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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伊莉.瓊森]春意惱人(全文完)

春意惱人 作者:伊莉.瓊森

康琴娜搜索過包圍在桑芮福宅邸的四周高牆,她毫不畏懼,決心要吸引住這個能挽救她心愛的野生動物園保護區的男人,她迷住了他的看門狗,也對他本人灑下一道魔咒。
琴娜與生俱來的優雅氣質和關懷他人的天性,使自負而倔強的芮福在她面前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她主動提出了一個他以往從來不敢接受的贈禮……然而他能信任自身的感情,敞開自己接受她的愛情嗎?

1

  琴娜安坐在租來的轎車中,把車倒出汽車旅館的停車場,深深的吁出一口氣。過去一小時比她預期中還要難熬,她很慶幸終於不需要再假意裝出壓根兒就沒有的自信態度。只要與大衛再相處十五分鐘,她恐怕要壓抑不住罪疚感和不安,向他吐露出實情了。再那將會是非常愚蠢的行為。要是這位教授知道她今晚的計劃,那麼無論他們覺得他們的命運有多麼絕望,他也決不會讓她一試的。

  她從機場出租汽車行的職員那裡打聽到前往桑氏古堡的確切路程。這幢巨宅是本地的知名建築,只要遵照指示即可毫不費力地抵達這座位於海邊的別墅。她幾乎希望能在途中遭到些許困難,這樣就可以在往赴目的地之前想些別的事了。她原以為打定主意之後,便不會產生猶豫不決的念頭,結果卻發現完全不是這回事。

  該死,他為什麼不肯接見她?否則今晚就不需要冒險了。她竭所能想說服他在舊金山公司裡的秘書,告訴她只要向她的老闆通報一聲,她就非常感激了。然而秘書的答覆是桑先生大病初癒,目前正在卡梅爾的家中靜養,不能受任何打擾。他的手下冷淡不亞於他本人。

  唔,或許這並不完全正確,她嘲諷地想道。根據閒話專欄所載,桑先生一點都不冷淡,他換情婦的頻率就像換襯衫,而且每一名情婦似乎都甘於這麼短促的關係。不過他的無情是毋庸置疑的。多年來他說是靠著殘酷的智慧,從紐約的貧民窟一步步攀上金融界的頂端。琴娜從資料中得知桑芮福十六歲開始幹建築工人,二十三歲時已擁有那家公司,此後他便像彗星一般竄竄上升,掌握了房地產、石油、電腦等多項企業。他所沾到的任何東西都會變成黃金。如今三十八歲的他已經是個傳奇人物,白手起家的成就使他比許多政要更加有權勢。不幸的是他雖然爬上了高峰,卻似乎並沒有變得比較圓滑,依然像鯊魚一般吞噬較小的公司,毫不留情。

  而這就是她今夜無論如何要見到的男人嗎?琴娜一時感到自己有點神智不清,繼而又毅然揚起下巴,嘴唇也抿了起來。不,她不能讓姓桑的聲望威嚇她。一待面對他以後,她必定可以找到打動他的方法。他不可能永遠堅如鐵石,儘管有這麼多關於他的傳言。她已經試過各種法子想替野生動物找尋一個保護區,而現在委實別無他途了。她萬萬不能讓貪婪的地主把那些動物送進籠中禁錮。

  她把汽車轉一個彎,當看見面前那幢矗立在山頭、有如燈塔一般的巨宅時,她屏住了呼吸。她對這幛房子的第一印象倒不像閒話專欄所形容的,它一點也不像城堡,紅色的屋頂和蜂蜜色的磚牆使它顯得有點像是西班牙的修道院。不過不管這個男人的道德如何,他對建築的品嚐能力卻是一流的。城堡蟠踞在山頭,宛如一顆精緻的寶石。而她深信珠寶一定會受到嚴密保護的。

  十二尺高的咖啡色磚牆圍繞在房子外面,向著路的黑色大門由一座門警室把守。她知道想從大門口進去是作夢,因此緩緩地繞過房子,直到沿著迂迴的路駛完一圈。然後她在路旁的一排樹旁迅速停妥車,把引擎關掉。她用力吸一口氣,瞪著眼前的磚牆。任何傳言中的城堡都沒有眼前這座城堡那麼難以進入。

  她自責地一甩頭,打開車門下了車。她可是有備而來的,行李廂有繩索和鐵鉤。她料到一旦進入院子後,要想再深入也並不容易。也許她應該慶幸這起碼是堵磚牆,好讓她的手腳能勉強攀附往不太平坦的部分。她砰的一聲關上車門,輕快地走向後面的行李廂。

  十分鐘後,她成功地坐在牆頭,飛快的把鐵鉤換到牆的另一邊,再花短短幾分鐘順著繩子落在城堡的院子裡。她扯下繩子,刺痛的手心不以就意地在卡其布的褲子上摩擦。第一道障礙已經克服,她不禁地興起一陣狂喜。情況並不壞。現在要想法子穿過樹林接近屋子,然後找一個沒有噴火巨龍把守的入口。

  她憑著本能大步穿過樹林,不久就找到一條林間小徑,此後前進的速度便更快了。她悄悄恭賀自己私闖民宅---唔,事實上這是宵小的行為---的第一步行動做得非常漂亮,接著她的自滿被一種突然響起的聲音震得粉碎,驚恐萬分地呆立在原地。

  令她裹足不前的是刺耳的狗吠聲。守衛犬!為什麼她事先沒有想到這樣的宅邸一定會養狗?這在今天已是相當尋常的安全措施。它們一定是嗅到了她的氣味,因為她又聽見前面傳來樹枝踩碎的聲音,一顆心不由得嚇到了喉嚨口。她寧可面對野生的猛虎,也不願和受過訓練的守衛犬狹路相逢。打從孩提時代開始,她就天生具有控制野獸的異秉。她和動物之間似乎有一條可以溝通的管道,偶爾能夠感受它們的感情。然而面對一條受過人類訓練、專事殺戮的守衛犬可又是另一碼事,她怎能肯定本能勝得過後天訓練呢?

  嗨,不久她就可以知道答案了,她一面想,一面看見兩頭體型獵犬竄出矮樹叢,白色的利齒在咆哮時發出森森的寒光。她馬上往地上一坐,把兩腿盤成剪刀式,企圖驅除心中的懼怕,同時眼見兩支獵犬朝她奔過來。

  桑芮福憂鬱的盯著他的白蘭地,不時轉動盛在水晶杯裡的琥珀液體。貯存四十年的「庫佛錫爾」白蘭地是稀有而非常昂貴的,不過酒性極醇烈,喝多了必定會醉。他的臉色陰沉下來,濃眉一攏,變得有些嚇人。此時此刻白蘭地就和他生命中的每一件事物一樣索然無味,他又啜了一口,旋即擱下酒杯,不耐煩地咒罵了聲---這是他早年幹建築工頭時留下的習慣。如果不當心,他就會無聊而喝得爛醉如泥,而他一向不喜此道。對人生和他所玩的遊戲,他一向有強烈的興趣,覺得處理大宗生意和打高賭注的撲克牌同樣刺激。

  怎麼經過二十年充滿挑戰的生活之後,這一切為何突然都失色了呢?一定是三個月前感染的傷風作祟。也許等他回去統馭大局之後,情況就會好轉了,眼前缺乏活動的生活簡直可以把人逼瘋。他無數次責備自己頑固成性,不理會醫生的勸告,只顧繼續每天工作十四小時,忘了身染的濾過性病毒。

  他一向能指揮自己的身體做任何事,結果卻因為嚴重的支氣管炎而被送進醫院,把他氣得半死。而如今還得再過兩個月才能回去工作。兩個月!他才抵達卡梅爾一星期,無聊的感覺就已經像是砂紙一樣在磨他的耐心和脾氣了。

  他不耐煩地環顧排滿書籍的紅木牆壁和紅色與奶油色相間的波斯大地毯,然後挑剔地瞪著房間一角巨型磚砌壁爐前的長沙發和搖椅。他應該趁被迫在這裡療養的期間重新裝潢室內的,這樣他就有點事可以做了,而不必再玩兩個月手指。不,天殺的!他喜歡城堡目前的樣子,得到一切想要的東西之後的問題是夢想一旦成真,就沒有其他目標可以寄托了。

  書房的門響起一聲禮貌的輕敲,接著唐培特就掛著一臉孩子氣的笑容,手拿一個白色卷宗出現了。他的年輕助理效率高超得不可思議,他不知道是否能再忍受這個青年兩個月。唐培特說不定會被匆匆調回舊金山,去處理桑氏機構的複雜問題。

  「抱歉打擾你。」唐培特圓滑地說道,無視於桑芮福不高興的眼神。他停下來打開書桌子上的燈。「現在天黑的比較早了。」他邊說邊走到桑芮福坐的高背皮椅旁站住。「你有沒有注意到有些葉子開始變顏色了?」

  「沒有,我沒注意。」桑芮福不悅地說道,一面對他狠狠皺著眉。「這就是你想告訴我的?」

  桑芮福諷刺的口吻令唐培特揚起眉毛。天老爺,老闆今天的心情糟透了。「不是,我只是隨便聊聊。」他平靜的回答,一面打開檔案夾,抽出幾張發票。「我想先讓你看看這些發票,再把支票寄出去。」他說完慇勤的咧嘴一笑,再把支票擺在桑芮福旁邊的桌上。「孟小姐的胃口雖然大,不過這些東西似乎還是太貴了。」

  桑芮福拿起支票心不在焉地翻了一下。「黛安愈來愈貪心了。」他不帶感情地說道,再把支票往身旁的桌面一扔,喝了一大口酒,才簡潔命令道:「付掉好了。」

  唐培特點點頭,同時收起支票悉數放回捲宗裡。「好,我只是想應該先給你過目一下。」

  桑芮福譏誚的笑笑。「我是個非常有錢的人,培特,有錢人必須花錢才能找到樂子。」他懶洋洋的站起身,走到房間對面添滿酒杯。「我不能期望貪心的黛安不計報酬的陪伴我,對嗎?她也不會瞭解不以金錢做基礎的任何事情。」

  桑芮福自嘲的臉色令唐培特的眼光疑慮的一閃。桑芮福真以這這個女人只是為了他的龐大的銀行存款而粘著他嗎?培特立即打消這個念頭。桑芮福的外表沒有一絲故作謙虛的矯飾,他對他能擁有的資產撩若指掌,絕不會羞於向任何人承認的。他應該覺察到自己對女性強烈的吸引力。唐培特在一年前成為桑芮福的私人助理,已經記不清有多少次擔任擋駕的角色,應付桑老闆拋棄的情婦,替他收拾爛攤子。有些女人的確是貪圖財富,而有些卻是真正的愛上這位大享。

  到底是什麼原因促使她們像飛蛾撲火一般撲向桑芮福?這個男人並不太英俊,他客觀的想著,一面注意桑芮福走回皮椅,一屁股坐了進去,兩支腳架在矮凳上。他完全不像那種受女性歡迎的明星型人物,也不是女人夢中的白馬王子。他穿著黑色的薄呢長褲和炭灰色毛衣,看起來比較向個碼頭工人,而不像是個進入過無數女人臥室的世故浪蕩子。而他的記錄恐怕比當年的唐璜還要驚人。他的身材龐然,有一百九十幾公分高,給人的第一印象似乎有點超重,從寬闊的肩膀到強壯的大腿,使人感到有如一柄鋒利的大刀。

  大刀,唐培特對自己的適當比喻極為滿意,不禁露出笑意。桑芮福粗獷、不協調的五官應該稱得上醜陋,但是卻又一點也不難看。相反的,他高聳的顴骨和突出的下顎反倒為那強悍的臉平添幾許魅力,引人遐思。即使是那兩道濃密的眉毛也無法使他眼中逼人的挑霧之色,和那兩片微微帶點殘忍意味的性感嘴唇稍稍失色。是的,桑芮福不是細緻的匕首,而是削鐵如泥的阿拉伯彎刀,能無情的刺穿任何對手。

  當然桑芮福也有狡猾得宛如政客一樣的手腕,不過大多數時候,他不會把鐵腕藏在天鵝絨的手套裡,而是發揮他巨大的經濟力量和爆炸性的性格,將反對他的人擊成碎片。或許這正是他吸引女人的秘密。除了強大的男性魅力之外,他的週身還環繞著一種危險,而這顯然能夠吸引某些女人。

  桑芮福發覺唐培特在觀察他時,譏諷的撇撇嘴角。「你不應該反對我縱容孟小姐的奢侈嗜好。」他不著痕跡地說。「我保證,在這兩個月過去這前我會值回代價的。」

  「這不關我的事,桑先生。」唐培特平靜的說。「我不想過問你的私事,只是覺得應該給你看看這些發票。」

  「你說得對,這與你無關,培特。」桑芮福不客氣的說,一口飲盡第二杯白蘭地,把杯子放在桌上,然後喟歎一聲,伸手梳理濃黑的頭髮。「上帝,」他有氣無力地說道。「對不起,培特。你是應該問我,如果你不問,我會把你撕攔的。」

  桑芮福的致歉比他粗魯的態度更叫唐培特詫異。他的老闆露骨坦率,不懂得迂迴曲逝是眾所周知的,但是在為他工作期間,培特從沒聽見他向別人道過歉。他噘起嘴吹了個無聲的口哨,這種突然轉變的態度也許比易爆炸的硝化甘油還要危險。「你不高興是可以瞭解的,桑先生。」他陪著小心說。「我無意……」他的話被紅木桌上尖銳的電話鈴聲打斷。他疑惑地看看老闆,對方不耐用煩的揮揮手,示意助理去接聽。「是內線電話。」培特說著拿起話筒「唐培特。」

  桑芮福不理睬唐培特跟電話中的聲音交談些什麼,一逕悶悶的瞪著酒杯裡面。無論是什麼事,培特都會應付的。在這個見鬼的濱海「香格里拉」,絕不會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情。

  然而唐培特似乎有了麻煩,因為他掩住話筒抬起頭說:「是高塞爾,安全主管。桑先生,有人闖了進來。」

  桑芮福猛然仰起頭。「他們幹麼要拿這種事來煩我?」他問。「老高多年來應付過無數小偷和闖入者,他從來不會來麻煩我的啊!」

  唐培特好笑的掀起嘴唇。「他不知要如何處理這一個闖入者。」他嚴肅的說,眼中卻閃動著光芒。「他認為情況有點不尋常。」

  「不尋常?」桑芮福雙眼一瞇。

  唐培特點點頭。「闖入者用繩索和鉤子翻牆進來,閉路電視馬上就以現了,於是把狗放了出去。」

  桑芮福蹙蹙眉頭。「我看得出來情況為什麼不同。」他冷冷的說。「還剩下什麼殘肢可以送進醫院嗎?」

  「剩下非常不錯的東西,塞爾說的,」唐培特咧嘴一笑。「而且健康情況良好。當他和傑克找到她時,兩條狗像小乖乖一樣躺在她腳邊。她甚至在塞爾去拉它們時,必須阻止它們咬他呢!」

  「她?」桑芮福精神一振。「是個女飛賊?」

  「而且非常迷人,」唐培特靠在大皮椅中說。「也很有毅力。爬那麼高的牆對普通女人可不容易,毅算用繩子也不簡單。有十二尺高哩!」

  「她怎麼能對付那些狗的?」桑芮福輕輕的問,若有所思的半瞇著眼睛。「我想她不可能帶了生肉。」

  唐培特搖搖頭。「守衛犬學習的第一件事就是只吃它們自己盤裡的食物。」

  「有意思,」桑芮福慢吞吞地說。「非常有意思。她有沒有帶武器?」

  「連一根針都沒有,」唐培特答道。「塞爾說她費這麼大的勁兒只是為了跟你見一面。」

  桑芮福嘲諷的笑了。「啊,這個追求方式的確不尋常。難道沒人告訴她,目前我已經有情婦啦?」

  「對於這麼有毅力的闖入者也許沒有什麼分別,」唐培特輕率地說道。「任何能爬上十二尺高牆的女人,是不會把另一個女人看在眼裡的。」

  「或許你說對了。」桑芮福慢慢的說。「她對於追求想要的東西倒是一點也不羞怯,這種特質我很欣賞。」

  「要我跟塞爾怎麼交代?」唐培特問。「他想知道要不要報警。」

  桑芮福沉默良久,繼而浮現笑容。「不,我想不必了,這麼鍥而不捨不應該徒勞而返。叫老高帶她來書房,我要看看這位小姐有什麼事。」

  唐培特聳聳肩,對著話筒快速下命令。「他這就帶她過來。」他把電話掛了之後對老闆說。

  「她在哪裡?」桑芮福隨口問一聲。他的身體實在不怎麼舒服,不應該對一個自動送上門來的阻街女郎發生興趣的。但她到底是用什麼法子應付那兩條凶狠的獵犬?

  「在院子對面的警衛辦公室。」唐培特回答,好奇的望著桑芮福站起身走到窗口,看著外面鋪著地磚的院子,探照燈已經打開了,室外光明一如白晝。唐培特也跟了過來,站在桑芮福身畔盯著三名迅速向這裡走來的人。

  「她滿高的。」唐培特認出當中的女人之後不經心地說道。

  桑芮福的視線緊盯著那個女人。「對,」他同意道。「瞧瞧她走路的姿態,從來沒見過這麼優雅的女人。」

  「那你覺得她值你花時間見她嘍?」培特問道,同時疑問地抬起眉毛。

  桑芮福開口時,眼睛仍然停在穿卡其服的女人身上,眼底隱藏著奇異的光彩。「很有可能,培特,很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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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娜安坐在租來的轎車中,把車倒出汽車旅館的停車場,深深的吁出一口氣。過去一小時比她預期中還要難熬,她很慶幸終於不需要再假意裝出壓根兒就沒有的自信態度。只要與大衛再相處十五分鐘,她恐怕要壓抑不住罪疚感和不安,向他吐露出實情了。再那將會是非常愚蠢的行為。要是這位教授知道她今晚的計劃,那麼無論他們覺得他們的命運有多麼絕望,他也決不會讓她一試的。

  她從機場出租汽車行的職員那裡打聽到前往桑氏古堡的確切路程。這幢巨宅是本地的知名建築,只要遵照指示即可毫不費力地抵達這座位於海邊的別墅。她幾乎希望能在途中遭到些許困難,這樣就可以在往赴目的地之前想些別的事了。她原以為打定主意之後,便不會產生猶豫不決的念頭,結果卻發現完全不是這回事。

  該死,他為什麼不肯接見她?否則今晚就不需要冒險了。她竭所能想說服他在舊金山公司裡的秘書,告訴她只要向她的老闆通報一聲,她就非常感激了。然而秘書的答覆是桑先生大病初癒,目前正在卡梅爾的家中靜養,不能受任何打擾。他的手下冷淡不亞於他本人。

  唔,或許這並不完全正確,她嘲諷地想道。根據閒話專欄所載,桑先生一點都不冷淡,他換情婦的頻率就像換襯衫,而且每一名情婦似乎都甘於這麼短促的關係。不過他的無情是毋庸置疑的。多年來他說是靠著殘酷的智慧,從紐約的貧民窟一步步攀上金融界的頂端。琴娜從資料中得知桑芮福十六歲開始幹建築工人,二十三歲時已擁有那家公司,此後他便像彗星一般竄竄上升,掌握了房地產、石油、電腦等多項企業。他所沾到的任何東西都會變成黃金。如今三十八歲的他已經是個傳奇人物,白手起家的成就使他比許多政要更加有權勢。不幸的是他雖然爬上了高峰,卻似乎並沒有變得比較圓滑,依然像鯊魚一般吞噬較小的公司,毫不留情。

  而這就是她今夜無論如何要見到的男人嗎?琴娜一時感到自己有點神智不清,繼而又毅然揚起下巴,嘴唇也抿了起來。不,她不能讓姓桑的聲望威嚇她。一待面對他以後,她必定可以找到打動他的方法。他不可能永遠堅如鐵石,儘管有這麼多關於他的傳言。她已經試過各種法子想替野生動物找尋一個保護區,而現在委實別無他途了。她萬萬不能讓貪婪的地主把那些動物送進籠中禁錮。

  她把汽車轉一個彎,當看見面前那幢矗立在山頭、有如燈塔一般的巨宅時,她屏住了呼吸。她對這幛房子的第一印象倒不像閒話專欄所形容的,它一點也不像城堡,紅色的屋頂和蜂蜜色的磚牆使它顯得有點像是西班牙的修道院。不過不管這個男人的道德如何,他對建築的品嚐能力卻是一流的。城堡蟠踞在山頭,宛如一顆精緻的寶石。而她深信珠寶一定會受到嚴密保護的。

  十二尺高的咖啡色磚牆圍繞在房子外面,向著路的黑色大門由一座門警室把守。她知道想從大門口進去是作夢,因此緩緩地繞過房子,直到沿著迂迴的路駛完一圈。然後她在路旁的一排樹旁迅速停妥車,把引擎關掉。她用力吸一口氣,瞪著眼前的磚牆。任何傳言中的城堡都沒有眼前這座城堡那麼難以進入。

  她自責地一甩頭,打開車門下了車。她可是有備而來的,行李廂有繩索和鐵鉤。她料到一旦進入院子後,要想再深入也並不容易。也許她應該慶幸這起碼是堵磚牆,好讓她的手腳能勉強攀附往不太平坦的部分。她砰的一聲關上車門,輕快地走向後面的行李廂。

  十分鐘後,她成功地坐在牆頭,飛快的把鐵鉤換到牆的另一邊,再花短短幾分鐘順著繩子落在城堡的院子裡。她扯下繩子,刺痛的手心不以就意地在卡其布的褲子上摩擦。第一道障礙已經克服,她不禁地興起一陣狂喜。情況並不壞。現在要想法子穿過樹林接近屋子,然後找一個沒有噴火巨龍把守的入口。

  她憑著本能大步穿過樹林,不久就找到一條林間小徑,此後前進的速度便更快了。她悄悄恭賀自己私闖民宅---唔,事實上這是宵小的行為---的第一步行動做得非常漂亮,接著她的自滿被一種突然響起的聲音震得粉碎,驚恐萬分地呆立在原地。

  令她裹足不前的是刺耳的狗吠聲。守衛犬!為什麼她事先沒有想到這樣的宅邸一定會養狗?這在今天已是相當尋常的安全措施。它們一定是嗅到了她的氣味,因為她又聽見前面傳來樹枝踩碎的聲音,一顆心不由得嚇到了喉嚨口。她寧可面對野生的猛虎,也不願和受過訓練的守衛犬狹路相逢。打從孩提時代開始,她就天生具有控制野獸的異秉。她和動物之間似乎有一條可以溝通的管道,偶爾能夠感受它們的感情。然而面對一條受過人類訓練、專事殺戮的守衛犬可又是另一碼事,她怎能肯定本能勝得過後天訓練呢?

  嗨,不久她就可以知道答案了,她一面想,一面看見兩頭體型獵犬竄出矮樹叢,白色的利齒在咆哮時發出森森的寒光。她馬上往地上一坐,把兩腿盤成剪刀式,企圖驅除心中的懼怕,同時眼見兩支獵犬朝她奔過來。

  桑芮福憂鬱的盯著他的白蘭地,不時轉動盛在水晶杯裡的琥珀液體。貯存四十年的「庫佛錫爾」白蘭地是稀有而非常昂貴的,不過酒性極醇烈,喝多了必定會醉。他的臉色陰沉下來,濃眉一攏,變得有些嚇人。此時此刻白蘭地就和他生命中的每一件事物一樣索然無味,他又啜了一口,旋即擱下酒杯,不耐煩地咒罵了聲---這是他早年幹建築工頭時留下的習慣。如果不當心,他就會無聊而喝得爛醉如泥,而他一向不喜此道。對人生和他所玩的遊戲,他一向有強烈的興趣,覺得處理大宗生意和打高賭注的撲克牌同樣刺激。

  怎麼經過二十年充滿挑戰的生活之後,這一切為何突然都失色了呢?一定是三個月前感染的傷風作祟。也許等他回去統馭大局之後,情況就會好轉了,眼前缺乏活動的生活簡直可以把人逼瘋。他無數次責備自己頑固成性,不理會醫生的勸告,只顧繼續每天工作十四小時,忘了身染的濾過性病毒。

  他一向能指揮自己的身體做任何事,結果卻因為嚴重的支氣管炎而被送進醫院,把他氣得半死。而如今還得再過兩個月才能回去工作。兩個月!他才抵達卡梅爾一星期,無聊的感覺就已經像是砂紙一樣在磨他的耐心和脾氣了。

  他不耐煩地環顧排滿書籍的紅木牆壁和紅色與奶油色相間的波斯大地毯,然後挑剔地瞪著房間一角巨型磚砌壁爐前的長沙發和搖椅。他應該趁被迫在這裡療養的期間重新裝潢室內的,這樣他就有點事可以做了,而不必再玩兩個月手指。不,天殺的!他喜歡城堡目前的樣子,得到一切想要的東西之後的問題是夢想一旦成真,就沒有其他目標可以寄托了。

  書房的門響起一聲禮貌的輕敲,接著唐培特就掛著一臉孩子氣的笑容,手拿一個白色卷宗出現了。他的年輕助理效率高超得不可思議,他不知道是否能再忍受這個青年兩個月。唐培特說不定會被匆匆調回舊金山,去處理桑氏機構的複雜問題。

  「抱歉打擾你。」唐培特圓滑地說道,無視於桑芮福不高興的眼神。他停下來打開書桌子上的燈。「現在天黑的比較早了。」他邊說邊走到桑芮福坐的高背皮椅旁站住。「你有沒有注意到有些葉子開始變顏色了?」

  「沒有,我沒注意。」桑芮福不悅地說道,一面對他狠狠皺著眉。「這就是你想告訴我的?」

  桑芮福諷刺的口吻令唐培特揚起眉毛。天老爺,老闆今天的心情糟透了。「不是,我只是隨便聊聊。」他平靜的回答,一面打開檔案夾,抽出幾張發票。「我想先讓你看看這些發票,再把支票寄出去。」他說完慇勤的咧嘴一笑,再把支票擺在桑芮福旁邊的桌上。「孟小姐的胃口雖然大,不過這些東西似乎還是太貴了。」

  桑芮福拿起支票心不在焉地翻了一下。「黛安愈來愈貪心了。」他不帶感情地說道,再把支票往身旁的桌面一扔,喝了一大口酒,才簡潔命令道:「付掉好了。」

  唐培特點點頭,同時收起支票悉數放回捲宗裡。「好,我只是想應該先給你過目一下。」

  桑芮福譏誚的笑笑。「我是個非常有錢的人,培特,有錢人必須花錢才能找到樂子。」他懶洋洋的站起身,走到房間對面添滿酒杯。「我不能期望貪心的黛安不計報酬的陪伴我,對嗎?她也不會瞭解不以金錢做基礎的任何事情。」

  桑芮福自嘲的臉色令唐培特的眼光疑慮的一閃。桑芮福真以這這個女人只是為了他的龐大的銀行存款而粘著他嗎?培特立即打消這個念頭。桑芮福的外表沒有一絲故作謙虛的矯飾,他對他能擁有的資產撩若指掌,絕不會羞於向任何人承認的。他應該覺察到自己對女性強烈的吸引力。唐培特在一年前成為桑芮福的私人助理,已經記不清有多少次擔任擋駕的角色,應付桑老闆拋棄的情婦,替他收拾爛攤子。有些女人的確是貪圖財富,而有些卻是真正的愛上這位大享。

  到底是什麼原因促使她們像飛蛾撲火一般撲向桑芮福?這個男人並不太英俊,他客觀的想著,一面注意桑芮福走回皮椅,一屁股坐了進去,兩支腳架在矮凳上。他完全不像那種受女性歡迎的明星型人物,也不是女人夢中的白馬王子。他穿著黑色的薄呢長褲和炭灰色毛衣,看起來比較向個碼頭工人,而不像是個進入過無數女人臥室的世故浪蕩子。而他的記錄恐怕比當年的唐璜還要驚人。他的身材龐然,有一百九十幾公分高,給人的第一印象似乎有點超重,從寬闊的肩膀到強壯的大腿,使人感到有如一柄鋒利的大刀。

  大刀,唐培特對自己的適當比喻極為滿意,不禁露出笑意。桑芮福粗獷、不協調的五官應該稱得上醜陋,但是卻又一點也不難看。相反的,他高聳的顴骨和突出的下顎反倒為那強悍的臉平添幾許魅力,引人遐思。即使是那兩道濃密的眉毛也無法使他眼中逼人的挑霧之色,和那兩片微微帶點殘忍意味的性感嘴唇稍稍失色。是的,桑芮福不是細緻的匕首,而是削鐵如泥的阿拉伯彎刀,能無情的刺穿任何對手。

  當然桑芮福也有狡猾得宛如政客一樣的手腕,不過大多數時候,他不會把鐵腕藏在天鵝絨的手套裡,而是發揮他巨大的經濟力量和爆炸性的性格,將反對他的人擊成碎片。或許這正是他吸引女人的秘密。除了強大的男性魅力之外,他的週身還環繞著一種危險,而這顯然能夠吸引某些女人。

  桑芮福發覺唐培特在觀察他時,譏諷的撇撇嘴角。「你不應該反對我縱容孟小姐的奢侈嗜好。」他不著痕跡地說。「我保證,在這兩個月過去這前我會值回代價的。」

  「這不關我的事,桑先生。」唐培特平靜的說。「我不想過問你的私事,只是覺得應該給你看看這些發票。」

  「你說得對,這與你無關,培特。」桑芮福不客氣的說,一口飲盡第二杯白蘭地,把杯子放在桌上,然後喟歎一聲,伸手梳理濃黑的頭髮。「上帝,」他有氣無力地說道。「對不起,培特。你是應該問我,如果你不問,我會把你撕攔的。」

  桑芮福的致歉比他粗魯的態度更叫唐培特詫異。他的老闆露骨坦率,不懂得迂迴曲逝是眾所周知的,但是在為他工作期間,培特從沒聽見他向別人道過歉。他噘起嘴吹了個無聲的口哨,這種突然轉變的態度也許比易爆炸的硝化甘油還要危險。「你不高興是可以瞭解的,桑先生。」他陪著小心說。「我無意……」他的話被紅木桌上尖銳的電話鈴聲打斷。他疑惑地看看老闆,對方不耐用煩的揮揮手,示意助理去接聽。「是內線電話。」培特說著拿起話筒「唐培特。」

  桑芮福不理睬唐培特跟電話中的聲音交談些什麼,一逕悶悶的瞪著酒杯裡面。無論是什麼事,培特都會應付的。在這個見鬼的濱海「香格里拉」,絕不會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情。

  然而唐培特似乎有了麻煩,因為他掩住話筒抬起頭說:「是高塞爾,安全主管。桑先生,有人闖了進來。」

  桑芮福猛然仰起頭。「他們幹麼要拿這種事來煩我?」他問。「老高多年來應付過無數小偷和闖入者,他從來不會來麻煩我的啊!」

  唐培特好笑的掀起嘴唇。「他不知要如何處理這一個闖入者。」他嚴肅的說,眼中卻閃動著光芒。「他認為情況有點不尋常。」

  「不尋常?」桑芮福雙眼一瞇。

  唐培特點點頭。「闖入者用繩索和鉤子翻牆進來,閉路電視馬上就以現了,於是把狗放了出去。」

  桑芮福蹙蹙眉頭。「我看得出來情況為什麼不同。」他冷冷的說。「還剩下什麼殘肢可以送進醫院嗎?」

  「剩下非常不錯的東西,塞爾說的,」唐培特咧嘴一笑。「而且健康情況良好。當他和傑克找到她時,兩條狗像小乖乖一樣躺在她腳邊。她甚至在塞爾去拉它們時,必須阻止它們咬他呢!」

  「她?」桑芮福精神一振。「是個女飛賊?」

  「而且非常迷人,」唐培特靠在大皮椅中說。「也很有毅力。爬那麼高的牆對普通女人可不容易,毅算用繩子也不簡單。有十二尺高哩!」

  「她怎麼能對付那些狗的?」桑芮福輕輕的問,若有所思的半瞇著眼睛。「我想她不可能帶了生肉。」

  唐培特搖搖頭。「守衛犬學習的第一件事就是只吃它們自己盤裡的食物。」

  「有意思,」桑芮福慢吞吞地說。「非常有意思。她有沒有帶武器?」

  「連一根針都沒有,」唐培特答道。「塞爾說她費這麼大的勁兒只是為了跟你見一面。」

  桑芮福嘲諷的笑了。「啊,這個追求方式的確不尋常。難道沒人告訴她,目前我已經有情婦啦?」

  「對於這麼有毅力的闖入者也許沒有什麼分別,」唐培特輕率地說道。「任何能爬上十二尺高牆的女人,是不會把另一個女人看在眼裡的。」

  「或許你說對了。」桑芮福慢慢的說。「她對於追求想要的東西倒是一點也不羞怯,這種特質我很欣賞。」

  「要我跟塞爾怎麼交代?」唐培特問。「他想知道要不要報警。」

  桑芮福沉默良久,繼而浮現笑容。「不,我想不必了,這麼鍥而不捨不應該徒勞而返。叫老高帶她來書房,我要看看這位小姐有什麼事。」

  唐培特聳聳肩,對著話筒快速下命令。「他這就帶她過來。」他把電話掛了之後對老闆說。

  「她在哪裡?」桑芮福隨口問一聲。他的身體實在不怎麼舒服,不應該對一個自動送上門來的阻街女郎發生興趣的。但她到底是用什麼法子應付那兩條凶狠的獵犬?

