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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喬安娜.林賽]燃燒的心【哈達德家族之二】[全文完]

燃燒的心(哈達德家族之二)作者:喬安娜.林賽

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是全族的驕傲和光源。
自祖父那一代起即不再劫掠,改而從商;直到她大哥想過過劫橫財的癮,促使她也被拖下水,成了薩克遜人的階下囚。為了不淪為薩克遜人的玩物,也因為恰巧著了男裝,所有劫後餘生的朋友均百般維她,不讓薩克遜人知道,進而欺負她。
然而她還是被發現了,只不過羅斯卻以為她是隨船的妓女,不屑在她身上尋歡。他甚至表明像那種高頭大馬的女人,薩克遜人不會感「性」趣。但事情似乎愈來愈複雜。她不要他時,他也不要她,雖然他明明受她吸引。她要他時,他仍然和自己頑強抵抗。這究竟是怎一回事?

楔子

  紀元八七三年 挪威。

  她預計三天後才要讓她的大哥史力發現她的存在,但一場暴風雨出賣了她。以前她不會如此不濟,尤其不過是個小小的風浪,但她已太久沒有上船,無法習慣猛烈的搖晃顫抖。她的乾嘔聲必定被人聽見,因為貨物艙的艙口被打開,而後又被蓋上。看來她的運氣只順利到她偷了三天份的食物,她十四歲弟弟洛爾的衣服,及幾件她自己的衣服上船。

  她勉強提聚精神和體力準備應付即將到來的爭戰。可是她難受極了,風浪剝削了她太多的體力。艙蓋再度被打開,一個巨大的影子下來,不偏不倚地剛好落在她的身側。突然的亮光使她睜不開眼,但不用看,她也知道那一定是她大哥史力,他的臉上必定怒不可遏。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麼?」史力咆哮的說。

  「我知道。」她虛弱地答。

  「不,你才不!」史力蹲了下來,一把揪住她身上的厚毛背心。他的眼睛嚴厲地掃過她的緊身褲、長筒皮靴,以及繫腰的寬皮帶,皮帶的環扣是粒極大的翡翠,「你這套衣服哪兒來的?」

  「放心,不是你的。你的,我又穿不下,是洛爾的。」

  「住嘴!」史力大叫一聲,「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樣子像什麼?」

  「像你船上的人?」她大膽的說,試圖逗笑他。

  船上一共有三十四人,包括她父親友人的兒子,她大哥史力,以及她三個年齡較長的堂兄。其實若按輩分,她得叫奧拉、漢康、歐雷為叔叔。因為他們都是她三等級或四等級叔公的子嗣。她真正的堂兄只有一個,即是她父親的哥哥洛夫伯父的獨生子安索。但由於洛夫伯父只有安索一個兒子,所以不許他上船出海,長年留在她洛夫伯父的身邊。而不論是她的幾等親戚,他們對她的寵愛、呵護絕不亞於她的家人,也正是基於這一點,她才敢冒違令的後果偷溜上船,她知道他們會生氣,但氣過後就沒事了。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做?」

  「有好幾個理由。」風浪平靜了,她哥哥的臉逐漸清晰了,不過她別開視線,「理由一,為了探險。」

  「而這個理由值得讓你冒觸怒父親的危險?你不再是個小孩子了,克莉絲,你已經十九歲了,該瞭解爸爸不讓你上船的理由,而你還違逆他!」

  「那只是理由之一。理由二是我要結婚,而我們家鄉沒有我覺得可以當我丈夫的人。我要跟你到大市集去,那兒的人會比較多。」

  「爸爸已經說過明年春天會帶你去,你急什麼!」

  「理由三,有個人--這個人是誰,你別問我,因為我不會告訴你--他想用造成事實的方法,使我不得不嫁給他。」「李歷!」

  不愧是他勇猛英明的哥哥,一猜便中。但她不會確認他的猜測,因為李歷一直是她哥哥的好朋友,她也一直當他是個英雄,是個好哥哥。直到他無法接受她拒絕他的求婚,直到他有一次強吻她,適巧被她哥哥撞見,兩人打了一架,從此形同陌路,直到他前兩天又試了一次,幸而被她逃開,但她不以為再下一次,她能逃得掉。一旦被李歷得逞,他雖然會受到懲罰,但以他的能耐,必能活下來。而只要他熬了下來,他就有權向她的父親要求把她嫁給他。她不要那樣的結果,所以她必須出海,而且最好能在回去之前,找到一個理想的人生伴侶。

  「我說過我不會告訴你他是誰。說出來,你們只會限制我的行動,害我什麼地方也不能去、什麼事也不能做。說出來,爸爸固然會找他談,甚至鞭打他一頓,但我不以為這些能嚇阻得了他,一勞永逸的方法就是我找到我想要的丈夫。」

  「這就是你們女人的邏輯?」史力瞪著地,「像那種人有的是辦法對付他們!」

  「別忘了我們的法律中沒有意圖強娶人為妻者,處以死刑的條例。爸爸不會因為他的意圖,就殺他。」

  「但我會。」她瞇起眼看比她高出一個頭的哥哥,「你會為了人家想要我而殺了人家?要是每個人都要我,你也全部都殺?」

  「凡是不尊重你的意願,對你硬來的人,都該死。」

  她笑了,「那還有什麼問題?有你保護我,我在市集就萬無一失了。」

  「如果你去的話。問題是你不去,你要回家。」

  「我不要回去,史力!再說,你的船員不會高興為了我浪費四天的。」

  「對,但他們會樂意把你交給爸爸處罰!」

  「為什麼?為什麼你一定要送我回去?橫豎是要回去,早回去跟與你們一起回去,不都一樣?你為什麼就是不讓我跟你們一起去賣這些皮貨?」她指指貨艙裡包括兩件人高的熊皮皮貨。接著,她的眼珠一轉,再陡然一亮,「啊,你們要去劫掠!」

  這時他們的漢康堂兄出現在艙口,「你告訴她啦?你怎麼這麼笨!」

  「你才笨!」史力站起身,怒視那名金髮巨人,「我沒有告訴她,她是猜的,而你剛剛證實她的猜測!」

  漢康縱身一躍而下,「現在怎麼辦?」他耿直地直視史力,「送她回去,然後讓她告訴你爸爸?你爸爸已經十年沒出海,堅持我們要當清清白白的商人,不能當海盜。如果讓他知道,他不打死我們才怪!」

  史力翻了翻眼睛,「漢康,你真是個大嘴巴,我打賭我們的敵人一定會非常愛你。」

  「怎麼,我說了什麼?我沒說什麼啊?」

  史力沒有理他,轉向他笑咧嘴的唯一妹妹,無可奈何,卻又強裝出嚴厲的表情道,「你不會告訴爸爸吧?」

  「你說呢?」她愛嬌的說。

  史力暴喝一聲,一拳擊向漢康,把漢康擊倒在厚厚的毛皮上。不待漢康起身,史力整個人撲了過去。兩人你來我往,打得好不熱鬧,艙口全是加油聲。她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他們打來打去,數分鐘後她才慢條斯理的開口。

  「如果你們想要我為你們的鼻青臉腫感到歉疚……」她的聲音不大,但剛剛好蓋過吆喝聲和打鬥聲,「對不起,我一點也不。相反的,我還很欣賞免費看了一場戲。」纏鬥的兩人立即分開。史力坐起身,雙目死瞪著她,「我真該把你扔到海裡餵魚,克莉絲。那樣的話,我只消向爸爸和媽媽說你不小心掉到水裡淹死。爸爸當然會罰我,但那個處罰會比帶你去搶劫燒殺輕得多。」

  她歡呼了一聲,撲摟住史力,在他已開始青腫的臉上,撒下一串吻雨,「哦,謝謝你,現在告訴我我們的目的地。」

  「這個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給我安安分分地窩在這裡,一步也不許上去!」說完,史力攀爬上甲板。

  「史力!」她懊惱地頓頓足,然後轉向漢康,「你告訴我?」

  「然後讓自己在以後的航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免啦,謝謝你的好意。」漢康也一躍而上。

  「哦,你們!」

  在她的尖叫聲中,艙蓋口重新被蓋上。

  船向南駛,非常的南,因為日與夜的差距愈來愈短,短到日與夜一樣長。這點不需要有人告訴她,問題是沒有人願意告訴她在他們右手邊,那連著好些天看到的碧綠海岸線是什麼地方。

  她能夠猜出那片有著夏綠的土地,很可能是愛爾蘭塞爾特人的土地。更有可能是蘇格蘭、匹克特、盎格魯、撒克遜及威爾斯數族人所共有的大島。那個屬於她母親族人的大島。

  如果真被她猜中,那史力的劫掠行動絲毫沒有什麼不可以的地方。畢竟據她所聞這個大島正飽受丹麥人和諾曼第人的肆虐劫掠。史力去劫丹麥人和諾曼第人的財物,再公平不過。

  只是她不明白史力既然已經原諒到肯放她出貨艙,為何不肯告訴她他們所在的位置和目的地。她的猜測是:他們認為如果她不知道他們的目的地和確實行動的話,她便無法向她爸爸打小報告。

  他們實在驢得可以!也不想想她怎有膽子告訴她一向堅決反對再過搶劫生涯的父親?自她祖父開始,他們哈達德家族便不再是維京海盜,而只是清清白白的商賈。若讓她父親知道她大哥這一次沒去做正規生意,反而帶著他的一幫「黨羽」,學老祖追求刺激,幹起老本行,不活活打死他們才怪。說不定對她會原本輕輕帶過的懲罰,會連帶地加重,況且她還想活著告訴她的子女和孫子、孫女,乃至曾孫、玄孫她冒險犯難的故事呢!

  這天一大早,他們的船駛進一條寬大河流的河口,每個人均戴上頭盔,刀、盾在握,包括克莉絲。她的頭盔是她的歐雷堂兄扔給她的。她當然沒有盾,不過她有一把多年不離身的輕巧刀刃,那是她母親送給她的。她學武和攜械的事,一直是她與她母親的秘密,沒有旁人知道。甚至是她爸爸、她哥哥和她的兩個弟弟都不知道,所以除非史力同意讓她跟他們一起上陸,她絕不會洩漏這個多年的秘密。

  到了中午,船在一片兩岸有茂密森林的海岸停泊時,她的哥哥板著一張臉孔向她走了過來。她的哥哥有一張非常俊秀的臉,一如他們的父親,但當他板起臉時,幾乎沒有人不怕他,除了她以外。

  「史力,我--」「別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是要跟我們一起下船,對不對?這一次不行。你給我回貨艙,我們回來後,你才可以再出來。」

  「可是--」「聽話,克莉絲!」

  「好嘛!」她歎了一口氣,「願諸神助你--不管你要去幹什麼。」〕他幾乎放聲大笑,不過他折了衷,只咧咧嘴。「我知道,我跟媽媽的神不會助你,但爸爸的眾神會助你的。」

  「那幫我禱告吧,讓你跟媽媽的神不會妨礙我就行了。」史力摟了摟她,然後放開她,向艙口微微頜了頷首,示意她馬上進貨艙。

  她沒有爭執,非常乖巧地躍進貨艙。不過一等甲板沒有聲音時,她立刻推開艙蓋,爬了出來。留守的有兩人。一個向她笑了笑,另一個向她皺皺眉,但都沒有開口要她回貨艙,所以她大大方方地躍出。

  「老天!」皺眉的人在一轉頭後,突然大叫。

  克莉絲迅速來到船邊,剛好看見最後一人進入林子。她立刻在納悶有什麼值得大驚小叫的事發生時,她也聽見一陣金鐵交鳴和慘叫哀號聲。

  「下去,克莉絲!」??她轉身便往貨艙跳,但不是躲起來,而是去拿兵器。只有在一種情況下,人們見到一群武裝的維京人會不避反而迎擊,那便是他們人多勢眾。當她再度回到甲板,兩名留守的人已經上了岸。她迅速躍下船,快步追上。追上後,她有一短瞬間的出神。在她的腳下,有不少屍體,每一具屍體都流著殷紅的血。其中包括她的奧拉堂兄。

  史力呢?他人在那裡?

  她強追移開膠著在地面的視線,改看仍在打鬥的人群。她的母親曾告訴她南方的人個子均不高,有絕大多數比她矮,只有少數人會跟她一樣高,比她高的人,有如鳳毛麟角。她實在無法相信那些矮人會有如此的能耐,居然重創他們。因為那些矮人其實並不多,而且只有一個比她高。那個人正在和--史力打鬥!老天,他還不是唯一拿劍對著她哥哥的人。她急急向前,但突地一個矮子舉矛刺向她。她看也不看,揮劍將矛斬成兩截。同時再橫掃,將那人打倒在地。當她抬起頭時,剛好看見史力往地面倒,而那個唯一的高個子正舉起血淋淋的刀欲砍下。她驚呼一聲,衝了過去,眼睛緊緊盯著那個將她哥哥打倒的男子,盲目地揮劍格開另一個攻擊她的人。在那個唯一的高個子將刺中她哥哥的前一瞬,她及時擋開他,並回刀刺中他。在那一瞬,她注意到他的一雙藍眸因震驚、不信而瞠大,不過那也是她在最後的一瞬,所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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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她在強烈的痛楚中醒來。最先感覺到有如巨槌在槌敲的,是頭部,然後是全身。那種痛苦使她猛然坐起,而突然的動作,令她一陣昏眩。立即地,有兩隻手扶住她。隨著她的動作,和扶住她的人的動作,一串叮噹的聲音響起,她驚愕的睜開雙眼,發現她望進多福的眼睛。再一轉頭,她看見艾華沉穩的臉孔。他們兩個都是史力的好朋友,史力呢?

  她坐起身,眼睛急躁地環視。他們--一共有十七個,全都受了傷,有的仍昏迷不醒--都被腳鐐鏈銬在一道高木柱圍成的欄柵裡。所有的人都坐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則倚靠在木樁上。她一共看了兩遍,兩遍均看不到她的哥哥。

  「史力呢?」她問多福。

  多福搖搖頭。一聲尖叫立即來到她的喉嚨。但在聲音未發出前,艾華的手已經掩住她的口,多福把臉湊近她,「他們還沒發現你是個女孩子。你若是希望我們乾坐在這裡,眼睜睜看你被他們拖去輪暴的話,你儘管放聲尖叫,讓他們知道你是女的!」

  她眨眨眼睛,表示她聽明白了。多福向艾華點點頭,艾華放開手。她將臉埋進屈起的膝蓋,拚命地忍著胸中那股不平、憤恨和痛苦。她拚命地忍,直到忍不住抬起了頭,正要釋放出她的悲痛時,一記拳頭將她送入無邊的黑暗。

  當她再次醒過來時,夜幕已經低垂,她輕輕地呻吟,慢慢地坐起,指責地瞪著多福,「你揍我的。」

  「我揍你的。」

  「我好像應該謝謝你?」

  「你是應該謝。」

  「才怪。」

  換作另一個時候--只要他們不遠處沒有兩個守衛在看著他們--多福一定會縱聲大笑。但此刻他只是溫柔地看著她,「以後會有時間讓你去哀悼的,克莉絲。」

  「我知道。」她動了動腿,發現腳上的皮靴、鑲寶石的腰帶和短劍,以及早先歐雷借給她的銀頭盔都不見了,「所有值錢的東西,他們全取走了?」

  「是啊,如果你那件背心不是太破舊的話,他們會一併剝走的。」

  「還有血污。」她低頭看了看身上那些那個殺她哥哥的兇手的血。那是她抽出劍時,噴灑在她身上的。她摸了摸頭上那個害她第一次不省人事的腫包,接著她摸到頭髮。沒有了頭盔,雖然她把長髮藏在背心裡,只要稍微仔細一看,那頭長髮一定會洩漏她的秘密,「有沒有誰有刀子?」

  對於如此的一個蠢問題,她身旁的多福低咒了一聲,然後仔細的審視她。沒有了腰帶,那件寬鬆的皮背心剛好蓋過她的臀部,遮去她的腰身。深棕色的綁腿,大部分被鬆鬆的襪帶束住,完美地掩去她小腿的曲線。她光棵的手臂沾滿泥土和血污,但髒污可以掩飾那比少年還細的臂膀。她的手和光禿禿的腳,並不殲小,但也沒有男人那麼粗大,幸好同樣的髒污也替她掩去這一點。多福再沒有比這一刻更慶幸克莉絲完全沒有承襲她母親嬌小的身材。雖然比起來克莉絲仍較他們矮了一大截!但和那些薩克遜人比起來,她的身高足夠令他們不會懷疑她是女兒身。

  「如果沒有那頭亮晶晶的長髮和高尖的嗓子,人們絕對不會想到你是女的。」多福調侃的說,「不過我很好奇你是怎麼把你的胸部弄不見的?」

  克莉絲緋紅臉,她垂下睫毛,避開多福探詢的目光,「你怎麼可以這樣問。」

  「說嘛,有什麼關係?」

  「多福!」

  「小聲點!事實上你最好別讓他們聽見你開口說話,我們只消告訴他們你是個啞巴,就可以解決掉一個問題。」

  「那頭髮呢?」

  多福皺著眉想了片刻,而後眼睛倏地一亮。他丟了一個眼色給艾華,要艾華圍攏過來,以便擋去守衛的視線。然後他迅速扯下皮衣的下擺,再拉出克莉絲的頭髮,把頭髮盤圍在她的頭上,再用軟皮箍扎,並試圖將兩個底端繞到她的脖子打結。

  「我那兒又沒受傷。」

  「你那個小腫包,也叫傷?這是以防他們發覺你沒有喉結。」打好結後,多福拍打他臂上的傷口,再把血塗抹在繃帶上。

  「多福!」

  「閉嘴!要提醒你幾次?教你別動不動就大叫大嚷的,你非得破壞我的精心傑作不可嗎?艾華,你覺得呢?她現在還有哪一點看起來像女孩子?」

  「有那麼腫了兩倍長的下巴,跟凸了一大塊的內球,以及沾滿泥污的臉孔,任何人都不會看她第二眼。」艾華笑道。

  「多謝啊。」克莉絲機誚的說,「現在告訴我這裡是什麼地方。」

  「威西克斯王國。」

  「薩克遜的威西克斯?」她的眼睛睜得又圓又大,「你是說你們被一隊軟弱的薩克遜兵士打敗?」

  多福被她不相信的語調弄得滿臉通紅,「他們躲在樹林裡偷襲我們。我們知道遇擊時,已經死了一半人了。」

  「真卑鄙!」

  「對啊。那是他們唯一能擊敗我們的下九流方法,因為他們的人數幾乎比我們多不了多少。而諷刺的是,我們根本不是要對他們下手,我們只是路過。我們真正目標是內地的--」

  「的什麼?」

  「沒什麼。」

  「多福!」

  「老天,小聲點,行不行?是內地的寺院。」

  「哦,不,告訴我不是。」

  「是,所以史力才不要你知道。他曉得你對基督教寺院的感受。但這是我們發財的最後一個機會,克莉絲。再晚,東西都會被丹人(譯註:維京人的一支,居住丹麥。)搶奪一空。我們沒有打算要展開殺戮,我們只打算拿了朱諾修道院的財物就走。」

  「你們怎麼知道朱諾修道院在這裡?又怎會選中它?」

  「佛基的姊姊嫁了丹人,她去年回來時說了許多丹人如何劫掠這裡的故事。她告訴我們八七一年丹人首次攻擊威西克斯時,就看準了朱諾修道院,但是他們沒有得手。目前丹人正在攻打北方的麥西亞王國,等他們拿下後,他們會回過頭來掠取這個王國,如果不是今年,也會在明年來襲,而這些小個薩克遜人根本抵擋不了他們。」

  「但人家擊敗了你們。」

  「那是他們踩到狗屎運。」

  「他們不全都是矮個子,多福。那個被我宰掉的人,就幾乎和你一樣高大。」

  「是啊,我看到他了。不過你沒有殺死他,克莉絲,他還沒有死。」

  「你是說我甚至沒能替史力報仇?」她小聲的說道,眼中充滿憤怒。

  「是還沒死,但離死不遠,克莉絲。他們用推車把他們的傷者全送到那間大屋,那個人渾身是血,我看他活不成了。」

  她轉頭去看多福所指的方向。那間大屋是木造的,有兩層樓高,周邊有大小不等的窗戶。除了大屋外,還有許多較小的房屋,散在四處,最外圍築著一層厚但不高的木籬。

  「看到他們這裡有多容易被攻陷了吧?」

  「不過你看看那邊。」克莉絲指了指稍遠處堆了相當高的石磚,「顯然他們計畫築一道更堅固的牆。」

  「沒錯,木牆外也有不少堆石磚,但是等他們築好,丹人早殺光他們了。」

  她聳聳肩。薩克遜與丹人的勝負與他們無關,等丹人殺來時,他們早已逃脫,回到挪威了。瞥了眼那幢大屋,她的眉毛蹙了起來,「那間房子那麼大,可見這個城寨的主人在這個王國的地位,一定相當顯赫。你看那個高個子會不會是這城寨的主人?」

  「不是。我聽見他們說主人不在寨裡--那是我少數聽懂的句子。我真後侮你教我薩克遜語時沒好好學。」

  「是啊,因為我啞巴,就只剩下你會講他們的話了。」

  「要你當啞巴好像不容易哦,對不對?」多福笑道。

  她正想回嘴,柵外守衛的說話聲,攫住了她的注意力。剛才,守衛只有兩名,如今增加到七名。而增加的那五名是從大屋走出來的,那表示他們為傷者裹傷的行動已告一段落。

  那七名守衛正在爭論誰得拿火炬進來。聽著他們的爭論,克莉絲又好氣又好笑。因為他們沒有一個人敢進來,惟恐他們這些傷的傷,行動又不便的維京人襲擊他們。最後終於有一個較勇敢,持了一根火把越過木柵插在欄柵的中間,在他插火把的過程,其餘六名守衛無不持械屏息戒備。插火把的人退出後,只留下三個人守衛。

  火把當然不是給他們這些俘虜取暖用的,而是給那三名守衛便於監視他們用的。薩克遜人沒有給他們食物,也沒有替他們療傷,那只意味一件事--他們活不長了。

  她的猜測很快獲得證實。那留下來的三名守衛開始大聲說話,而且正在形容若是名叫羅斯的人一到後,他們將會受到如何的酷刑。

  「那三個傢伙為什麼一直朝你看?」克莉絲問多福。

  「因為我是早先唯一和他們說話的人。他們以為我們是丹人。我就向他們說我們不是,我說丹人要他們的命跟土地,我們只要他們的錢財而已。」

  「你以為那會使他們對我們仁慈些嗎?」

  「這是事實嘛,說出來又何妨?」

  「何妨?你有沒有在聽他們在說什麼?」

  「有哇!但他們講得太快,我一句也聽不懂,他們在講什麼?」

  「他們在說一個叫羅斯的傢伙。一個說那個羅斯會教我們當他們的奴隸。另一個則說那個叫羅斯的人恨透了所有的維京人,等他一回來會將我們立刻處死。」

  她不再理睬多福,或是柵外的守衛,開始打量那三人高間疏木椿。收回視線,她估計銬著他們的腳鏈,一個人與一個人的間隔長度,足足有兩條手臂長。她的臉上露出笑容,那是薩克遜人的一大失策。

  「從縫,我們是擠不出去,但我們可以疊兩個,更多三個,就可以爬過去。」

  「你以為他們沒有料到這一點?看看我們可有連著三個沒受重傷的人銬在一起?」

  克莉絲低頭一看,始看到多福的大腿有一道極醜陋的傷口。坐在多福另一邊的人,肩頭上仍插著一根斷矛。

  「我是可以背他,但那麼一來勢必影響速度,恐怕人還沒爬到頂,就已經變成刺蝟了。」

  「那你可以推倒木樁嗎?」

  「要推木樁,得站起來,一站起來,他們便警覺到我們打算要逃。等木樁倒下需要時間,在那段時間裡,我們只怕也早已化為刺蝟。就算有人僥倖沒有被矛刺死,他的同伴可能沒他幸運。而死去的人,會影響活的人逃生,沒有用的。」

  戰死總比等著被人折磨死強,克莉絲暗忖。凡是那維亞人(譯註:在當時,稱呼住在挪威的人為那維亞人。)都有死要死得轟轟烈烈的觀念,雖然她隨著她的母親信基督,但她仍舊是個不折不扣的那維亞人。

  她本想告訴多福她的想法,但堡壘的門這時被打開,兩名騎士奔了進來。

  那兩人中只有一名值得看。那人在進閘後,驅馬緩緩移近柵欄,在數尺外,他慢慢跨下馬,他的個子很高,幾乎和她父親一樣高,比與她坐在一起的任何一個青年都高。他的肌肉、身形非常地結實,無袖的皮背心在他身上簡直有如過短過小的外套,並露出胸前薄薄的毛髮。強健的體魄,令人一望即知他是個剛猛的武士。

  他的輪廓分明,臉孔長得不可思議得英俊。挺直的鼻樑,告訴人他是個有自信和極自負的人。方正的下巴覆滿深色的鬍髭,有力的唇線,緊緊抿著,意味著他是個意志堅強、果敢又有些冷酷的人,濃密的棕色鬈發,狂放不羈地垂在他額前和肩頭,暗示著他的個性有著不按牌理出牌的桀驁特質。

  但最吸引人的,要算那雙眼睛。它們很深,宛如水晶般的碧綠,一旦與別人的眼睛對上,它們似乎有股魔力,能教人無法呼吸。

  當那雙眼睛對上克莉絲時,她完全被他眼中的恨意震得全身無法動彈。乃至在他掃視過他們全部,拋下了一句話,轉身立刻往大屋走時,她仍無法呼吸。

  「我不喜歡那傢伙的眼神。」坐在她身邊的艾華道,「他說什麼?」

  她搖搖頭,「你告訴他們,多福。」

  「我不以為我聽對了。」多福規避的說。

  她瞪著他,然後慢慢地說道,「他說:『明早全部處決。』」 ☆ ☆ ☆

  羅斯一走進大廳,即發現廳堂裡躺滿受傷的人,依照他的個性,他會停下來詢問他們,嘉獎他們的勇敢,但這一次他沒有。他快步跑上樓梯,直奔向他堂弟的房間。

  亞丁雙目緊閉,面白如雪地躺在床上,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加上一屋的啼哭聲,有一瞬間,羅斯以為他回來晚了,他的堂弟已經過世了。

  室內一共有四個女人,一個女童。哭得呼天搶地的,是小亞丁兩歲的妹妹黛麗,而伏在亞丁床邊低聲哭泣的,是兩名亞丁偶爾帶上床的婢女。坐在一張小桌,臉埋進雙手中低泣的,是羅斯八歲的妹妹美凡。

  羅斯望向室內唯一沒有哭泣的女人,「他是已經死了,還是只剩最後一口氣,愛莎?」

  唯一沒有哭的女人是個老婦,她合上藥箱,抬起滿是皺紋的臉,咧嘴笑道,「你還沒死,他怎麼敢死?他死不了的。」

  如釋重負和憤怒的情緒同時湧進他的胸口,結果顯現的是憤怒,他沉喝道,「出去!要哭等需要時再哭!」

  黛麗從地上躍起,「他是我哥哥!」

  「沒人說不是,但你這樣又哭又叫,他就會好嗎?他需要休息、需要睡眠,你這樣哭叫,他怎麼入睡?全堡上下不需要你的哭喊、淚水,便知道你很關心亞丁,黛麗。」

  黛麗尖叫一聲,衝到他面前,用她只及他胸口的視線,後仰起頭,瞪著他,「你沒有心肝、沒有感情!」

  「你若是說完了就回房洗把臉,如果你想再來看護亞丁,你最好保持安靜。」

  兩名婢女早已靜靜悄悄退出,黛麗又瞪了羅斯一眼才悻悻離去。專司治療的愛莎雖然知道她不在受趕之列,仍提起藥箱走了出去,室內只剩下嚇白臉的小女孩,羅斯的目光變得柔和了。

  美凡會變成今天膽小、陌生的個性,完全是他的錯。五年前的慘劇發生時,她還小,無法瞭解他的感受,也無法瞭解他為何對每個人都那麼凶,甚至包括她,而等他發現他只要稍微提高聲音,美凡便嚇得渾身發抖時,已經太遲,她雖然愛他,但更怕他。

  「我沒有生你的氣,美凡,所以別那樣看我。」他伸出手臂,溫柔的說,「你為什麼哭?是因為你以為亞丁就要死了嗎?」

  美凡奔了過來,雙手一把抱住他的臀部--她夠不著他的腰,「愛莎說他不會,但黛麗一直哭著說……所以我就祈禱……」

  「你祈禱的對,美凡,亞丁需要你為他祈禱才能快點好。」他抱起她,擦去她臉上的淚水,「別理你堂姊,她總是神經兮兮的,現在上床去,美凡。上床後,一面為亞丁祈禱,一面睡,直到完全睡著,去吧。」他親了她的眉毛一下,然後放下她。

