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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琳達.霍華]戀戀依人(《廣告新娘》姐妹作)[全文完]

戀戀依人(《廣告新娘》姐妹作)作者:琳達.霍華

羅伯特•坎農相信伊芙•肖是倒賣竊自他軟體公司的機密資訊的集團成員之一。
可就在羅伯特認定她有罪時他們兩個還是走到了一起。
他將她置於自己的監視之 下,並用盡一切手段對她的私人財政施壓,
可這一切都無法阻擋她對他的強烈吸引。
而當她知道真相後,他的那些猜疑與行動又幾乎毀掉了她對他的愛。

第一章

  大衛斯•普萊森不覺得自己是個膽小鬼,可他寧願不打麻藥接受外科手術也不願當面告訴羅伯特•坎農他不得不說的這件事。並不是因為作為坎農公司的最大股東、首席執行管、總裁使得坎農必須為這個壞消息負責;也從沒聽說過坎農會向傳信的人開槍。但是那對冰綠色的雙眸勢必會更加深得發寒,大衛斯從經驗得知那時自己的脊樑骨也會跟著寒起來。坎農素以極端公平聞名,可一旦有人惹怒他,這項讚譽就變為了極端冷酷。大衛斯想不出還有誰得到過他對羅伯特坎農這樣的敬重,可這並不能減輕他此刻的恐懼。

  其他像坎農這樣有權勢的人總是把他們自己隔離於層層助手之後。但像坎農這類有著絕佳自控力及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本事的只要一個守住他辦公室套間的私人助理就夠了。而作為坎農的私人助理已經有八個年頭的菲莉斯•克裏總是以最精確的瑞士表運作著坎農的辦公日程。這個女人高個、精瘦,看不出什麼老態,有著鐵灰的髮色和平滑得像二十歲的面龐。可就大衛斯所知她最小的孩子都已經二十五了,也就是說菲莉斯至少有四十五歲,但僅從外表根本看不出來。她總是處變不驚,工作效率驚人,而且從未在老闆面前流露出過一絲緊張的情緒。此刻,大衛斯無比希望他自己也能有哪怕一點她最後的那項品質。

  他已經預先向菲莉斯確認過坎農可以見他,所以他進來時菲莉斯並沒有感到驚訝。“早上好,普萊森先生。”她迅速拿起聽筒並按下了一個鍵。“普萊森先生到了,先生。”她放回了聽筒站在那裏。“他現在就見你。”而頃刻間,她就以總是嚇到他的那種驚人效率先他一步來到了坎農的辦公室門前,並為他開了門,在他進去後又無聲的將門關上。菲莉斯的態度中沒有一點阿諛奉承的味道,反而讓他覺得就連他進入坎農辦公室這件事都在她的控制之下。當然,事實的確如此。

  坎農的辦公室巨大而奢華,裝修精良。儘管牆上掛著一些傳統的油畫作品,地板上鋪著一塊有兩百年歷史的波斯地毯,但值得稱讚的是整體的印象更傾向於放鬆而非壓迫感。房間的右邊是一個很大的坐席區,區域中間是一個影音中心,不過大衛斯敢肯定坎農從未將這裏的大螢幕電視或錄影機用於工作以外的任何用途。

  牆上那六扇帕拉弟奧式風格的窗子盡收紐約城的無敵美景,使它們看上去更像是六幅畫作。不但窗子本身是藝術品,其上優美的長方形刻花玻璃更是將它們捕捉到的光線化成了無數的鑽石傾瀉下來。坎農那張厚實的辦公桌也是件古董,這張有著精細雕工的黑檀木桌據說可以追溯到十八世紀的羅曼諾夫時代。

  他是一個瘦削、高個的男人,有著黑豹般優雅的舉止和力量。而他濃密的黑髮和淡綠色的雙眸更加強了這種觀感。甚至會有人因此而認為羅伯特坎農是慵懶閒散的,不過那他可就大錯特錯了。

  他站了起來,用指形優美的手以難以置信的力量同大衛斯握手。而大衛斯總是震驚於那鋼鐵般的一握。

  偶爾坎農會邀請他就坐於坐席區,並請他喝杯咖啡。但顯然這一次不在那些偶爾之中,坎農的雙眼已察覺到了大衛斯臉上的緊張情緒;當然了,沒有超凡的讀心術,坎農也做不到今天的這個位子。“我還是要說很高興見到你,大衛斯。”他說道,“但我不認為你是要來告訴我一些令人愉快的消息的。” 

  雖然他的聲音聽來悠閒,但卻令大衛斯的緊張更添十倍。“是的,先生。” 

  “是你的錯嗎?” 

  “不,先生。”他小心翼翼的承認道,“雖然我或許該更早發現。” 

  “那就放鬆點,坐下吧。”羅伯特在入座的同時輕道,“如果不是你的錯,那就不要緊。現在,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 

  大衛斯緊張的坐在了軟皮沙發的邊緣,難以放鬆:“有人在亨特斯維爾倒賣我們為空間站製作的軟體。” 

  坎農從不是個好動的人,但此刻的他更顯沉靜。“有什麼證據嗎?”他問道。“是的,先生。” 

  “知道是誰嗎?” 

  “知道,先生。” 

  “講。”伴著這樣生硬的字眼,坎農靠回了座椅,目光像綠色的雷射光束般緊鎖大衛斯。

  大衛斯講了起來,雖然中途有些結結巴巴,但還是盡力解釋了他起初的疑惑以及接下來在指控嫌疑人之前暗中進行的一些調查。坎農靜靜聽著,大衛斯邊擦著額上的汗水邊陳述著他的偵查結果。

  坎農集團旗下位於阿拉巴馬州亨茨維爾的勁網公司目前正為美國國家宇航局開發一款高度機密的軟體。而這款軟體卻突然在另一家與別國家有牽連的公司手中出現了。這不僅將被歸為商業間諜行為,更涉及到了叛國罪。

  大衛斯把懷疑的矛頭指向了公司經理--蘭德勒•莫瑟。莫瑟去年剛剛離婚,可他的生活品質顯然高得離譜。雖然他的薪水豐厚,可也不致豐厚到即養得起一個家又如他那般瀟灑。為了謹慎起見,大衛斯雇用了一個調查機構,發現了莫瑟的銀行帳戶有大量存款。在追蹤了幾周之後,調查機構報告說他總是定期造訪周邊小鎮甘茨維爾的一個碼頭,就在甘茨維爾湖--田納西河上的一個人工湖邊上。

  而作為這個碼頭的所有者和經營者的是一個名叫伊芙•肖的女人,調查員還沒有從她的銀行帳戶或消費習慣中發現任何可疑之處,這也說明這個伊芙•肖比莫瑟要精明得多。至少有兩次,在莫瑟乘租來的摩托艇離開這個碼頭後,伊芙•肖緊接著會關閉碼頭,開著她自己的船尾隨莫瑟而去。他們總是各自返回,並間隔15分左右的時間。看上去他們像是在大湖中的某處碰過面,這處地方一定足夠他們兩人隱蔽,又便於觀察其他人員的靠近。顯然這樣比在繁忙的碼頭傳遞商業機密安全得多,事實上,碼頭的運作情況也完全允許她在午間不定期的暫時停業。

  當大衛斯完成了他的講述並緊張的坐在那裏按著自己的指節時,坎農的臉看上去更加的僵硬而無表情。“謝謝,大衛斯,”他冷靜地說道,“我會通知聯邦調查局並解決這件事。做得不錯。” 

  大衛斯站了起來,雙臉通紅,“真抱歉我沒能早點發現。” 

  “保障商業機密安全不是你的職責所在,另有人失職了,我會關照這點的。我們真該為你的機敏慶倖。” 

  此刻羅伯特已暗暗決定不僅要給薪水已經很高的大衛斯再次加薪,而且要授予他更多的權力及責任。他已經展示了自己的機敏與果敢,不該不得一點獎賞。“我想聯邦調查局將在今天之內找你談話,所以務必確保我們找得到你。” 

  “是的,先生。” 

  大衛斯剛一離開,羅伯特就用他的私人專線聯繫了聯邦調查局。聯邦調查局在本市保有很大的勢力,他過去也曾有機會同他們合作過。很快他接通了探長,並要求那位探長儘快派兩名最優秀的探員到他的辦公室來。他的音調中沒有流露出一絲憤怒,這都要歸功於他絕佳的自控力。而他的影響力已經達到了對方甚至沒有問為什麼的地步,僅僅是冷靜的保證兩名探員半小時內到。

  之後,他坐了下來,仔細地考慮著所有這些問題。他不希望此刻的怒火燒毀他的理智。情緒失控不僅無用,而且愚蠢至極,羅伯特從不允許自己與愚蠢有任何牽扯。他個人認為他旗下公司的某人銷售機密電腦程式這件事是對他的聲譽的侮辱。他鄙視那些為了金錢而出賣自己國家的人,他將不計一切將這個罪犯繩之以法。不超過十五分鐘,他就制定好了自己的行動計畫。

  兩名探員也在二十分鐘內趕了過來。

  當菲莉斯以內線通知他時,他立刻要他們兩個進來,並吩咐直到這兩位先生離開前,他都不希望受到任何打擾。而生來就該是個完美秘書的她當然不會在這時問為什麼。

  她引導著兩位衣著保守的男士走入了他的辦公室,在他們進去後又無聲的將門關上。

  羅伯特起身迎接他們,同時也用他冷酷難解的目光將他們打量了一番。他很快確定這邊這位三十歲左右,年輕一點的是個吊兒郎當的公務員,不過他眼中的自信還是令羅伯特十分讚賞。那邊老一點的那位大概五十出頭,大半淺棕的髮色都已變灰,他身強體壯,比平常人高出許多。那副金屬框架眼鏡後的藍色雙目顯得有些疲倦,但仍閃著機智威信之光,他可絕對不是什麼等閒之輩。

  老一點的男人對羅伯特伸出手道:“坎農先生?”羅伯特點了點頭後他接著說:“我是威廉•布倫特,聯邦調查局高級探員。這位是李•默里,反間諜特派員。” 

  “反間諜,”羅伯特品道,眼神轉冷,這樣兩名探員組合的出現意味著聯邦調查局已經著手調查勁網公司了,“絕妙的訪客,先生們。請坐。” 

  “也不算什麼訪客,”布倫特探員在入座時帶著一絲同情說道,“可以說像你們這樣的與政府有諸多合作的集團總是會不幸的成為間諜攻擊的主要目標。我也知道你在這方面也有經驗,所以我們想你一定是需要一些專業方面的幫助。” 

  他很棒,羅伯特想。是三句話就能讓人託付性命的那種人。他們想知道他掌握著什麼情況,但他們也不想在他提及勁網公司前不打自招。他們是要仗著這種手勢字謎遊戲假扮無辜,如果他承認發現了公司的這一漏洞,他們可以很自然的呈驚恐狀;如果他沒提,那他們也將藏起他們自己的秘密。

  他不會縱容他們這種見風使舵的做法。“我覺得你們自己已經發現了一些令人不安的資訊了,”他緩緩說道,“我想知道你們為什麼沒有及時與我聯繫。” 

  威廉•布倫特的臉抽動了一下。他曾聽人說過什麼都逃不過羅伯特坎農的雙眼,但他真沒想到這個人會敏銳到這種地步。

  坎農緊盯著他,帶著不容拒絕的神情微挑寒眉索要著他的解釋。

  布倫特極力想要控制這種一邊倒的局面,更試著用狡辯替代解釋混淆視聽,可他驚訝的發現坎農的推動力依然存在。這也讓他進一步領教了坎農的利害。他早知道坎農的大部分情況:他來自體面、富裕的家庭,但憑著自己的商業天賦變得更加富有,而且還有著完美的聲譽;他有許多政法界的朋友,就連這些集權勢於一身的大人們都對他尊重萬分。他們中的一個人曾對布倫特說:“是這樣,如果坎農集團旗下的公司確實出現任何狀況,那就幫我個忙,希望你能在採取任何行動前告知羅伯特坎農本人。” 

  “我做不到,”布倫特回答道,“這會危及此次調查。” 

  “不,正相反,”這個人說道,“我對他的信任足以讓他分享國家的最高機密。事實上,我的確這樣作過,有好幾次,他……幫了我們的忙。” 

  “他也有可能涉及其中,”布倫特警告道,仍在試圖抗拒這個將一個普通的局外人牽扯到阿拉巴馬州的這件日趨嚴重的事故中的主意。

  可他們中的另一個再一次動搖著他的判定:“不,絕不會是羅伯特•坎農。” 

  在查看了由坎農“幫忙”的那些事的種類和數量以及所涉及到的危險之後,布倫特萬般不情願的同意了在他們採取任何實質行動之前一定會通知坎農。但坎農卻意外的先打來了電話,當時他們還不確定他是否已經知道了整件事。他們的計畫是在他說明他把他們招來的目的前保持沉默。

  布倫特很善於讀懂人們的心思,可他面前的坎農根本無從讀起。他的角色應該定位在那種富有、有教養、久經世故的人上,布倫特也曾假定他就是那樣的人,可這一切竟然都只是表像,可無論這層表像下的其他層面是什麼,它們都被很好的隱藏了起來,他只感覺得到它們的存在,可僅僅是這點感覺都依賴於他所查閱的那些關於坎農的機密資料。看著坎農削瘦而英俊的面孔,他竟然連哪怕一絲的情緒都抓不到,只看得到那雙緊盯著他的帶著無限耐心的深邃雙目。

  威廉•布倫特迅速作出了一個決定,並向前傾了傾身子。“坎農先生,我將告訴你比我原先計畫的多得多的情況。我們在你的一個公司有了大麻煩,是位於阿拉巴馬的一個軟體公司--” 

  “也許讓我來告訴你我知道的,”羅伯特以平板的聲音打斷了他,“然後由你來補充。” 

  接著他以冷靜而準確的字句轉述了大衛斯•普萊森告訴他的那些內容。兩位探員同時表示出震驚,他們的表情說明了他們所知的並沒有大衛斯多,這也使得那位年輕探員對羅伯特的崇敬更添幾分。

  當他講完時,威廉•布倫特清了清嗓子,傾身說:“恭喜!你領先了。這對我們的調查將相當有幫助--” 

  “我明早飛抵那裏。”坎農說道。

  布倫特不贊成道:“坎農先生,我很感謝你要提供幫助,但最好還由調查局出面。” 

  “你理解錯了,我不是要去提供幫助,這是我的公司,我的問題,我會自己解決。我僅僅是要把事情的經過以及我將採取的行動告知你們。我不需要浪費時間設個什麼假身份作為調查的掩護,我已經有了。當然,我會隨時通知你們事情的進展。” 

  話還沒說完布倫特就開始已經在搖頭了。“不,不可以。” 

  “誰可以?我不僅熟悉事情的始末,我的出現更不會讓人像看到聯邦調查員那樣警鈴大作。” 

  “這點我明白,坎農先生。” 

  “那我建議你把你所明白的轉告你的上級。”他看了眼手錶,“接下來我另有安排。” 

  他十分肯定當布倫特將這一切報告給他的上級時,絕不會收到驚訝的表情,並將因為被告知退後並讓羅伯特坎農處理整件事而懊惱萬分。當然,他們會鼎力相助,並提供觸手可及的後援,但布倫特探員將發現一切都在羅伯特的掌握之中。他用這天接下來的時間完成了他日程表上的工作。菲莉斯為她訂好了一張自由往返於亨茨維爾的機票並預定了當地的酒店。當晚離開前,他看了眼手錶,決定碰碰運氣。雖然此刻是紐約時間八點,但在蒙大拿剛剛六點,而夏日漫長的白晝也意味著牧場的工作要比冬天多得多。

  慶倖的是,電話在響過三聲後被接了起來,他的妹妹慵懶低緩的聲音傳了過來。“鄧肯瘋狂農莊,我是瑪德琳。” 

  羅伯特笑了出來,他聽得到線那頭他的兩個小外甥打鬧的聲音。“忙了一天吧,甜心?” 

  “羅伯特!”愉悅滲入了她的聲音,“沒錯。有興趣無限期招待你的兩個外甥嗎?” 

  “除非他們已經被管教好了。不過,我要出趟門。” 

  “這回去哪兒?” 

  “阿拉巴瑪的亨茨維爾。” 

  她停了一下:“那裏太熱了。” 

  “我已經收到過忠告了。” 

  “甚至是汗流浹背,”她警告道,“想想那有多糟。” 

  他頑固的嘴角在她逗樂的聲音中彎了一下。“我決定碰碰運氣。” 

  “那事情一定很嚴重。大麻煩?” 