  「在院子對面的警衛辦公室。」唐培特回答,好奇的望著桑芮福站起身走到窗口,看著外面鋪著地磚的院子,探照燈已經打開了,室外光明一如白晝。唐培特也跟了過來,站在桑芮福身畔盯著三名迅速向這裡走來的人。

  「她滿高的。」唐培特認出 當中的女人之後不經心地說道。

  桑芮福的視線緊盯著那個女人。「對,」他同意道。「瞧瞧她走路的姿態,從來沒見過這麼優雅的女人。」

  「那你覺得她值你花時間見她嘍?」培特問道,同時疑問地抬起眉毛。

  桑芮福開口時,眼睛仍然停在穿卡其服的女人身上,眼底隱藏著奇異的光彩。「很有可能,培特,很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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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你,塞爾,你可以走了。從現在開始由我負責。」書桌後的青年說道,一面以好奇的眼神打量琴娜。「等決定要報警時,我會通知你的。」

  兩名安全警衛尊敬地點點頭,便安靜地離開房間。琴娜忍不住焦急地向書桌靠近一步,豪華的書房只開著一盞書桌上的燈,視線有點朦朧,不過她所見的一定是桑先生本人。接著她看見懶散地倚坐在大皮椅中的男人,立時覺得心中的希望漸漸下沉。

  這人不可能是桑芮福。雖然安全人員對他態度恭敬,可是坐在書桌後的男人絕不會是傳說中的桑芮福。這年輕人沒有一點逼人氣勢,淺棕色的頭髮長度適中,有一對迷人的藍眸。她花了這麼大力氣,難道又是只能見到桑芮福的手下?

  「你不是桑先生,」琴娜微微指責道,失望使她的口氣變得專橫。「我要見桑先生。」

  「你會見到的。」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從房間遠處窗口的陰影裡傳來。「我們給這位小姐開幾盞燈,培特,我要仔細看看她。」

  「好,桑先生。」藍眼男人按了一下桌子上的按紐,房裡突然大放光明。

  桑先生。當那個身材龐然、姿態高雅的男人向他們走近時,琴娜睜大了兩眼。那頭稍嫌長的黑髮,突出的五官,和一雙漆黑、能一眼望穿她的靈魂的眼睛,使她有些不自在。但這並不是使她突然屏住呼吸,體驗到一股奇異的無力感的原因。桑芮福輻射出一股強大的氣勢,似乎能不費吹灰之力便控制周圍的一切。這是琴娜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來自另一個人類的威脅。

  威脅?荒唐!桑芮福怎麼能威脅到她?他頂多不過是對她的請求加以拒絕,然後她就離開,再也不會見到他了。一定是因為今晚的緊張和慌亂,才使她這麼胡思亂想。

  「非常好,」桑芮福的目光近乎愛撫般的在她身上移轉。「不美麗,但絕對誘人。你看呢,培特?」他半靠坐在書桌上說道。

  「她很可愛。」棕髮男人禮貌地符合道。

  琴娜只覺得彷彿置身於販賣人口的市場中,而桑芮福則繼續鉅細靡遺的端詳她,令她兩頰發燙。她堅決地拋開幾乎要吞沒她的羞澀感。「桑先生,我很抱歉用這種方式見你。」她安然道,眼睛盯在他臉上。「兩周來我一直想見你一面。要不是絕望了,我是不會來侵犯你的隱私的。我叫康琴娜。」

  桑芮福捉弄似的牽牽嘴唇。「沒有關係,我們就來談一談。」他柔聲說道,眼神犀利的盯著她的五官,使她覺得他似乎在把它們分類。「這是我的助理唐培特,你顯然知道我是誰。至於你不按常理的方式,我覺得非常有意思。我很欣賞女人的攻擊性,這點你可以記住。」

  琴娜困惑的注視他。「攻擊性?我無意表現出攻擊性,桑先生。」她起勁地說道。「主要是時間緊迫,我一定要在最後期限以前見到你。他們將在兩周內接管,而我們不能允許這件事發生。」

  「接管?」桑芮福慢條斯理的說,雙眼瞇成一條縫。「原來你不是主動前來的,」他嘲謔的一笑。「你是奉派來說服我不要接收貴公司。」他的目光以灼燙的親匿態度把她從頭打量到腳。「嗯,我不能說以前沒有受到類似的勸誘,不過這一次我也許會同意。你的確相當不一樣,康琴娜。」

  琴娜瞪大眼睛,總算明白了他的想法。「我想這其中有點誤會,」她溫和地說道。「我並不如你想的是送上門來的,桑先生。我是來請求你捐出一大片土地,這是為了一個很重大的理由。」

  桑芮福眼中發出了奇異的光彩。「你倒是非常違反傳統的慈善人員,康小姐。」他說。「不過我必須承認你引起了我的興趣。我要捐出什麼地方來完成你的偉大理由?」

  「你擁有洛杉磯西南十里的一千八百畝土地。」琴娜回答,棕眼中一片嚴肅。「我們非常需要那片土地,桑先生。」

  「培特?」桑芮福的目光不離開琴娜,一面叫了一聲他的助理。

  「她指的一定是凱米諾房地產公司名下的那塊地。」唐培特迅速接口道。「它預定在明年初開發成商業區。」他頓一頓。「你最近剛拒絕人家出兩百萬把它買下來的提議。」

琴娜只覺得胃一直下墜。她知道加州寸土寸金,卻沒料到這塊地如此昂貴。

  桑芮福逗趣地瞥一眼唐培特。「你還覺得黛安很貴哩!」他喃喃說道,再將目光轉回琴娜,好笑的說:「我很想知道你為什麼認為我會善心到放棄這麼一塊值錢的黃金地帶。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多了個慈善家的美名。」

  唐培特發出一種介於嗤之以鼻和咳嗽之間的聲音。「對不起。」他連忙正經地說道。 「培特顯然不同意你的想法,」桑芮福諷刺道。「而他比大多數人瞭解我。這能不能打消你的主意,康小姐?」

  能,可是她不會讓他知道。「我沒辦法打消主意,桑先生,」她說。「我們一定要得到那塊地。」

  「那塊地可不小,」他說。「你的胃口很大,康小姐,告訴我。你代表的是哪一個了不起的組織?」

  「我們需要每一畝地,」她說。「這並不是貪心,而是必要的,所以我才不得不來找你。我是聖地牙哥附近一個野生保護區的委員和監護人。我們的租約到期,只剩下兩星期就必須開始把動物裝籠送進動物園,因為我們沒法子為它們找到另一個家。」她堅決的抿緊嘴唇。「我不能讓這件事發生。」

  「野生動物保護區,」桑芮福說。「嗯,你是需要一大塊土地。可是為什麼找上我呢?」

  「那裡的氣候溫和,和我們目前保護區的氣候差不多。」琴娜熱烈的回答。「它們不能忍受劇烈的轉變,你的土地是理想的地點。」

  「你這麼說實在好心。」桑芮福譏誚地說道。他走到一張巨型棕色皮椅坐進去,把腿懶散的伸到前面的矮凳子。「為什麼這些動物的身體這樣脆弱,經不起轉變?」

  琴娜無視於他一臉的不屑,飛快地答道:「因為我們保護的都是稀有動物。施教授當初建立這個保護區的目的是為那些不肯在籠中繁衍後代的稀有動物提供一個天然環境。假如我償試找不到讓它們交配的方法,它們很快就會絕種。」

  「多可惜。」桑芮福冷淡地說道,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盯著她,此時竟充滿了激情。 「這對你似乎意義非凡,不過我看不出你怎能期望我和你有同樣的想法。我不能說自己非常喜歡動物,」他揚揚眉,「我連寵物都沒養過。」

  「你不需要對動物有感情,我們有責任保護它們。」她絕望地分辯著。「假如你相信達爾文的進化論正確,那麼你就該相信我們應當鼓勵動物繼續進化;假如你相信上帝將人放在伊甸園裡是有目的的,那你一定知道殺害園中的動物是最大的罪惡;無論如何,我們都有不容否認的道德責任。」

  「這倒是差不多包括了所有問題,」桑芮福說,眼中躍動著欣賞,「而且說得也很好。你的施教授一定是個聰明的人。」

  「他很聰明,也非常熱愛工作,」琴娜說。「你再也找不到比他更適合主持這類計劃的人了。他會樂於來向你深入報告我們的計劃。」

  「沒這個必要,我對他的代表已經非常滿意。」桑芮福說著皺起雙眉。「你的教授好像頗能激發手下的奉獻精神。他一定是個了不起的男人。」

  琴娜熱烈的點點頭。「對,他真的很了不起,而且非常擔心保護區的未來。我們住在城裡的汽車旅館,我能不能打電話告訴他,說你至少會考慮捐地的事?」

  桑芮福凝視她良久,黑眼顯得若有所思。「好,我想你可以說我在考慮你的要求,康小姐。」震驚的唐培特露出張口結舌的表情,桑芮福轉頭對他笑笑。「這並不太瘋狂,培特。」他慢吞吞地說道。「記住,這可以減稅。以我的收入而言,正需要任何可以減稅的機會,這是我的會計師說的。」而唐培特依舊張嘴瞪著他,他便俐落的下令道:「你何不去你的辦公室打通電話給這位施教授?告訴他康小姐正在和我討論捐地的條件。」

  唐培特馬上站起身,臉上變得一無表情。「是的,先生。我這就去辦。」他轉向琴娜。「請你把電話號碼告訴我好嗎,康小姐?」

  她伸手到褲子口袋裡掏出大衛的電話號碼,放在唐培特伸出的手裡,一面恍惚的盯著桑芮福看不出表情的臉。「是三樓二十六號房間。」她像機器人似的說道。

  經過這段令人心急如焚的日子後,問題真的就這麼容易解決了嗎?桑芮福揮揮權杖,一切就突然迎刃而解了。「你要把地捐給我們,」她壓著嗓子說道,因為如釋重負而幾乎覺得噁心。「你真得要這麼做?」

  「我沒有這麼說,」他冷靜地回答。「我說我會考慮。」他把腳從矮凳上放下,用一支腳把凳子推開。「現在過來坐在這裡,告訴我為什麼我要給你一樣不止兩百萬的禮物?」

  琴娜覺得希望像來時一樣消失了。當然不可能如此容易,像桑芮福這麼頑強的生意人在放棄這樣一大筆錢時,是不可能不經過仔細討論的。她走過房間,優雅地坐在他的踏腳凳上。

  「我不知道還能跟你說什麼,」她猶豫地承認道,棕色的大眼在一張突然有點蒼白的臉上顯得極為嚴肅。「我只能求你寬宏大量,挽救這些野生動物。如果沒有你的幫助,它們將會失去自由,回到關在鐵籠裡的生活。」想到這裡她臉上出現了痛苦之色。

  他正冷靜地打量著她。「我想這個問題比其他事更教你擔心,」他客觀地說道。「你不喜歡你的四足朋友關在籠子裡,是嗎?」

  她點點頭,目光垂了下去。「我討厭看見任何東西關在籠中。」她輕聲承認,聲音中充滿感情。「我不能忍受讓它們在得到自由之後,又回去過那種生活。」

  「我懂了,」桑芮福說,黑眼在她身上仔細梭巡。「我想你本人也熱愛自由。你自己也像一個小野獸,康小姐。」琴娜豁然抬起眼來,遇上他那對漆黑的眸子時,只覺得心臟抽動了一下。「我是什麼以及我的想法並不重要。」她的聲音沙啞,緊張地舔濕嘴唇。「我們討論的是野生動物的保存。」

  「可是現在我不想談野生動物。」他倨傲地說道。「我瞭解培特,他會搾乾你那位聰明的施教授,得到他所想要的所有情報。」他淺淺一笑。「他是個野心勃勃的青年。」

  「他似乎相當隨和。」琴娜含糊地說道,徒勞的想從他迫人的氣勢下溜開一些。他們連碰都沒碰到,她竟然有被困住的感覺實在是奇怪。他身上散發出的熱力和磁性似乎像一張天鵝絨的網一般將她吞噬了。

  「坐著別動。」他硬梆梆的命令道,臉色陰沉下來,「我相信你不是坐立不安的人。你有一種寧靜的氣質,這在我們生活的權力世界中很有吸引力。」

  她勉強擠出笑容。「我想我有點不自在,」她簡單地承認,坦然迎視著他。「我並不知道你對我有什麼要求,桑先生。」

  「到時候我會提出來的。」他不耐地說道。「現在我要徹底瞭解你。既然你是登門來求我,如果我是你,我會滿足對方的好奇心。」

  這差不多是個威脅,這個男人顯然已經習慣了予取予求,而為了某種理由,他好像很高興能對康琴娜產生一點好奇心。他說得很對,在目前的情況下,她不應該惹惱桑芮福,能滿足他的好奇心就滿足他吧!

  「你想知道什麼?」

  「每件事,」他簡潔地說道,靠回椅中瞅著她。「你可以從你出生背景開始說。」

  她聳聳肩。「恐怕你會覺得很無聊的,桑先生。我的生活沒有什麼新鮮事。我生長在奧克拉荷馬州的農場,家母在我三歲時過世,家父在我高中畢業前也走了。我唯一活著的親人是祖母,她還住在農場。我一直希望能為動物工作,所以進入奧克拉荷馬大學主修動物學利用署假到全國各地動物園工作賺取學費,唸書的時候曾做過獸醫的助手,畢業後我立刻開始替施教授工作。」

  「非常簡明扼要。」桑芮福戲謔地說道。「全都是事實,卻不揭露一點有關你自己的事,不過我早料到會是這樣了。」他倏地向前一傾,把她嚇了一跳。「因為向我剖析自己就是危害了你個人的自由,對嗎,琴娜?」

  她覺得週身興起一陣懼意。桑芮福怎麼可能在他們相處的短短時間裡如此瞭解她?那對黑眼像貓一樣緊盯著她,她只覺得他能望穿她小心築起的自我保護藩籬。「我們兩人都不喜歡隱私遭到破壞。」她自衛地說道。「我想你也一樣,桑先生。」

  「你說的對,我是不喜歡。」他承認。「不過我已經到了不需要忍受這些事的地位,而你還很脆弱,非常脆弱。」他深思地重複最後幾個字,其中含著一絲自滿。他忽然伸手摸摸她的臉。「你的骨架非常漂亮。」他不太經心地說道。「非常不一樣。」

  「我祖母是百分這百的柴若基印地安人。」琴娜說強迫自己在他溫柔的觸摸下保持靜止。他的動作幾乎是不含感情的,但她為什麼會覺得自己皮膚在他的手指下焚燒呢?

  「有趣,」桑芮福輕聲道,他的手從臉滑到垂在她胸前的咖啡色的粗辮子,接著他又緩緩坐回椅中。「那麼這種逃避禁錮就是遺傳而來的天性。我總算有了進步。」

  「進步?」琴娜戒備地問道,棕眼像突然意識到危險的羚羊一般盯住他。

  「你是一項挑戰,琴娜。」桑芮福說。「我記不得以前曾經對一個女人這麼感興趣過。我想這是因為你的野性激起了我的狩獵本能。」他的聲音低下去,變成喃喃的耳語。 「你知道,我並不完全像你。只要我喜歡的,我會毫無顧忌地捉住獵物,把它關起來。」

尷尬和惶惑包圍住她,她覺得血色湧上了臉頰。「我闖進你的生活的方式也許不太合乎傳統,」她焦急地說道。「我說不定很快就會讓你無聊至極。」

  他開心呵呵笑了起來。「不,你不會讓我厭煩的。」他說道。「你知道這是女人第一次想要我不注意她嗎?和你進展下去可能對我的自尊有點損害,不過絕不會無聊的。」

  琴娜一躍而起,開始來回踱步。「我們一點也不相似,」她辯解道。「現在我或許令你覺得有趣,但是要不了多久你就會失去耐心。假如你真的自以為受到我的吸引,那也只要一眨眼就會過去了。」

  「老天!我真喜歡看你走路的樣子。」他說,眼睛跟著她移動的身形。「這簡直像音樂一樣美妙。」然後他的目光停在她臉上。「我也不期望你能引起我太久的興趣,」他露骨地說道。「近來我很容易厭煩。不過當我在卡梅爾期間你到是可以解解悶的。」

  她停下腳步面向他。「你到底在說什麼?」她緩緩地問道。「我恐怕有點糊塗;我們起先在談保護野生動物,現在你又讓我覺得我成了你第一號情婦。」

  「這兩者並不像你所想的那麼不相關。」桑芮福平靜地說道。「你說你希望我能寬宏大量。我想大方的確是我的一點長處,不過善心卻是我最缺乏的。除非你有什麼可以交換的,我是不會對你的提議有任何興趣,雖然這樣可以讓我少繳點稅。幸好,你倒是有我想要的東西。」

  「你是說性?」她清晰地說道,臉色和他一樣鎮定。

  「我還沒有決定。」他說。「在我對你的計劃裡,性自然占非常大的可能。不過目前我還沒考慮到。」他的目光在臉上打轉時,其中含著某種奇異的不安,彷彿在搜尋什麼。「見鬼, 我不知道,」他疲倦地說道。「我只知道必須待在這兒休息,直到醫生准許我回去上班。如果不找點事做,我會瘋掉。」

  「我就是你要找的娛樂?」琴娜安詳地問道。她實在應該為他這麼冷漠地指出要把她當做玩物排遣無聊而大為震怒的。也許她是應該發火,可是為了那塊地……

  他一點頭,對她冷冷一笑。「我說過我沒養過寵物。現在我決定在養一種,讓我在回舊金山之前的一個月消遣消遣。」

  「然後你就讓我走,把土地捐給施教授?」琴娜問,覺得似乎置身在瘋狂的夢幻中,然而一切又都真實得嚇人。她甩甩頭,彷彿想理清頭腦。

  桑芮福顯然將她的困惑誤認為拒絕了,因為他的態度從不經意轉變為殘酷。「在拒絕前我會三思的,琴娜。」他說,聲音中藏著一絲剛強。「惹火我是很危險的,我一向習慣我行我素。目前我想擁有你一段日子。」他的聲音降低。「不是讓你自己被禁錮兩個月,就是讓你那些寶貝被關一輩子。選擇完全在你。」

  「對,我知道。所以我相信你會同意我的條件嘍?」她勉強點點頭,而他則尖刻的說:「我們把條件講清楚好嗎?你同意在我回舊金山之前陪伴我,而我馬上把那塊地轉作野生動物保護區。如果在未來的兩個月裡你的表現不好,我將隨時取消這項決定。」「這個協議太不公平了,」琴娜冷漠地說道。「你佔盡優勢,我將卻絲毫保障也沒有。」

  「這正是我喜歡的方式。」他說,表情非常泰然自若。「當你跟我在一起時,我要你隨叫隨到。我不准你跟你了不起的教授或者任何朋友聯絡。除非我允許,你不准打電話給任何人,也不能見他們。」

  「的確是牢籠。」琴娜說。「你不覺得自己有點不可理喻嗎?」

  「對兩百萬元而言並不為過。」桑芮福立即反駁道。

  「我能不能問今晚我是不是要睡你的床?」她表面平靜,心中卻一點平靜。

  他的眼睛瞇了起來。「如果我說是呢?」他好奇地問道。「你知道我的條件是必須取悅我,你原意為了你的計劃而出賣自己嗎?」

  他殘忍的言辭令她瑟縮。然後她深吸一口氣,毅然揚起下巴。「好,如果你堅持。」她說。「現在是維多利亞時代,單純的生理關係不會比死更糟,也不會改變我和你的思想,事後我會頭也不回地離去。」

  「你真喜歡對我發出挑戰,對嗎?我會想法子證明你錯了。」他站起身快步走向書桌,按了一下電鈕。「不過今晚還住著一位非常出色的小姐,可以滿足我的胃口。」琴娜覺得膝蓋發軟,不過她不會暴露弱點的。「隨便你,」她說道。「你不必去拿我的行李了,反正我要交回租來的車,順便去拿我的行李,再和大衛說幾句話。」

  可是桑芮福搖搖頭。「我會讓培特通知教授,說你要住在這裡幫忙草擬土地轉手的法律程序。」他簡潔地說道。「我要你今晚待在這裡。我會把你的車退回去的,你把它停在那裡?」

  「我不太清楚,」她無力地說道。「停在牆處的樹下,是輛藍色的汽車。」

  「噢,,對了,牆,」他撇撇嘴。「了不起的特技,你一定相當強壯。」

  她點點頭。「我是很壯。生長在農場又在動物保護區工作,不強壯是不可能的。」

  「那麼你對那兩條狗又用了什麼法術?」他靠在桌上問。「它們應該把你撕碎的。」她微微一笑臉色也柔和下來。「動物都喜歡我,我們彼此瞭解。」

  「一定不這麼簡單,」他狐疑地說。「老高那些狗幾乎要攻擊訓練它們的人。」

  「我不能解釋得更清楚了。」她一聳肩膀。「也許因為我有印地安血統,印地安人一向和大自然很契合。我祖母說有一個部族和動物有親戚關係。」

  門上響起輕敲聲,然後一名穿黑西裝的傭人走進來。桑芮福抬起頭,彷彿不高興受到打擾似的皺著濃眉。「對了,是我叫你來的,傅德。」他鬱鬱地說。「我一時忘了。」他轉向琴娜。「我們通常十點在前廊吃早點。我會等你的。」他指指僕人。「這位是傅德,這位是康小姐。他會帶你去你的房間。」他轉向僕人說:「等送她回房之後到書房來,傅德。我有事交代。」

  「是的,桑先生。」傅德態度嚴肅地說道。他顯然是在英國受的教育,一板一眼的,琴娜不由得對他產生了興趣。他蒼白而沒什麼特色的臉上有一雙灰眼,這是他吸引人的地方;淺咖啡色的頭髮蓋不住寬闊的額頭。

  她跟著傅德走出書房時,對富麗堂皇的前廳留下深刻的印象。在巨大的銅吊燈下,橡木拼花地板發出耀眼的光澤;西班牙式的鏤空花吊燈美麗奪目,彷彿真的是幾百枝蠟燭在燃燒一般,使整個前廳和樓梯沐浴在迷人的光線下;樓梯本身也非常壯觀;大廳的紅木階梯上鋪著紅白相間的波斯地毯,和她在書房看見的花色相同。

  他們經過了無數的走廊和門,傅德才停下來。「我想你會對這個寢室很滿意的,康小姐。」他說著打開門率先進去,並且把燈扭亮。

  這麼漂亮的臥房如果她還不滿意,那麼她就是太挑剔了,她一面想一面環顧室內。臥室本身非常寬敞,和房子其他地方一樣佈置得十分美麗。地上鋪著銀藍色的厚地毯,和窗簾及雙人床上的床罩色彩相配。床邊的櫃子和屋角的小書桌與書房的傢俱同樣手工精緻,永遠不會褪流行。

  「旁邊有浴室和更衣室。」傅德說著走向一扇深色的門打開它,他仔細看了一眼浴室才走回琴娜站的位置。「我想一切都沒有問題。」他指指書桌上漂亮的奶油色電話。「如果你還需要什麼,只要撥個九就可以了。要不要莉亞送你的晚餐過來?」

  「不,我剛才吃過了,謝謝你。」

  「那麼來點熱巧克力?」傅德禮貌地問道。

  琴娜搖搖頭。「什麼都不要,謝謝。我想我淋個浴就上床休息,我有點累了。」

  「對。」傅德說著退到門口。「床頭櫃上有個鈴。有任何需要請通知我。晚安,康小姐。」

  傅德完全像是從喜劇中脫胎而出的管家,她沒想到桑芮福這樣現代化的人物會請這種僕人。繼而她的笑容就消退了,明白這種反常現象唯有更強調桑芮福的複雜的性格。他顯然是一個有多重性格的男人,而他的強悍在這種情況下也就更恐怖了。

  不過今晚她並不擔心桑芮福的怪癖。她只需淋個浴,暫時把他忘了,明天還有足夠的時間來尋思她的談成的這筆怪異的交易。她輕快地走進浴室,浴室的大小和她家裡的臥室相當,鋪著深藍與白色的瓷磚,和臥房一樣也鋪有一塊銀藍色的地毯。

  琴娜脫掉衣服跨進浴缸,調整好水溫,和任水流沖刷在她身上,慵懶的享受了許久,才開始塗沫肥皂。五分鐘後她用一條白色大浴巾拭乾水分,一面慶賀自己總算把桑芮福拋在腦後了。

  結果她發覺太急著恭賀自己了。她關上臥室的燈,赤裸裸地睡進芳香的棉布床單下,桑芮福的影子立刻輕易穿透她小心築起的自衛防線。這簡直是瘋了!任何像桑芮福這樣重視實利的商人,絕不會為了一點小小的滿足而放棄兩百萬。然而不可思議的是,他居然真的這麼做了。如今她正躺在桑氏古堡舒適的床上,這就是最好的證明。他一定是無聊透頂,才會對她產區生這麼狂熱的興趣,她冷冷地想道。她自認還算動人,可是在他的諸多情婦中,她怎麼也輪不到最美麗迷人吧。

  或許根本不會發展到那一步。沒有人敢說他對她有熾烈的慾望,而他把一個女人關在這裡只是為了自娛。等把她和他最近的情婦比較過後,他也許就會後悔了。

  她沒有理由被一個幾乎不認識的男人脅迫。然而當她憶及那對微瞇的黑眼似乎能無情的剝掉她保護自己的外殼時,她不由得打了個寒噤。這輩子她從來沒有感受到這麼無助過。

他對她的震憾力令她覺得奇怪。當她坐在矮凳上被桑芮福的魔網籠罩住時,只覺得四肢慵懶無力;而矛盾的是她又同時覺得生龍活虎,古怪極了。一定是由於今晚的焦灼和疲憊使桑芮福對她的影響力擴大了。一夜休息之後,她一定又可以恢復常態。對自己的解釋感到滿意之後,她拍拍枕頭,翻身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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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如往常,琴娜在天際出現第一道灰色的光線後就醒了。有生以來她第一次盼望自己不是那種一睜眼就完全清醒的人。無論她多麼努力都無法再入睡,那麼在十點吃早餐以前她該做什麼才好呢?總不能躺在這裡無所事事。也許她可以四處探險一番以打發時間。

她不耐煩地掀開被子跳下床。她精力充沛地走向浴室,驚訝地停下腳步看見她的行李、襯衫、長褲都整齊的擺在門旁的椅子上,而且衣服已經洗乾淨。還有她的皮靴也擺在椅子旁邊,靴上的泥土完全刷掉了。

  琴娜納悶的搖著頭,露出幽默的笑容。她的東西居然會以這種神奇的方式悄悄出現,不知道桑氏古堡是否在都睡著以後會鑽出一批小精靈來,把每一件事都處理妥當。她不相信桑芮福會交代手下做這種事情。

  她笑著打行李,拿出乾淨的內衣之後便溜進浴室。她故意用比平時稍長的時間慢慢梳洗。她再度換上昨晚穿的卡其色衫褲,然後回到臥室,愉快地看著穹蒼中出現了燦爛的朝陽。至少她不必在昏暗的光線下四處遊蕩,這樣也就不太可能會再遇見那兩條狗了。雖然遇上它們也並不是什麼壞主意,她想,在散步的時候,她倒是不在乎多一些夥伴。她想去找狗籠,好把它們放出來,但是繼而打消了這個主意。那些表情冷漠的安全警衛是不會喜歡她與它們的守衛犬結交的。不,她必須單獨散步。

  她靜靜地走出臥房和寂然的大宅,來到通往院子的門,昨晚她就是從這扇門進來的。她打開門走了出去,再輕輕帶上身後的門,開始今早的探險。

  城堡四周的院子和巨宅本身一樣美麗。她從鋪著玫瑰色瓷磚的後院開始走,這兒有一座漂亮的噴水池。週遭的一切景物都異常迷人。而當她走出樹林,來到山頂時,眼前的景致令她屏住了呼吸

  下面是一個陡峭的懸崖,佈滿凹凸不平的山巖,峭壁下面則是一望無際、白浪濤天的太平洋。她面前只有狂野原始的白色海浪,浪頭不斷撲擊在岩石以及無人的金色沙灘上。站在這裡,清新的晨風拂在臉上,她只覺得渾身竄過無比的喜悅,這是置身桑多古堡那比較文明的環境時所感受不到的滋味。

  看來桑芮福也欣賞特殊的景色,琴娜一面想一面緩緩向上走攀到崖邊的涼亭的內部雖然小,不過擺著鋪著深紅色椅墊的長椅,四周還垂掛著同色系的窗簾,以緞帶縛住,好讓海風吹進來。

  琴娜坐在最靠近懸崖的椅子上,把手臂擱在木工板上,滿足的遠眺晶瑩閃動的海水。這裡才是比較接近她的原始美景。從這個有利的位置,她看見一條崎嶇的小徑延伸數百碼,可以通到懸崖下面。不過目前她不想繼續探險下去。這兒的一切都太美好了,她只想坐在這裡如夢如幻地凝望太平洋。

  她停留了許久,迷失在平靜的世界中,而潮水就在下面的沙岸上拍打著,良久她才注意到太陽已經爬升得很高,於是離開涼亭,緩緩返回城堡。她顯然是走得太慢了,因為她在院子門口遇見一個穿著酒紅制服的墨西哥女僕,女僕分明是奉命在這兒等她的。「桑先生在等小姐。」她不滿地說道。「請跟我來。」

