當你在他面前提起我時,他都有些什麼反應。你要記得把他的反應告訴我,好嗎?」 

  這個父親真是用心良苦啊!瀛瀛在心裡暗暗歎口氣,不由得思念起遠在台灣的父親,她情不自禁地挽住費英凡的手,慢慢地走向停車場。 

  費巽人冷淡、石田靜肅殺的目光,一齊朝他們背上射過去。 

  一行人先經過費巽人的跑車,費英凡輕輕拍了拍瀛瀛的頭,哄孩子似地說:「聽話,好好回去休息。」 

  瀛瀛被動地點點頭,目送他們坐上另一部車離去,然後緊張不安地轉頭望了費巽人一眼。 

  「不要擺出那種受害羔羊的表情,好嗎?」費巽人濃眉一挑,朝她勾勾手。「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上車。」 

  ***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夕陽西下的快速道上,車上的兩個人都靜靜地沒有說話。 

  CD音響傳出天籟般的女聲,填滿了安靜的空間。 

  「喜歡莎拉布萊曼嗎?」費巽人打破沉默。 

  一路緊張得胃快抽痛的瀛瀛,突然被他嚇了一跳,不信任地睨他一眼。 

  「你問這個幹嘛?」 

  「聊天啊!你難道不跟人聊天的嗎?」他朝她微微側過臉,唇角彷彿有絲看不見的笑意。 

  她不明白他意欲何為。聊天?沒什麼不可,早在東大的時候,她就很想跟他聊聊天了,她一直對他很好奇,很想多知道一點他的事。而且,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還要幫費英凡「測試」他咧。 

  只是……在經過昨夜莫名其妙的一個吻後,他突然想跟她聊天,這樣的進行節奏太奇怪。 

  對了!她還得問清楚他為什麼突然吻她?那是她的初吻,人生中第一個和男人的吻,怎能這樣不明不白的發生?她可不希望因此變成心理上的一個陰影,非要問清楚不可! 

  從一個不相干的問題開始聊,再循序漸進聊到主題也不錯,不能再讓昨夜那樣氣急敗壞地結束。 

  「莎拉布萊曼……」她思索著,印象最深的是那首「聖母頌」,當她第一次聽到的時候,還忍不住流淚了。「她的歌聲很難讓人不喜歡。」她簡單地回答他,不好意思提到落淚這件事。 

  費巽人的笑容更加深了一點。 

  「我問你喜不喜歡,怎麼回答得那麼迂迴?」 

  「我這麼回答沒有錯呀!」她蹙了蹙眉。 

  「當然沒錯,但那不應該是施瀛瀛的回答方式。」 

  瀛瀛微怔。「我跟你又不熟,你怎麼知道施瀛瀛會用什麼方式回答?」 

  「我們不熟嗎?我以為我們已經很熟了。」他深深看她一眼,淡笑。 

  瀛瀛心一震,呆呆凝視著被深紫色夕陽餘暉映照著的費巽人。 

  他說得沒錯,她對他已經很熟悉了。在東大的兩年裡,他的名字早就像一塊烙鐵,深深烙在她的心板上,直到現在都抹不掉。 

  「聽說……你從小就是資優生。」她忍不住對他的好奇。 

  他的眉宇間冷了下來。「你聽誰說的?我爸嗎?」 

  提到費英凡,瀛瀛的注意力不能不集中起來,她發現費巽人談到自己父親的反應十分冷淡。 

  「你……」她想問「你是不是跟你父親不合?」不過又覺得驀然問起這種.隱私不大妥當,於是轉開話題。「記不記得在東大的時候,你的數理科學總是輸給我,你這麼聰明,我怎麼可能贏得了你?」她想把話題切人重點,但又懷疑是不是扯得更遠了。 

  他轉頭凝視她,四目交接,她慌忙地掉開視線,逃避他眼中燃燒的的炙熱。 

  「你也有顆聰明的腦袋,不過有幾條神經卻很笨。」他輕哼了哼。 

  「喂,我最恨有人說我笨!」她抗議。 

  「是嗎?那就想法子讓那幾條笨神經變聰明一點。」他悶聲說。 

  「什麼意思?」瀛瀛一頭霧水。「你們天才說起話來都是這樣拐彎抹角的嗎?我的哪幾條神經是笨的,你清楚告訴我不就行了。」 

  「很多感覺是難以說清楚的,硬要說清楚也沒有意義,最重要的是自己能不能體會感受得到。」他刻意把深切的話用輕淡的方式說。 

  瀛瀛被他的話震動了,心緒有些慌慌的。 

  「我能不能問你一件事?」她刻意揮掉心慌的感覺,還是執意要用自己的方式問清楚。 

  「隨便你問,你想問一百件也沒關係。」 

  瀛瀛忍住唇邊的笑意。 

  「你昨天幹嘛突然親我?」她直接問,也希望他直截了當地回答。 

  「這個問題我昨天好像已經回答過了。」他的聲音混合著歎息。 

  「那個不算回答,我很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子,男人不可能會莫名其妙想親我。」她理直氣壯地說。 