  “不算大。” 

  “照顧好自己。” 

  “我會的。如果拖得太久,我會給你我在那邊的電話。” 

  “好的。我愛你。” 

  “我也愛你。”帶著短促的微笑他掛上了電話。這就是瑪德琳,不用問一個問題就能敏感的察覺到他在阿拉巴馬出了狀況。接著又僅用兩句話就傳遞了她的祝福、支援和愛。儘管事實上她只是他沒有血緣關係的繼妹,可是他們之間相互的關懷卻比任何血緣關係都來得牢靠。

  接下來,他打給了他近期的女伴--瓦倫蒂娜•勞倫斯。既然這段關係還沒有進展到足以讓她等他回來的地步,所以此刻最簡單的就是他明確地肯定她的自由去留權。雖然有點遺憾,可瓦倫蒂娜太受歡迎,根本不可能獨身太久。而他預計將在阿拉巴馬停留數周。

  她就是羅伯特最喜歡的那種類型:“良種冠軍馬”--她纖細高挑、胸型小巧,妝容永遠完美得宜,衣著兼具流行與品味,個性讓人如沐春風,同時又和他一樣熱愛戲劇與歌劇。

  他的上一段關係結束於幾個月前,這讓他很不舒服。雖然有事業上的滿足,可比起孤身一人他更喜歡有異性相伴。他對異性有很深的眷戀,靈欲皆然,且更傾向於長久而穩定的關係。他不玩一夜情,甚至蔑視那些樂於一夜風流的笨蛋們。他通常在約會的女士徹底認同他們的戀情前都會克制著自己不與其發生關係。

  瓦倫蒂娜很有風度地接受了他缺席延期的申告,畢竟他們還不算戀人,彼此還不該有什麼約束。他聽得出她聲音中輕柔的遺憾,可她也沒有邀請他在返城後與她聯繫。

  最後的任務完成了。他僵坐了幾分鐘,皺眉思考了這段未至親密的戀情以及還要拖多久他才會有時間關照自己生活中的性致部分,看來前景不容樂觀。

  他對性的態度並不隨意。他強烈的性欲總是受到嚴格的控制;就男女間懸殊的力量而言,一個失控的男人將輕易對女人造成嚴重的傷害,這也是他所不樂見的。他總是緩釋著自己的生理需求和強健力量,並將它們控制於他冷靜而強大的理智之下。他從未追求過女人,不過他會在受到吸引時明確的表示出來,好讓她能有所行動。但是他讓他的女士控制步調,以她要的速度晉級親密的關係。他尊重女性天性中那種將身心完全敞開於一個強壯的男性之前的那種謹慎。而當走到親密結合的那一步時,他會溫柔而閑緩地對待她們,直到她們被完全喚醒。對他來說這種掌控並不難,他可以花費幾小時的時間只是愛撫那嬌柔的肌膚以及迷人的曲線,讓做愛延續到足以滿足他的饑渴,當然,他的同伴也會擁有徹底的享受。

  沒有什麼比首次與新同伴做愛更有趣的。接下來的那些都沒有初次那麼的激情四射、需求強烈。所以每到這一步,他總是會特別關照他的女士,讓她覺得自己是與眾不同的。他從不在令一個女人覺得自己珍貴無比的細節上吝於付出:浪漫的雙人晚餐、燭光、香檳、貼心的禮物以及他全神的注目。當節目最終進行到臥室時,他會用盡所有的技巧與控制力讓她一次又一次的得到滿足,至此,他才允許自己的釋放。想到阿拉巴馬的大麻煩將使他錯失這一切就令他十分惱火。

  一陣敲門聲喚回了他的神志。他抬眼看到菲莉斯探頭進來。“你早該回家了,”他輕責道,“沒必要也留下來。” 

  “郵差送來了你的一個信封,”她說著將其放在了他的辦公桌上,毫不在意他的說辭。不管多晚,她都不會在他離開前下班。

  “回家吧,”他平靜地說道,“這是命令。明天我會打給你。” 

  “我走之前還需要什麼嗎?一壺鮮咖啡?” 

  “不用,我不會待得太晚。” 

  “那麼,旅途愉快。”她微笑著離開了房間。他仍聽得到她在套間外整理雜物以及例行晚間的落鎖的聲音。他可不認為這趟旅行中會有什麼好事發生。此刻他有一種嗜血的復仇欲望。

  他注意到這個馬尼拉紙的信封上沒有回郵地址,打開信封後,幾頁紙滑了出來,有一張粗糙的複製照片、一張事件重述的報告以及他們已掌握的情況,以及一張布倫特探員留的簡條。簡條不僅指出了照片中的那個女人的身份,還告知羅伯特調查局將盡一切力量協助他,而這正是他想要的。

  他拿起那張複製照片仔細看了起來,成像的效果極差,但看得出來上面有個站在碼頭上的女人,背景裏有許多的摩托艇。

  那麼,這位就是伊芙•肖了。她帶著墨鏡,所以讀不出更多的資訊,只除了她有一頭淩亂的金髮以及看上去很壯。不是什麼瑪塔•哈瑞(譯注:MataHari,一戰時活躍於巴黎社交界的德國女間諜,曾以東方色彩的舞姿傾倒眾生),他想。他挑剔的品味令他看不上她挑衣服的眼光以及她乏善可陳的外貌。她看起來更像個女子泥巴摔跤手,一個粗鄙的為貪欲而出賣自己國家的鄉巴佬。

  他俐落地把這幾張紙丟回了信封,萬分期待著將蘭德莫瑟和這個伊芙肖繩之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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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這是個南方典型的悶熱夏日,幾團肥碩的白雲點綴著頭頂湛藍的天空,微風輕擁著雲朵飄蕩,但平靜的湖面卻不為這柔風打動絲毫;鷗鳥盤旋在空中,船隻催眠般地在船塢中上下擺動;多數清晨出門的垂釣者已在正午前返回,可仍有少數頑固分子和一些滑水手們不顧炎熱留在水面上。潮濕而濃重的空氣也更加強烈的散發著湖水及其四周蒼翠群山的味道。 

  伊凡傑琳•肖透過碼頭主屋後有著整片大玻璃的窗子環視著她的領地。每個人無論如何都要有屬於自己的王國,而屬於她的王國正是這些如骨骼般曲折散佈著的船埠和船塢。這方小天地裏發生的一切都逃不出她的眼睛。五年前,當她接手這一切時,這裏敗落不堪,幾乎入不敷出,必須注入新的資金以維持經營。這就意味著要向銀行借一大筆錢,而她用不到一年的時間就打點妥了這一切--引入資金並將其擴充到了前所未有的數目。當然,要經營下去就需要更多的錢,可碼頭目前運作良好。運氣好的話,再過三年她就能繳清所有的銀行貸款。那時,這座毫無債務牽連的碼頭就將完全歸她所有,而她也可以支付更多的開銷以豐富她的資產。她希望一切能照這樣發展下去,可最近水產貿易有大幅的下滑,這都要歸功於那個田納西流域管理局開展的什麼“除草行動”專案,它扼殺了魚類賴以生存和棲息的大量水生植物。

  不過她向來謹慎,從不過分擴張。她的債務仍在可控範圍之內,不像一些自認為漁汛恒久遠的人那樣因擴張過猛而深陷債務的泥沼。她的領地是安全的。

  老維吉爾•都德總是在多數的清晨陪伴著她,他就坐在櫃檯後的搖椅上,用自二十世紀初起他成長歲月中的趣事娛悅著她和她的顧客們。老人雖老彌堅,但畢竟已有近一個世紀的風霜歲月壓在他日益消瘦的肩頭,伊芙擔心再過兩年、最多三年,他就將離她而去了。她從小就認識他,自她有記憶以來他就是這麼老,一直沒什麼變化,仿如這河流山川般不朽;但她太瞭解生命是多麼的短暫與變化無常,因此她無比珍視有維吉爾相伴的這些清晨。維吉爾也十分享受這段時光;他不再像生命中前八十年那樣外出捕魚了,但在這個碼頭上,他依然能靠近這些船隻,能聽到水浪拍打著船埠,能聞到大湖獨特的氣息。

  現在只剩他們兩個,也只有他們彼此,維吉爾已轉入了他的另一段童年逸事。伊芙坐在一個高腳凳上,將大部分的注意力投給了維吉爾,只偶爾將目光瞥向窗外以查看是否有人將船拖向了船埠上的汽油泵。

  側門打開,一個高瘦的男人走了進來。他站了一小會兒,在適應了屋內微暗的光線後摘掉了太陽鏡,接著以黑豹般安靜、閒適的步子向她走來。

  伊芙僅對他投以匆匆的一瞥後便又將注意力轉向了維吉爾,但這一瞥已足以令她全副武裝的戒備起來。她不知道他是誰,但卻立刻認出了他是什麼:他不僅僅是個陌生人,更是個外地人。雖然也有許多北方人在退休後來到甘特斯維爾,享受於這裏溫和的冬季、緩慢的生活步調、低廉的物價以及美妙的湖泊,但他決不會是他們中的一員--至少有一點,他還遠不到退休的年紀。他一定是那種語音沉穩、衣著昂貴、態度傲慢的類型。伊芙見過這類人,可當時卻沒有任何一位給她留下過什麼深刻印象。

  但這一位卻好像不僅止於此,她感覺得出他還另有一些讓她想要在自己背後築一道高牆的品質。 

  他就是危險本身。

  此刻伊芙雖然在衝著維吉爾微笑,可她卻不由自主的品評著這個陌生人。她也曾和壞男孩們一起長大,都是一些冒失鬼和皮皮猴;南方培養出了他們百無禁忌的個性。可這個男人卻有點不同,有點。。。多了些什麼。他並非荷槍實彈以表明他是個危險人物,而是一種渾然天成的品質,而這種性格中的品質自然地閃現在那對令人驚異的淡色雙眸中。 

  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她就是感覺得出他是她的威脅。

  “請原諒。”他說道,低沉的聲音立刻如絲絨般圍繞於她四周。她腹中一緊,一陣微顫輕竄入骨。他的用詞雖然謙恭,可其後的堅定意志卻告訴她他期待著她的立刻回應。

  她再次投給了他輕拒的一瞥。“稍等片刻。”她僅僅禮貌的應了一句,就轉回頭繼續對維吉爾投以真誠的熱情。“之後呢,維吉爾?” 

  羅伯特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的流露,但他的內心卻震驚於這個女人的毫無反應。這太不尋常了。他不習慣於受到任何人的忽視,尤其是個女人的。女人們總是能敏感的覺察到他的出現,並積極對他強烈的男子氣概作著回應。並非虛榮心作祟,可他對於自己對女人的影響還是相當有把握的。他想不出有哪個曾讓他等待過的女人最終沒有為他所擁有的。

  但此刻他很樂意等待並利用這一機會觀察這個女人。

  這就是伊芙•肖,毫無疑問。她坐在櫃檯後的一張高腳凳上,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注在一個坐在搖椅中的老人身上,老人用上了年紀的聲音愉快的誇誇其談著他的年輕歲月。羅伯特眯緊雙眼觀察著她。

  她不是他所預期的那個粗鄙鄉巴佬,或者說,她不粗鄙,不過他保留鄉巴佬的部分。一定是糟糕的攝影技術和不合身的衣服導致了寄給他的那張照片的失真。他本是要進來找一個粗俗無理的女人的,但結果卻並非如此。

  事實上,她……光彩照人。

  這只是混亂的錯覺,也許是因為瀉入這扇大窗子的燦爛陽光在她閃耀的金髮上形成的光圈,點燃了她淡褐色眼眸中央那茶色的深潭;日光愛撫著她如瓷偶般平滑無瑕的金色肌膚--無論錯覺與否,這個女人就是光彩照人。

  她的聲音低沉中帶著一絲焦怒,使羅伯特想起了鮑嘉與巴考爾(譯注:BogieandBacall,美國二十世紀中期著名的銀色夫妻,丈夫鮑嘉曾在婚前出演影片《卡薩布蘭卡(北非碟影)》,二人婚後曾合作出演多部經典影片。請各位看官自行想像經典如山口百惠與三浦友和的電影、夫妻如邁克•道格拉斯與凱薩琳•澤塔鐘斯的組合)的老式電影,同時內心一陣輕蕩。她的語調慵懶而清澈,就像小溪的低語,像穿過林間的風,自然而然的使他想到了捲曲的床單和漫長、熾熱的夜晚。

  望著她,他感到內心的某處已不能自已。

  老人向前傾身,將雙手交疊於拐杖的曲柄上。他退色的藍眸充滿了歡笑以及對舊日美好時光的回憶。

  “沒錯,我們用盡各種手段讓約翰抓狂,可他就是紋絲不動。他有支滿膛的老獵槍,所以我們不敢靠得太近。而且我們還不知道他早已發現只是我們這群小傢伙們在騷擾他。每次他抓起那條槍,我們就像兔子似的逃開,之後再躡手躡腳的潛回來……” 

  羅伯特強迫自己環顧四周以停止接收維吉爾剩餘的故事。

  儘管房子看上去搖搖欲墜,可就這些隨處可見的釣具以及多數被佔用的船塢看來,這裏的生意似乎還很興隆。櫃檯後的小釘板上掛著租賃船隻的引擎鑰匙,每一把都已加簽編號。他猜測著她是如何掌握著誰租了哪一條船的。

  維吉爾還沉醉在他的故事中,拍著膝蓋咯咯笑個不停。伊芙•肖揚頭髮出一聲愉悅的輕呼--就連她的笑聲也同樣低沉。羅伯特忽然意識到自己是多麼習慣於小心掌控著的社交式微笑,與她毫無禁忌的歡笑比起來,那種笑是多麼的刺耳。

  他試著對抗自己不自禁盯著她看的衝動,可奇怪的是這就像對抗呼吸般困難。他也許還能控制一小會兒,可這註定是場必輸的戰役。帶著憤怒與好奇,他放棄了掙扎,由著自己的目光貪婪的凝視著她。

  他以冷漠的表情面對著她,以強烈的自製阻止著他的姿勢或神情流露出自己的任何想法。不幸的是,當他帶著那些想法狂熱地將注意力集中在伊芙•肖身上時,自製已無用武之地,對於四周的一切他已毫無意識,而對維吉爾嘶啞著講述的故事他也充耳不聞。

  她一點都不像能吸引他的那類女人,她甚至還是個叛國者,或者至少是捲入這樁商業間諜案的當事人,他是誓要阻止她,將她繩之以法的。可他就是無法不盯著她看,無法停止那些任性的想法,無法停止他胸中突來的激蕩。空氣中的熱度本已令他汗流浹背,可忽然間他體內的熱度飆升,相較之下,外部的空氣反而變得涼爽。他的皮膚繃得太緊,衣服也束得難受,下體一陣熟悉的悸動使得這熾熱和緊繃顯得更加真實,已遠非幻想中的產物。

  過去他想要的女人雖然性格各異,卻都品味卓然、精於世故。她們看上去都很昂貴--當然她們花得也不少,但他並不介意,甚至樂於以此寵溺她們。這些女人們衣著高雅、香霧繚繞、外形光纖,他的妹妹瑪德琳曾打趣道她們中有幾個看上去就是人體模特,可其實瑪德琳自己就是個標準的衣架子,所以聽到這樣的評論,他更覺有趣而非惱怒。

  伊芙•肖卻正相反,顯然她從不留心自己的穿著。她穿著件超大號的T恤,在腰上打了個結,那條古董級的牛仔褲顏色都快掉光了,更別提她腳上的那雙舊帆船鞋了。她金色的頭髮在陽光下色彩參差,從淺棕一直過度到淺亞麻,其中還包含了深淺不一的黃金色,它們統統被束在一起,潦草的編成了和一根和他的手腕一般粗的辮子披在她背後。她的妝容極淡,不過就這裏濕熱的天氣而言,這種程度都是浪費;而且以她的氣色看來,上妝本就毫無必要。

  該死,她怎麼可以長成這樣?仿佛永遠都是站在聚光燈下,絕對不是因為汗水的閃光,唯一的解釋是光線本身就受到了她的吸引。她的肌膚是輕曬過的奶油金,如同溫暖鮮活的綢緞;就連她的雙眼都淡褐中帶著金棕,一如暗調的黃玉。

  他通常傾向於高挑、纖細的女人;和他一般高,在舞會上、床上都搭得剛好。伊芙•肖卻連五尺四(譯注:大約1.64米)都不到。也不能稱她纖細,唯一浮現他腦中的辭彙是“誘人”、緊接著是美味。自製已放鬆了警惕,此刻的他狂暴的想知道自己究竟是想把她放到床上還是餐桌上,大腦迅速的給了他一個毫不含糊的答案,“是的”,兩者皆是。 

  她是曲線的禮贊,不過分誇張但卻圓潤豐滿,女人味十足。她有著惹眼的腰身、豐盈的雙臀,而非纖纖瘦腰、男孩子氣的臀部。過去他喜歡的是纖巧的雙峰,可現在他卻發現自己對隱現於這件礙事的鬆垮T恤上的柔軟渾圓更加著迷。它們並不豐碩,可每一次身體移動時的彈跳都將他牢牢吸引;它們也非過分糜豔,只是飽滿得剛好誘人發狂。這對柔暖的沉甸將盈滿他的雙手--雙手--已被握成拳,以阻止他此刻碰觸她的急迫。

  她的每一個細部都是為取悅男人而生的,可他卻惱於自己對這份取悅的反應。如果他有這樣的回應,也許莫瑟也是她的俘虜--俘虜而非同夥。他不能忽視這點可能性。

  既然她不是他傾心那類女人,他很氣自己居然想要她。他是來這裏收集送她進監獄的證據的,他不能讓欲望遮住自己的雙眼。這個女人攪進了間諜案這潭渾水,他對她除作嘔外不應有任何感覺。可事實上他卻在與另一種強烈的生理需求作鬥爭,對他來說,此刻一動不動地站在這裏要比行動容易得多。他不想招惹她或引誘她,他想直接把她抓走,帶她到他的棲身之處--曼哈頓一套貴得嚇人的頂層公寓;當男人們還棲身於洞穴時,他們就受著相同本能的驅使,做著相同的事。他要她,無關文明與馴化。這種急迫不斷嘲弄著他的理智與自製。

  他想要忽視這種吸引,可做不到,它太過強烈得難以逾越。可伊芙-肖卻不僅是在忽視他,她甚至對他純男性的注目毫無知覺。她對他的注意大概都比不上一封郵件,這讓他體內每一個挑釁的細胞都活躍了起來。老天明鑒,她“會”是他的。

  身後的門被打開,他邊轉身邊感激著此刻的打擾。一個穿著短褲、涼鞋、T恤衫的年輕女孩走了進來,在經過他時微笑著輕聲說了句“你好”。她的微笑與注目只稍停片刻便轉向了櫃檯後的那兩個人。“過得怎麼樣,萬壽果?今天都遇見誰了?” 