  琴娜忍住笑,隨著女僕穿過大廳和寬敞的客廳,出了通往前廊的落地窗子。桑芮福的傭人似乎不習慣任何人不以崇敬的態度遵守主人的命令。假如古堡內的人都是這樣,難怪桑芮福會這麼自大。

  她心中所想的對象正坐在前面。他推開椅子,從一張鋪著桌巾的桌後站起身。他身旁一位穿著半透明晨縷的金髮女郎以崇拜的眼神瞅著他。琴娜不能怪這個女人受到桑芮福的吸引。他身上褪色的牛仔褲益發強調出他肌肉結實的大腿和平坦堅實的腹部,白色的粗毛衣不僅襯托出他的黝黑,那對寬闊的肩膀也更形突出。

  當他抬起頭看見她走出落地窗時,眼中的神色並不太滿意。事實上其中還包含著不悅,不過立即就消失了。「早,康小姐。」桑芮福懶散地說道。「今早你看起來非常有精神,聽說你黎明就起來到處探險。安全警衛總是對你不放心,雖然我一再向他們保證不會有事。你一向起得這麼早嗎?」

  琴娜點點頭。「是的,在動物保護區內時間永遠不夠用。」她輕柔地說道。「不過我盡量多做一些事,我是一個屬於白晝的人。」

  「而這位黛安卻百分這百的夜晚動物。」他挖苦道,顯然是話中有話。「有趣的對比。」

  琴娜一時對這種令人失色的諷刺感到震怒,他的情婦怎能忍受這種當面的侮辱?他似乎一點也不在乎是否傷害了黛安。她對這位坐一旁的女郎露出溫暖、同情的笑容。「我們沒有見過,」她說。「我叫康琴娜。我將要在這裡住一段日子,希望我們能成為朋友。」

  她的笑容換來的卻是對方那對澄藍眸子茫然、訝異的眼光。這個女人非常誘人,琴娜客觀地想道,雖然很嬌小,但是身材妖艷動人,金得發白的長髮宛如絲一般垂在肩上。她的臉縱然有古典美,可是卻像高中的啦啦隊長一樣清新可愛。

  「我沒為你們介紹真是無禮。」桑芮福說,而琴娜則微妙的感覺到他不知為了什麼理由在生她的氣。「琴娜,這位是孟黛安,我非常親近的朋友。」

  「你好。」黛安喃喃道,笑容有些心不在焉,隨即轉而熱烈的注視著桑芮福。

  「以那件東西的手工來說實在不貴,芮福,請答應送給我。」

  「我會考慮的,」桑芮福不置可否的說,眼睛盯著琴娜。「我們待會兒再談。琴娜,過來坐下來吃早點。走了那麼多的路,你一定餓了。」他指指身旁的座位。「你一定非常喜歡涼亭,才會在那兒坐了這麼久。」

  「我愛那裡,」她起勁地說道,走到他指定的位子落座,旋即困惑的蹙起雙眉。「你怎麼知道我在那兒坐了多久?」她好奇的問。

  「噢,芮福的房子四周全是閉路電視。」黛安輕快地說道,一面貪婪的品嚐盤中的甜瓜。「任何人的一舉一動都逃不出安全人員的眼睛。」

  「原來如此。」琴娜緩緩說道,竟覺得有些沮喪。原來她今天早在懸崖享受到的寧靜和自由只不過是海市蜃樓,桑芮福的安全人員一直在冷冷的觀察她。這個念頭令她很不舒服。

  桑芮福銳利的眼光停在她臉上。「你不喜歡這樣。」他平淡的說,伸手拿來起旁邊的銀咖啡壺,在她杯中加滿。

  「我是不喜歡。」她靜靜地說道,迴避著他的視線。她拿起一片吐司麵包不安地咀嚼著。「這似乎是不必要的侵犯隱私。」

  「也許,」他不客氣地說道。「但是我認為有必要,所以你只好習慣它。這樣我就可以知道那些不禮貌的客人不準時來吃早點,到底躲藏到哪裡去了。」

  「我並不能算做是這一類客人吧?」琴娜委婉地問道。「客人通常是受邀請而來的。」

  桑芮福的嘴唇不祥的一抿,黑眼射出火爆的寒光。「你闖入我的城堡,我讓你住下已經是給你面子了。」

  孟黛安仰起頭,發出銀鈴似的笑聲,她的臉像洋娃娃一樣光滑而沒有表情。「你不必介意閉路電視。」她開心地說道,伸手愛憐地蓋住桑芮福的手。「芮福向我保證過房子裡沒有電視,這才是最要緊的。」

  琴娜驚詫地望著黛安孩子氣的臉。她不可能沒有意識到他們之間談話當中隱藏的洶湧暗流,可是她似乎真的沒有覺察到。

  桑芮福不耐煩地甩開金髮女郎的手。「你何不去游個泳,黛安?」他在下逐客令。

  她聽話地站起身來。「你跟我一起去嗎?」她問,朝他擺出誘惑的笑容。「我昨天在城裡買了一在套新的比基尼,我要穿給你看。」

  「再說吧。」他不經心地說。「我相信你穿上一定很漂亮。」

  「很高興認識你,孟小姐。」琴娜溫煦地說道,想補償桑芮福的冷淡態度。「希望能再見到你。」

  「什麼?」黛安看了她一眼才笑著說;「噢,當然,我也很高興認識你。」她隨即裹著一身粉紅色薄紗飄然而去。

  芮福看見琴娜尷尬地目送孟黛安離去時,不禁笑了笑。「你想安慰她是徒勞的,琴娜。她太笨了,除了最直接的侮辱,她都不會懂的。她是一隻可愛遲鈍貓,幸好她的身材比她的頭腦好很多。」

  「你有點過分。」琴娜不高興地說道。「你至少應該對孟小姐禮貌一點。」

他不相信的瞪著她。「我的天,我看你對我真是一大考驗。自從我十四歲以後,就沒有人這樣對我說話。」

  「那麼早就有人該這樣做了。」琴娜俐落地說道。「你對孟小姐太無禮了。」

  「我以為我們早就知道我不是溫和的人。」他不悅地皺起眉頭。「你不必這麼護衛黛安,她很能照顧自己。她在遇見我之前是希臘船業鉅子的寵物,再以前她還跟過一個搖滾歌星。她也許笨,不過她知道遊戲的規則。」他譏諷地旋旋唇角。「而且她玩得很不錯。」

  桑芮福突然有如偷吃被逮著的小男孩一般,露出又氣惱又悔恨的神色,琴娜不由得勇敢地說下去。「這並不表示你不必以禮待她。」她安然道。「每一個人都有權受到尊重。」

  桑芮福表情一變,黑眉毛豁然飛了起來,接著又令她出其不意的改換成一臉愉快的笑容。她著迷地盯著他千變萬化的臉色;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擺出殘酷和嘲諷以外地的神情。鬆弛之後的他不但驟然年輕了十歲,而且具有無比的魅力。

  「我從來不記得我的下一任情婦曾經對我說教,希望我能善待上一任情婦。」他說道。「看來你會讓我體驗到不少新鮮事。」

  琴娜的視線落到咖啡上,她一時忘了自己在桑氏古堡的地位。「可是你說你還不一定要執行這項特殊的條件。」她輕聲說道。「我以為今早你會改變主意。」

  「你會發現我很少改變主意。」他說道。「我昨晚叫培特起草文件。你的教授樂昏了,他非常瞭解你必須留在這裡。」

  「我倒不覺得。」她做個鬼臉。「我不是一個能夠取悅你的人,桑先生。我們就像黑夜與白天那般不同。」

  「你怎能曉得我喜歡什麼樣的女人?」他問道,琴娜抬起頭見他眼中倏地閃過一道光芒。「說不定我想換換口味,不再玩黛安這種類型的女人。稍微愚蠢的女人陪在身旁是很舒服,因為她們什麼都不要求,也滿足我所能給她們的,不過她們也滿無聊的。而我相信不論你我關係如何都絕不會無聊的,琴娜。」

  琴娜覺得體內流過一陣戰慄,她低頭匆匆咬了一口麵包。「那交易還維持原來的條件嗎?」她的聲音沙啞。

  「對。」他答道,接著又有點不耐地說:「看在老天分上,把那片麵包放下,吃點有營養的。你太瘦了,簡直像會折斷似的。」

  她還來不及回答,就驚奇地發現他剷起一大堆鬆軟的炒蛋擺在她盤中,又掭了三片燻肉。「現在快吃,該死!」「可是我早餐一向只吃吐司和咖啡。」她辯駁著,不屑地瞪著盤中的食物。「這實在太多了。」

  「那麼你能這樣健康就是奇跡。」他說著倒了第二杯咖啡。「在我擁有你的期間,你必須照我的吩咐吃東西。」他冷冷一笑。「我沒養過寵物,不過這並不表示我不懂得照顧。」

  她帶著判逆的表情抬起目光,但是看見他的態度堅決,只好叉起食物。「好嘛,反正這種事不值得爭執。」她不耐地說。

  她發覺炒蛋意外的可口,隨即明白散步使她胃口大增,於是興致勃勃的把盤中的食物席捲一空。吃完最後一片燻肉後她抬頭,看見他的臉上佈置自以為是的滿足表情。「我想並不太多。」她羞怯地承認了。

  他笑了起來,黑眼閃閃發亮。「我就知道。還要不要再吃點別的?」

  「不要,謝謝你。」琴娜急忙說,又喝了一口咖啡。「這裡太漂亮了,不過我最喜歡你的涼亭。你常常去那裡嗎?」

  他點點頭。「那也是我最喜歡的地方。我知道你會喜歡的。我大多數客人都認為那個地方太原始了。」

  她不相信的搖搖頭。「怎麼會呢?那裡好壯麗。我可以在那裡待一整天。」

  「你也差不多待了一天,」他說道。「我差點要派人去叫你。」他靠在椅子裡懶洋洋地打量她。「對了,我派人去動物保護區收拾你的東西。我要傅德把你住在這裡期間所需衣物添置齊全,不過大多數女人都喜歡使用一些富有紀念性的東西。」

  「我不一樣,你派去的人恐怕要白跑一趟了。除了幾件衣服之外,我沒有任何需要的東西。」她倔強的一抿嘴。「我也不接受你送的衣服。」

  「你非要不可。」他反擊道。「我不能讓你買住在這裡所需要的服裝,這是交易的一部分。」他以逼人的目光盯著她,使她有些不舒服。

  「我應該知道你不是物質慾望很強的女人。」他慢慢地說道。「佔有慾本身也算是一種牢籠,你連這束縛都不願意忍受,對嗎,琴娜?」

  「你老是用這種心理分析的方式對我說話,不覺得累嗎?」她避重就輕的說道。「或許我沒有物質慾望是因為貧窮,而不是我的選擇。」

  「我看不見得。」他說,目光仍舊緊盯著她。「我想如果容許你選擇的話,你寧可只留身上的衣服,把一切都拋下。」他的視線轉到自己手中的杯子,令她鬆了口氣,話題也轉到比較讓人放心的事物上。「你覺得你的房間合適嗎?我相信傅德會照顧你的一切所需。」

  「我的房間非常好,」她誠懇的說,「傅德也非常慇勤。」她綻開幽默的笑容。「他可真叫人印象深刻,一點也不像你會僱用的僕人。」

  「你認為他太英國化,不配我這麼粗的人?」他幽默地問道。「事實上你說得不錯,我是把他從一個英國公爵那兒搶來的。」他眼中隱含著淘氣的光芒。「他把我看成他漫長生涯中最大的挑戰。我付了他不少錢,不過非常值的。」

  「看得出來。」她說,看見他露出近乎孩子氣的滿足模樣。儘管這個人心直口快,禮貌奇糟,然而她發現他也有吸引人的一面。他好像一個粗魯的小男孩,凶悍頑強只是他掩飾自己脆弱的面具。接著她為自己愚昧想法而甩甩頭。她在想什麼?桑芮福一點也不脆弱。

  「我想你會贊成傅德的品味,」桑芮福優閒地說道。「你的衣服將在今天傍晚送到。如果還需要什麼就告訴他或者培特,他們會去辦的。今晚我要舉行一個正式的晚宴,請幾個生意上的朋友和家眷。」他遺憾地皺皺眉。「這是我的醫生唯一准許的活動,希望你八點到客廳來。」

  「你要我出席你的晚宴?」琴娜目瞪口呆的問道。「我不想參加,謝謝你。我並不善長社交應酬。」

  他臉色一寒。「準時到!」他命令道。「我不期望你跟任何人應酬,只要針對我一個人就行了。如果你不願意,就不必和人家閒扯。我只是希望在一大堆惹人作嘔的人當中有一個令人賞心悅目的人陪我。」

  「如果你有這種感覺,為什麼還要招待他們呢?」她問。

  「這就是遊戲,」他簡單的答道。「完全是遊戲,賭注一次比一次大。有些行動讓我噁心欲死,可是勝利卻是我永不厭煩的。我喜歡贏。」他抓起膝上的餐巾扔在桌上,再站起身。「有些客人過幾個鐘頭就要搭直升機過來。我們在泳池邊吃午餐,你不必參加。可是晚餐你一定要出現,懂嗎?」

  「不懂不行,」她諷刺地說。「你是個很倔強的人,桑先生。」

  「芮福。」他簡潔地糾正道。旋即轉身走過前廊。他在進入落地窗前回頭說:「我會讓傅德把午餐送到你房裡去,一定要通通吃完。」他不等她答話就走了。

  她苦笑著站起來,看來桑芮福短暫的溫和已經結束,又恢復他獨載者的面目。想到今晚,她不禁厭煩歎息一聲,她的確認為桑芮福所說的這種宴會極為無聊,不過他並不給她一絲選擇的餘地。幸好他饒過了她,沒讓她參加午餐。現在她要想辦法找點事做,在今晚盛裝露面之前,躲開他的那些客人。也許她可以回涼亭待一陣子,再沿著那條通下懸崖的小徑到海灘去。想到這兒,她的神情不覺一亮,於是她踏著輕快的步子,再度興沖沖的走向通往後院的門。

  當琴娜返回城堡時,黃昏的殘陽已在後院的地磚上抽下狹長的陰影。她的長褲捲到膝上,沾滿沙的腳沒穿鞋,靴子拎在一隻手上。她在院子中央的噴水池停下一望著自己在水中狼狽的倒影,然後用手撥動水晶一般清澈的水面,驅散水中的影子。然後她一仰頭,發出暢快的大笑。

  今天下午實在美妙極了,在散置著岩石的海灘漫步、玩水。她甚至依照這幢西班牙式的城堡築了一座沙堡。她坐在水池旁,把腳伸進水池洗淨粘在上面的沙土,再跳下池子,赤腳走向後院的門。

  這次她遇見的是傅德,他瞟了她一眼才威嚴的說:「你沒回家吃午餐,桑先生很不高興。」

  「我不餓。」她說著對他粲然一笑,即使傅德的不滿也不能影響她愉快的心情。「我會準時參加晚宴的,」她允諾道。「我還有多少時間?」

  傅德在答說時,眼中含著一抹笑意。「一個多小時。不過你應該提早十五分鐘出現喝雞尾酒。我擅自選了一件禮服掛在房裡。」

  「好,」琴娜點點頭,開始走進大廳,赤腳踩在光亮的瓷磚上。「我會快一點的,傅德。」

  「這是絕對明智的,康小姐。」他說,她敢發誓他的英國腔中隱含著幽默。

  她的確加緊了速度。只花了三十分鐘淋浴、洗頭和吹乾頭髮,雖然還沒有完全乾,她又迅速的把它編好。

  傅德選擇的禮服不禁漂亮,而且正合她的意。這件鮮黃的絲質禮服式樣簡單,露出一肩,裙擺高雅地直曳地面。相配的緞面高跟鞋並不太高,謝天謝地。自大學畢業後她還沒有穿高跟鞋的機會,這雙鞋的高度已經足夠了。

  她離開臥房前看了落地鏡最後一眼。不壞!明亮的黃色禮服和她的橄欖色皮膚形成美好的對比,她閃亮的棕色辮子也頗能配合這件式樣古典的服裝。她猶豫了一會兒,不知道要不要塗點唇膏,繼而便決定不用了。她的嘴唇一向是豐潤的粉紅色,她也不想讓桑芮福以為她為了他而特別修飾。

  她離開房間走下曲折的樓梯時,時間還早了幾分鐘。她在拱形的門口吸了一口氣,再不聲不響的走進去。

  這個巨型房間裡鋪滿了灰棕色的地毯,巧克力色的天鵝絨長沙發以及散置在房內各處的椅子形成悅目的對比。沙發上擺著奶油色和咖啡色的條紋椅墊,落地窗垂著同色系的窗簾。雖然這房間非常豪華,琴娜卻不那麼喜歡。它缺乏其他房間溫暖的西班牙風格。桑芮福會選擇這間房間宴客實在奇怪。不過仔細想想也就不足為奇了。她覺得他是一個極力保護自己隱私的男人。

  房裡約莫有二十幾個客人,顯然都在無聊的閒扯,正如桑芮福所料。她聽見一個女人尖銳高亢的笑聲,不禁瑟縮一下。因為她使她想起凶狼、聒噪的鸚鵡。

  「你來了,琴娜。」桑芮福在她身旁說道。「我正在猜測你要什麼時候才露面。」

  她轉身面向他,不經意地發覺黑色燕禮服穿在他身上是這麼合適,然後才注視他的臉,準備迎接他嘲弄的視線。但奇怪的是,他的臉上只在好笑和一股暖意。「我沒遲到,」她昂然地抗議道:「我還有兩分鐘,是傅德說的。」

  他眉飛色舞的笑了。「啊,如果傅德贊成,那我還爭論什麼?在我家裡,他是管家。」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流連。「他選的禮服非常出色。你好漂亮,琴娜。」

  他那奇異而沙啞的聲音使她升起一股不知所措的燥熱。「謝謝你。」她無力的說道,同時急切的搜索四處,想躲避他熱情的眼神。她看見了孔雀一般美麗的孟黛安,她正在和一個肥胖的灰眼男人聊天,「孟小姐穿深紅色好漂亮,」她匆匆說出口。「我以為金髮女人只能穿淺色衣服。」

  他就像是忽視了他的情婦一樣忽視她的話,將她帶往房間一角的一小群男女。「我知道我答應過你不必應酬,我會遵守諾言的。」他輕聲說道。「但是如果不把你介紹給一些客人,會顯得有些古怪。過一會兒我叫培特來帶你走,好不好?」

  琴娜點點頭,圓睜著困惑的棕眼隨著他走過房間。就在她漸漸開始瞭解桑芮福時,他又做出了令她摸不著頭腦的事。她以為他今晚還會表現得像個暴君,然而如今卻覺察到他的聲音藏著一絲溫柔。

  「你動作一定很快,」桑芮福在她耳畔低語。「一小時前我看見你在水池裡玩,還以為你來不及呢。」

  她吃驚地瞟瞟他。「你看見我了?」

  「我在書房,」他柔聲說道。「傅德說你不在房裡,我就料到你又回涼亭去了。我從窗口看著你,」他淺淺一笑。「我有點生氣。後來你一路赤著腳跳進院子,像個開心的孩子一樣坐進水池邊玩。那是相當迷人的畫面。」他的黑眼好奇地盯住她訝異的臉。「告訴我,你為什麼那麼不滿意的盯著我的鐘樓?」

  「噢,不是不滿意,我很喜歡它。」她心不在焉的說,仍然因為他看見她愚味的行為而感到眩惑。「只是我在築沙堡的時候忘了那些百葉窗。」

  「沙堡?」他茫然的問道,然後倏地仰天大笑起來。幾位客人回頭驚奇地注視他,可是他以一貫的傲慢態度不予理會。「整個下午你都在沙灘蓋沙堡?」

  「不是整個下午,」她說。「我也在沙灘走走,玩玩水。我過得很愉快。」

  「看得出來,」他說,眼睛瞅著她容光煥發的臉,黑眸中充滿了溫柔。「但願我能在那兒看你。」他們走到屋角的一小群人面前,他才勉強把眼光從她臉上挪開。接著那教人迷惑的溫柔就像魔術般消失了,他又變回冷嘲熱諷的態度。

  屋角有五個人,不過從桑芮福的表現可看出這批人顯然是他今晚的遊戲對象。其中她唯一見過的是唐培特,他穿著燕禮服後變得異常世故。他掛著溫暖的笑容,以仰慕的眼神問候她。

  五人中的另外四個人是兩對夫婦,桑芮福分別介紹他們是吳海雷和吳素薇夫婦,宋傑姆和宋依莎夫婦。四人都有五十出頭,和其他客人一樣帶點腐朽的氣質。她立即認出吳素薇正是她剛進門時,聽見的那個發出刺耳笑聲的女人,這女人淺薄的談吐正好與她的大嗓門不相上下。

  當她站在那裡,受到桑芮福巧妙的保護時,他們都小心而禮貌的對待她,然而在他向唐培特點點頭說:「培特,你帶琴娜到酒吧倒杯酒。」時,她著實鬆了一口氣。他對其他兩位女士露出迷人的笑。「我應該讓你陪其他兩位夫人的,不過我需要她們來吸引我們的先生。」

  「樂意這至,」培特連忙說,急著過來執起琴娜的手。「這是我整晚碰到的最佳要求。來吧,康小姐,我們看看在晚餐前能讓你喝幾杯。我一向喜歡以微熏的眼神看女人。」

  「只准喝一杯,」桑芮福命令道。「康小姐沒吃午餐。」他掛著迷人的笑容轉向他的客人,而如今瞭解他性格的琴娜覺得他的笑容好虛偽。

  培特把她引向酒吧時,一臉迷惑的笑著。「看來我判斷得不對,」他說道。「桑先生,剛才的眼神差點害我的頭掉下來。」他狐疑地看看她。「你怎麼讓我老闆產生那麼強烈的保護欲?以前他從不會對任何人有這種情感的。」

  琴娜搖搖頭。「你恐怕弄錯了,」她面無表情的說道。「我幾乎不認識他,就算認識他十年,他也覺不會想要保護我的。」

  「我承認他很不尋常,」他慢吞吞地說道。「不過把一塊兩百萬元的土地送給一個他從來沒見過的闖入者,也是他從來沒做過的事。」他疑問的挑起一道眉毛。「你大概不會告訴我昨晚桑先生打發我之後,書房裡發生了什麼事吧?」

  她堅決的一搖頭。

  「我想也是,」他認命的歎了口氣。「看來我的好奇心永遠得不到滿足了。我知道你會和我們住一陣子的。」

  「一陣子。」她訥訥的說道,卻聽見唐培特的笑聲。

  「好吧,我懂暗示。」他輕快地說道,藍眼一閃一閃的。「我承認有關你昨晚奇怪的露面方式是不宜討論的,不過希望你能還報我一點好處。」

  「好處?」她機警的問道。

  他扮個鬼臉。「我可不希望在這裡陪桑先生放逐兩個月,希望你能偶爾可憐我的寂寞,當然是純柏拉圖示的。我可不敢踩在桑先生的腳上,不管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她嚴肅地端詳他,隨即對他友善的臉漾開了笑。「好吧。」她說道。「我想未來的幾個星期我也需要朋友。」

  「好,」培特說道。「現在我能給你倒什麼酒嗎?」

  「只要番茄汁就可以了,」她說,「我不喝酒。」

  培特意外地看她一眼,然後聳聳肩。「隨你。」他說。「我馬上回來。」

  他果然不久就回到她的身旁,遞給她一杯冰涼的番茄汁。他喝了一口自己的威士忌,再望向一堆包圍著桑芮福的人。「看來老闆今晚施展了渾身解數,我們賭吳海雷在今晚結束之前一定會被吃死。」

  「他幹嘛要這麼做?」琴娜一面喝著番茄汁一面問。「我以為桑先生在任何生意上都可以穩操勝算。」

  「他是能,」培特靜靜的說道。「不過強行拼吞花費太大,而他又急需銀線電腦公司。假如他能說服吳、宋兩人幫他的忙,接收就不必流一滴血了。」

  「如果不成呢?」琴娜問,眼睛盯著正在專心聽宋傑姆說話的桑芮福。

  「他還是會弄到手的,」培特隨意的說。「只不過時間久一點。」他譏誚地位撇撇嘴。「我保證他們如果讓他多費手腳的話,他一定會讓他們血流五步的。」

  這時傅德出現在拱形門口,以威風的口氣宣佈晚餐準備好了。培特把手臂伸向琴娜。「小姐,」他慇勤地說道。「看來該由我來陪你去吃晚餐,桑先生似乎沒意思過來。」

  她笑著把手伸給他,兩人慢慢往門口走去。當他們經過仍舊挺直身子站在門口的傅德時,她忍不住朝他眨眨眼。「我趕上了,傅德。」她壓低嗓門說。

  「我知道。康小姐。」他輕聲回答,嘴唇幾乎沒動。「我能不能說你看起來很迷人?」

  「能。」她淘氣說完便傲然抬起頭,卻在走遠這後聽見傅德發出一種奇怪的咳嗽聲。

  培特迷糊的望著她。「那是怎麼回事?」他在他們走到大廳另一端盡頭前時問她。

  「沒事。」琴娜端莊的說,嘴唇掛著笑。「什麼事都沒有。」

  這一晚並不如她想像中那麼乏味,而這更感謝唐培特的幽默和禮貌。他在餐桌上和飯後不時偷偷諷刺這些客人,逗得她笑個不停。結果時間竟是過得出乎意料的快,不久之後,她發現桑芮福已經在向客人道別了。

  唐培特也注意到了,於是不太甘願的站起身,伸手把琴娜拉起來。「我們還是過去應酬一下吧。」他皺著眉說道。「我看宋先生和吳先生快要走了。我為這次的公司合併做了不少打點,不過桑先生似乎很不滿意我今晚不夠注意他們。我發現他好幾次冷冰冰的盯著我們。」

  琴娜迷惑的說:「真的?他今晚好像一直在專心談生意嘛!」

  「真的。」他說。「這些年來我對桑芮福的脾氣有過深入研究,我相信他不太滿意我。」他們走到站在門口的客人身旁,培特已經擺出一臉禮貌而真摯的笑容。

  傅德和兩位女僕正忙著從門廊的衣櫃中拿出客人的外套和披肩。她和傅德交換了一笑,培特便輕輕把她拉到桑芮福站的位置旁邊,他正和宋傑姆、吳海雷說話。他在他們走近時抬起眼睛,琴娜頓時明白培特的話一點都沒錯。他不知道為什麼正一肚子不高興。

  「琴娜,親愛的,」他伸出手把她從培特身邊拉走,一把攬住她的腰。「我們還以後在你太專注陪我的助理,把我們全都忘了。來!」他的手捏著她的細腰隱隱作痛。「現在只能跟我們的客人說再見了。」

  我們的客人?琴娜不敢置信地瞥他一眼。他彷彿將她當作不盡責的女主人,而今早他還答應過只要她不愛交際,就不必和他的寶貝客人窮聊。這個人真是朝令夕改。

  她轉向靠近她的吳海雷,伸出手說:「真高興認識你,吳先生。」她說。「希望不久能再見面。」

  矮小圓胖的吳先生高興的捏住她的手,下巴那塊肉顫巍巍的。「我相信會的,康小姐。」他笑呵呵的說道。「芮福告訴我你要住在這兒跟他研究一個他極有興趣的慈善計劃,接下來的幾星期,我們一定會常常見面。」

  那麼培特料對了,琴娜想。吳海雷顯然已經答應與桑芮福合作。她抽回手正要轉向宋傑姆時,聽見培特吹了聲口哨。「老天爺,這件大衣真不得了,素薇。」他仰慕的說道。「這和你的黑髮真是相配極了。」

  琴娜本能的朝吳素薇的方向一望,登時屏住了呼吸,這件柔軟及地的長毛大衣的確頗能襯托吳素薇黑色的頭髮,她木然的想到,黑髮和橘紅、金色相間的皮毛當然相配。

  「你真這麼想嗎,培特?」吳素薇說著把手伸進傅德替她拿的大衣袖管。「我想要一件虎皮大衣多年啦,不過要真正的弄一件好貨色難及了。」她的手撫過領口柔滑的皮毛,修得又長又紅的指甲在金色的皮毛上閃閃發光,紅得像血一樣。「這比貂皮特殊得多,對嗎?」她把手塞進丈夫的臂膀,對他眨眨捷毛。「海雷去年到印度買給我的,那時我們正在環球旅行,這年頭只能在那裡才能得到像樣的虎皮。海雷花了將近一周時間才找到足夠做一件及地大衣的皮。」她捏捏他的手臂。「只要海雷需要的東西,誰也阻止不了他。」

  吳海雷躊躇滿志的點點頭。「你只要擬好合約,付清錢就行。」

  琴娜只覺得自己快病了,她渾身冰冷,彷彿泡在冷塊中一般,她沒法子把目光從吳素薇仍然抓著毛皮的手挪開,這麼高雅的手卻這麼恐怖、貪婪。「你在哪裡獵到的?」她沙啞的哽咽道,喉嚨既乾又緊「你從哪裡弄到這虎皮的?」

  吳素薇淡藍色的眼睛瞥見琴娜之後睜大了。「怎麼,我告訴過你了,親愛的,」她耐心地說:「海雷在印度為我買的。那個滑稽的矮子到哪兒去狩獵的,海雷?」

  「尼泊爾。」他漫不經心地答道,一面拍拍她的手。「我們等了近兩個星期才能到手,那些印度人一點時間觀念也沒有。」

  「尼泊爾。」琴娜有氣無力地複述道,感到體內興起一波又一波的噁心。「尼泊爾。」

  「你沒事吧,琴娜?」桑芮福皺著眉問,眼睛盯著神色恍惚的她。「你的臉白得像紙。」

  她朦朧地看著他們全都迷糊的瞪著她,彷彿他們都站在甬道的另一端。「對不起,失陪了。」她呆呆地說道。「我覺得不太舒服。」然後她就急急忙忙的離開他們,心中一片空白,只憑著本能把她帶向後院的門。

  「琴娜!」

  她聽見桑芮福威脅的叫喊聲,可是無法穿透包圍著她的冰。她衝進後院,清冷秋風銳利的刮在她的面頰上。面頰會這麼燙真是奇怪,因為她身上其他部分像冰一樣。

  接著她奔進了樹林,盲目的跑,失魂落魄中她感覺到那些樹枝都在刮扯著她。她沒有目的地,可是當她跑出樹林發現置身在懸崖的頂端時,並不覺得意外。矗立在星空下的涼亭是一幅最受歡迎的書畫,看來幾乎有如家一般。絕望的她像只受傷的動物一樣跌跌撞撞的闖進去,躲進這個蔽陰所內舔舐她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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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娜捲縮在涼亭的椅墊上,兩隻腳塞在身體下面,頭支在木頭欄杆上,視而不見地瞪著沒有月光的黑夜。那些冰漸漸溶解了,而這正是她害怕的,痛苦在胸口悸動著,她覺察到淚水正無聲的滑下雙頰,而她也無意忍住。是應該哭,天殺的!是應該哭。

  「我就知道會在這兒找到你。」桑芮福站在涼亭入口臉色嚴肅的說道。雖然他身上的燕尾服整齊乾淨,不過頭髮卻很亂,氣息也十分急促,好像剛剛跑上來似的。「現在請你解釋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鬼事好嗎?」