  「為什麼不可能?」他奇怪地看她。 

  「啊!」瀛瀛被他問住,急忙說。「我這麼粗魯、這麼暴躁、這麼沒有女人味,從來沒有一個男人會用欣賞女人的眼光欣賞我,怎麼可能?」 

  「是嗎?」他的眼神更古怪了。 

  「喔,我知道了,你八成是個自戀狂,不然怎麼會想親一個和自己那麼相像的人。」她終於找到一個答案。 

  「我從來不認為你跟我長得像,真不知道辨識力差的人有那麼多。」費巽人沒好氣地說。 

  「你也這麼覺得嗎?」瀛瀛驚喜地喊,彷彿找到知音般。「都是一堆人拚命說我們長得像,害我就好像被催眠了一樣,指令就是:『你和費巽人長得很像』,真恐怖。」 

  「我們當然不像,我的眉毛比你濃、眼睛比你大、鼻子比你挺、嘴唇也比你性感多了。」他瞇著眼打量她,慵懶的嗓音含著一抹自負。 

  「看吧,你根本就是自戀狂!」瀛瀛好笑地白他一眼。真奇怪,她一點也不覺得生氣,反而欣賞這種直來直往的說話方式。 

  「通常長得漂亮的人才懂得自戀。」他的眸中閃著狡黠的笑。 

  「太噁心了!」瀛瀛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自戀狂,拜託不要在莎拉布萊曼的歌聲裡說這種噁心的話!」 

  費巽人第一次聽見她開朗的笑聲,意外發現她並沒有故作純潔無邪,但笑容中卻有種動人的天真。 

  有一些奇妙的情緒,悄悄地在他們之間成形。 

  「啊!這首!」瀛瀛突然孩子氣地大叫起來,像發現什麼驚奇的寶物。「這首是一0一次求婚裡的曲子!蕭邦的別離曲!念高中生的時候,我狂愛這部日劇,好懷念的感覺喔!」 

  費巽人默默地凝視著她,最後一點紫橘色的餘暉消失了,她渾身散發著瑩亮的光,絨毛似的髮絲隨著她的低歎微微飄動著。 

  「Etquanddanslanuit,toutsendomlit,jcvislescieux……」 

  「是有歌詞的,不是英文,聽不懂。」瀛瀛輕聲跟著哼唱旋律。 

  「黑夜裡,萬物沉睡,我看見天堂,在我緊閉的雙眸之前,沉靜中,我尋找到真理,宛如一朵花,而花朵恰似我心……」 

  在絕妙天籟的音色中,纏繞著費巽人抒情磁性的、宛如吟詩般的誦吟聲。 

  瀛瀛驚異地望著他,有一瞬的迷惑。 

  「週遭的氛圍輕盈、輕盈,而色彩散發無窮盡的溫柔……」 

  他緊緊扣住她的視線不放,緩緩隨著低回優美的旋律,直接將歌詞翻譯吟誦出來。看著她亮燦燦的瞳眸,他深深感覺到有種舒緩的、充實的、飽滿的情感,在心中每一個隙縫裡慢慢甦醒了。

TOP

第七章

      空心人籃! 

  瀛瀛維持著最後一秒投籃的優美姿勢動也不動,出神地看白雲流動的樣子。 

  腦中在想什麼?連她自己也不大清楚,只知道自從那天搭費巽人的便車回家以後,她就覺得思考力完全被擾亂了,靈魂常常莫名其妙地出竅,到天外遊蕩了半天才回來。而莎拉布萊曼天籟般的歌聲總不停地在耳邊迴繞,但那只是背景音樂而已,真正低回在她心底深處的,是費巽人低沉、感性和微帶著慵懶的磁性嗓音。 

  「黑夜裡,萬物沉睡,我看見天堂,在我緊閉的雙眸之前,沉靜中,我尋找到真理,宛如一朵花,而花朵恰似我心……」 

  忽然,有人自身後猛地抱住她,狠狠地把神遊的她嚇了一大跳。 

  「瀛瀛,你觸電啦!」石田櫻緊緊抱著她,嘻嘻笑問。 

  瀛瀛慌忙掙脫她的懷抱,背部貼著另一個女孩柔軟豐盈的胸部,這種感覺太奇怪了。 

  「別抱得那麼親熱,好不好?」她跨出一大步保持距離,經過剛剛零距離的接觸,興起她對女生胸部尺寸的好奇心,忍不住偷瞄石田櫻的胸部好幾眼,目測尺寸起碼有C罩杯大。 

  反觀她……雖然不至於是太平公主,但打起球來是屬於那種不容易晃動型的,和石田櫻站在一起,不知情的人說不定會以為她們是一對情侶。 

  長這麼大以來,這是瀛瀛第一次對自己曲線不玲瓏的身材感到洩氣。 

  「瀛瀛,你看我的眼神變得好大膽喔,該不會突然被我電到了吧?」石田櫻睜大水汪汪的眼睛,嬌嗔地說。 

  「你想太多了。」瀛瀛送她一個大白眼。 

  「應該是你想太多了吧?」石田櫻呵呵輕笑。「你剛剛在想什麼?表情像個呆子一樣,籃球滾出球場了也不去追。」 

  「我在想我病了。」她用中文低聲咕嚕地說。 

  「你說什麼?」石田櫻聽不懂。 

  「沒什麼。」瀛瀛深吸口氣,狀似不經意地問:「櫻,你有沒有談過戀愛?」 

  「當然有啊,高中的時候。」她理所當然地說。 

  「那是什麼感覺?」瀛瀛開始集中精神。 

  「感覺……」石田櫻側頭一想,甜甜笑說。「很甜蜜呀,每天都在享受心跳加速的感覺。」 

  瀛瀛的心臟一陣緊縮。「例如呢……」 

  「例如約會前一天晚上會興奮得睡不著覺,也會為了對方的一句話而心不在焉了好半天,也會時時刻刻想念對方,想著他現在正在做什麼?想著什麼時候能再見面……」 

  瀛瀛聚精會神地聽,愈聽一顆心就愈往下沉,石田櫻描述的正是最近這幾天發生在她身上的種種症狀,難不成……她喜歡上費巽人了?! 

  不、會、吧!她的心底傳來悲慘的號叫。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喜歡上男孩子,也從沒有想過會有男孩子喜歡她。但是從以上症狀看起來,她八成真的喜歡上費巽人了。但是費巽人對她呢?上帝不會對她這麼殘酷吧? 