  “好極了,”維吉爾邊答邊握著拐杖緩緩起身,“伯特•馬迪斯留了一會兒,吉布斯家的男孩們也來過。你又讓那些男孩纏著你不放嗎?” 

  “他們現在正和食物呆在車上。”她轉向伊芙道:“我討厭開車,可天氣太熱了,我必須在食物變質前把它們收好。” 

  “沒錯,能推到晚上做的我就不在白天做,”伊芙說,“包括買吃的。再見,維吉爾。留心你的膝蓋,好嗎?下次要再來。” 

  “膝蓋早好多了,”他寬慰她道,“人變老也不是完全沒有樂子可尋,至少這比死強多了。” 

  “改天見,伊芙。”女孩轉身離開時說道,並在經過羅伯特時又給了他一個微笑。

  當老人和女孩離開後,羅伯特漫不經心的靠在了櫃檯邊,口氣溫和地說道:“我猜那是他的孫女。” 

  伊芙搖了搖頭並轉身再次查看著汽油泵。她強烈的意識到此刻自己正與他獨處,這真是可笑,她一天要數十次的單獨接待男性顧客,但從未感到過不安--直到此刻。從他進門起她就敏感的產生了一絲警覺。雖然到目前為止,他並沒有惹出任何麻煩,可她就是放鬆不下來。“是曾孫女。他和她住在一起。很抱歉讓你久等了,但是其他客人也將如此,維吉爾已經九十三歲了,等不了太久了。” 

  “我理解,”他平靜地說道,以免讓她感到不安。接著他伸出了握手的姿勢,其實是想讓她面對他、看著他、真正意識到他、碰觸他。“我是羅伯特•坎農。” 

  她將手伸了出去,慢得足以讓他知道自己這麼是多麼勉強而且僅僅是出於禮貌。她纖涼的手指大力地握住了他的。“伊芙•肖,”她道。他在確保自己牢固而不致傷到她的一握後,迅速放手。這一次的接觸簡短而客套,並且……還不夠。

  她突然轉身走開並輕快地說道:“需要什麼,坎農先生?” 

  來的時候他曾設計了幾套說辭,但此刻一個都不想實踐,他只是若有所思的盯著她的纖背,迅速的調整著他的印象。他曾認為她忽視了他的存在,但現在看來她完全是故意的;不,正相反,她是對他太過警覺,警覺得過了頭。他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全盤計畫改變了。

  開始他到這個碼頭只是為了四處看看,瞭解一下這裏的安全性以及做出相應的規劃,也許再買張垂釣許可證或者地圖什麼的,但所有這一切都在過去的幾分鐘內變了。比起跟蹤莫瑟,他現在更想像膠水一樣緊緊的粘住伊芙-肖。

  她為什麼會對他如此警覺?甚至從一開始,他還沒做自我介紹時就是如此了。腦中唯一合理的解釋是她早知道他是誰了,早就莫名其妙地認識了他,不,除非是有人已經通知她了。如果是這樣,那麼這次行動就比他預期的要複雜的多。但仍不會超過他的能力範圍,不過顯然更具挑戰性。他立刻做出了慣有的閃電般的決定--將這次調查的基地從亨茨維爾移至甘茨維爾。在前蘇聯解體前,他也曾在一些值得紀念的場合中,發現自己受到一些女特務的吸引;帶她們上床是一種冒險,愉悅的那種。當然,危險更助長了刺激。而帶伊芙•肖上床將會是一段永生難忘的韻事。

  “首先,我需要一些資訊,”他說道,並因她依舊沒看著他而生氣,但沒有任何的情緒暗示在此刻自他的聲音中流露出來。他從未在馴服女人上遇到過什麼困難,此時當然也不會。除了一些政府官員外,所有人直到今天都認為他只是一個非常富有的商人;但如果她像他所想的那樣聰明的話,就該迅速看清形勢,並靠到他這邊。這不僅是因為他所能給予的,更因為他背後的情報。一段夏日韻事對她再合適不過了,這也是他所能給予的全部。

  “也許你該去遊客中心看看。”她建議道。

  “也許吧,”他低歎道,“但他們說你就能幫我。” 

  “說不定。”她的口氣很勉強。她可不敢保證所有的事。

  “我要在這裏度個長假,一整個夏天。”他道,“我來這裏的第二個原因是想租一個船塢,不過我還想找人帶我看看這個湖。他們說沒有人比你更熟悉這裏。” 

  她面向他,防備的半垂眼簾盯了過去。“說得沒錯,可我不做導遊。船的事我能幫你,但僅此而已。” 

  從看到他起她就給自己豎起了一道牆,任何事都拒不合作。但此刻他給了她禮貌的一笑,這一笑足以撫慰緊張的女人們好幾年之久。“我可以理解,畢竟你還不認識我。” 

  他看到她的瞳孔因這一笑自然而然的散了開來。現在她不那麼肯定了。“不是這樣的,大部分的顧客我都不認識。” 

  “我想導遊的市價是一百元每小時,外加所有開銷。我願意付雙倍的價錢。” 

  “不是錢的問題,坎農先生。我沒有時間。” 

  知道此刻繼續強迫她不會有任何結果,在追求她之前他還有許多事有待處理。他已確保了她不會將他遺忘,這對於初次的會面已經足夠了。“那麼你能推薦一個導遊嗎?”他問道,並發現她稍稍有了一點放鬆。

  她說出了幾個名字,他牢牢記了下來,因為他確實打算仔細研究一下這段河。接著她說道:“你要看一下現在空閒的船塢嗎?” 

  “是的,當然。”這也是偵察她的安全部署的好機會。

  她拿起了一支便攜電話別在身上,從櫃檯後走了出來。羅伯特靜靜的跟在她身後,他濃重的視線遊蕩在她包於緊身牛仔褲中的渾圓臀部以及優美臀形間。他想像著自己用雙手包覆著她的圓臀的畫面,血液因此而沸騰喧囂。能將他此刻的意志自這種煽情的畫面中抽出真是件了不起的事。

  “你就這樣把你的店留在那兒?”在他們走下船埠時他問道。湖面反射的陽光強烈得讓人睜不開眼,他再次帶上了墨鏡。熱度也高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地步,簡直就是桑拿浴。

  “要是有人開車過來,我能從船埠上看到。”她答道。

  “還有幾個人在這裏工作?” 

  她驚訝的瞥了他一眼,好像難以理解他會這樣問。“我有一個機械師、還有一個在夏天的早晨替我顧店的男孩,不過一開學他就換到下午過來。” 

  “那你一天營業多久?” 

  “從早上六點到晚上八點。” 

  “那可真不短。” 

  “還好。到了冬天我只從八點開到五點。” 

  四個船埠是有篷的,大部分的船塢都被佔用了。各種各樣的船隻在平靜的水面上輕蕩著:有船屋艇、遊艇、浮船、滑水艇和帆船等。左邊是四個有篷的船埠在,他們統一的入口處有一扇上了鎖的大門。右邊是兩個無篷的船埠,供平時的水上交通使用。租賃的船隻被安置在靠近碼頭屋的那條有篷船埠的前排船塢內。

  伊芙打開了大門上的掛鎖後,他們登上了在水中微蕩著的船埠。她安靜的引著他走向了連排的船隻,並指示了那些空著的船塢。最後她問道:“你的船有多大?” 

  他又立刻做出了決定。“我打算買只小點的。要快艇,不要遊艇。你能推薦一個這一區的好代理嗎?” 

  她再次投以他半垂眼簾的一視,但卻又以輕快的口吻說道:“鎮上有幾家船隻代理商,不難找到你想要的。”接著她轉身走回碼頭的辦公室,踏在搖擺船埠上的每一步都穩健而優美。

  羅伯特再一次跟在了她身後,繼續著之前的視覺享受。她也許覺得自己已經擺脫了他,但這絕不可能。雖是意料之內,可他還是十分惱火,這樣混合的情緒形成了一種極不穩定的攻擊欲望,讓他變得更加的警覺、更加的急迫,更甚於過去的任何一次。她將為偷竊他的行為付出代價,不止一種。

  “今晚可以和我共進晚餐嗎?”他以毫無侵略性的語氣問道。她忽然的停了下來,以至於跟在後面的他一下子撞到了她身上。他本可避免這樣的碰撞,可卻故意讓自己的身子衝到了她身上。她踉蹌著失了平衡,他挽著她的腰穩住了她,並將她的背靠在他身上以使她保持平衡。她在他手中,緊貼著他的大腿、股間與小腹,而他品嘗著她的熱度與質感,並感覺到了流經她身體的振顫。“抱歉,”他輕聲道,“我沒有意識到與我共進晚餐是一個如此令人恐懼的提議。” 

  她應該可以有多種回應。如果很勉強,她可以自他兼俱性感氛圍的擁抱中走開;或者她可以急促的斷言他的邀請一點都沒嚇到她,可這些她一樣都沒有做,她只是定在那裏,就好像因他的手握著她的腰而癱瘓麻痹了,只有寧靜在他們之間拉鋸。她又抖了一下,這一微妙的情欲動作使得他的手在她身上繃得更緊,使得他的男性欲望激蕩而喚起。她為什麼不動,為什麼不說點什麼? 

  “伊芙?”他喃道。

  “不,”她突然答道,聲音較平時刺耳,並從他懷裏扭脫開。

  “很抱歉,可我不能和你共進晚餐。” 

  這時一艘船駛入了碼頭,他看著她金色的頭顱轉了過去,她的臉因看到自己的顧客而燃起了微笑。激狂的憤怒同時自他胸中燃起,她就那麼輕易的衝別人微笑,可卻吝於多瞥他一眼。

  她舉起左臂揮舞,羅伯特忽然震驚的盯住了她纖細的左手。

  她帶著一枚結婚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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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伊芙試著將心思放在桌上那本打開的帳簿中,卻根本無法專心於登入當日的收支。一張陰沉、俊削的面容不斷閃現在她的腦海,排擠著那些資料。每次一想到那對充滿掠奪意圖的淡綠色雙眸時,她的胃就開始翻攪,心也跟著狂跳。這是恐懼。雖然他非常有禮,但羅伯特•坎農就像豹一樣善於掩藏自己的天性,她只感覺得到這種天性,卻無法確切的描述出來。他是她的威脅。

  出於原始的本能,她想要讓他們之間保持安全的距離,想要築起重重障礙將他隔離。她為能過上現在的這種穩定生活奮鬥了太久,她不願讓這個陰暗的陌生人擾亂這一切。她的生活如今歸於刻意的平靜,因此她憎恨一切對她自我編織的這種生活方式的威脅。

  她看向老式書桌上的那張小照片。這不是她的結婚照之一,她從未看過自己的結婚照。這張是他們在高中畢業前一年照的。當時有一大群孩子們聚在一起,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泡在水裏,滑水、打鬧、野炊。貝姬•沃特帶來了她媽媽的相機,在那個金色的夏日為他們每個人拍照。馬特拿著一個小冰塊追趕著伊芙,想把它塞進伊芙的上衣裏,可當他終於追上她時,她的掙扎反抗讓冰塊從他手中掉了出去。馬特的手握在了她的腰部,他們一起開懷大笑。貝姬叫了一聲:“嗨,馬特!”就在他們同時自然的看向她時,她捕捉到了這張照片。

  高大的馬特,剛剛擺脫了青春期細長的體態、增加了一些更顯成熟的體重;濃黑的頭髮覆過額頭、露齒的微笑閃耀著光、清澈的藍眸星星般爍亮。他總是在歡笑。伊芙沒有多看向旁邊當時還是小女孩的那個自己一眼,但她看清了馬特擁抱她的方式,他們之間的聯繫明瞭的被刻畫在了這個偶然的瞬間。她又低頭看向左手上那只纖細的金色圓環,馬特。

  從那件事以後的這些年來,再沒有別的人了。她也不想要別人,不感興趣、不受誘惑。她愛的人就在這兒。當然,在這樣的浪漫情懷中她的情感是如此的封閉,即使有哪個男人對她有意,她也完全意識不到——直到羅伯特-坎農登上她的碼頭,並用他冰綠色的寒眸注視著她。縱然他的表情非常冷漠,她還是感覺得到他如鐳射般的關注,感覺得到其中不斷升溫的性感意味。性感,以及另外一些莫名的理由,一些更加危險的理由。

  他在看過船塢後就立刻離開了,但她敢肯定他還會回來。伊芙歎著氣起了床,走出了法式玻璃門。她看到星光在水面上閃爍,並輕快的游走於水邊的平臺之間。夜間柔暖的空氣擁裹著她,潮濕得令人沉醉。她的小屋在河陸的右岸,屋前的臺階直伸向平臺,平臺又連接起了她的私人碼頭和船塢。她坐在了一隻涼椅上,雙腳搭向欄杆,讓恬靜的河流平撫著她的心緒。

  夏天的夜晚並不安靜,各種音響此起彼伏:蟲聲、蛙鳴聲、夜鳥的喧吟聲、魚躍水面的水花四濺聲、樹木發出的沙沙聲、河水自言自語的低訴聲等等,可所有這些聲音中卻又都隱含寧靜。今晚沒有月亮,幽暗蒼穹中的群星隨處可見,它們脆弱的光線在水面閃映出了數以百萬的小鑽石。主河道在離她的碼頭不到60英尺遠的地方彎曲著流經大湖,水流在湖面掀起層層細波。

  她最近的鄰居離這裏有四分之一英里遠,在視線之外的一處小岬角上。她唯一自平臺上看得到的房子也遠在湖的對面,約有一英里的距離。甘茨維爾湖壯闊萬分,它是由田納西流域管理局於三十年代在田納西河上築壩形成,大湖形狀參差、迂回曲折,有著成百上千的小水灣,還有為數眾多的小綠洲星羅於湖上。

  她自出生起就住在這裏。這兒是故鄉、是家、是朋友們的所在、是家族植根近乎兩百年的地方。她知曉這裏季節的步調、河流的脈動。她從不想去其他任何地方,在這裏織就的生活就是她的堡壘。但是現在,她的堡壘受到了來自兩個敵人的威脅,她必須為保衛自己而戰。

  第一個威脅令她十分的氣惱。蘭德勒•莫瑟不是什麼好人。她雖然對這個男人不熟,可她識人的本領從來沒錯過。打一開始她就厭惡他那圓滑的個性,就是他第一次到她這裏租船的時候,可從那時開始的幾個月中,她還沒有對他產生太大的懷疑。是許多小細節漸漸地提醒了她,例如他在駛離碼頭時小心四處觀望的方式;看上去他似乎是在察看水面交通狀況,可事實上,他在看的是停車場和公路。而當他返回時,他的神情中又混雜了某種成功的喜悅以及對緊張的釋懷,就好像他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並僥倖逃脫。

  還有,他的衣服穿得也不對。他努力保持他自認為的休閒釣魚裝,可卻總是搭不對。他帶著魚杆、魚線軸和一個小漁具箱,可就伊芙看來,他從沒用過它們。他當然也從未在返程時帶哪怕一條魚回來,而且每次來這裏時,他魚線上的魚餌都是同一個。而她之所以知道這是同一個是因為上面缺了那個掛魚鉤的裝置。不,莫瑟不是來釣魚的。那他又為什麼要帶著漁具箱呢?唯一合理的解釋是他要以此來偽裝;如果有人看到他,就不會有所質疑。

  因為伊芙對任何構成她領地威脅的事都非常警惕,所以她要知道他為什麼需要偽裝。他是在和已婚的女人幽會嗎?她又否決了這種可能性。因為船隻噪音太大而且很顯眼,用它來赴約實在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如果他的情人的住所太過孤立,用汽車會更好一點。因為這樣一來莫瑟就無須擔心天氣的突變了。如果房子附近有視野之內的鄰居,那麼一隻船在駛入碼頭時會引起更多的注意;河畔居民生來就愛留心陌生船隻。而就水面交通看來,在湖中心幽會也不是個好主意。

  或許,是毒品。也許那個小漁具箱裝滿了可卡因而非釣魚工具。如果他是建立了一個完整的系統,那麼在水域中心販售毒品就是非常安全的;水上巡邏隊不會輕易盯上他,而且就算他們向他靠近,他所要做的就是將證據從另一邊丟入水中。他最危險的時刻就是在船駛入水中的時候,只有這時他才有可能因攜帶毒品被捕。這就是他為什麼不在返航時察看停車場的原因;證據已經消失了。在所有人的眼中,這時的他只是剛享受了一段垂釣之樂而已。

  伊芙並沒有確鑿的證據。她曾兩次試圖跟蹤他,卻總是在眾多的水灣小島間跟丟。可是一旦他是在用她的船隻之一販售或轉運毒品,他就危害到了她的生意。不僅這條船會被沒收,而且公眾輿論也會對碼頭造成不利的影響。船主們會把自己的船移出她的出租船塢;畢竟甘茨維爾地區有足夠多的碼頭供他們停泊,他們很快就能再找到其他的船塢。