  他慢慢走過來在她身畔坐下,她並沒有回答。她感覺得到他的雙眼在幽暗中打量著她,然而這是認識他以來,她第一次沒有被一股窒人的觸電感覺獲住,他只不過是黑暗中的一個人。

  「你有沒有發現他的指甲有多紅?」她僵硬地問道,並沒有注視他。但是那雙血紅的爪子性感地埋在皮衣中的景象,卻始終不肯離開她的心中。

  「吳素薇?」桑芮福不耐地問道。她看見他隱在陰影中的臉困擾地蹙緊了眉頭。「請你原諒,我不懂素薇俗艷的指甲跟此事有什麼關係。」

  「老虎,老虎,在夜晚的森林中像火一樣耀眼。」她急促地說著,淚水益發不可收拾了,喉嚨也好疼。「好美!不過森林裡不會再有老虎了,不是嗎?」

  「所以你才這麼難過?」桑芮福問。「因為吳素薇有一件虎皮大衣?」

  「你不知道這一件虎皮大衣要殺死多少隻老虎嗎?」琴娜聲音破碎。「你知道世界是有多少隻老虎嗎?」

  「老天,你哭了。」桑芮福伸手支想她的臉,讓星光照在淚光斑斑的臉上。「噢,見鬼!」琴娜猛然地被攬進他的懷中,她的臉壓在他乾爽的白襯衫上。她感到他強有力的心跳和他深沉、不規則的呼吸,他的語氣混合著好奇、焦急和絕望。「噢,見鬼!」

  琴娜自動伸手攬住他,把頭深深埋在他胸膛上,感受著他強壯的男性力量。「而且它們是尼泊爾的老虎,」她痛不欲生的啜泣著。「難怪要這麼久才能弄得到。尼泊爾有一個全世界最大的孟加拉虎保護區,偷獵者必須非常小心才不會被逮到。」她把濕漉漉的臉在他襯衫上摩擦,顧不得弄濕了他的衣服。「但是吳海雷讓他們甘冒這他危險,不知道他為一支海鳥而送出多少金幣?」

  「我希望你不要再哭了。」桑芮福低聲說道,大手在她纖瘦的背上摩挲著。「老天,我受不了。」一隻手伸上去摩她緊張的頸背。「海鳥又是什麼鬼東西?」

  「什麼都不是。」她幾乎是自言自語。「他們是種性情溫和、外表高貴的鳥,有點像鴿子歐洲人非常喜歡搜集它們的皮毛出五十個金幣,在一八00年代初期,數已百萬的海鳥被殺。最後全球所有的海鳥只剩下北歐艾德利島上可見。但是人類還不肯放過它們。一名歐洲的買主願意為一支海鳥毛皮出五十個金幣,於是一個冰島漁夫帶了一個朋友到艾德利島去發財。」她辛辣的撇撇嘴。「他仔細的搜索,結果全島只找到兩隻,他把他們殺了回去領裳。他不在乎自己殺了世界上最後的兩隻海鳥。」她振顫的吸了一口氣。「現在有幾百種動物瀕臨絕種,可是沒人在乎。沒有人在乎這些奇妙美好的動物是不是會從地球上消失。」

  「你在乎。」他說,嘴唇壓在她太陽穴的頭髮上。「我的天,你在乎!」他伸手握住她的粗辮子。「我應付不來這種事,天殺的!難道沒人告訴你印地安人應該是很堅忍的嗎?」

  「我有沒有告訴你今年我們保護區誕生了兩頭印度豹?」她柔聲說道,眼淚再也止不住了。「我們都欣喜若狂。印度豹是不肯在籠中交配的,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他低聲吼著,聲音中含關無助。「不過我知道你再也受不了這些了。要我給你什麼東西,你才能不再哭個不停?」

  「給我?」琴娜含糊的問道,抬起頭不知所措的望見著他,棕眼在星光下晶瑩閃爍,佈滿淚痕的臉令俯望見著她的男人心痛如絞。「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桑芮福粗聲的抽了一口氣,再把她按回他的襯衫上。「看著老天的分上,不要這樣看我!不應該像這樣,天殺的!這輩子我從來沒有這種感覺。你想要這我怎麼做呢?」他的聲音夾雜著憤怒和怪異的痛楚,並且深吸了一口氣。「你讓我殺掉姓吳的,讓他再也不能縱容他那個笨老婆嗎?還有沒有幫助?」

  「什麼?」這次她又一把推開他,不敢置信的瞪著他。「你不會是當真的。」

  他冷冷一笑。「試試看。」他僵硬地說道理,有力的雙手攬著她的肩膀,彷彿它們是易碎的蛋殼般。他熱烈的逼視著她,令她微微發抖。「反正我才不在乎姓吳的。只要能讓你快樂一點,我願意做掉他。要不要我這麼做?」

  她眩惑的搖搖頭。「不,當然不要。」她說道。「這樣我就和他們一樣是破壞者了。」她狂亂地咬咬下唇。「可是你為什麼要為我做這樣的事呢?」

  「我怎麼曉得?」他焦急的埋怨道,輕輕的搖她一下。「我想打從昨天見到你之後,我就有點神經。我幹麼要在意你這麼軟心腸,看見一件皮大衣就傷心欲絕?我為什麼會覺得你的痛苦就像我的痛苦一樣?這不合理,他媽的!我不想對任何人有這種感覺,更不用說是對一個沒有抵抗力、理想主義的傻瓜這樣。」

  她震驚的用圓睜兩眼凝視他冷酷的臉,本能地想避開他。然而他的手卻握著她的肩膀,她根本動彈不得。「不,不要動,」他的聲音濁重。「我不會傷害你的。以前我一向不知對女人憐香惜玉,這種感覺怪異極了。過來,琴娜。」

  他小心的把她納入臂彎中,她無力地靠向他。他的手輕柔地撫摸著她的背,催眠般地安撫作用使所有的尷尬都消失了。「你好柔弱,」他說道。「可是我的手能感到你的力量和暖意。」那雙手像好奇的孩子一般探索著她的後腰,它們製造出一股熱流使她融化,慢慢地更偎近他。

  他瑟縮了,好像碰到她燙傷他似的,她覺察到他的肌肉在她柔軟的身體下緊繃了起來。「我的天!」他輕輕地咕噥,手臂跟著一緊。「你為什麼讓我感覺你是屬於我的?我本只是來安慰你的,結果只輕輕碰你一下,我就想撕掉你的衣服,得到你光滑的身體。」他的手從她腰際溜到她一邊肩頭的黃色絲衫上,然後把衣服從她肩上褪下,令她從慵懶的感覺中震驚,想推開他。

  「不要,」她狂野的輕聲道,兩手推推他的胸膛。「我不屬於你,我不屬於任何人。讓我走。」

  「噓,」他溫柔地說,嘴唇擦過她鎖骨下柔滑的肌膚,她感覺皮膚在他的挑逗的舌頭下發燙。「你難道不明白我不能放你走嗎?我不喜歡發生這種事,不過現在擔心它已經太遲了。我想第一次看見你走過院子時,就已經太遲了。」

  「昨晚你甚至不清楚我能不能吸引你。」她無力的抗議,他的唇移到她的喉嚨旁,停在那瘋狂跳動的脈搏上。

  「你整晚都吸引我,」他低聲咆哮道,嘴唇從她細緻的頸子移向她的耳朵,輕咬她的耳垂。「我望著你坐在我面前的矮凳上,像個焦急的孩子一樣用那對棕色大眼望著我,我只知道我好想看見你躺在床上,伸開雙手懇求我愛你。這一生我從來沒有這麼渴望過一個人。」

  琴娜的氣息哽在喉嚨裡,覺得體內升起一股奇特的痛苦,他沙啞地說出每一個字似乎都點燃了她血管中的火苗。「但是你沒有佔有我。」她說,頭有點昏沉沉的。

  「你把我嚇死了。」他說,嘴唇距她的只有一息之遙。「我不願意被拖進無法控制的迷戀中,我必須證明我能抗拒你。」他的舌頭舔著她的下唇。「張開嘴,琴娜,我要嘗嘗你味道。」

  她分開唇瓣,他立即將舌頭探進去,貪婪地吸取著她的甜蜜,他的手富有節奏地撫摸著她背上肌肉,嘴則飢渴地啜飲著她。她聽見她喉嚨中發出的低沉、近乎動物一般的呻吟,感到他的肌肉僵硬的繃緊了。

  他動作俐落的把她抱起來放在他膝上,用手摟住她,嘴始終沒離開她。她覺得好不自在,隔著薄薄的絲衫感受到他溫熱的身體,令她倏地興起一陣懼意。她突然明白與他相形之下,自己是多麼渺小、脆弱。他全身肌肉糾結,充滿攻擊性。只要他願意,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捏碎她。接著發了了一件不可能的事,她感覺到這個龐然身體在發抖,並明白這是肇因於對她的需要,她本身的恐懼霎時被激升而起的歡欣感取代了。

  他的唇離開她的,把頭埋在她的喉嚨上,氣息急促而輕淺。「老天,我要你,」他含糊不清地說道。「今晚當我看見你和培特有說有笑時,嫉妒得像個小學生。除了對我,我不准你對別人那樣笑。」

  「可是你打發我跟他在一塊的。」當他完全扯下她的黃色禮服,輕吻著她的上臂時,她軟弱地抗辯著。

  他的牙齒突然咬了一下她柔軟的皮膚。「你不該那麼愉快的。」他僵硬地說道。「下一次,你不准離開發一步。」他的手伸到她背後拉下她的拉鏈,她驟然感到背上一股涼意。他的大手蓋在她的裸背上,使她猛地抽口氣,渾身都繃緊了。

  「輕鬆點,親愛的。」他的聲音竟是那麼溫柔,完全沒有平日的蠻橫。「我不會傷害你的,你真是個甜美的尤物。」他的手在她背上按撫著,彷彿將她當成小動物似地呵護。  「我只想摸摸你,你簡直像金色的絲一樣。」他的手忽然繞到前面蓋住她渾圓的胸上。  「天,多麼美妙!」

  他的聲音嘶啞,在她的唇上和頰上印上細碎的熱吻。「我要看看你。」

  他的嘴熱烈的吻住她,一面輕輕的扯下她的上衣,直到衣服落在腰間,然後再將手蓋在她的胸前,他的大拇指挑逗著她,她只覺得胸部在他的觸摸下膨脹,似乎在回應他的需索一般,她發出一聲介乎哀求和呻吟之間的聲音卻被他連綿不斷的輕吻磨掉了。接著他放開她,把她輕輕地推開,熱烈的目光停在她的胸口,那火燙的感覺和他的手擺在她身上時同樣美妙。

  「真美!」他輕喘著氣,用手輕托著她飽滿的胸。「這麼可愛的顏色,你一定是那些原始部落崇拜的大地之母。」

  他緩緩低下頭,彷彿是被拉下去的,他的唇落在她的胸上時,掀起她純粹、原始的震憾感覺。他的舌頭隨後輕舔著她,再仰起頭,一雙黑眼帶著令人昏眩的親匿光彩盯著她。  「讓我吻吻你可愛的胸,親愛的。」他低聲說,琴娜幾乎不假思索就把手伸進他的黑髮,把他的嘴唇往胸前拉。

  他的嘴唇貪婪的吻在她的胸前,發出滿足的呻吟聲。這真是最不可思議的挑逗,每一次的親吻都掀起一波竄向四肢的熱流。他的嘴挪到另一邊胸上,繼續同樣的愛撫。她唯有緊揪著他如絲的黑髮,墜落在困惑而又痛苦的渴念中,她的呼吸變為輕喘,不禁閉上眼睛抵禦有如急湍的河流般在她的體內奔騰的欲潮。

  「睜開眼睛,琴娜。」桑芮福粗嘎的命令她,一面抬起頭。「我要知道你也同樣的渴望我。」

  她宛如吃了迷藥般慵倦地張開眼瞼注視他,棕眼中佈滿激情。她朦朧地意識到他的眼底藏著急切的需求,然而她太昏亂了,太沉醉於他掀起的慾火中,太擔憂他對她的要求。

「琴娜,我為你瘋狂。」他說。「你願意來我的床上,讓我愛你嗎?」

  這死板僵硬的話發自他的口中顯得好正式,她昏沉地想道。但是他為什麼要問她這麼荒謬的問題呢?他該知道她只期望他能給她帶來滿足。況且昨晚不是已經把話都說清楚了嗎?她納悶地想著,同時皺起眉頭,然而她體內懶洋洋的感覺正在穩定地上升,她突然不想思索了,只希望他不要再這麼盯著她,趕快再擁住她。但是看來除非她回答這個怪問題,他是不會採取進一步行動的。

  她不耐地皺皺眉說:「當然願意,我昨晚就告訴你我願意。」她期待他能再擁抱她。

然而他的反應卻是她始料未及的。他沒有重新點燃慾火,黑眼居然震驚地一瞪,繼而冒出熊熊烈火,教她大吃一驚。「對,你是條件。」他冷冷地說道,然後把她從他膝上抱到椅墊上。「我忘了你是多麼同意我開的條件,」他恨恨地一抿嘴。「你把這叫做什麼?噢『單純的生理關係』。」

  琴娜惶惑地凝視著他撫平頭髮的站起來。她一會兒投身在有生以來最熱情的經歷中,一會兒又被桑芮福拒於千里之外,好像她有傳染病似的。她伸手撩開鬆開的髮絲,緊張地舔舔嘴唇。「怎麼啦?」她結結巴巴的問,迷惑的注視他。「你不想再要我了?」

  「我當然要你。」桑芮福粗暴地說,彎身一把她拉起她的禮服掩住了她的胸口。「我好想把這些椅墊鋪在地上,馬上在這裡得到你。」他把她的左手塞進衣服的肩帶,好像在替小孩子穿衣服一般不帶一絲感情,替她拉好衣服再拉好拉鏈。「可是再確定我對你的意義比我開給你的條件更重要以前,我是不會讓你對我產生那種控制力的。」他慢慢直起身子,瞇著雙眼瞅著她。「我發覺你是個非常危險的小姐,琴娜。你很容易讓人不可自拔,而我對這種情況並不太滿意。我習慣完全控制自己的生活和情感,我不會陷入你我都無法控制的情況中。」

  琴娜體驗到一種刺穿似的劇痛。她在想什麼,居然會被桑芮福這樣的情場老將欺騙?拿他對她的要脅做比較,他竟說她危險,這話委實可笑。正如他所說的,他喜歡能夠控制一切,她也發現他的佔有慾強烈無比。即使他慢慢對她有了好感,也無法容忍她所珍視的各人自由。反正這種可能性也太小,她想,今晚她得到的只是慾望,不是愛情。

  她僵直地站起來,定定地注視他。「那麼叫我走不是比較好嗎?」她平靜地問道。「這樣就解決所有的問題了。」

  「會嗎?」他撇撇嘴角。「我卻不這麼想。我想我可以忍受一天,然後就得派人來找你了。」他衝動的用手摸摸她的辮子。「正如我所說的,這是迷戀。」他勉為其難的收回手。「不,你要留在這裡,直到我能克制為止。人家說日久生厭,這也是我以往的經驗。」他嘲弄的一笑,「你要作為的小寵物,可以任我撫弄或者不予理會。等我恢復理智以後帶你上床,這樣我就不會被左右了。」他別過身大步走出涼亭,進入下面的樹林。

  隨後的一星期,桑芮福似乎真的有意將琴娜視為寵物。他不盡堅持她與他一同吃每一頓飯,而且不論他做什麼事情,她都得寸步不離的陪侍著。琴娜陪他下棋,在夕陽下游泳,聽他的身歷聲音響,即使當他和培特或者某一位困急事飛來的副總經理談生意時,她也必須在場。這通常表示她得坐在桑芮福的棕色大皮椅中,手拿一本她根本懶得看的書。

  忙碌的桑芮福比任何白紙黑字更加人著迷,他幹道脆俐落、魅力無窮而且聰明過人。他的精力似乎用之不竭,頭腦敏銳,任何問題都會在他手中迎刃而解。如果這就是休養中的桑芮福的話,那麼當他恢復正常工作之後,不知道會是何種模樣,她時常這麼想。他即使從事休閒活動時,也充滿了競爭性,令她大為震驚。她覺得桑芮福不僅將大宗生意視為遊戲,連生活中的每一件事都不例外,而且他永遠玩得津津有味。

  她也逐漸明白桑芮福除了睿智和活力以外,還有其他人性化的特點。他具有一針見血的幽默感,偶爾會出其不意地出現,令她又驚又喜。顯然他憤世嫉俗,卻從來不讓天生的懷疑性格干擾他的公正態度。此外她覺得他最動人的一點就是強烈的求知慾。他的好奇心很高,一旦興起就非要把問題弄清楚才肯罷休。琴娜不久就發覺他在藝術和政治方面的素養遠超過她,對中古史更撩若指掌。

  桑芮福幾乎完全靠自修成功。他十六歲就離開學校,開始第一份工作。最令人佩服的是,他表面裝得粗魯無禮,而實際上卻是琴娜認識的朋友當中最有修養的。

  而這兩個完全不同的人竟能在一星期中和平相處。桑芮福似乎認為琴娜的寧靜對他有安撫作用,而他蓬勃的精力對一向沉靜的她也有鼓舞作用。如果不是兩人之間瀰漫著微妙的張力,琴娜甚至覺得兩人能結為朋友。

  不過這股張力是不容否認的。桑芮福對她愈熟悉,警戒好像愈高。他極力避免碰她,她也同樣謹慎。只要能躲避,她可不再想忍受他那滾熱的調情術了。這太危險,她根本無力控制。她有種不自在的感覺,好像那夜經過涼亭中的一幕之後,一小部分已經流進桑芮福的體內,再也回不來了。她不能冒險再失去什麼,以免波及她的人格和獨立性。

  現在她知道桑芮福的佔有慾了,雖然他並沒有履行開出的條件要求得到她,不過他也明白她是他的私有財產。就算她和培特或傅德偶爾聊聊天,如果被他撞見,他也會吃飛醋。這兩個人會覺察到桑芮福的不悅,他也竭盡所能的不讓她與這兩人不期而遇。

  縱使他不公然表態,偶爾還是會用一種充滿佔有慾的眼光盯著她,教她驚謊莫名。這時候他總會圓滑的問她一些親密的問題,使她必須咬緊牙關,以免破壞他們之間脆弱的平衡關係。她企圖避重就輕的回答他的暗諷,卻發現要保持冷靜是日益艱難了。他似乎以為她從嬰兒時期就亂搞男女關係,她又驚又怒地想道,而有關她昔日情郎的問題更是愈扯愈莫名其妙了,要是真如他所懷疑的,她和那麼多的男人上過床,那她簡直是色情狂了。就算她具有他所說的「豐富體驗」,這也完全是她的事,她才不會滿足他的好奇心。她知道自己的緘默激怒了他,使他更加疑神疑鬼,不過她依舊頑強的不吭聲,執意保持隱私。

  反正不到兩個月她就可以離開桑芮福的世界,說不定再也不會見到他。她若讓他以為她會呆呆任他刺探,那就太蠢了。他自己也不是清心寡慾的人,她自衛的想道,孟黛安分明就還住在城堡裡。她倒是安然接受了琴娜隨侍在桑芮福身旁的事實,而他也繼續對黛安保持不耐而又容忍的態度,而這竟然令琴娜感到很安慰。當然她不會笨到相信桑芮福會把這麼美麗的金髮尤物摒棄在房門外。孟黛安是個知足常樂的女人,不值得任何取笑。嗨,那她又為什麼不安呢?假如黛安能滿足他,她的地位就安全多了。這不正是她所祈求的嗎?

  日子一天天過去,桑芮福的心情更加陰鬱了,脾氣也奇糟。到了晚上,琴娜總會巴不得能盡快躲開那雙不樂的黑眼和鋒利如刀的口舌。今晚他實在太露骨了,連一向樂天的黛安都被嚇倒,以致晚餐後就悄悄退回臥室了。唐培特就沒這麼幸運了,為了一項出處理不善的生意,他遭到了桑芮福不友善的侮辱。直到芮福去接聽一通海外分公司打來的緊急電話時,培特才得以脫困。

  他鬆了一口氣,警戒地看了一眼在書桌後聽電話的老闆,才轉頭對琴娜說:「電話救了我一命。」他喃喃道。「剛才我以為他要叫我滾蛋了。」

  「難道你真犯了這麼大的錯?」琴娜說道,望著他微紅的臉。近來她變得非常喜歡唐培特,和桑芮福千變萬化的情緒比起來,他的輕鬆幽默是一帖清涼劑。

  培特聳聳肩。「我犯過更大的錯,」他扮個鬼臉說。「只是沒見過他的情緒這麼惡劣。這幾天他簡直是野獸。」他促狹的揚揚眉。「這點不必我說,你和他相處這麼多時間,恐怕領教的更多。」

  「嗯。」琴娜心不在焉的應付著,循著培特的視線看著桌前的身影。桑芮福穿著黑色長褲和夾克,與深紅色的套頭毛衣形成強烈對比。他的頭髮有些凌亂,眉頭深鎖,有幾分海盜般的凶殘相。顯然電話裡傳來的不是好消息,因為他的臉色愈來愈難看了。

  「最近他不容易相處,」培特若有所思地瞅著她。「我猜這大半要怪你,小姐。」他悄悄說道,傾身拉起桌上的咖啡杯「你對老闆似乎有強烈的影響力。要不是你這麼可人,我倒希望你能離這兒千里遠,你會大大危及我的工作安全。」

  琴娜吃驚地瞪大眼睛,培特一定很不好受才會說出這種話。「我很難過你遭到麻煩。」她笑著又說:「我想我不會在這裡待多久了。誠如你所說的,我好像對芮福有不良影響。」

  「這點我可不敢說。」他說著喝一口咖啡,從杯沿注視她。「我從沒看過他對女人這樣,我甚至有點怕跟你說話。」

  琴娜垂下捷毛掩住眼睛,「我相信我不是造成他不悅的唯一理由。」她安然道。「我剛來的時候,他也不見得有多麼迷人。」

  「沒錯,」培特遺憾的說道。「這種被迫的休息狀態令他神精緊張,但他以前從不把我當成威脅」他諷刺地掀掀嘴唇。「我不能說喜歡這種地位,對桑芮福構成威脅是要冒被踩扁的危險的。」

  她抬起眼嚴肅的端詳他。「但是你跟他很久了。」

  「我尊敬他,」他簡單的說道。「他是一個特殊人物,從來不嫉妒手下有能力的人。」他咧嘴一笑。「而且當他發揮魅力裡,那可要比欣賞一籠猴子的表演有趣的多了。兩年中我跟他學到比跟著其他人五十年的還要多,但這並不表示我的地位安全。」

  「尊敬、崇拜和畏懼。」她輕聲說道,眼神憂傷。「一個人居然能令他周圍的人對他產生這些感情。」

  培特譏諷的一笑。「不要浪費你的同情心了,他不需要軟弱的感情。」他懶洋洋的伸長兩條腿「那是他最不希望人家具備的條件。」他的眼睛盯著光亮的鞋尖。「只要你瞭解了他的出身,就不能怪他不信任手下了。你知道他是私生子嗎?」

  琴娜慢慢一點頭。「這是眾所周知的。報紙最喜歡報道這種窮孩子發跡的傳奇故事」

他不曉得他老子是誰,他母親比妓女好不了多少。她在兒子八歲時棄他而去,他跟過許多養父母,他們顯然比較在乎救濟金而不關心一個孤兒。他們使他變成一個野孩子,他沒進感化院真是奇跡。

  這是真話,琴娜沉思著,覺得心中抽搐一下。他能保持這麼正常已經不容易了,她又怎能責怪他以為每個女人都天生下賤呢?說不定他打從懂事以後就沒見過好女人。她感到眼眶濕了,喉嚨痛苦地縮著。這油然而生的同情之後跟著的是驚慌。不,她不能一想到一個脆弱的小男孩就軟化。芮福堅如頑石,不需要愛情和溫柔。愛情?我的天,她在想什麼?她不能愛桑芮福,她不會愛他的,她只能憐憫他。

  她一躍而起,匆匆將咖啡杯擱在桌上。培特仰起頭疑問的看著她。「我要去打通電話。」她飛快地說道,舔舔乾濕的嘴唇,企圖掩飾逃避桑芮福的衝動。

  培特瞟瞟書桌前的老闆。「看來他還要跟巴黎方面談一陣子。」

  「我用走廊裡的電話。」她說著快步走向門口。「我不想等,近來祖母都很早就上床。」

  桑芮福在她出了門企圖把門輕輕關上時,抬起頭隨意看了一眼。

  她迅速穿過大廳,來到樓梯下擺電話的大桌前,在旁邊的椅中坐下。幾分鐘後電話接通了,她聽出那低沉的男性聲音正是她祖母農場的經理方橋迪。

  「橋迪?」她雖然企圖穩住聲音,仍然顯得很焦躁。「我是琴娜。她怎麼樣了?」

  橋迪的聲音溫和。「她很好,琴娜。今天她到山上散步,在那兒待了快一下午。她回來以後很滿足,還告訴我你永遠會在那邊的山上與她在一起,琴娜。」

  「是呀!」琴娜哽咽的說道。「我小時候,那是我們最喜歡的地方。我們在那裡一待就是幾個鐘頭,坐在那裡傾聽大地的聲音。祖母常說我專心的聽風、樹和大地的聲音,它們就會認得我,把我當作它們的女兒,把力量給我。」

  對方頓了一下,當橋迪再開口時,嗓音中多了一絲疑惑。「結果一定有效,你是我見過最堅強的人,琴娜。」

  她閉上眼睛把頭靠在牆上。「不夠強。」她幽幽的說道。「我沒有她強,橋迪。有時候我總覺得再不去找她就會受不了的。」

  「她不會見你的,琴娜。」橋迪說。「你祖母是個非常倔強的人,這是她要求的方式。你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知道的,她不肯讓你陪著她並不是因為不愛你。」

  「我知道,我知道,」琴娜淚汪汪的說。「只是她所剩於的日子不多了我只想說個再見,該死!」

  「這正是她不願意的。」橋迪安慰的說道。「你是對的,你們兩個人的靈犀相通力量是我見過最強的。她雖然堅強,卻無法忍受你所受的痛苦。她希望單純而尊嚴的死去,你必須成全她這一點,琴娜。」

  「我會的,」她抗拒喉嚨的疙瘩說道。「我想有時候我會不顧一切,但是我不會剝奪她的願望。她還是不肯跟我通電話嗎?」

  「嗯,你上次打來的時候我問過了。」他同情地說道。「她說你們之間沒什麼可談的。愛不需要言辭,道別也是沒意義的,因為她永遠會與你同在。」

  琴娜吸了一口氣。「她有沒有痛苦?」

  他猶豫了。「如果有她也不會說的。」他慢慢地答道。「不過她不會有的,不是嗎?」

  「對。」琴娜同意道。她會默默地忍受這一切,但是她不能想這些。「跟我說話,橋迪。」琴娜要求著。「告訴我她在做什麼,還有三天來她每說的一句話。」

  這是她的一貫要求,而橋迪永遠會答覆她的。他記得每一件事和每一句話,以便悉數告訴她,讓她置身在那家一般的書面中,彷彿又回到過去一樣。十五分鐘後她掛了電話,感到十分安慰。祝福橋迪。

  他的同情和體諒使這痛苦變得比較容易忍受。他們的談話總是將她撕得粉碎,可是她不能放棄與祖母這一點短促的聯繫。她文風不動的坐著,閉著眼睛深呼吸,讓祖母在許久以前教給她的寧靜力量流入她的體內,漸漸化減她的痛苦。

  「琴娜,」唐培特關心的說道。「你沒事吧?」

  她張開眼睛,吃驚的掩藏不住眼中的苦楚。培特低咒一聲在她面前蹲下,猶心忡忡的注視著她。

  「出了什麼事?」他問,一面握著她的手。「有沒有我能幫忙的地方嗎?」

  她立即絕望的緊捏著他的手,然後慢慢地鬆弛下來,並且垂下眼睛。「沒有,你幫不上忙。」她靜靜的說道。「誰也不能做任何事,培特。」她靠回椅中,突然覺得精疲力竭,渾身乏力。「我不想談,請你不要介意。」

  「隨便你,」他說,依然擔心地注視著她。「不過有時候這會比較有幫助。」他的手在她的肘彎到腕部之間撫摸著。「假如你需要哭訴的對象,我永遠在這裡。」

  「謝謝,我很感激。」琴娜回答,朝他微微笑了。「說不定我會來找你。」

  「好,」他說著露齒一笑。「我可不是白白有五個姊妹的。這種事我能幹。」

  「唐培特!」這三個字像鞭子一樣劃空而過,兩人訝異地抬起頭,看見桑芮福緊繃的身影出現在書房門口。

  培特的手活像被燙到似的離開她的臂膀,連忙站了起來。琴娜實在不能怪他。芮福的火氣從來沒這麼大過,他的黑眼中藏著風暴,使那張嚇人的臉益發恐怖。

  「是的,桑先生。」培特急急地應道,努力保持平靜。

  「如果你能想法子離開琴娜,我桌上有些數字,請你打電話到舊金山的辦公室去。」桑芮福咬牙切齒說道。

  「今晚?」唐培特失色問道。

  「如果不太麻煩你的話。」桑芮福沒好氣地說道,兩道濃眉凶殘的皺在一起。

  「不,當然不。」培特忙不迭的說道,一面大步地向書房走去。「如果他們有問題,要我通知你嗎?」

  桑芮福冒火的眼睛盯在琴娜的臉上,嚇得她屏住呼吸。「你自行處理,今晚不准打擾我。」

  培特,走進書房輕輕關上門。

  門還沒關上,桑芮福已經暴怒地大步向琴娜走過來,所有勉強的自製都消失了。

  「你以為我太忙,不會注意到你偷偷的約會嗎?」芮福毫不客氣地問道。他的呼吸困難,平日古銅色的臉龐脹紅,琴娜只覺得懼意竄過背脊。「先是你偷偷的溜出書房,過了一會兒培特也躡手躡腳地出來。」他俯身用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將她拖起來。「我沒那麼笨,琴娜,你們兩個在搞什麼我非常清楚。」

  琴娜吃驚地瞪大雙眼。「不,」她有氣無力的分辯。「你錯了,事情不是這樣的。」

  「不是?」桑芮福露出殘忍的笑容。「那麼剛才我出來的時候,他的手沒在你身上亂摸嘍?我還認為培特會謹慎一點,不會在這麼公開的地方勾引你。我原以為要在他的臥房才逮得到你們。」

  琴娜慌張地舔舔嘴。「他並沒有勾引我,」她顫聲道歉。「你不瞭解。」

  「我瞭解他把手擺在你身上時,你和尋常的妓女一樣心甘情願。」他粗魯地說道,盛怒的眼睛緊盯著她。「不過當然我不能別有期望,你和其他女人沒什麼不同。培特是想成為你的另一個『單純的生理關係』,或者他對你有特殊的意義?」