  咚、咚、咚! 

  意外地,她的籃球竟然自己彈回來了! 

  「咦?」石田櫻發出短促的低呼聲,接著大聲驚喊。「啊!那個人!」 

  瀛瀛心頭驀然一跳,被動地朝籃球滾來的方向瞥去一眼,眼光立刻像受到燒灼般驚慌地跳開。 

  費巽人!他怎麼會來這裡? 

  「男瀛瀛耶!我真不敢相信!瀛瀛,你看!」石田櫻欣喜若狂地拉著瀛瀛的手,眼中透出興奮的神采。「想不到這個世界真的會有男瀛瀛,喔,對了,你曾經說要介紹一個跟你很像的男人給我認識,是不是他?」 

  瀛瀛聽了大吃一驚,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真糟糕,她都忘了曾經對石田櫻說過的戲言了。 

  「嗨!瀛瀛。」費巽人踏著悠閒的步伐朝她們走過來。 

  看見他出現,瀛瀛的血液在體內躁動起來。 

  「你怎麼會來這裡?」她用中文問他,刻意逃開他的目光。 

  「路過,碰巧看見你在這裡打球。」他微微一笑。「你的球跑掉了,為什麼不撿回來?」 

  費巽人說的是中文,站在一旁的石田櫻一個字也聽不懂,詫異地盯著他們。 

  「你不是已經幫我撿回來了嗎?」瀛瀛沒好氣地回答。 

  費巽人微微一笑,語帶嘲弄地說:「我幫你撿球,你居然連道個謝都沒有,真沒禮貌。」 

  「要那麼多禮貌幹嘛,日本人鞠躬哈腰那一套我可不會。」瀛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故意用挑釁的語氣掩飾不安。 

  真奇怪,一旦發現自己真實的心情,對費巽人的態度就無法像平時那樣率直,愈想表現得自然就愈覺得彆扭。 

  「你真是愈來愈不可愛了。」費巽人低低笑著。 

  「瀛瀛!」石田櫻叫住她,一雙大眼無辜又期盼地看著她。 

  「櫻,我有事,不陪你了。」 

  「我能不能跟你們去?」石田櫻急忙提出要求。 

  瀛瀛微愕,訝然地看著她。 

  「呃,他的車是雙人跑車,坐不下第三個人。」她無奈地攤了攤手。 

  「是嗎?」石田櫻失望地咬著唇,盯著她的眼睛問:「你說過要把他介紹給我的,沒有忘記吧?」 

  看到石田櫻認真嚴肅的表情,瀛瀛一時不知該如何接口,不禁後悔自己怎麼會幹下這一件蠢事。 

  「那……改天我再安排一次機會給你們,好不好?」她只能繼續做出愚蠢的承諾。石田櫻笑起來,急忙寫下自己的手機號碼給她,不忘迭聲提醒。 

  「瀛瀛,約好了就打電話給我,不要忘記喔,千萬不要忘記喔!」 

  瀛瀛無力地笑笑,把電話號碼放進口袋裡,朝她擺了擺手,轉過身,看見坐在駕駛座上的費巽人,支著下顎,若有所思地等著她上車。 

  她大大歎了口氣,突然感到有種隱隱然的焦慮,她不敢仔細去理清自己到底為了什麼而感到焦慮,心情漸漸沉重了起來。 

  唉,看樣子,她是自找麻煩了。 

  ***

  費巽人第一次看見瀛瀛臉上出現鬱鬱不樂的神情,他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發現她真的變得很古怪,觀察了半天,赫然發現原來是她眼中那一股武士般的傲氣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與世無爭平和面容。 

  他握住方向盤的手緊了一緊,深深凝望了她一眼,想從她古怪的神色中,讀出她真實的心思。 

  「你怎麼了?」他終於忍不住問。 

  瀛瀛看他一眼,然後迅速移開目光。 

  「什麼怎麼了?」她刻意用開朗的語調,若無其事地說。「喂,你要帶我去看的那幢房子在哪裡呀?如果太遠,我就不去了。」 

  「你對自己接下的第一件case太不負責任了,這不是員工應有的工作態度,我看你永遠也無法當個優秀的上班族,還是回去當你的富家千金算了。」他戲謔地笑說。 

  「那個,我只是等一下還有點事,怕耽誤時間而已。」瀛瀛情急地喊,不喜歡被人看扁的個性又被他激出來了。 

  「什麼事?」 

  瀛瀛呆了呆,「有點事」只是她隨口胡說的,臨時回答不出來,忽然瞥見電影看板,乾脆說:「看電影。」 

  「哦?看什麼電影?」他很好奇。 

  「殺人魔。」這是她最近很想看不過還沒有時間去看的電影。 

  「果然是女孩子。」費巽人低沉地輕笑著。 

  「什麼意思?」她擰起眉瞪他。 

  「女孩子大都喜歡看那種血腥變態電影,既害怕又愛看,沒想到你也不例外。」他懶洋洋地說。 

  「我才不怕,我只是比較喜歡驚悚片那種抽絲剝繭的樂趣而已,哪像你們男人就喜歡看那種無聊白癡的好萊塢動作片。」她不服氣地反擊。 

  「英雄所見略同,我也不喜歡看那種把觀眾當白癡的電影, 

  反倒是驚悚推理片比較有娛樂我的效果。」費巽人專心開車。 

  聽見他認真的回答,瀛瀛有些發傻起來,呆呆凝視他的側臉。 

  「已經到了,就在前面。」費巽人慢慢把車停妥,下車繞過去幫她打開車門。 

  瀛瀛抬頭望過去,眼前是一排剛興建完成的雙層西式建築。 

  「這是誰的房子?」看著費巽人拿出鑰匙打開雕花大門,她好奇地問。 

  「……我的case。」他淡笑,推開門走進去。 

  瀛瀛跟著進入大門,觸目所及的一座綠意盎然的庭園,走進客廳,她看見一大片落地窗,從裡面看出去可以看到花木扶疏的庭園,光線經過樹木的過濾、穿透過窗簾,映照在地板、牆面上,變成一種千變萬化的表演。 