  而這兩次莫瑟都是朝著同一個區域前行--群島環繞的馬歇爾郡立公園--一個船隻及易隱匿的地區。伊芙瞭解這片水域的每一寸;她一定能逐漸縮小範圍並找到他。不過就算他在做不法勾當,她也並沒有親自將他緝拿歸案的宏願。她甚至沒有打算要靠得他太進;她已準備了一個高倍的雙筒望遠鏡放在自己的船上。她要在偵查的同時確保自己的安全;如果她的推斷正確,她就會將問題移交給當地的警長,讓他和水上巡邏隊去處理。如此一來,她就能保住自己的聲譽和碼頭了。也許她還是會失去那條船,但她覺得警長也許會看在她舉報莫瑟的面子上把船再還給她。她所要做的就是在指控一個男人進行毒品交易這樣的重罪前眼見為實。

  跟蹤莫瑟的唯一問題是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如果他來的時候她正在碼頭接待其他客人,那麼她就不可能丟下手邊的事跳上自己的船隨他而去。

  不過只要一有機會她就會實踐。但羅伯特•坎農卻是另外一回事。

  她應付不了他。她也不想應付他--這個說話不帶拐彎、目光不夠單純的冷眼男人、這個外鄉人、這個北佬。他令她覺得自己是面對眼鏡蛇的兔子:恐懼的同時卻又著迷。他試著將冷酷隱藏於通吃全球的圓滑禮儀中,但伊芙對這個男人的此項天性確認無疑。

  他要她。志在必得。他決不會在乎是否會在得到她的同時毀了她。

  她輕觸著手上的婚戒。馬特為什麼不活著?雖然這麼多年沒有他,她也挺了過來,繼續著自己的生活,但他的離去已無可避免的改變了她。她變得更堅強了,沒錯,可同時也更疏離,她將自己隔離於其他妄想庇護她的男人之外。不過這些男人也懂得謹守分寸;但坎農不會。

  羅伯特•坎農是她應付不來的麻煩。從一開始,他就在她需要戒備的時候使她分心。最糟的是,他終將突破她的防線並得到他想要的,之後將毫不憐惜的揚長離去。想到這裏,伊芙抖了一下。上一次她是挺過來了;可她不確定還能再來一次。

  今天,當他將雙手置於她的腰間並使她靠向他堅硬的身軀時,她在受驚的同時更因相觸時強烈的歡愉而癱軟。畢竟類似的經歷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她幾乎都忘了這樣輕抵著健碩的男性身軀是多麼的令人迷醉。她震驚於他雙手的灼熱力量以及他身上散發出的男性氣息。當時的她已深陷於此情此景、深陷於曾經的回憶。但她的回憶已太過陳舊,只是關於兩個已不復存的少年。那時她腰間的雙手是馬特的;那些欲罷不能的親吻也是來自於馬特的雙唇。光陰洗白了那些回憶,那些珍貴的,但羅伯特的影像卻是如此鮮刻,鮮刻得令人疼痛。

  此刻最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忽視他,但她也知道這會是他最不能容忍的。

  羅伯特在隔天早上悠閒的踏入了勁網的辦公樓,並對一個三十歲左右的接待員作了自我介紹,這豐滿而機靈的女人立刻撥了一通電話,接著親自將他引向蘭德勒•莫瑟的辦公室。此刻的他充滿了暴戾的情緒,從他看到伊芙•肖手上的那枚結婚戒指開始就如此了,但他還是謝過了這個接待員並給了她溫柔的一笑,她臉紅了。他從不遷怒於無辜者;事實上,他的自控力已經強大到他絕大部分的員工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個有脾氣的人,不過剩下的那些極少數知情者知道得可不容易。

  蘭德勒•莫瑟可不是無辜者。他很快走出了辦公室,在半道上迎接羅伯特,並投以親切的問候:“坎農先生,真是太意外了!沒人通知我們您到了亨茨維爾。您的到來是我們的榮幸!” 

  “不見得。”羅伯特在同莫瑟握手時輕歎道,並故意將握手的力度放得很輕。當他注意到莫瑟個頭不低、長得不賴、頭髮金黃、一派歐式風格的時候,他的情緒愈加惡化。羅伯特駕輕就熟的算計起了莫瑟穿的這身義大利絲質西裝的價錢,並微挑雙眉。這個男人品味不俗。“請進,請進,”莫瑟殷切的將羅伯特迎向他的辦公室,“來杯咖啡?” 

  “謝謝。”羅伯特早就發現這種客套的受邀總能讓下屬有所放鬆。總之,蘭德勒•莫瑟一定在為他的突然出現而焦躁不安;但要讓他平靜下來也很容易。

  莫瑟轉向了他那個看起來很忙的秘書:“翠詩,請拿兩杯咖啡過來。” 

  “好的,您要什麼咖啡,坎農先生?”

  “黑咖啡。”

  接著他們二人一起走入了莫瑟的辦公室,羅伯特坐在了一張舒適的訪客椅上,而非坐在莫瑟辦公桌後的那張大椅子上以彰顯他的地位。“抱歉沒通知你就來打擾。”他冷靜地說道,“我正在這一帶度假,剛好想到來看一看這裏的運作情況。我好像還從沒以個人的名義來過。”

  “我們隨時歡迎您的到來,”莫瑟答到,語氣仍然十分殷切。“您在度假?怎麼會來這裏,尤其是在仲夏。這裏的高溫能殺死人,我想您也注意到了。”

  “還好吧。”羅伯特幾乎都能聽到莫瑟的滿腹狐疑。羅伯特為什麼來這兒?為什麼是現在?他們已經發現莫瑟了?如果是,那他怎麼沒有被捕?羅伯特並不介意莫瑟的狐疑;事實上,這正是他所期待的。

  輕輕的敲門聲響起,翠詩端了兩倍冒著熱氣的咖啡走了進來。她先將羅伯特的遞了出去,接著是莫瑟的。“謝謝。”羅伯特道。莫瑟沒有費心回禮。

  “假期過得如何?”當翠詩走出去並關上身後的門時莫瑟問道。

  羅伯特靠回了座椅,雙腿交疊。他感覺得到莫瑟正在銳利的審視他,他更知道他看到的是什麼:一個衣著優雅、眼神冷酷的高大男人,當然還沒有什麼值得警覺的,除了這次意外的來訪。“我在甘茨維爾湖那邊有套房子,”他用悠閒的口吻說道。這是個謊言,但莫瑟可不知道。“我在幾年前買下的,連同一些土地。以前我從沒來過,只讓我的幾個執行官來住過,他們回去時都只帶著普通的誇張釣魚故事。可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期待著再回來,所以我想我自己也該來釣一釣這裏的魚。”

  “我也聽過那是個不錯的湖。”莫瑟客氣的答道,不過腦子卻轉得更快了一些。

  “看看再說吧,”羅伯特允許自己回了一個很輕的微笑,“似乎是個閒靜的地方。和醫生建議的差不多。” 

  “醫生?” 

  “高血壓。壓力惹的禍。”羅伯特聳了聳肩,“我覺得沒什麼,但醫生堅持要我休一個長假,這裏看起來很像除壓的完美之地。” 

  “沒錯,”莫瑟道,猜疑仍逗留在他眼中,但因羅伯特現身於此的似是而非的解釋稍有釋懷。

  “我們隨時都願見到您,但您真的該聽從醫生的建議。”莫瑟又急著道,“既然您來了,想參觀一下嗎?當然,能看的也不多,就是些程式師和他們的電腦。” 

  羅伯特看了眼自己的手錶,表現得像是還要去什麼地方。“我想我還有些時間,如果不麻煩的話。” 

  “不,一點不麻煩。”莫瑟說著就起了身,急著快點參觀完好打發羅伯特走人。

  即使他還不太瞭解莫瑟,羅伯特想,他也會討厭他;他有著令人不快的圓滑。莫瑟試著以伶牙俐齒、熱誠待人來加以掩飾,但這個男人總覺得自己比任何人都聰明,他態度中的輕蔑總時不時地冒出頭來。他待伊芙也是如此嗎?又或者,無論她有多麼的不善言辭,她的鎮定以及辨別力足以使得莫瑟只能跟著她的調調走? 

  他們很可能是情人,羅伯特想到,即使她已經結婚。如果一個人真的想要一段外遇,婚姻的誓言又怎麼能阻止得了他?一個捲入間諜行動的女人又怎麼會在對丈夫不忠這種事上猶豫呢?很奇怪她已婚的身份沒有在提供給他的資料中提及,不過,又有什麼必要,除非她丈夫也涉嫌其中。顯然他沒有,但不管如何,羅伯特在前一天下午一返回亨茨維爾的飯店就打給了他的調查員,讓他們去調查有關這個男人的一切。他異常的憤怒;在任何情況下,他都不會允許自己與一個已婚的女人有所糾纏,此刻他更不打算降低這個標準。但他也從未像想要伊芙這樣強烈的想要過任何女人,得知自己被剝奪了這項權利使得他此刻的情緒變得更糟。

  莫瑟在引領羅伯特進辦公間參觀的時候溫文沉著,介紹了許多人並解釋了工作的流程。羅伯特利用這次參觀搜集著資訊。並設法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一件事上,他的大腦將伊芙•肖推向一邊,全神貫注於眼前的工作。勁網公司設在一個長體的單層磚體建築內。公司的辦公室在前面,而真正的程式工作在後面,那些電腦天才們正是在此施展著他們奇特的魔法。羅伯特暗中注意了一下這裏的安全設置並予以肯定;監視器有,熱感報警裝置有。想要取得機密材料必須用一張密碼卡,而且還要被搜身檢查。任何紙張檔或移動存儲設備都不被允許帶離辦公樓。程式師下班時所有的程式都被載入主機並保存在一個安全庫中。

  在羅伯特看來,就是這個安全措施讓這整件事都變得非常的簡單;唯一突破系統而不被察覺的方法就是由一個掌控全局的人來操作,一個有權進入安全庫的人:蘭德勒-莫瑟。

  在整個參觀的過程中,他刻意多次看表,參觀剛一結束,他就開了口:“這次參觀很不錯,不過接下來我要見一個承包商,房子有幾處需要修理。也許什麼時候我們能一起打一場高爾夫。” 

  “當然,隨時恭候。,”莫瑟說道,“只要您聯繫我。”羅伯特允許自己釋放了一個輕淺的微笑。“我會的。”他對這次的來訪非常滿意;他並沒有想要做任何實質性的偵查,只是想讓莫瑟知道他到了這裏並親自看一下勁網的安全措施。他手裏當然有原始設計的安全規劃資料,但最好還是查看一下細節並確保他們沒有做任何的變動。他也許需要在夜間潛入這裏,但這並非他最初的計畫,現在看來也不必要了。逮到莫瑟動過這些資料並不能證明任何事;關鍵是要在交易的時候逮到他。就讓他的出現給莫瑟帶來一點緊張吧,緊張的人容易犯錯。

  當羅伯特返回飯店時,來自他的調查員的一個信封已經被放在了前臺。羅伯特步入了空蕩的電梯,在電梯剛向上升時就拆開了信封。他快速流覽著一張單頁檔。資訊非常簡短,馬特•肖,伊芙的丈夫,在二人婚禮的隔天喪生於一起車禍,於十二年前。

  他安靜的將信放回了信封,但一陣難耐的得意已沖遍全身。她是個寡婦!她是自由身。而且,就算她還不知道,她註定是他的。

  一進到房間,他就拿起電話撥了出去,將密謀的下一步推上軌道。

  很抱歉拖了這麼久,事情總是排不開。本想貼幾張甘茨維爾湖的照片,但考慮到本人連斜體字都弄不好,也就作罷。湖真的很美,linda一定陪她丈夫來這裏釣過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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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伊芙將頭探出門外。“傑森!”她朝著自己十四歲的外甥吼道,“停止打鬧。現在!”

  “哦,好吧,”他不情願的應了聲,伊芙將頭縮了回去,但仍留意著傑森。她喜歡這個孩子,但她也沒忘記他只是個孩子,像個小跳蚤般的四處探索跳越,還帶著青春期早期特有的難以統禦的能量與笨拙。而她的外甥女,佩姬,卻更樂於和她坐在屋裏吹著冷氣。這時傑森的幾個同伴們來了,他們帶著傑森一起上了船埠,追逐嬉鬧。伊芙希望他們任何一個或者乾脆全掉進河裏算了。

  “他們可真好動。”佩姬用自己所能聚結的所有蔑視說道,而以一個十三歲的孩子來說,這份量可真不少。

  伊芙笑道:“大了就會好起來的。”

  “最好如此。”佩姬厭惡的說道。她將細瘦的長腿放在搖椅上,繼續專注在了手中的那本成人浪漫小說中。即使還掛著一些純真與稚氣,但從她年輕的臉龐上那精妙的線條就看得出,她是個漂亮女孩。佩姬有著同父親一樣的暗色頭髮,勻稱的骨架也將隨著年齡的增長日趨完美。傑森比他的妹妹更好看,不過,他也比其他任何人更好動。

  一艘船停在了碼頭,準備加油。伊芙走出去招呼客人,是一對年輕夫婦,從他們被日光灼傷的程度看來,他們已在水上呆了太久了。當他們付錢離開後,她再次關照了傑森和他的朋友們一眼,此時的他們正在一條船埠上溜達,暫時忍住了野蠻的打鬧衝動。而就她所瞭解的十多歲男孩而言,別指望這種狀態維持太久。

  這天又是個大熱天。她瞥了一眼無雲的天上那顆耀白的太陽,看來今天是別指望靠下雨降溫了。雖然她只在外面呆了一小會兒,卻已經感覺到頭髮粘在了頸後,她打開門回了屋。這些男孩怎麼能在這麼熱的天呆在戶外,就為了發洩他們無止境的精力? 

  她一進門就停了一下,強光讓她在轉入較暗的空間時產生了片刻的失靈明。佩姬正和什麼人聊著天,她迫切的口吻聽來確實是一個除對自己的家人外一向安靜的女孩所有的。伊芙看到有個男人站在櫃檯前,又過了一會兒她才看到他健壯的身軀和寬闊的肩膀。她還是看不清他的長相,但一陣熟悉的警覺開始在她體內翻滾。“坎農先生。”

  “你好。”他淡綠雙眸的凝視向下滑去,從容的檢視著她今天光裸的雙腿,在炎熱氣溫的壓力下她今天穿了短褲。這通覽的視線讓她感到極不舒服,她轉入了櫃檯後面,將剛才的加油收入放入了收銀機。

  “有什麼面需要嗎?”她問道,但眼睛沒有看著他。她知道佩姬正帶著醒目的興味觀察著他們,也許她也覺察到了伊芙異於往日的待客之道。

  他忽視著她語氣中的疏離。“我買了船,”他停了一下,“你一定還有空閒的船塢吧?”

  “當然。”生意終歸是生意,伊芙想道。她打開了一個抽屜,拿出一份租賃協議。“請填好這個,我會帶你到你的船塢。你上次來的時候看中哪個位置了嗎?”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紙。“沒有,隨便哪個都行,”他仔細讀著手中的協議,隨意答道。協議簡單明瞭,標明了租賃費以及扼要的條款。協議下方是雙方簽名的位置,他的和她的。“有副本嗎?”他問,生意人的本色使得他拒絕在沒有副本的情況下簽署任何東西。

  她聳了聳肩後又拿出了一份協議,並將他手中的那份拿了回來,加了一張複寫紙夾在兩份協議中間,又很快把它們釘在一起後交給了他。在一個自控的微笑後,羅伯特立刻填了起來,包括姓名、住址以及預計的船塢租期,接著在下方簽了名,交還給了她,並拿出自己的錢包。貼在櫃檯上的標識表明了這家碼頭接受所有大眾化信用卡的付款,因此他隨意拿出了一張放在櫃檯上。她在準備刷卡時仍舊沒有看他。羅伯特以掩飾得極好的貪婪欲望注視著她。自他初次見到她起的這三天裏,他總認以為她不可能比他印象中的更可愛,而他也不會受到更強烈的感官衝擊了。但他完全錯了。從他登上碼頭、自玻璃窗內看到她在加油時起,體內的欲望就已緊繃得令他幾乎不能呼吸。她依舊圓潤、金黃、性感得一如異教女神,而他想要她。

  在過去的三天裏他完成了許多事。除了與莫瑟的初次過招之外,他還買了一艘船、一輛車以及一座湖濱的房子。等代理商裝妥新船需要兩天,不過買所房子就快多了,他已在前一天的下午搬了進去。房屋經紀人甚至還沒有從他閃電戰般的決策中恢復過來。但羅伯特不習慣耽擱;效率創造了新的時間記錄,檔一簽妥,亨茨維爾的一家清潔單位就火速趕了過來,徹底的清潔了房子,新的傢俱同時選妥並運抵。同時他又在進程中加入了新的計畫,一個迫使伊芙•肖與蘭德勒•莫瑟落入圈套的計畫。

  伊芙安靜的將信用卡帳單遞給他簽名。在他簽過後還給她時,屋外忽然傳來了驚呼聲。羅伯特望向窗外,看到幾個十多歲的男孩正在船埠上打鬧。“請原諒,”伊芙說著就向門外走去。

  “他們現在有的瞧了。”佩姬吹了聲口哨,跪在了搖椅上。

  伊芙剛走到門邊,就看到傑森笑著推搡著他的一個同伴,同伴也立刻施以相同的還擊,可此時傑森已經轉身,這一推讓他更往前去;他的球鞋刹在了一個靠近船埠邊緣的濕點上。他細長的雙臂滑稽的揮舞著想讓自己轉個方向,但他雙腳忽然踏空,落入了水中。

  “傑森!”