  他問最後一個問題時,聲音低沉得一如砂紙,充滿輕蔑。他不等她回答就轉過身,拖著她迅速穿過大廳。她拚命地想穩住腳步,跟著他疾步奔上樓。

  「我們要去哪裡?」她惶惑的問,極力想跟上他。

  他上了樓,把她往長廊拖,然後推開一扇門將她拉進房間,再關上身後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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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認為這很明顯。」桑芮福不客氣地說道,放開她的手打開燈。她所在的地方是不需要問的。這間巨大的主臥室處處散發出芮福大膽的男性化的色彩,地上鋪著白色長毛地毯,傢俱的體積特別大,全是黑色的天鵝絨質料。一張寬大的雙人床上鋪著黑的天鵝絨床罩,給這個房間增添幾許中世紀的風味。「看來你有些無法滿足的需要。我向你保證,假如你想跟人家發生『關係』,那個人一定是我。」

  琴娜深吸一口氣,棕眼定定地注視他。「你誤會了。」她靜靜地說道。「請你聽我解釋好嗎?」

  他嘲諷地撇撇嘴。「我沒心情聽你解釋,」他恨恨地說道,然後聳聳肩。「反正我們遲早會盡展到這一步。我從來不排斥我要的東西,而且從第一眼看見你,我就渴望把你帶上床。」

  「可是你說過……」

  「我他媽的不關我說過什麼。」他打岔道。他的口氣粗魯,黑眼閃動著不安分的光芒。「我只知道我要你,我不能讓任何人先得到你。」他眼睛一瞇。「除非你想毀約。」

她咬著唇注視他有臉,知道說什麼都不能改變他的心意了。也許他是對的,她乏力地想道,反正他們遲早會以展到這一步。自從那一夜的涼亭之會後,兩人之間的每一句話和每一個眼神都充滿了焦灼。以桑芮福善妒、佔有慾強烈的天性來說,他能忍受這麼久已算是奇跡了。

她緩緩一點頭。「不,我不會食言的,」她安然說道。「如果你的希望正是如此的話。」

  「喔,我是這樣希望的,」他說道,滿臉無情的笑。「這也許不聰明而且瘋狂,不過絕對是我希望的。」他傾身在她的上方逗留片刻,再顫慄地吸一口氣,又猛然退開,「我現在不能碰你。我體內有暴力傾向,而你似乎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惹火我。」他譏誚地扭曲嘴唇。「這是你應得,只是今晚我不想傷害你。」他轉身走過房間,一面扯下黑色的夾克和深紅色毛衣。「所以我們先來點前戲,好讓我冷卻下來。」他短促地笑一聲,把夾克和毛衣隨手拋在大床旁邊的黑色天鵝絨椅上。「真諷刺,前戲的目的不是正好相反?」他在床邊坐下,瞪著她一動也不動的身子。「過來,琴娜。」

  她吸進一大口氣才悄悄走過房間,溫順的站在他面前,盡力保持寧靜的神情。這麼做可不容易,因為桑芮福就像個倨傲的蘇丹王一樣坐在床前,彷彿正在召喚他的寵妾過來。他結實的胸膛和寬闊的雙肩在頭頂的燈光下閃耀,有如精煉的銅一般,他胸前捲曲的胸毛更是一大誘惑,令人禁不住想去觸摸。她的力持鎮定一定是成功了,困為他又辛辣地掀掀唇角。「這麼順服、甘願,」他粗魯地說,黑眼發出野蠻的神采。「又這麼毅然要拯救你的寶貝動物。你會做我要求的任何事,對嗎?」

  她溫順的似乎使他火氣更強烈。「是的,任何事。」她簡單地說道,他居然吐出一句猥褻的的話,令她驚訝的瞪大眼睛。

  他倏地站起身,手停在皮帶上。「好,他媽的,今晚你就乖乖的聽我的命令。」他一面說一面脫掉其餘衣物。「我在這張床上失眠一個星期,像一個剛發現性奧秘的小學生一樣難耐。我有不少時間編造有關你的遐想,琴娜,在你離開這裡之前,你要滿足我每一個遐想。」

  他轉身把其他衣物擺在毛衣和夾克上,琴娜無法抗拒的凝望著他。他的身體並不優雅,也不像雕像般完美,但是卻依然非常美好。他渾身處處都充滿陽剛之美,大腿堅實,腹部平坦,動作矯健有力。當她轉身向她走來時,她不由得屏住呼吸。

  他的視線順著她的低頭看看自己,然後諷刺地笑笑。「你看得出來,我們的遊戲也許玩不了多久,」他輕聲說道。「不過在我完全失去控制以前,絕對有時間實現幾個遐想的。」他碰也不碰她就在床邊躺下,用一肘支起身體,依舊以傲然的眼神瞅著她。「把衣服脫掉,琴娜,慢慢脫。」

  「恐怕我的表演會讓你大失所望。」她用壓根兒都不覺得冷靜口氣說道。「我從沒跳過脫衣舞。」她的手放在腰際的絲帶上,解開腰帶讓它落在白色的地毯上,不安地控制自己不讓手指發抖。

  「我不會失望的,」他說,黑眼緊盯著她正在解開絲襯衫上的珍珠扣子的一雙手。「我的遐想不是那種蹩腳的墊檔節目,琴娜。」她解開一排扣子,抬起手臂解袖子上的扣子。「天啊!我很喜歡看你,只要看見你移動那雙可愛的手,或者看見你走過來,我就好愉快。」他眼中含著一種滿足的光輝,幾乎像是自言自語。「我在指示培特做事或接電話時,你會起身走到書桌前取下一本書,不然就站在窗前看著院子。我必須強迫自己不要像患相思病的青少年一樣猛盯著你。」

  琴娜靜靜的脫下襯衫,讓它落在地上。她解開翠綠絨裙,任它像一圈燦爛的珠寶般地溜到她的腳踝上,再跨了出來。她突然不再緊張了,他的話奇異的解除了尷尬的感覺。她只覺得置身於事外,彷彿在夢中一般,又好像桑芮福不在這裡熱烈的瞅著她。逕自迅速脫下衣服。當她解開前面的胸衣鉤子脫下它時,聽見他猛烈的抽氣聲,可是她不予理會,只顧脫下腳上的鞋。她一向不穿絲襪,而今身上只剩下白色絲質的內褲,接著連這僅存的襯縷也除去了。她傲然仰起頭注視著眼前的男人。她從來不覺得裸體羞恥或骯髒,對自己苗條結實的身體也很滿意,而桑芮福熱情的眼光沒有貶抑或羞辱,只有滾燙的慾火和一絲近乎痛苦的愉悅。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流連。「美極了。」他的嗓音粗嘎。「瘦削、高貴而驕傲,我就知道你是這樣的。」

  他的黑眼停在她飽滿的胸前,在他的注視下,她只覺得像在涼亭中他用唇撫慰她時一樣,胸口脹得難受。她感到腹部升起慵懶的感覺,氣也突然喘不過來了。「現在呢?」她昏昏沉沉地問,企圖掩飾他對她的影響。

  「走到房間那頭,再走回來。」他說著慢慢坐起來,把腳放到地上。「我要欣賞你製造出來的美妙的音樂。」

  她聽話的轉身走到房間最遠的角落,再旋過身慢吞吞走向他的床。她心跳劇烈,當她在距離他幾尺外停住時,相信他一定聽見了她的心跳。驀然覺得無比害羞。

  「不,再過來一點。」他沙啞的說道。他分開腿,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將她輕輕拉到他的兩腿之間。他龐然的身體有如緊繃的琴弦,當他湊上前吻在她的胸上時,她看得出他的額頭上凝聚著一顆汗珠。他的手極其小心地環住她的腰,好像怕稍微用力就會折斷她。  「噢,老天!我好渴望你。」他閉著眼睛倚偎在她胸前,這個動作既熱情又孩子氣。「救救我,琴娜,我好需要你,太痛苦了。」

  這聲懇求比任何嚴厲的命令更能觸動她,她的手臂圈住他堅實的頸子,手指纏繞在他的短髮中時,竟體驗到一種近乎母性的溫柔。她摟著他輕輕的搖晃,讓他的頭貼在她柔軟的身上,一面撫抱著他的頭髮,將他當成傷心的孩子般安撫他。「我會的,芮福。」她柔聲說道。「我會的,」她輕輕吻在他的額頭上。「告訴我你要我做什麼。」

  他的手臂猛然用力攬住她的腰。「親愛的,」他嘶啞的說道。「親愛的!」她感到他在顫慄,不禁欣喜若狂,原來對她的需求可以使這個強悍的男人發抖。然後兩人雙雙倒在床上,芮福的手臂護著她。他快速一翻身讓她仰躺在烏黑的床罩上,俯身盯著她,眼中閃動著熾烈的激情。他的手飛快地解著辮子,不到幾秒鐘就把手指伸進鬆開的油亮髮絲中。接著他的臉便埋進如絲的雲發中,一手貪婪的覆在她胸口。「這是我的。」他咕噥著,嘴唇熱情地吻著她的喉嚨。「除非我們躺在床上時,不准放下你的頭髮,琴娜。我要知道你有一部分東西是只屬於我一個人的。」

  她還沒作聲,他的唇已經分開她的,舌頭急切地與她的相會,奪去了她的呼吸,令她體內充滿刺痛的感覺。她發出半喘息半呻吟的聲音,伸臂環在他的肩膀用力攬住他,而這一切都是在她渾然不覺中發生的。他的嘴離開她的,溫柔地啄著她的喉嚨和肩頭,不時輕咬一口她光滑的皮膚。

  他對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誘人的,她朦朧地想著。他的嘴這時移到她的乳房,不久她就開始急喘,在他身下不安地蠕動。

  他仰起頭深情的注視著她。「對了,」他粗聲地說道。「為我製造美妙的音樂,琴娜。」他突然跪起來把她摟在懷裡,將她的身體往上方推。他的手分開她的腿,手指懶洋洋地愛撫著她的腿,臉上還是飽受煎熬的神色。「你準備好了嗎?琴娜?」他暗啞地問道,「天啊,我想多等一會兒,可是我恐怕辦不到了。」他俯身壓在她身上,手指挑逗著她敏感的皮膚。「我通常不管這些的,可是我要你覺得這次是特殊的。」

  她恍惚的仰視他,感到今生今世從來沒有這麼柔弱無助過。她身上的每一塊肌肉、每一根神經似乎都好痛苦,都在悸動,而且只有眼前的男人可以解除她的痛苦,只有他能滿足她所受的火燙的折磨。「芮福,」她喘息著。「求求你。」

  他粗獷的臉上竄過一陣勝利的狂喜。「下一次我會慢慢來的,」他保證道。「我不能再多拖延一秒鐘,我太需要你了。」

  他極其輕柔地佔有她,但這卻只是更增加她的沮喪,這實在不夠。她的手猛地掐住他的肩膀想將他拉近,但是他竟然在抗拒她。「放鬆一點,」他溫柔地說道。「琴娜,我不想傷害你,寶貝。不要緊張。」

  她才不緊張呢,她狂亂地想道,頭在黑色的床罩上擺來擺去。她渾身又熱又空虛,這實在不夠。她的指甲不自覺地戳進他的皮膚,但是他依然頑強地退縮著。然後她憑著原始的本能抬起臀部,取得他始終不肯給她的滿足。一股撕裂的痛苦襲向她,但她卻幾乎沒察覺,只知道自己完全得到了他。她所發出的低吟是滿足的歎息,而不是痛苦。

  「我的天!」他輕喘著,如同雕像般全身僵直,然後他開始想退開。但是她不能放棄好不容易爭取到的,因此緊緊攀附著他。她再也不需要什麼,因為她已經發現了絕對的滿足。他喃喃發出破碎的輕呼聲,突然不再退縮,急切而完全地佔有了她,使她忘了呼吸。他用火焰一般的激情愛撫著她,霎時間滿足了她的需要。

  她不知道慾望的高峰持續了多久,只知道必須持續下去。她在芮福的低語中配合著他,手和唇熱烈的撫慰著他,它們似乎自有其節奏,她嘗到了觸摸不到的白熱化喜悅。繼而她就接觸到了,那強烈得有如電擊一般地感覺令她全身哆嗦。她聽見芮福的呻吟聲,他的手臂收緊,兩人的身體緊貼在一起,彷彿即使在滿足中也不願意放開給他愉悅的泉源。

  他的氣息急促,心跳和她的一樣狂野。「琴娜,」他輕喚著她,吹動她太陽穴旁的髮絲。「噢,琴娜。」

  她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自覺彷彿置身漩渦的中央。她每一處肌肉都軟綿綿的,似乎再也止不住顫抖。

  他沒有放開她,而是翻身躺下,讓兩人依舊面對面。他伸手拉起掀在一旁的毯子,把兩人都裹在毯子下。然後他再度將手伸到她的臀部,親密地摟住她。

  「我不想讓你走,」他說。「我想把你當成獎牌一樣,戴在身上到處走。」

  「這恐怕非常不方便。」她震顫地說道,極力想回復平日的泰然。

  他一隻手從她的臀部移到她的腹部,再蓋住她的胸。他的動作充滿佔有性,像是在重新熟悉已經被他佔有的領域。琴娜心頭突然升起一陣幾欲令她窒息的恐慌,覺得不僅是身體被他困住,而且完全被他吸收了,被比鋼鐵更堅硬的鎖鏈縛牢,甚至她的靈魂也被他的牢籠囚禁了。

  「放開我。」她低語著想從他身上溜開。

  他反而收緊臂膀,手懶散地在她身不游移。他在她耳畔輕咬著。「也許再過一、兩個星期後我才會厭煩,讓你有下床吃一餐,散散步的時間。不過別指望診它,」他的舌頭伸進她的耳內。「絕對不要指望它。」

  她把手放在他胸前推一下。「我現在想回自己的房間了。」她的聲音中一定藏著一絲驚慌,因為芮福臉上的溫柔逐漸消退,又變回以住的戲謔神情。他的手臂摟了她一會兒,旋即將她推開,坐起來靠在床頭。

  「如果我不讓你走呢?」他厲聲問,憂憂地望著她掀開毯子,從床的另一邊下去。「萬一我認為今晚還沒有滿足呢?你會留下來嗎?」

  她溜下床,急急忙忙站起來,走向堆著她的衣物的地點。只要能遠離他,她就覺得安全比較能擁有自我。並沒有發生過什麼不可挽回的事,她絕望地安慰自己。「今晚不行,」她說道,竭力保持平淡的聲調。「現在我只想獨處。」她匆匆穿回衣服,急欲逃走。「我並不想毀約。明天我再來找你,如果你希望的話。不過我現在需要一點自己的時間。」

  芮福狠狠地說了一句粗話,嚇得她抬起頭。他緊繃的臉上黑眼中冒著火花。「該死的約定!」他說著憤憤一抿嘴。「唔,你警告過我的,不是嗎?這只是單純的生理關係,然後你會無牽無掛、頭也不回的離開。」她沒吭聲,他則皺著眉瞅著她。當她穿上襯衫開始扣鈕扣時,他說:「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是處女?」

  「沒什麼關係。」她不經心地說道,一面把襯衫塞進裙頭裡。

  「對我卻大有關係,媽的!」他齒牙咧嘴的說。「我從來沒碰過處女,」他的視線在她身上徘徊。「我……我很喜歡。」

  琴娜一逕低著頭繫好腰上的絲帶,「我很高興能讓你體驗新的樂趣。」她輕快地說道,並不太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麼。她全身都在敏感地悸痛,也感覺到自己襯衫下的胸脯。難道這麼快又發生了?她可不想再回到床上,讓他再度滿足她的渴望,因為她已經漸漸明白這種事有多麼危險。她斜瞟了他一眼。「或許我值得你花費兩百萬。」

  她敢發誓他眼中閃過一道痛楚的光彩,但那張冷酷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也許,」他淡然道。「我們慢慢就會曉得了。你還有好幾個星期可以證明你對我的價值。」他瞪著她穿上高跟鞋。「我將會用剩於的日子履行我的特權。但是我建議你現在快滾出去,免得我反悔。」

  她快步朝門口走去,當她把手放在門柄上時,聽見他在她身後喚道:「琴娜!」

  她停下來,渾身僵住,可是並沒有回過頭。她只想逃跑,逃離他今晚對她撒下的綿密魔網。「這不只是單純的生理關係,該死,對我們兩個都不是。」他輕輕說道。

  琴娜打開門,倉促離開了臥室。

  琴娜並沒有黎明即起,第二天早晨她幾乎趕不及吃早點。直到天亮她才勉強入睡,先前無論多麼努力都睡不著。她所需要的孤獨和空間並沒有任何預期中的郊果。她不斷的對芮福產生慾望,又因為他不在而覺得非常寂寞。她深恐這並非完全由於生理需要,所以感到極度不安,遲遲無法睡著。

  她不准許自己對桑芮福有任何情感反應,即使沒有兩人先前的約定,她也無意與桑樹芮福這樣野心勃勃、嗜權力如命的人產生關係。對她這樣熱愛自由、極需獨力的女人來說,他是最不可能的選擇。不,她不該臣服在近來愈來愈常感覺到的蝕骨柔情下。如今她既然成了芮福的情婦,就必須隨時戒備,不讓他的魔力吞噬她的抗拒力。儘管下了這個決定,但是在翌晨的早餐桌上看見芮福獨坐在那兒時,她心跳的速度並沒有減慢。

  他不悅地看見她穿過落地窗走來。「你遲到了!」他不耐煩地說道。他穿著黑襯衫和奶油色長褲,袖口捲到肘旁,那副皺著眉的模樣顯得格處孩子氣,琴娜一面想一面在他對面坐下。

  「是遲了點,」她說著拿起餐巾。「培特和黛安呢?」

  「培特識相的躲遠了。」芮福說,諷刺地笑了一笑。「他決定去散個步,不吃早餐了。」他倒了一杯咖啡才說:「而黛安走了。」

  「走了?」琴娜詫異地抬起了目光。

  芮福臉色一沉,「她今天一早就走了,」他說道。「她不必再留到這裡,所以我讓她走了。我可以保證我絕不是無情地拋棄她,她得到了不少好處。」

  琴娜咬咬唇,一臉的困擾。「我知道你很大方,」她緩緩說道。「只是沒想到你會讓她走了。我只不過停留幾周,而且我們的約定並沒有言明你只能擁有我一個人。」

   「我的天,你真是不可思議。」他嚴酷地說,黑眸一閃一閃的。「你以為我會像中世紀東方的蘇丹一樣,隨便叫你們任何一個到我的床上去?」他的笑聲無情。「說不定你說對了,反正這對你有什麼分別?你會像昨晚上我的床一樣冷靜地接納一切。」

  冷靜?昨夜她在芮福懷中時絲毫沒有冷靜可言。「我覺得你不太公平。」她說道歉。「我只是說你對我沒有義務而已。假如你想要黛安,我……」

  「天殺的!我才不要她了。」他野聲的吼道歉。「打從看見你以後,我就不想她了。 你以為我沒有想過利用她來忘記你嗎?結果沒效。她讓我覺得像冰一樣冷,我還不想做太監,所以直到我恢復正常以前,你自然就是我唯一的女人了。」

  他的話令她興起按捺不住的喜悅。芮福不再對其他女人有興趣,竟使她感到如此的高興,她再理智勸誡自己有什麼用呢?她端起沒喝的咖啡,長睫毛遮住了目光。「我懂了,」她盡可能不帶感謝情的說:「看來我承襲了黛安的地位嘍?」

  「你認為經過昨晚以後還能挽回嗎?」他問道。「我們非常相配。我已經讓僕人把你的衣服搬到我房間去了。」

  琴娜緊張的舔舔唇,再次覺得被困住了。「我不覺得有這個必要,」她硬梆梆地說。 「你的前任情婦有自己的房間,你似乎也很滿意那種安排。」

  「不過正如你所說的,我要你盡可能為我服務。」他說。「我打算在約定期間內盡可能享受你的魅力。」

  「可是我不……」

  「你要跟我住在一起。」2他平板地打斷她,隨即起身拋下餐巾。「現在把早餐吃掉,我要在中午前出發。」

  「去哪?」琴娜驚異地問道,她低頭看看自己巧克力的牛仔褲和灰褐色上衣。「我要換衣服嗎?」

  他搖搖頭。「穿這樣行了,」他說道。「我們要搭直升機去凱諾米房地產公司的地。」

  「凱米諾房地……」接著她神情一亮。「你說我們要去野生動物保護區?」

  「既然你已做過最大的犧牲,我想你起碼會想看看用自己的身體買來的土地。」他嘲諷地說道。「那塊土地上有幾幢建築物,你也許可以去看一下有沒有用。」

  「噢 ,好的。」她熱烈地說,同時跳起來。「我們可以馬上出發嗎?」

  「我送翡翠項鏈給黛安的時候,也沒見她這麼興奮過。」芮福有趣地笑了,旋即皺起眉頭。「不行,不能馬上去。你還沒吃早餐,該死!」他的視線在她身上掃了一遍。「你瘦的像根竹竿。除非你吃點蛋、燻肉、水果和麵包,否則就別想上直升機。不准再吃薄薄的麵包,喝一杯咖啡。」他嚴肅地說完。「懂了嗎?」

  她開心地笑著,同時去拿雞蛋和麵包。「懂。」

  他站在那裡看著她聽話的拿了一盤食物,一向冷酷的臉上竟出現了罕見的溫柔,然後才勉強朝落地窗走去。當他經過她的座位時,親匿的拉拉她的辮子。「乖女孩。」他咕噥道。她還沒開口,他已經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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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芮福帶著琴娜在即將成為動物保護區的土地上空做了一次徹底的巡視,準備指出各個重要建築物和界線。但是震耳欲襲的直升機引擎使人無法深入詳談,直到他們降落在一座大農莊時,她一臉迷惘的仰頭凝視芮福。「你怎麼會對這塊地有這麼深刻的瞭解?以你這種身份的生意人,不可能對這麼小一塊地這樣熟悉。」

  他揚揚黑色的濃眉。「我很高興你能留下深刻的印象,」他的笑容竟奇異的軟化了臉上的冷酷。「我承認這是在家專研究的。我讓人做好那項小協定之後,我就下令他們送一份空中和地面的探勘報告和照片過來。我想如果能瞭解這裡的每個洞穴和水源,應該是有好處的,要想在這麼大的地方追蹤你的四足朋友可不容易。培特已經把所有的照片和地圖都歸檔了,回去以你就可以叫要他拿來給你看了。」

  「謝謝你,我會的。」琴娜眩惑地說道,同時斜睨他一眼。芮福雖以宣稱對此事沒有興趣,然而他卻做了這麼多事,委身非常體貼。「我對我們真得太有幫助了。」

  農莊裡還有一連串教她驚異的事。芮福打開前門,扶住她的手肘說:「小心你的腳下。」他警告道。「今天是星期日,不會有工人,不過他們可能留下些工具在這裡。」

  「工人?」琴娜走進一處原先想必是玄關的地方。到處都有破壞和重建的痕跡,所有隔開的牆都拆除了,四處散置著工具和梯子,正如芮福所說的。「這裡在幹什麼?」

  「因為這一幢是最大的建築,我想理當做為你的獸醫診所和研究中心。」他簡潔地說道,大步走到一扇幾乎佔據了整面牆的窗前。顯然工程盡如他的意,他非常滿意地轉身,面向震驚失色的她。

  「你的醫療和實驗器材下周會運到的。培特和聖地牙哥動物園談過,他們開列一張你需要的東西的清單。如果漏了什麼告訴培特就行了,他會去訂購的。」他從後口袋掏出一本記事簿打開來。「強納斯堡動物園有位包克利大夫,他對野生動物的人工受精有相當的研究,我想他可能對你有助益。不過他要再過三個月才有空,這樣可以嗎?」

  「當然,」她含糊地答道,震懾得張口結舌,同時無可奈何的四下張望。這份禮物太厚重,幾乎嚇呆了她。她深受感動,並不是為了這驚人的花費,而是芮福居然這樣隨意地就給她了這麼多的美好東西。「這是我們所能期望的一切。」她不知所措地注視著他。「可是為什麼呢?」

  芮福的臉上有一種奇異的困窘神色。「既然要做一件事,最好把它做對。」他粗聲說道,眼睛就轉開了,彷彿做了一件壞事被逮到的小男生一樣。他轉身指指通向二樓的樓梯。「我打算把二樓改裝成你那位施教授的家,我想也許他希望就近照顧這裡。」

  「是的,他是這麼希望的。」琴娜心不在焉地道,慢慢向芮福走過去,眼中充滿了迷惑。她驚愕的發覺他古銅色的臉上居然有些紅潤。是的,這位商場中的海盜一點也不平靜。她在距他一尺的地方站住,梭巡著他的臉。「為什麼,芮福?」她柔聲問道。「這實在太多了,我不相信任何人會做得這麼完美。」

  他盯著仰望著他的這張臉,近乎衝動地伸手摸摸她光滑的臉頰。「我這樣做的原因要緊嗎?」

  「當然,」她說,一動不動地任他撫摸她的臉。「非常重要。」

  他的手指摸摸她的眉毛。「是為了這對鹿一般的眼睛。」他嘶聲道,聲音再度變得像砂紙一般粗嘎,兩道眉毛也蹙起來。「那天晚上你看見吳素微的虎皮大衣時,就好像自己的母親被殺了似的,我受不了。」他譴責般地瞪著她。「後來你哭了。」

  「你做這些只因為我哭了」她茫然的問道,伸手指指房間裡的一切。「我告訴你我受不了。」

  他咬著牙,下巴繃緊。「我要做好一件事的時候不會只站在一旁旁觀。當我知道我做什麼也不能撫平你的創傷時,真是喪氣透頂。」他無助地聳聳肩。「見鬼!我甚至提議要把姓吳的和他老婆的腦袋提來見你,而你也拒絕了。」

  芮福臉上憤慨的表情逗笑了琴娜。「我不是故意不知感激。」她嚴肅地說道,眼中耀動著光彩。「我只是沒想到你會用這種方式來報復。」

  他的手離開她的臉,把玩著她的辮子,然後拉拉她的頭髮。「都怪你這個討厭的理想主義。」他不客氣地說道歉,唇角卻帶著溫柔。「如果你生活在真實世界裡,就會明白復仇有時候是甜蜜的。」當他再開口時,臉上出現了近乎羞濕的表情。「你真喜歡這份禮物嗎?」

  琴娜只覺得喉嚨一緊,眼眶也濕了。「我愛它,芮福。」她顫抖地說道。想擠出一抹笑容。「如果這只是為了治療我受傷,那麼你的藥的確很特別。」她轉過頭吻吻握住她辮子的手。「謝謝你。」

  「噢,見鬼了,你又要哭了。」他憎惡地說道。

  她發出嘶啞的笑聲,又體驗到那股溫柔。「不,我不會哭的。」她向他保證,一顆淚珠卻立刻奪眶而出。

  他從口袋裡掏出手帕,拚命拭她的臉。「我早就知道女人的話不可信。」他說著歎了口氣。「這次是我自找的,要怎樣才能讓你不哭?」他撇撇嘴。「我想我可以想盡辦法找到貓熊繁衍的方法,這樣你總該高興了吧?」

   「噢,芮福!」她又哭又笑地叫著他的名子,眼淚卻愈流愈快了。

  芮福咕噥一聲將她攬進懷裡,一手把她的臉埋在他毛絨絨的毛衣裡。他的心在她耳邊強有力的跳動著,全身散發出肥皂和淡淡的古龍香水味。」

  「上帝,我該把你怎麼辦呢?」芮福柔聲說道,一面輕輕搖著她。「你幹嘛不挑別人的牆翻越?在你來以前,我的生活好單純。我不要有這種感覺,該死!」他的手溫柔地按摩著她的頸背。「我告訴你我從來沒養過小動物,那是假話。我住的每一個寄養家庭都不准我養貓或狗,可是我在一條巷裡找到一隻住在紙盒中的小貓。我不能把它帶回家,不過每天都會去餵它,所以每一次我走進巷子,它就會跑過來。後來有一天小貓不再跑到我面前了,我再也沒見過它。我想我對它的思念比對我的媽媽還要多。那隻貓是我的,天殺的!它沒有權利走掉。」他的手臂摟緊了她。「後來我再也沒有對任何人或東西有過感情,直到那夜在書房裡看見你。過去我對女人從來沒有溫柔,也不想保護她們。更沒想到常常有一個女人陪在身邊。」他的聲音怪怪的。「我嚇死了,琴娜。因為總有一天我會轉過身發覺你不在了,我不能讓你這樣對我。」

  琴娜想抬起頭,可是他卻不讓她抬起來。「不,不要動,」他輕聲說道。「我喜歡你乖乖的靠在我身上。你太堅強、太獨立,我不能讓這種情況時常發生。」

  她並不真的想移動,於是滿足地貼著他溫暖堅實的胸膛。隨後的幾分鐘就像置身夢中一般,兩人靠在彼此懷裡,沒有慾望、沒有需求,只分享、付出雙方的體溫。她不願意想芮福方才說的話,他的話暴露了相當的脆弱,而她從來沒料到像他這麼粗暴無情的人會有這一面,他的脆弱比他的無與倫比,熟練的調情技巧更危險。他說的每一個字都使逐漸將他們鎖住的鎖鏈纏得更緊,而他似乎無意掙扎。

  「要我走嗎?」過了許久她才問道。

  「太遲了,」他緩緩說道,她感到他在吻她的眉毛。「我只好這樣下去了,也許這只是暫時的迷戀,」他推開她,嚴肅地盯著她。「我真心希望是如此。」他的手臂從她身上滑下,轉身望著窗外。「起風了,看來要下大雨啦。」他突然說。

  「我們是不是該回城堡去?」琴娜問,跟著他望向西方天際愈聚愈多的烏雲。「這樣子坐直升機有沒有危險?」

  「不急,」他隨口說,然後伸臂擁住她,把她往門口帶。「烏雲移動的速度很慢,我們說不定可以先吃頓野餐。半哩外有個湖,那個地點很理想。」

  這個地點也很美麗,三十分鐘這後琴娜心滿意足地想著,一面打開野餐籃,將食物放在一塊金黃與咖啡相間的毯子了。湖的面積很小,但是清澈異常,在漸漸轉黑的天空下煥發著珍珠般的光輝,倒映出湖岸四周的高大松樹與橡樹。

  「這裡真漂亮。」琴娜柔聲說道,視線循著湖的四周瀏覽而過。「南加州幾乎什麼都有。」

  「幾乎?」芮福挑起眉毛問道。「加州人會為這句話和你吵架的。」他懶散地躺在她對面,肩膀靠在一大塊鵝卵石上,伸手拿來起一塊雞肉。

  「我懷念這裡的季節。」琴娜邊說邊將保濕殼內的熱咖啡倒進紙杯。她遞給他一杯,再為自己倒。「家鄉這時候的樹葉全都染上了金黃色。」她把紙杯拿到唇邊,棕眼中佈滿溫暖的回憶。「我們的農場裡有一座山,當樹葉變顏色時真得美極了。入眼的顏色燦爛得甚至有點刺眼呢!每年秋天祖母和我都會收集好幾籃落葉,帶回家做裝飾品。她善於處理任何種類的花草。」

  他的黑眼若有所思的停在她身上。「你和你祖母很親近,是嗎?」他隨口問道。

  琴娜點點頭。「是很親近,」她說。「她是我的朋友和老師。打從我會走路,可以跟在她身邊之後,她幾乎是我的另一半。多們有靈犀相通的能力,有時候甚至不需要交談。」

  「那你爸爸呢?」芮福問。「你跟他也很親密嗎?」

  琴娜臉上掠過一抹陰影。「沒有,我想在母親過世後,他也許努力過,但他從來不會真正瞭解過我們。」她聳聳肩。「或許他不想瞭解。我覺得他因為有一個印地安母親而引以為恥。即使在今天白人世界裡,混血兒還是不好受的。」