  「謝啦,羅斯。」

  小女孩一走出房間,床上的人立刻虛弱的說,「我真不知道我還能裝睡多久,每一次我剛要睜開眼睛,黛麗就尖叫著命令我:『趕快好起來,趕快好起來』。」

  羅斯大笑地拉過一張椅子在床邊坐下,「你知道那個跑去通知我的笨蛋,怎麼傳話嗎?他不先說你們擊敗了維京人,而先說維京人來襲,我問他堡裡是不是全被夷平了,他才告訴我來人只有一艘船,我們死了兩個,傷了十八個,最後他才吞吞吐吐地提起你,我就問他你是不是已經到地府報到了,他說只怕差不多了,因為你肚子被刺穿。老天,他那種表情和語氣,讓我以為我趕回來頂多只能看你嚥氣!誰知道你不但還沒死,竟然還能說話。」

  小羅斯一歲,現年二十七的亞丁,咧了咧嘴想笑,但笑容尚未形成,他又猛抽了口氣,「哇,真疼,天曉得給我這一刀的那個人,還有對我長到這麼大所看到過最美的眼睛。」

  「形容他,如果他在下面那些人之中,我會要他死得特別痛苦。」

  「他還是個孩子,只是一個長得十分漂亮的孩子,羅斯。」

  「還是個小孩就能出來搶劫,自然也能領死。」羅斯冰冷的說。

  「你是說他們全部都要死?」

  「不錯。」

  「可是為什麼?」

  「你知道為什麼。」

  「但他們不是丹人,羅斯,與其將他們殺死,為何不利用他們替我們造磚牆呢?萊曼不是一直在抱怨那些派給他的農奴全都瘦巴巴,沒法扛起那些羅馬石磚嗎?你也看到的,他們花了多少個月才把那些石磚搬運到這裡。再看看那些人高馬大的維京人,想想他們一個人可以抵兩個人用啊!還有再想想,用他們築牆,丹人來攻時,若知道跟他們有同袍之誼的那維亞維京人,竟『幫』我們築防禦工事一定會氣炸。」

  「看來你跟萊曼似乎已經都商量好了。」羅斯面無表情的說。

  「我不聽不行啊!在他用推車推我回來的一路上,他不曾閉過嘴,我覺得他說得也很有道理,何必殺他們呢,留他們的活命,不是對我們更有益?」

  「然後讓他們有機會逃走,或是趁我們睡著時,一舉將我們殺光?」

  「我只是提供一個建議給你,羅斯。在你處決他們之前,不妨先考慮考慮,他們那種狀況,要逃得有方法,我們可以採取預防措施。」

  房門被打開,黛麗寒著一張臉瞪著羅斯,「你還敢罵我不讓亞丁休息,那你自己在做什麼?」

  羅斯翻了翻眼,對亞丁笑道,「我把你留給你愛心十足的妹妹啦!」說完,笑著走出臥室。 ☆ ☆ ☆

  他走出大宅,向他們筆直行來時,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克莉絲一直在等這一刻,就像所有的人一樣,她不想死,不想再也看不到愛她、寵她的父母,不想連個丈夫、小孩、孫子、孫女都沒有就死。但如果她只能活到今天,她絕不會羞辱了她的祖先、朋友,還有她自己,她絕不會向那個人求饒或是痛哭流涕,像個懦弱的軟骨蟲。

  半夜裡,那個持火炬的人曾消失到黎明前才回來,現在他又迎向那個叫羅斯的人。由此可見,他在這群守衛中,職位相當高,那個叫羅斯的人,對他說了句話,繼續向柵欄走,那個人便跟在他的後面,但當那個叫羅斯的止步後,那個人則繼續走近,然後用刀尖去碰多福的腳。

  「我們羅斯大人要同你說話,維京人。」

  克莉絲用手肘撞了多福一下,要他起身,但多福仍保持蹲踞的姿勢,其他的人也一樣,她知道他們都在等機會發動攻擊。

  那個綠眼的高大薩克遜人,一個個地審視他們,他的眼中再無憤恨,事實上,那裡面只有兩泓又深又難測的綠潭。

  克莉絲的頭一個想法是:他不怕他們,因為他站得相當近,當他的眼睛掃過她,卻又迅速調回來時,她的心臟不覺停止跳動,飛快地,她垂下睫毛,避開他銳利的注視,深恐他會識破她的喬裝。

  他開口時,她才再揚起睫毛,接著她開始不安。多福現在是唯一會說他們話的人,而多福就銬在她旁邊,那意味著她太接近他們的注意範圍。

  「聽說你會說我們的話。」

  「會一些。」

  「誰是你們的首領?」

  「他死了。」

  「船是他的。」

  「他父親的。」

  「你叫什麼名宇?」

  「多福。」

  「那指出你們的新首領,多福,我知道你們會選出一個。」

  多福沒有立刻回答,他默然半晌後道,「講慢一點。」

  羅斯不耐地蹙眉,「你們的新首領,他是誰?」

  多福笑了,他大叫一聲,「歐雷,站起來,讓這個薩克遜人看看你。」

  蹲在她對面的歐雷不自在地慢慢起身,因為他完全聽不懂多福和那個薩克遜人的談話,直到多福用他們的方言叫他站起身,歐雷失去了他的親弟弟,但他也和她一樣,把哀傷埋在心底,身為她跟她哥哥的大堂兄,又是這群人中最年長,由他當大家的首領,再合理不過。

  「他叫什麼名字?」

  「歐雷。」

  「很好,現在你告訴歐雷,有人說服了我網開一面,我可以饒你們不死,但我不能白白放你們走。你們得替我砌牆。如果你們肯替我做工,我可以供你們吃、住,如果你們不願意,那你們只好挨餓。」

  多福沒有費事地要羅斯再重複一遍,他指指他的同伴,然後說,「需要討論。」

  羅斯點點頭,「討論吧!」

  多福要大家圍攏,他的用意是讓所有人圍住克莉絲,使得旁人看不見她說話,「他說什麼,克莉絲?」

  她的嘴巴咧到耳後,「他不殺我們了,他要我們替他砌牆。」

  「狗屎,我才不要為那個混蛋流汗!」

  「那你就得挨餓,他的條件很明白,要我們工作換吃住。」

  「是當奴隸!」

  「別傻了,只要活著,我們就有機會可以逃走。」

  「對,有吃,還可以療傷。等傷好了,體力足了,他們就攔不了我們了。」歐雷道,「告訴他,多福,別讓他以為我們不感興趣。」

  多福站起身,「喂,鏈子呢?」他指指腳。

  「銬著,別以為我會笨到完全相信你們。」

  緩緩地,多福綻開笑容,並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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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克莉絲既好笑又苦惱地望著那個叫愛莎的老嫗,她穿一件長裙,外面又罩了一件短裙,看起來應該熱得要命,但她卻彷彿絲毫不為酷熱所苦。而他們的人熱得紛紛脫下綁腿,克莉絲也想,但不敢。

  那個老嫗不像其他的薩克遜人,她毫不異懼地走進柵欄,她矮小的個子到了他們身邊,立刻有如侏儒到巨人國,但她對一個個巨人又推又拉又喝斥,完全無視於他們的怒吼,齜牙咧嘴。

  她每治療過一個人,克莉絲的苦惱又加重一分。明顯的,那個老婦人短小的只是她的個子,不是她的脾氣和膽子。她要怎麼樣才能免去讓那個老婦拆她頭上的繃帶呢?

  克莉絲還沒想出方法,愛莎已經清理並包紮好艾華的傷口,轉向克莉絲問她除了頭,還有哪裡受傷。顯然克莉絲衣服上的血污,使愛莎誤以為她有其他嚴重的傷。

  克莉絲搖搖頭,愛莎伸出手想解下克莉絲頭上的繃帶,克莉絲打掉她的手,她也把克莉絲的手打掉,克莉絲猛然站起身,並用力瞪大眼睛,希望嚇退愛莎。當愛莎堅決地站起身,雙手伸向克莉絲的頭時,克莉絲一把扣住它們。

  也幾乎在同時,一柄刀抵住克莉絲的身側。嘻笑的維京人突然都不再笑,一個個圍了過來,持刀的守衛見狀,立刻往後退,並高聲示警。一時間,馬上有七個舉著刀的薩克遜人衝了過來。

  克莉絲暗咒了一聲,再怒瞪愛莎一眼,然後放開她,多福擠進兩個女人之間,將克莉絲拉到他背後,衝進的薩克遜人,在看到愛莎已經被放開,有了片刻的遲疑,沒有舉刀便砍。

  「怎麼回事?」韓裡茲--也就是昨晚那個拿火炬的人。

  「這個少年不讓我替他醫治。」

  韓裡茲望向多福,多福平淡的說,「已經快好了,沒必要醫。」

  韓裡茲瞪向愛莎,「能那樣一下跳起來的人,顯然不用你的照顧,愛莎。」

  「但頭上那條繃帶太髒了,必須換一條新的。」

  「我說不需要,老婆婆,照顧願意讓你照顧的,其餘的,你少管。」轉向多福,韓裡茲道,「叫你的朋友少惹事。」

  韓裡茲不願擴大事態,但愛莎卻不喜歡韓裡茲的態度,她一面轉開身,一面咕噥地說那少年漂亮得女性化。有名薩克遜人順嘴說也許那就是這群維京人帶他上船的原因。一時之間,所有的薩克遜人哄堂大笑。

  克莉絲羞紅了臉,看到克莉絲臉紅,多福立刻玩笑地問那個薩克遜人說了什麼,克莉絲怒瞪他一眼,轉身背向多福,不再理他。

  轉身後,她的視線落在那幢主屋,看到有扇窗子有個人影。克莉絲心中一凜,原來注意他們的,不僅僅是那些守衛,還有別人,她一直只注意那些守衛,趁他們沒有看到她,才跟多福,或是其他人說話,如今她得加倍小心了。

  ☆ ☆ ☆

  羅斯站在窗邊上,這個星期來,他已經養成這個習慣,其實他並不喜歡留下那些維京人替他築牆。事實上,他根本不以為有築牆防禦丹人的必要,因為等丹人再次犯境時,他會在邊境殺盡那些丹人。

  可是亞弗烈王命令他的所有侍衛武士要築牆作防禦工事,而他的采邑又鄰近羅馬人廢城,有現成的石材可以利用,不管派得上派不上用場,做總比不做好。

  「美凡告訴我,你有一個新習慣。」

  羅斯轉過頭,看見他的堂弟倚在門口,「你已經能起床了嗎?」

  「拜託,別連你也要我滾回床上去。」亞丁呻吟的說。

  羅斯微微一笑,看著他的堂弟慢慢走到他的身遢,「我站在這裡看他們,是我覺得如果我稍微疏忽一下,下一秒會發現我這個堡壘變成廢墟,看看他們,他們只剩下兩個扛石頭還有點困難。」

  亞丁靠近窗口,定睛一瞧後,吹了聲低低的口哨,「老天!」

  「是啊,老天。我們農奴花了數個月才搬進來的石材,他們一個星期就用完了。而同樣的一個星期,我要那些農奴在倉庫旁邊加蓋的房子,卻還要數天時間才能蓋好,這個還不是我最擔心的,我最擔心的是明天。萊曼說石材用完了,明天要那些維京人去搬運,那表示我得浪費雙倍人,乃至三倍的人隨行監視。」

  「你太杞人憂天了,羅斯。他們鏈成那個樣子,怎麼逃?」

  「那你就錯了,那樣的一條鐵鏈,只要一把斧頭就可以砍斷,痊癒的維京人,徒手至少可扼殺我兩個手下,才中上一刀、一劍。你看看那些笨蛋,我告訴他們要保持距離,他們偏偏不聽。如果那些維京人想逃,他們手中那些刀,不但阻止不了他們,恐怕還會幫了他們。」

  「你可以燒掉他們的船,讓他們死心呀!」

  羅斯低吼一聲,「我很訝異沒人告訴你,我已經燒了他們的船。」

  「那你可以試著馴服他們。」

  「把他們感化,教他們作基督徒,像美凡所建議的?沒想到你跟孩子一般天真。」

  「我是說你可以把他們的首領單獨囚禁,然後告訴他們假使他們想逃的話,你會先殺了他們的首須,再殺--」

  「沒用的,亞丁。這一點我也想過,他們的首領已經死了,我燒掉的船是他們的首領父親所有。他們現在的首領是臨時推選的,抓走了,他們只會再選一個,發生不了作用的。」

  「他們說他死了?」亞丁蹙額深思,「如果沒有呢?如果他還活著,並且隱身在其中呢?」

  「老天,我怎沒想到這一點?不,不可能,他們最保護的是那個少年。而那個少年是他們當中年紀最輕的。」

  起初他以為那個少年是多福的弟弟,因為他總是在那少年的身旁。但當那一群維京人開始築牆時,他發現不僅多福,所有的維京人都對那名少年呵護有加,他們不讓他拿重的石塊,總是把他推到較小石塊的那邊。若是他跌倒了,總會有兩、三個立刻奔到他身邊,扶他起來,看他有沒有受傷。而更怪異的是,不論那少年有多髒,他從不清洗自己,那些維京人也不嫌髒,始終拿他當寶,又摟又抱的。

  「但如果船是他爸爸的,他要誰當首領,那些人有什麼話說?」

  是啊,亞弗烈王不就比他小了都幾歲嗎?但亞弗烈十六歲起便縱橫沙場,那個少年看起來稚嫩得根,彷彿什麼事都不曾經歷過,怎能當領袖?然而那少年重創了亞丁,不是嗎?亞丁的劍術幾乎與他不相上下,那少年既能傷到亞丁,即表示他不是個簡單的人物。還有,他記起來了,每一次當守衛的注意力集中向那個少年時,所有的維京人都會放下手上的工作,凝神戒備,好像在必要時,不惜放手一搏以護衛那個少年。

  「我想,我得跟多福談談了。」羅斯緩緩的說。

  「哪一個是多福。」

  「那邊那個,那個正在叫那少年過去的那一個,他是唯一會說我們的話的人,雖然不很流利。」

  亞丁看了一會兒道,「他們好像要收工了。」

  為了讓那些維京人能分開做事,但又不能太活動自如,羅斯命令鐵匠替他們每個人換上特別的腳鏈,每個人的腳鏈長度,約有半臂長,可以讓他們一步一步地走,但要跑的話,會跑不快,甚至會跌倒,在鏈子的兩端各有一個較長的鐵環扣,環扣的另一邊,加了一個掛鉤,那是讓他們入夜後便於用鏈子,將他們串成一串。

  他看著守衛分成兩邊,喝斥那些維京人排成一排往柵欄走。驀然,有個維京人跌倒,韓裡茲抬起腳欲踹那個人。

  「有麻煩羅!」亞丁叫道。

  他不必看清楚滑倒的是誰,從其餘維京人的架勢,他已能猜到是何人。多福咆哮一陣,韓裡茲的腳已經踹出,眼看要踢中那名少年,陡地,韓裡茲一腳落空,跌了個夠吃屎。所有的維京人紛紛放聲大笑,並轉身繼續走。

  「那個笨蛋!我早警告他少惹那些人,他偏偏不聽,幸好那些維京人沒有一擁而上,奪下他的刀。」羅斯咬牙切齒的說。

  「哦哦,那個笨蛋要襲擊那個少年了。」

  羅斯也看到了,一看到韓裡茲舉起刀,他立刻衝出房間,奔下樓梯,但等到他跑到場子,事情已經結束了。韓裡茲被歐雷環抱住--韓裡茲的表情像是要被捏成兩半,而歐雷的表情則像他連一分力也沒使出,所有的守衛將維京人團團圍住,其中三人劍對著歐雷。

  有一瞬間,羅斯找不到那個少年。但隨即在一個肩膀後面看到他的眼睛和頭髮,事實上不是一個肩膀,而是一個肩膀群,那些維京人將那個少年圍在他們中間。

  「叫他放下我的人,多福,要不然我會下令殺了他。」羅斯目不轉睛地盯著歐雷,歐雷面無表情地回瞪他,「叫他放人,多福。」他一字一句的說。

  「我已經告訴他了。但是,他是歐雷的堂弟。他不許任何人欺負他的堂弟。」

  「歐雷是這少年的堂兄?」羅斯的視線轉移到多福。

  「對。」

  「那你又是這少年的什麼人?」

  「朋友。」

  「這少年是你們的首領嗎?」

  多福先是一陣詫異,接著笑開臉,他把羅斯的話翻譯給他的同伴聽。一時間,所有的維京人全笑得前仰後合。緊張的氣氛霎時消弭不少,甚至歐雷都咯咯笑地「扔」開韓裡茲。

  羅斯抓住韓裡茲的領子,將他們再往後拉離維京人,然後意態優閒地拾起韓裡茲掉在地上的劍,「多福,我不喜歡我的人受到攻擊。」

  「是他先動手的。」

  「是啊,我看到了。多福,你們這個少年好像有些拖累你們。」

  「沒有。」

  「沒有?也許我單獨給他較輕鬆的工作--」

  ??

  「不行!」

  羅斯揚揚眉,「你何不叫他出來,讓他自己決定。」

  「他是個啞巴。」

  「我聽說了。但我看到你有許多次和他講話,這表示他聽得懂你的話,不是嗎?叫他站出來,多福。」

  這一次,多福裝作沒聽見,羅斯看了眼多福,再看了眼那些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的高大維京人。他的心念一轉,出其不意的,他推開歐雷和多福,再掃開檔去那少年的維京人,趁他們在毫無防備下,一把揪住少年的手臂,將他拉出圈子。歐雷的反應最快,立刻伸手想把少年拉回去,但他比歐雷更快,手上的刀一個動作,便抵住少年的咽喉。

  「告訴我他是誰!」羅斯瞪著多福。

  當多福仍然不肯開口時,羅斯失去了耐性,他一面留令其他的守衛,一面拉著克莉絲往柵欄走。走到後,他將克莉絲推面向木椿,抓住她的兩隻手,拿過他手下遞給他的繩子,先綁住克莉絲的手,再將剩餘的繩子綁在木樁上,然後才轉身面對一路跟過來的維京人,及他的守衛。

  所有的維京人都在向多福吼叫,顯然在要求多福向他們解釋。但多福始終抿緊嘴,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看著羅斯。難道多福以為他不會打一個少年?以為他只是綁好玩的?羅斯的怒氣更熾了。

  他再次轉身站到少年的後面,他的背部完全擋住維京人的視線,他插出腰上的匕首,一手抓住少年的厚皮背心,一刀劃了下去。在背心的裡層,還有一層相當緊的貼身皮衣,他在劃第二刀時,即感覺到他可能已經傷到少年的背肌,但是那少年連哼也不曾哼一聲。

  他拉開衣服,看見細白的皮膚時,不覺皺起眉頭,那皮膚細膩得不像男子的皮膚,而在那雪白的皮膚上,自肩胛骨到腰際果然有一條血痕。

  羅斯向旁邊走了一步,讓那些人看他做了什麼。

  「不!」多福暴吼一聲,掃開他面前的長矛,企圖衝向羅斯。歐雷則奪下一隻矛,格開兩個守衛,目露凶光地要衝過來。

  羅斯把匕首抵在雪白的背肌上,「說,多福!」

  「他不是誰!只是個男孩子!」

  羅斯示意離他最近的韋特亮出皮鞭。多福心神俱裂地呼叫一聲,「不!」他似乎還想說什麼,但看到少年拚命地搖頭,便強嚥了回去。

  羅斯繞到既可以看到所有的維京人,又可以看到少年的臉的木樁另一邊去,「你實在很笨。不說,是你要受苦,不是他,我已經知道你的身份,我要的只是你們的承認。」

  他沒有指望他會得到回答,也沒有指望他的話,少年會聽得懂。他是在氣憤之中,才會對一個啞巴說話。當那少年驚惶的眼睛與他接觸時,他心中的怪異感突然更加濃郁。但他安慰自己世上有許多美少年都有一雙漂亮的眸子,細膩的肌膚和過長的睫毛。而一旦他們過了青春期,他們那種女性化的美就會消失。

  羅斯向韋特點點頭,皮鞭在空中兜了一圈,然後拍一聲,落在雪白肌膚上,場子裡沒有半點聲音,多福捏著拳頭,整個身體繃得緊緊的,當皮鞭第二次落下時,那高而修長的身軀頂上木樁,而後再往後弓。隨著動作,那件皮背心立刻往肩下滑。但幾乎立刻的,少年又貼向木樁。

  有一瞬間,羅斯以為他看到一項他不可能看到的東西,為了證實,他直覺伸出手抓住那件背心的前面往下拉。他先抽了口氣,然後詛咒了一聲。第二個動作,他抓下那條髒兮兮的繃帶。立即地,一團金雲直瀉而下。

  他的俘虜們發出挫敗的詛咒聲,但他眼前的女人沒有哭、沒有叫,只是瞪視著他。他不懂她為什麼寧可挨鞭子,也不願說出她是個女人的事實,難道她不知道他從不打女人?

  羅斯放開他,反手一刀割斷繩子。她一獲得自由後,立刻拉整衣服。他等她拉好後,才扣著她的手,拉到多福的面前,「還男孩子!你竟然看著她讓我打!為什麼?你到底想隱瞞什麼?她是女人的事實?」

  「為了保護我。」克莉絲平靜的說。

  羅斯嚇得死人的怒目轉向她,但她一點也沒有被他嚇倒,「而且不但不是個啞巴,還會說我們的話呢!那你自己說,你為什麼不開口,硬要挨鞭子?」

  「為了免於被你們發現,慘遭你們的凌辱。」

  羅斯大笑,「你以為你是國色天香嗎?你省省吧,光是你的身高,就足令我們薩克遜人退避三舍了!」

  克莉絲淡淡地看他一眼,「那麼,你打算把我怎麼辦?」

  「以後在主屋做事,至於你會得到什麼樣的待遇,得看他們的表現,聽懂了嗎?」

  「聽懂了。」

  「那告訴他們。」

  克莉絲望向歐雷和多福,「他想拿我當人質,你們別顧忌我,一有機會你們就先走,別管我,只要你們有人能逃得掉,回家鄉後,告訴我爸爸,他自然會來救我。」

  「但現在我們要是逃的話,他會殺你的。」

  「他現在是在氣頭上,氣他打一個女人,他不會殺我的。」

  歐雷無奈地點點頭,「好吧,要是我們有機會,我們會往北逃,到丹人的勢力範圍去,他們那兒會有船到維亞的。」

  「好。你們別擔心我,我會設法讓你們知道我的情況的。」

  「夠了!」羅斯將她推給韋特,「帶她進去,叫女人們給她洗澡。」她轉過身隨韋特走向大屋時,他首次看到她背後的鞭痕,涔涔的血水,使他幾乎難以控制他的聲音,「雖然我聽不懂,但我知道她大略說了什麼,現在我再鄭重的告訴你們一次,要是你們有人敢逃,或是傷了我的手下,我會教她生不如死,你們要是不信,儘管放手試試看。」

  ☆ ☆ ☆

  大廳裡有七個女人,七個女人全停下手頭的工作,呆呆地凝視她。克莉絲從未如此自在過,那些女人個個穿著從頭包到腳的長袍,她卻露背、露腿;那些女人個個乾淨、整潔,她卻是骯髒無比;那些女人一個比一個女性化,她則穿了一身殘破、髒污的男裝。那些女人最矮的大的有一百五十公分,最高的大的有一百六十公分,整整矮了她十七公分到二十七公分不等。

  其中那個長得最美--如果她能不皺眉頭,會更美--更高,衣服穿得最好的女子叫住韋特,「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帶他進來!」

  「不是他,是個『她』,小姐。而且是羅斯大人吩咐我帶她進來,要女僕替她洗澡。」

  「是個女的?」那個女人走近數步,她清亮的藍眸令克莉絲聯想到那個她希望已被她殺死的人的眼睛,「不!不可能。」

  韋特抓起克莉絲一綹長髮,展示給那名女子,「大人鞭打她後,才發現她是個女的。」他扳轉過克莉絲的身子,讓那名女人看她的背部,「瞧,這可不是一個男人的背。」

  「一個光滑的背和一頭長髮,並不能證實她就是個女人。」

  韋特咧嘴竊笑,「等她洗澡的時候,你就會知道她是還不是。」

  那個女人低哼一聲,「洗完後呢?」

  韋特聳聳肩,「聽憑小姐差遣,大人要她留在大屋裡。」

  那名女子再度冷哼,「留一個蠻女在屋裡?真不知道羅斯是怎麼想的。」

  「他是想利用她!」

  「當然!就像那些維京人『使用』她一樣!」

  「也許也包括那一樣吧,不過最主要的是要作人質。」韋特笑道。

  「哦,好吧!去拿鑰匙來替她打開腳鏈,不,還是先把她帶到浴室,並找兩個男人看著她,再打開她的腳鏈。」

  韋特揚聲叫了兩個人,隨他一起「護送」克莉絲走向浴室,浴室有一部分位於樓梯下方,裡面有扇門,一扇通向後院,另一扇通往烹飪區。

  克莉絲不知道誰是烏南,誰又是阿杜,因為韋特只招呼他們的名字,把她丟給他們後,便逕行離去。但誰是誰對她並不重要,克莉絲根本不把那兩個一老一少、個子矮小的僕人放在眼裡。她並不想逃,她只想好好地洗個澡,洗去一身的污垢,還她原來的面目。

  鐵匠來打開鎖後,她立刻在室內的凳子坐下,除去她的鞋子和綁腿,檢視她的足踝。有些紅腫,但沒有破皮,只要不再戴腳鏈,應該不出幾天就可以消腫。

  成排的男童,提著一桶桶的水,自與後院相通的門進來,將水注入浴盆裡。顯然他們並不想費事替她燒熱,但她並不在意,因為她早養成在冷水中游泳的習慣。

  當五名女人,連那名衣著華貴的女子,一共六名,擁進浴室時,克莉絲生氣了,「我自己能洗。」

  「謝謝天,我還在苦惱該怎麼跟你比手畫腳呢!羅斯說要女僕替你洗澡,你就得讓她們替你洗。」

  克莉絲是個不拘小節、能屈能伸的人,她不想為這件事跟一大群女人吵架,甚至打鬥,所以她聳了聳肩,等著那兩個男人離開。但他們沒有,而女人便開始剝她的衣服時,她猛力掙開她們,使得兩名婦女哇哇叫地跌倒在地。

  「聽著,」克莉絲蓋過哇叫聲道,「我可以讓你們的女人替我洗澡,但不在男人面前!」

  「你憑什麼跟我講條件?你是維京人,天知道你會對我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做什麼,他們在這裡是保護我們。」

  克莉絲幾乎為之捧腹。五個,不,六個女人對她一個,而那名女人還說她們是弱女子。她不再嫉妒那名女子--一個能在這幢房子發號施令的女人,如果不是女主人,必也跟羅斯有極親密的關係--她開始瞧不起那名女子。

  「真正需要保護的是他們。」克莉絲指了指兩個面無人色,個子足足矮她一個頭的男人,「如果他們再不走的話。」

  那名女子憤怒地低吼一聲,迅速地下了數道命令,克莉絲拿起模子,便往那兩個男人砸去。

  ☆ ☆ ☆

  羅斯一走進大廳即聽到搏鬥聲和尖叫聲自浴室傳出。接著浴室的門被打開,烏南像後面有鬼追似地奔了出來。他才沒跑出多遠,便被像火燒屁股的阿杜追撞得兩個跌成一團,等羅斯走進浴室時,裡面已經比較不吵,只剩下黛麗歇斯底里的喝令聲。

  「你們在搞什麼鬼?」

  「她不肯洗澡!」

  「告訴他實話啊,你這個女人。」克莉絲喘吁的說。

  羅斯望向發聲處,看見數個女人像疊什麼似的,一個疊一個,將克莉絲壓在最底下,「黛麗,我交給你天底下最簡單的一件事,你卻把它搞得天翻地覆,人仰馬翻!」

  「開始搗鬼的是她!她不肯讓她們替她寬衣,跟數打的男人日日夜夜在一起,卻突然害羞起來,不肯在兩名農奴的面前寬衣解帶!」

  「我的命令是要女人幫她洗澡,我提過要男人在旁邊觀賞的嗎?」

  「但她是個維京人啊,羅斯!你怎能期望我們跟她單獨在一起?」

  「天老爺,她只是一個女人而已!」

  「她看起來不像個女人,打起架來更不像。她竟然用凳子砸那個懦夫,天曉得她會怎麼對付我們?」

  「放開她!」他大步走向女人堆,等她們一個個爬起來,他才伸手拉起克莉絲,然後立刻放開她的手,「你能不能給我安分點?你要是再搗蛋,我會親自料理你。」

  「我本來就是想洗澡,也喜歡洗。」她平靜的說。

  對於克莉絲平諍的語氣和態度,羅斯有些難以接受。他皺了皺眉,然後轉向最年長的婦人,「玉妲,弄好後,把她帶到我房間。」

  「羅斯!」黛麗大叫。

  「幹嘛?」

  「你不會是--是……」

  「我要幹什麼,與你無關。你要是有別的事,儘管去忙,我相信別人洗澡,沒什麼值得看的。」

  黛麗的雙頰紅如烈火,她跺了跺腳,低喊一聲,衝出浴室。羅斯沒有理她,他自己已經氣得發暈。他作夢也想不到,小小的一件洗澡事宜,竟然會鬧得雞飛狗跳,彷拂發生了戰鬥似的。回到房間,他看見亞丁仍站在窗口,「全看到了?」

  「是啊,不過聽不見你們說了些什麼。」亞丁怪異地看著他,「在你拉下那件背心時,你看到--我想你可能看到的嗎?」

  羅斯咕嚕的說,「我想你猜對我看到什麼。」

  看到他的表情,亞丁幾乎捧腹大笑。再一刻,亞丁漲紅臉,吶吶說不出話,「這更糗了,打倒我的,竟然是個年紀輕輕的女人!」

  羅斯要笑不笑地盯著亞丁,「別沮喪。那個女人根本不像女人,她剛剛以一敵七,其中有兩個還是咱們的農奴。那兩個傢伙被她嚇得連滾帶爬飛出浴室。」

  「她可真高,是不,高得將我們騙倒。」

  「那些維京人搶劫怎麼會帶個女人一起呢?」

  「還會為了什麼?當然是為了滿足他們的欲求了。她是最後一個跑來加入戰圈的人,而且打得極為凶悍。我猜她原本被留在船上,但看到我們殺了她許多維京人,便跑下來想助他們一臂之力,畢竟他們要是死光,她就回不去了。」

  「有可能。她甚至寧可挨鞭子也不肯說出她是個女的。你知道後來她說什麼嗎?她竟然說她是為了不想被我們的人強暴。哈,一個妓女接客還有分種族的嗎?」

  「也許她是忠於他們的族人,忠於她自己,不願陪敵人睡覺。」

  「大概吧!可是我還是想不通那樣一個高頭大馬,不像女人的女人,抱她有什麼意思可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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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那幾個女人幾乎搓掉她一層皮,但她咬著牙忍受著。因為如果她不忍,一定會再引起一場風波,而那個薩克遜又會再進來。天知道那時他會怎麼處罰她?