  他太靠近船埠了。伊芙在衝向門外時就注意到了,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的頭撞到了船埠的邊緣,她聽到了足以致人昏厥的撞擊聲。他瘦弱的身軀在半空中猛地被迫彎曲,緊接著就跌落水中,滑入了水面下。

  其中一個男孩大叫了起來,他年輕的聲音有些破啞。當伊芙在濃熱的空氣中搶上前去的時候,她瞥見這群孩子亂作一團,一臉受驚的表情。此刻的船埠竟變得如此的遙遠,雖然她的雙腳踏著木板,可她卻感覺不到自己在前進。她慌亂的搜尋著傑森的落水點,可那裏什麼都沒有,沒有了…… 

  她一個淺跳躍入最後看到傑森入水的位置。她隱約知道自己越潛越遠了,可心裏卻只想著快點找到傑森。千萬不要來不及!上帝啊,千萬不要來不及!她依然能聽到傑森的頭撞上船埠的悶響聲。他很可能已經死了,或是昏迷了。不!不要是傑森!她不能失去他。她無法再經歷一次。

  她換了口氣後繼續下潛,在水中辟路,拼命劃著手四處搜尋。水中的能見度很低,她只能以觸覺定位。她已觸到了泥濘的湖底,並沿此尋找。他肯定在這兒!這兒有船埠的暗色柱子,說明她沒有偏離他入水的位置。

  她的肺部開始疼痛,但她堅持著不願換氣。那會浪費寶貴的時間,傑森沒有多少時間了。

  也許水流將他帶入了船埠下方。

  她在水中猛蹬,將自己驅向了更加昏暗的船埠下方。她的手在前方探索。沒有。

  她的肺部開始灼燒。呼吸的需求幾乎令她難以繼續。但她再一次驅動身體繼續著湖底的搜尋。忽然,什麼東西掃過了她的手。

  她向前探去,是衣料。另一隻手也伸向前,是只胳膊。用盡最後的力氣,她拖著手中柔軟的重負離開船埠的陰影,並死命向上蹬踏。阻力巨大,前進緩慢得令人痛苦;她的肺急需氧氣,她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她已沒了拖他們兩個上岸的力氣,上帝,難道她找到傑森只是為了能同他一起下墜嗎? 

  “抓住你了,”一個深沉、冷靜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抓住了你們兩個。靠在我身上,放鬆。”

  她幾乎動彈不得。他游向不遠處的船埠,而她始終被一隻鋼鐵般的手臂支撐著。男孩子們全都跪著,急切地將手伸向他。“抓住他就行,”她聽到坎農命令道,“不要試著把他弄出水面,讓我來。你們誰快去打911。”

  “我已經打了。”伊芙聽到佩姬答道,這女孩的聲音孱弱而顫抖。

  “好女孩。”他的語氣轉為了輕聲的口令,聲音忽又貼近了她的耳邊,“伊芙,我要你扶住船埠邊。你能做到嗎?”

  她仍在急喘著氣,難以張口說話,只點了點頭。

  “放開傑森。男孩兒們抓住他了,他不會有事的。現在就放。”

  她照做了,他將她的手放在了船埠邊緣,在她死死抓住木板時騰身上了岸。而在她用一隻手將淌水的頭髮撥離眼前時他已將雙手伸到了傑森臂下。“他可能傷到了脊椎。”

  “我知道。”羅伯特面有寒色,“但他已停止了呼吸,如果我們不將他拖上岸作心肺復蘇,他可能就挺不過來了。”

  她大力吞咽並再次點了頭。羅伯特盡可能輕柔的將傑森拉出了水面,他肩頭與手臂的肌肉在濕透的T恤下緊繃。伊芙痛苦的看著僵直的傑森,他的臉已青紫,接著她以僅存的力氣將自己托離了水面。她癱在了傑森身旁,接著又掙扎著跪了起來。“傑森!”

  羅伯特感覺到了這個男孩頸上的微弱脈動。他稍有釋懷,說道:“他有心跳。”接著將男孩的身子放平,捏住了這孩子的鼻子,又用另一隻手壓迫他的胸腔,迫使他張口。接著將嘴移向他發紫的雙唇,謹慎的奮力向他口中吹氣。細弱的胸膛凸起。羅伯特移開嘴,氣流了出來,男孩的胸腔再次陷了回去。

  伊芙伸出了手,又強迫自己縮了回來。她幫不上忙,羅伯特已經做得很好了,她仍舊虛弱而顫抖,這些她做不來。她覺得自己就要因疼痛和絕望而窒息了,而她迫切的想要做些事,任何事。她的雙耳嗡鳴著。她寧願死去也不願再次看著深愛的人在她眼前慢慢死去而自己竟幫不上一點忙。

  羅伯特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剛才的程式,並默默計數。他全神貫注於此,忽視著陷入安靜的孩子們,也不讓自己去想伊芙此刻的沉默、她的靜止不動。這孩子的胸膛隨著每一次強制的呼吸起伏著,這意味著氧氣已進入了他的肺部。他的心在跳動;如果他的頭部或脊骨沒有嚴重受傷,他會好起來的,只要他能自主呼吸。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一分鐘、兩分鐘,突然,男孩的胸膛挺起,抽窒起來。羅伯特迅速撤回身。

  傑森猛烈抽搐著,翻身對著伊芙哽咽嘔吐。她側向一邊,失了平衡,止不住就要摔倒。羅伯特的手迅速越過傑森穩住了她,勁長的手指抓住了她的胳膊,在落水的前一刻截住了她。接著他毫不費力的抓著她越過了傑森的雙腿,將她拉向了他。

  水從傑森的鼻孔和嘴裏冒了出來。他激烈吞咽咳嗽著,接著又吐出一些河水。

  “感謝上帝,”羅伯特平靜地說道,“沒有癱瘓。”

  “是的。”伊芙從他掌中掙脫自己,留著眼淚蹲在了傑森身邊。她輕撫著這個男孩,安慰著他,並注意到了他的腦後流出的鮮血。“沒事了,甜心,”她邊低喃著邊檢查著他的傷口。“只要逢幾針就行了。”她抬起頭,看到佩姬佈滿淚水的慘白面容,“佩姬,替我拿條毛巾好嗎?當心,別跑著去。”

  佩姬吞咽了一下走向碼頭,她沒用跑的,不過也接近於此。

  傑森的咳嗽好了許多,他疲憊的躺了下來,大口吸著氣。伊芙撫摸著他的手臂,不斷對他說著他會好起來。

  佩姬取來了毛巾,伊芙輕輕將它壓在那條很深的傷口上,阻止它繼續流血。“伊-伊芙阿姨?”傑森哽咽著,他的聲音幾乎啞得聽不見。

  “我在這兒。”

  “我能坐起來嗎?”他問,並為受到如此的關注而窘迫。

  “我不確定,”她持保留意見的答道,“你行嗎?”

  慢慢地、小心翼翼地,他坐了起來,但仍很虛弱,羅伯特跪下來支撐著他,並微微轉身讓傑森的背靠著他結實的大腿。“我頭疼。”傑森抱怨道。

  “我想也是。”羅伯特用一種平穩但幾乎感覺得到親切的口氣說道,“你的頭撞到了船埠邊上。”救護車的聲音越來越近,傑森在意識到還有一個他惹出的大麻煩在等著他時眨了眨眼。

  他謹慎的伸手摸了摸腦後的傷。忽而縮了一下,手垂下了身側。“媽媽會抓狂的。”

  “不只是你媽媽,”伊芙答道,“不過,我們倆之間的稍候解決。”

  他看起來羞愧極了,而且試著脫離羅伯特的支撐卻也做不到。緊接著救護人員趕到了,他們帶著醫藥箱匆匆走下船埠。羅伯特拉著伊芙退後,讓醫護人員接手。佩姬伸手環著伊芙的腰,依著孩童尋求寬慰的本能將臉埋進了伊芙的濕衣服內。羅伯特自然的用雙臂圈住了他們兩個,此刻的伊芙太累了、太麻木了,以至於忘了抵抗。她溫順的棲在他的懷抱中。他的力量包容了她;他的熱度撫慰了她。是他救了傑森的命,也許連她的也救了;因為她根本不能確定如果沒有他的幫助,她是否能將傑森救上岸。如果不能,她會就這樣與他一起沉下去,而非放棄他的生命救自己。

  傑森做了一個快速的檢查;接著醫護人員就準備好將他送往醫院。“傷口需要縫合,”他們中的一個對伊芙說道,“他很可能有腦震盪,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至少要在醫院呆一晚。”

  伊芙在羅伯特懷中轉了過來。“我必須打給麗蓓嘉,”她說,“我要和他們一道去。”

  “我載你去,”他安撫著她,“你還需要有人載你回來。”

  “麗蓓嘉可以載我。”她邊說著邊往辦公室走,羅伯特和佩姬跟在她身後走了進去。她拿起聽筒撥了出去,撫弄著自己的前額。“不對,她會陪著傑森。沒關係,我自己開車過去。”

  “這當然行,”他柔聲說道,“但你不會這麼做的,因為我會載你去。”

  她在撥著姐姐的號碼時心煩意亂的看了他一眼。“沒這個必要——貝琪,聽著,傑森從船埠掉進了水裏,頭劃破了。不太嚴重,但需要縫合,醫護人員要帶他去醫院,他們馬上出發。我在醫院和你碰頭。好的,我帶佩姬一道去。好的,拜。”

  她掛上這通電話,又撥了另一個號碼。“克雷格,我是伊芙。你能替我照看碼頭幾個小時嗎?傑森出了意外,我要和他一起去醫院。不,他很好。五分鐘?好的。我現在就走。”

  之後,她動作迅速地自櫃檯下取出了皮包,摸出鑰匙。羅伯特忽然以一個閃電般的動作捉住了她的手,從她掌中取出了鑰匙。“你太虛弱了,”羅伯特以溫柔卻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你剛剛幾乎溺死自己。別在這件事上和我作對,伊芙。”

  很明顯她缺乏同他爭回鑰匙的體力。她灰落落的作出了讓步以節省時間。“好吧。”

  她開的是一輛馬力強勁的四驅卡車,以便於拖拽傾斜的船隻。佩姬跑在前面鑽進了車裏,就好像如果她不最先上車就會被留下來。伊芙很感激這孩子坐到了座位的中間,將她自己夾在了伊芙和羅伯特之間,並系上了安全帶。

  “這是輛直檔車。”伊芙在系自己的安全帶的時候白費力氣的衝口而出。他衝她溫柔一笑,發動引擎,“我應付得來”。

  當然,他可不只是在應付。他換檔平穩,簡直是專家級的。羅伯特-坎農沒有什麼應付不來的事吧,想到這裏,伊芙的心忽然重擊了一下。

  她強迫自己只看路,不看他,認真指示著去醫院的線路。她當然並不真想看他,他黑色的頭髮微醺般的貼在他的頭上,白色的絲質襯衫像第二層皮膚般附在他的肌肉上。他的削瘦只是假像;濕襯衫暴露出了他寬闊的肩膀和胸膛,以及他背部與小腹圓滑堅實的肌肉。她想著他的影像,他身軀的輪廓,這些也許將永遠印在她的腦海中。距離出發才過了十五分鐘嗎?感覺好像一輩子。

  他開得很快,緊跟著救護車駛入了醫院的停車場。醫院雖小但一切都很新,就連羅伯特都難以挑剔。傑森在伊芙趕到他身邊前就被推進了檢查室。

  羅伯特堅定的扶著她並引著她和佩姬往等候席走去。“坐下來,”他道,儘管他的聲音溫和,但卻再一次包含了不容置疑的語氣。“我去取些咖啡。你呢,甜心?”他問佩姬,“一杯軟飲料?”

  佩姬默默點了點頭,接著又搖了起來。“我也可以要咖啡嗎,伊芙阿姨?”她小聲道,“我很冷,或者熱巧克力也行。”

  伊芙點頭答應了她,羅伯特大步走向自動販賣機。她伸手抱住佩姬將她拉向自己,她知道這女孩也因看到自己的哥哥幾乎死去而震驚過度。“別擔心。傑森明天就能回家了,然後他頭疼的抱怨聲會將你吵到天花板上。”

  佩姬用力吸回了眼淚。“我知道。那時的我肯定會發瘋,可現在的我只想讓他快點好起來。

  “他會的,我保證。”

  羅伯特拿著三隻杯子回來了,一隻裝著熱巧克力,另外兩隻裝著咖啡。伊芙和佩姬接過了自己的飲料,他自發的坐在了伊芙的另一邊。當她喝著暖和的飲料時,發現他的糖加的太過慷慨。她瞥向他,發現他也在看她,揣摩著她的反應。“喝下去,”他柔聲道,“你還是有些發抖。”

  因為他說得沒錯,她便沒有多加爭辯的服從了他,並將她冰冷的手指握在杯子上好暖和自己。在吹著冷氣的醫院裏,她的濕衣服讓她冷得難受,她幾乎都要打冷顫了。他也應該感到冷才對,她想道,但她知道他不冷。他的手臂貼著她的,她能感覺到熱量從他的濕衣服上傳過來。

  這一刻是如此的安靜,他感覺到了流經她的冷顫。“我去拿條毯子給你。”他說著起了身。

  她看著他走向接待台同護士講話。他有禮而克制,在不到三十秒的時間內,就手拿毛毯走了回來。他有一種天生的控制力,她想。只肖看一眼那對含冰的綠眸,人們就會對他惟命是從。

  他彎腰將毯子裹在了她身上了,她沒有拒絕。剛做完這些,急診室的門就被打開了。她的姐姐麗蓓嘉急匆匆走了進來,看上去恐懼而緊張。一看到伊芙和佩姬,就立刻朝他們走了過來。“怎麼樣了?”她問到。

  “他正在處置室,”羅伯特替伊芙作了回答,他沉穩的聲音就像同佩姬說話時那樣撫慰人心。“他的後腦需要縫幾針,頭也會很疼。他們很可能會留他過夜,但他的傷不算重”。

  麗蓓嘉轉過身,用她精明的棕色雙眸盯著他,眼含詢問,“你是誰?”

  “這是羅伯特-坎農,”伊夫道,並力圖在介紹時保持冷靜。“是他將我和傑森拖出了水面。坎農先生,這是我姐姐,麗蓓嘉-伍德。”

  麗蓓嘉注意到了羅伯特的濕衣服,又看了看伊芙,發現了妹妹蒼白的臉上現出的緊張。“我先去看看傑森,”她以平常發佈命令的習慣說道,“之後我要詳細的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轉身走向了一位護士,在說明了自己的身份後被帶入了傑森的處置室。

  羅伯特在伊芙身邊坐了下來。“你的姐姐曾在哪個部門服役過嗎?”他問,引出了佩姬一陣緊繃的笑聲。

  “我想這應該被稱為母性情結,”伊芙答道,“她很小就開始照顧我了。”

  “她比你大很多吧,我猜。”

  “五歲。”

  “所以你在她眼中永遠都是‘小妹妹’。”

  “我不介意。”

  “我想也是。喝咖啡吧,”他勸道,並親自將杯子舉到了她的唇邊。

  伊芙喝了幾口,接著投以他嘲弄的一瞥。“你也是個稱職的雞媽媽。”

  他允許自己釋出一個輕笑。“我只照顧自己的。”他話裏有話——這是個警告,如果她機靈得聽得出來的話。

  她沒有立刻跳起來反駁她不是“他的”;反而縮了回去,陷入她的座椅,雙眼直直盯著前方。傑森的遇險喚起了太多舊的回憶,以至於她難以應付眼前的任何事,尤其是關於羅伯特-坎農的。此刻,她只想蜷縮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的頭,在自己能夠面對這一切前先將世界關在外面。也許只要等到夜晚降臨,或者是明天,她就能恢復了。然後她再來擔心他對待她的方式、這種令她難以抗拒的溫柔的佔有。對於坎農,伊芙已經將溫柔歸入了他那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意志中。他兼具溫柔與保護意識,而且不接受挫敗。

  他們安靜的坐著,直到麗蓓嘉走出了處置室加入他們。“他們要留他過夜。”她道,“他有輕微的腦震盪,後腦被剃掉一片頭髮,縫了十針。當然他也不願意說到底發生了什麼,除了咕噥著他掉進了水裏。他到底想瞞什麼?”

  伊芙猶豫著,不知到底該如何告訴麗蓓嘉,而這也給了佩姬足夠的時間接話。“斯科特、傑夫和派翠克來了碼頭,他們在船埠上瘋打瘋鬧。伊芙阿姨曾喊過傑森讓他安分一點,可他們不聽。傑森推了派翠克一下,派翠克又推了回來,傑森滑倒了,頭撞上了船埠,然後掉進了水裏。伊芙阿姨緊跟著跳了下去,他們好像要永遠呆在水裏,然後坎農先生下水找他們。接著伊芙姨浮出了水面,帶著傑森,坎農先生把他們拉上了岸。傑森不呼吸了,媽媽,伊芙姨也幾乎溺水。坎農先生不得不給傑森做人工呼吸,然後傑森就開始咳嗽嘔吐,再然後救護人員就來了。是我撥了911。”她飛快地講完了這一切。

  麗蓓嘉在聽到這個安靜的孩子一下子說了這麼多句話時有點呆住了,不過她也聽出了這段饒舌樂中的恐懼。她坐在了佩姬身邊抱住了她。“你做得對極了。”她稱讚道,佩姬稍有緩釋的歎了口氣。

  麗蓓嘉看著伊芙蒼白、憔悴的面容。“他很好,”她堅決道,“至少現在如此。只要他一好起來,我就要殺了他。或者,先讓他在整個夏天禁足,然後我再殺他。”

  伊芙設法擠出一個微笑。“如果這些他都能挺過來,那我要再來一遍。”

  “說定了。現在,我要你回家換掉這套濕衣服。你看上去比傑森還糟。”

  這一次,她的微笑輕鬆了許多。“天哪,謝謝。”但她知道麗蓓嘉銳利的眼神已經看穿了表面,辨別出了她體內真正的緊張。

  “我會照看好她的,”羅伯特說著起了身,並扶著伊芙站了起來。她真的想要拒絕,可此刻實在太累,她難以採取任何行動。因此她只是勉強同麗蓓嘉和佩姬道了再見,並告訴他們替她吻一下傑森;接著她完全屈服於他,由著他引路離開大樓,接著灼人的午後炙熱沖刷她的全身,就像有白熾燈在烤著她,她快樂的輕顫著。

  羅伯特緊摟著她的腰。“還很冷嗎?”