  「這房子……好有情調。」她忍不住讚歎。 

  「房子的大架構是我的設計,目前大致已經完工了。」費巽人一面說,一面領她上樓。 

  二樓的陽台非常大,有個小水池,水池旁栽滿了花草,是另一個小庭園,澡間設計了一個玻璃隔屏,置身其中時,視野可以向外延伸,看到陽台的景致、天空的白雲和光影的穿梭。 

  「再多的裝飾都比不上大自然來得感動人心。」費巽人的黑眸凝注在她臉上,閃爍著熾熱的光芒。 

  瀛瀛怔然了片刻,一種奇異陌生的情緒在胸中鼓動著,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感到一種恍惚的喜悅,彷彿受到讚美的是她自己。 

  「主臥房、宴客廳、廚房這些都還是空的,就等你來完成它們。」費巽人慢條斯理地說。 

  「不、不行!我會破壞你的作品!」瀛瀛急忙搖手。光是半成品就讓她對費巽人的功力徹底折服了,她怎敢再大言不慚,班門弄斧。 

  「有什麼是你施瀛瀛不行的?」他的薄唇浮起一抹溫柔的微笑。「我相信你現在一定感覺到這幢房子的生命了,放心,你只管盡情放縱想像力,讓幻想自由馳騁,就一定能設計出你自己真心喜歡的房子。」 

  瀛瀛恍恍然地凝望著他,他唇畔的微笑不曾融解,她的心卻漸漸膨脹起來,一直膨脹到了無法負荷的疼痛地步。 

  完了,她愛上他了。為什麼愛上一個人的感覺會痛?不是聽說愛上一個人的滋味是甜美幸福的嗎?她為什麼就特別不一樣? 

  「我把鑰匙給你,如果你想刺激靈感隨時都可以來。」費巽人把一串鑰匙放進她的手心。 

  瀛瀛彷彿被這串鑰匙的痛了,她狠狠抽口氣,盡可能使呼吸順暢。 

  「好,準備接招,我絕對不會輸給你的!」她很爽朗地拍了下他的手臂,誇張地大笑兩聲,一面輕甩鑰匙,像要把灼人的熱度甩掉。 

  「這句話我喜歡聽。」費巽人的眸中漾起淡淡的溫柔。 

  這一瞬,瀛瀛的心跳又失控了。 

  「我、我還有事要先走了!」她結舌地說。老天,乾脆去看「殺人魔」好了,快快把這種心慌意亂的感覺忘掉。 

  「你和誰約了看電影?」他忽然問。 

  「呃……」她一時回答不出來。 

  「不會是跟我爸爸吧?」他的溫柔消失了,語氣變得疏離冷淡。 

  提到費英凡,瀛瀛又想起了先前和費英凡的「測試」約定。 

  「對、對!就是跟……英凡。」她留心著他的神情反應。 

  「我爸不會喜歡看『殺人魔』那種電影。」費巽人僵硬地說。 

  「是嗎?無所謂,我喜歡就好了。」她不以為意地聳聳肩。 

  費巽人忽然間想起了什麼,緊盯著她說:「我跟你們一起去,反正我也想看這部片子。」 

  「啊,不大好吧……」太突然了,她還根本來不及想拒絕的理由。 

  「為什麼不大好?」他咄咄逼人。 

  「因為……」糟了,她覺得舌頭已經打成了死結。 

  「因為你根本沒跟我爸約好。」他替她回答,眼光銳利地盯著她。「我爸今天去了福岡,明天才會回來,他沒有告訴你嗎?」 

  謊言當場被識破,瀛瀛尷尬得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反應。 

  「為什麼騙我?」費巽人交抱雙臂,臉上毫無表情。 

  瀛瀛呆住,自己怎會莫名其妙地變成了說謊者? 

  「我不是故意騙你,只是……那個……我忘了……」她答得含糊。 

  費巽人再也隱忍不住,索性單刀直人地問:「告訴我,你跟我爸爸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 

  「啊!」她一頭霧水。「什麼怎麼回事?」 

  「你喜歡我爸爸嗎?」他問得更直接。 

  「喜歡啊,這麼好的男人怎會不喜歡。」她打從心底真誠地說,那是因為在費英凡身上能嗅到父親的氣味,多少可以滿足她多年來對父親的想念。 

  不過,這個回答對費巽人來說卻是另一種解讀,他的臉色越來越陰沉,怒火卻越來越高漲。 

  「你這個人有戀父情結嗎?」他咬牙切齒地問。如果有,他非要抓她去看心理醫生不可。 

  費巽人陰森的表情令瀛瀛倒抽一口冷氣,她從沒見過如此殺氣騰騰的費巽人,也萬萬想不到造成他怒髮衝冠的主要原因出在她身上,她一心只想到費英凡的「測試」,很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對自己的父親充滿敵意,單方面地同情起費英凡來。 