  「你祖母一定也覺得很不適應,」芮福說道。「我很意外她居然有勇氣離開她的族人嫁給你祖父。」

  琴娜垂下睫毛遮住濕潤的眼睛。「喔,她是很有勇氣的。」她哽咽地說道歉。「她是我見過的最勇敢的女兒人。」她撇撇嘴。「不過離開印地安保留區並不需要多大的勇氣。」她疑問地望著芮福。「你去過印地它保留區嗎?」他搖搖頭,於是她繼續說道:「我去過。祖母在我小時候帶我去過她生長的地方。」她打了個寒噤。「那兒簡直像是集中營,邊界上甚至圍著鐵絲網。我不知道她是怎麼忍受的。」她的臉因回憶而哀痛。「她一向不喜歡受束縛。自從我有記憶以來,只要氣候不太糟,她總是睡在屋子後面的走廊上,她說她在高牆中無法呼吸。我想假如她留在那個保留區,說不定會送命。」

  芮福緩緩站了起來。「你是不是太誇大其詞了?」他問道,嘴抿了起來,把吃了一半的雞扔掉。「假如她像你說的那麼堅強,就能安於失去自由。你怎麼知道她找不得補償?」

  他凶悍的態度使她睜大了雙眼,他為何這麼氣憤?「因為我瞭解她,」她支支吾吾地說。「她所失去的是無法彌補的。」

  「這點你根本不能確定的。」芮福沒好氣地說道。他不安地瞥一眼天空,穹蒼已經從灰色轉為黑藍色。「快點,」他說著猛地跪下來,把沒吃完的午餐胡亂拋回野餐籃裡。「雷雨隨時會來,我們最好找個躲雨的地方。」

  他們才走了一半,雨點就開始打了下來,剎那間傾盆大雨已把兩人淋濕。芮福拉著她的手拖著她狂奔,不久就看見那幢農莊了。但是他沒有帶她進屋,而是停在穀倉門口,將她推入幽暗、潮濕的穀倉。

  「這兒比較近。」芮福在她狐疑地注視他時,回答了她的問題。「而且工人還沒有整修到這裡,我們也許可以找到毯子和舊衣服。」他望望她濕淋淋的身子,皺起眉頭說:「你全身都濕透了。」

  「你也一樣。」她說,一面試著喘過氣來。「我想我們都可以活下去的。」她開心地一笑。「我倒覺得很好。」在冰涼的大雨中狂奔使她的血液在血管裡奔騰,覺得生氣篷勃,也顧不得自己的外表像只快要溺斃的小狗了。

  芮福摸摸她的臉。「你要著涼了。」他說道,隨即抽回手開始搜索穀倉的內部。「等你脈搏慢下來就會覺得冷了,我得先把你弄乾。」他快步在乾草中穿梭。「把門找開,這裡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琴娜把大門敞開,然後再跟上他。當她走到他身邊時,他正站在穀倉最裡面的角落。從他的表情看來,顯然對所發現的不太高興。

  「清潔溜溜,」他諷刺地說道。「連一條被蛀蟲咬過的破毯子都沒有。」

  「我告訴你沒關係的,」琴娜連忙說道。「我們何不跑到直升機那兒,在機上等雨停了?」

  「等到雨停了,你說不定也凍僵了。」他說道,眼睛依然在四下搜索。他突然發現一把通到上面乾草堆的樓梯。「好極了!」他說著拍拍琴娜。「快上去,我一會兒就上來。」他說完便大步走向穀倉前面。

  琴娜望了他半響,繼而聳聳肩,開始踩著樓梯往上爬。芮福的動作非常快,她還沒有爬到樓上,他已經走到她的下方了,手裡拎著剛才被他扔在大門口的野餐籃。

  琴娜上了閣樓,便在一堆柔軟的乾草上跪下,看見芮福身手矯捷的跳了上來。他在她旁邊蹲下,打開籃子。「我們只好將就點利用手邊的東西了,」他一面說一面在籃子裡翻著,同時露出憎惡的表情。「天曉得這裡應該有不少的。」

  琴娜牽動唇角笑了。「這只是野餐籃,又不是急救箱。」她故作嚴肅地說道,棕眼中躍動著光芒。

  「非常有趣。」他哼了一聲,抬頭瞥她一眼。「待會兒染上重感冒,不知道你還會不會這樣幽默。」他啪的一聲蓋上籃子,把它推開。「一條毯子、一塊桌巾、八塊餐巾、四張紙巾。」

  「很不錯嘛!」琴娜開心的說道,然後坐在自己的小腿上。「這顯然是億萬富翁的野餐裝備,我的野餐通常只包括放在紙裝袋裡的三明治。」

  「過來。」他命令道,她依言向他靠過去,與他正面相對,他掏出一塊金色與咖啡色相間的餐巾,開始拭乾她的臉。「我瞭解你,這些對你也許足夠了。」他不經意的說著,一面擦掉她頸子上的水珠。「等你吃完野餐後就可以了無牽掛的離去,不必隨身帶一大堆東西。」他的手正在解開她的辮子。

  「唔,當我在動物保護區的時候,這樣做的確比較方便。」她在他把手伸進她的髮中將它們梳開的時候承認道。

  「你的頭髮沒我想像的濕。」芮福說,把濕了的餐巾拋在一邊,再拿出另一塊。他拎起一束長髮,用餐巾把它吸乾。「有些頭髮一定是藏在裡面,所以沒淋濕。」

  琴娜像個孩子般聽話的坐在他前面,讓他用餐巾一束一束擦乾她的頭髮。他對她的關注令她感動而珍惜,此時此刻她不願意掙脫這層束縛,接著她看見他有仍然潮濕的髮梢一顆水珠順著額頭滑下去,這才從自我陶醉中驀然驚醒。他才是會染上感冒的人,她歉疚地想道,而她卻自私的坐在這裡任他照拂她。

  她抓起一塊餐巾,向他再靠近一點。「現在輪到我了。」她堅決地說道,一面輕柔的擦乾他的臉。「你比我更濕。」她磨擦他的鬢角,專心的蹙起眉頭。「你的頭髮有幾根銀絲了。」她觀察道。「我以前從沒注意到。」

  「說不定是新出現的。」他說,聲音居然有點粗嘎。「我深信在你來以前是沒有的。」

  琴娜輕聲笑了,目光離開他的頭髮落在他的眸子上。她在他眼中看到的使她屏住呼吸,忘了手上的工作,她猝然敏銳地覺察到自己離他熾熱的軀體好近。他們之間只相隔數寸,她的手臂又放在他的頭部兩側,彷彿要親熱的擁抱他似的。「還是你自己擦吧。」她軟弱的說,想把手收回來。

  他捉住她的手臂不讓她縮回去。「不要,」他溫柔地說道,眼睛裡帶著能催眠她的神采。「繼續做,我喜歡你的手放在我身上。」

  琴娜慌忙移開視線,然後像是置身夢境般地慢慢繼續剛才的工作,幾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只感覺到芮福的胸膛一起一伏,還有他頸側的動脈有力的悸動著。他的呼吸中含著她熟悉的古龍水清香,她還嗅到雨水以及包圍在他們四周的乾草味。除了打在屋頂上的雨點聲和兩人輕微的呼吸聲這外,再沒有其他響聲了。寂然似乎加強了她的敏銳感,使她幾乎感到痛苦。她彷彿覺察到每一根稻草的柔軟和它們的芳香,它們似乎根根透過她的牛仔褲,輕輕戳在她的皮膚上。當她把手伸進他的頭髮中時,胸部輕擦過他的身軀,令她突然升起一股不安。

  「夠了。」芮福粗聲道。

  她的手臂緩緩落回身側,目光飛向他熱烈的眼神,同時緊張地舔舔濕嘴唇。「你想你夠乾了嗎?」她結結巴巴地問道。

  他發出急促的笑聲。「別擔心,」他說道。「我覺得我現在的熱力足以把一座雨林變成撒哈拉沙漠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希望你能等我擦完再替我擦。你把事情弄得困難透頂。」他嘲弄地笑了一笑。「現在讓我看看在把你扔在草堆上跟你親熱之前,我的意志力還能維持多久。」

  「不必麻煩了。」她有點喘不過氣的說道,並且開始退開。「我已經幹得像一片烤麵包了。」

  「坐著別動。」他生氣的命令著,拂開她額前的一束頭髮。「難道沒人告訴過你,一隻企圖開溜的羚羊是最能挑起人們狩獵本能的嗎?我不會傷害你的,該死!」他的黑眼充滿關懷。「昨晚我沒傷害你吧?」

  她感覺臉上湧起了紅潮,於是起勁的猛搖頭。

  「那就好,」他露出如釋重負的神色。「我發現你是處女後,本來想溫柔一點的,可是你實在太甜蜜了,我有點瘋狂。」

  瘋狂的不只是他,琴娜想道,而他正在擦她的喉嚨。當時的她不要溫柔或者節制,只要他最大的激情,因為那才是她宇宙的中心。那一刻的回憶使她興起沉重慵懶的感覺,濕透的簿衫掩不住她的慾念。

  芮福自然不會沒看見她的反應,他低頭望著她濕衣的胴體,猛然抽了一口氣。

  「上天救救我。」他輕聲說道,開始慢慢解她的襯衫鈕扣。儘管他臉上滿是冷硬的線條,然而嘴唇弧度卻非常性感,那雙有如子夜般漆黑的眸子盛滿慾火。他褪下她的襯衫時,手有些發抖。他站在那裡凝視她良久良久,臉色紅潤,眼神熱烈。「老天,你真可愛!」他沙啞地說道。「世界上在沒有比懇求獲得愛的女人更美麗了。」他用餐巾輕擦著她身體,乾爽粗糙的布料使她打了個哆嗦,氣息也梗在喉嚨裡。然後餐巾挪到她的腰,再繞到她的背後,她終於偎進他的臂彎,她的胸部貼在他的身上,而他則在她背後性感的摩擦著。「我又把你弄濕了,」他柔聲道,然後放開她把奶油色的毛衣從頭上脫掉,隨手扔在一旁。「現我們忙到哪兒呢?」

  琴娜試探地伸手撫摸著他胸前的毛髮,那微微的刺痛感覺竟是這樣美妙。她感到他渾身一僵,不再動彈。可是她現在太專注於探索,無暇注意這些。她的手輕觸著平坦的肌肉,好奇的挑逗著他,不知道他會不會跟她一樣有反應,她朦朧的想著。她無法抗拒這份好奇,於是傾身伸出舌頭輕舔著他,他猛烈的吸氣聲使她立即得到了答案,於是她大膽的繼續愛撫著他。

  「你知道你把我逼瘋了。」芮福輕喘著說道,她的手已慢慢離開他的胸膛,來到他堅硬平坦的腹部,滿足地撫弄著他繃緊的肌肉。她沒有回答他,而是乾脆靠過去用牙齒輕輕咬著他,雙手繞到他的腰後,富有節奏的按摩他的身體,感受他光滑的皮膚。

  她模糊的意識到自己的行動挑起了芮福熾熱的慾望,這給她的滿足就和昨夜一模一樣。她喜歡在觸摸、親吻他的時候,他龐然的身體倏然僵硬的反應。她喜歡他在她出其不意的挑逗下瑟瑟發抖,或是氣息急促。她歡欣地聽見他的心在他耳際狂跳,知道這一切都是她所造成的。

  「夠了,你這個女魔鬼。」他急切地說道,幾乎是絕望的將她推開。「聽說印地安女人最懂得折磨敵人的酷刑,現在我相信了。」

  她抬頭對他咧嘴一笑。「你不喜歡嗎?」她故作端莊的問道,深知她對他造成的影響。噢,是的,他喜歡。

  他低頭看見她滿意的表情,不禁瞇起雙眼。「你知道我喜歡,」他說道。「而且你也急著整我。」他同時脫下她的牛仔褲和內褲,當她躺在柔軟的乾草堆上時,突然覺得自己變得好脆弱、好渺小。「我看我一定要抹掉一點你那副志得意滿的神情,琴娜。」

  他鎮定的脫掉所有的衣服,她仰望著他,困惑地皺皺眉。他的身體緊繃,黑眼強烈的慾火,瘦削的臉上佈滿飢渴,這一切反應是不容置疑的。當他把她推向乾草時,她原以為他會跟著躺下,像昨夜一樣再次將她帶向激情的世界中,現在她才明白這個念頭整天都盤踞在她腦海中,她一直在下意識裡期待著。

  儘管在心理上排斥拒絕,但是她對芮福的渴望是強烈的,或許連她自己也不願承認。而他也渴望她,該死!那他又為什麼這樣慢條思理的,把衣服脫掉之後不隨便一丟,反而仔仔細細的疊好,平靜得教人瘋狂?然後他既然又拿來起一塊餐巾!「你要幹什麼?」她憤怒的尖聲叫著。

  「我做事向來有始有終。」他說著跪下來。「你不知道嗎,琴娜?你還有點濕呢,甜心。」她說完便繼續慢吞吞地擦拭她的身子,從腳趾開始一路移向她的腿……非常技巧,也非常仔細,令她情不自禁的拱起身體,難耐地扭動著。她的頭不安的擺來擺去,搜尋著得不到的滿足。

  「芮福,」她嚷道,其中夾雜著憤慨與沮喪,他帶著滿意的微笑抬起頭。

  「還不行,琴娜。」他柔軟聲地說道。「我要你和我一樣瘋狂。」他伸手去拿那塊毯子,將它鋪在兩人身旁的草堆上。「翻過去,親愛的。」他說著退開一些。「我可不希望你漂亮的身體被草刮傷。」

  他溫柔的把她的身體翻轉,跪在她的兩腿之間,再度進行剛才的遊戲,鉅細靡遺的擦乾她光滑的背和臀部。看不見他在做什麼似乎更加美妙,她昏眩地想道,腹部痛苦的收縮著。她知道他的手正熱情的在她身上移動,而他的目光正含著令人欲盲的渴慕逼視著她。她聽見他的呼吸漸漸急促,不禁慶幸他的控制力快要崩潰,這磨人的遊戲也快要結束了。老天,讓他趕快失去控制吧!她焦急地想道,覺得自己再也忍受不住了。她的手握成了拳頭,感到來他正在撫掉她背上的乾草。

  「我知道這些草會弄傷你,」他說。「你的皮膚太光滑了。」他的手停在她的後腰。「這裡有一點點刮傷。」接著她就感覺到他溫暖的氣息,他的唇蓋下來取代他的手,她感覺有如遭到電擊一樣。

  然後等待終於結束了,芮福發出類似陷入痛苦的動物呻吟聲,把她翻過來擁住她。他的嘴飢渴地堵住她的,雙手急切的在她的背上摸索。他的喉嚨中發出低沉的呻吟,和她狂熱的喘息聲混合為一。

  她混身都在燃燒,只覺得芮福要是再不滿足她,她就要被慾火吞噬而亡了。她不知道是誰先採取行動的,但是突然間兩人就結合了,她的手瘋狂地掐住他的肩頭,發出滿足的歎息聲。

  芮福動作迅速地一翻身仰躺下來,使她俯在他身上,她詫異地低頭注視著他,他的手擱在她的臀部,將兩人的身體攬緊纏在一塊兒。「我要看見你的臉,」他沙啞的說著,並且抬起臀部。「我要看見你的表情,知道這全是我對你所做的事造成的。」他的手伸上來蓋在她的胸前。「我要永遠這樣摟著你。」

  琴娜只覺得自己彷彿被炸成數百萬片,她開始配合他瘋狂的動作,與他並架齊驅。他們的節奏是強烈到極點的,有如是星球爆炸的威力一般驚人。沒多久他們就偎在彼此的懷中,顫抖著攀附著彼此。

  他的手臂保護著她,而她實在太疲乏了,什麼都不想做,只想倚偎在他溫暖的臂膀中。

  芮福溫暖的唇印在她的太陽穴上,經過剛才狂野的激情之後,這一吻竟顯得極為溫柔。他的手撥開覆在她臉上的頭髮。「天啊!這真是叫人神魂顛倒,」他說,「你真是了不起的小姐,甜心。如果新手就這麼了不得,那我等不及你熟練以後了。」他吃吃一笑。「事實上,我等不及想練習了。」

  「你非等不可,」她有氣無力地說道,把頭埋進他的肩頭。「我說不定再也不會動。」

  「可憐的寶貝,」他說著又吻吻她的太陽穴。「對一個新手來說,你的確累壞了。你不應該這麼柔弱的,你知道我差點因為渴望你而瘋掉嗎?」

  她怎會不信?他對她的震撼也同樣強烈,她如夢似幻地想著。「你把錯全推在我身上,實在不夠君子。」她輕快地說道,再向他貼近一點。「我似乎記得你的態度也相當主動。」

  「由於你太缺乏經驗,我不想潑你的冷水。」他惡作劇地說道。「否則會在你的心靈溜下創傷。」琴娜發出一聲不太文雅的咒罵,沒有直接回答他。她太疲倦也太滿意了,懶得與他拌嘴。他們靜靜的躺了許久,唯一的聲音是落在屋頂上的雨點。芮福倏地發出幽默的低沉笑聲,她仰起頭看看他。

  他笑得好開心,黑眼中儘是淘氣的光彩,同時鄭重其事的說道:「我這輩子聽過許多農夫之女的故事。」他輕吻著她的鼻尖。「現在我終於有一個農夫的女兒了,而我相信他們說得每一個故事都是真的。」

  直升機降在桑氏古堡的停機坪上時,陽光綻放出粉紅色的光芒。琴娜欣喜地注視著天空,芮福把她抱下直升機,砰地一聲關上機門。

  「看來這裡一滴雨也沒下。」她說,兩人手牽手朝房子走去。

  他促俠地看著她。「如果你還記得,我們也沒看到什麼雨,」他的嘴牽動一下。「倒是聽見了不少雨聲。」

  琴娜狠狠地瞪他一眼,他不禁笑起來,手緊緊捏住她的。他們在草堆上消磨了一下午,纏綿和閒聊。她想起第一次的纏綣是那麼的美好,一時以為不會立即在渴望他。然而只要他向她顯示出他的需要時,就可以馬上點燃她的慾火。即使是現在,她只要低下頭看見他緊裹著長褲的大腿,就又會升起一股刺痛的感覺。她慌忙的抬起頭,臉卻已經脹得緋紅了,老天爺,對一個昨天還是處女的女人而言,她已經迅速地變成色情狂了。

  他們這時正在後院,玫瑰紅的夕陽映照出柔和的光線,使城堡週身散發出歡迎的暖意,幾乎有一種家的氣氛,琴娜滿足地想道。誰會想到兩個星期前,她壓根兒就不會把桑氏古堡視為家。

  「琴娜。」

  芮福在噴水池前停住腳步,她抬起頭凝望著他,發覺柔和的光線使其他事情變得好溫和,而芮福臉上的線索條卻反而更加突出了。不過此時他的眼中沒有絲毫冷酷。她從沒想過黑眼也可這麼溫暖。

  「我有話跟你說。」他的表情嚴肅。

  琴娜感到一陣不安竄過,滲透了包圍在她週身的幸福。她不想談話,她急躁地想道。今天下午是世界上最美妙的經驗,所有的理智和現實都暫時撇在一旁。她不想這麼快就放棄這些。「何不等到晚餐後?」她輕鬆的提議。

  他堅定的一搖頭。「現在。」他的臉色又難看了。「這對我並不容易,我要先把它解決。」

  她機警地睜大雙眼,而他的臉竟奇跡般的軟化了。他伸手愛撫她的臉龐。「不要這副表情,」他低聲說道。「現在你應該知道我是一個多麼粗魯的雜種了。我不是存心嚇你,只是我覺得手足無措,難過死了。」

  「我並沒有害怕。」琴娜平靜地回答,但是她真的恐慌那麼一下。而沒多久她在他臉上就只看見柔情和慾望了,因此當她剛才看到他突然嚴肅起來的神色時,著實吃了一驚。

  「好,」芮福說,當他俯身視著她時,表情竟然顯得好脆弱。「我不要你怕我,琴娜。」他牽牽嘴唇。「這對我是新鮮的。在所有的關係中,我總要人家怕我,因為這可以增加我的權勢和控制力。」

  「這對你重要嗎?」琴娜溫柔地問。

  「見鬼,重要極了。」芮福斷然道。「我小時候總是被人呼來喝去,這種罪我受夠了。任何人都不准再對我這樣,現在得由我來控制大局。」

  「當然。」她嘲謔地說道。「我想你不必再擔心有人威脅你了,現在你是集大權於一身的要人,桑芮福。」

  「是嗎?」芮福問,手指在她的下唇摩擦。「我卻不覺得,至少跟你在一起就不同,我甚至不在乎我是什麼東西。你徹底的贏了。」

  「贏?」琴娜有些困惑。「我不喜歡這個字眼,我從來不想勝過你,芮福。」

  「我知道。可惜你缺乏競爭心,你甚至不嫉妒黛安。天殺的!」他的手落在她的肩上,不經心地揉擠著她的皮膚,不耐煩的一皺眉。「不管你的用意是什麼,結果依然相同。現在不要說話,等我把話說完,該死!」

  琴娜好笑的抿起嘴,順從的保持沉默。

  「我恐怕不會說得好,」他粗率地說道,手指緊緊掐住她的肩膀,不豫地瞅著她。「我要你跟我住在一起,不只是照約定的住到我回舊金山以前。」他吸了一口氣,突兀的說:「我要你永遠留下來,」他緊皺著眉,然後才勉強為其難的添了一句:「拜託。」

  要不是琴娜太驚詫,一定會被他最後兩個字逗笑和感動的,芮福有多久沒請求過一個人或一件東西了?「你要我作長期住在你家裡的情婦?」她困惑地問道。「像黛安那樣?」

  「不像黛安,」他馬上否認。「不是那樣的。我從來不在乎黛安或任何女人。」他停頓一下,彷彿在搜索著適當的字眼。「你對我很重要,琴娜。」

  「不會成功的,」她冷冷地說道。「你知道不會成功的,芮福。」為什麼當她說出這些話的同時會覺得那麼痛苦和空虛了。

  「你不試怎知道不會成功的?」他問,輕輕搖憾著她,這動作一點也不像是對待情人。「我一生都在想辦法,處理每個人說得不可能的事,所以不要告訴我不能這樣做,我會讓它成為可能的。」

  「這不是開懂事會定策略或者接收一家公司,芮福。」她說。「我們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個體,甚至我們所追求的都不一樣。」

  「我們需要彼此。」他冷淡地說道。「這就涵蓋了大部分的問題。」

  「在我之前你要過許多女人。」她平靜地說道。「性也許是世界最通行的萬靈丹,但是對你卻從來沒有持久過。以純粹的生理關係為基礎而建立感情是不智之舉。」

  「老天助我,你要是再把這句『單純的生理關係』掛在嘴邊,我就扭斷你的脖子。」 他咬牙切齒地說道。「我不否認自己隨時隨地想站有你漂亮的身體。見鬼,我想現在就把你的衣服剝掉。」他扭曲地一笑。「老天,我的口氣就像一個荷爾蒙過剩的小鬼。哼,也許的確如此。我從來沒有經過這種感情,所以不太可能瞭解各種症狀。我是不是愛上你啦,琴娜?」

  她咬咬唇。「我怎麼曉得?」她反問道。「我也沒想過戀愛的問題。不過我認為很有可能。」

  剎那間她覺得他臉上閃過一絲痛苦,接著很快就隱沒了。「也許你說對了。」他譏諷地說道。「我們倆都不懂得愛情是什麼。」他厭惡地一抿嘴。「不對,我愛我的工作,你愛你的寶貝祖母,或許這對我們已經足夠了。」

  「也許。」琴娜說,她的喉嚨緊得發痛。「這比許多人擁有得要多得多了。」她掉開視線,垂下睫毛遮住眼睛。「這比我祖母擁有的還要多。她嫁了一個把她當成傳種母馬和農場幫手的丈夫,又生了一個引她為恥的兒子,還生活在排拆她的社會中。」她抬起眼,眼中充滿晶瑩的淚水。「而她比任何人都值得愛。」

  「她還有你。」芮福溫和地說道。

  「祖母已經七十歲了,」琴娜說道。「多年來她什麼都沒有。離開保留區時她以為可以自由了,結果卻發覺投身進另一個牢籠中。」

  「所以你決心不步她的後塵。」芮福直截地說道。「不要羈絆、不要承諾、不要麻煩的感情問題,以免誘使你放棄自由。」他不相信地搖搖頭。「我還以為我夠狠呢!我並沒有要求你放棄任何東西,看在老天分上,如果你想繼續在動物保護區工作,我們就想法子讓你幹下去。我甚至不要求你嫁給我,只要求你跟我同住,直到這份魔力消失。這算過分嗎?」

痛苦得令琴娜閉上眼睛。天哪,是的,是太過份了。假若她現在不愛芮福,也快要愛上他了。她留在他身邊愈久,愛情會益發深刻,即使有一天芮福不再有感覺,這股魔力對她卻是永遠不會消失的。她不能拿自己的獨立交換出愚蠢的好處。「對不起,我不能答應。」她睜開力竭而痛楚的眼睛,氣若游絲地說道。

  芮福原本難看的臉色更難看了。「你是指你不願意。」他粗聲地說道,手逐漸從她肩頭上挪開,落回自己的身側。「唔,我還可以擁有你三個星期,一星期內說不定會有驚人的變化。」他指指房子。「我們進去吃晚飯吧。」

  她迷惘斜睨他一眼,旋即跟著他一塊兒走回去,他瞥見了她的眼神,因而嘲弄地一笑。「你覺得我放棄得太快了?」他問,「非常善於觀察,琴娜,不過你本就是個聰明的女人。」他繼續朝門走近,手禮貌地扶住她的肘彎。「我仍然打算要達成我的目標,」他冷淡地宣稱道。「這是我最擅長的。如果對方不讓步,我就主動奪取,這種事我非常熟練。我早該知道不必問你的,我發現『徵求意見,等待首肯』這件事是最沒效率的。」

他的冷嘲熱諷中充滿痛苦,也刺傷了琴娜。「你不能強迫我留下,芮福。」她說道。「你沒有辦法。」

  「你錯了,」他平靜地說道。「辦法是一定有的,我要你,琴娜,也許比我對任何東西的渴望都高。」他的聲音是絕對的自信。「我會想法子得到你。」他投給她冷淡眼光和他熱情的話形成對比。「比方說等幾個星期過去之後,也許你會發覺某些意外妨礙了你所追求的自由。」

  「你是什麼意思?」她疑惑地問道。

  「昨晚我不知道你是處女。」他圓滑地說道。「反正當時我也不可能收手了,而且今天在草堆上的插曲也是我意料之外的。從現在開始我會好好保護你,不過在目前的情況下,我想我們只好聽天由命瞭解。如果你懷了我的孩子,大概就不會這麼急著離開我了。」

  她不安地瞪著他。「你在虛張聲勢,」她擔心的說。「你和我一樣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你是個佔有慾很強的男人,芮福。你受不了我揭穿你的謊言,並且不僅是離開你,還帶著你的孩子一起走。」

  他的手捏緊她。「你說得很對,我不會容忍的,那你將必須嫁給我,我不會讓我的孩子冠上私生子的名聲。」他的眼神有如匕首一般犀利。「我也不會允許墮胎的,琴娜。如果發展到那地步,你會瞭解你的自由比這件危險的價值更高,而不會去冒險的。現在就投降,讓我照顧你不是明智嗎?」

  「你真是口不擇言啊,是嗎?」她問,以受創的表情注視著他。

  「不要這樣盯著我,該死!」他咬牙切齒。「見鬼,我是無情,可是我不想這樣對待你,我想溫柔一點。」

  「可是你的好意維持不久,對不對?」她麻木地問道。

  「對,我想是的。」他輕聲答道,表情蕭索。「也許我應該從對我不這麼重要的事開始。我不會讓你走的,琴娜,打定主意吧。不管怎樣,你都是我的。」

  她搖搖頭。「不,芮福。」

  他打開銅門,站到一旁讓她先進屋裡。「是的,琴娜,」他輕聲說道。「絕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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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床邊的數字鍾在黑暗中發出藍色的光,琴娜不必看就知道此時已經過了凌晨三點。自五小時前上床後,她就盡量避免去看它,可是那閃亮的數字在她閉上眼睛時,似乎鏤刻在她眼皮上一般。她在雙人床上輾轉反側,覺得失落而寂寞。

  自從後院那番痛苦的談話後已經整整三夜了,而芮福似乎完全無意上這張大得嚇人的床,或者進入這間主臥室。實際上,她幾乎鮮少見到他的蹤影。那天晚餐後他就離開她,和培特躲進書房。她不知道芮福睡在哪裡甚至有沒有睡,因為這三天以來他很少離開書房。培特偶爾會匆匆走出書房,趕到自己的辦公室裡去取文件。她發現他一臉疲倦,看來芮福準備要把他們兩人逼垮,而這實在沒有道理。

  在後院毫不含蓄地威脅她以後,他為什麼又突然放棄強迫她留下的快定了。他為什麼存心冷落她,躲在那間臭書房裡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她想她應該不再為他究追不捨而鬆一口氣,然而卻又覺得不自在,甚至有罪惡感,因為她想起那天傍晚在後院中,芮福臉上曾現過痛苦神色。

  她一面絕望地胡思亂想,一面在絲質床單下翻來覆去,這並不是他的作風。不,他為什麼不像平日一樣高傲倔強、不可一世?天殺的!他的病才好,一定是很嚴重的病才使他這麼強壯的人吃不消。這樣沒命的埋頭苦幹會把一個健康的人整垮,更不用說是對一個奉命修養的人了。如果培特都這麼疲累,那麼芮福現在會是什麼德行?假如他再這樣忙下去,說不定又要進醫院了。

  想到芮福癱軟的躺在醫院白色的床單下,她就覺得渾身發冷,心也開始狂跳。這個白癡活該病倒。但是她竟然為他躺在醫院裡的畫面感到不舒服,額頭也冒出冷汗。為什麼沒人阻止他?培特一定清楚忙成這樣一定會把大病初癒的芮福再整倒,他為什麼不警告芮福不要這樣的一意愚味孤行?