  “不,我很好,”她輕聲道,“熱度感覺好極了。”

  他打開了卡車門,將他扶上了座位。他雙臂的力量使他輕鬆的將她舉了起來,這也讓她再次輕顫。她閉上了雙眼,把頭靠在車窗上,既想忘記他的存在,又難以抗拒自己的過度疲勞。

  “你不能睡,”他在坐入駕駛座時說道,語氣中多了輕鬆的消遣。“你要指給我回你家的路。”

  她強撐著睜開了眼睛坐了起來,試著給他清晰的路線指引。離開甘茨維爾鎮沒有花多少時間,又過了十五分鐘,他就將卡車停在了她的車道上。她笨拙的試著開門,他先她一步趕了過來,打開門,堅實的手掌牢牢穩住了她的手肘。她下了車,很不情願讓他進屋,但此刻也只好認了。最好能快速的沖澡換衣服,儘快結束這一切。

  他隨她走了進來。“隨便坐吧。”她在走向浴室時慣性的邀請道。“我十五分鐘後就出來。”

  “我坐下來會弄濕這裏,”他說,“你去吧,我上外面的船埠看看,如果可以的話。”

  “當然可以,”她說道,不看著他給出了一個微笑,接著盡速逃向了重獲隱私的臥室。

  羅伯特仔細打量著這扇緊閉的門,她太過提防他了,以至於都不願看著他。這不是他慣於接收的來自女人的回應,不過上帝知道她確有提防他的理由,如果她確實知道他和勁網的關係。如果他當場捉住她,她的罪惡感會更甚。他可以選擇耐心等待,讓時間結果她,可他現在已有了推動整件事的行動中的計畫。因此,他決定用另一種方法安撫她的猜疑,用一種肯定湊效的方法誘惑她。他已計畫好了如何引誘她。而此刻是最好的四處觀察的機會,他要善加利用。

  這棟房子看上去應該有四十年的歷史了,有著外露的橫樑和發亮的硬木地板,但應該重建過,他想道,所以房子的內部才會寬敞而具現代感。她很有園藝天賦,屋內每一個可能之處都擺放著種類各異的室內植物。自他此刻在起居室站立的位置看得到廚房,廚房再往後就是木制平臺,只要穿過兩扇對開的法式門。一條船埠連接起了平臺及船塢。

  她的傢俱陳設簡潔而舒適,並不奢華。他不慌不忙地走向那張老式書桌,極有條理的搜尋了起來,沒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沒有他想要的。如果桌子裏有任何足以指控她的東西時,她當然也不會愚蠢到把他單獨留在屋子裏而抽屜不上鎖。他看了看她的銀行對帳單,沒有什麼不尋常的存款,至少在這家銀行或這張對帳單上沒有。

  桌上放著一張嵌框的小照片。他拿了起來,研究著照片上的這兩個人。其中一個是伊芙——一個非常年輕的伊芙,不過當時已經長得非常誘人了。旁邊的男孩——就只是個男孩而已,應該就是她死了十二年的丈夫。羅伯特更仔細的看了看男孩的臉,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歡笑、幸福,當然還有熱烈的愛。但這個男孩發掘得出他臂中這個女孩所隱現的情欲寶藏嗎?當然不能;一個毛頭小子能做些什麼?不過,羅伯特還是感覺到了不期而至的不悅刺痛,來自嫉妒、來自這個死了很久的男孩,因他為時雖短的富有——伊芙深愛著他,深得足以讓她在過了這麼多年以後還帶著他給的結婚戒指。

  他聽到了淋浴停止的聲音,立刻放回了照片,安靜得走上了平臺。她的地方很不錯,雖非奢華但卻舒適自在。這裏也很隱秘,除了較遠的湖對面有幾處房子外其他地方根本看不到人煙。湖水很藍,映出了蔥郁的群山和湛藍的天空。午後的時光過得飛快,太陽下沉了許多,不過還是白熾灼熱。它很快就將轉為銅紅色了,而草木的氣味也將變得更加濃重。那時,紫色的晚霞將緩和這份熾熱,空氣中將充滿忍冬與玫瑰、青松與綠草的芬芳。時間在這裏放慢了腳步;人們從不匆匆的忙著一件又一件的差事。他只看到這裏的人們坐在自己的門廊前,讀讀報紙、剝剝豆子,偶爾和路過的人招一招手。當然,紐約或者其他大城市的人一定會以為這個地方沒什麼要緊事,可就他看來這裏的人也很忙,只是沒有馬不停蹄的忙。

  他聽到伊芙來到了敞開的法式門前。“我好了。”她說。

  他轉身看向她。她剛洗的頭髮還是濕的,不過已經編好並盤了起來以免弄濕T恤。她將短褲換成了牛仔,T恤是粉紅色的,將她的金色肌膚襯得發光。不過她的雙頰還是有些蒼白,神情略顯緊張。

  “你這裏很不錯。”他道。

  “謝謝。我從公婆那裏繼承來的。”

  儘管他已知到答案,可現在正是盤問資訊的好時機;他不利用才怪。“你結婚了?”他問。

  “守寡。”她轉身退回屋內,羅伯特緊跟其後。

  “哦,我很抱歉。多久以前的事?”

  “十二年前。”

  “我看到桌上的那張照片了。那就是你丈夫嗎?”

  “是的,那是馬特。”她停住了腳步望著照片,一陣難言的悲痛暗淡了她的雙眼。“我們那時還只是孩子。”接著她回了神快步走到門口。“我必須返回碼頭。”

  “我家離這裏只有五英里遠,”他說。“我洗澡換衣服不會花太久時間。”

  她拿了條毛巾上了卡車,把濕座位擦乾後坐上了上去。她沒有多此一舉的向他討回鑰匙;儘管她已平靜到可以開車的事實非常明顯,但這根本沒用。

  他的衣服已經乾得差不多了,至少不再掉水了,但她知道這樣還是不太舒服。她的就曾是如此。她的良心掙扎不已。他不只是救了傑森的命,還有她的,他是為了幫她才讓自己陷入了這一團糟。無論他是如何的令她不安,但她知道她將永遠感激他的快速反應和冷靜決策。

  “謝謝你。”她輕聲說道,眼睛直視前方。“如果不是你,我和傑森也許已經沒命了。”

  “很有可能。”他以一貫的鎮定口吻說道,“你已耗盡體力,根本不可能將他拖上水面。你難道沒想到要先放開它,上來換口氣嗎?”

  “沒有。”這句話乾脆的冒了出來,“我不能那樣做。”他看著她的側臉,看到他表情中愈發加深的緊繃,於是嫺熟的轉了話題。“你姐姐真會將他禁足一整個夏天嗎?”

  伊芙發出一陣笑聲,這段頓挫的小聲音直衝入他的胸懷。“我得說如果只是這樣那他就算走運了。這並不是因為他太過頑皮,而是因為我曾出聲制止可他不聽。”

  “所以這樣算是打破了一條戒律嗎?”

  “差不多。”

  羅伯特打定主意要和這個年輕人談一談關於責任感和不計後果行事的代價,不過他不打算讓伊芙知道。顯然她很護著她的外甥們,而且就算她不說他也知道這不關他的事,他不會喜歡這樣的。因此他和傑森的談話必須私下進行。

  當他停在了新家的車道上時,伊芙感興趣的四處張望著。“這個地方售賣有一年之久了。”她說。

  “那我可真是幸運沒有人比我捷足先登,不是嗎?”他下了車繞了過來,替她開了門。儘管她並不期待他再次做出他們人在醫院時的紳士服務,那畢竟只是特殊情況;而她剛剛在自己家門前下車時也沒有在等著他來開門,那也只是她自己開門的動作不夠麻利。可現在,她卻以女王般的氣勢等待著,就好像他只是在做著該做的事。也許她是只穿著T恤、球鞋、牛仔褲,但這並未折損她絲毫的女性特質;她期待著這位元男士的服務。羅伯特向來樂意以些微謙恭的姿態對待女性,但如果他的同伴拒絕,他也不強求。此刻,他既覺有趣又深深著迷於伊芙此刻的女王風範,非常的南方。

  他直到引著伊芙進門時仍沉思著她剛剛的那段狡猾伎倆。雖然她對他仍十分警惕,但很明顯,在某種程度上她的抵抗減弱了。期望繃緊了他的肌肉,但他刻意的忍住了。現在還不是時候。還不行。

  “別見外,就像在自己家一樣,我去沖澡。”他邀請道,並在給出了一個含糊的微笑時走入了大廳盡頭右手邊的臥室。他毫不懷疑她會像他一樣去做相同的事情,充分利用這次機會來一個迅速的搜查。

  伊芙在他離開後一直站立在起居室的中央,徹底被他那句“就像在自己家一樣”鎮住了。她朝四周望去,試著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這幢房子寬敞而具現代感,單層的磚木建築,是她房子的三倍大。巨大的石砌壁爐鑲在左邊的牆上,高高的煙囪直插入傾斜的教堂式天花板,屋頂那對白色的吊扇攪起一陣柔和的輕風。傢俱看來別致但很順眼,大得足以裝得下像他那麼高的一個人。

  起居室與餐廳被一道由茂盛蕨類植物組成的及腰半牆隔開。兩扇大玻璃窗展示出了屋外的平臺,那裏放置著舒適的座椅、一張連傘的桌子以及更多的植物。她躊躇著走入餐廳,想看更多。開放式的廚房在右邊,這裏簡直是口渴之人所能找到的最完美的綠洲,最現代化的設備在這片綠洲裏閃閃發光。就連最簡單的咖啡機看起來都需要操作者先拿個機械工程學位再來用。早餐區在廚房較遠的一側,放著一個有白瓷面的小桌子。她想像得到他在清晨坐在這裏,讀者報紙、喝著咖啡。兩扇比她家的裝飾得更加繁複的法式門通向早餐區外的平臺。她本可探索更多的區域,但卻拘謹於他的領地。因此,她再次退回了起居室。

  羅伯特放慢了沖澡換衣服的步調,好讓她有足夠的時間四處尋找她想要的;然後她找不到任何東西的事實將減小她的懷疑。如此一來她就會放鬆,而這正是他想要的。

  許多男人,或者是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會在身處她的屋內時有所行動;這時的她通常會處於劣勢,更易受到攻擊。他曾有過這樣的機會,趁她尚未著衣時闖進來。但他卻選擇了等待,他知道當最具危險的情況安然度過後,她會更容易放鬆下來,就像此刻。那時他沒有占她的便宜,所以這使得她也不可能在這時做如此的防備。而且就因為已不設防,她的反應會更加的自然。

  稍後,他停止了閑晃,回到了起居室。但令他意外的是,她幾乎仍舊站在他離開她時的那個位置,臉上的緊張未退去絲毫。她轉身看向他。可愛的金棕色雙眸因沾染著更甚於傑森遇險時的悲痛而加倍暗淡,就好像傷心事剛剛才發生。

  羅伯特在離她幾步遠時頓住了,解讀著那對陰鬱的眼眸。接著他以優雅的速度俐落的走向她,絲毫不留令她躲避他的時間,直接將她拉入懷中。他聽到了她本能的抽氣聲,並在她仰頭張口欲辯時看到了她眼中擴散的警覺,但這份爭辯窒息在了他的口中——他的嘴覆上了她的。

  她在他懷中掙扎,而他溫柔的止住了她的抗爭,將她更牢牢貼向了自己。他小心地在不傷到她的同時加深著雙唇的壓力,直到感覺到她屈服的張開了口。她唇瓣的甜蜜發出一陣電流竄入他體內,沿著他的神經遊走,繃緊了他的肌肉、漲滿了他的欲望。他舔吮著她的嘴,仿效著性感律動緊擁著她,並一遍遍重複著這相同的動作,直到她在他的懷中顫抖融化,直到她的雙唇開始牢牢依附向他。

  她試探性的回應令他感到地轉天旋,而更讓他吃驚的是他不得不掙扎著維持自製。但擁她入懷感覺是如此的完美,該死的她,為什麼要如此柔軟、甜美、曲線玲瓏的剛好嵌於他滿布堅硬肌肉的多棱身軀上。她的嘴比他過去嘗過的任何一個都更甜美,而僅僅是親吻她這麼簡單的動作就將他喚起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

  他不願停下。雖然他還沒計畫要做比親吻更多的事,但他也沒料到自己的反應會如此強烈。他的唇貼著她的揉撚,激烈的想要更多。他聽到了她喉中發出了細碎、無助的聲音;緊接著她就將雙臂圈在了他的頸上,全然偎向了他。她已被喚起的這項認知使得純烈、原始的男性勝利在他體內咆哮。他感覺到了她圓潤堅挺的胸部,堅硬的乳頭抵上了他的胸膛,他將一隻手劃入了她的T恤,罩住了其中一隻渾圓,拇指隔著胸罩薄薄的蕾絲撫弄著她的乳尖。她的身子屈了起來,臀腹緊緊的貼向了他的……忽然,她開始劇烈的掙扎,面露驚色,極力掙脫著想要重獲自由。 

  他放開了她,即使此刻體內的每一個細胞都喧哮著想要更多。“放鬆,”他費力的開口說道,但出口的話語聽來卻低沉暗啞,而呼吸也急促不穩。他試著控制出更多的安心給她。“我不會傷害你的,甜心。”

  伊芙只是向後退去,臉色蒼白,雙唇因他的親吻而腫脹紅潤。她強令自己停止退後,站在原地面對他。他男性的性感張力誘人得幾乎令她止不住想要回到剛剛那個懷抱中,屈服於那種強烈的支配。她意識到了一種毀滅的前兆;他比她預想的要危險得多。

  “不,你會的,”她輕道。她唇齒發顫。“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到底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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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她看上去像要逃跑。為了安撫住她,他後撤了幾步,雙手置於身側放鬆,眼中閃著淡淡的精光。“你是個討人喜愛的女人,甜心。我想你也不會意外我會受到你的吸引吧?至於我想從你這裏得到什麼,既然我剛剛把你抱得這麼緊,這答案應該不言而喻了。”

  她沒有回應他溫柔的撫慰,只是用鬱沉的視線鎖著他的臉,試著從這段圓滑有禮的詭辯中探出真意。毋庸置疑,他就是那種走到哪兒都受歡迎的人,但他只是用這種平滑的表面去隱藏那個真實的他,那個以燎原的激情親吻著她的他。他有著層層的遮掩,這更使得他的動機深不可測。沒錯,他是受她的吸引,可他同時也吸引著她。否認她也陷了進去是很愚蠢的,而伊芙可不是個愚蠢的女人。但她總有一種感覺,他在研究她,依著某種微妙的習慣操縱著她。從一開始她就感覺到了他誓要讓自己走入她生活的決心,而且一路下來他所向披靡。不管他的動機是什麼,都絕對遠不止身體的這麼簡單。

  “我不接受隨意的性愛。”她說。

  他幾乎笑了出來,可這只是那對淡色雙眸中顯露出的一點點跡象,他的嘴角根本沒有牽動一下。“親愛的,我向你保證這和隨意粘不上一點關係,”他停了一下,“你在和別的什麼人約會嗎?”

  她搖了搖頭。“沒有。”

  他並不意外她會否認自己與莫瑟有任何的牽連。“那就沒有問題了,不是嗎?你不能否認你也受到了我的吸引了吧?”

  她揚起下巴,他淡色的雙眸因這個驕傲的動作微微閃動。“綿裏藏針,是嗎?”她態度中立的評論道,“沒錯,我不能否認自己受到了你的吸引。”

  她的論調擾亂了他,使得他給出了一個本不該冒出來的反應。“當我下定決心要得到一樣東西……或一個人時,就非得到不可。”

  似乎是厭於這種口頭的爭辯,她揮手斬斷了他的話。“可能是我說得不夠清楚,我也不要什麼風流韻事。”

  “明智的決定,但就我們這件事有點言重。”他向她走近,她沒有後撤。他輕柔的用一隻手住了她的臉,修長的指尖來回撫摸著她覆著天鵝絨般的面頰。老天,她太動人了,雖非古典美,但卻散發著強烈的女性誘人氣息,他覺得就連她的名字都再合適她不過(譯注:女主名Evie,近似Eve——夏娃)。她是夏娃的化身。難怪亞當會如此輕易的被驅使,可就算他也將品嘗伊芙的禁果,他也決不允許自己如此的軟弱。“我不會強迫你的,”他輕道,“但我會得到你。”

  “如果你不強迫我,那你要怎麼得到我?”她問。

  他雙眉輕挑。“你覺得我該事先給你一些警告?”