  「不知道,或許吧。」她不想再激怒費巽人,輕描淡寫地帶過。 

  聽到瀛瀛語焉不詳的答案,費巽人覺得自己就像一座快要爆發的火山。 

  「喂,你覺得石田櫻這個女孩子怎麼樣?」費巽人那副想殺人的表情把瀛瀛嚇得半死,立刻選擇轉移目標,確保生命安全。 

  「什麼怎麼樣?」他惱怒地瞪她。 

  「明天有空嗎?」瀛瀛用她最可愛的表情咧開一個微笑。 

  「你又想幹什麼?」他瞇起眼看她。 

  「我到日本這麼多年,還沒有去過迪士尼樂園,要不要一起去玩?」她衝著他眨了眨眼。 

  費巽人面無表情。從石田櫻迅速跳到迪士尼樂園,她到底想幹什麼?該不是有意把石田櫻介紹給他吧?如果她真有此打算,他會從雲霄飛車上把她丟下去。 

  「星期日去迪士尼樂園玩?遊客應該很多吧?」他興趣缺缺。 

  「人多比較熱鬧,那才好玩啊!」她正是要找人多的地方,那樣才能分散她的注意力,就算最後得一個人玩,也不會太孤單。 

  「你真的想去?」 

  「嗯。」她用力點頭。 

  「好啊,那就去。」他雙手一攤,很乾脆地說:「我猜你會帶石田櫻一起來,對嗎?」 

  瀛瀛臉上的笑容僵了一僵,尷尬地呵呵笑說:「你的觀察力好敏銳喔。」 

  「還好,比起你是強太多了。」他的眼神和語氣都一樣冷。 

  瀛瀛忽然覺得背部竄起冷颼颼的涼意。 

  「明天幾點?十點在大門口見面好了,我不想太早起床。」他從她身側繞過,大踏步地走下樓梯。 

  瀛瀛愕然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儘管觀察力沒有他強,還是能感覺到他強烈的不悅。 

  她是不是又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心情變得異常煩亂?心裡覺得很奇怪,費巽人既然那麼不高興,為什麼還要答應她的邀約呢? 

  似懂非懂、似是而非的情緒,把她纏擾得更加焦躁了,樓下傳來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她霎時如夢初醒,飛快地奔下樓。 

  「喂,等我!」她衝出大門,朝費巽人喊。 

  「把門鎖好,鑰匙已經在你那裡了。」費巽人雙臂交疊在方向盤上,若有深意地望著她。 

  瀛瀛經他提醒,旋即拿出口袋裡的鑰匙鎖門,不經意地瞥見大門旁長出的一株籐蔓,驀然的這一瞬間,莫名的思緒震動了她的心。 

  她回過身,與費巽人互相對視,彼此都極力想看清對方眼中深藏著的秘密。 

  ***

  「十點在迪士尼門口見,不要遲到喔,就這樣了,拜拜!」瀛瀛心情複雜地掛上電話,勉強裝出來的輕快笑臉慢慢隱去,她呆呆望著攤在桌案上的建物平面圖,和另一份費巽人替云云的別墅畫好的設計圖,長長地歎了口氣。 

  她到底在幹什麼?都已經知道自己的心情了,為什麼還要故做爛好人?她的愛情籐蔓才剛剛萌生,就要被自己親手扼死,這是一件多麼殘忍的事情。 

  不然還能怎麼樣?她自問自答。 

  就算她的感情世界瘋狂地刮著強烈的暴風雨,但費巽人那邊卻是一如往常地雲淡風清。 

  不然還能怎麼樣? 

  她根本不明白在他那種若即若離、暖曖昧昧、有意或無心的態度下究竟是何心情,也很想揪住他乾脆痛痛快快地問個清楚。 

  「你到底喜不喜歡我?」不過,只敢在心裡「想」而已,無論如何也鼓不起勇氣這麼做。 

  她昏眩地閉上眼睛,突然有種天地成灰的沮喪,要命地煩躁起來。 

  她深深吸一口氣,把注意力集中在費巽人畫好的設計圖上,禁止自己再繼續想下去。 

  很奇怪,當她靜靜欣賞設計圖上僅有的單色線條時,恍恍然地彷彿置身其中,看得見立體的裝飾和色彩。 

  煩亂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了,心中升起一股奇妙的迴響,腦中也浮起了一些影像,她飛快地拿起鉛筆,摹擬費巽人的畫法,將腦中飄浮的影像捕捉下來。 

  她專心一志地畫下屬於她的設計圖,一夜不睡,就怕腦中美麗的景象消失,天亮之前完成了以後,她忽然覺得很想哭,因為她找回了幾乎快要遺忘的快樂,那種全心全意、專心達成一個目標的快樂。