  但是到了穿衣服時,克莉絲差點笑滾在地上。她雖然高,但身材勻稱得幾乎可以稱瘦削。可是和這些薩克遜女人比起來,她仍然大了一號。就因為這個原因,她們拿給她穿的內衣,在她們已是特大號,穿在她的身上卻有如大人穿小孩子衣服。首先是袖子太緊,使得她的手無法穿過去。所以她建議她們讓她把袖子扯裂到手肘處。她們不同意也不行。裙子應該及地,但是卻只到她的小腿腹。整個上半身緊繃得令她幾乎難以呼吸。

  幸好外袍是無袖兩片式的,否則她真不敢想像她會不會被束成肉餅。她們給了她一條繩子和一雙軟布鞋,她照單收下。外袍下擺只蓋到她的膝蓋,又是前後兩片式的,如果她不繫上繩子,她的曲線便會一覽無遺。

  但當她們要給她上腳鐐時,她反對了。她絕不讓她的足踝在無遮無護下,讓那兩個鐵環磨得皮破血流。玉妲收起鏈子,聰明地決定把決定權留給她的主人。

  那是一閒極大又整齊的房間。在門的左手邊有一張大床,床腳有個箱櫃。屋子的中間有一張桌子,四張椅子,再過去,在兩扇窗戶間貼壁故著另一個加鎖的箱子。房間裡沒有繡帷,沒有地毯,沒有任何美化的裝飾品,只有右牆上一壁各種各式的武器。

  他就坐在那面牆壁下的一張桌子旁。她雖然沒有看他,但她感覺到他的目光緊緊盯著她。在把她推進房間,叫玉妲的那個女子將鐵鏈往桌上一放,轉身便帶上房門離開。

  克莉絲等著他開口。可是他一直不開口。最後她實在沒有東西看了,只好去看他的靴子,然後慢慢往上,直到接觸到他的眼睛。而那以後,她再也無法移開視線。他的眼睛裡沒有憤怒或是憎惡、嫌惡,只有驚奇和錯愕。

  「妳是誰?」

  他的語氣好像很困惑。他在困惑什麼呢?克莉絲暗忖。

  「你想知道什麼?我叫克莉絲。不過我不以為你會以此為滿足。」

  他站起身走向她的樣子和神情,令她認為他沒有聽到她的話。他的表情除了驚訝外,還有些別的,可是她無法確切地認出那是什麼。他一直走到離她只有咫尺的距離才站定,然後舉起手輕觸她的面頰。

  「妳把它藏得如此好……這麼美。」

  克莉絲倒退了一步。「你早先說我是個醜八怪。」

  「那是早先。」

  她暗暗呻吟了一聲。現在她認出他眼眸深處閃爍的是什麼了,那是慾望。「你會發現要強暴我並不容易。」

  「強暴?」他的神情整個改變,憤怒的潮紅很快湧上他的臉。「我才不會降低自己去要個維京妓女!」

  克莉絲長到這麼大,還沒被人如此侮辱過。反駁的話已到舌尖,她又縮了回去。他在說那句話時,表情非常厭惡,眼中的慾望很快消逝,這代表什麼?小心翼翼地,她開口道,「這是說如果我是個處女,你就會羅?」

  「那是說我會以牙還牙,維京人怎麼對待我們薩克遜的婦女,我就會怎麼對待妳。」

  「我們從來沒上過你們的領土。」

  「你沒有,別人有!」

  她猜對了。他的憤恨果然不是針對她,而是針對維京人。很顯然,有別的維京人曾劫掠過這裡,並留給他慘痛的回憶。那個回憶使他想報復在一個無辜的維京處女上。

  天,這太諷刺了。克莉絲幾乎忍不住放聲大笑。他不碰她,竟然是因為他以為她是個妓女。他曾說過她的身高足以使薩克遜人退避三舍。這裡的薩克遜人只有兩個比她高,一個是他,另一個是她希望已被她殺死的人。現在她要怎麼做,看起來才像個妓女?

  「妳對丹人知道多少?」

  「知道他們喜歡你們的土地?」她道。然後她忍不住笑了。因為他對她用問句回答的那種皺眉表情,實在很好笑。

  「妳認為那很好玩、很好笑?」

  「沒有啊。我只是不懂你怎會認為我對他們有所瞭解。丹人住在丹麥,我們住在挪威,我唯一見過的丹人都是一些和我--們族人有生意往來的商人。」她得更加小心了。要是他知道她父親是個商人,一定會懷疑到她怎會「淪為」隨船妓女。

  「為什麼一個有你這樣姿色的人,卻要如此賤價出賣自己的肉體?」

  「為了什麼有什麼關係嗎?」

  他轉身回到椅子坐下。「我想沒有。」

  有好半晌,他沒有開口,那表示他沒有意思請她坐。工作了一整天,又挨了兩下鞭子,還跟一幫女人廝殺,克莉絲累得只想坐下來。而既然他無意讓她坐椅子,她可以坐地下。想到就做,她一屁股盤腿坐下。

  「老天,沒人教你禮貌嗎?」

  「我沒禮貌?那你自己坐,卻不請我坐,你的禮貌又在哪裡?」

  羅斯冷哼。「你或許還不瞭解,你現在的地位比我最低等的農奴還要低。」

  「所以你最低等的農奴可以坐,但我不可以?」

  「不錯!」

  她可真會自取其辱啊,克莉絲自嘲地暗想。「好吧。」她含笑地起身。「不能讓人說我們那維亞女人不懂得忍耐。」

  她的不以為意似乎更加觸怒他。為什麼?難道他希望她大吵小鬧,跟他唇劍舌槍?而如果她真的開口一頂嘴,他會對她如何?處罰她?一定是,否則他不會挺身站起,並跨了一步,一副想打她的模樣。

  她好奇地看著他在跨出一步後,頓了一下,然後轉過身。明顯地,他正在試圖控制自己。「或許我該走。」

  他立刻回轉身,一雙怒目將她盯在當場。「你敢跨出這間大屋一步試試看。」

  「我是指離開你的房間。很明顯地,我惹你不快。」

  他仍死瞪著她。「好,你可以走。在走之前,先把那個再戴回去。」他抓起桌上的腳鐐擲向她。

  克莉絲直覺反應地伸手去接。一端的沈重鐵環,打在她的手臂,令她畏縮了一下。鏈條到了她手中,不啻是件可以使用的武器。但她沒有想到。

  「你還是要我戴這個?」她厭惡地瞪著鏈條。

  「不錯。你的身份是改變了,但不是變得更高級。」

  她抬起頭讓他看她臉上一閃而過的鄙夷。「我不曾妄想會是相反的情形。」她慢慢垂下手,讓鏈條緩緩掉在她的腳前。「要戴,得你替我戴上。」

  「只要兩邊一扣就鎖上了。」他誤會她的意思,以為她是不會上鎖鏈。

  「要鎖,你自己鎖。我可不會心甘情願鎖住自己的自由。」她犀利地回嘴。

  他的眼睛先是一瞇,然後冷笑一聲,大步走了過來,在她面前蹲了下來,攫起腳鏈毫不輕柔地一扣鎖上。克莉絲靜靜地站著,俯視他濃密油亮的棕髮。只要她略略抬手就可以碰到他的頭髮。若不是命運作弄,能換作另一個情況,她一定會很高興認識他。

  他抬起頭,看到她眼中的薄霧,立刻以為她是在哀傷她的成為階下囚。「你的靴子呢?」

  「玉妲說我的靴子不能在大屋裡面穿。」

  「那你就找些布塞在空隙,免得鐵環刮傷腳踝。」

  「何必?這是我的皮、我的肉,我只不是你個比你最低等農奴還要不值的奴隸罷了。」

  他蹙眉。「我並無意虐待你,克莉絲。」

  他竟然記得她的名宇。他那時候的神情是那麼地恍惚,她以為他根本沒聽見她說了什麼。原來他聽見了,並記得她的名字。但那並不意味著什麼,不是嗎?克莉絲憶起他早先的話。

  「這麼說我對你而言,有如你的馬、狗一樣,只能得到你那麼多的『注意』與『尊重』?」她嘲弄的說。

  「不錯。就只有那麼多。」

  她點點頭,小心地不讓他知道他的話有多傷她。轉身欲走,他卻抓住她的手臂。非常不可思議地,被他碰觸的地方,竟然暖熱起來。當他放開她後,克莉絲才轉頭去看他。

  「你要是跟別的僕人一樣也睡大廳,我勢必得派人把守。我看我還是讓人撥一間有鎖的房間給你睡。而既然房間可以鎖,那你晚上就沒必要銬著腳鏈睡,我會把鑰匙交給玉妲,由她負責替你開鎖、上鎖。」

  克莉絲沒有謝他。因為當話一說完,她看得出他已經開始後悔給了她這些優待。所以她背過身,看也不看他一眼,昂然地走出他的寢室。

  一出了門,她便開始崩潰。她活該如此。活該受這種苦。誰教她偷偷上船,不待在家裡享受父母的寵愛,硬要跑出來探險、找丈夫!要是史力在就好了,他會知道怎麼做才能脫困。但史力不在了。他死了。

  兩星期來的第一次,她讓淚水湧出她的眼眶。她只容許自己哭這一次,為自己的愚蠢、魯莽哀悼。之後,她會去面對現實。 ☆ ☆ ☆

  「你不痛嗎?」

  克莉絲抬起頭望向發聲處,發現在長桌的彼端坐了一個長得格外漂亮的小女孩。那小女孩有粉粉的皮膚,和一雙翡翠眸子。一頭棕髮垂在小小的肩膀上,看起來有說不出的可愛。

  克莉絲看了看四周,所有的人都在工作著,她的旁邊沒有人,而女孩的眼睛直視著她,顯然說話的對象是她。「什麼?」

  「你的腳啊。在流血了哪。」

  克莉絲低下頭。可不是?她的左足踝的確在流血,血水滴滴流進布鞋裡。她皺了皺眉,然後抬起頭微微一笑。「不,不痛。」

  「真的?你不感覺到疼痛嗎?」

  「現在感覺到了。但在你問我之前,我既要做事,腦子又在想許多事情,所以一點也不曉得那下面發生了什麼事。」她扮了個鬼臉,挺直身,指了抬腳。

  小女孩立刻哈哈輕笑。「長得那麼高,一定覺得很奇怪吧?」

  「不會呀。」

  「但是你比任何男人都高。」

  「在挪威,我可比誰都矮。」

  「啊,對。維京男人都又高又大的喔。」

  克莉絲被小女孩驚奇的語調逗得咧嘴一笑。「你叫什麼名字呀,小東西?」

  「美凡。」

  「今天的天氣很好,你怎沒出去抓蝴蝶、做花圈圈、找鳥巢呀?我在你這個年紀每天都跑得無影無蹤,甚至連吃飯都會忘記。……是不是外面不安全,所以你才沒出去玩?」

  小女孩垂下眼睛看她放在桌上的小手。「安全。但我不喜歡一個人出去。」

  「可是這裡不是有別的小孩嗎?」

  「他們都不跟我玩。」

  克莉絲注意到小女孩的語氣中有一絲憂鬱。她正想問為什麼時,玉妲來到她的身旁。「因為她是大人的妹妹,身份尊貴,僕人和農奴的小孩不敢和她一起玩。你最好也別和她說話。」玉妲輕聲的說。

  克莉絲冷哼地瞥了玉妲一眼。「我愛跟誰說話就跟誰說話,誰也管不著。」

  「是嗎?有個人可管得了你,而他此刻看起來一點也不高興。」

  克莉絲尚來不及明白她的意思,肩膀被一隻鐵爪扣住,下一瞬被扳旋過身,迎上一對冒火的綠眸。

  羅斯緊緊盯著克莉絲。他誰都沒看見,包括他的妹妹。當他一下樓,他的視線便被那頭亮麗的金雲所吸引。那是昨天下午自她離開他臥室後,再次見到她。昨晚他並沒有下樓吃晚飯,而是留在他堂弟的房裡,與他堂弟共進晚餐。他看到她時,什麼都沒想,任眼睛流覽她美好的背影,直到看到她足上的血跡。

  「如果你以為你受點傷、流點血,就可以不用戴那個玩意兒,你就大錯特錯了!」

  「我沒有那麼以為。」

  「哈,那你為什麼不塞布塊?」

  「因為我忘記了。天沒亮我就被人搖醒,拖到這裡來煮東忙西,我承認剛起床時我還在半睡眠狀態,根本忘了一件已成為我生活中一部分的東西會磨傷我的腳。之後是我忙、大家也忙,忙得沒時間去在意腳是不是疼了、磨破了、流血了。」

  他臉上的震怒消退了些,只留下一道攢緊的眉峰。明顯地,他無法決定她的話可不可信。這個發現令她覺得很好玩,唇邊立即泛出笑的漣漪。她一笑,他的表情更困擾了。

  「啊,原來你認為我想藉此博取你的同情。大人,我還沒有愚蠢到以為你有一顆慈悲為懷的心。」

  有一瞬間,她以為他就要賞她一巴掌。但他畢竟是個武士,沒有打女人的習慣。但見他僵硬地轉向玉妲,把那個女人嚇得全身顫抖。「馬上給她的腳上藥。下次別再讓她『忘了』塞布塊!」說完,怒瞪克莉絲一眼,然後掉頭離去。

  克莉絲充耳不聞玉妲不快的咕噥。她笑嘻嘻地目送羅斯的背影。原來這個薩克遜人也和其他的男人一樣,並沒有什麼不同。

  「他那麼生氣時你怎能不害怕,還能笑得出來?」

  她轉過頭迎上另一對綠眸,那眸底閃著驚奇和敬畏。她笑了。「他的脾氣的確很大,但沒有那麼駭人。」

  「你是說你一點也不怕他?」

  「我該怕嗎?」

  小女孩想了片刻後老實的說,「我就很怕他,而他甚至還不用對我大吼。」

  克莉絲皺皺眉。「玉妲說你是他妹妹。難道他打過你?」

  小女孩錯愕的瞠目以視。「沒有啊,他從來沒打過我。」

  「那你為什麼怕他?」

  「因為他有可能會打我呀。他是那麼地高大,生起氣的時候好像……好像要把人吃掉似的。」

  克莉絲同情地笑了。「喔,小東西,大多數男人生起氣時都是那副鬼德行,但那並不意味著他們真的會,也不意味他們的本性殘暴。相反的,他們很可能是天底下最善良、最溫柔、最懂得愛的人。告訴你一件事,你哥哥是高大,但還沒有我爸爸的塊頭大。唔,我爸爸只比他大了一些些。我爸爸的塊頭不但大,脾氣更大,但事實上他是個好得不得了,又極顧家的人。我的幾個兄弟,他們也很凶。你知道不知道他們凶我時,我怎麼辦?」

  「怎麼辦?」

  「我凶回去。」

  「他們都比你高,比你大嗎?」

  「是啊,即使是我十四歲的弟弟,他的個子都比我高,而且還會長得更高。你呢?除了你哥哥之外,還有沒有其他親人?」

  「我還有一個大哥,羅斯是我二哥,可是我對我大哥一點也沒有印象。他跟我爸爸在五年前一次維京人攻掠中死了。」

  難怪,難怪他的眼中會有那麼強烈的恨意。難怪他一看到他們,就想把他們全部殺光。現在她倒奇怪他怎會改變主意。「我很抱歉,美凡。」她誠懇的說,「因為我們害你們受了那麼多的苦。」

  「不是你們,是丹人幹的。」

  「一樣。我們也是來劫掠的,美凡。只是我們的目標不是你們,而是另一個地方。」

  美凡皺起小巧的眉毛。「你是說你跟你那些朋友不是來攻擊我們衛席特堡的?」

  「不是。他們是路過你們的土地要到內陸的一間修道院去。而他們也不是想去燒殺劫掠,他們是為了好玩。」

  「朱諾修道院?」

  「是啊。」

  「可是那座修道院在五年前已經被丹人毀了呀。」

  「喔,天,一座廢墟卻賠上史力以及其他十五條人命!」

  「史力……史力是你的朋友?」美凡遲疑地問。

  「朋友?是的,是朋友,但他更是我的哥哥。」克莉絲瘖啞的答道。

  倏地,她再也無法克制,一拳擊得杯盤亂跳,然後大步向大門走去。她走到一半時,玉妲自後面追上她,拉住她的手臂。

  「別衝出去,要不然你會受罰的。」

  「我不在乎!」

  「你該在乎。我聽到你跟美凡小姐說的話了,我真希望我沒聽到,但我已經聽到了。你應該冷靜點,傷害你自己於事無補。現在回那邊坐下,我先替你清洗並包紮傷口。然後趁時間還早,趕快把你打翻的東西收拾一下,免得別人看見,否則你會挨一頓罵。」

  克莉絲瞪大眼睛望著玉妲,及她手裡乾淨的布塊,然後再轉頭望向烹飪區,看見一地的混亂,然後點點頭。她該慶幸,幸好大廳裡沒有別人,連那個小女孩都不見了。

  「那孩子呢?」

  「你那一捶把她嚇跑了。以後要她看見你,再對你有說有笑,是絕不可能的事了。」

  ☆ ☆ ☆

  自克莉絲被帶進大屋後,已經兩個星期了。她本以為歐雷他們在出堡去搬運石材那一天,會有機會逃走。但他們一個不少的回來了。而且兩星期來,也顯然沒有機會逃走,否則堡內早亂成一團。

  這兩星期來,她不但無法接近他們,連站在窗口或是門口讓他們看到她安然無恙,都沒有機會。大屋裡,她似乎時時受到監視,不是僕人,便是被羅斯經常在大廳走動的武裝侍從。

  薩克遜人對她的態度非常奇特。除了玉妲,其餘的僕人對她都混雜著輕蔑和畏懼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她並不介意做家事,事實上她喜歡做家事,和她不喜歡做家事的母親恰恰相反。她討厭的是那些人喝斥她的口吻和語氣,彷彿她是個次等動物似的。

  玉妲對她的態度比較特別。玉妲對她雖然也又叫又吼,但那是在人前。在人後,玉妲的態度幾乎可以說是有些喜歡她。關於堡裡的一草一木都是玉妲一點一滴透露給她的。

  玉妲告訴她衛席特堡是個自給自足的堡壘。羅斯是亞弗烈王最寵信的武士,他的采邑綿延數十里。目前他未婚,但有個美麗的未婚妻名叫可麗。玉妲說每個人都知道羅斯深愛他的第一任未婚妻蘿娜。但在他們結婚的前三天,丹人突然來襲,不但是是羅斯的父親、長兄,全死在丹人的創下,他的未婚妻更在他的面前被丹人活活輪暴致死。事情發生後,羅斯天天深陷在哀痛中。雖然有不少名紳登門說親,他都一概拒絕。直到一年前,他在他的好朋友勒伍德武士家中喝醉酒,醒來後發現他躺在可麗的床上,是可麗設的圈套,硬將自己塞給羅斯造成事實。當然這只是傳言,玉妲曾強調,沒人確定是真是假。也沒人敢在羅斯面前說。

  黛麗,即第一天她所見的那位藍眼美女,是羅斯的堂妹,掌管大屋的內務。自第一天後,她便將克莉絲交給玉妲管。克莉絲發覺黛麗是個極奇妙的組合。前一秒,她發號施令、威風凜凜;後一秒,卻要讓人讚美她、贊同她。有一次,她看見黛麗向羅斯抱怨某事,當羅斯顯得不耐並厲聲說了數句話時,黛麗竟號淘大哭了起來。後來克莉絲又發現黛麗有哭癖。她可以為一點小事,乃至某樣東西放錯了地方,便哭上一場。

  至於美凡,克莉絲的確擔心了好一陣,唯恐美凡會把她那天說的話告訴羅斯,進而暴露她的身份。羅斯是個思想敏捷的人,若美凡告訴了他她有哥哥在岸上的打鬥中喪生,羅斯一定會重新評估她是個妓女的揣測。但顯然美凡沒有告訴他。而正如玉妲所說,美凡自那一天後,沒再接近過她。

  羅斯也是。他像他的堂妹一樣,漠視她的存在,或者說假裝她不存在比較正確。她每天都可以看到他,因為他總要下褸、總要吃飯、總要在大廳出出入入,但在這些時候他從不看她一眼。只有在他以為她不知道他在看她時,他才會看她。而每每只要她一捕捉到他在看她,他會立刻別開視線看向別處,假裝他沒有在看她。

  對於這種情形,克莉絲覺得有趣極了。從他的舉止,克莉絲可以肯定一件事:儘管他恨她是個維京人,輕視她是個人盡可夫的妓女,他仍然受她吸引,想要她。

  有一次她再度捕捉到他在看她,但這一次他沒有再避開視線。相反的,他非常專心地看著她,看得他身邊的人連叫他三聲,他才轉移他的注意力。那時克莉絲忍不住笑了。她笑得非常開心,她高興自己對他有那麼大影響力。愈高興,她就笑得愈愉快。她笑得愈愉快,羅斯的臉孔就漲得愈紅。最後他竟然推開食物,大步離開大廳,使得他的手下也露出想笑又不敢笑的滑稽表情。

  早在第一次初見羅斯時,克莉絲即對他產生特別的情感。她知道那是什麼,所以她一點也不苦惱,因為她的母親斐娜在很早以前就告訴她會有這麼一天。

  她的母親告訴她,「當你遇見他時,你就會知道他是不是你尋覓、等待的男人。那種感覺非常特別,我曾經歷過,並深深為它痛苦、掙扎過,只因為我不止肯向自己承認,所以我的女兒,我不要你也像我一樣浪費了許多時間去問自己是不是瘋了。當你遇見了生命中的男人時,你會只因為看到他便衷心喜悅,會因為他走近你便心花怒放,會因為他注視你便血液加速、心跳加快、頭重腳輕。當你遇到這麼一個能使你反常的男人時,你會愛上他,就像我愛上你父親一樣。」

  她不苦惱她愛上羅斯,她知道只要她願意她就可以得到他。她考慮的是之後,在他們做了愛後,他會娶她嗎?他有未婚妻,而她是個俘虜、是個奴隸,他能排除一切娶她嗎?另外,他還仇視維京人,他能解開這個情給,敞開心胸愛她嗎?