  “是的。”

  “有趣的主意,不過我可不打算嘗試。”他用拇指輕擦著她的下唇。“現在,甜心,我們最好先回碼頭。畢竟你有處生意要打理,而我有只船要拖上船埠。”

  他將手收了回來,伊芙轉身鬆了口氣,就好像她剛被豁免了走上角力場的命運。他撫摸她時她的臉是如此的緊繃,她甚至聯想起了當他的手置於她胸上時的那種酥麻感覺。他基於豐富經驗的大膽言論以及對於女人的自信都使她難以招架。

  在返回碼頭的這一路上他們都相當沉默。她恍然感到天色已如此之晚。夏日再長也有終點,太陽就要落山了。儘管浮在地平線上的晚霞預示著一場涼爽的陣雨,但炎熱目前還沒有絲毫退卻的跡象。

  羅伯特那條十八英尺長、有著深色光滑船身的快艇被系在一輛黑色叛逆者吉普後面,還擺在原地。感謝老天它沒有擋在船隻入水道上,否則克雷格可有得忙了。她快步走入碼頭辦公室,克雷格的視線從手中的體育雜誌轉向她。“怎麼樣了?”他起身問道,“那些孩子們說傑森差點被淹死。”

  “有輕微的腦震盪,不過他明天就能回家了,”她說,“謝謝你趕過來。抱歉毀了你今天的安排。”

  “沒關係,”他愉快地說道。克雷格今年十七歲,是一個高壯的黑髮男孩,一開學就將成為一名高年級生了。他已在這裏做了兩年的兼職,業務熟練,把碼頭交給他打理她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 

  “那船是我的,”羅伯特在走進來後說道,“我將在這裏租一個船塢。”他伸出了手。“我是羅伯特-坎農。”

  克雷格給了他結實的一握。“克雷格•福斯特。很高興見到你,坎農先生。你一定就是那個把伊芙和傑森托出水面的人吧。孩子們說他是個高個兒的北方佬。”

  “我就是那個人,”羅伯特確認道,眼中閃出一絲愉悅。

  “我想也是。我來幫你把船弄進船塢吧?”

  “不行,”伊芙說。“我已經佔用你太長的時間了。”

  “可你就是為這付我錢的,”克雷格咧著嘴笑著答道。“反正我來都來了。總之老媽一定不指望我能在晚飯前回去。”他和羅伯特走了出去,兩人像朋友般的聊著天。

  看來孩子們都喜歡羅伯特,伊芙透過窗子看著他們時想道。即使害羞的佩姬和他在一起時都很自在。他並沒有和孩子們平起平坐——他是大人,是權力的象徵——可他不隨便打發他們;而權力與責任永遠被輕鬆的挑在他寬闊的肩頭,她自覺有趣的想道。很明顯他習慣於支配。

  從她自我保護的角度看來,她必須遠離他,可她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來。今天,只用了幾個吻和危險的愛撫,他就向她展示了自己能將她喚起到何種難以自持的地步。她會愛上他的,而這是她最害怕的。不管從身體上還是意志上,他都他是個強壯的男人,更是一個值得去愛的男人。他會偷走她的心,只要稍不留意,只要不全天候戒備。

  她離開了窗前。十二年前,是愛幾乎毀滅了她,幾乎將一切燒成灰燼,而她後來不得不在這堆被遺棄的灰燼上重建起如今這種克制的、自我保護的生活。她不能再來一次了;她已失去了太多所愛之人,以至於不再相信愛或生命能持續到永遠。她不能為鍾愛的人們、那些已然在她心頭的人們做任何事;她的家人、老維吉爾以及她數量有限的一些親密友人。但她可以禁止任何新人的加入並與她產生任何感情上的牽扯。她已付出了太多傷痛的代價,她靈魂只剩珍稀的殘餘。今天她差一點就失去了傑森,這份痛讓她難以承受。麗蓓嘉知道這一切,她已意識到如果當時伊芙找不到傑森,那麼事後她將哀悼的就不只是她的兒子,還有她的親妹妹。這才是麗貝卡對傑森發那麼大火的真正原因。

  而伊芙明白羅伯特•坎農竭盡全力要走入她的生活。他說過,他要在這裏呆上整個夏天;那麼除了一段風流韻事、一段漫長、閒暇的數周內的陪伴,他還要什麼?如果她愛上他,這段韻事會甜蜜一點。但到了夏日的盡頭他將回到原本的生活,而伊芙將繼續留在這裏,徒留一道新傷在她已是千瘡百孔的心上。就感情而言,她難以負擔他。

  原本在碼頭上她總有本事讓自己忙得像個陀螺,但忽然之間她卻一件可忙的事都想不起來了。她已無力辨別身邊的一切,仿佛世界整個顛倒了過來。也許事實就是如此。

  她給醫院撥了通電話,電話接進了傑森的病房。鈴聲才響了一下她的姐姐就接了起來。“他因為頭痛而抱怨個不停,”當伊芙問到傑森的情況時麗蓓嘉輕快地宣佈道。“今晚每過兩個小時我要叫醒他一次,如果不出意外,他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保羅剛走一會兒,他要把佩姬送到他媽媽家,然後再回來。你怎麼樣?還沒恢復過來嗎?”

  “沒有,”伊芙坦白道,即使傑森的遇險不全怪她。“不過我已經不再抖了。”

  “你在家吧?這是不可能的。”

  “還是你瞭解我。”

  “接下來你要讓自己放鬆,”麗蓓嘉訓斥道,“我原希望坎農先生能降得住你。他看起來挺像個發令官。”

  “絕對是世界級的,”伊芙同意道。“碼頭關門後我就去看傑森。想讓我帶什麼給你嗎?一個枕頭、一本書、一個漢堡?”

  “不,我什麼都不需要。別過來了。傑森很好,但你需要回家休息。我是認真的,伊芙。”

  “我也很好呀。”伊芙平緩的答道。“而且我想見傑森,哪怕只是幾分鐘——”她突然放高了聲音,可就在這時,話筒被人抽走了。她轉身看到羅伯特將話筒舉到了耳邊。

  “伍德夫人嗎?羅伯特•坎農。我會留心讓她直接回家的。是的,她還是有些不穩定。”

  “我沒有,”伊芙說著縮緊了目光盯著他。他伸出手輕柔的撫摸著她的面頰。她故意後退讓他碰不到她。

  “我會照看好她的。”他堅定地向麗蓓嘉做著保證,視線從未稍移伊芙的臉龐片刻。“不過我考慮在送她回家之前要先帶她晚餐。我也是這麼想的。再見。”

  他一掛上電話,伊芙就冷冷的說道:“我不喜歡被人當作無用的白癡般對待。”

  “沒這麼回事,”他喃道。

  她沒有因此緩下來,“我猜你認為有你照看我並替我作決定我會覺得安全、覺得受到了保護,而我不會因此覺得受到了侮辱是嗎?”

  羅伯特給出一個濃眉單挑以示好奇的表情,是以掩飾他真正的反應。他真正想要的是繼續煽動她的這種回應,但她輕易的抓住了事情的本質這一事實卻也令他極不自在。她已經證明了自己的機敏過人。“我所認為的,”他謹慎答道,“是你的狀況比你試圖展現在令姐前的更加的危險,而且你還在發抖。如果你再回醫院,你就不得不在嚇到她和傑森前費心掩飾,而那也只會讓你更緊張而已。”

  “但我所認為的,”她答,雙拳緊握,“是面對你比置身於湖底更加的危險。”她金棕色的雙眸冰冷而堅決。

  他再次因她的洞察力而不自在起來。可是,他仍堅信他可以使她軟化並讓步,因此他的語氣轉為了溫柔的誘哄。“即使我為今晚簽署一份休戰協定也不行嗎?沒有親吻甚至牽手。只是一頓晚餐,之後也只是看著你安全的走進家門,而你將得到整晚的安眠。”

  “謝了,不必。我不會和你共進晚餐,我也能自己回家。”

  他對她審視了一番。“那樣的話,休戰協議作廢。”

  起初,他的語氣在她聽來是如此的平靜,平靜得幾乎不像言語。她有了瞬間的躊躇,而這給了他足夠的時間將她帶入懷中,她再次感覺到自己馴服於他剛毅、狡詐的力量。他的身軀如此堅硬;他的掌控小心翼翼卻難以衝破;他潔淨而溫暖的皮膚上散發出的男性氣息更是令她暈眩。她昏沉地感到他的嘴唇在向她的靠近,於是迅速一頭紮入了他的懷中,又在聽到頭頂傳來一陣輕笑後惶惶不安。

  “如此膽小的作為,竟出自一個毫無膽怯的人,”他語帶頑劣。“不過光抱著你也行,山腳也有山腳的風景。”

  她就是膽小鬼,伊芙心想。她怕他,打心眼兒裏怕。她待他的套數完全錯了;他不習慣別人的拒絕,因此她每一次的回拒都只徒增他的堅持。如果她從一開始就隨他起舞,與他相談甚歡,那他早就該覺得無聊並離她而去了。可現在,就算想得再清楚、看得再明白都已於事無補了。

  他的一隻手輕撫著她的背,巧妙地將她迫向自己。承受她再多的重量對他而言都是輕而易舉,而放棄對疲憊堅持至今的抵抗對她而言也是輕而易舉。她抵擋著回擁他的衝動,雙手卻不斷感到傳自他身體的熱力,耳畔更是傳來了他強健的心跳聲,身體也感覺到了他胸膛的呼吸起伏,此刻,這自然的一切正誘人犯罪。

  “羅伯特,”她輕歎道,“不要。”這只是一聲膽怯、害羞、無用的懇求。

  那只手劃上了她的肩頭,輕擦過她敏感的頸側,按揉著她的頸背。“伊芙,”他回以一聲輕歎。“不要什麼?”他不等回應,接著道:“伊芙是你的真名嗎,還是‘夏娃’的昵稱?或者是伊芙林的?管他的,很適合你。”

  他的溫暖與力量還在繼續對她的退卻與意志施展著邪惡的魔法,她閉緊了雙眼。哦,上帝,向他屈服簡直易如反掌。他的技巧一定連魔鬼都自歎弗如。“都不是,只是伊凡傑琳的簡稱。”

  “啊。”這聲短歎是發自內心。他確實並不知道她的全名;在他讀過的報告中都只稱她為伊芙。“伊凡傑琳。嬌弱、脫俗、性感……哀傷。”

  表面上伊芙並沒有回應這段對她名字的分析,但最後那個詞撼動了她。哀傷……是的。這陰暗的數年中她是如此的哀傷,哀傷得甚至分辨不出太陽是否如常閃耀,只因自她內心看來一切皆是灰暗。現在,她看得到陽光;生命無情的流動將她帶離了黑暗,但沒有一天她不感覺到陰影潛伏得多麼的近。

  他用身子輕輕帶著她搖晃,輕得令人難以察覺,卻足以將她緊緊晃入他懷中。他已再次被喚起;她絕不會錯認。她想著應該走開,可在過去的幾分鐘內她已放棄了這一選擇。她太累了,他身體輕柔的動作是如此的撫慰人心,就像一隻停泊船隻的搖擺。這古老的節奏令人難以抗拒,這就如同她無法掌控的最最原始的本能。

  過了一會兒他低聲道:“你要睡著了嗎?”

  “快了,”她不睜眼答。危險之餘,他的擁抱舒服得要命。

  “差不多六點半了。經過了今天這樣的事,我想你的顧客會體諒你提早一會兒關門的。”

  “一個半小時不是‘一會兒’。不,我要照舊一直開到八點。”

  “我陪你。”他極力克制著胸中翻騰的惱火。他自己幾乎不讓任何事干擾到他的工作——事實上,也只有瑪德琳和她的家人例外——可他卻惱火於伊芙要為這個碼頭鞠躬盡瘁。

  “沒這個必要。”

  “我覺得有。”他認真答道。

  “可我還是不會和你共進晚餐。”

  “沒關係。我會把晚餐帶給你。想吃點什麼?”

  她搖了搖頭。“我不太餓,回家後吃個三明治就行了。”

  “那就由我決定。”

  她靠著他胸膛說道:“你總是自然而然的發命令。我猜這是你的日常習慣。”

  “我愛下決定,沒錯。”

  “別忘了還有專制。”

  “我看只要我一忘你就會提醒我這點的。”

  她聽出了他言語背後的調侃。該死的他,他為什麼不表現得凶蠻霸道,反而要對她珍視至極呢?她從不允許自己依賴於任何人,儘管麗蓓嘉盡力照看了她許多年,可那是因為麗蓓嘉完全忽視著她的抗拒。

  “我覺得我把你逼得太急了,”他貼著她的髮輕道,“今天只是我們第二次見面,我會後撤一點的,甜心,會給你一點時間瞭解我、習慣於我的存在。好嗎?”

  她點了點頭。她並不想為任何與他有關的事許諾,但此刻只要能讓現在這種狀況冷下來的事她都會同意。他又輕易就令她折服了,她都還沒回過味來。是的,她需要時間,許多許多的時間。

  羅伯特捧起了她的面頰,使她抬頭並脫離了避難所般的胸膛。他淡綠色的雙眸閃著光。“但我不會走開。”他警告道。

  伊芙那晚睡得很沉,白天的壓力讓她筋疲力盡。當黎明到來,遠處早行漁民的馬達聲將她叫醒時,她並沒有像習慣的那樣立刻起床,只是躺在那裏盯著地平線上的魚肚白。

  十二年來她一直安全的住在自己精心圍建的堡壘內,但羅伯特襲擊了這堡壘。是“襲入”,如果她對自己夠誠實的話。他已進入了堡壘的正中,只是還未攻下最後的防線。自馬特死後,她就再沒和任何男人約會過,但羅伯特強迫她見他。她受他吸引,身心皆然,她要費很大的力氣才能穩住自己的心。她並不想愛他,可如果她繼續見他,這將是必然的結果。

  可她必將見到他,不斷見到,這一點他已警告過了——或者這是一個承諾?——承諾他不會丟下她,他看起來不像是輕易食言的人。

  他會親吻她、擁抱她、愛撫她。她知道最終自己的小心謹慎將因全然的身體欲望而消失不見,她阻止不了他——或她自己。

  她閉上了眼睛,重溫著他前一天下午的親吻、他的味道、他深吻她時精妙的技巧。當想到落在她酥胸上的那修長的手指時,她的乳頭立刻有了小小的悸動。這是自馬特走後她第一次想到做愛。她想著羅伯特堅實的身軀疊在她身上,他的嘴唇和雙手流連於她光裸的肌膚,他強健的雙腿分開她,調整好自己的位置進入她。這段白日夢強烈的喚起了她整個身體的欲望。是的,她想要他,如同她懼怕他有朝一日離她而去時留下的傷痛一樣強烈的想要他。

  一個為人謹慎的女人會立刻請醫生開避孕藥,而伊芙正是這樣一個謹慎的女人。至少,她還能在這一點上保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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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伊芙將兩隻盛滿食物的盤子擺上了桌,一隻放在麗蓓嘉面前,一隻放在自己的座位前,接著又為兩人加滿了咖啡。“謝了。”麗蓓嘉拿起叉子歎道。在醫院陪傑森度過了一個無眠的夜晚後,黑眼圈自然的爬上了她的眼眶。

  伊芙也坐了下來。在和醫生預約了第二天的會面後,她打電話到醫院詢問傑森的狀況。他一切都好,但很明顯麗蓓嘉被折磨得夠嗆。這不僅是因為她要整晚保持清醒看護他並在固定時間叫醒他,顯然傑森因自己一生病就被當成嬰兒般對待憤憤難平,脾氣變得暴躁不安。他開始抱怨每一件事,幾乎每小時都要抓狂一次,即使有醫生和麗蓓嘉的雙重解釋也沒用。總之,他媽媽就要對他該死的頭疼還以顏色了。

  於是,伊芙立刻趕往醫院處理釋放傑森的所有細節,之後又隨他們回了家,幫著這個好動的小夥子定下來,將麗蓓嘉安置在椅子上,又去給他們幾個做早餐。她在麗蓓嘉的廚房裏駕輕就熟,做起飯來毫不費力。不一會兒,大家就開始享用煎雞蛋、培根和烤麵包了。傑森坐在了他的沙發寶座上,盤子放在腿上,電視機大開。

  咖啡喚醒了麗蓓嘉大姐頭的本能。她透過杯子邊緣眼帶精光的看著伊芙。“昨晚你在哪兒吃的飯?”

  “在碼頭。三明治。”伊芙答。

  麗蓓嘉靠回了座位,看上去極其不滿。“他說過要帶你出去晚餐的,然後再確保你安全到家。”

  “我不想去。”

  “真是的,”麗蓓嘉抱怨著,“沒想到這個男人這麼不濟事。”

  如果他再濟事一點,伊芙挖苦的想到,昨晚她就能睡到他的床上。“因為我太累了,所以他送去了三明治。他真是好心在昨天做了那麼多事。”

  “尤其是把你和我家這個死孩子從水裏拖出來,”麗蓓嘉在切培根時明斷道,“我要替你再謝他一次,但我對他搭救傑森這一壯舉保留持保留態度。”

  伊芙為麗蓓嘉這段諷刺的陳述咯咯笑個不停。這種鋒頭急轉的言語是她和姐姐所共有的家族特徵,就連佩姬現在也能偶爾展露那麼一兩次。

  “總之,”麗蓓嘉用同樣的口吻繼續道,“我知道狩獵時的男人是個什麼樣,所以不要用他有多‘好心’之類的來轉移我的話題。好心絕對是他腦子裏想的最後一件事。”

  伊芙盯著她盤子裏的雞蛋。“我知道。”

  “你會給他機會嗎,或者你又要對他視而不見,就像對其他的那樣?”