TOP

第八章

      東京迪士尼樂園 

  石田櫻很早就到了,費巽人和瀛瀛幾乎是同時抵達約會地點。 

  「你不會是興奮到一整夜沒睡吧?」費巽人看見瀛瀛帶著兩個黑眼圈前來赴約,嘲弄地說。 

  「才不是,我在畫設計圖。」瀛瀛忍住打呵欠的慾望,指了指石田櫻和費巽人說:「你們兩個已經認識,應該用不著我多做介紹了。」 

  「你好,很高興認識你。」石田櫻側著頭微笑,羞澀地望著費巽人。 

  「我也是。」費巽人回報一個迷人的笑容。 

  瀛瀛咬了咬唇,目光看向別處,本來還擔心費巽人會擺張臭臉來,不過看這光景,她是多慮了。 

  也難怪啦,石田櫻的笑容那麼可愛,連她看了都不禁怦然心動,更不用說費巽人了。 

  「哇!米老鼠在那裡!我們進去吧。」石田櫻興奮地大叫,不吝惜地露出她燦爛的笑容。 

  和興高采烈的石田櫻比起來,兩眼無神的瀛瀛就顯得毫無生氣多了。 

  「來這裡玩不是你提議的嗎?為什麼無精打采的樣子?」費巽人懶洋洋地瞅了瀛瀛一眼。 

  「昨天一夜沒睡,太累了,我先去買杯咖啡喝。」她忍不住打個大呵欠,逕自一個人往露天咖啡座走去。 

  「你吃早餐了嗎?」費巽人走在她的身側,問道。 

  「還沒。」 

  「先吃點東西以後再喝咖啡。」 

  「幹嘛?」她睨他一眼。 

  「空肚子喝咖啡對胃不好,這是常識,你不知道嗎?」他沒好氣地說。 

  「我當然知道。」她賭氣地說。「不過,我現在不想吃東西,只想先喝一杯很濃、很濃的咖啡。」 

  「不行!」他堅持。「等一下玩太空山會頭暈想吐。」 

  「才不會,我就算一口氣全部玩遍所有的遊樂設施也不會想吐。」 

  「你為什麼這麼不聽話?」他的口氣微帶慍意。 

  「你管太多了吧!」她無法自制地脫口而出。「真噦唆!我看你比你爸還像個老頭子!」 

  費巽人渾身僵硬起來。 

  「隨便你!」他火氣上揚。 

  「你們不要拌嘴了,好不好?」石田櫻急急忙忙地打圓場,雙手各拉著他們在架著大傘的咖啡座坐下,好脾氣地招呼著。「我做了便當來,大家一起吃吧!」 

  費巽人和瀛瀛一聽見「便當」兩個字,不自主地互視了一眼,同時低下頭,看見便當內擺飾著切成章魚形的香腸、花形的紅蘿蔔以及用海苔、煎蛋等等食材鋪排而成的可愛便當時,兩人都同時覺得胃部一陣翻湧。 

  「你們在這裡等一下喔,我去買咖啡,馬上回來。」石田櫻忙碌地跑去買了三杯咖啡,一杯給自己,兩杯各給了他們。 

  「一起開動嘍!」為了炒熱氣氛,石田櫻故意用揚高的音調說話。「這個便當是我早上很早就起床做的,請多多指教。」 

  費巽人插起一塊章魚香腸吃。 

  「少吃一點香腸,香腸不是好食物,這點常識你應該知道吧?」瀛瀛口氣不佳地說。 

  「這是石田小姐辛苦做的便當,吃一塊也無妨。」他輕笑,故意嘲弄地說。「倒是你應該學學石田小姐,當個討人喜歡的女孩子才對,別自以為能吸引老頭子就了不起。」 

  瀛瀛一聽,怒火狂竄! 

  「你喜歡櫻很棒啊,她以後每天都能做便當給你吃,你那張惡毒的嘴終於有人能制裁了,哈哈。」她惡聲惡氣地說。 

  「幸虧不是吃你做的便當,否則莫名其妙地被你毒死了,都還不知道。」他輕鬆反擊。 

  她咬牙輕哼。「那我要開始學做便當了,說不定將來有機會能毒爛你的嘴,免得禍害遺千年。」 

  「恭候大駕,希望這一天別讓我等太久了。」他眸中笑意閃爍。 

  瀛瀛氣呼呼地端起咖啡,咕嚕、咕嚕地兩口喝光,轉頭問石田櫻說:「櫻,你想玩什麼?」 

  呆坐許久的石田櫻終於有機會說話了。 

  「我不敢玩太空山和巨雷山,能不能先陪我去夢幻樂園,那裡有旋轉木馬和米老鼠劇場喔。」 

  「好!」瀛瀛霍地站起身。「我對旋轉木馬沒興趣,讓費巽人陪你去夢幻樂園好了,我自己去玩太空山、巨雷山、星星火箭、加勒比海盜船,看我能不能玩到吐,解散!」說完,她掉頭就走,只一下子就沒入洶湧的遊客人潮裡,把石田櫻的喊聲甩得遠遠的。 

  石田櫻錯愕地呆坐著,偷偷瞄了一眼毫無表情的費巽人,不知該怎麼辦? 

  費巽人沉默不語,慢慢端起咖啡輕啜一口,低垂的眼睫蓋住他深幽的黑瞳,看不見他真正的情緒。 

  「其實……」石田櫻輕輕出聲。「你和瀛瀛彼此喜歡,對嗎?」 

  費巽人微微一震,訝異地抬眼看她。 

  「你們的對話好像戀人之間的拌嘴喔。」她聳肩苦笑道。「感覺像吵架,可是你關心她,她也關心你,你們能在對方面前毫不做作地表達內心感受,可以一直一直的講個不停,這種關係真令我羨慕。」 

  「你覺得……瀛瀛喜歡我?」他感到很困惑,如果喜歡他,又為何要把石田櫻介紹給他? 

  「當然啊!」石田櫻悲哀無奈地繼續補充說:「女孩子對這方面比較敏感,一點點蛛絲馬跡都感覺得到,當事人或許不清楚,你仔細想想,造成你們拌嘴的原因都是我,對嗎?」 

  費巽人怔了怔,一道姍姍來遲的靈光撞進他的意識層。 

  真的!瀛瀛喜歡他! 

  「我覺得瀛瀛今天火氣很大,可能礙於她曾經說過要把你介紹給我的承諾吧,想不到會變成這樣……」石田櫻抿著嘴低歎。 

  「因為喜歡你,所以才會生這麼大的氣吧,然後……又覺得自己這樣會惹人討厭,所以乾脆遠遠跑掉……」 

  「想不到你的觀察力這麼敏銳。」他驚奇地看著她。 

  石田櫻搖了搖頭,說:「這是女孩子多半都會有的經驗,沒想到瀛瀛外表看起來像男孩子一樣堅強好勝,其實內心深處還是有女孩子柔弱的那一面。」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他由衷地說。 

  「不客氣,因為我很喜歡瀛瀛,看見她難受,我也覺得難受。」 

  她聳聳肩,爽快地笑說。「真可惜她不是男生,也很可惜你不會喜歡我,唉,今天人太多了,我覺得不大舒服想先回家,你去找瀛瀛一起玩吧!」 

  費巽人微笑了。 

  ***

  好想吐! 