  不過,他娶不娶她並不是重點。重要的是她要不要他作她的丈夫?而她考慮後的答案是:是的。她尋找了那麼久,甚至跨海越洋而來,她沒有理由放棄他、不要他。一旦決定了這一點後,其餘的困難便不再重要。因為她相信她有能力改變命運。

  在她作了決定後的第二天早上,玉妲帶著她上樓打掃靠前庭一邊的房間,那包括羅斯的房間。在進入羅斯的房間後,克莉絲用新的目光打量它。玉妲沒有給她作夢的時間,催促她趕快動手整理床鋪,以便早點下樓準備午餐。

  做到一半時,玉妲想起早先黛麗吩咐她做的事,有一件忘了辦,於是匆匆叮嚀克莉絲打掃好房間就下樓,說完即倉卒離開。

  那是克莉絲第一次獨處。很直覺地,她的視線望向那面排滿各式武器的牆壁。很可惜,那上面有大刀、有長矛、有劍、有匕首、有生了銹的鐵棒,就是沒有一把斧頭。要是能有一把可以砍斷鐵鏈的斧頭,她可以伺機偷溜出去,把斧頭拿給歐雷、多福他們。

  她走到牆壁前面,取下一把最小的匕首。任何一件大件兵器一不見,羅斯一定會馬上發現。但一把小刀,說不定要好些天才會發現。就算發現,也有可能不會疑心是她偷走。畢尤見她一直有人監視,而小刀比大武器更容易匿藏。

  她轉過身的同時,門被打開,她機警地將匕首反手藏在內臂。驚惶使她在頭幾秒沒看清楚開門者,當她看清楚時,驚慌被仇恨取代。

  「是你,你沒死!」

  亞丁根本沒聽見她在喊什麼,他只知道他看到了一個絕色的美女。他的眼睛因驚奇而圓大。「老天,羅斯向我形容的,根本不及萬分之一。」

  同樣的,克莉絲也沒聽見他在咕噥什麼。如果不是距離太遠,她早已飛撲過去。她緩緩地前進,不想讓他提高警覺,更不想讓他發現她手裡有武器。她的走動帶動了鐵鏈。她看見他的眼睛很快掃向她的腳,臉上並浮出同情的神色。

  她冷冷一笑。「我以為你已經死了。屋裡沒有人提起你。」

  「我一直被關在房間裡療--」

  一進入距離,克莉絲立刻向他的咽喉刺過去。他的應變能力出乎意料的敏捷,頭一偏便避開她的突擊。不過她一刺不中,很快改刺為掃。他抬起手想架開,發現她的手一沈,他迅速後退。要是那把匕首再長個一寸,他的手臂一定會皮開肉綻,但它短了一寸,只劃破亞丁外套的袖子,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道細細的血痕。

  她才倒退了一步,她的匕首再次刺向他的咽喉。他的左手及時扣住她的腕部,但長期的臥床使他沒有足夠的力氣拉開她全力的攻擊。匕首劃破了他的脖子,然後下垂。他的右手還來不及幫他的左手抗拒,劍尖已刺入他的胸膛,等他的兩手合手握住她的手拔開刀子時,他的胸口已殷紅一片。

  「老天,你以為你在做什麼!」

  「殺你,狗賊!」

  她沒有握匕首的手,揪住他的頭髮。他半側身,將她握匕首的手拉過腋下,用手臂夾住,然後奪下匕首。克莉絲感覺到匕首離手,下意識地尖叫一聲。她的尖叫聲使得他做了錯誤的判斷,放開了她。手一獲得自由,克莉絲猛力頂撞亞丁的背,使得他踉蹌飛撞向牆壁,然後她撲向落在一旁的匕首。她腳上沈重的鐵鏈使她失去準頭。亞丁轉過身的同時,看到她跌倒,他飛撲了過去。兩人在地上滾了數圈後,亞丁將她壓在身下,把她的雙手固定在她的頭頂。他的臉上沒有憤怒,只有困惑和忍耐。

  「為什麼?羅斯說你對這裡的人雖然談不上友善,但也沒有任何敵意呀。」

  「你殺了史力,我要替他報仇!」

  克莉絲一個擦身,形勢逆轉,變成她在上面。她的雙手扣住亞丁的頭,猛力往地上撞。她才撞了兩下,胳膊便被人抓住。

  「放手!」

  一聽到抓住她的人的聲音,克莉絲僵住了,然後鬆開亞丁,靠著羅斯站。為什麼偏偏是他,不是別人?又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進來?只要再多撞幾下,她就能把那個人撞暈過去,而後一舉結束他的生命,不會再讓他有活下去的餘機。可是羅斯出現了。她可以跟任何人拚鬥,只除了他!克莉絲不甘心地睇視掙扎坐起的人。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亞丁?」

  「我?」亞丁搖著頭,甩去殘餘的暈眩感。「看看我,是我在『做』什麼嗎?」

  「是不像,亞丁。但你最好告訴我怎會發生這種事。如果你告訴我這個女孩一連擊敗你兩次,打得你無招架之力……」

  「你有點同情心,好不好,羅斯?我這些日子來弱得就跟個初生嬰兒差不多,而那個女孩子比什麼都強悍。你要不信,何不親自試試看?」

  「再怎麼剽悍,也還只是個女人。」說著,羅斯摔開克莉絲。那個動作,羅斯原以為可以把克莉絲摔飛開去,結果只使她顛躓了一下便站定。一站定後,她抬起頭怒瞪他。

  「還只是個女人嗎?」亞丁斜視眼瞪羅斯。「我告訴你,這個女孩不是我們那些只會繡花、煮飯、閒時就東家長西家短、說不過你時就哭鬧、撒嬌的女人。她不僅能打,對於兵器的使用,更是不含糊,招招攻擊要害,欲置人於死地。」

  「她為什麼想殺你?」

  「問她吧。」

  羅斯轉向克莉絲。「為什麼?」克莉絲雙手抱胸,相應不理。她一不回答,他立刻失去了耐性,又轉向亞丁。「她有沒有告訴你為什麼?」

  「她說我殺了一個叫史力的人,她要替他報仇。」

  「這個人當然是她的情人無疑了。」

  「不是!」克莉絲怒吼。

  「那他是誰?」

  「我不告訴你。」

  羅斯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說!不說的話,我會……」

  「你會怎樣?打到我說為止?我還是不會說的,我更不會向你求饒,所以你最好還是殺了我吧,因為只要我有機會,我仍然會設法殺死他替史力報仇。」

  「下去!」羅斯低咆,再次摔開她。

  她走得很慢,但走得抬頭挺胸,驕傲得有如一個女王。羅斯皺眉地轉向亞丁。

  「你沒事吧?」

  「我還以為你不關心我的死活呢。」亞丁笑笑地站起。「沒事,只是幾道皮肉之傷罷了。老天,她連警告都沒有就撲了過來,不是一次,而是好幾次幾乎割斷我的脖子。」

  「去清理你的傷口,亞丁。」

  「我正打算要去,堂兄,而且是在黛麗發現這些傷口之前。老天,有個那樣的妹妹,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亞丁?」

  「幹嘛?」他在門口停下。

  「離她遠點。」

  「還用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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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羅斯靠回椅子,等著亞丁擲他的骰子。這是亞丁自受傷後第一次下樓,克莉絲的攻擊,使他在床上多躺了三天。起初亞丁以為無礙,直到發現胸前的傷口血流不止才著了慌,召人呼來愛莎治療。那個變化令羅斯由好笑轉為震怒。

  他命令加了一條長鏈,一端固定在烹飪區的牆壁,一端連結在克莉絲的腳鐐,使得她的活動範圍局限在烹飪區,最遠只能遠及長桌。

  當他的怒氣消褪後,羅斯立刻後悔下了那道命令。他知道她有多憎恨她的腳鐐,如今又加了一條長鏈,她一定恨死他。自那以後,他一直不敢看她,唯恐在她那張美麗絕倫的臉上,看到怨恨和痛苦。

  羅斯真不知道該拿克莉絲怎麼辦?以前他有什麼事都跟亞丁商量、討論,但這一次的情況不同,他不願被亞丁或是任何人知道他是被一個女人弄得神魂顛倒、手足無措。

  他真想知道克莉絲的真實身份。如果她是個女巫,或是維京女祭師,那便可以解釋為什麼他明明討厭她、憎恨她,卻又想要她。也可以解釋為什麼不論他有多努力要將她撇在一邊,驅逐出腦海,她的面孔和絕美的身材卻日日夜夜徘徊在他的眼前,揮之不去。

  他應該不介意、不在乎她是不是受苦,但他介意、他在乎。他應該不介意、不在乎她是人盡可夫的妓女,但他介意、在乎。一想到她跟成打的男人發生過關係,他就氣得頭暈。可是那還比不上知道她為了某個情人,竟要替那男人報仇,更令他受不了。他從來不曾如此對一個女人這麼提不起、放不下過,即使是對他最愛的蘿娜。光是看著克莉絲,就足以銷毀他所有的自制力。令他血脈僨張,為渴求她而悸痛。

  他曾問過多福史力是誰,但多福以反問作答,多福問他克莉絲說史力是誰。很明顯地,從她的同伴那兒,他是得不到解答。

  「如果你不想玩,就明說,堂兄。」

  「什麼?」

  「輪到你擲了,羅斯。若是我不出聲,我看我得坐到頭髮發白,你才會『醒』過來。」

  羅斯對亞丁皺皺眉。「我不像你除了吃、喝、睡覺、玩骰子就沒別的事幹,我有一大堆的事要想、要煩、要處理。」

  「那你告訴我你在想什麼、煩什麼?想王派人來說他要來訪的事?或是想你那些俘虜的事,擔心他們晚上會溜出來把我們全部殺光?還是真正令你想、令你煩的,只有某個俘虜?」

  「你在胡說些什麼?」

  亞丁一笑。「別裝了,羅斯。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她美得令人受不了?」

  羅斯翻翻眼。「告訴一件事,亞丁。對於一個誓言殺你,並差點要了你命的人,你怎能不嫌惡她,反而談笑風生呢?」

  「因為她恰巧不是個可以令人望而生厭的人。誰能厭惡一個那麼美又那麼勇敢得不像話的女人呢?」「我能。」

  「哈,是嗎?只因為她是個維京人?別忘了,她不是丹人,羅斯。」

  「我沒忘。我更沒忘她跟她的同伴是要來洗劫我們的維京人。如果你沒有發現他們,並在林子截殺他們,我們的衛席特堡已經不存在了。」

  「他們只是路過。」一個細細、稚嫩的聲音插了進來。

  羅斯和亞丁齊望向來到桌邊看他們擲骰子玩的美凡。羅斯習慣性地斂起眉峰,但一看到美凡畏怯地垂下眼睛,他立刻舒展眉頭,放柔表情和聲音。

  「你說什麼,美凡?」

  她飛快地瞥了羅斯一眼,看見他並沒有因為她插嘴而生氣,便向他靠近了些。「克莉絲告訴我的。她說他們的目的地是朱諾修道院。」

  「她什麼時候告訴妳的?」

  「她進屋後的第二天早上啊!」

  「她還告訴妳別的嗎?」

  「有啊,好多。她告訴我她們家個個都是巨人,尤其是她爸爸。她說她爸爸不但比你高大,脾氣也很壞--」美凡很快垂下頭。「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妳當然不是。」亞丁笑著將她抱坐在他的腿上。「你哥哥的壞脾氣遠近馳名,連國王都知道,也領教過。」

  羅斯也笑了,讓美凡明白他並沒有生氣。「繼續說,美凡,她還說些了什麼?」

  美凡不答反問,「你為什麼把她鎖連在牆壁呢,羅斯?」

  「因為她想殺了我們的亞丁,而我們的亞丁太虛弱,還無法自保,所以為了他,我只好把她鎖連在牆壁。」

  美凡睜大了眼睛。「她為什麼要殺你,亞丁?」

  「是啊,我也搞不懂。像我這麼好的一個人,她為什麼要我死呢?」亞丁逗著她說道,「她說我殺死一個叫史力的人。她說地要替他復仇。」

  「你殺了史力?」美凡驚喘了一口氣。「喔,亞丁,為什麼是你?她一定恨透了你。」

  羅斯托住美凡的下顎,使她看著他。「你知道史力是什麼人?」他柔聲的問。

  「嗯,她告訴我的。她提到他時,神情好哀傷、好難過。當我告訴她朱諾修道院在五年前就被丹人毀了時,她的表情好駭人,嘴裡嚷著什麼一座廢墟卻賠上史力和其他十五條人命。說完,她生氣地捶了一下桌子,把桌子的盤碟都弄翻了。然後她就往外衝。我當時被她嚇壞了,但我現在知道她生氣是因為她難過。在那之前,她對我很好的。」

  「史力是什麼人,美凡?」

  「亞丁沒問她嗎?」

  「美凡!」

  小女孩的臉色立刻嚇白。「她哥哥,羅斯。她說史力是她的哥哥。」

  儘管困惑、驚疑,羅斯仍為他嚇著了妹妹深深自責。「美凡甜心,我沒有在生你的氣。」

  「但你說過他們是壞人,我不可以接近他們。而我跟她說了話。」

  「不要緊,只要下次記得就好。現在去看看黛麗發現了什麼好東西。她搬了幾箱我們從維京人船上搬下來的皮貨,正在那邊要挑一些適合的毛皮,替妳跟她自己做衣邊的綴飾。」

  美凡高高興興地爬下亞丁的大腿,奔向大廳的另一邊。羅斯望向亞丁,看見他同樣一臉驚訝。

  「會不會我們猜錯了她的身份?一個哥哥!一個哥哥不可能讓他的妹妹被人隨意糟蹋。」

  「不,不可能。她自己也承認她是。」

  亞丁聳聳肩。「那只有另一個解釋,他們的道德倫理觀念有異於我們。也許他們認為女人可以不必從一而終,可以同時跟許多人亂搞。」

  羅斯蹙額,正想開口,旋又閉上。因為黛麗一面快步走過來,一面揚聲興奮地嚷。「羅斯,你看看,你看這件衣服。你有沒有看過質料這麼好的天鵝絨?這布料一定來自遠東。」

  羅斯了無興趣地瞥了眼黛麗亮在身前的衣服。那件衣服的確不同凡響。深綠色的長裙,無袖,在V字型的衣領了綴了一圈珍貴的珍珠,小小的腰圍上,也有一條珍珠腰鏈,環扣是用純金打造的。

  「箱子裡還有一件跟這件同樣式的衣服。不但有搭配的鞋子,還有一對純金的臂環和一條琥珀金項鏈。你要把它們送給可麗嗎,羅斯?她一定會包興死的。如果不,把它們給我吧。裙子雖長,但可以截下來做袖子剛剛好。其實這裙子簡直長得離譜。你看看,我敢說挪威的女人一定個個是巨人。」

  羅斯瞪著拖在地面至少有半尺長的裙子。「拿到我房間去,黛麗。」「你不要我修改修改嗎?」黛麗萬分失望的說。

  「不,還不要。」

  黛麗一走開,羅斯的視線即移向離其他僕人群有一尺遠,正在低頭煮東西的克莉絲。她修長、曼妙的嬌軀優雅地移動著。她身上仍穿著那套過緊、過短的粗布裳。

  「你是不是在想我在想的?」亞丁也望向克莉絲,深思的說。

  「她是那套華裳的主人?」

  「我認為不可能。有那樣的衣服,意味著她不是普通人。即使是王后,都沒有那樣的衣服。光是那些珍珠和那純金環扣,便是一大筆財富。」

  「我也認為不可能。不過我會弄清楚是不是她的。」

  「怎麼弄?把衣服拿給她看,然後問她是不是?她一定會說是。有哪個女人面對那樣的衣服而不心動的?」

  「我們走著瞧看我能不能挖掘出事實的真相。」羅斯狡猾的說。 ☆ ☆ ☆

  那一天的天氣特別熱,克莉絲又在火邊烤了整整一天,熱氣熏得她精疲力竭、身體沈重。當玉妲解開銬她的長鐵鏈,說要帶她去洗澡時,克莉絲感動得幾乎忍不住想抱住她,親吻她。不過為了不嚇著她,克莉絲沒有那麼做。

  她注意到羅斯和黛麗時常洗澡,但僕人則很少。對於愛洗澡的她,實在很難忍受。所以當玉妲說要帶她去洗澡時,她的疲憊消逝泰半。當她發現她是洗頭一個,水也不再像上次是冷水,而是溫水時,她更是高興。

  不過,在她洗好頭髮和身體,發現玉妲拿走了那套地已經穿了兩個多星期的衣服,卻給她一件不能稱為衣服的衣服時,她遲疑了。那實在不能稱為袍或是衣,那是一大塊中間挖了一個洞,兩側空洞洞的布。雖然她可以掩上兩側,用繩子繫住,但在感覺上她覺得她是赤裸的。

  可是再一細思,反正她是回房睡覺,明天早上等衣服乾了後,就可以換回來。所以她沒有異議地穿上那件衣服。但是當她們上了樓,玉妲沒有在她的房門停下,反而推著她繼續向走廊底端走,最後在羅斯的房門前停下時,她驚慌地倒退數步。

  「為什麼?」她問敲門的玉妲。「我是下人。人家怎麼吩咐,我們就怎麼做。」

  「他說他要見我?」

  「他叫我把你帶到他的房間。」

  玉妲打開門,讓克莉絲先走了進去。克莉絲猶豫了一下。但只有一下。她不怕,她只是不明白羅斯為何在晚上找她來。有事他白天可以對她說,不是嗎?雖然玉妲並沒有將腳鐐銬回她的腳,但她已經習慣小步走路,所以她緩緩跨進門裡,玉妲則像第一次一樣,將腳鏈往桌上一放,便轉身離去,並順手關上房門。

  羅斯立在對著門的窗前,面向著她。「我注意到給妳的衣裳並不合身。床上有件衣服,妳穿穿看。」

  克莉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數天前,她或許利用這個機會擊潰他的自制力,但現在她不肯定她還要不要他。不,這不是事實。她還是想要他,她不能肯定的是,去要她想要的是否是個好主意。

  「你要我現在就試穿?」

  「不錯。」

  「你是會離開,還是留下來看?」

  羅斯全身立刻僵直。她當然不在乎讓他看她的裸體。無疑地,她的身體早已被不只一打的男人看過、摸過、玩過。「我沒興趣看妳寬衣解帶。你換衣服的時候,我會背轉過身。」他僵硬的說。

  懦夫。她暗罵,嘴裡卻說,「你真高貴、紳士。」轉向床,她走了一步,然後僵住。

  她一眼即認出那件平鋪在床上的綠色天鵝絨綴珍珠衣服,是她的衣服。她最喜愛的一件。那件衣服對她有特別的意義。她喜歡它不僅因為它漂亮,更因為那是出白她母親的親手縫製。她媽媽最討厭拿針線,可是去年冬天,她媽媽花了好幾個月的工夫才制縫好這件衣裳。

  「妳在等什麼?」

  克莉絲從肩膀往後瞄,瞧見他並沒有依言背轉過身,反而正密切地注視著她,她立刻明白他找她來的真正用意了。他認為衣服是她的。假如她穿得合身,便證明衣服果然是她的。而一個能有這樣價值不菲的衣服的女人,不可能是個出賣肉體的妓女。

  她決定反守為攻。「這是什麼意思?」「什麼什麼意思?」

  她轉過身,瞇著眼看他。「你為什麼要我試穿這樣的一件衣服?」

  「我已經告訴你為什麼了。」

  「啊,是,想看我穿起來合不合身。如果合身呢,就把衣服給我?我想不會。所以,你的目的是什麼?」

  「妳沒有資格問我的動機。」

  忿怒開始表面化。「你忘了我是誰?」

  「對,你是誰?」

  「又來了?這件衣服跟我是誰有什麼關係?」

  「衣服是妳的,對不對?」

  她想咒罵他的絕頂聰明。可是,相反地,她竟然笑了。「你是這麼想的嗎?下一句你是不是要問我是不是處女?」

  「你是嗎?」

  「你以為呢?」她垂下眼睛自睫毛下觀他,並用甜膩、曖昧的聲音反問。當他怒吼一聲時,她立即嬌笑道,「算了吧,大人,你真以為我們這種人穿得起那麼昂貴、華麗的衣服?那起碼要公主、或是富商之妻才穿得起。也只有她們才有場合可以穿。」

  「或是一個富商送給他美麗的情婦的禮物。既取悅她,也取悅他自己!」

  克莉絲設法露出一個自憐的笑容。「你太抬舉我了,大人,要是我能有個既富有,又如此慷慨的情人,我說什麼都會抓住他,不會離開他的。」

  「很好,你已經否認衣服是你的。現在妳可以穿穿看,滿足我一下。」

  「你真殘忍。」

  「怎麼說?」

  「在穿過你們給我的過緊、過短的粗布裳,再穿上那一件衣服,固然是種喜悅,是種享受。但試問你打算讓我穿多久?只能穿到證明你的腦筋有毛病,然後你會再把那些破布衣丟給我。這不是殘忍,是什麼?」

  他笑了。雖然僅僅是抹淺得幾乎看不見的笑,但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笑。他的笑柔化了他臉上的剛硬線條,使得她的心臟怦怦地跳。

  「妳很會說話,但你忽略了一件事:妳沒有選擇權,更沒有決定權。妳的本分即是聽令行事,不管殘不殘忍、合不合理,妳都得聽從。事情就是這麼簡單,妳明白了嗎?」

  「唔。」

  「那就穿。」

  他的聲音很柔,但也很堅定,意味著無論如何他都要看她穿上那件衣服。而一旦他看到那件衣服像第二層肌膚貼著她時,他便會知道衣服是她的,她說了謊。先前對話顯示他已懷疑她不是一個妓女。那在她離開他的房間之前,他會軟硬兼施地以求證她是否是個處女。

  他說她沒有選擇權,他錯了。她有。她可以選擇穿上衣服,然後看著他變得冷酷、殘暴,為一項不是她的過失的宿怨強暴她,因為他曾說過要是她是處女,他會強暴她。她也可以使他熱烈地跟她做愛。

  不管是那一樣,看來時候到了,今晚她就要失去她的童貞了。她怎能以後每思及她的第一次,只記得痛苦、醜陋?她喜歡他,她看得出他也被她吸引,基於激情的結合會是美麗的。如果他一定要知道她是不是處女之身,他可以在事後才知道,而讓她保有美麗的第一次。事後,隨他愛怎麼辦就怎麼辦。

  「你要我等多久?」

  「一整晚,大人。」她輕輕的說,「我才不要被你愚弄。」

  他大步地走了過來。「你敢違抗我?」

  她狀若無辜地迎視他的怒容。「你當然不意外吧?人人都知道我們維京人膽大妄為,你不就曾罵我寡廉鮮恥嗎?我的確如此。若是你要看我穿那件衣服,你得自己動手為我穿,大人。」

  「妳以為妳這麼說我就會就此作罷。」

  「是的,因為你是高貴的大人,我是不知恥的女人。」

  那是一個他不能拒絕的挑戰。伸出手,他扯掉她腰上的繩子,另一手一揪再一掀,將她身上的袍子拉過她的頭,然後丟棄在地上。他的眼睛直盯著她的臉,沒有往下移過半寸。他告訴自己他絕不看。他告訴自己他只看她的臉,但絕不會看其餘的。一轉身,他走到床邊拿起那件綠裳。當他回轉過來後,他卻看了。

  那是他曾想像,但比想像中更晶瑩、更剔透、更玲瓏、更美的身軀。他不知道他走了過去,不知道綠裳自他手裡滑落地面。他甚至不知道他的雙手捧住她的兩頰,不知道他低下頭,直到他嘗到她唇齒之間的瓊漿玉液。輕柔一試探的淺啄,立刻變成火辣辣的熱吻。在那最初的數秒,他完全被慾望吞噬,若是克莉絲曾反抗,他也不會注意到。但她沒有,她毫不猶豫的回吻他。一部分的她是因為她怕他突然恢復理智、推開她,其餘的她則是完全被那種嶄新、陌生的感覺所左右。

  她多慮了。羅斯已經無法中止他所開始的,他打橫一把抱起她,那使她發出一聲模糊的驚呼。聲音模糊是因為她的嘴被羅斯吻著,她驚呼不是因為怕即將發生的,而是怕高度。

  她已經很久沒被人這樣抱過。小時候,要是她玩累了,在大廳睡著時,她爸爸會抱她上床。但當她長到某個階段後,她父親便不再那麼做。他會叫醒她,要她回房睡。那一部分的理由當然是因為她長大、重了。可是羅斯抱她的架勢,彷彿她比根羽毛重不了多少。

  走到床邊,他輕輕放下她,然後在她旁邊躺了下來,這期間,他不曾中斷親吻、放開她的嘴過。當他躺下後,只有胸部與她相觸。那對克莉絲是不夠的。她轉過身傾向他。但那還是不夠的,於是她開始扯著他的衣服。

  他一點也不知道她在做什麼,他完全沈浸在愛撫她、親吻她的喜悅中。當有一部分的肌膚相觸、相親後,那股火焰燃得更烈。一直到她突然停止回吻,抬起頭以便去看該怎麼解開他的腰帶、脫他的衣服,他才知道她在忙什麼。

  他沒有去想女人脫男人的衣服有多奇怪、多放蕩。他的眼中只看到她玉脂般的酥胸、粉紅的蓓蕾、癡醉的表情、發亮的煙水眸子。它們正在呼喚著他去碰觸、去品嚐。他低吼一聲,將她壓躺回床上,然後急急自行褪去自己的衣服。

  他一輩子也沒脫那麼快過。一脫完,他一手揪住克莉絲的頭髮,嘴巴馬上堵過去,腿則分開她的膝蓋,手急切地伸進兩人之間。

  當他的手伸到她的兩腿間時,她的身子一僵,並發出一聲驚喘。他的動作立刻停止,手滑至她的小腹,並微微抬起頭注視她,然後再降下,非常輕柔地親吻她,好像告訴她不會有事,他不會傷害她。好像在告訴她,雖然她是個妓女,但他不會對她粗魯行事。克莉絲完全被他的溫柔感動了。一種新的暖熱感充實了她。

  她無法用語言表達,所以她以身體向他表示。她分開腿,摟緊他。她知道接下來他就要做什麼,但她並不知道那會是什麼感覺。而她現在想知道那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羅斯不需要暗示,不需要鼓舞。他摟起她,貼向她。這是他第一次不必保留力氣,不必為了怕壓碎比他矮小數十公分的女人而克制自己。他身下的女人也緊緊摟著他,歡迎他的重量,彷彿那樣可以使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烙下他熱情的印記。他開始進入她,緩緩地、珍惜著、咀嚼著、延長著他夢想的這一刻。而後,他遇到了障礙,他體內的警鐘立刻大作。

  克莉絲早為這一刻做好了防備。她屈著腿,腳底抵著床面,雙手按著他的臀部,在他停下,並抬身欲起的那一刻,她挺身往上衝。

  羅斯完全沒有想到她會這麼做。他抬起頭只來得及看到她那一瞬間痛苦地閉緊雙眼。她沒有發出痛呼、慘叫,只發出了一聲輕輕的抽氣聲。而後她美麗、扭曲的臉孔,很快恢復漂亮的光滑,並睜開眼睛注視他。

  他怒不可遏的低吼,「剩下的是不是也要由*來?」

  「如果你希望的話。」

  他再度低吼了一聲,然後大笑地獲緊她,狂炙地對她做愛。 ☆ ☆ ☆

  在她要睡覺時,一陣涼風自敞開的窗戶吹了進來,吹醒了她,也吹熄了床邊的臘燭。羅斯翻身下床,走到稍遠的桌子,拿桌子上的臘燭。

  由他敏捷的動作,可以看出他不是在睡意朦朧中起身,那表示他一直在清醒狀態。那麼在這段時間他都在想什麼?她不會認為他還在生她的氣,因為自第二次做愛後,他一直摟著她。而第二次和第一次幾乎沒有間隔。她還沒有自雲際返回,又被他送進天堂。現在她才明白她的父母為何有許多時間都關在房間裡。她的母親在教導她生理知識時,曾試著向她形容做愛會有什麼樣的感覺。但她的母親無法使她明白。而今她才知道這種感覺是只可意會,無法言傳。

  羅斯點燃床邊的蠟燭後在床沿坐下。當他沒有立即躺下時,她伸手輕撫他的背部。羅斯的身體很乾淨,每一根線條都像鑿自岩石般的剛硬,充滿力與美。她可以永遠這麼看他也不會厭倦。

  他轉過頭看她,她收回手。

  「為什麼停?」

  他的表情難以揣測,她決定說實話。「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歡我碰你。在我們家,我們習慣用親吻、擁抱表達愛。但你們也許沒有這個習慣,如果沒有,你會覺得我很大膽。」

  「我已經認為妳很大膽了,」他躺了下來。「老天,我從來沒有見過像妳這樣毫無顧忌、毫無保留、毫不羞恥表達感情的人。你使我希望我能回報妳的愛。」

  克莉絲閉上眼睛。他實在不必告訴她他無法愛她。他可以擺在心裡,好讓她多作一會兒的夢。睜開眼,她讓傲氣流露在她眼中。

  「你為什麼談到愛?」她看見他緊繃,然後皺眉。很好,能傷傷他的白尊也是好的。克莉絲苦澀的想。

  「這麼說,你剛剛的話並不是在說你愛上我了?」他僵硬的說。

  「不是,我是在說我喜歡你的身體。」

  「非常好。就一個處女來說,妳的本錢加上妳的本能足以讓妳在妓女界出類拔萃。」

  克莉絲抽了口氣。「你要再敢說我是妓女,我會挖出你的眼睛!」她勃然大怒的說。

  他咧嘴一笑。「你為什麼要讓我以為妳是呢?」

  「你知道為什麼。」

  「不,我不知道。」

  「你說過要是我是個處女,你會強暴我。這話你忘了嗎?我要你,但不是那種方式。」

  他先是微笑,然後大笑。「老天,我一時的氣話,妳怎能當真?」

  克莉絲冷冷地瞪著他。「你是說要是你早知道我是個處女,你並不會強暴我?」

  「不會。但以今晚為例,若是妳反抗我,在妳,妳會稱之為強暴,於我,我稱它為我的權利。」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知道,在你,你認為你是主,我是奴,你有絕對的權利支配我。但我不是在說我們的階級,我指的是你會不會基於復仇心理強暴我?」

  「不,不會。」他抬起手揉去她眉間的結。「妳怕我會?」

  「嗯。」

  「那件衣裳是妳的吧?」

  她歎了口氣。「是我的。」

  「既然妳以前沒有男人,也沒有丈夫,那表示妳們家是個富豪之家。」

  「我爸爸是有錢。你要我的家人付你贖金贖我?」

  「不。」他簡潔的說。並支起手托住腮注視她。

  「很聰明的決定。要是你那麼做,我爸爸會要你娶我。」

  「娶你?一個維京人?」「你不必說得好像比死還悲慘。」

  「對我是如此!」

  「喔!衝你這句話,我會要你娶我!」

  「妳癡人說夢話!」

  「是嗎?那我告訴你,等我爸爸帶人來時,他一定會殺了你!」

  他抓住她兩肩,「妳是說會有更多的維京人來這裡?」

  他語氣中的冰冷,使她一陣扭曲。僅僅數秒鐘之前,他還有說有笑,她為什麼要氣昏頭,說了不該說的話,破壞了美好的氣氛?