  她咬住嘴唇,喪氣的扮個鬼臉,知道這件事有多荒唐。培特很清楚知道自己只是芮福的屬下,休想管老闆閒事,只要他稍微干涉,芮福也許會狠狠刮他一頓,不,她不能指望培特做什麼。

  她不能指望援助?她在想什麼?桑芮福的死活不關她的事。假如他想把自己再送回醫院,又關她何干。但是如果她不替他操心,誰會呢?他使週遭的人都對他戒慎恐懼,這只有造成他的不利。他是個獨行俠。而她在明白他的寂寞之後,只覺得全身悸痛。

  她憤怒地眨眼,把突然冒出來的淚水眨掉,狠狠吸一口氣。這群膽小鬼說不定等他害死了自己,才能把他送進臥室。哼,她可受不了!總該有個人告訴他幾句實話,而這個人似乎正是她。

  她不假思索地掀起天鵝絨毯子,赤腳下了床,順手拿起蜂蜜色的晨褸穿上,快步走向房門口。她迅速扣好長袍上的鈕扣,一面走過長廊,飛奔下樓梯,她的赤腳像貓足一般無聲無息地踏在長毛地毯上。走廊裡黑漆漆的,她行軍似的衝向書房,看見書房門縫下透出一線光亮。

  「康小姐。」

  這三個字說得很輕,但是從她身後的大廳傳來,嚇得她的心臟幾乎跳出胸口。她機警地轉過身,慌張地搜索黑暗中。

  「對不起,嚇著你了。」傅德靜靜說道,一面堂皇的走了上一來。他穿著黑色的西服,那副清醒的模樣彷彿現在是下午三點,而不是三更半夜。他端著一個銀壺,盤中擺著咖啡壺和一個杯子。「不嘵得麻不麻煩你把這個盤子端去給桑先生,我這就再為你去拿一個杯子。」

  琴娜接過托盤。「不必了。」她說,聲音和傅德一樣壓得低低的。「你可以休息了,傅德,我只是下來勸桑先生上床而已。今晚他不再需要你了。」

  黑暗中她無法看清楚他的表情,可是他答話時的語氣卻是釋重負和讚許的。「我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康小姐。我沒有資格說話,不過我覺得桑先生有點工作過度了。真得不再用得著我了嗎?也許你可以問他休息前要不要吃一些點心,女僕說他幾乎沒碰過晚餐。」

  「如果他想吃東西,我相信我們可以自己到廚房去弄,傅德。」琴娜說道。「快上床吧。不能因為桑先生分不出白天和黑夜,全體僕人也陪著熬夜。」

  對方立即震驚的住了口,而當他再說話時,口氣中隱含著好笑的成分。「好的,康小姐。要我替你開門嗎?」

  「要,有麻煩你。」她答道。「晚安,傅德。」

  「晚安,康小姐。」

  銀盤和咖啡壺竟然相當沉重,她捧著托盤走進去,傅德隨即悄悄地為他關上門。

  「看在老天的分上,不要慢吞吞的浪費時間。放下咖啡給我出去,傅德。」芮福不客氣地說道。「我告訴過你我不喜歡咖啡。」

  琴娜抬起頭,一切正如她所料,桑芮福坐在巨型的皮椅中,俯在桌上盯著面前的文件。房裡唯一的光線是書桌上的那盞燈以及壁爐裡的火。他雪白的衫衣袖子捲到肘彎,上面幾顆扣子沒扣,露出結實的喉嚨,模樣有些狼狽。額頭上垂著一縷黑髮,一張粗獷的臉益發凌角分明,皮膚似乎是硬繃在骨架上的。

  「好。」琴娜鎮定的說,一面安靜的走上前去,把托盤擱在紅木大書桌的桌角。「這種時候咖啡因對你沒什麼好處。」

  「現在我改變注意了,我決定喝一杯。」他說著靠近椅背冷冷地瞅著她。「給我倒一杯拿過來,琴娜。」

  琴娜不耐地歎口氣,咬牙把咖啡壺拿起來,在杯中倒了一些黑色液體。顯然芮福的情緒很不好,對任何些微的壓迫都像倔強的小男孩一樣不服從。她仰起頭看見他陰憂的眼光停在她端咖啡的手上。「你做這件事特別漂亮。」他說。「寧靜而優雅,簡直像在家裡一樣自然。」他抬起目光冷冷一笑。「但這是個假象。再沒有人比你離家更遠了,對嗎?」

  她沒作聲,只是繞到繞到書桌後面把咖啡放在他面前。她正要退開,他的手一把捉住她不讓她走。「留下來。」他命令道。「我在享受咖啡時,要看一些賞心悅目的東西。」

她一聳肩,半靠坐在書旁,望著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他的手仍舊輕鬆地捏著她的手腕。  「這咖啡很濃,」她不讚稱地皺著眉說道。「你會睡不著的。」

  「你的關心真叫人感動。」他諷刺道,又喝了一口。「所以你才大駕光臨?你在扮演小母親?」他譏誚的扯扯唇角。「請原諒我不懂得欣賞,我的童年缺乏母親溫柔的影響。」他聳聳肩。「反正無所謂,我從不需要這些。」他的眼睛挑釁地瞪著她。「現在也不重要。」

  他簡直像個難纏的小男生,對所有的來者都不假辭色,令她覺得心疼。她小心地露出一抹笑容。「我同意。」她說道。「你絕對不需要母親,不過倒需要一個動物監護人,而現在我這方面資格正符合。我習慣應付頑強、易怒的野獸。」

  他驚詫地睜大雙眼,先是茫然半晌,繼而爆出一聲大笑。他的眼睛直盯著她。「我正在屏息等候你告訴我,你自以為用你的魔咒逮到什麼野獸。」他問。

  她偏過頭故作思索狀,一面冷靜地端詳他。「唔,你的性格……像一頭獅子,不過你也有犀牛的臭脾氣,而且跟大象一樣粗魯。」她柔聲說道。「我想大概就是這樣了。」

  「你沒有拿你的動物朋友的心理來跟我做比較,」芮福說。「我想你還應該說只要一點好處就可以收服我。」

  「我正要說到這點,」琴娜說道。「只是想把一些外在的相似處先說完。事實上,你還有點像一種已絕跡的古代巨鳥,它之所以會絕種大概正是這個原因。你有什麼理由要步它的後塵呢?」

  「也許我是想激發你的同情心,」他不高興地說道。「因為似乎只在瀕臨絕種的動物才能得到你長期的興趣。」

  她瑟縮一下。「如果你不好好照料自己,不久就會登上稀有動物的名單了。」她還聲道。「你應該多休息的,難道你想害死自己?」

  「見鬼!」他吼道,把杯子捧回碟中。「我已經快好了,在書桌上熬幾晚不會怎樣的。」

  「你很清楚你的醫生不准你工作。」琴娜扯直嗓門說。「這三天你像個神經病一樣折磨自己,連培特都有點吃不消了。」

  「培特?」他問,語氣惱火,黑眸中凶光畢露。「我早該知道你突然出現不是因為關心我,是不是培特去向你訴苦了?我相信他非常樂於接受你的母性溫柔,」他的手加重了力道。「還有其他更多的好處。」他的臉愈繃愈緊,兩眼瞇起來。「你還給了他什麼,琴娜?」

  「什麼也沒有,」琴娜驚喘道,沒命的想掙開他的手。「天曉得,這幾天來他簡直就寸步不離的在你身邊,我有什麼機會勾引這個可憐人?請你放開我好嗎?你弄痛我了。」

「我要弄痛你。」他厲聲道,而她只覺得他的手又加了好幾成力,一股錐心刺骨的痛楚襲向她,迫得她忍不住叫了起來,他連忙放開手,彷彿被燙傷了似的。

  她眩惑的瞪著自己的手腕,他殘忍的傷害在她手下留下鮮明的白色痕跡。她本能的伸出另一隻手蓋在發痛的手腕上,彷彿那是個羞辱的烙印。

  「你掩藏不住的,」芮福冷淡地說道,近乎病態的瞪視著她。「明天說不定會變得淤紫。」他抬起頭來,充滿痛苦和煎熬的眼睛令她屏住了呼吸。「我果然是你所說的野獸嗎?」

  「不,」琴娜慌忙說,一面將睡袍的長袖拉下來蓋住手肘。「這只是意外,你不是存心傷我的。」

  「是嗎?」他厭惡地說道。「我想我是存心的。」他緩緩搖頭,臉色慘白木然。「我希望你能有一點感情,即使是恨我都行,我受不了一個人陷在這種感情的泥沼中。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今晚來找我只是出於憐憫?你站在那裡好美好美,我的心都在發痛,只想把眼前的一切都擊潰了,不是嗎?」他合上眼睛。「天啊,我覺得好難過。」

  「你累壞了。」琴娜說道。他痛苦和極度厭惡自己的態度比方纔的爆發還要教她傷心。「如果你理智一點,就不會碰我了。」

  他彎下身,把臉埋進手心。「噢,我會碰你的,」他淒慘的笑著。「也許不是用暴力。我們從動物保護區回來以後,你想我為什麼要這樣沒命的工作?」

  「我不懂。」她結結巴巴的說,強烈渴望他能再恢復往日冷酷、殘忍的外表。這個脆弱、痛苦的芮福能夠毫不費力的襲入她自設的藩籬。

  他抬起頭睜開眼睛。「我也沒有指望你明白。」他無力地說道。「我很清楚這件事只牽涉到我一個人,這是我抵禦你的魔咒的最後一招。工作一向是我最著迷的情婦,沒有一個女人能夠勝過它,我本想如果我能投入工作,就可以忘了你。」

  「你忘了沒有?」她溫婉的問。

  「唔,工作使我疲倦,遠離你的床,」他犀利的說。「可是它並不能阻止我想念你、渴望你。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相信這一招會生效。」他那漆黑的眸子倏地湧現怒意。「現在我又傷害了你,該死!你為什麼不離我遠一點?你難道沒受過遠離痛苦的動物訓練嗎?」她的手輕輕撫著他光亮的黑髮,他突然安靜下來。

  「沒有。」她安詳地說道。「我只學過要消除痛苦,醫治創傷。」她溫柔地拂開他額前的亂髮。「你為什麼不肯相信你並沒有傷害我嗎?明天說不定根本不會留下痕跡。」她的聲音中出現了幽默。「我在照顧動物時受過更遭的待遇。」

  他伸出手小心地握住她,輕輕拂著她的衣袖,露出她腕部清晰的痕跡。「說得好,」他專注的瞪著她指印清晰的皮膚。「可是這些痕跡會留好幾天。我吃過太多鞭子,這種事情我最清楚了。」

  她並不想把手抽回來,另一隻手依舊撫摸著他光滑的頭髮。「那麼你應該知道這些傷口只是看起來嚴重而已,」她答道。「我很容易淤傷。」

  「你在騙我。」他氣呼呼地說道,大拇指極盡溫柔地撫摩著她的淤傷,似乎想消除那些痕跡。「我想你以後會想法子把我這隻獅子的爪子剪掉的。」他突然舉起她的手腕,熱情地吻著它。「天啊!對不起,」他的語音嘶啞。他一把將她拉近懷裡,像個懺悔的孩子般把臉埋在她的胸口。「我一定有點有瘋了。我保證以後不會再這樣。」

  「我知道,」琴娜擁抱著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強烈感情。「我知道不會再發生了。」

  「你好香。」他耳語道,手臂緊緊箍著她。「你的香味使我暈眩。」

  「說不定是你太累了。」琴娜抗拒著喉中的哽咽輕鬆地說道。「我不相信淋浴精的誘惑力這麼大。」

  「就是這個味道嗎?」他心不在焉地問道,臉在她柔滑的緞質睡袍上滿足地磨蹭。「有點花香,不這另外還有一點你獨具的氣息,那是清新的苜蓿、海風和溫暖的女性氣息。」他把她的臉攬緊一些。「我喜歡這個氣味。」

  他的溫存令琴娜有些喘不過氣;他唇上的溫熱透過薄衣傳來,令她心跳如飛。她的感情在剎那間變為火燙的慾望,祈求著生理的安慰。她不禁想抽身退開,因為她發現他的男性魄力正在使她漸漸忘卻剛才進來的真正目的。

  「不,」他說,手臂立即箍緊她。「不要離開我。我不會再傷你了,我只希望你靠著我。」

  他把他拿到膝上,將她的頭壓在他的肩窩,他被體溫溫暖的襯衫貼在她的臉上,她能從他的領口看見他胸口有如陰影一般的捲曲的胸毛。「不該這樣的。」她無力的抗議道。  「你應該上床休息了。」

  「嗯,你的主意有一半很不錯。」他低聲說,嘴唇輕擦著她的太陽穴。「但是我恐怕連上床都等不及了。」

  他將她摟在懷裡,雙手迅速地解開她的辮子,手伸進她的髮間梳理著,直到她的頭髮像濕布一般落在她的肩上。他的手指繞著她的頭髮,抬起她的頭,讓她直視著他。「我要你。」他的語言混濁。「你肯嗎,琴娜?」

  她垂下長睫毛。「我以為你早就指明我在這方面沒有選擇的餘地。」她答道。「我記得在這個星期中,你有相當的權利。」

  他皺起濃眉,扯緊她的頭髮。「你想我喜歡這樣威脅你嗎?」他問道。「都是你逼我的。」

  「不過今晚你卻讓我來決定,」她說。「你不會反悔吧。」

  他的臉色一沉。「天殺的!你非要這麼冷靜個沒完嗎?你就不能說好或者不好?」他得不到她的回答,於是認命的歎了口氣。「這幾天來我得到了一個教訓。你已經深入我的骨髓,而我又少不了你。我會用各種法子得到你的。」他的眼中透著不悅,表情則有點尷尬。「我不會騙你,琴娜。我會用各種計謀把你留在我身邊,可是今晚我要你心甘情願。」他舉起她的手腕再次吻在那處淤痕上。「我不會強迫你或勾引你。」他撇撇嘴。「你不知道這需要多大的犧牲。」

  「假如由我選擇,你會讓我站起來走出去嗎?」琴娜問道,眼睛沒看他。

  他的身體一僵。「願意。」他慢慢地說道。

  她緩緩直起身子坐在他膝上,他的手勉強從她頭髮上移走。她平靜地撫撫頭髮,再起身走開幾步,轉過頭面對他。「但是我不想出去,」琴娜掛著寧靜的笑容說道。「我要你愛我,你是個好情人,芮福。假如你決心讓我決定,我又何必不享受一下呢?」她的嘴角一牽。「而且這是讓你上床的唯一法子。」

  「上床,見鬼!」芮福咆哮道。他立即站起來向她走近。「當我看見你像個性感的鬼魂一樣站在燈光下閃閃發亮時,幾乎忍不住想強暴你。」然後她就被他擁住,他在她的臉上印上一連串的吻。「既然這似乎是我吸引你的唯一才能,那麼我不表現一下就太笨了。」他的話儘管粗魯,一雙大手卻溫柔極地罩在她的胸口。「我們在乾草堆上進行的很不賴,這個沙發相形之下應該更舒適了。」他的頭朝房間遠處角落上點,依戀地吻著她。「我向你保證絕不會不舒服,我要讓你知道我決不是個粗魯的雜種。」他咕噥著。「我要對你溫柔一點,甜心。」

  他將她抱起來帶到壁爐前面寬大的皮椅前時的確非常溫柔。當他把她放在柔軟的椅墊坐上,在她身旁坐下解開她的睡袍和扣子時,動作更加溫柔了。他揭開她蜂蜜色的晨褸,表情專注而性感,目光非常飢渴,他體內竄過一波又一波的電流。他的大手也很溫柔,輕輕撫過她的腰間,緩緩地挑逗著她。他低下頭,舌頭輕輕舔著她的胸脯,既緩慢又溫暖。

唯一缺乏溫柔、閃動著暴力光芒的是他的眼神,以及他繃緊的肌肉,顯示他正極力控制自己。而這含著激情與暴力的溫柔使他的撫愛顯得益發令人興奮無耐。

  他直起身體,震顫深吸一口氣,手快速地解開襯衫鈕扣,眼睛則始終盯著琴娜慵懶的臉龐。「老天,我好像有幾個星期沒有看到你了,而不只是幾天。」他脫下襯衫胡亂扔在一旁的波斯地毯上,其餘的衣服不久也都褪盡了。「你知道火光照在你可愛的身體上是什麼模樣嗎?你好像渾身都是火焰,既甜蜜又迷人。」

  「你也很漂亮。」琴娜伸手觸摸他胸前濃密的胸毛,聽見他不信地哼了一聲,遂又真摯地說道:「你是漂亮。噢,也許你不是古典的希臘神祇或者電影明星勞勃瑞福,但最美不是兩種。你的身體真的很美,而你的臉……」她猶豫了,想將這張粗獷得近乎殘酷的臉用言詞加以形容。「充滿了表情和力量……」

  他俯身狠狠地吻住她,令她說不下去。「不要說話,只要讓我愛你好嗎?」他說著把手蓋在她胸前,大拇指輕輕摩娑著,在她體內點燃了火花。「現在我只能咬著牙齒控制自己。」他的手探下去愛撫她柔軟的腹部,溫暖的眼神跟著他的手往下移。他近乎自言自語地說著,聲音低沉無比。「你知道,你是對的。我的確很像動物,不過不像你所說得那些動物。」

  「什麼?」琴娜神思恍惚地問道,蓄積在她體內的火焰在他懶洋洋的撫摸下愈來愈灼熱了。「你知道我只是在開玩笑。」

  「也許你不知道你說的有多麼接近事實。」他溫柔地說道,雙手在她的腿上試探地輕摩,使她猛然地吸了一口氣。「我一向為自己的力量而驕傲,」她昏昏沉沉地聽見他對她傾訴。「我是森林之王,不可能和征服也遙不可及。你知道獨角獸和少女的故事嗎?」他沒有等她的回答,而她反正也答不出話。「獨角獸是一種神秘的動物,具有同樣的力量,也同樣無法征服。但是搜尋它,企圖得到它頭上金角的獵人卻找到了它的弱點。他們只要在森林裡的一塊空地上安置一個少女,獨角獸就會像是著了魔一樣走向她。跪下來把頭擺在她的腳上。」他抬起頭注視著她,洞穿了他對她製造的魔幻迷霧。「然後獵人就會抓住它,拆下它的金角。故事裡從來沒提到那個少女結局如何,也許像迷倒它以前一樣,冷淡地揚長而去。」他的笑容苦中帶甜,使她的喉嚨奇異地梗住了。「你明白其中的相關性嗎,可愛的少女?」

  他的眼睛始終盯著她,然後慢慢低下頭,將頭擱在她的腹部,他濃密的黑髮在她半滑的身上來回摩擦,有如他故事中的奇異動物。「你會把獨角獸帶回家,還是把它交給獵人再離去,琴娜……」

  她一時答不出話來。她那雙牝鹿般的棕色大眼中閃動著晶瑩的淚珠,瘋狂想緊緊擁住他的頭。這是她從來沒體驗過的痛苦表情,突然間她再也受不了了。她必須掙脫這脆弱的張力,否則她就會像水晶玻璃一樣碎成片片。她的手撫摸著他的臉。「你所謂的相關性並不太正確。」她說:「是你抓住處我的,我也不是純潔少女,」她的眼睛眨了一眨。「更不想獵人得到你的角,我打算留著自己用。」

  他的黑眼深處閃現一陣失望之色,接著又露出那半苦半甜的笑容。「我也一樣,」他輕輕地說道,然後慢慢貼著她身上。「我居然愚蠢忘了我們之間的關係,下一次我不會再這樣感情用事了。」

  「芮福……」琴娜辯道。「我不是指……」

  「我很清楚你的用意。」芮福說著諷刺的笑笑,然後突然佔有她,令她忘了呼吸,將她的宇宙分裂為數以百萬個太陽。「我不會讓你失望的,琴娜。我會給你你所需要的。」

  他說的沒錯。然而當最後的一刻來臨,兩人交纏在一起心跳若狂的時候,他砂紙般沙啞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可憐的獨角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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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橋迪是什麼人?」芮福冷冷地問道,眼中火光閃動著大步走進書房,砰的一聲關上門。琴娜吃驚地揚起頭,然後掛上電話,在巨型皮椅中坐直身子。「我不知道你在這裡,芮福。」她說。

  「那當然,」他刻薄地說道。「否則我不會聽見你對另一個男人這麼輕聲細語了。」

  琴娜靠回椅背疲倦地瞅著他,現在她不想談這個問題。和往常一樣,與橋迪談過之後她總是精疲力竭,而今天他所報告的情況使她比平日心情更壞。「方橋迪,」她答道,視而不見的低頭望著眼前的書桌。「他管理祖母的農場。」

  「我聽到談話的內容可不是公事。」芮福火大的說。「我看你們倆很熟。」

  她記不得對橋迪說過什麼了,反正絕不可能是親密的情話,但要觸發芮福的嫉妒是非常容易的。自從那夜在書房裡纏綿之後,兩周來他變得完全不可理喻。「我們是好朋友。」她謹慎的答道。「我們一起長大,進同一所大學。」

  「非常要好的朋友。」他咬牙切齒地說道,有如一隻凶狠的豹般向逼近。「你說你明天還要跟他通話。我早該料到即使是最有愛心的孫女也不需要每隔三天打一次長途電話回家,而且一談就是半天,除非另外有吸引她的理由。」他走到她的坐位前,捏住她的肩膀,一把將她拖起來。「現在看來你打算每天跟他聊了。」

  「你不瞭解,」她吶吶地說道,眼眶裡盈滿了淚水。「事情並不是你所想的,橋迪是……」

「  我不再聽任何有關橋迪的事,」他厲聲打斷她。「也不准你再跟他聯絡,電話不准再打了。」

  「不!」她大聲地叫道,一面本能地想抽身避開他,彷彿下意識的拒絕他一般。「打電話是我們協議好的。」

  「我答應你打電話給你祖母,不是跟大學的老相好窮聊。」他吼道,手指緊緊掐住她的肩膀。「是你破壞協定的。難道培特還不足以取悅你嗎?」

  「我幾乎沒跟過培特說過三句話,你自己有眼睛。」琴娜大叫道。「我連請他把鹽瓶遞給我都會擔心危及他的工作,這幾天你簡直無可救藥。」

  「但是晚上卻不同,琴娜。」他譏諷地說,嘴唇抿成難看的線條。「只要我能在臥室裡滿足你,你永遠能原諒我在大廳廣眾面前的粗野。對不對?」

  「不,不對,」琴娜急切地說,棕眼發出焦灼的光芒。「我不原諒你。你使我們倆都痛苦不堪,這沒有道理。這兩星期應該可以說服你如果我繼續留在你身邊,我們倆會有多麼淒慘了。」

  「本來不會這樣的。」芮福堅持道,低頭注視她。「我知道近來我的脾氣不太好,但那只是因為我對你沒把握。如果我能確定你是我的,就不會總是這樣滿腔嫉妒了。」他柔聲說道。「我會好好待你的,琴娜。」

  「但是不讓我打電話給我祖母?」琴娜憤慨地問。她猛然掙出他的掌握,退了幾步。「近來我們連談話都不談了,芮福。如果我覺得能向你傾訴,早就告訴你橋迪的事了。我會告訴你一切,可是你要我怎樣突破你構築在自己周圍的懷疑之籠?」

  芮福的眼神似是痛苦,但是琴娜太氣憤了,除了自己的情緒凶,她顧不了其他人的感受。「說這些有什麼用?」她難過地說道。

  她轉身跑出書房,不理會身後叫她的聲音。她本能地奔向後院的門,直到將房子遠遠拋在身後。進入樹林以後,她才放慢腳步,稍微擺脫了受監護的難受感覺。但是連這兒也是有人在看著的,她痛恨地想道。芮福的安全人員現在一定正經由閉路攝像機在注意她的一舉一動。唔,至少這種觀察是不帶感情的,不像芮福在凝望她時總是充滿疑慮,嫉妒的發瘋。

芮福像只受傷的動物一樣對任何人都惡言相向,使城堡中上上下下的人都陷入無法忍受的緊張氣氛中。她連忙揮開這些念頭,企圖忘卻偶爾在他憤恨的眼底所瞥見的痛楚。她不能軟化,否則就會迷失。此刻她極需芮福的手臂擁抱她,甚至願意為這點安慰而付出他所要求的任何代價。

  令她不高興的不是橋迪的話,而是今天他們通話時,他那猶豫和閃爍的口吻。事情即將過去了,這是鐵一般的真實的、彷彿一塊光滑的石頭在一池起漣漪的水底閃動一般清晰的事實。還要多久?她絕望地忖道。

  她走到懸崖邊,急躁的心情使她無法坐在涼亭裡,於是沿著陡峭崎嶇的小徑走向前面的海灘。

  當她覺得心情平靜下來,可以回家的時候上,太陽已經快要下山了。擊打在岩石上的怒濤對她紛擾的情緒竟有奇異的安慰效果,她幾乎不願意返回城堡。

  當她離開樹林時,意外地聽見從大門口通進來的蜿蜒車道上,傳來一陣汽車引擎聲。她知道芮福今晚並沒有客人,但是除非芮福同意,否則這輛白色朋馳轎車是開不進來的。她立即退出通往後院的小徑,快步走向前門。

  當她轉到屋角時,白色的朋馳轎車猛然煞住了。芮福應聲打開前門走下石階。車門開處,出現了兩條修長的美腿,接著一副同樣曼妙的身體映入眼瞼,這個女人身穿式樣簡單而華麗的白色服裝,顯然極為昂貴。

  「芮福親愛的,」這個女人對他露出粲然的笑顏。「我正要到舊金山拜訪潘家,忍不住過來看看你。」她踮起腳尖吻了一下他的嘴唇。「好久不見了。」她的聲音柔和,紫羅蘭色的眸子在完美無暇的臉上有如星晨一般閃動著。她烏黑的關發簡單地綰在腦後,襯托出一張古典的臉龐。

  「不太久,瑪麗。」芮福平靜地道,熟練地回吻她。「巴黎,四個月之前,對嗎?」

  「至少你還記得。」瑪麗嘟著嘴說。「可是你沒在回美國以後就打電話給我,你答應過我的。」

  「我想你不會思念我的,瑪麗。」芮福懶洋洋地說道。「我聽說有一個職業網球高手正在照顧你。」

  「他很有趣,但他不是你,芮福。」她溫柔地說,紫蘭色的美目熠熠生輝。「他們都不像你。要不是聽說你最近把全副心思都擺在孟黛安身上,我會跟著你來舊金山的。上周我在洛山機的宴會中遇見黛安,真叫我吃了一驚呢!」

  「吃驚?我深信你也清楚我們之間的羅曼史算不上驚天動地。」他說道。「那比較……」他突然住了口,看見琴娜正狐疑地站在幾碼外。他露出如蒙大赦的神情,但立刻又轉換成不耐煩。「你走了幾個鐘頭,到底躲到哪兒去了?」他無視於懷中的黑髮尤物,彷彿她根本不存在。「我正要叫安全人員去找呢!你就不知道要先告訴人家你要去哪裡嗎?」

  琴娜看見另一個女人露出有趣的笑容,臉上不禁泛起紅暈。「我去海灘。」她僵硬地說道,怒沖沖地瞪著他。「我覺得散步沒必要徵得同意。」她昂著下巴向前走。「恕我失陪了,我想我該換衣服吃晚餐了。」要不是芮福拉著她,她原可以傲然走過這兩個人面前的。

  「等一下,」芮福說道。「先讓我介紹一下我們的客人。」他伸臂攬住她,不讓她溜走。「琴娜,這位是戴瑪麗伯爵夫人,老朋友。」他掀掀唇角。「我相信黛安把琴娜的事都告訴你了,瑪麗。」

  「她的確的說過她。」瑪麗淡淡地說道,以高高在上的姿態打量頭髮凌亂、穿著牛仔褲的琴娜。「她並不如我想像的,康小姐。」

  拿她與芮福的其他女人相比較,她一定更像個野孩子,琴娜不悅地想道。難怪這個美女會這麼好奇地注視著她。「是嗎?伯爵夫人?」她說。「很高興認識你。」她掙脫芮福的手。「現在我真的要去換衣服了,晚餐時我會再見到你嗎?」

  「如果我受到邀請的話。」伯爵夫人溫柔地說,一面眨眨眼睫毛。

  「當然要請你了。」芮福簡短地說道,他的目光隨著琴娜走向石階。「今晚留下來住一夜,我會叫傅德帶你去客房的。」

  琴娜關上門鬆了一口氣,她穿過門廳,迅速爬上樓梯。她原以為情況不會再糟的,結果卻證明自己料錯了。天曉得今晚這個甜甜的美人八成會死纏著芮福。從她剛才聽到的話看來,伯爵夫人一定是芮福的前任情婦,正急著再上他的床。該死,她為什麼不能再過一星期才出現?在不被迫見到繼任情婦出現的情況下,要離開桑芮福已經夠不好受的了。

  四十五分鐘後,她站在主臥室的長鏡前挑剔地端詳自己。這件天鵝絨禮服是貝殼色的,能完美地襯托出她深色的皮膚和濃密的棕髮。它寬鬆的袖口和低頭可以展露出她的手臂和誘人的胸部,而高雅的曳地長裙則給矛她高貴的氣質。她不假思索地塗上口紅,又刷了些淡紫色的眼影。她本想放下頭髮綰成一個比較成熟的髮型,又想起芮福和她在一起的第一夜對她喃喃訴說的話。不,她還是維持原來的辮子,讓伯爵夫人獨佔絕代的風華好了。她正要拿粉紅色的披肩,才對自己的行為感到震驚。

  她宛如一個急欲爭取主人歡欣的小妾一般地想奪回芮福對她的專注!芮福的前任情婦一出現,她的尊嚴和獨立就完全喪失了。天哪,萬一他真的決定要打擾她怎麼辦?她該怎麼挽回這麼短暫的激情?她甚至未曾意識到芮福對她造成多麼大的影響,直到現在才明白,老天爺,再繼續和他同居一個月,她就會像孟黛安一樣成為桑芮福的玩偶了!