  瀛瀛扶住西部樂園外的一叢樹籬乾嘔了半天,只不過玩了巨雷山和加勒比海盜船而已,她就已經撐不住想吐了。 

  暮色如網,悄悄將她籠罩住。 

  她望著紫橘色的夕陽,心中悵然若失,怔忡地抬起手背擦了擦進出眼角的眼淚,分不清是為了氣憤還是難受,總之,就是覺得自己很沒出息。 

  「看你這樣子,大概玩得很痛快嘍!」費巽人的聲音突然在她身後響起。 

  瀛瀛倏地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你怎麼還在這裡?櫻呢?」她左顧右盼。 

  「她不舒服,很早就回去了。」 

  「你沒送她回家?」瀛瀛瞪大眼睛。 

  「她說她可以自己回家,我倒是比較擔心你,看吧,果然吐了。」他嘲笑的語氣中隱含著一份特殊的情感。 

  「只是想吐而已,還沒有吐。」她訂正。 

  「廢話,你一定都沒有吃東西,哪來的東西好吐。」他罵道,然後將手中的紙袋丟給她。 

  「這是什麼?」她打開紙袋,一陣番前和芥末醬的香味撲鼻而來。「好香啊,是熱狗堡!」 

  「先吃點東西,胃才會舒服一點,也免得你腿軟走不動,我可不想抱著你演出逛大街的短劇。」他輕笑。 

  雖然是玩笑話,不過費巽人的關心讓瀛瀛覺得很溫暖,她伸手進紙袋裡拿出熱狗堡,奇怪地問:「你買兩份?」 

  「一份是我的,我的肚子快餓扁了。」他把熱狗堡接過來,在樹籬前的雙人椅上坐下,大口吃起來。 

  瀛瀛愕然地凝視著他,慢慢在他身旁坐下,悶聲不響地一口氣把熱狗堡吃完。 

  「你跟櫻玩得還愉快嗎?」她試探性地問。 

  「她是個很不錯的女孩子,溫柔、可愛又善解人意。」他淡淡地回答。 

  「是嗎?真不錯,看樣子你們應該很合得來了。」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故作輕快地說。「幫你找到一個好女孩,你打算怎麼謝我呀?不能太小氣喔!」 

  費巽人忽然起身走到旁邊的自動販賣機,投了兩罐啤酒回來,把一罐遞給她,慢條斯理地說:「我跟她哪裡都沒有去玩,她先回去了以後,我一整個下午都在浪費時間找你。」 

  瀛瀛心臟怦地一跳,打開啤酒喝了幾口,低聲問:「找我做什麼?」 

  他轉過頭凝視著她,溫柔地微笑。 

  「怕你這個笨蛋會做出蠢事。」 

  「喂,客氣一點,就算你是天才也不能隨便罵人笨蛋!」她生氣地大聲喊。 

  「現在的我不是天才。」他猛灌了兩口啤酒。 

  「什麼?」 

  「戀愛會讓人變成一個笨蛋。」他看著她,眼光出奇溫柔。 

  「你戀愛了!這麼快!你們才見過兩次面呀!』』瀛瀛無法置信地喊出聲,一顆心筆直地往下墜。 

  「你這個人還真不適合玩猜謎的遊戲。」費巽人深深歎了口氣,一臉受不了的表情。 

  「有話就直說,猜什麼謎呀!」她大吼,情緒全盤失控。 

  「讓我變成笨蛋的人是你,讓你變成笨蛋的人是我,這樣夠不夠清楚?」他的聲音沉靜而平穩。 

  瀛瀛在一種幾乎窒息的錯愕感中,整個人呆住了! 

  費巽人凝視她,若有似無的歎息著,傾過身緊盯住她的紅唇,慢慢地靠她愈來愈近,愈來愈近…… 

  「你想幹什麼?」她的嘴唇不由自主地輕顫著。 

  「不知道,本能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他吻住她,緊緊將她圈進懷裡。 

  悄悄地一陣風過,把費巽人深沉低啞的聲音吹散了,在他強而有力的臂彎中,瀛瀛初次正視自己的嬌柔和脆弱,她覺得靈魂隨風飛了起來,輕輕飄浮在令她昏眩的雲海上。 

  遊樂園裡的燈光點亮了,在黑夜中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這一刻,瀛瀛才終於懂得戀愛的滋味有多麼甜美。 

  ***

  朝陽從窗外照進來,麻雀吱吱喳喳的聲音和響個不停的電話聲把瀛瀛吵醒了。 

  「喂。」她努力爬下床接電話。 

  「瀛瀛,今天為什麼沒有來上班?是不是人不舒服?」打電話的人是費英凡。 

  「噢,不是,呃,是,有點……」她語無倫次的。沒辦法,和費巽人從敵人到朋友,再進展到戀人的關係發展得有點快速,暈眩感就像坐雲霄飛車那樣一直盤桓不去,心臟徹夜怦怦亂跳而無法入睡,她想了一整夜,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費巽人會喜歡她? 

  「你和巽人之間是不是發生什麼事?」費英凡好奇地問。 

  「您怎麼會知道?」她倒抽口氣。 

  「昨天巽人半夜來敲我的房門,問我對你有些什麼看法。」 

  「真的?」瀛瀛愣了一下,心想,費巽人原來是個挺傳統的人,交女朋友要先徵詢父親的意見。「不瞞您說,其實……昨天我和巽人去了一趟迪士尼樂園玩,然後……」 

  「然後他向你表白了?」費英凡呵呵笑道。 

  瀛瀛靦腆地紅了臉。「真是抱歉,還沒幫上您的忙,卻變成這樣……」 

  「別這麼說,你已經幫上我很大的忙了,我應該向你致謝才對。」費英凡的聲音裡有掩不住的喜悅之情。 

  「什麼?你們父子已經合好了嗎?」瀛瀛一頭霧水。 

  「也算吧!」費英凡開懷大笑。「老實說,我早就察覺巽人對你頗有好感了,不過巽人的性情比較孤僻,喜怒不形於色,跟我的關係也很疏離,雖然我察覺到他的心情,卻不是很敢肯定,所以決定讓他誤以為你和我關係曖昧,借此來刺激他,這招果然很有效。」 

  「什麼!」瀛瀛恍然大悟,這才回想起費巽人確實問過幾次她和他父親之間的關係。「怪不得他會介意,原來如此……」 

  「你不會生氣吧?」 

  「當然不會。」她急忙說,也幸虧是這樣,否則她和費巽人還不知道要拔河到哪一年呢! 