  「不,羅斯,那是不大可能的事。」她真誠的說,「我爸爸是個商人,他以為船是航行到市集去賣皮貨,他並不知道船駛到這裡來。船員不認為他會同意他們到這個區域,所以沒告訴他。」

  「那你剛才為什麼那麼說?」

  克莉絲及時嚥回笑容。他的個性太嚴謹,分不清幽默和譏誚的差別。「套句你剛才的話,氣話你也當真?」

  「你說船是他的,那率領水手的人是妳哥哥史力了?」

  「我沒告訴你史力是我哥哥,你怎麼知道的?」

  「美凡告訴我的。妳為什麼不要我知道他是誰?」

  「你認為我是隨船的妓女。若是你知道我有哥哥在船上,你會不懷疑我的真實身份嗎?」

  「我是懷疑,但我不知道貴族的道德倫常如何,難以論斷。」

  「我們的道德倫常跟你們的沒兩樣標準!」克莉絲沒好氣的說。

  「妳為什麼跟他們上船?」

  「你的問題可真多。」

  「是我的好奇不近人情?還是匿有更多秘密不想讓我知道?」

  她哼了一聲,讓他知道是他窮問不捨的態度惹她不快。她沒有什麼事不可對人言,尤其是事已至此。但她沒必要事事都告訴他。況且他要知道她上船的理由之一是找丈夫,他會怎麼想?他已經表示得很清楚,他不娶她。

  「理由很多,但都不重要。你若一定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我是偷溜上船的。」「妳這麼想嘗嘗殺人劫掠的滋味?」他難以置信的說。

  她厭惡的白他一眼。「我說過沒有人知道船要來這裡,除了那一船的人。當我哥哥發現我在船上時,船已航行數天,他氣壞了。因為他不能送我回去,他怕我會向我爸爸告狀。」

  「而當妳知道他們是要去洗劫一間修道院時,妳一定震驚極了。」

  他是在諷刺她。克莉絲被激怒了。「你是個基督徒,對你而言,去搶一個聖地的奉獻物是野蠻、可鄙的行為,但這世界上有許多地方、許多人的信仰跟你們的不同。他們從來沒劫奪過別人的財物,可是他們的父親、祖先做過,他們從小就被他們父親、長輩告訴他們的冒險故事深深迷住,並受其影響。他們知道丹人已經佔據了你們泰半的領土,也知道丹人會掠奪光你們所有財物才會罷休。所以他們想在丹人掠奪光前,發一次財。那是他們發財的最後機會。」

  「妳是說他們認為我們薩克遜人反正會被洗劫一空,誰來殺,誰來搶都沒關係?」

  克莉絲苦笑,那正是她當時的感想。「我哥哥什麼都沒告訴我,因為他……什麼理由,現在都不重要了。總之,我剛剛告訴你的話是多福告訴我的。而他是在大家被俘時才告訴我的。我不是在替他們辯護,我只是瞭解他們的動機。」

  「你們有件事失算了。」他冷冷的說,「我們薩克遜人不會輕易把我們的東西『讓給』丹人,或是任何人。」

  「是啊,下面的那一半維京人發現了。」她一樣冰冷的說。

  「妳哥哥的死,是他自找的。」

  「那該使我覺得好受些,不哀痛些?」她沒期望自羅斯處得到安慰。因為她知道她不可能得到。她移到床邊站起。

  他抓住她的手。「去哪兒?」他說得並不尖銳,但語氣中除了好奇,還有別的。

  她看看他的手,然後他的臉。「回房。」

  「為什麼?」

  「你盤問完了,而我累了。」

  「那就睡覺。」

  「你要我留在這裡睡?」

  他沒有回答,但拉她躺回床上的動作把他的意思表達得很清楚。

  「你那邊的牆上有一牆壁的武器,你不怕半夜在睡夢中被我殺死?」他將她拉貼著自己,手摟著她的腰。「妳會嗎?」

  「不會。但我可能會逃。你沒有鎖上你的門。」

  他咯笑。「如果那是妳的計畫,妳不會說出來讓我知道。睡吧,克莉絲,我沒有昏了頭。大廳我留下一個守衛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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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克莉絲滿含愛意地注視羅斯的睡容。她不想離開他,但她沒有天真到認為上了他的床,便可以免去一切的雜役。歎了口氣,她輕手輕腳地離開床,拾起那件灰衣穿上。算算時候,玉妲恐怕已經開始在樓下忙了,她得在更多僕人醒來前,回到浴室去取她晾在那裡的衣服。

  順手地,她一併拾起她那件綠色的華服,拿到頰邊輕輕摩挲,然後依依不捨地放在箱櫃上。

  「克莉絲?」她很快走到門邊時,聽見羅斯叫她。轉過身,看見羅斯坐起身,睡眼惺忪,頭髮凌亂,可人極了,不自覺地,她的唇邊綻出一抹淺容。他的樣子活像稚氣未脫的大男人。

  「妳要走了?木叫醒我?」

  「時間還很早,我不以為你想這麼早就起床。」

  「過來。」

  她猶豫一下,但只有一下。如果他想再做一次愛,她不想反對。事實上,她想不出有比做這個更愉快的一日之始法。

  她走近床邊,他握住她的手,輕輕地。當他抬頭看她時,他的眼中並沒有她想像會有的熱切和渴望。

  「要去哪兒?」

  「下去工作。」

  「那妳忘了一件事。」

  「沒有哇,我……」她強大嘴巴。不可能,他不可能要她再戴上那玩意兒。克莉絲睜大了眼睛。

  「戴上,克莉絲。」

  她想抽手,但他收緊箝握,「在我們……你還要我戴上那個?你怎麼這麼沒有心肝?」

  「我知道妳恨透了那東西,克莉絲。」他輕柔的說,「我也不想見妳拖著那沉甸甸的東西走路,可是我沒有其他法子可以確定妳不會逃走。有太多的奴隸逃跑過,他們逃到北方,加入丹人的軍隊。而妳也會,你也會逃往北方,然後設法回到妳的故鄉。」

  「我的其他朋友會,但我不會。我不會丟下他們自己一個人走。」

  「但你會幫助他們逃跑。」

  「要是我說我不會呢?要是我說我不會離開你這間房子一步呢?」

  「妳不能希冀我相信。」

  「為什麼?你不是相信我不會殺你嗎?那你為什麼不能相信我不會逃呢?」

  「說得好!我有自信可以應付你的任何『叛逆』行動,但我絕不冒任何會失去妳的險!」

  「你對其他的奴隸就沒有手銬腳鐐!」

  「那些不列顛人在被我們祖先征服後,世代以來都是奴隸,他們已把衛席特堡當成是他們的家,但妳不同。妳嘗過自由的滋味,妳的家不在這裡,妳沒有理由會不想走。」她沒有?他一定是個超級瞎子,才會看不出來他便是她不會走、不想走的理由。而他若以為她會就此甘心受他的安排、擺佈,他更會是個超級大蠢蛋!

  一抹冷漠浮上她的眼睛。那是他前所未見的冰冷,「很好。你可以放開我了,大人,我會自己戴上那東西。」

  他皺起眉,放開她,看著她走向桌子,拿起腳鏈自己戴上,「妳可以不必銬另外的那一條,克莉絲,如果妳答應不再企圖殺亞丁的話。」

  轉過身,她冷冷看著他,「如果你開的條件是要我答應不逃,我會接受。但我絕不會答應你不殺他。」

  「他是我堂弟,克莉絲。這點對妳沒有半絲意義?」

  「而史力是我的親哥哥,兄仇不共戴天。」

  「那麼另外那條鏈子將銬到亞丁的傷完全好。如果不是你那麼有力氣,我根本不會加那條鐵鏈。」

  「我絕不會因為自己健康、有力,而感到羞愧,相反的,我很自豪。還有別的事嗎,大人?」

  「沒有,走!」她的冷嘲熱諷激怒了他。

  當克莉絲下巴抬得高高的,走出房間時,羅斯的氣惱達到頂點。不錯,他是可以不銬她,但問題是他是衛席特堡主人,他得為他統治下的人民負責。若是他讓她自由,她既不保證她不會再傷害亞丁,又一定會釋放她那些同伴,一旦她那些同伴獲得自由,他們會不回過頭來殺盡堡裡的人嗎?那時,她能阻止得了他們的屠殺嗎?

  他真該在一擄獲那些維京人時就殺了他們,如此一來,不用天天擔心、寢食難安。不,如果他一開始就殺死他們,那克莉絲也會在死亡之列。他便不會知道她是個女人。

  一思及此,洶湧的怒潮一卷而退。羅斯躺回床上,手下意識地摸著旁邊的空枕。她是個聰明、理智的女人,她不會氣很久的。很快地,她便會想通他是有理由的。

  但是克莉絲想不透,她一整天沒講過一句話。當晚到了休息的時候,玉妲再一次地帶著她走過她的房間,行向廊底。不過這一次克莉絲沒有傻傻地跟過去,她在自己的門前停下,打開門,走了進去,然後大力甩上。

  「妳這是什麼意思?」玉妲衝了進來,「妳看見我繼續走的,不是嗎?」

  「那又怎樣?」克莉絲在她的草榻躺下。「他要我帶妳去他的房間。」

  「所以?」

  「所以妳得去。」玉妲歎息道,「他是妳的主人。」

  克莉絲轉面向牆壁,「妳不必替我打開腳鏈的鎖,玉妲。妳可以鎖上門離開了。」

  她沒有看見玉妲搖頭歎息,沒有聽見玉妲離開和鎖門的聲音。她一味地咬緊牙齒,握緊拳頭,想平復全身漲滿的郁氣。當她無法遏抑時,她翻了一個身,拚命捶著草榻,直到她累了、倦了、停了。

  羅斯進門看到的,即是她趴著一動也不動的樣子。他在吩咐僕人準備這間房間給克莉絲之前,曾來看過一次。他命令僕人搬出所有的傢俱、桌椅,只留下那張靠窗的小小床榻,供她晚上睡覺,房間裡很暗,因為他沒有吩咐人給她臘燭照明。

  「為什麼妳不到我房間去?」

  「因為我累了。」

  「也因為妳還在生氣?」他走到草榻旁蹲下,碰了碰她的肩膀,「坐起來,我替妳解開鐵鏈。」

  她翻過身,但沒有坐起,「除非你打算也一併拿走它,否則就讓它留在原處。」

  「別得寸進尺,你要知足。」

  「還要懷感謝之心?別想。」

  「我明白了。妳以為上了我的床之後,情勢就會有所改變,對嗎?」她沒有回答,他捏住她的下巴,逼問道,「對不對?」

  「對!」她悲憤地嚷,「若我是你我不會如此殘忍,我不懂你怎麼能。」

  「妳懂,你只是不喜歡,你一定知道我也不願如此。」他不耐的說。

  「我知道嗎?我只知道你是這裡的主人。我只知道任何加諸在我身上的事,都是來自於你的命令。」

  他失去耐性,站起身,瞪著她,「你要選擇,是不是?你要不再被銬上那東西,是不是?好,妳可以不銬,然後被鎖在房間裡--我的,如果你願意--一步也不能踏出。如此一來,你白天的雜役可以全免,只需在晚上陪我睡覺,怎麼樣,你是不是比較喜歡這個安排?」

  「你還不如把我關到地牢!」「我們這裡沒有,況且我的房間不是比較舒服?兩者妳選擇哪一個?」

  「你這算給我選擇嗎?給我一個我能接受的!」

  「妳能接受的?那一定是指要完全的自由。可以,我可以殺死妳那些同伴,然後讓妳……」

  「什麼!」她坐起來。

  「自由在堡裡走動,只要他們不再存在,我的人就不必顧慮若讓他們逃走會有家毀人亡之憂。而你,就算你逃走,我也能不傷一兵一卒輕易地把你找了回來!」

  「你在開玩笑!你不會殺毫無抵抗能力的人!」

  「我會。他們是我的敵人。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今天是他們沒有機會,若有機會,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殺死我。打一開始,我就不喜歡留下他們這些禍患,但亞丁說服我他們可以利用,結果害我天天提心吊膽!」

  「既然如此,你連我一塊殺了吧!你明知道我不會為了自己犧牲他們!」

  「啊,是的,妳也是我的敵人。」他輕柔的說,「但我喜歡留下妳這個禍患,現在妳是要把腳伸出來解除今晚的栓桔,還是另做其他的選擇?」

  克莉絲怒瞪著他,但仔細思量,她還是伸出腿,免得他又改變主意,解開腳鏈後,他把鏈子掛在脖子上,兩手拿著鐵環。

  「我要跟妳做愛,克莉絲。」他的聲音變得沙啞、急促,「我知道妳會拒絕,因為你憤恨未消,但我還是要問,你願意到我床上睡嗎?」

  「不。」她簡潔的答。

  「我可以堅持。」

  「那你會發現我的反抗會是什麼滋味。」

  他歎了口氣,「那我只好希望妳的氣會很快消失。」說完,走了出去,並鎖上門。 ☆ ☆ ☆

  接下來的日子,羅斯每晚都會到克莉絲的房間再去問一次,而每一次他都會得到相同的答案。起初,他還是很有風度地接受拒絕,但逐漸的,他開始不耐、暴跳如雷。

  克莉絲當然不會以為他成天板著面孔,對他的侍從呼來喝去,全是因為對她的慾求不滿,她很願意那麼想,但沒有願意到自欺的地步。在那一星期裡,她經常自敞開的窗戶和門看到工作中的多福他們,但他們無法看到她,因為她被局限在大廳的最裡面、最角落。由於他們仍然沒有人逃亡,克莉絲不禁擔心他們是為了顧及她,而不敢輕舉妄動,她曾考慮向羅斯請求讓她和他們見見面、說說話。可是自她拒絕上他的床後,他的情緒一直很不好,連他妹妹及所有的僕人、侍從,都噤若寒蟬,避得遠遠的,唯恐倒楣地成為出氣筒,她又何必明知他一定會拒絕,而去招惹他的不快呢?

  似乎沒有人知道羅斯為何突然變得如此難以侍候。也似乎沒有人知道羅斯跟克莉絲那一夜的事,除了玉妲。由於那天晚上屋子裡既沒有頑強的尖叫聲,第二天她也沒有在克莉絲身上發現任何的青紫淤傷,她便得到她想要的結論。不過當克莉絲堅持她的原則,羅斯的脾氣愈來愈壞時,玉坦便常常罵克莉絲愚蠢、頑固,不會運用古老的傳統取悅她的主人,使大家的日子好過些。

  令克莉絲不解的是不論在前一夜羅斯有多不快,隔天夜裡他依然來到她的房間,重複前一晚的問話,每一次她以為她已經將他惹怒到極限,以為他會用暴力解決他的欲求、會脅迫她屈服,但他沒有,她知道她仍要他,作祟的是她的驕傲和自尊。

  終於有天晚上他沒來,克莉絲等了一夜,她試著說服自己她不在乎他到別處尋歡,試著說服自己他畢竟是人,也會賭氣,會要個小鳥依人、百依百順的溫柔人兒。

  第二天她發現她什麼事都做不好,一整天整個人心浮氣躁,難過極了。到了傍晚時,她已經肯定羅斯對她失去耐心和興趣了,因為一整天她都沒有看到他的人。不過當她回房間時,她還是私心祈禱羅斯沒有放棄「馴服」她的意志,她要他屈服她。男人都喜歡馴服女人,不是嗎?他應該也不例外,不是嗎?所以他應該不會放棄,不是嗎?

  但等了又等,始終不見他來,她不得不接受他不會來的事實,歎了口氣,她褪下身上的衣服,準備入睡。

  她才剛躺好,便聽見開鎖聲,接著,門被打開,廊上的炬光烘照出她熟悉的身影,她每一個瀕死的細胞統統復活,頹然的心臟喜悅地開始怦跳,不過她的驕傲和慧敏沒有讓她的喜悅與雀躍形於瞼上。克莉絲靜靜地躺著,注視著那張背光、看不見表情的臉孔。

  他就那麼雙腿叉開站在門口,既不開口,也不動。數分鐘後,她明白他是不打算開口談話了,好吧,他不開口,她開口,這一步,她可以退。

  「你是來跟我說你不再銬鎖我的嗎,大人?」

  「不是。」「如果以我的母親向你發誓我絕不會離開這裡呢?」

  「也不行,妳可能恨妳媽媽,也可能你媽媽已經過世,那樣的誓言一點效用也沒有。」

  她支起手肘,讓薄薄的被單滑落露出她的胸部,她知道這招很不公平,但她已經厭倦了這種僵持,她在聲音裡加進足夠的怒意,使他相信她沒有注意到她做了什麼,「你認為女人就沒有榮譽感嗎?我剛好非常愛我媽媽,她現在也還活著,更不用說一定在為我擔心得半死!或者你是因為我是維京人,所以不相信我的話?」

  他朝前跨了一步,但很快停止,「話,人人會說,行動,才能證明一切。」

  「因為我執意要為兄報仇?」她沉下聲音,「還是因為我沒有任你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他握緊拳頭,告訴她她一箭中的。

  「老天!妳簡直是天下最笨、最難理喻的女人,看來我是白白浪費時間了,妳根本不想瞭解!」

  「我瞭解,羅斯,所以我讓了步。」

  「妳有嗎?」

  「我有,我提出了保證,那對我來說,已是最大的讓步,因為有一半的我仍想離去,仍想回家。」

  「我不相信那些我才剛剛認識的人的話,不管是男人或是女人,我更難以相信妳那一半會真心想留下來,為了什麼?為了當個沒有權利、沒有希望、沒有自由的奴隸?不,我不信。」

  「說的也是,我幹嘛留下來?」克莉絲嘲弄的說,「當然不會是為了你。」

  「我?」他嗤之以鼻,「妳這樣天天拒絕我,還要我相信妳是為了我才做了如此大的讓步?妳何不從今晚開始說服我相信你的那一半有多真心?」

  「而你會以從此不再銬鎖我為交換條件?」

  「妳--」

  他沒有說完,低咒了一聲,然後轉身走了出去,大力甩上房門,一看到他往外走,又看到門迅速關上,克莉絲沮喪得想大叫。

  「你可真容易接受失敗!」她慍怒地迸出齒間,聲音略微大了些,門很快又被打開,使得她驚喘了一口氣。「我沒聽錯吧?」和他的甩門聲一比,他現在的聲音太平靜了。

  他任房門開著,一步一步刻意緩慢地走了進來,克莉絲把那條薄薄的毯子拉到下巴,在他高大魁梧的身影籠罩下,她突然覺得好脆弱、好渺小、好--岌岌可危。但她的驕傲不容她露出害怕、畏懼、不安的神情,她挺了挺身,強迫自己迎視他。

  「你以為你聽見了什麼?」

  「一個挑戰,而當你提出一個挑戰時,就必須準備接受它的後果?」

  「什麼後果?」

  他彎身扯下她的毛毯作答。下一瞬,他已撲疊在她的身上,兩手固定住她的頭,嘴巴向她湊了過去。但他們的唇瓣相接之前,他被她猛力一推,推得翻落她身旁。

  克莉絲知道她之所以能推開他,完全是因為出其不意,而她也善用這個難得的機會跳起身,衝向門口,但她才邁開一步,腳踝即被羅斯抓住,接著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落地後,她就地一滾,滾離他,另一腳踢開他,當她站起身時,他也站起。那表示她不可能跑得出去,但她仍慢慢向門口退,而他一個移動,便擋住了門口。

  「回你的床上去,克莉絲。」

  她倔強地搖搖頭,往另一個方向退,她當然不是真心想逃開他,但她要他那麼想,她等了那麼久,終於盼到他採取行動,為了他的面子和自尊,她不會不反抗,但她要贏的人是他--至少要他認為是他嬴得這一回合。

  當她看見他以憤怒的姿勢解下腰帶,脫去衣服時,她的心跳得像擂鼓,她並沒有忘記她若把他逼到極限時,他固然會被迫採取行動,但他的行動很可能會附帶著暴力,他極可能會打她、處罰她。他是那麼地高大,又是那麼地孔武有力,她有可能會反受其害。

  他脫下最後一件衣物後才開始慢慢走向她、如果她不是赤裸的,也如果自走廊的火炬光,沒有照出她一半的裸體,他會停下來,會重新考慮他即將做的,但他已被慾望燃燒得只看得見她、只想要她。

  退碰到牆壁後,她打斜移離牆壁,並設法不被逼向牆角。當她的腳碰到草榻時,她做了一個假動作,然後雙手合握橫掃過去,她算定那一揮至少會使羅斯飛撞向牆,但她失算了,她的雙手被他箝住了,再一帶一轉攔腰抱起她,擲在草榻上。

  草榻很薄,所以那無異等於被擲在堅硬的地上,她體內的空氣,被那重重的一拋,全壓出胸膛,連神經也震麻了,她還來不及恢復知覺,羅斯已壓在她的身上,並在她用腿踹開他前進入了她。

  他聽見她驚喘了一口氣,顯然是被他的刺激恢復了呼吸和知覺,當她抬手推拒他時,他咯咯笑,因為他已為她的任何反抗,作了萬全準備,她的掙扎將會全部徒然枉費,她的蹬足發生不了作用,她的雙手也推開不了他,而她猛力搖擺臀部,想甩開他,不但沒有得逞,反而使得他更加進入她的深處,她再次驚喘,不過他知道那是因為她震撼於他的完全充滿,而他也驚喘,為那深沉、猛烈的快感震盪不已。

  「投降吧!」他緊緊貼著她,在她耳邊低語,「別再反抗了,妳已經輸了。」

  她的回答是另一次更大的搖擺--當然是為了甩開他,而結果是她發出一聲呻吟,他則倒抽了一口氣。

  「喔,我收回。」他屏息的說,「妳再全力反抗我吧。」

  克莉絲幾乎為之失笑,而如果她笑出聲,她一定會功虧一簣,但幸好他的嘴唇及時蓋了下來,強烈地需索她的反應,殘存的理智立刻命令她繼續假裝,她轉動頭規避他的吻,可是他的嘴如影隨形地跟著她,不管她怎麼轉,他總有辦法攫住她的嘴不放,最後她放棄了假裝,接受了他的吻,熱烈地反應他的每一律動。

  幾乎立即地,她達到了高潮,也感覺他的高潮在她的體內呼應,那使得她幾難相信世上會有如此絕妙的感覺存在,更使得她遺憾必須回返真實的世界。

  他沉甸甸的身體重重地壓著她,但她一點也不介意,她的手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髮,細細地品著他貼著她的心跳和呼吸。她的心跳仍很急促,他的呼吸依然粗重,但她相信他正在恢復之中,也在回味之中。

  他在想什麼?就男性自大的心理揣測,他極可能正在想是他高超的做愛技巧,使她完全屈服,他怎麼想都好,只要他別想到這事有可能是出自她的神機妙算。

  她的手滑到他的肩膀,他抬起頭,她的手移到他的胸部,他的心跳已經不再急促,恢復了正常速率。她試著讀他的表情,但他的表情高深莫測,事實上他也正在凝視她,也好像在探詢她的想法。她想像著他若發現實情時的反應,想著、想著,她的唇邊綻出一抹笑意。

  「妳不生我氣了?」

  「我當然生。」

  他愉快地笑出聲,「你生氣時都會笑嗎?」

  「你沒聽過『笑裡藏刀』這句話嗎?」望著她表情嚴肅的臉,他搖了搖頭,心想,他永遠分不清她什麼時候說真話,什麼時候又是在開玩笑,「我想我該道歉。」

  「是啊,你是該。」

  他冷哼一聲,挺身欲離開她,但有那麼一瞬,他們的接觸反而更密切、更深。克莉絲閉上眼睛,品嚐著他離開她前那瞬間的感覺。

  羅斯看到她的表情,他倒抽了口氣,「天,你是故意的?」

  她驚惶地睜開眼睛,「什麼?」

  「妳那個表情……在我們……的時候,你臉上--」

  「你怎麼知道?你看著我?」她露出興趣濃郁的表情,「是什麼樣的表情?下次我得看看。」

  「那種表情會使一個男人發瘋。」

  她笑了笑,「別擔心,大人,我又沒說再一次會是跟你。」

  「我希望妳是在開玩笑。」他站起身,再一把拉起她,另一手撿起地上的衣服,包括她的,「如果不是,妳會後悔說了那句話,我不准許妳有別的愛人,除非我不要你,否則妳只能有我。」他拉著她走出敞開的房門。

  克莉絲頓時飛霞滿面,她領悟到門一直是開的,要是有人經過……

  羅斯將她拉進他的房間,關上房門,扔下手裡的衣服,雙手困住她,「現在我要罰妳把我懸了那麼久的罪,我罰妳今晚不許睡。」

  「這是挑戰嗎?」她希望那是一個承諾,那表示他們的關係變了,表示他妥協了,而她不會讓他失望他所做的讓步,她會向他證明她是最好的伴侶。 ☆ ☆ ☆

  曙光初露時,羅斯被他的手下輕輕搖醒,告訴他俘虜發生內訌,不過已經平息,但多福要求見他。

  羅斯打發他的手下先退下,既然紛爭已經平息,他便沒有必要立即趕去,他寧可多看一眼他的枕邊人。

  曙光雖然只有一束,但已足夠讓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克莉絲的睡容,她睡得很沉,絲毫沒有被他的手下吵醒。他一點也不意外,因為他真的沒有讓她睡多少覺,按理,他應該和她一樣累,可是奇異地,他不但不覺得疲勞,反而覺得精神煥發。

  她蜷曲成球,好像她很冷似的。無疑的,這是北方天冷使她養成的習慣,蓬亂的美麗金髮,像道瀑布般地披散在她身上、枕上、床上。薄薄的床單,只蓋到她的腰際,把腰以上的雪白柔嫩美景,悉數呈現在他的眼底。

  她是第一個與他共度一整夜的女人,也是第一個讓他看睡態的女人,他介意嗎?不,他不介意。相反的,他非常喜歡她睡在他懷裡的感覺,但為什麼是她?他不是討厭她、輕視她、憎惡她的嗎?雖然她是個女人,但是個維京女人,他們愛好殺人、劫財、掠地、褻瀆神明。她甚至還跟隨男人到這裡,想要洗劫他們的聖地,對於這樣的人,他怎麼能不憎惡、輕視?就算不憎惡和輕視,也該克制慾望,抗拒她的魔力。

  昨晚表面上看起來是他勝利,但事實上她卻略勝一籌,昨晚若非他迫她投降,她一定會再繼續拒絕他下去,那意味著她的意志力比他強,意味著她雖然要他,但仍堅持她的原則--一個她更想要的東西,也意味著同樣的情形會再發生,因為教他抗拒要她的慾望,簡直等於要他不要手跟腳一樣,即使是現在--在要了她一夜後--光是看著她甜美的睡相,他仍想要她。而如果不是他必須離床去看看那個多福究竟有什麼事要和他說,也如果不是他深知他回來後還可以再與她做愛,他會此刻就要了她。

  不曉得她知不知道她是個罕有的女人?光想到他對她有絕對的擁有權,便令他飄飄欲仙。一名俘虜奴隸比生來就是奴隸的不列顛人,或是犯罪的奴隸,更沒有權利,犯罪的奴隸有時限,不列顛人只要存夠錢,即可買回他們的白由。但俘虜沒有,他們的命運、生死完全由他們的主人決定,他可以賣、可以殺、可以換贖金,一切但憑他的高興。克莉絲是他的俘虜,那使得她只屬於他,就像一名妻子一樣,他可以隨時隨地要她、佔有她,而她不能拒絕,沒有權利拒絕。不過更令他高興的是她一點也不輕視他的慾望,相反的,她著迷於他的身體,就像他著迷她的一樣。

  他決定那一天會是好的一天,即使是院子裡的那一群人,都休想破壞他的好心情,他微微傾身,把床單拉蓋到克莉絲的肩膀,然後輕手輕腳地下床著衣。

  他到達庭院時,那群人已排站在為關住他們而新建的木屋前,他向韋特點了一個頭,示意他可以把人帶去給萊曼,單留下多福一人。

  多福的面孔十分沉重,像有嚴重的心事似的,羅斯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們到木屋裡談。「聽說你們今天早上自己人打自己人,願意告訴我為什麼嗎?」

  「那個?那沒什麼。」多福揮揮手,表示不值一提,「是巴尼說了一個不好笑的笑話,把歐雷惹火……」他注視著羅斯,開始一字一句的說,「是關於你和克莉絲的。」

  他打量著那張面孔,「你也不覺得巴尼的笑話好笑?」

  「不錯,太久了,沒看到克莉絲,我要見她……求你。」

  他震動了,要那樣的大男人開口說那個字,他知道那有多困難,多福和克莉絲究竟是什麼關係?多福曾說只是朋友,但真的只是朋友嗎?在他以為克莉絲是男孩子的那些日子裡,他曾不止一次看到多福比其他一個維京人都照顧克莉絲。

  「你認識克莉絲多久了?」

  「從小,我們是鄰居,自小我們就一起游泳、打獵、騎馬。我妹妹跟克莉絲是好朋友。」

  「這麼說她是你妹妹的朋友,可是你卻一副把她視為你的責任的樣子,為什麼?」多福閉緊嘴巴,羅斯繞著他走,走到他的背後始停步,「難道是因為她哥哥死了?還是因為她對你不僅是你妹妹的朋友,也不僅是你的朋友?」

  「太快了,講慢點,薩克遜人。」多福轉面向他,「要不然把克莉絲帶來,讓她同我說。」

  「聰明,假裝聽不懂,嗯?不過沒那個必要,她在大屋那邊過得很好,既沒有受到虐待,也沒有做苦工,所以你不用擔心他。或許我誤會了,你不是擔心她的情況,而是想她互通訊息?」

  「你當然這麼說,但我還是要見見她,親口問她。」

  羅斯搖搖頭,「如果這就是你要說的……」他開始走向門口。

  「不許你碰她!」多福陡然叫道。

  羅斯驚訝地回過頭,「什麼?」

  「不許你碰她。」

  他開始大笑,「你恐怕忘了你現在的身份了,維京人,不許?你自身尚且難保,還敢大言不慚。」

  「你會娶她嗎?」

  「夠了,維京人,她到大屋是去做奴隸,不是當客人。我說過,她的命運完全操縱在你跟你的同伴的手中,直到目前為止,你們一直很安分,所以她也沒有受到任何傷害,更沒有被迫做她不願意做的事。」