  不!她急忙走進浴室,手指忙著解開辮子。十分鐘後,她滿意地凝望著落在自己肩上的棕色長髮。然後她不假思索地把梳子扔進馬桶,再大步走出浴室。

  幾分鐘後她走進客廳時,唐培特是房裡唯一的人,他一看見她就掛著禮貌的微笑站起身,他欣賞地凝望著她。「真漂亮。」他說著走向房間對面的酒吧。「還是喝番茄汁?」

  「是的,謝謝你。」她說,跟著他走過房間,在一張高腳凳上落座。「芮福呢?」

  培特朝落地窗點點頭。「伯爵夫人決定在晚餐前散散步。」他扮個鬼臉。「天曉得為什麼!外面冷死了,太陽都下山了,而她又不像喜歡運動的人。」

  「也許因為她長途旅行筋骨有些僵硬。」琴娜說道,眼睛避開他。她接過他遞來的杯子,啜一口酸酸的番茄汁。

  「也許吧。」培特哼了一聲,一面替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他從杯沿觀察她,手肘撐在吧檯上。「你知道你是個很有格調的小姐,琴娜,我不知道其他女人在你這種地位時會不會這麼大方。你當然知道她是誰吧?」

  「當然,」琴娜安靜地回答,帶著堅決的微笑仰頭迎視他。「伯爵夫人並不太含蓄。」她又喝了一口飲料。「芮福喜歡怎麼樣就怎麼樣,我們的關係並沒有受到任何限制。」

  培特遺憾地搖搖頭。「要是你看見他今天下午找不到你的模樣,就不會這麼說了。他就像無法接收到一家大公司一樣又吼又叫的。」他把玩著酒杯,眼睛盯著琥珀色的液體。「他顯然吃醋吃得凶。這幾星期我盡量保持低姿態,結果還是很不好受。」

  琴娜的視線落在自己杯中。「我很抱歉給你舔麻煩了,培特,」她歉然的說。「再過一個星期就結束了。你說過芮福要回舊金山,我也要去保留區展開新的工作。」

  培特聳聳肩。「並沒有這麼糟。」他說著伸手撫摸著她柔軟的秀髮。「以前從來沒有看到你把頭發放下來,很漂亮。」

  落地窗關上的聲響有如子彈一般刺耳。琴娜抬起頭看見芮福火冒三丈地走進來,和瑪麗一起。

  瑪麗把芮福的外套從她肩上脫下來交遞給他,綻開一臉媚的笑。「謝謝你,親愛的。」她甜甜的說道。「沒有它我會在外面凍死的,你知道我對冷最敏感了。」她分明話中有話。

  芮福一聲不響地接過外套穿好,眼睛仍舊瞪著房間對面的琴娜。伯爵夫人優雅地走向他們。「替我倒杯威士忌好嗎,培特?」她說著姿態誘人地打個冷顫。「我需要一點能暖和我的東西,這裡比裡維耶拉冷多了。」

  「馬上來,」他說,伸手拿水晶玻璃酒瓶。「桑先生喝什麼嗎?」

  「不要。」芮福死板板地說。他跟著瑪麗走過來,此刻正在琴娜旁邊。「你把頭發放下來了。」他不高興的指控道。

  琴娜點點頭,俯身望著自己的果汁。「我覺得有必要改變一下。」她說。

  「很漂亮,不是嗎?」培特問,一面把酒遞給瑪麗。「她應該經常這樣打扮。」

  「不,」芮福的口氣太刺耳,使得培特和瑪麗都驚詫地看著他。「我比較喜歡辮子。」

  伯爵夫人伸手摸摸自己的髮髻。「你太公平了,芮福,康小姐很美麗。」她柔聲說道,臉上有種志得意滿的神色。「不過我記得你一向喜歡成熟的女性嘛!」

  琴娜平靜地抬起頭迎視芮福憤慨的目光。「你不喜歡太可惜了,」她傲然的抬起下顎。「我說不定會永遠決定放下來。」

  「你會個鬼!」芮福野蠻地說道,看見培特和伯爵夫人失色的表情後,他慢慢地吸一口氣努力恢復鎮定。「我想我現在要喝一杯,培特。」他突兀地說道。「雙份波本酒。」

  至此以後,整晚的情勢就變了。芮福變得悶悶不樂,連伯爵夫人都放棄了,只好把注意力轉向培特。而琴娜只想熬過這個惡夢般的夜晚,不願與芮福發生正面衝突。他坐在桌首一逕瞪著她,目光始終停在她的頭髮上,看來待會兒私下的衝突是免不了的。

  顯然他不打算捱到今晚結束。當他們回到客廳,傅德端來咖啡時,芮福走到琴娜坐的位子將她拖了起來。

  「請各位原諒琴娜跟我,」他說,手握著她的肘彎,將她往落地窗那邊拉。「我們有點事情要談。」

  「可是外面很冷,芮福。」瑪麗急忙說。「你們可以等一下再談嘛?」

  「我們不會去太久的,」芮福邊說邊把落地窗推開。「而且琴娜有披肩。」

  玻璃窗在他們身後關上,芮福並沒有停下腳步。他半推半拉地把她帶出前廊,下了石階往花園走去。直到他們離屋子有段距離之後,他凶狠的表情清晰可見。

  「為什麼,他媽的!」他問道,一面搖憾著她。「為什麼,琴娜?」

  她沒有假裝不瞭解他的意思。「你是不是反應太過火了?」她冷漠地說道。「這只不過是個髮型罷了。」

  「當然不只是這樣,你心裡有數。」他唐突地說道。「那是我的,那一部分的你是我的,該死!」

  「你錯了,芮福。」她說道。「我的任何部分都屬於我一個人,就像你的任何部分都不屬於我。相信伯爵夫人會同意的。」她瞪著他說。

  「我知道你會把瑪麗往我臉上扔。」他粗暴地說道。「她跟這事無關。我沒有請她來,你是我今晚唯一要的女人。這和任何人都不相干。」他的手離開她的肩埋進她的髮間,把她的頭抬起來。他的臉在月光下顯得蒼白而恐怖。「我覺得你是想把我逼瘋,你明知道我會對這件事有什麼反應。」他用力地扯著他的頭髮。「你就想看到我不安。我希望你欣賞夠了,琴娜。剛才進屋的時候我看見培特在把玩你的頭髮,差點把他宰了。你讓他碰你也該死。」

  「有時候我倒希望你能殺了我,」她激動的脫口而出。「任何事都比這樣生活的好。」她的淚水突然滾滾而下。「我再也受不了了,芮福。」

  「你以為我受得了?」他問道。「再過一個星期,你就要頭也不回的走出我的生命。」他痛苦的臉都扭曲了。「你知道我已經開始算日子嗎?老天,好像天快要塌下來似的!」

  他自我厭惡的口氣傷害了她。頭也不回?她將用餘生回顧與他生活的幾個星期。「你不會思念我太久的,」她嘶聲道。「你的新情人已經來待命了。伯爵夫人等不及要安慰你。」

  他的眼中迸出火花。「天殺的,你真狠。」他憤憤地說道,雙手從她的頭髮落下,向後一退。「也許你說得對。也許我不夠買力,甩脫不掉這份迷戀。世上還有別的女人,我幹麼不讓瑪麗發揮她最擅長的?我記得她是非常有趣的。」他的臉色陰沉醜惡。「我又何必等到你離開後以後開始享受?今晚就是最好的機會。」他一旋身飛快地走回屋裡。

  琴娜瞪著他的背影,渾然不覺自己還在流淚。她覺得絕望而麻木,甚至幾乎歡迎這個麻木感。痛苦很快就會襲來。她不假思索地轉過身遠離房子,匆匆穿過花園向樹林走去。她不能回客廳去看芮福和瑪麗的卿卿我我,她無法忍受他們倆人親匿的舉動。

  當她發現自己在海灘上漫無目的的遊蕩時,已不知是多久以後了。海浪撲擊著岩石,濺得她渾身是水,粉紅色的天鵝絨禮服濕漉漉的粘在她身上。她不知在哪裡脫掉高跟鞋,踩在沙上的赤腳感到陣陣逼人寒氣。一定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了,她疲倦地想道,因為月亮的位置比剛才她和芮福在花園爭吵時低了許多。

  她緩緩地沿著蜿蜒的小徑爬到懸崖的頂端,竟覺得昏昏欲睡。她在崖頂上躊躇片刻,然後便離開通往城堡的小徑,向涼亭走去。

  她只朦朧的意識到寒意刺骨,但是分不出是身體抑或是心理感到寒冷。她無力的捲縮在涼亭的長椅上,恍恍惚惚地盼望自己帶著披肩。她一定把它遺落在海灘上了。啊,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寒冷對她反而有一絲撫慰作用,至少她可以擔心眼前這件事,而不必想到芮福與戴瑪麗。她什麼也不能想,如果不想就不會有痛苦。這是很簡單、非常簡單的道理。

  「我的天!」

  這急切的聲音是屬於芮福的,他的語氣急切而嘶啞,使琴娜感到不安。他又生氣了,現在他一天到晚都在生氣。然後她就被抱了起來,壓在他堅硬如石的胸前,臉埋在他厚厚的羊毛衣裡。事情好像不太對勁,她昏沉地想道,記得他在晚餐時穿得是黑西服。不過這清新的男性氣息和擁抱她的手臂的確是芮福,聲音也是芮福的,他不停的在她頭上咕噥著斷斷續續的詛咒,一面飛快地穿過樹林。他又生氣了。

  「不要。」這兩個字居然說得好費力,而且有如耳語一般。

  不過芮福聽見了,他垂下視線擔心地望著她。

  「不要生我的氣。」她有氣無力地說道,把耳朵挨近他的心跳處。「我好累。」

  芮福摟緊她。「你為什麼這樣笨?」他問,在她的太陽穴上輕啄一下。「你幹麼要跑開?我都快急瘋了,我差不多都搜索了十哩的海灘。」

  「對不起。」她睡意朦朧地說道,她眼前的那張陰影中的臉表情好凶狠,嘴唇四周的線條好深。她伸手摸摸那些線條,但即使這動作似乎都嫌太費勁了,於是手又無力地垂下。「我不是存心給你惹麻煩的。」

  「住口,媽的!」芮福粗聲道,腳步愈來愈急了。「看在老天分上,不要說話,琴娜。」她聽話的閉上嘴合上眼睛,像個小孩一樣信任的偎貼在他溫暖的懷中。她一定睡著了,因為下一件她感到的事就是被放在主臥室的雙人床的黑天鵝絨床罩上。

  芮福的手迅速地脫掉她的衣服,把濕透的粉紅色禮服從她頭上扯下來,胡亂地扔在一旁。

  「不要,」她抗議著,勉強睜開沉重的眼皮。「不要這樣,我好冷,芮福。」

  他的手正忙著解她的內衣。「才不只是冷呢!」他沒好氣地說道。「你已經凍僵了。」他低頭看看她沒穿鞋的腳,吸口氣又問道:「你的鞋呢?」

  「不知道,一定是掉在什麼地方了。」她氣若游絲地說道。

  芮福發出另一聲詛咒,一面手忙腳亂的脫掉自己的衣服。他是不是要跟她做愛?她有點累,不過她深信芮福會讓她忘記疲倦的。只要他一碰她,她就渾身火燙,而現在她倒需要一些火,實在太冷了。

  然而她的又被抱起來,這次被抱進浴室。他把她放下,讓她站在地上再打開淋浴間的門調整水溫,一隻手依然摟著她。等水溫達到他滿意的程度後,他把她拉進水花下,再關上淋浴室的門。

  熱水帶著奇妙的溫暖衝向他們,芮福的手溫柔地按摩著她的背和肩膀。她的手鬆松的環在他的腰間迷失在夢幻般的滿足中,陣陣熱氣似乎正在滲入她的骨骼。芮福的手離開她的背,伸到她後面的架子上。然後他把洗髮精倒在她頭上,輕輕地揉搓她吸了鹽水的頭髮,這感覺美極了,她心滿意足地喃喃自語,雙臂加了幾分力。她感到眉毛上印著他一連串的親吻,然後他開始替她沖淨頭髮,他的手小心地護住她的臉和眼睛以免碰到肥皂水,這給她一種受呵護的感覺,於是睜開眼睛想對他說話。

  他專注地皺著眉。「閉上眼睛,」他說道。「你會碰到肥皂水的。」

  她露出幽默的淺笑,同時閉上眼睛,乖順的站在那裡等他沖乾淨她的頭髮。她聽過這種含著關切的低咆,不過那是一頭母獅子在責罵它淘氣的孩子。

  「你好像有擦乾我的習慣。」她好笑地說道。他拋開毛巾,將她裹在另一個條大毛巾裡,再把她放在馬桶座上。

  「要不是你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就沒這個必要了。」他在她頭上纏了塊小毛巾。  「你知道有人在比這種溫和的天氣裡凍死嗎?」他動作俐落的擦乾自己,然後停下來譴責地瞪著她。

  琴娜不由自主地掀起嘴唇笑了。這個男人性格多麼複雜啊!一會兒像個氣呼呼的小男孩,有時候又是她生平僅見的野性男人。

  他把毛巾扔開,又將她抱起來。她覺得自己像一堆衣服一樣,她愉快地想道。芮福把她送上床,再躺到她身邊,用毯子把兩人蓋好。

  「我不能動啦!」她抱怨道,把兩隻手從裹得密密實實的毛毯中掙出來。

  「躺著別動。」他命令道,伸手攬緊她,把臉埋進她的喉旁。

  「可是我覺得像木乃伊一樣。」她分辯著,扭動身子想從大毛巾中掙出來。「芮福,我不能呼吸,其碼讓我……」她猛然住了口。這不可能吧?但是落在她喉嚨上的水珠卻是千真萬確的,芮福貼在她皮膚上的睫毛也是濕的。「芮福?」她不安地問道。

  「我以為你死了。」他的聲音悶悶的。「我以為你從懸崖跌下去了,摔在岩石上,被海水沖走了。我找不到你時幾乎瘋了。該死!你沒有權利這樣對我!」

  「我不是有意要你擔心。」她遲疑地說道,文風不動地躺在他的臂彎裡。「我大概是沒有想到,我只是不想回屋裡去。」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他咆哮道,那痛苦的語氣使她屏住了呼吸。「我知道我今晚在花園裡刺傷、侮辱了你。我想我是有點不正常。」他的手臂收緊。「可是你不必跑開,你也知道我不可能碰瑪麗的。」

  他的聲音中責備的意味使她綻開了笑顏。「我看不出來,」她溫婉地說道。「當時你似乎很堅決。」

  他以極傲慢的態度答道:「你應該知道,除了你我誰都不要。」他倔強的堅持道:   「你沒有權利這樣嚇唬我。」

  「我不會再這樣做了。」她嚴肅地向他保證,聲音中卻出現了笑意。

  「這並不可笑,見鬼。」他說著抬起頭瞪著她。當他與她的目光相遇時,那花崗岩般的神情軟化下來,他的黑眼流露著柔情,嘴角彎出美麗的弧度。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他粗聲的說道。「當我在那個海灘搜索,不知能不能找到你時,我有了一個發現。你知道我們的感情居然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嗎?我發覺自己在這方面成了一流的專家。」

  琴娜覺得自己的心彷彿遭到電擊一般,胸口突然抽動了一下,眼睛也驚訝的圓睜。「芮福。」她輕聲喚道。

  他連忙用唇堵住她。「不,不要說任何話。」他說道。「我知道你沒有這種感覺。但是我發誓如果你還活著,就要把我的感受告訴你。」他把她重新納入懷中,她裹著毛巾的頭靠在他的肩窩裡。「現在睡吧,」他低聲地命令她。「你今晚受夠了。」

  他期望她會這樣靠在他懷裡進入夢鄉,琴娜想,就好像他剛才沒說過那段令人無法置信、不可思議的話似的。她猝然感到非常驕傲,而非常謙卑,這種澎湃的情感令她有些暈眩。

  然後她慢慢地睜開他替她裹的毛巾,手臂伸上去環住他,身子緊緊地貼住他。「我不想睡。」她說道,嘴唇落在他肩頭堅硬的骨骼上。「愛我,芮福。」

  他的身體一僵,旋即緩緩地推開她,嚴峻地俯視著她。「聽著,我剛才那番表白並不是要博得你的同情,」他說道。「也不是在你累慘了之後爭取你的回報。」

  她的手緩緩地在他背上移動,溜向結實的臀部。「那由我來向你爭取一點如何?」她淘氣地問,輕輕捏他一下。

  他震顫地抽了口氣,雙手慢慢地擁緊她。「我們不該這樣做的,我想讓你好好休息一夜,我要照顧你。」

  「你把我照顧的很好,」她向他保證,舌頭輕舔著他溫暖的喉嚨。「現在讓我來照顧你。」她伸出一條腿纏在他身上,他發出一聲來自心靈深處的低吟,衝動地貼緊她,再也無法控制了。

  「琴娜。」他急喘著,臉上充滿慾火。

  「愛我,芮福。」她以輕聲地要求他,這次比較堅持了。「愛我。」然後她用溫暖和甜蜜接納了他。

  即使在最熱情的時刻,琴娜仍覺察芮福在壓抑自己,想要給她他認為她需要的溫柔。但是她卻不甘心,今晚他已經給她太多了,現在該輪到她來施予。今晚她吃了不少苦,知道自己的體力不能維持多久,不過仍足夠給芮福滿足。而要做到這一點,她必須克服他的壓抑,於是她主動挑逗他,直到他拋棄一切顧忌佔有她,而這也正是她期望的。當他顫抖地靠在她身上時,她只覺得心中脹滿了前所未有的滿足。她沒命的摟緊他,不想放開他。

芮福不放心地抬起頭凝視她。「琴娜,你沒有……」

  她搖搖頭,棕眼中盛滿柔情。「沒關係,」她說。「待會兒再說吧!現在我只要抱著你。」

  他在她身側躺下,親匿地圈著她。她感覺他珍貴、潮濕的睫毛貼在她的太陽穴上。「天啊,我希望你沒有那麼做。」他說。「我正在練習自己放你走,本來已經快要成功了。」他的唇在她的頰上摩擦。「現在太遲了,琴娜,現在就算我想放你走也不行了,因為我會崩潰的。」

  琴娜幾乎快要睡著了,一整晚的疲乏再加上此刻溫暖而滿足的滋味使她昏昏欲睡。她只模糊聽見芮福的話,然而她知道有一件事一定要告訴他。她困難地皺起眉頭,想穿過團團的迷霧。然後她才明白自己沒告訴他她愛他,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她都不會離開他的。

  「芮福……」

  「噓,」他打斷她。「睡吧,寶貝,你累壞了。」

  他說的沒錯,她想。她的眼皮再也睜不開了,他們可以等早上再談。明天她要告訴他她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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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琴娜睜開眼睛時,芮福已經走了。她看見桌上的鍾便明白原因何在,現在幾乎一點了。她甩甩頭,掀開被子急急忙忙跳下床。她頭上的毛巾半夜脫落了,如今亂髮披得滿臉。

  她看見鏡中的狼狽相,不禁皺起眉頭,伸手拿梳子使勁地梳著散發,直到它們又像瀑布一樣閃亮為止。二十分鐘後她淋完浴,換上白色牛仔褲和一件桃紅的套頭毛衣,輕快地跑下樓去找芮福。

  培特正穿過大廳走向書房,他聞聲抬起頭微笑道:「很漂亮。」他的眼睛閃閃發亮。「不過在床上睡掉半天,是應該顯得容光煥發。只有我們這種日出而作的農夫才會又瘦又乾,面無人色。」

  「嗯,助理通常都是這麼忙的。」琴娜愉快的同意道。「芮福在嗎?」

培特用手中的奶油色公文夾指指關著書房大門。「他正在跟東京通電話,那邊的發電廠出了點問題。要不要我去問他能不能見你?」

  琴娜聳聳肩,「沒關係。」她說。「待會兒再跟他說話,我想我要去涼亭待一個鐘頭,我去問問傅德,能不能請廚師拿來點麵包和乳酪,」她扮個鬼臉。「上次請他準備野餐時,他給了我足夠餵飽一支軍隊的大餐。」

  「他說不定認為你斯巴達式的刻苦精神對經驗老道的他也是一大侮辱。」培特咧著嘴說。「你把桑家的僕人惹得雞犬不寧,琴娜。」他笑了兩聲。「這倒讓我想起來了,你不會又打算像昨天下午一樣失蹤吧?我恐怕受不了這麼快又要面對桑先生的怒火。」

  「我會在他不發現以前就回來。」她允諾道。「反正你說他忙得恨。」

  「謝啦,」培特說著便往書房走。「目前這個麻煩問題已夠讓他心煩了,他可不再需要什麼刺激了。」

  「伯爵夫人去舊金山了嗎?」琴娜望著他走向書房時,突然問了一句。

  培特點了點頭。「今天一早就走了。」他回首聳肩的拋了話。「從她的表情看來,恐怕不怎麼高興了呢!」

  琴娜愉快地笑了。「真不幸。」她喃喃說。當培特走進書房之後,她幾乎是蹦蹦跳跳地穿過大廳,跑進廚房的。

  三十分鐘後,她坐在涼亭裡咀嚼著鬆脆的麵包和乳酪,一面心滿意足地凝望著海灘。若是這麼美好的世界會出差池,那就太難以置信了。陽光溫煦的照在她臉上,輕風溫柔地拂過她頰上,她的心情和下面的海浪一樣雀躍。

  為什麼如今一切顯得這樣單純呢?幾周來她的情緒晦暗,在對芮福的愛情,以及深恐這份愛會僵化她,限制她自由的恐懼中撕扯著。她不願意重蹈祖母的覆轍,她沒命的抗拒那天鵝絨似的藩籠。如今想來到委實太誇張,也不太足道了。

  一個磐石冷硬的男人只要流一滴淚、說幾句尷尬而不連貫的肺腑之言,就可以融化一切的阻力。她為什麼要害怕?她夠堅強,足以面對芮福給她的任何挑戰。她為什麼不接受命運之神給她的饋贈?他們之間發生的一切是那麼強烈,擊垮了他們所有的隔閡,而選擇激情的結合。這其中一定有理由和目的,大自然的一切都是如此。而她只要以一貫的平靜態度接納它就好。

  她慢吞吞的吃完午餐,勉強站起身。她好想再停留一會兒。尤其是不知道芮福的公事還要處理多久,但是她答應過培特,而且萬一芮福忙完了,說不定也急著想見她。當她回到屋裡時,迎面而來的是傅德,他一向沒表情的臉上竟然佈滿了擔憂的線條。她的滿足感霎時消失,代起而來的是冰冷的不祥。

  「你回來了,康小姐。」他說道,口氣中有著明顯的寬慰。「我正要去找你,唐先生說你在涼亭。有一位橋迪先生打電話來,說有急事找你。他要求你馬上給他回電話,可是我在找你的時候,桑先生又叫你去書房見他。」

  橋迪。琴娜感到全身竄過一陣涼意,恐懼感使她腹部的肌肉絞縮成一團。「噢,不,」她焦急地說。「不要是現在。」橋迪打電話來只有一個原因。先是昨天他在電話中的口氣怪怪的,然後又是這一通緊急電話。「我馬上回通電話給他。」她說完便匆匆地與傅德擦身而過,直奔大廳的電話。

  他跟她身後。「可是桑先生堅持要你在回方先生電話前先去見他。」他抗議著,而她則忙著撥電話。

  「我現在不能跟他說話。」她不耐地說道,聽見對方的電話鈴聲還在一聲又一聲的響著。他為什麼不接聽了?「我待會兒再見他。」

  傅德想再說什麼,繼而便又悄悄離開了

  「橋迪?」她的聲音吵啞,幾乎發不出聲來。

  「都過去了,琴娜。」橋迪說。

  琴娜跌坐在紅木桌上,合上眼睛承受淒涼的感覺奔騰而至。她早知道橋迪會告訴她什麼話,仍徒勞的抱著一線希望。「什麼時候?」

  「昨天下午,幾乎是在你掛了電話之後。」他靜靜地說道。「這星期以來,她愈來愈衰弱。她不想讓你知道。」

  「昨天,」琴娜木然地說道。「那為什麼你不通知我,橋迪?」

  「這是你祖母最後的要求,」橋迪回答。「她要在一切過去之後再告訴你。她昨晚火化了,她說你知道怎麼處理骨灰的。」

  送上山。「是的,我知道。」琴娜輕聲說道。「我搭第一班飛機趕來,橋迪,請你到機場接我好嗎?」

  「沒問題,」他說,然後清清嗓子。「等你確定班機號碼之後再打給我。」

  「謝謝你,橋迪。」她說。「我知道這對你不容易。」

  「她是個了不起的女人,琴娜。」橋迪嚴肅地說道。「能認識她是我的榮幸,我才是應該感謝的。她給我比我給她的更多。」

  「她給我們都很多。」琴娜眨掉淚水說道。「我跟你在甜水鎮見,橋迪。」

  她放回電話筒緩緩地向樓梯走去,從眼角看見傅德憂心忡忡的站在拱廊下,但是直到她走完一半樓梯,他才問口說話。「發生什麼事嗎,康小姐?」他躊躇的問。「有什麼我能做的嗎?」

  「我需要一個人送我去機場,」琴娜說。「我要馬上回奧克拉荷馬,麻煩你替我安排一下好嗎?」

  「當然好,康小姐,」他說。「我這就去辦,要不要派人上來替你整理東西?」

  她搖搖頭。「我只帶幾樣東西。」她答道。「我可以自己整理,十五分鐘後,我就下來。」

  「我會讓車等你的,康小姐。」傅德馬上接口道。

  她只花了幾分鐘整理好衣物,打電話訂好機票之後,套上一件灰褐色夾克便匆匆走出臥室,一面看著手錶。假如她要及時趕赴機場,就只能和芮福簡短的說幾句話了。

她不需要擔心,因為芮福就站在樓梯口,她不由得鬆了口氣。「我正要想你會不會還在與東京通電話呢。」她說道。「我有事跟你說,芮福。」

  「我很高興你願意撥點時間跟我說再見。」芮福諷刺道,一面捏著她的手肘把她往書房裡拖。

  她始終沒有注意到他氣得臉色發青,週身彷彿環繞著一圈電流。「我當然要跟你說話。」琴娜回答,一面迷惘的看看他。「我不會不告而別的,這樣太沒禮貌。」

  他砰的一聲關上門,將她用力轉向他,一臉怒容。「你不願意因為不禮貌而歉疚,是嗎?」他惡狠狠地說道。「不跟老情人道別就去會新情人不夠禮貌。」她震驚的表情似乎更刺激了他的怒氣,於是用力搖撼她一下。「不過你的大學同學不能算是新識,對嗎?」

  「橋迪?」琴娜的大眼中盛滿驚詫與痛苦。她完全忘了芮福對橋迪的醋意,最近發生了太多事,使她壓根兒不記得這回事。「你不瞭解,芮福。我不是回家與情人敘舊,我……」

  「你當然不是,」他咬牙道。「你哪兒都不准去。我不能不讓你給我一個說服你留下的機會,就讓你回去見那個姓方的。我知道昨晚全都怪我不好,可是你不能這樣丟下我。我不准!」

  「我沒空跟你吵,我要去趕飛機。」琴娜硬梆梆的說道,她只覺得在震懾和哀傷之外,又多了一絲憤怒,她難道還沒受夠芮福瘋狂的嫉妒嗎?「看來你根本不想聽我說話,那我就不浪費精神了。」她甩脫他的掌握,把手放在門把上。「我抵達農場後就打電話給你,到時候你也許會比較有心情聽我解釋。」

  她打開書門,他威脅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如果你讓他碰你,我發誓會毀掉他的,琴娜,你可以在你們倆幸福歡聚時刻記住這件事。」

  她回頭用淚光閃閃的眼睛瞟他一眼。「歡聚?」她的聲音哽咽。「我不想指望這次返家有什麼歡樂可言,我祖母昨天去世了,芮福。」

  驚訝、悔恨迅速地取代了芮福的怒火,他瞇起眼睛向前走一步。「琴娜……」

  可是她已經走了。他躊躇半晌,滿臉的煩惱之色,繼而急急跟上去。然而他到達門口時已經太遲了,只見一輛黑色林肯轎車沿著蜿蜒的車道絕塵而去,直奔大門。

  橋迪果然依言到甜水鎮的機場來接她。她宛如尋求庇護的動物一般奔進他懷中。他靜靜地擁著她。一張平板的臉上充滿了憂慮。

  「沒事吧?」他溫和地問,茶褐色的眸子在她疲憊的臉上梭巡。

  她點點頭。「我很好。真高興你能來,橋迪。」她與童年最後一點聯繫似乎也要隨著祖母的去世化為塵煙了。但是橋迪還在這裡,他有一頭凌亂的土黃色的頭髮,似乎永遠也不可能聽話的梳成一個髮型。他的身材又高又瘦,好像無論吃多少東西,仍然無法在這副如柴的瘦骨上添幾兩肉,而即使是他褪色的牛仔褲、乾淨的舊襯衫也是如此熟悉。

  「貨車在停車場。」他說,再摟緊她一下子放開她。「你沒有行李?」

  琴娜搖搖頭,指指自己手中的提包。「我想帶這點東西就夠了。」她淡淡一笑「如果需要,我可以像你借牛仔褲。」

  他點點頭,一面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如果你不會瞧不起這些粗布衣服,歡迎你借用。」他說著看看她身上的高級牛仔褲。「你已經變成一個高貴的淑女了,琴娜。」

  「普通的牛仔褲就可以了。」她安然道,並沒有回答他的疑問。她現在不能想芮福和他共同度過的奢華生活。他們分手的場面太痛苦,他的誤會和不信任對她的傷害太大,她無法保持客觀。況且她的回來是有目的的,在這個目的完成以前,必須撇開任何足以令她分心的情感問題。「告訴我這幾個月的事情,橋迪。我想知道一切。」

  在前往農場的七十哩路途中,橋迪努力回答她各種問題,用簡單清晰的字眼描述祖母最後在世的情況。當貨車終於停在那幢熟悉的磚砌農莊時,已經近黃昏了,他們該說的話也都說完了。

  「你漆過百葉窗。」琴娜在橋迪扶她下車說道,她緩緩走上前廊的台階。

   橋迪點點頭。「今年春天漆的,我想今年秋天可以漆穀倉。」他拉開紗門和綠白雙色大門,往旁邊一站讓她先進屋。「農場地現在是你的了,琴娜。」他說道。「你有沒有想過要拿它怎麼辦?」

  她搖搖頭。「我想我一直認為應該由你接手,橋迪。你一向希望有一座自己的農場,而且這裡更像你的家。我們可以想法子解決這件事。」她回首看看遠方起伏的山巒,此時它正散放著秋季耀眼的色彩。「除了我們的山,我要擁有它。」

  「當然。」橋迪低聲說道。他扭開燈,照亮了寒酸但舒適的客廳。「爐子有湯,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待會兒再說吧。」她說,一面環顧熟悉的環境。這個房間比她記憶中還小,不過其他一切都沒改變。「我想我最好去整理一下祖母的東西。」

  橋迪搖搖頭。「沒什麼可整理的。」他說。「她一發覺自己生病之後,就開始丟東西。她不希望由你來整理。當她病得無法下床時,只剩下幾件紀念品了。她要我把它們全燒掉,現在再也沒有值得追憶的東西了。」

  「她什麼都想到了。」她痛苦地說道,眼中盈滿了熱淚。「她知道我不需要藉東西來懷念她。」她突然一旋身,絕望地嚷了起來:「該死,橋迪,為什麼人不能永遠活下去?她不該死的。」

  橋迪無奈地聳聳肩。「這是個沒有答案的問題。」他說著揉揉後頸。「我沒辦法回答你,琴娜。」他的眼神是溫暖而同情的。「她倒是留給你最後一件工作。殯儀館的人明天會把她的骨灰送給你。」

  她吸了一口長氣。「我等他們。」她說道。「今晚我想睡祖母房間,希望這沒什麼關係。」

  「這是你的家。」橋迪說。「我要去餵家畜了,你要不要一塊兒來。」

  她搖頭道:「我累了,想休息一下。」她脫下外套。「我還要打個電話。」

  「好,」橋迪說著朝門走去。「我一會兒就回來。」

  他離開之後,琴娜慢慢走進臥室。一切正如橋迪所說,簡陋的小房間裡的確沒有什麼值得追憶的東西。它就像旅館房間一樣不帶個人色彩。她把小提包放在四柱大床的白色床單上,把外套擺在上面,再折回客廳,拿起擱在沙發旁邊的電話。

  她思緒紊亂地撥了卡梅爾的電話號碼。雖然她還在氣芮福的行徑,但也渴望澄清他們之間的問題。她必須和芮福談個清楚,得到他的體諒和支持。

  電話那一頭傳來的冷淡聲音是傅德的,不過在她表明自己的身份之後,對方的語氣就溫暖了不少。當他告訴他不能和桑先生、唐先生談話時,似乎有點遺憾。他們兩人在她離開之後就立刻前往舊金山了。

  「我可不可以留下你的口信?」他禮貌地問道。

  「不,我沒有話要留給桑先生。」她說,極力掩飾自己的驚訝和失望。「謝謝你,傅德。」她放下電話站了一會兒,覺得好寂寞。她很清楚芮造福今天沒什麼打算要去舊金山。他驟然離去的唯一可能的理由是他比她所想的還要不高興,甚至不肯留下來等她的電話就急著離開卡梅爾了。

  她吸口氣,毅然挺起肩膀。情況並不比她打電話以前更糟。她必須忘記個人的問題,絕不能讓對未來的疑惑破壞她向過去的道別。

  她轉身快步走出門,下了前廊去找橋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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