  「對了,你放心,昨天我已經告訴巽人,說我真心把你當成女兒看待,你們要好好交往,不要辜負我的苦心,最好將來有一天你能真的喊我一聲爸爸。」他開朗地笑說。 

  瀛瀛兩頰緋紅了起來。 

  「巽人的感情有了著落,我總算可以放心了。」費英凡感慨地歎道。 

  「社長,您和石田靜交往得如何?」她忍不住問。 

  「你在探人隱私喔。」他輕笑。 

  「對不起。」她急忙為自己的無禮道歉。「您不想說也沒有關係。」 

  「沒什麼不能說的。」費英凡很爽快地回答。「自從巽人的母親去世以後,我的生命就好像缺了一角,這麼多年來,我的女朋友一直沒有缺過,總是很努力想找一個女人來填補這個缺角,不過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找到。靜是一個好女孩,對我的照顧無微不至,不過她和巽人處得不好,所以我還在觀望當中。」 

  「他們為什麼處不好?」 

  「巽人批評她是為了錢才接近我,所以向來很討厭她。」 

  「這樣啊……」雖然她對石田靜也沒有什麼好感,不過她並不想在費英凡面前亂嚼舌根,反正日久見人心。 

  「靜對我很用心。」費英凡慨歎地說。「是不是做假,我看不出來,但願她對我是用了真心。」 

  真不真心實在很難看得出來,瀛瀛在心裡怔忡地想。 

  「不多說了,你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再來上班。」 

  「謝謝社長。」 

  她掛斷電話的同時,電話鈴又正巧響起來。 

  「為什麼沒來上班?你大概是本公司最高級的職員了。」費巽人在電話彼端調侃著。 

  聽見他慵懶的聲音,瀛瀛情不自禁地心跳加快,很慶幸他看不到她臉紅到耳根的樣子。 

  「接連著失眠兩夜,就是鐵人也受不了啊!」她老實不客氣地回話。 

  「前天失眠是為了畫設計圖,昨天呢?想我嗎?」 

  「當然會想啊!昨天突然變成……那樣的關係,很多事情排著隊等我去想,我不相信你昨晚沒有想我,如果沒有,那就太不公平了!」她理直氣壯地說。 

  費巽人朗笑出聲。這就是瀛瀛,連這個也要比。 

  「你都想些什麼?」 

  「想你這個人到底是自戀狂還是同性戀,要不然怎麼可能喜歡我?」 

  「為什麼要這麼想,你很好啊!」 

  「才不好,沒有身材又沒有女人味。」她重重歎口氣。「從小到大沒有男孩子喜歡過我,大部分的男生都喜歡櫻那樣的女孩子,你為什麼跟人家不一樣?我怕你將來會後悔。」 

  費巽人再度笑出聲。 

  「天才有天才的標準,你只適合跟我在一起。」 

  「什麼話……」她忍不住笑起來,不過這些話確實遠比「山盟海誓、海枯石爛」那些肉麻兮兮的話還要能感動她。 

  「我從來不後悔我的選擇,而且我是天才耶,天才有天才選擇對象的智慧和品味,你的優點豈是凡夫俗子能瞭解的。」 

  瀛瀛抿著嘴,笑而不答,一顆心已被幸福脹得滿滿。 

  「告訴你一件事,sky決定把溫泉度假山莊的設計權交給我來做了。」 

  「真的!你真的那麼厲害!」她驚喜地喊。「不愧是天才!」 

  「這種感覺很好。」 

  「什麼感覺?」 

  「有人一起分享的感覺。」 

  瀛瀛傻傻地笑了,雖然她看不見費巽人的表情,但猜得出他臉上應該有著和她相同的笑容。 

  「瀛瀛,把窗戶打開。」他忽然說。 

  「做什麼?」她半信半疑地起身打開窗戶。 

  叭!叭! 

  聽見汽車喇叭聲,她探頭看了一眼,赫然看見拿著手機的費巽人一派悠閒地倚著車門,仰頭望著她微笑。 

  「你怎麼會在這裡?」瀛瀛不敢相信地喊。 

  「把你畫好的設計圖帶出來,我們一起去裝修愛的小窩。」他的聲音裡全是笑意。 

  「什麼愛的小窩?」太吃驚了,她的腦袋突然變得不大靈光。 

  「就是你初次設計的作品啊!我沒有告訴你,那幢是我的房子。」他溫柔地解除她的疑惑。 

  「啊!那房子是你的!」 

  「現在鑰匙在你的手上,我全權交由你來設計。」 

  瀛瀛傻呼呼地害羞起來。 

  「可是……我隨便畫畫,不知道畫得好不好?」 

  「你可以用你自己的方式,隨心所欲佈置一個你喜歡的房子。將來,這幢房子會成為我們愛的小窩,我希望從此以後,你都能和我一起分享生命的喜悅。將來,我希望什麼事都能第一個告訴你。」 

  聽到費巽人由衷的低訴,瀛瀛感動得說不出話,怕一開口,幸福的眼淚就會掉下來。 

  她與他四目相望,細細地體會這種暖融融的、幸福的感覺。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