  「那……你是沒碰她了?」

  這一次他沒有回答,而多福從羅斯的表情獲得一個他認定的答案,他怒吼一聲,飛撲向羅斯,雙手緊緊扼住他的喉嚨。羅斯在毫無防備下,被他的衝力沖得仰躺在地上,呼吸完全被扼斷,直到他抽出腰間的匕首,在多福的體側戳了一寸深的洞。

  「退開,慢慢的。」羅斯命令道。

  他放開了、退開了,一手捂著傷口,他的面容比先前更憤恨不平,羅斯也是,「你想藉著這個愚不可及的行動完成什麼?」

  「讓你再也碰不得克莉絲。」

  「殺死我?哈,那你大概沒有想到你不會活著享受你的成功,或是遺憾你的不成功。」

  「不是殺死你,還有別的更一勞永逸的方法。」多福攤開手掌,再捏合。

  羅斯皺皺眉,「很不幸,我剛好很喜歡我身上的每一部分,所以看來以後我得離你遠點。」他站起身,「說你笨,你還不承認,你以為我剛才那句話是隨意說的嗎?我說過我沒有強迫她做任何她不喜歡做的事,事實上她從來沒抱怨過,只除了那條鐵鏈。」

  「你說謊!克莉絲不可能會心甘情願地給你。」多福瞪著羅斯,「許多人都要克莉絲,許多許多,但她拒絕了所有人。」

  「是嗎?那大概是我比他們都幸運吧。」

  「如果你沒有半句虛假的話,你得娶她。」

  羅斯歎了口氣,「我已經有個未婚妻了,多福,就算沒有,我也不可能娶一個異教徒,尤其還是個維京人,更遑論她是個奴隸,這最後的一項,已經使她屬於我,我何必娶?」

  「巴尼說他看過克莉絲看你的眼神,既然她選擇你,你就必須娶她,你若不,她不會迷戀你太久,你會失去她。」

  「既已是我的,就不會失去。」羅斯自信地說,說完,大步走出,越過廣場,行向大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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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克莉絲伸了一個懶腰,轉頭望向窗台喚醒她的小鳥,她向它笑了一笑,它回以婉轉的低唱,但當她坐起身時,它卻展翅飛開。

  臥室內只有她一人,她的,還有他的衣服,仍躺在昨晚羅斯丟下它們的地方,不知道門有沒有鎖?克莉絲走了過去,試了試,她笑了,羅斯已經開始信任她了,門並沒有鎖。

  她拾起自己的衣服穿上,然後開始打掃房間,她高興得想唱歌,而她發現她也真的唱了,那是一首幼時她母親教她唱的塞爾特民謠。「原來除了我們的語言,你還會塞爾特的。」

  她抬起頭,看見玉妲站在門口,「是啊,還有其他很多方言。」

  「別讓羅斯大人知道你會說塞爾特話,因為大多數塞爾特人是我們的敵人。」

  「大多數?」

  「不錯,有些是很友善,但家住在西邊考海的塞爾特人,就常常和丹人聯手攻打我們,騷擾我們。」

  「那西北邊威爾斯塞爾特人呢?」克莉絲問,心想著她的母親。

  「也是敵人,多年以前他們曾攻打麥西亞王國,麥西亞王國就向我們老國王,也就是現在西弗烈王的父親求援,老國王便帶兵救援,當時他們訂下約定,我們給他們貢金,他們就不再犯境,威爾斯的塞爾特人離我們較遠,沒有給我們什麼大麻煩,但是西邊的塞爾特人就常常越境來偷我們的牛、羊、牲畜,前兩天他們又來偷了一批,大人十分震怒,親率人手去追了回來,所以你最好別讓他聽見你說塞爾特話。」

  克莉絲無法掩飾心中的喜悅,咯咯笑出聲,原來羅斯不是厭倦她,不是上了別的女人的床。

  「你在高興什麼?」

  「我不知道你們跟塞爾特人有宿仇。」克莉絲規避的說。

  「我們的敵人才多,最糟糕的是,有些貴族還不知團結一致對外,反而常常自相殘殺,像那個狄瑞大人就老想扳倒我們羅斯大人。」

  「為什麼?」

  「還不是眼紅我們大人受寵。差點忘了正事,脫下身上的衣服,換這件。」玉妲拿下掛在脖子上的白長袍,「動作快點,我們可有一大堆的事要做。」

  「又一次不合身的衣服?」克莉絲翻翻眼。

  「不,這件改過了,上面吩咐的。」

  「羅斯吩咐的?」克莉絲脫著衣服,但眼睛注視著玉妲拿下長裙後,露出掛在她脖子上的鐵鏈。

  「不是,是黛麗小姐,羅斯大人要我別叫醒你,讓你多睡一會兒,可是他不知道所有的女僕都被黛麗小姐叫去,我一個人可沒法子準備那麼一大堆的食物,如果想要王駕臨時有豐富的飯菜招待,得你幫我去煮。」「你們的國王要來?」

  「是啊,而我們只有幾小時的準備時間。」王姐拿下鐵鏈。

  「他為什麼來?」

  「這是我們的榮幸,來,戴上鏈子。」

  「如果你不知道就說你不知道,還有,我不用戴那個了。」

  「我是不知道,我們小老百姓怎會知道。」玉妲笑著說,「我只知道這已經是他第三次臨幸衛席特,自從他跟丹人訂了和約之後,巡視他的領土、視察他的護衛武士的堡壘、檢閱他的兵士給予適時的鼓勵,已成為他的習慣。大人說了你不用再戴腳鐐了嗎?」

  「沒有,但是--」

  「那恐怕你得戴上,因為大人沒有如此告訴我。」

  「不要,我告訴你他不會再要我戴,不信,你可以去問他。」

  「你瘋了?我才不為這種事去觸霉頭。」玉妲板起臉,「別找我的麻煩,丫頭,如果他已經相信你不會逃、不會惹麻煩,他自會告訴我不用再替你上腳鐐,你就不能等待嗎?」

  不,她不要等!克莉絲想大叫,但玉妲說得對,只要幾分鐘,最晚幾個小時--如果羅斯不在大廳、也不在堡內的話,她便可以見到羅斯,讓他糾正他一時忘了的吩咐,她可以等,雖然她一點也不喜歡多延遲一刻獲得自由。

  大廳幾乎空無一人,所有的女僕被召去打掃房間,準備迎接國王的人馬。羅斯和他的人出外打獵,以補充肉類。男僕都在戶外工作,有的正在清掃馬廄,好讓客人使用,有的正在準備新的麥草堆及更多的草榻以應需要,有的正在把一桶桶的酒,搬進大廳。

  在爐前原有的兩名女僕,一看到克莉絲和玉妲來到,她們立刻走開,克莉絲駕訝得沒有去注意玉妲把另一條鏈子銬連住她的腳鐐。

  「就我們兩個人煮所有人的食物?」

  玉妲哈笑,「等黛麗小姐忙過後,她們以及其他的人都會回來幫忙,不過,要我說呀,有黛麗小姐在簡直越弄越忙,她這邊尖叫兩聲,那邊昏倒一次,還不如上床去多睡會兒,讓大家好辦事。」

  「玉妲!」

  「我沒有胡說。」

  克莉絲的心情變好了,今早的玉妲是她所從未見過的,她一直不知道玉妲除了直言無諱,專給些她不需要的勸告、警告外,還有輕鬆、幽默的一面,在那一刻她才意識到她不僅欣賞玉妲的率直,也已深深喜愛上玉妲。

  數分鐘之後,玉妲的粗率、無禮回來了,「哈!竟然沒個年輕的姑娘回來給那三個客人甜甜的笑容,而要我這個老太婆去接待,好像我還沒忙夠似的。」

  克莉絲隨著地的視線望向門口,看見三個剛巧走進大門,正在大笑的男人,「他們是誰?」

  「一定是早上來通知王駕就要來的人,而看他們那個囂張樣,一定個個都是貴族武士。」

  他們一進門就除下他們的短斗篷,但沒有解下他們身上的兵刃,三個人一面笑,一面筆直走向大酒桶。玉妲很快拿出杯子,走了過去,當她回來時,她的眉峰深鎖。

  「我想我見過那張小白臉,沒錯,我記起來了,就是他,我們羅斯大人的死對頭--狄瑞大人,不,別轉過頭去看!」玉妲尖銳的說,「你會引起他的注意。」

  太晚了,克莉絲已經引起他的注意,不僅是他,還有另兩個,大廳是如此空曠,他們很自然地會望向唯一在廳裡的兩個女人,而他們一望過去,注意力便全部集中在克莉絲。要不注意到她實在太難了,她的一切都和薩克遜女人不同,她太高、太美,又太傲得不像一般農奴。

  克莉絲垂著眼睛問,「哪一個?」

  「黃頭髮的那一個,大家早知道他會是隨行者之一,但我實在沒想到他敢先來,不知道羅斯大人知不知道,不,他一定不知道,他要是知道絕對不會毫無防範,任那傢伙有如入無人之地。羅斯大人一點也不信任那個人。」玉妲一面說,一面把克莉絲往長桌那邊推。如此一來,那三個人只能看到克莉絲的背部。

  克莉絲完全沉浸在她的思緒裡,她沒忘記玉妲早先告訴她的話,狄瑞是羅斯的敵人,那他為什麼在幾無人伴隨下登堂入室?表示他無懼於羅斯?還是他算準等他們的王到達時,會勸羅斯隱忍他的惹是生非。

  克莉絲用眼角餘光在掃瞄那個向她走來的人,她估計他大約與她一般高,大概比羅斯長了一、二歲,也比羅斯英俊,但比不上她的幾個兄弟好看,體型雖然不錯,不過不及羅斯的威武。

  「你賭輸了,倫夫,這不是一個男人穿女人的衣服,她是如假包換的女人。」聽到第一句,克莉絲震怒地轉過身。她的估計沒有錯,只除了一點,羅斯和她幾個兄弟的英俊,是屬於男子氣的,而這個狄瑞固然俊美,卻俊美得毫無男性的味道。

  「這個賭注我輸得很樂意。」黑頭髮的人掏出一塊金幣塞給狄瑞,他的眼睛未曾須臾離開克莉絲的臉。

  金幣掉落在地上,因為狄瑞的眼睛也盯著克莉絲,「告訴我,美人,他們為什麼用鏈子鏈住你?」他用輕快的語氣說,「你真犯了什麼可怕的重罪嗎?」

  那是一句他們更不該說的話,那提醒了她,使得她的怒氣開始上漲,「因為我是一個危險的女人,怎麼,我看起來不像?」

  「喔,像,像極了。」其中一人道,接著三人昂首大笑。

  「說實話,美人。」狄瑞再道。

  「因為我是那維亞人,這個理由夠充分了嗎?」

  「我的天,原來是個維京人!那難怪了。」第三人又叫道。

  「只可惜不是丹人,要不然我會知道怎麼對付她。」倫夫道。

  「你是個笨蛋,倫夫,是什麼人又有什麼關係?她現在是奴隸啊。」狄瑞道,他一面說,一面抬起手撫摸克莉絲的臉。

  她立刻別開,開始緊張、不安,他們團團圍住她,圍得太近了,而她的背後是桌子,她無後退之路,「諸位見諒,我還有活要幹。」把背轉向他們是個大膽的舉動,他們可能會識趣地退開,也可能乘機吃豆腐,有一個人便是後者。

  先是堅硬的身體挨向她的背,然後兩隻手探向她的胸部,克莉絲的反應是立即的,她只是稍稍側身,便將那人摔倒在地,是倫夫,他震驚、不信的混合表情,滑稽得令人發噱。

  「你!你!你!」倫夫一面爬起,一面你個不停。

  克莉絲一個一個地望過去,狄瑞的表情是有趣的,另兩個則不,她真希望手裡能有把武器,一把菜刀也行,但切菜的工作都由別的女僕做,她們根本不讓她碰刀子。

  「諸位,我在此是人質,一個用來確保與我同來的同伴不會輕舉妄動的人質,你們最好三思而行,因為羅斯不會高興我受到惡意的對待。」

  「羅斯?」狄瑞揚揚眉,「你直呼你主人的名宇?真奇怪。」

  「這有什麼奇怪,她一定是跟羅斯上了床,關係便不同了。」倫夫哼聲道,「如果他能享有她,我們自然也能。」克莉絲沒有理會倫夫,她目不轉睛地瞪著狄瑞,「你不怕他會殺了你們?」她是在虛張聲勢,她沒有把握羅斯會怎麼做,畢竟她只是名奴隸,他可能不在乎,也可能樂於利用這個藉口殺了狄瑞。

  「你是這麼想的?」狄瑞笑道,「讓我告訴你,你的羅斯什麼都不會做,因為亞弗烈王一向不喜歡他的貴族互相爭鬥,而你的羅斯是個馬屁精,他不會為了一個小小的女人惹國王不快。」他一邊說一邊逼近她。

  不只是他,他們三個齊向她逼近,由於她一次得留心三個,所以一個不留神,即被狄瑞抓住雙手壓到背後,他的力道使她貼在他身上。他低下頭想強吻她,但她的頭轉得比什麼都快,狄瑞做了一個錯誤的估計,他以為他的一隻手可以抵住克莉絲的兩隻手腕,所以他騰出一隻手想固定克莉絲的頭,即使在被她掙脫一手時,他以為他頂多挨個耳光,然後便可以再制住她。可是克莉絲給他的不是一巴掌,而是一拳頭,那一拳把他打得頭暈目眩,連退數步,但他的空缺很快被補上,倫夫和另一男子一左一右抓住克莉絲。

  「住手!」

  所有的人一致轉頭,看到亞丁手持大刀快步走了過來,玉妲緊緊跟在他的後面,克莉絲鬆了口氣,她真想親吻玉妲,即使玉妲搬來的救兵是她的仇人。

  「你少管,亞丁,你知道她做了什麼嗎?」慍怒扭曲了狄瑞那張漂亮的臉孔,使他看起來變得十分醜陋,「她竟然出手打我,我要她的命--在我搞完她以後。」

  「是嗎?我不訝異她打得到你,即使在這種情況。」亞丁繞過他們,走近牆邊,用刀尖指著鐵鏈,「你以為她為什麼既有腳鐐,卻又加了這條長鏈?」

  「我警告你別插手,亞丁,我要定她了。」狄瑞忽略亞丁的問題,滿含威脅的說。

  「對,我也是。」倫夫道。

  「你能一敵三嗎?」狄瑞咧嘴笑道。

  「我?」亞丁狀似詫異,「我根本不用動手,她能打自己的仗,而為了公平起見,必須給她一個足夠的空間施展身手。」話聲落的同時,他舉刀砍斷連在牆壁的鐵鏈。

  他的斷鏈行動,並沒有引起另三人的警戒,他們的注意力全放在亞丁本身,待他們看到亞丁抱刀退開,把注意力放回克莉絲時,為時已晚,她掙開了倫夫的箝握,彎身拿起鐵鏈,另一個又未能及時阻止她,鐵鏈到了她手裡變成一樣武器,她轉動鐵鏈逼開他們,如今誰想接近她,都得冒受傷的險。倫夫是最先嘗試的人,他以為只要他能使那條鐵鏈捲纏在他的手臂上,只要他一扯,她一定會跌倒在地,因為鐵鏈連著她的腳鏈,他做好了鐵鏈打在臂上會有的疼痛的準備,但他沒有料到鐵鏈會避過他的手臂,打在他的肋骨上,而那一下絕不是輕輕的一擊,那一擊還打斷了他的肋骨,那種痛苦使他慘叫不已,幾欲暈厥。

  倫夫倒下後,克莉絲仍旋轉鐵鏈,她的意圖很明顯,要是有人想再試,她會成全他,讓他跟倫夫作伴。狄瑞立刻示意另一人退開,他則轉向一旁觀戰的亞丁。

  「別得意,亞丁,等國王聽見這事看他怎麼說,他派我們來--」

  「來調戲我堂兄的奴隸?我不以為如此,如果我是你,我不會去想亞弗烈會怎麼說,我會考慮羅斯將會怎麼做。」

  「她傷了一個人,她得接受處罰。」

  「那是我堂兄的事,不勞費心。」

  狄瑞連連冷笑數聲,然後氣咻咻地衝出大門,把倫夫留給另一個攙扶。

  一直到他們三人統統離開大廳,克莉絲才鬆弛下來,她轉向亞丁,鐵鏈握在她放鬆的手裡,亞丁回視著她、打量著她。

  片刻後,他輕聲道,「你真的會?即使在我幫了你之後?」

  「我又沒開口請求你幫我。」

  「但你需要我幫你這個忙,不是嗎?」

  「好,這一次我放過你。」她放開鐵鏈,讓它跌落地面,「但我永遠不會忘記殺兄之仇。」

  亞丁歎息,「我知道,我很抱歉。」

  克莉絲轉過身,不理他。 ☆ ☆ ☆

  半個小時後,僕人們一個個回來了,沒有人注意到克莉絲沒有鏈連在牆壁--就算他們想注意,也沒有時間,克莉絲則自己忙得忘了,為了免得鏈子抱在地上軋軋響,她把鐵鏈拉到腰間,藉繩子固定。

  又過了半小時後,她再次被人一把抱住,那人的兩手圈著她的腰,輕輕擠壓了一下,克莉絲有一瞬的驚慌,接著憤怒,那三個無恥之徒竟然敢再來,而且這一次是在那麼多人面前,那麼多只眼睛的注視下,其中尚且包括黛麗的。

  「你沒事吧?」

  是羅斯!克莉絲先是一喜,他的聲音中有著她不可能會誤會的關切,然後是迷惑,羅斯在所有人面前,一直與她保持距離,裝作沒她這號人物存在,即使在她刁難他的那個星期裡也是。

  她轉過身,想看他是不是喝醉了,但他身上沒有酒味,「你發燒了?」

  他的眉毛豎了起來,神情和她一樣地迷惑,「你牛頭不對馬嘴,我當然沒生病,你生病了嗎?」

  「我開始懷疑我是了。」她惱怒地看著他,「你難道不知道每個人都在看你嗎?」

  羅斯抬起頭,掃了四週一眼,他的眼睛甚至和黛麗的對上,並注意到她被他的舉動嚇著了,他再次低下頭看被他困在懷中的人,「我已厭倦了忽視你,以免蜚短流長,現在該是讓大家知道你對我的意義的時候了,如果我能,我會在你身上貼上一條封條,如果亞弗烈的那班貴族識字,我會在你脖子上插一塊牌示,讓所有人知道你受我保護,而如果所有人都笨得一定要我明白表示才懂,我就用行動表示。」

  她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為什麼?我不過是你眾多奴隸之一而已。」

  「少裝腔作勢,你明知道你對我是特殊的。」羅斯罵道。

  「是暫時吧?」她不認真的說。

  「是暫時。」

  如果不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又如果不是在場的人都是僕役級,她會為了他連想都不想的回答推開他,她不願他「主人」的威儀淪為僕人、隨從的笑談,僵硬的,她平板的說,「你一定還有很多事要做,大人,我也是。」

  他鬆開她,「我想我一輩子都無法瞭解你,換作別的女人被騷擾,她們早向我哭訴,要我替她們主持公道,而你!你不但隻字不提,我好心地問你有沒有事,你還倒過來問我是不是發神經。」

  克莉絲不想笑,但嘴卻不合作,先是嘴角往上翹,後來憋不住,便由微笑變成放聲大笑,「原來是為了這件事。」

  「你甚至不擔心?」

  「為什麼要?受傷的人又不是我。」羅斯終於被她無動於衷的口氣和反應惹惱,他一路急急忙忙跑進來,想安慰她,想告訴她他會替她出氣,結果她不但不領情,還嗔怪他的熱心,當亞丁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時,他第一個反應便是想殺了狄瑞,可是那小子運氣好,亞丁告訴他時,那傢伙並不在他的目力範圍,而他又急著想先看看克莉絲有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你大概不知道你犯了什麼罪。」羅斯冷冷的說。

  「我犯罪?我自衛是犯罪?」

  「根據我們的法律,奴隸不得攜帶武器,除非其主人特別允許,奴隸也不能攻擊人,尤其是貴族更是絕對禁止。若是自由人攻擊貴族,他得科徵高額罰金,而如果是奴隸--」

  「是奴隸就怎麼樣?難不成要因自衛被判死刑?」

  「你能不能先閉嘴聽我說完?是奴隸的話,就得由其主人付罰金,罰金我會付,我只是要你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你們這算什麼王法?被人調戲還要破財!在我們國家,調戲我的人得死!」

  「此一時彼一時,克莉絲。」他的聲音變柔了,「我也不喜歡眼見倫夫因『禍』得『福』,我會向他討個公道。」

  克莉絲難以置信望著他,在她認識的人之中,包括她家鄉的人,有誰會為奴隸出頭?不錯,是有主人願意替奴隸出罰金,但那有人替奴隸出氣的?老天,這個男人為何不能一致點,前一刻,他讓她覺得不如草芥,下一刻又讓她覺得備受珍愛。

  她垂下眼睛,以較平靜的語氣道,「謝謝你,大人,但沒有這個必要,誠如我早先說過,我--」

  她沒有說完是因為這時有兩個人一路跑進來,一面高叫國王駕到。

  羅斯走了兩步,又轉回頭召喚玉妲過來,「拿下她的腳鐐,玉妲。」然後深深望了克莉絲一眼,「你跟我得作個協定,現在我沒時間跟你談,看在老天份上,克莉絲,安分點,別再替我惹事。」

  克莉絲呆呆地看著他大步向門口走去,所有的人都奔向窗戶去看他們的國王,所有人,只除了克莉絲和玉妲。

  協定!羅斯要跟她妥協了,那表示他終於相信她了。克莉絲的眼睛閃閃發亮,她美麗的嘴唇一厘厘往上翹,然後咧開。

  「啊,你很高興,但當心別樂極生悲。」玉妲不笑的說,「記住他的話,丫頭,否則你會發現腳鏈不多時又會回到原來的地方。」

  克莉絲點點頭,心不在焉地,她的心中充滿希望和信心,畢竟她沒有挑錯人作她的男人。 ☆ ☆ ☆

  宴會從國王到的那一刻即宣告開始,它跨過了整個下午,延伸至晚上。克莉絲並非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大場面,她在家時,便常常協助她媽媽招待客人,但大多是在冬天,而不是在夏天,天氣的酷熱,加上燒煮不停的爐火,克莉絲覺得她與戶外正在烤的鹿、羊、牛,以及一盤接一盤出爐的麵包無異。

  別的女人一有機會,便是跑到外面透透氣再進來,但她不能,她只要稍微靠近窗戶,便有數十雙眼睛盯著她,會馬上被人叫回去,克莉絲氣壞了,羅斯對她的信任就只值這麼多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她不必伺候那些隨王駕而來的貴族,以及他們的妻女,做東西給他們吃是一回事,給他們端酒、送菜又是另一回事,至於那兩個特別指定她服務的貴族,克莉絲一直裝作沒看到,讓玉妲去處理,直到他們放棄再叫她。

  正由於她一直沒有靠近那些桌子、那些客人,所以她並不知道注意到她的存在的,不僅僅是那兩個人而已,客人們都在交頭接耳地揣測她的身份,但只有國王沒有把他的好奇提了出來,縱使如此,羅斯仍主動說了出來,他告訴大家他抓到一批「野蠻人」,利用這批「野蠻人」替他築防禦工事,這些「野蠻人」力大無窮,工作能力是常人的三到四倍。

  這些話若是讓克莉絲聽見,她一定會立刻發作,可是她沒聽到,她倒是注意到羅斯真如玉妲所說,是國王最寵愛的鉅子,她注意到國王對羅斯的態度有如平輩,有如朋友,每當他被羅斯的話逗得哈哈大笑時,她看到許多人露出嫉羨的目光和表情。

  她實在沒想到擊敗丹人,中興威西克斯,被譽為亞弗烈大帝的人,竟是個年紀比羅斯還輕的青年。乍看,他實在沒有國王的威儀,既無華服襯托,又無懾人的面貌和身材,倒像個亳不起眼的學者,不過再一細看,會發現他的眼神很犀利,目光十分清澈,顯露出他是一個有智慧、有決斷力的人。

  克莉絲愈來愈難忍受那種飲酒作樂的喧嘩和拚命欲融化她的酷熱,故意地,她走到窗台坐下,用兩手扇風扶熱,沒有人注意到她的舉動--隨從們的視線被在桌旁侍候的女僕擋住,除了羅斯,他正嚴厲地瞪著她,警告著她要她離開窗子,他以為她會跳窗逃跑?他以為她笨得會認為現在是好時機嗎?克莉絲但覺得體內的無名火燒得她必須做點什麼。

  憤怒地、緩緩地,她站起身,眼睛緊盯著羅斯,然後突然一舉手,她撕下長袍的兩袖,扔出窗外,她立刻覺得涼快多了,也立刻聽到羅斯發出開懷的大笑聲。

  他的笑聲消除了她的不舒服和怒氣,她看見他對亞弗烈和他的堂弟各說了一句話,然後向她走了過來,拉起她的手轉身便往樓梯走。

  如果不是她太累,她會反抗,因為他的舉動太傷人,宴會已經接近尾聲,僕人們紛紛在準備明早的菜,他這時在他的王和所有客人面前這樣拖著她走,不啻在向所有人宣告她是他的床伴。

  但她發現她並沒有太生氣,事實上今天如果她是他的太太,他們也會以這種方式離開,而大家只會一笑置之。

  「很好,你沒有反抗我,克莉絲。」他一關上他房間的門,便放開她的手。

  克莉絲走到床邊坐下,「我不會在別人面前反抗你的,大人。」

  他來到她面前,雙眉微鎖,「我想你可能不明白我--」

  「你那樣做很無禮、很殘忍,但我並沒有不懂你的用意,你的客人也沒有,你已經替我掛了個牌子了,大人。」她輕笑的說。

  「而你不生氣?」

  「我必須不生氣,要不然就是我累得生不起氣,怎麼,難道你希望我又踢又叫地被你拖上來嗎?」

  「我是那麼以為過。」

  她搖搖頭,笑著說,「我說了,我不會在別人面前反抗你。」

  「為什麼?」

  「我從小便在男人堆裡長大,太瞭解男人的自尊心理,要是我那麼做,你水遠不會原諒我,但私底下,則沒關係。」她向後躺下,半閉著眼睛看他。

  他立刻渾身一緊,但他沒有動,經過了昨夜,他無法預料她會如何反應。

  他的猶豫令她失笑,「我明白,大人。」

  他開始生氣,跟克莉絲在一起比打仗還辛苦,他永遠料不準她的動向,她做的事,說的話從來沒正常過,「你又明白什麼了?」換作別的女人,早被他的表情和語氣嚇得渾身發抖、眼淚直掉,但她只是支起手肘,還對他笑!

  「我全身汗臭又狼狽不堪,你當然不覺得我好看了。」

  「不好看?」

  「是啊,我該去洗個澡,但浴室在樓下,我得在眾目睽睽下經過大廳,於是所有人都會想:啊,她太髒了,她主人叫她下來洗澡再上去,我很想洗個澡,但我不想下去,我也有我的自尊。」

  他瞪視片刻,然後一隻膝蓋跪在床上,俯向她,「你--」

  她的雙手抵著他的胸膛,「不,我一身汗臭,你受不了的。」

  他咯笑的說,「我甘之如飴,但你真的想洗澡,我可以帶你去湖邊。」

  她的眼睛先是一亮,隨即光芒消失,「喔,你不公平,你不該在我連手都抬不起來時,才說要帶我去游泳。」

  「老天,你真會把我逼瘋!」他坐起身瞪著她,她的表情是苦惱的、失望的,不像在捉弄他,「你真有那麼累?」

  她虛弱地笑了笑,「恐怕你們壁爐的火已經把我的精力全烤乾了。」她躺了回去,「幸好你也不想要我,我不認為這個時候再做那事會有任何樂趣可言。」

  數星期前,她的這番話會嚇倒他,但現在他已經習慣她的大膽言詞,「你說你很想洗個澡?」

  她閉上眼睛,「是想,但也不想下去,我希望你別要我跟你吵。」

  他惱怒地低咒一聲,他想跟她做愛,想得可以不計較她是否渾身汗臭,而她,她有精力吵架,卻不願跟他做愛!

  她睜開眼睛審視他的表情,他的表情幾乎是痛苦的,換作另一個時候,她的血脈會為他僨張,但此刻她的血液累得燃燒不起來,她的血液雖然疲勞燃燒不起來,她的心情卻覺得好好,他要她,即使在她又狼狽又難看的時候。

  她碰碰他的手,「如果你想的話……」

  他有一瞬間的僵硬,然後再放鬆,他的表情變得十分柔和,「我是想,但我們還是做你想做的,起來,去洗澡。」

  「喔,羅斯,拜託,我最想的是睡覺。」

  於是他知道她真的非常累了,她一向叫他薩克遜人,再不叫大人,或者根本不叫,叫羅斯是絕無僅有的事,除了睡覺時,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她完全放下戒備。

  「你只需站幾分鐘,其餘的,我會做。」他咧嘴笑道。

  「站。」

  「對,站在這裡。」他把她拉到桌前,桌上放了一大桶水,還有毛巾、海綿和肥皂。

  「這不尋常。」她皺眉道,「你通常都在樓下洗澡。」

  「有客人來時,樓下的浴室便成為客人專用,我則在房間裡洗,你不是樓下唯一被人和被火醺烤的人,不過你恐怕是最受影響的人。」

  「你們是已經習慣了,而我還要應付你們酷熱的天氣,你知道嗎?如果我撕袖子時你不是大笑的話,我一定做些更不可思議的事,你為什麼覺得那麼好笑?」他沒有回答,「是因為我的舉動完全像個任性、壞脾氣的壞小孩嗎?」

  她猜對了,但她現在可一點也不像個小孩子,羅斯脫下她的衣服後,便開始後悔為什麼要說替她洗澡的話,還未碰觸她,已夠令他激動了,若再碰觸地,無異是件自虐的事情,因為她站在那裡,雙目微閉,面容安詳,彷彿已經入睡了似的,他不能在這種情況下要她,他已經習慣了她熱情的反應,他不以為他會受得了她的缺乏反應。

  「你不必這麼做的,大人。」她閉著眼睛,模糊不清的說。

  「我知道。」他拿起肥皂開始濡濕、塗抹。

  那的確是酷刑,他拚命喝令自己不看,只用手洗,但眼睛雖然看不見,他的手卻能感覺,不過到了淋水時,他已經洗出興趣了,因為當他把水淋在她身上時,她表情的愉快令他也跟著高興起來。

  他打開方巾包住她,再把她抱到床上,他是可以直接抱她上床,但他不以為他的意志力挺得住,她一碰枕頭便伸了一個懶腰,然後側身,接著睡著了。

  羅斯苦笑了一下,轉身拾起她的衣裳,大步離開臥室,他會把衣服拿給玉妲洗,然後直奔小湖,去洗個冷水澡、游個冷水泳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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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大廳似乎恢復了正常--所有的僕人都靜靜地工作著,一、兩個侍從或躺、或坐,或靠牆地站著,女人們--以黛麗為首的貴族仕女--也群聚在一個角落閒談或是做女紅,克莉絲走向烹飪區時,從她們談話中知道國王和他的貴族們全部外出狩獵,只除狄瑞,他似乎特地留下來等她下樓尋釁,當她接過玉妲遞給她的早餐,在餐桌的一角坐下時,他走了過來,在桌子的另一端坐下。

  「你來晚了。」她的身邊有兩名女僕,她們一致望向他,但克莉絲沒有,幾分鐘過後,他再次開口,「原來你的處罰已經終結,不再銬鐵鏈了。」

  「我不是因為被處罰才戴腳鐐。」她頭也不抬的說。

  「啊,是了,你是因為你是個危險人物才被鏈起來,我昨天也差點相信,但如果你是的話,令天就不會被解開鐵鏈了。」

  她聳聳肩,「也許羅斯大人認為比我危險的人物在此鬼鬼祟祟,也許他認為該放我自由,讓我自己防衛自己。他認為我有這個能力。」她一面吃一面說,頭一下也沒抬。

  「是嗎?那上床呢?他為了自身的安全,是不是也把你銬在床上再幹那回事呢?」

  她身邊的女僕倒抽了口氣,但她彷彿沒聽見地繼續吃飯。

  「該死,看著我,我在跟你說話!」

  她抬起頭,像看蒼蠅、蚊子般地瞥了他一眼,然後又繼續吃著,狄瑞氣瘋了,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忽視他,為了博取他的注意力,她們有時候還打架,但這個女人卻不把他放在眼裡。

  「拿酒來!」他吼道,當有個女人急急銜命而來時,他又吼,「不是你,我要她替我拿酒。」她總算又抬起頭了,他以為他終於激怒她了,可是他立刻失望了,因為她在笑!

  「如果你真想喝到酒,你最好讓蒂蕾拿給你,否則你得自己動手。」

  「你拒絕服侍我?」

  「不是,我一向服從羅斯大人的命令 當我高興的時候,而他要我不必侍候別的客人,這個命令是我樂於服從的。」

  狄瑞猛然起身大步走了過來,一手拉起她,另一手正待揮下,克莉絲輕易地格開他,當他再欲打下時,他的身後有人出聲制止。

  「不可以打她,大人。」

  他轉過頭,看見羅斯的兩名侍從手按在刀柄上。

  「她太放肆,理應受罰!」

  「我們大人吩咐過,任何人不得碰她一下,大人。」

  「不必你們多事,我自己會對付這個傢伙,我會用他的刀結束他。」

  在所有人意識到她要做什麼之前,她已拔出狄瑞插在腰間的匕首,但她沒有刺向他,反而把匕首插在桌上,此舉更加羞辱了狄瑞,他暴吼一聲,揮拳即打,可是克莉絲的動作比他更快,一拳打中他的下巴,打得他趴在桌子上,羅斯的兩名侍從立刻趨前扶他站直,待他站直後並沒有放開他,他便掙扭著想掙開他們的箝握。

  在這段時間,克莉絲聽見黛麗那邊的女人,紛紛發出尖叫,等她有空望過去時,看見黛麗又再度發生一聲尖叫,並向門口奔出,她望向門口,看見羅斯黑著一張臉在那裡,更糟的是,他不是一個人,他旁邊還站著威西克斯的國王。

  狄瑞也看到誰來了,他立刻停止掙扎,兩名侍從看到主人來,也不再抓著他不放,克莉絲表面雖然比誰都鎮靜,但事實上她暗暗叫苦,羅斯曾警告她不得滋事,如今她的鐵鏈又要戴定了。

  「王,我要求這個奴隸付補償金,她一連兩次打了您的貴族,先是打斷了倫夫大人的肋骨,接著是剛才竟出手打我--」

  羅斯的侍從打斷他的惡人先告狀,他屈身向走近的亞弗烈及羅斯行禮,「大人,我事先曾告訴狄瑞大人,說您曾交代過任何人不可出手傷她。」

  「他有否告知你,狄瑞?」亞弗烈問。

  「是她先激怒我的,王!」

  「那不是重點,重點在於你在此是客,無權越俎代庖,人家的家丁既已表明主人的意願,你就當尊重,現在你走吧,等我再召見你時,你再回宮廷。」

  狄瑞的臉色霎時蒼白如紙,他似乎想說些辯解的話,但考慮後,覺得還是不說的好,點了點頭,他快速離開大廳。

  羅斯緊握著拳頭,眼睛盯著他消失的方向,「我但願你沒有這麼做。」

  亞弗烈聰明地沒有笑出,「我知道,你寧可赤手空拳殺死他,但耐心點,我的朋友,威西克斯正是需要人的時候,等我們逐退丹人的勢力,你愛怎麼對付他,悉聽尊便。」

  羅斯銳利地瞥了眼他的王,臉上的僵硬根快消失許多,他向克莉絲跨了一步,抬起手摸了摸她頰上的紅印,「你沒事吧?」

  克莉絲幾乎匍匐在他的腳前,原來他不是在氣她,原來他的怒氣是針對狄瑞,但她一顆高懸的心才放下,立刻又被上漲的怒意推高,她指著羅斯的那兩名侍從,「我不需要你的看門狗,大人。」

  他的手垂了下來,「我們看見了。」

  他們看見了?不自在取代了憤怒。好吧,他們看見了,但他們總不能也聽見她跟狄瑞的對話吧?她望向那兩名侍從,那兩人也望著她,並衝她一笑,這麼說現在他們兩個不會說,但他們等一下一定會說,他們會告訴羅斯,是她故意說話刺激狄瑞。

  但她還是生氣,「這就是你信任我的方式?拿走腳鐐,改派他們兩個監視我,以免我逃跑?」看到他立即蹙眉,她猛然警覺到還有什麼人在場,她偷偷地用眼角去看亞弗烈王,出乎意料的,他竟然兩眼骨碌碌地看著她跟羅斯,彷彿覺得他們的對話方式很有趣,「對不起,大人,我講話時常沒有經過大腦就說出來,請原諒,我很抱歉惹起這件事,狄瑞大人是故意激怒我,而我也是故意向他尋釁,我們雙方都成功了,但我還是很遺憾讓你們目睹這件事。」

  羅斯震驚得瞪大眼睛,他不意外克莉絲的「招供」,他意外的是克莉絲竟然向他道歉,亞弗烈則笑得前俯後仰。

  「老天,羅斯,我本來還羨慕你擁有如此的美人,但現在不了,她坦白得可怕,若是她到了宮裡,一定會把我的宮廷弄得雞飛狗跳。」

  「她不會去,王。」

  克莉絲倒抽了一口氣,羅斯這句話簡直忤逆不道,但亞弗烈竟然不以為忤,還哈哈大笑。

  「看來她的大膽有傳染性,我得把我其他的貴族隔離起來,否則我將聽不見有人讚美我是一個多偉大的獵人。」

  羅斯笑了,「至少今天不可能發生,王,今天晚上的肉,可都是您一個人獵到的。」

  在偕國王走開時,羅斯深深望了克莉絲一眼,他的表情極為奇怪,然後他微微一笑,轉身伴著國王走開。 ☆ ☆ ☆

  那一天克莉絲發現原先分派給她的工作,分了一些給別的僕人,原先不許她靠近窗戶作短暫的休息,卻頻頻讓她到窗戶邊納涼,甚至玉妲還把她帶出燥熱的大廳,到樓上打掃房間、整理床鋪,數小時後才又來帶她下去,這些改變當然是出於羅斯的授意,而他之所以會這麼做,自然是為了免得她今晚又不能陪他共赴巫山。

  他正在逐漸改變對她的態度,正在一點一滴逐漸變得關心她,總有一天,他會愛上她,然後會娶她,之後他會放了她的朋友,他們可以返回家鄉,告訴她母親她已找到能與她共度人生的倡伴。

  她確切地知道她不是在癡人作夢,她對他已開始產生具體的意義,否則他不會給她自由,不會當著他的王的面,捐棄為人臣的禮貌、輕忽做主人的責任,拉著一名奴隸匆匆上樓去。

  今晚他讓玉妲先帶她上樓,自己則仍留在樓下陪王和客人,她明白這是他的職責,所以她非常耐心地等他回房,他的房間準備了兩桶水,兩份浴具,她用了其中一桶,迅速清洗自己,然後不加衣服地滑進被單裡等。

  十五分鐘後,他上來了,他看到她躺在床上時,眼睛迅速亮了起來,他向她微微一笑,然後一面解下短斗篷,一面走向放水的桌子。

  這兩天羅斯的穿著要比平常講究,像所有貴族一樣,他也繫了一條短斗篷,斗篷的顏色和他的外袍一致,全是棕色絲料,棕色使得他的眼睛更顯璀璨、晶瑩,在腰間,他紮了一條鑲有琥珀寶石的帶子,連插在腰上的匕首,劍柄也嵌了寶石。

  「大人?」她坐起來,被單自她肩上滑下。

  「什麼事?」他掉過頭,然後整個人靜止。

  「昨天我太累了,沒有詳談你所說的協定便睡著了,你所謂的協定是?」

  好不容易,他才把目光移到她的臉上,接觸她滿含希冀的目光時,他的理智紛紛自九霄雲外飛回來,轉過身,他掏起桶裡的水輕拍臉龐,「昨天早上的事讓我明白鐵鏈的存在,對你的自衛能力大打折扣,我很遺憾你甚至得自衛。」他盯了她肩膀一眼,看見她仍沒有拉上床單,他清清喉嚨才繼續道,「我不喜歡你孤立無援,克莉絲,我可以派人守著你、保護你,事實上我也那麼做了,但那遠不如也讓你獲得自由,能自己防衛來得好,今天的事,便是一例,我知道那傢伙絕不會善罷干休。」

  「你不必向我解釋解開我腳鐐的理由,大人。」

  不用回頭,他知道她在微笑,他在桌緣坐下,脫去鞋子和襪帶,「好吧,我們的協定是在王在我家作客的這段期間,你不可以攻擊我的堂弟。」

  她沉默了片刻,「在他走了之後呢?」

  「一切照舊,你同意嗎?」

  有更長的一段時間,他什麼都沒聽見,下一瞬,她的手自後面困住他的脖子,由於沒有聽見她的腳步聲,他嚇了一跳。「好,在這段時間我不會碰你那個寶貝堂弟一根汗毛,至於你……」她湊到他的耳畔輕輕地說,說到最後幾個字時,她猛然收回手,在他的背上重重一推,使他翻了一個觔斗,然後揪著纏在身上的床單,大步跑向房門。

  他在她開門的那一剎追上她、抓住她,她憤怒地反抗著、踢著、捶著,她的力氣是那麼地大,使得他必須使出全力才能將她拉回床上,壓抑在身下。

  她掙扎了許久,最後才靜止下來,但靜止的是她的身體,不是她風起雲湧、怒潮澎湃的眼睛,「我恨你!」

  他呆住了,她的語氣裡真的有濃濃的恨意,那澆熄了他所有的困惑、憤怒,「為什麼?」

  「你明明知道我會怎麼想,而你讓我那麼想!」

  「我不知道你怎麼想,你怎麼想?」

  「騙子,你拿下我的腳鐐,接著告訴我,我們得訂個協定,卻不告訴我你打的主意是暫時的,好讓我不反抗、乖乖地上你床!」

  「你錯怪我了,女人,我打一開始就沒打算要永遠除了那東西,我又怎知道你會那麼以為?」

  「這麼說是我自己愚弄了自己,我還以為我的眼光不會錯,原來錯得一塌糊塗。」

  她語氣中的苦澀使他心神一震,「老天爺,你看到什麼?你到底想從我這裡獲得什麼?」

  「沒有,沒有了,只除了請你高抬貴手,別再騷擾我。」

  「如果能,我會。」

  「如果能?」她冷笑,「你過人的意志呢?」

  「碰到你就沒轍了。」他注視著她眼睛的變化,「你不恨我,克莉絲,你只是氣極了,你承認吧。」

  是的,她無法恨他,她希望她能,但她辦不到。

  「如果你不肯說,那就表現出來。」他攫住她的嘴。

  克莉絲希望她也能,但她的身體總是第一個背叛她的意志。 ☆ ☆ ☆第二天堡裡來了新客人,是勒伍德帶著他的一個兒子、三個女兒來覲見國王。克莉絲原本不會去注意他們--她始終沉溺於自己的思維裡--但在她身旁的女僕,熱心地指給她看來客中那位未來的衛席特堡夫人。

  克莉絲一點也不意外可麗美麗絕倫,她長得嬌小、細緻、優雅,她有的,克莉絲一樣也沒有。別說羅斯,若是她是男人,她也會拜倒在可麗的石榴裙下,而且永遠不會離開。

  克莉絲唯一感到欣慰的是羅斯不在歡迎他未婚妻一家的人之列。如果要她連個準備時間都沒有,就看到他以她期望他能對待她的方式,溫柔又熱情地迎接他的未婚妻,她會更受不了。所有的人,上從黛麗,下至最低層的僕人,包括亞丁,對那位未來的羅斯夫人,前呼後擁、親切備至。

  但有一個例外,美凡。克莉絲看到可麗向美凡招手,美凡沒有過去,反而對她扮了一個鬼臉,然後一溜煙跑開,克莉絲及時咬緊下唇,才沒有發出震天的笑聲。她知道黛麗一定沒有看見,否則一定會把美凡叫回去道歉。她看見可麗抿了抿嘴,一臉不快,但在黛麗和她說話時,臉又變得有如美花迷人。

  假使克莉絲看到另有一個人也看到這一幕,並為了免得笑出聲,立刻轉開頭,她一定會克制不住笑出聲,不過她並沒有看到亞丁令人發噱的表情,她只知道數分鐘後,她的背後有個影子,她轉身一看沒有,低下頭才看到美凡跟著她轉來轉去,但美凡低著頭,並沒有看她。

  「你……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克莉絲蹙起眉頭,「你怎麼認為我生你的氣呢?」

  「在我告訴我哥哥你那天告訴我的話的第二天,你氣得一整天都沒開口說話。」

  克莉絲回想了一下,然後笑道,「小東西,我那天心情不好,跟你沒關係。」

  她的笑聲引得玉妲回過頭,「做事,別光顧閒聊。」

  「我是在做呀!」

  「我幫你?」

  玉妲咕噥了一聲,回去做她的事,留下克莉絲為難得不知該如何回答好,她望向大廳另一角的那群女人,然後再看美凡,接著她歎了口氣。

  「你能在這裡嗎?」

  美凡也望向那群女人,「我寧可在這裡。」克莉絲忍不住笑了,「你為什麼不喜歡可麗小姐呢?」

  美凡驚訝的抬起頭,「你怎麼知道?」

  「我看到你向她吐舌頭。」

  「哦。」小女孩漲紅臉。她低了低頭又抬起,自衛地說,「她不是真心喜歡我。現在她是對我甜甜蜜蜜,但在和我哥哥訂婚以前,她對我好壞哦!」

  「原來如此。」

  「你不覺得我不喜歡她是不對的嗎?」

  「你的感覺是你的事,誰也不能命令你喜歡或是不喜歡。不過既然你哥哥喜歡她,也許你該試著去喜歡她。」

  「我是啊!」美凡氣憤的說,「但是那一天羅斯帶我去他們家拜訪她爸爸,她為了想跟羅斯單獨在一起,就指我,叫人把我帶開。」

  「你哥哥呢?他沒看見、沒反對嗎?」

  「他沒看到。他那時候喝了不少酒。」

  克莉絲蹙著眉,「你該告訴他。」

  「不行,他會不高興的。第二天他就告訴我他要和她訂婚,問我喜不喜歡她當嫂嫂。」

  而她不想讓哥哥不高興,克莉絲輕輕搖頭。

  「你不要我留在這裡?要我走開?」

  「什麼?哦,不是,小東西,喜歡的話就留下來,但你確定你在這裡不會挨罵?」

  美凡搖搖頭,「客人那麼多,她們不會注意到我的。」

  「那就坐下來吧,看我怎麼做我爸爸最愛吃的胡桃麵包。」她眨眨眼睛,自口袋裡掏出數粒胡桃,「這是玉妲作填雞剩下的。我做兩塊,一塊給你,一塊給我自己。要不要吃?」

  「要!克莉絲,我會保守這個秘密。」小女孩也眨眨眼。 ☆ ☆ ☆

  美凡錯了,有個人注到她。

  像以往每次一樣,羅斯一進入大廳眼睛便尋找克莉絲,當他找到後,要他再一次沒看見美凡是不可能的事。她們一大一小,頭挨著頭,正在低低的笑著。

  他的腳頓了一下,一股很溫暖的感覺爬到他的胸口,每個人都害怕克莉絲,很自然地,他以為美凡也會怕她--她最怕生人,而且應該會怕得躲得遠遠的。但顯然正好相反,她們喜歡彼此。她們--他的妹妹和他的女人。

  如果不是黛麗叫住他,他已經走向她們了,然後他看見可麗,他僵住了。他怎會忘了她會來這裡?亞弗烈這一次來,一者是來看他,二者是來視察防禦工事,三者是來臨檢,想看看他們這些貴族有無荒廢武事。而勒伍德當然會來覲見國王,會來較技,他來,自然會連他的兒子、女兒一起帶來參加盛會。要希望他這一次不帶,顯然是妄想了。

  咬緊牙關,羅斯向他的未婚妻走了過去。 ☆ ☆ ☆

  她拚命叫自己別去看他們,拚命告訴自己那沒關係,但她的心卻在刺痛、在淌血。她太天真了!以為她爸爸會愛上她的奴隸媽媽,並娶了她媽媽,羅斯終究也會娶她。她忘了這裡的風俗習慣和她們的家鄉不同。在她們家鄉,她的洛夫伯父是一方的領主,他在挪威的權位一如亞弗烈王之於威西克斯王國。在她們家鄉,愛可以超越一切。但在這裡,當她提到婚姻時羅斯卻大叫她瘋了才會想到他會娶她!

  她一直讓幻想蒙蔽了她的眼睛,而今現實和事實置在她的眼前。羅斯有一次曾稱她是比他最低級的奴隸還要低等的奴隸,他雖然在事後說那是氣頭上的話,但她對他真正意義是什麼?她不過是他眾多奴隸的一名,她現在固然替他暖床溫被,但這個工作很快就有他太太替他做。那時她就什麼都不是了,只是一名奴隸。

  「想什麼想得那麼出神?」

  克莉絲花了數秒的時間,才把焦距定在玉妲的臉上。

  「你的野心太大,丫頭。」玉妲洞悉的說,「你該心滿意足,丫頭。他本來可以殺死你跟你的朋友,但他沒有。他不但注意到你的需要,還保護你免於其他人的騷擾!你知不知道這廳裡有一半以上的年輕女僕,今晚得陪他的客人上床?」

  「你不必告訴我,我有多幸運。」

  「哈!如果你不喜歡你的幸運,你可以好聲好氣地去求求主人,那麼在他結婚前,他就會賣掉你。今晚在這廳裡的男人都是一時之選,而且從他們的眼神,我可以看出他們個個對你都有興趣,你不妨擦亮眼睛挑一個。」

  「也許我會。」「什麼!喂,我是在開玩笑的。你若是那麼做,我們又得受苦了。你又不笨,還不知道你可以左右他的情緒嗎?」

  「我沒那麼大的影響力。」

  「哦?那你告訴我,為什麼在你拒絕上他的床的那一星期裡,他天天板著臉,把堡裡堡外弄得個個心驚肉跳,而等你上了他的床後,他又有說有笑了?」

  「那又如何?那種『榮寵』又不會長久。」克莉絲別開頭,但覺臉上一陣火燙。

  「我是可以說些我看到的事說服你,但我不想增加你妄想的希望。我只能告訴你他不會賣了你,不會把你讓給別的男人,不過他也會娶他的未婚妻。」

  克莉絲全身變得僵硬,「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不想看你這麼痛苦,因為你愈早接受事實,便愈早停止希求更多。如果你不快樂,那他也不會快樂,結果倒楣的是我們這些人。」

  「我沒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如果我有--」

  「怎樣?如果你有,你會怎樣?丫頭,你為什麼就不能實際點、滿足點,一定要跟自己過不去?」

  「因為我不能。我媽媽也曾經是個奴隸。她本來是個大領主的女兒,但她也像我一樣,被人俘虜變成奴隸。她天生傲骨,雖然被俘,但絕不向俘虜她的那個人屈服,甚至是她自己,我沒有我母親那麼頑固,可是我終究是我母親的女兒,我無法甘心做一輩子奴隸。」

  「你沒有選擇。」

  有,她有。克莉絲望向窗外,夜已經深了。幾乎所有人已經安歇了,大廳裡到處是睡榻。不但是羅斯的僕人、侍從,連客人也睡在大廳。她望向長桌那群仍在吃喝、談笑的人。羅斯在,他的那位未婚妻也仍在。

  「她要在這裡過夜?」

  「對。我看我的話你會當耳邊風。來,你今晚跟我睡。」

  一抹更椎心的痛楚使克莉絲有短暫的暈眩,「她……她今晚跟他睡?」

  「丟臉,這麼想!」玉妲罵道,「我們樓上只有六個房間,亞丁先生把他的房間讓給國王,自己跟別的貴族擠,那些夫人、小姐,跟黛麗小姐和美凡擠兩個房間。現在勒伍德大人跟他的兒子來了,主人再也不能獨佔一間房,必須跟他們共睡一張床。」 ☆ ☆ ☆

  有一支火炬熄了,只剩下一支在照明。那對大廳裡演奏得正起勁的鼾聲多重奏,並未產生任何影響。

  克莉絲已經做好了決定,她應該等玉妲再睡熟些,但她浪費不起時間,昨晚在做愛後,她只開口問羅斯一個問題:國王什麼時候走,他說不出個所以然。他說可能明天就走,也可能住上一星期。

  今晚可能是她唯一的機會,也可能是其他人唯一的機會,只要亞弗烈一走,她又要回到戴腳鏈的日子,每一晚又得被鎖在羅斯的房間,再拖下去她會愈來愈難狠下心走。

  她悄悄地爬起身,小心地避過躺得七橫八豎的人體,翻出敞開的窗戶,外面的月光十分明亮,她躍出後,立刻挨著牆,謹慎地貼著牆的陰影走,繞過了馬廄、倉庫,她愈來愈接近那間關著她堂兄和她朋友的無窗木屋。

  她真希望今晚會下雨,而且愈大愈好,下得愈大,他們的成功希望就愈大。可是天上只有幾片雲,一點兒要下雨的徵象都沒有。

  在繞過馬廄時,她聽見裡面馬匹的走動聲,那提醒她他們需要馬匹,不過不是它們,馬廝在晚上上了鎖,而且也有守衛看守,就算沒有守衛,也沒法開鎖,這裡離大屋太近,馬蹄聲會驚動屋裡的人。

  馬廄裡的馬,是客人的馬,她知道羅斯命令人將他大部分的馬匹趕到牧場,只要她找到牧場,他們一樣有馬可以騎。

  真正的問題在她抵達木屋前產生。她知道一入夜,他們被趕進木屋後,就被鎖了起來,但她沒想到門外還派了名守衛。現在怎麼辦?那名守衛坐在地上,背挨著門,頭則偏一邊。她鬆了口氣,他在睡覺,她原來擔心她破壞鎖時,聲音會被聽見,但有了這名守衛,便能解決關鎖的問題。他的身上一定有鑰匙,不過她怎麼解決這名守衛呢?她不能殺死他,而她低頭尋了半天,卻看不到半顆大到可以用來敲昏人的石頭,牆那邊呢?牆那邊有大石頭。

  克莉絲走到石牆邊,找了好久,才找到一顆比較小的石頭,她屏息地走向那名守衛,深怕他隨時會醒過來,又怕敲重會把他打死,敲輕會引來麻煩。

  她敲下去後,那人便往地面倒。她摸了摸他的鼻息,發現他還有呼吸,始吐了口氣,這樣他們走時,羅斯就不會太生氣,不會太窮追不捨。她在他的身上沒有找到鑰匙,只好用他的匕首弄壞。她一面戳鎖,一面輕叫,「歐雷,多福,你--」

  一隻大手蓋住她的嘴巴,另一隻手扣住她持匕首的腕部,「放下。」

  她鬆開手,匕首嘟地一聲落到地面。她一鬆開,扣住她手的那隻手,改圈住她的腰,力道不重,但她知道如果地掙扎的話,羅斯就會收緊他的手。

  「克莉絲?克莉絲,是你嗎?回答我,我不是在作夢。」

  她的吃驚、害怕在聽見多福的聲音後化為惋惜。就差這麼一點點,只差這麼一點點!

  「他在說什麼?」羅斯在她耳邊低語。

  「他知道是我。」

  「那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

  她困難地吞嚥著,發生了什麼事?沒有驚叫聲,不是千軍萬馬,只有一個人便制止了她。一個無法全力反抗的人,若是別人……

  「多福,我很抱歉。我幾乎成功了,但那個薩克遜頭頭發現了我,他現在就站在門外。」

  門的那邊經過長長的一段沉默,「克莉絲,你不應該來,你該在有機會時就白己先走,現在怎麼辦?他會怎麼對付你?」

  會怎麼對付她?克莉絲問羅斯,「他想知道你打算怎麼處罰我。」

  「要是你成功地打開門,會怎麼樣?」

  他的聲音是那麼駭人的平靜!他為什麼不對她大吼大叫?他一定氣死了,不是嗎?但如果他能掩藏他的狂怒,她也能掩藏她的害怕。

  「要是我打開了門,我們會爬過那面牆,然後逃之夭夭。」她平靜的說。

  「在大開殺戒之後?」

  「你在開玩笑。他們只有十七人,而你除了你那些僕人、隨從,還有一屋子的貴族,及貴族的隨從,你們的人數是我們的七、八倍。大人,我們維京人雖然勇敢,但還不是有勇無謀的笨蛋。」

  「那告訴他們你不會受到任何處罰,因為你只不過替我教訓了一名當班倦勤的守衛而已。」

  她不相信,但她不會讓多福知道,而替她擔心。她迅速地翻譯給多福聽,可是他和她一樣--不相信。

  「大人,他不相信。」

  「那告訴他你明天會替他送飯過來,到時你可以讓他們看看我究竟對你做了什麼。」

  一股冷顫襲過她的脊髓,她把他的話傳譯給多福,多福似乎滿意於這個回答,羅斯的手臂仍圈著她的腰,帶著她走離木屋,她的恐懼在加深、加重,重得地喘不過氣,她不該不反抗,不該那麼輕易認輸,現在她的生死全繫在他的一念之間,他究竟打算如何懲罰她呢?

  他在馬廄前停腳,扳過她的身子,兩手圈著她的腰,頭向上抬,仰望著明月,然後輕輕歎息,「前晚我說要帶你去湖邊洗澡,你說太累,走不動,現在呢,想不想去?」

  「原來你要求處死刑,想把我淹死?」

  他低下頭,咧嘴一笑,「你不信我剛才的話?」

  「我企圖逃跑,雖然被你阻止了,但仍算逃,你們的法律不可能允許奴隸有逃跑的權利。」

  「這件事除了我,又沒有人知道。」

  「守衛知道。」

  「他只知道他醒來時頭上長了一個包。從此以後,他說不定以後再也不敢在當班時睡覺。」

  她睜大眼睛,「你是說真的,你真的不處罰我?」

  「一隻中了捕獸器的狐狸,為了掙脫栓梏,會不惜咬掉它的趾爪,它雖然掙脫了、逃掉了,但它也付了相當大的代價,如果你們今天逃成了,我會派人去追,而你的朋友會有許多人傷亡,對你,那會是最大的懲罰。不過你們並沒有逃成,基於對狐狸的瞭解,我能瞭解你對自由的渴望。我不能因為你想獲得自由而處罰你,但我也不能放你走。」

  「你能。」她木然的說,「其他人可以替你砌牆、挖土,衛席特堡需要他們。但我不同,我對你們而言,可有可無。你沒有理由留我在這裡。」

  「對『我』則不然,克莉絲!」

  她震了一下,但很快恢復。

  「你不信?」

  「不是。只是……我被你搞糊塗了。我試圖救我的朋友,帶他們一起逃,而你……你不罰我,竟還要帶我去湖邊。我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大笑地摟緊她,「好極了,在獨自迷惑了那麼久之後,總算有同伴了。不,別生氣。」當她掙扎著想離開時,他說,「我會解除你的迷惑。」他的表情變得嚴肅。「我只是選擇忘記,克莉絲。我下樓想找你一起到湖邊,下了樓看不見你,我以為--」他不會告訴她他那時候是什麼感受。他再也不要經歷那種感受,羅斯緊緊地摟著她,面頰摩掌她的,「幸好什麼事也沒有。我可以當作這件事從來沒發生過。你現在應該明白你是無法逃掉的。」

  她倒抽了口氣,「你知道!所以你才加派了一名守衛!」

  「而他們卻派了個驢蛋值班。」他低吼,「不,我不知道你今晚會這麼做。只是關係到你的事,我絕不冒險。」

  她的直覺也告訴她他不會,只要他仍要她,克莉絲黯然的想,看起來她真的沒有機會逃走了,除非他厭倦了她,或是另有人轉移他的注意力。

  「你什麼時候結婚?」她知道她這個問題一定出乎他的意料。他根本不會想到她這個問題和他們所談的事有任何關聯。

  「你在想什麼?」

  「它與我無關嗎?」

  「對,不干你的事。」

  「但我很好奇。」

  「我認為你是想激怒我。」

  輪到她訝異了,「你怎會這樣想?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事實上它跟我有密切的關係,等你的夫人住進堡裡後,睡你床的人是她,不是我。」

  「而你祈禱它盡快發生,是不是?」他咆哮道,「你恐怕要失望了,因為婚禮不會很快就舉行。它甚至還沒提出來討論!」

  未經思考的,她脫口而出,「事實上,我一點也不失望。」她的話使他的臉上怒意盡失。當她聽見他的輕笑聲時,更加氣惱。她並不想讓他知道她仍在乎他,「你的幽默感放錯地方了,你那位未婚妻--」

  「噓,別談地。」他按住她的嘴,「我還是不想回我的房間,勒伍德的鼾聲大得跟獅吼一樣,和我一起到湖邊去吧?」

  哦,不公平,用這個賄賂她。克莉絲用種賜惠似的語氣道,「可以。」他的聲音變得低沉沙啞,「也可以在那和我做受嗎?」

  「你事先並沒有說有附帶條件!」

  他笑了笑,「好嘛,那我只好見機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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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他們在湖邊過了一夜,近午始回到堡裡。

  羅斯一定不知道他帶她到湖邊,對她有多大的意義。在家鄉時,她時常到附近河裡游泳。徜徉在湖裡,令她有回到家鄉的感覺。只是在家鄉,岸邊沒有情人等她--羅斯不會游泳,只能在岸上看她游。

  她沒有反抗羅斯,事實上她熱烈地給予、投注,她想回報他帶她到湖邊的快樂。那一晚她睡得格外安詳,但在第二天早上卻發現羅斯一夜沒睡,因為他說怕她會騎他的馬跑掉。

  他們並沒有直接回堡裡,羅斯帶著她騎過樹林,騎過遍地開滿野花的原野,展示他的土地、他的人民。在他介紹時,他的聲音、表情充滿驕傲。

  那個早晨對克莉絲而言,是夢的實現。大多數人在睡眠不足時,脾氣會很大。但羅斯的表現幾乎不正常。他對她開玩笑,捉弄她、挑逗她。時常放掉馬的韁繩,迫使她抓住韁繩,而他則抓她的胸部。又由於她是跨騎在羅斯的前面,那使得長裙撩到她大腿。在她拍掉他抓住她胸部的手時,他就改摸她的大腿。再不然他會搔她癢,直到她求饒,那個早上令她有種被愛的感覺。

  所以當他們回到這裡時,她覺得依依難捨。因為她就要回去擔任女奴的角色,而羅斯會直接回房--亞丁已經代替他帶國王和那些貴族去狩獵。他們在林中曾聽見他們的聲音,但羅斯沒有騎向他們。空蕩的馬廄告訴他們狩獵隊伍還沒有回來。

  羅斯先跳下馬,再扶下她,把馬交給附近的馬僮,他的手輕輕放在她的背脊,牽引著她一起走向大廳。

  「不能常常,但在我能抽出時間時,你願意再和我一起到湖邊去嗎?」他有些遲疑的說。

  克莉絲的心漏跳了一次。他知道他這句話,給了她多少希望嗎?不,他當然不知道。不過,現在她最欠缺的就是希望。而他給她了,「好。但下次我能自己騎一匹馬嗎?」

  「不行。」

  她揚揚眉,「我知道怎麼騎馬。」

  「我知道,多福告訴過我。」

  「他告訴你?他什麼時候告訴你的?」

  「前幾天早上。我們還談了些別的。是關於你跟我的事。」

  「我跟你?」她皺起眉。而後她開始臉紅,「你是說……他知道了……?」接著她很快沉下臉,「那你說不,是因為你不信任我。」

  「當然。」他咧嘴笑道,「此外,我比較喜歡跟你共騎。」

  她才轉淡的紅暈,又濃了起來,「羅斯!」

  「老天,你臉紅了!」

  「閉嘴,要不然--」她倏地止口,眼睛盯著大門。

  順著她的視線,他看到可麗和她的一位姊姊站在門口。她們顯然不是出來迎接他的,因為她們的臉色不像。

  「完了,大人,她不高興你忘記她在這裡了。」克莉絲小聲的說。

  就算他沒有忘,也會試著忘,但他不會說出來,只消一眼,羅斯便知道克莉絲正在幸災樂禍,等著他怎麼應付面帶寒霜的未婚妻。

  「小姐。」他僵硬地開口打招呼。

  「大人。」可麗同樣僵硬地寒暄。她沒有側身讓克莉絲進入大廳。相反地,她擋住克莉絲,眼睛直視著她,「這個畸形巨人是誰呀?」

  羅斯的下巴繃緊起來,他頸部的肌肉不停跳動著,克莉絲沒有轉頭看他,如果看了,她會認為他是在氣他的未婚妻如此沒有風度,跟一名女奴計較。克莉絲看的是那個高度尚且不及她下巴的女子。如果克莉絲不是很安適於她的身高,她或許會被可麗的話刺傷,但她只覺得有趣。

  懶洋洋的,克莉絲道,「如果你問我的話,我必須告訴你在我們家鄉,小個子的娃娃通常活不長,因為她們無法適應考驗性極強的天候。」她刻意瞄了數眼可麗矮小的身材。

  「大人……」可麗似求援,又似抱怨的開口。

  克莉絲打斷她,「對不起,小姐,我忘了你不是在問我,不過羅斯大人能告訴你的,恐怕只有我是他俘虜來的奴隸這一件事。至於我個人的資料,由於我沒告訴他多少,所以他所知亦很有限。是不是呀,大人?」這時,她才轉頭去看羅斯。他的表情幾乎可以稱做溫柔可人,但她並沒有被他騙倒,因為他貼放在她背部的手,推她越過可麗,吩咐她去工作的聲音,簡短有力。但她不在乎她的那些話是否惹怒他,她甚至回過頭瞪他一眼。

  為避免爆笑出聲,羅斯飛快別開視線。最適切的掩飾方法是低下頭,而當他低下頭,看到可麗時,他不但很快一整面容,並低咒了一聲。他的低咒聲把可麗的姊姊嚇得飛奔而去。可麗本來也打算如法炮製,但他伸出手制止她。

  「慢著。」

  「羅斯,你弄疼我了!」當她輕嚷時,她的眼睛同時浮現淚霧。

  羅斯再次低咒,「擦乾你的淚水。」他咬牙切齒的說,「我知道我施了多少力氣,更知道我沒有弄疼你,你是哭好看,還是哭什麼意思的?」

  她一面抹淚,一面嗚咽抽噎的說,「你欺負人!」

  「我?那你剛剛侮辱人家又怎麼說?」「我哪有侮辱她?我說的是事實。她長那麼高就是畸形。」

  「她還沒有我高,她高是畸形,那我呢?」

  「你,你是男人啊,男人當然要長得高高大大的。」她理所當然的說,「但她甚至比大多數男人還要高,那就不正常了。」

  「不是大多數男人,而是大多數薩克遜男人。我們這裡有十七個跟她一起來的男維京人,並且個個比她高。你要不要去看一看,證實一下?」

  「你在開玩笑!」她手捫著胸口尖聲的說。

  「對,我是在開玩笑。」他歎息的說,「我很抱歉,可麗。我一累時,就比較直言直語。」

  她彷彿沒有聽懂他的暗示,「你累!你跟她做了什麼,會累到語無倫次?」

  他咬緊牙關,嚥回另一聲詛咒,「你還不是我太太,你沒有資格過問我的事。」

  「那我們什麼時候結婚?」 ☆ ☆ ☆

  克莉絲聽不見他們,但看得到羅斯在生氣,他的未婚妻在哭。隔了沒一會兒,羅斯氣咻咻地走開。他才背轉過身,克莉絲看見可麗不但迅速擦乾淚水,臉上的表情也由委屈、怨懣變為惱怒。在那一刻,她幾乎可憐羅斯竟然得娶心機如此深沉的女人為妻。

  在那一整個下午,克莉絲一直在忙,沒有多餘的心思再去可憐羅斯。到了該送飯給俘虜時,她截住蒂蕾,告訴玉妲羅斯准許今天的飯菜由她送。玉妲雖然不大相信,但決定等羅斯下樓時再問清楚。不過當時間愈來愈晚,客人開始用餐,仍不見羅斯下樓時,克莉絲催玉妲去確認。她擔心多福久候她不到,會滋生事端。

  「你上去叫醒他,問他,他不會生你的氣的。」

  「你為什麼一直說他在樓上的房間睡覺?大人從來不在白天睡覺的。」

  克莉絲當然不會告訴她原因,「你儘管去,聽我的沒錯。」

  不片刻,玉妲回來,頭搖得像面浪鼓,「他真的在睡覺,還大叫怎麼沒有人告訴他時間已經這麼晚了。……你去吧,不過要帶兩名守衛跟你一起去。黑南,過來幫忙提。」

  克莉絲到達木屋前時,發現木屋的門大開,兩名守衛正在玩擲鏢遊戲,完全無視於她們一行四人的接近。走在後面的兩名守衛,很快走過去加入遊戲的行列。她走進木屋,第一眼看到她的堂兄,她扔下手裡的餐籃,飛撲向呆若木雞的歐雷。許多驚叫聲響起,中間夾著她的名字,以及一些問話。但她一句也沒能答,不斷由一人的懷抱轉到另一人的懷抱,站在門口的黑南,看得目瞪口呆。他放下大鍋湯後,立刻往大屋方向跑,去向所有人報告他看見了什麼?

  最後一個是多福,在看到他的那一瞬,克莉絲所有的喜悅一掃而空。從那一個接一個的問話,克莉絲知道了兩件事:昨晚她來過的事,只有多福一個人知道。而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他的眼睛犀利、焦灼地看過她全身,想看出她的身上有否任何傷痕。當他沒有看到時,他伸手輕輕托起她的下巴。

  「他曾鞭打過你一次,我以為--」

  「他會再打我一次?」她怯怯一笑。另一件事是他知道她跟羅斯的關係,但也沒有告訴任何人,「我也是,但他沒有。」

  「他有可能會再打你嗎?」

  她憶起昨夜,憶起早上,憶起他對她的溫柔、體貼……「不,他已經忘了。」

  多福在此時才將她摟進懷中,放聲大笑,「好!好!好極了!」

  「什麼事?你們在打什麼啞謎?」歐雷大聲的問。

  克莉絲望著一張張親切、摯愛的臉,打消了說話的念頭。她說出昨夜曾來過的事,幾經打斷後,話題便轉移到潛逃有關的資訊。她告訴馬匹在哪兒可以找到,丹人的部隊在哪裡,如果他們不是走北線,可以往西行,那兒的塞爾特人會幫助他們。

  「那些都是次要的問題,克莉絲。」歐雷道,「我們腳上的鐵鏈一日不除,我們哪兒也去不了。」

  「這幾個星期我一直在注意有沒有斧頭,可是屋裡沒有,歐雷。我不以為他們這裡沒有斧頭,我認為是他們把斧頭藏起來。他們那個薩克遜首領為人不但精明,而且十分的小心。」

  「我們也注意到了,否則不會到現在連個機會都沒有。看來我們得想辦法拿到門和這裡鐵鏈的鑰匙。」

  「你知道在誰身上嗎?」

  「他們築牆的工頭,叫萊曼的。」

  她記得他,這幾個禮拜來,她一直沒看到他到大屋去過,那表示他不住在大屋。那……她皺緊眉頭。

  「好啦,你別擔心。」歐雷大笑地托起她的下巴,「我們總會有辦法逃出去的。他們遲早會有疏忽的,那時我們還怕出不去?況且我們還有一個人說不定會幫我們--如果巴尼的魅力夠的話。」

  克莉絲張大了眼睛,「巴尼!老天,難怪我說今天的飯菜由我送時,蒂蕾的臉上竟然有失望的表情!你怎麼辦到的,巴尼?你又不會說他們的話。」

  巴尼靦腆地笑了笑,「我向多福學了幾句必備的話。」

  「那個女人可不可以自由來去?」歐雷問。

  「據我所知,可以,但我對蒂蕾知道得極有限。他們大屋的女人還是很怕我,不太敢跟我說話,敢跟我說話的只有一位叫玉妲的中年婦人,但她對她的主人很忠心。不過為了巴尼,我會找機會跟蒂蕾談談,至少探探她的口風,看她對巴尼的印象怎麼樣,順便替巴尼說說好話,告訴她我們巴尼是個正直、勇敢、忠實可靠的好青年。」

  全室哄堂大笑,接下來,大家七嘴八舌又問了些問題,主要是想知道前幾天前呼後擁而來的那個年輕人是誰,當克莉絲告訴他們後,有的人嘖嘖稱奇,有的人則摩拳擦掌計畫德亞弗烈王。

  克莉絲懷疑羅斯會讓亞弗烈王接近他們,羅斯對他自己的安危,向來無甚顧忌,但對亞弗烈他不會以同樣的輕率態度,不過她沒有澆他們冷水,她佯叱他們只顧和她敘舊,都忘了吃晚飯。

  所有的人嘻笑地走向竹籃和鍋子,只除了多福。每個人在看到克莉絲安然無恙後,便沒有追問她細節,但多福比他們多知道一些,他擔心她。

  他拉著她走到牆邊坐下,「那是真的嗎?那個薩克遜人告訴了我一些事……你喜歡他吧?」

  「當我看到他時,我就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那是我從所未有過的,多福。」

  「那你要他當你的丈夫了?」他望著門外道。

  「我是那麼希望,但那是不可能的。」她苦笑的說。

  他捏捏她的手,「我一直很擔心你會被沖昏了頭。」

  「我沒有,他現在對我好多了,但一開始他以為我是妓女--不,多福,你應該大笑,而不是生氣。我當時就是這麼做,讓他這麼想,他非常鄙視我,並有好一陣子看都不看我一眼,他那樣時,我卻又感到……失望。當他最後終於……我是心甘情願的。誠如我剛才所說,他現在對我不錯,前兩天他的王來作客時,他就解除我的腳鏈,讓我在屋裡可以自由走動。不過他還不十分信任我,他不能看著我時,就叫人監視我。」

  「這麼說你得到他了,或者說得到一半了?」

  「一半。而那一半在他結婚時,會……」她長歎口氣。多福捏捏她的手,既是安慰,也是慫恿她繼續說下去,「多福,你想他為什麼會在當場抓到我想放你們一起逃後,帶我到湖邊游泳?」

  「會不會他只有那個地方才能跟你做那個,畢竟大屋已經人滿為患了,不是嗎?」

  克莉絲滿面暈紅,「他什麼地方……都可以,不必一定要帶我去湖邊。」

  「那,恭喜你,你迷住他了。」

  「我迷住他?是我被他迷住,多福。我知道我最後一定會恨他,但我真希望他早日結婚,早日向我說:『我們完了。』」

  多福收回望著門外的視線,似笑非笑地盯著她,「我已經開始同情你那個薩克遜人了,克莉絲,依我看,情形恐怕會相反,等你向他說:『我們完了。』時,但願他的心沒有太碎才好。」

  克莉絲先是淺笑,然後咯笑,最後笑得歪在多福的懷裡,她實在很難想像羅斯會為她心碎的模樣。

  當室內變得十分寧靜時,她抬起頭,看見羅斯赫然站在門口處,「我想我待太久了。」她呻吟的說,她欲站起時,多福握緊她的手,不讓她起身,「多福,看看他的表情,像他是在高興的樣子嗎?你要他用拖的拉我出去嗎?」

  「不知道他那麼做,會有怎樣的後果?」

  克莉絲突然睜大眼睛,「多福!」

  「我們可以抓住他。」多福的眼睛緊緊鎖上羅斯的,「抓到他和抓住他們的國王一樣,他們不會對我們放箭、放火。」

  她的心神都在狂叫,「聽我說,多福。我瞭解他,他是個把人民和責任放在首位的人。你這麼做沒有用的,他會命令他的人別顧忌他,他一直認為我們若獲得自由,絕不會放了他們,會把他們燒殺得一乾二淨後才走,他會寧願犧牲他自己,也不會命令他們的人退下的。」「他是他們的主子,他們的人不會不管他的死活。」

  「多福!」

  「看看歐雷,看看他的表情,他也是這麼想,如果你那個薩克遜人笨到會單獨走進來,他自然得接受愚蠢的代價。」

  克莉絲氣得幾乎想恨多福逼她在他們和羅斯之間作抉擇,如果她現在跑向羅斯,沒有人會阻止她,但她如果這麼做,等於是阻擋她的同胞獲得自由,而這可能是他們唯一逃跑的機會,可是假若她任羅斯走過來……他很可能會死。

  多福似乎感覺到她正在被撕成兩半,他放鬆握地的手,讓她作決定,「我們不會殺他的,克莉絲。那對我們並沒有好處。」他輕聲的說。

  決定權再也不掌握在她的手裡了,因為羅斯已經失去耐性,該死的他,還有他該死的傲慢與自大,他沒有大力甩上門逼她出去,而是一路走了過來,就好像走在他自家的大廳裡!

  歐雷顯然不相信他所看到的,他瞪大眼睛,所有的人也是,包括多福,他綬緩站起身,並拉起克莉絲,手仍握住她的,他的表情沒有剛才那麼有自信,全身的肌肉繃緊。他還是要攻擊羅斯,還要拿羅斯當人質,克莉絲狂亂的想。她又不能開口向羅斯示警,那只會促使事情更快發生。

  維京人是個迷信的民族。他們不會登上一艘未經他們的神祝福的船,而羅斯的大膽,使得他們大開眼界。這已經是第二次,第一次,羅斯有一隊守衛在旁,但這一次他只有一個人,雙手空空,匕首別在腰際……

  他終於走到多福和克莉絲的面前,多福放開她的手,她以為羅斯會牽住她,拉她出去,他的表情幾近溫和,幾乎是太溫和了。溫和得令人難以置倍,而她的五臟六腑由於翻攪得太厲害,已經麻木得無啥感覺。

  他終於抬起手,但不是握住她的,而是一眨眼移到多福的背後,勾住多福的脖子,他的另一隻手按在多福的頭上,只消一秒,多福的頭就可以被他摔斷。

  「羅斯--」

  「你現在願意出去了吧?」他沒有看她,低沉的說。

  多福發出一陣喉音,她立刻擔心地望向他,那一眼幾乎令她氣絕--多福竟然在笑。她轉向歐雷,「你是要放他走,還是讓他擰斷多福的脖子?多福或許覺得弄巧成拙很有趣,但那個薩克遜領主可沒有跟他一樣的幽默感,他會殺死他的!」歐雷似乎覺得這種情形很有趣,他咧嘴笑道,「老天,他那一招可真漂亮。我想他自己能離開,不需要我們『放』他走,你先走吧,丫頭,我相信你走了,他就會跟著走。」他大力摟了她一下,才放開她,知道經過這個事件後,他們很可能再無見面的機會,他拍了一下她的屁股,然後把她推向門口。

  不止是歐雷,其他人在她走向門口時,也打了下她的臀部,紛紛開口和她道再見,這些人都是和她從小一起長大的人,這是他們互道再見的一項習慣動作。克莉絲不懂為什麼在他們應該懊惱時,卻每個人都笑嘻嘻,好像這件事從頭至尾只是件玩笑? ☆ ☆ ☆

  「我今晚跟你睡嗎,玉妲?」

  「你明知道不是,你也看到勒伍德大人一家今天走了。」

  「我寧可跟你睡。」

  「是嗎?昨晚是誰抱怨地板硬的?」

  「我沒有抱怨!」克莉絲惱怒地低吼,「他為什麼去?我又沒有在那邊耽擱很久。」

  玉妲聳聳肩,「黑南跑回來說你被那些巨人抱過來摟過去--」

  「他就為了這一點就跑去?」克莉絲難以相信的說。

  「沒有,他坐下來吃晚飯,眼睛盯著門口,直到決定你去了太久。」

  克莉絲望向長桌。她還是看不見羅斯,亞丁坐靠她這邊擋去她的視線,她既無法看見羅斯,也無法看見坐在羅斯另一邊的亞弗烈。

  誠如歐雷所說,她才一回大廳沒多久,羅斯隨後也回來了,他只看了她一眼,然後就走向他的位置坐下。克莉絲不以為這件事會像昨晚的事那樣輕輕的帶過,羅斯只是不想在他的王的面前失態而已。

  蒂蕾走了過來,放下手裡的托盤,「他們喜歡你的胡桃麵包,主人甚至問我是誰做的。但我沒告訴他,我怕那些大人、夫人、小姐、侍從……聽了後會吐出來,唯恐裡面有毒。」

  她的眼睛一閃一閃的。

  克莉絲真不敢相倍蒂蕾不但跟她說話,還開她玩笑,「最好的時機是等他們全嚥下去,也消化得差不多時再說。」

  蒂蕾大笑,「黑南說得對,你不是怪物。玉妲也這麼說,但玉妲本身就是個怪人,而她又喜歡你。」

  玉妲冷哼了一聲,走開。

  「也許那些維京人並不可怕。瞧瞧玉妲,她就面惡心善。」蒂蕾扮了個鬼臉。

  「他的名字叫巴尼。」

  「誰?」

  「那個喜歡你的維京人。」克莉絲有趣地望著不知如何掩飾快樂表情的蒂蕾。

  「他這麼告訴你的?」

  「他很煩惱,因為他不會說你們的語言,就央求多福教他,但當他開口,而你又聽不懂時別意外,因為多福對你們的語言也不在行。」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蒂蕾不斷問她有關巴尼的事。克莉絲當然盡量替巴尼說好話,把他說成一個英雄似的人物。事實上,巴尼遊戲人間,放蕩不羈,是男人的好朋友,卻是女性的剋星,因為他長了一張娃娃臉,不過如果蒂蕾笨到相信巴尼的花言巧語,願意不顧一切協助他們逃跑的話,那克莉絲絕不會同情她,其實她大可自己去設法偷鑰匙,但發生了剛才那件事,以後的行動只怕會被限制得更嚴。

  「你坐在這裡什麼事都不做,光顧聊天,還不如上去睡覺,明天早一點下來幫忙,國王明天走。」玉妲走回來,把蒂蕾叫開,「你們在聊什麼?」

  明天?克莉絲的心陡然一沉,這麼快?「蒂蕾喜歡上我同伴中的一人。」

  玉妲挑高眉毛,「我希望你曾告訴她那是沒希望的事。」

  「為什麼不行?他們也是人,也有需要。慾求不滿會有暴力傾向的。」

  「老天!」玉妲怪叫,「先是送飯,現在你又想給他們送女人。去睡、去睡,睡飽了好做事,要不然再下一次,你說不定會認為他們該在這裡娶妻生子,定居下來。」

  「好主意,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克莉絲對著玉妲又想笑又瞪眼的怪表情,扮了一個鬼臉,然後轉身上樓。

  她上樓不到半分鐘,才站到桌子的水桶前,正欲寬衣沐浴,門即被打開。

  「我不禁要懷疑,你對我說的話是否全是謊言。」

  克莉絲轉過頭上顆心幾乎跳了出來,他那個表情她只見過一次,當她第一次見到他,他吩咐守衛天亮後將他們全部殺死時,就是現在這個表情。

  「我必須假設你有理由這麼說。你是要我猜,還是會告訴我?」克莉絲告訴自己,並鼓起勇氣怒瞪他陰沉的碧眸。

  「他不僅僅是你的朋友而已,對不對,你那個多福?」

  「只因為他留住我,不讓我走,你就這麼想的?是的,我讓他留住我,但那是因為我不認為你會笨到中了他的計謀。」

  「是誰笨了?」

  她的眼睛倏地睜大,「你知道!你知道你還那樣走進去!你簡直--瘋了!」

  「我只是失去耐性,你愛他嗎?」

  「我當然愛他,他就像我哥哥一樣,但這跟發生的事有什麼關係?你知不知道你那樣做有多危險?你只要轉個身,往大廳走,我就會出來。」

  「是嗎?」他陡然喝道。

  他自進入房間後,面孔冰冷得有如隆冬,語氣也有若十二月的寒風,玉妲有一次曾告訴她,當羅斯生氣時,他會用叫的、吼的,乃至槌桌子來表達他心中的不快。但當他冰冰冷冷之時,最好離他遠點,因為那表示他正處於真正憤怒的狀態。究竟她的哪一句話使他由憤怒降至只是生氣的階級?克莉絲不禁感到好奇。

  「我不是故意去那麼久,我只是很久沒見到他們,有太多的話要跟他們說。」

  「還碰他們--碰他!我有眼睛,克莉絲,你坐在他的懷裡!」

  「我沒有!我只是坐在他的旁邊,他握著我的手。很早以前我就告訴過你,我們家的家教,教我們心裡怎麼樣就表露出來,你們見到多時不見的朋友,或許不會又摟又抱又叫又跑,但我會,我會摟他們、抱他們,因為我不吝於表達出我的愛。」

  「那,抱我、摟我吧,克莉絲。」

  他的話像一記雷,打得她渾身有如觸電。轉眼之間,他的臉不再是怒容滿面的血紅,而是另一種充滿慾望的紅。她幾乎跨出步,伸出手抱他、摟他。但殘存的理智提醒她,他的話是接在一句怎樣的語尾。

  「克莉絲?」

  「不!我不愛你!」那吐出的話翻攪了她的五臟六腑。

  她知道她的否認太強烈了。所以她一點都不意外他踏出了她想前進的那一步,將她緊緊帶入懷中,狠狠地吻住她的嘴。

  「我投降,克莉絲。不必為愛而碰我、摟我、吻我,為我需要你而碰我、摟我、吻我吧,克莉絲。」

  是他的呻吟,那種有如發自體內靈魂深處的呻吟粉碎了她。她無法抗拒他,從一開始就不能。克莉絲抬起手捧住他的臉,讓他看著她,而他的表情比他的愛撫更加觸及她的心。

  是的,我會碰你、摟你、吻你,直到我捕捉到你的心,她沒有說出來,但話寫在她的眼底。她的眼底除了有她的需求、慾望外,還有她的愛。但她親吻他的眼睛,不讓他讀出太多。接著她親吻了他的嘴,以他渴望的方式,使得他再也不能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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