  “什麼其他的?”伊芙迷惑德問道。

  “知道我什麼意思了吧?他們對你來說根本是隱形的。你從來都沒注意過這些想約你的傢伙。”

  “沒人約過我。”

  “當你根本意識不到他們的存在時,他們還能怎麼辦?但我敢打賭羅伯特約過你了,是嗎?”

  “不,”他只是“告訴”她,她將與他一同出去晚餐,他也告訴她他打算和她做愛,但事實上他從沒有問過她。

  麗蓓嘉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你在耍我。”

  “我沒有。不過下次來碼頭時他也許會問的,如果這能安慰你的話。”

  “真正的問題,”她姐姐精明地問道,“是你會不會和他約會。”

  “我不知道。”伊芙將雙肘置於桌上,雙手捧著咖啡杯啜飲。“他打動了我,貝琪,但他也嚇到了我。我還不想和任何人攪在一起,可我覺得我自己對他的感覺停不下來。”

  “這很糟?”姐姐語帶一絲惱火的問道,“蜜糖,已經過了十二年了。也許是到了你再對男人感興趣的時候了。”

  “也許,”伊芙有所保留的同意道,私下她並不這麼認為。“但羅伯特•坎農對我而言並不是最安全的選擇,決不是。他有一些東西……我不確定。我只是覺得他不是為這個顯而易見的理由衝著我來的。一定是另有玄機。雖然他起了個好頭,可他絕不是什麼紳士。”

  “妙極了。真正的紳士肯定是對你言聽計從,在你千方百計的拒絕後,決不會再來煩你一下。不過我得承認,他能讓我覺得既被溫柔以待又很有安全感。”

  “是支配,”伊芙糾正道,“還有無情。”不,他不是紳士。他意志中那種冷酷的力量就顯於他綠寶石般的眼睛裏——他是有著掠奪之心的冒險家。她空洞的視線中閃出了恐懼。

  麗蓓嘉傾身輕扶著伊芙的手臂。“我知道,”她輕柔說道。確是如此,因為麗蓓嘉這些年來一直在她身邊,見證了一切。“我不是要強迫你去做將來會讓你後悔的事,可是你也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如果羅伯特-坎農是個能讓你愛上的人,你負擔得起就這麼放棄這次機會嗎?”

  伊芙輕歎一聲。和麗蓓嘉的話相反。她負擔得起把握住這次機會嗎?而且,她有得選擇嗎? 

  當她抵達碼頭替換克雷格時,羅伯特不在,這讓她鬆了口氣。大腹便便的巨型黑色雲朵在空中步步逼近,一陣清涼的疾風迎面而來,這一切預示著一場常見的夏日暴雨的來臨。開船消遣的人和漁民們都陸續回到了岸上,在這一小時內,她幾乎沒有片刻的休息。一道閃電劈向山中,白光劃開了灰紫色的天幕。雷聲轟隆,回聲蕩於水面,狂風卷著碎石般的雨點襲向了大湖。

  當所有在此泊船的漁民都上了岸,其他船隻也靜靜躺回了船塢後,伊芙安心地回到了辦公室,在這裏,她可以倚著著厚重的樹脂玻璃安全的欣賞暴風雨。但有一小段雨她沒來得及避開,回屋後,她拿出一條毛巾擦試起自己光裸的手臂。氣溫在十分鐘內驟降了二十度。雖然降溫很受歡迎,可這種突然的變化總是讓人感覺異常寒冷。

  她喜歡雷雨的這種爆發力以及戲劇性,像往常那樣她安然坐入她的搖椅,觀賞著以大湖和群山為幕的這一次的演出。傾聽雨聲有著難以言喻的撫慰感。她自然而然的開始昏昏欲睡,於是她起身打開了那台用來娛樂佩姬和傑森的小電視。螢幕下方一個小小的警告標誌寫著“雷雨天禁止觀看”。

  “我偏看。我偏看。”她告訴電視,接著回到了搖椅中。

  終於,猛烈的狂風漸漸消散,可宜人的雨還在以穩定的頻率繼續灑播,這絕對是農夫喜歡的那種雨。碼頭空空蕩蕩,只有機械師伯特-馬迪斯在,他照常擺弄著一個外弦馬達,就在他平時工作的那個大鐵皮屋內。她可以看見他偶爾經過那扇開著的門,來來回回的走動。不到天放晴這裏是不會有生意的,現在看起來還早得很。稍早時候,地方電視臺的氣象預報員在正常節目中插播了一段關於這次過境的暴風雨的級數報告,並播報了大雨波及的地區,這幾乎延伸到了整個密西西比。據報大雨將持續到深夜,在午夜前轉停。

  看起來,一個漫長、悠閒的下午正等著她。她總是會留本書在這兒,就是為了這種時候。此刻,她拿出了書,可從她上一次看到這一段到現在已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有點接不上了,她只好重頭再來。事實上,這已經是她第三次重頭開始了,如果她想讀完,就不得不把它帶回家。

  可十分鐘後,她已經在和瞌睡蟲奮戰了,果然閱讀可以增進睡眠。她懊惱的將書放到了一邊,想找點別的事幹。但克雷格已經在早上做過了清潔,地板已經拖了,商品或列或掛的呆在它們該在的位置上。

  她打了個哈欠,失望的將電視轉到了搖滾音樂台。這應該能刺激她清醒過來。

  當羅伯特半小時後走進來時,她正站在電視機前,以一種驚奇的目光盯著螢幕。她轉向他,以困惑的口吻說道:“真奇怪為什麼雞腿、塌胸的音樂家們要強迫觀眾觀賞他們的身體呢?”

  他爆出一陣醇厚的笑聲。過去他從未大聲笑過,他正常的喜樂表達方式最多也就是眼中的一點笑意光芒。可這是第二次,伊芙把他逗笑了。沒有人會覺得她是賣國賊的,他忽然想到,也許這正是她的魅力所在。認識她的人幾乎不可能會把她往壞處想。即使是瞭解她操行的他,也強烈地想要她,這既讓他惱火又覺彆扭,因為他控制不住這一切。 

  他推開這些想法朝她走去。如果現在想這些,他又將使自己處於憤怒中,而伊芙是如此的敏感,他的這些情緒甚至可能無處遁形。他走到近前,用雙臂抱住了她,試著忘記別人也會輕易笑出來。

  她愕然的看著他,震驚不已,並自動將雙手以防禦的姿勢抵在他的胸前。“你說過你會後撤一點,給我一點時間的。”

  “我說過。”羅伯特答道,同時將她左手腕內側舉向了他溫暖、半開的唇邊。她的脈搏在他的唇下悸動竄湧。她的肌膚中含著清新、恬淡的芳香味道,這香味挑逗著他,他甚至都不必問她是否噴了香水,不管多昂貴的都不及此刻的香氣。她的舌尖觸上了包含那根纖弱的藍色血管外的肌膚,感覺到了其下的脈動。

  伊芙在這微妙的愛撫中輕顫,膝下發軟。他感到了這陣背叛的顫抖,於是將她抱得更緊,輕咬了一下她拇指下方那塊軟軟的肉墊。她忍住一聲喘息;上帝,她根本沒想過這會如此的情欲。“今晚和我共進晚餐?”雙唇在她的掌中遊移時他輕道。再一次,他的舌尖出其不意的探了出來,品嘗著她。此時,她的手也開始輕顫。

  “不,我不能,”出於本能的拒絕自她口中溜出,她甚至來不及阻止,十二年來的習慣已根深蒂固。而意外的是,她意識到自己剛剛竟然“想”接受這邀請,想得就像面對火焰的飛蛾。

  “你有其他約會?”

  “不,只——只是很困難。”他對這困難毫無頭緒。她做了個深呼吸。“從我丈夫去世後我就再沒約會過。”

  羅伯特抬起了頭,眉間輕皺,兩道黑色的濃眉連成了雙翼。“你說什麼?”

  她紅著臉吃力的掙脫了自己的那只手,將手掌在牛仔褲上揩來揩去,不過卻緊合手指,想留住那吻的感覺。“馬特死後我沒和別人約會過。”

  他安靜了,消化著這段資訊,估量著它的真實性。相信別人是件很困難的事,尤其是像伊芙這樣的女人。當然,她很有可能沒有和莫瑟來上那麼一段,但像修女一樣生活了十二年聽起來可不那麼可信。照舊,他不想因暗示她在說謊而激怒她。

  於是,他用一根手指輕撫著她下頜的下緣,很快又被她肌膚天鵝絨般的觸感吸引住了。“為什麼?”他有點心不在焉的輕問。“我知道來這兒的男人們不是瞎子。”

  她咬住了下唇。“這是我的選擇。我……不感興趣,在這種情況下,浪費一個男人的時間是不公平的。”

  “就一段時間而言,很合理。可十二年?”

  她手忙腳亂的試著脫身,但他穩住了她的行動,收緊了那只環著她的手臂。他們由胸腹至膝緊壓著對方,他的肌肉緊繃貼著她的。男人的力量真是神奇,她想,可以如此邀請女人在他懷中放鬆自己。直到羅伯特將她圈進自己的雙臂中,她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麼需要被擁抱。但不是任何男人都行;只有他。就在那一刻,伊芙清楚地知道了自己輸掉了這場戰役。根本沒有躲避他的方法,不只是他不允許她僥倖逃脫,她也不許自己僥倖逃脫,不再是了。無論好壞,以令人暈眩的速度,她已經和羅伯特-坎農扯上了關係。上帝,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力量這樣做,但她知道她必須一試。

  她沒有試著解釋這十二年的生活。卻抵著他的胸口說,“好吧。我會和你約會。然後呢?”

  “作為開始,你可以把頭抬起來。”

  她緩緩照做了,腦中不斷給自己打著氣,直到對上了他水晶般的眼眸。她本期待著能從他的眼中看到輕快的消遣,但其中閃著的卻是勝利之光而非愉悅的。她抖了一下,因這突然的預警而非大雨帶來的寒冷。

  “冷?”他柔聲問,溫暖的手掌在她雙臂輕擦。

  “不。怕,”她痛苦的坦陳,“怕你,怕和你有牽連。”她帶著幽暗、深不可測的眼神看著眼前這個非要走入她生活的男人。如果他堅持要同她建立某種羅曼蒂克的關係,那麼從一開始他就應該知道她在意的一些事情。“我不善遊戲,羅伯特。別吻我除非你是認真的,別靠近我除非你想留下。”

  “你的意思是婚姻?”他冷冷的問道,負載表情的雙眉舉了起來。

  她的雙頰因他的語氣劇烈的燃燒。扯上婚姻當然是可笑至極;這不是她的本意。至少,不需要有法律約束的婚姻,而是這種制度本身。在心裏她厭惡這種主張,甚至不願去想它。“當然不是!我從沒想過再婚。只是那種穩定性、那種情感上的保障,我和馬特所共有的那些……我決不會退而求其次,所以如果你只是想要一段夏日韻事,我不是你要找的女人。”

  他的嘴彎了一下,一個難讀的表情一閃而過。“哦,但你是。只是你沒有對自己承認罷了。”

  她又抖了一下,可視線沒有搖動。“我想要情感的許諾。在這種條件下如果還你想和我繼續,那麼我就和你約會。我不習慣你,但我期待當我們彼此瞭解後這種情況可以改善。而且我也不想和你上床。那太冒險了。”他一定認為她的冒險指的是身體上的,可她所想的是情感的冒險,目前看來這更危險。

  他審視著她的臉好一會兒才平靜的開口,“好吧,我們會慢慢來,直到瞭解彼此。但我確實想和你做愛,我也不會給你什麼純潔的宣誓。”他雙手捧住了她的臉,在他的頭慢慢下低時他眼中的精光變得更加的明顯,“任何時候,只要你想讓我停下來,”在他的唇貼向她的時他喃喃道來,“只要說不。”

  她再次找回了呼吸,這呼吸輕得如夜的柔風。能夠自由的享有他是如此的舒暢;她感覺就像被冷凍了好久,現在終於開始消融了,隨著生命的回還她再次找到了溫暖。第一次,她張開雙唇歡迎著他的到來,而他冷靜沉著的掌控令她銷魂蝕骨。他完全可以開授接吻課程,她迷糊的想到。他的舌探擊撫觸,引誘著她的欣然回應,兩人的舌相會、纏繞、擁撫。這一切甜蜜得難以置信,情欲得徹頭徹尾。

  好像這樣的親吻已持續了很久,就這麼輕易的捧著她的臉,令她的身軀全然貼近。他口舌的嬉戲是安靜的蠱惑。她的憂慮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漸漸流動於雙峰及腹間的暖流,她自覺柔軟得快要溶化。她的左手緊握他的右腕,右手緩緩揉撫著他的背,感覺著他堅實的肌肉、他脊骨的隆起,她本能的探尋著他自然構造的細節。

  此刻電視已完全被忽略,這種雨天也沒人會上門,這間辦公室裏只有他們兩個,他們被遺忘在這樂的音韻、雨的節奏中,只聽得到彼此的呼吸,以及不自覺的愉悅輕吟。就像晨曦將它害羞的臉龐轉向太陽,伊芙漸漸在他懷中盛放,她金色的性感在自信的成長。他已疼痛地喚起,但牢牢把持著,堅持抵制著他的狀況,如此她才不會感受到壓力。而她此刻感覺……安全,自由的放鬆,能夠敞開心扉體驗這種全新的情感,發掘她自身欲望的極限。與馬特在一起的感覺和這完全不同。那時的她是個女孩,可現在的她已是女人,有著女人特有的更加深厚、豐沛的激情。

  儘管他曾親吻過她,但那時她正在為這男人帶來的危險欲望而心慌意亂。可現在,在讓步之後,她可以集中精力品味其中的細節了。她著迷於他的味道、他完全變暖的冰冷雙唇、再變硬、變熱。她目測著他肩膀的寬度,手掌輕滑上他的肩頭,感覺著他覆著飽滿肌肉的筋骨。她撫上了他的髮,感覺著他髮絲的厚重、滑順以及冰冷,還有冰冷之下發根處的溫暖。她感覺到了他今天新長出的短須輕銼著她的面頰。她呼吸著他帶著淡淡香皂味的清新男性麝香,他的身上和衣服上還留著雨的新鮮氣息。

  “上帝。”他突然退開來,仰頭做了一個深呼吸。她的回應一開始猶豫不決,可漸漸她在他臂中復活了,他感覺像被灼燒,就好像他正擁著最甜蜜的火焰。而他的猛烈回應更嚇到了他自己。除了要她他再不能做它想,只是他們現在所處的地方阻止著他的嘗試。“這一次我先叫停,甜心,否則我們就得找個更隱秘的地方。”

  她忽然感到失落,好像他的觸摸被奪走了似的。她的心狂跳,皮膚好像在因熱力發光。不過,他是對的,這裏不適合他們像年輕人一樣亂來。“這裏沒有更隱秘的地方,”她說著將電視從搖滾台轉到了鄉村音樂台。音樂立即從饒舌換成了濃情四溢的愛情歌曲,可這卻令她的神經更加的緊繃。她關掉了電視,原本比較安靜的雨聲立刻變大了。她向窗外望去,湖面籠上了灰色的簾幕,模糊了遠處的堤岸。

  “這種天氣沒人會來開他們的船了,”羅伯特說,“不如提早關門,我們去亨茨威爾吃晚餐?”

  她想的是他的提問和建議聽起來是多麼的像陳述和命令。難道在她之前沒有人對這個男人說過不字嗎?“我不能提早關門。”

  “這雨據說要到半夜才停,”他據理力爭。

  “可這不會阻止人們來買工具。雖然來的可能不多,或者根本沒有,但牌子上寫著我到八點才關門。”

  而且她會照做,他想道,此刻的他在因追求一個不願為他騰出時間的女人受到阻礙而憤怒。過去他從未遇到過這種狀況。事實上,在對待女人的問題上他甚至從未出過狀況——直到伊芙的出現。他越靠近她就越像開礦般障礙重重。更可悲的是,看來如果他要和她相處更長時間,那麼多數時候一定會像現在在碼頭這樣。

  此刻絕不能發火,這只會讓她更頑固,於是他道:“克雷格可以偶爾和你換班嗎,如果事先打招呼的話?”

  一個小小的微笑爬上了她的嘴角,這告訴了他他學得很快。“我想應該可以。他非常樂於助人。”

  “明天?”

  這一次她幾乎大笑了出來。“明天我不行。”明早十點她和醫生有約。儘管她告訴過羅伯特她不會和他上床,可羅伯特說除非是她叫停。這個“除非”告訴了她她得非常謹慎,因為他對她在身體上的吸引效果明顯。當然,她不會告訴羅伯特她在安排避孕事宜;他只會把這當成做愛的綠燈。

  他歎了口氣:“後天?”

  “我會問一問他。”

  “謝謝!”他釋然道。

  第二天一早羅伯特接到了兩通電話。當時他正在屋外的平臺上,讀著菲麗斯傳真給他的檔;他發現靠電話、電腦、傳真和外界保持聯繫非常的容易。第一通電話是瑪德琳打來的。“阿拉巴馬的情況如何?”

  “熱,”他答。他只穿了條運動短褲。前一天的雨把每樣東西都洗亮了,植物變得更綠,氣味變得更濃,可氣溫卻沒有降低。如果非要說它有什麼變化的話,那就是天氣變得更熱了。早晨的太陽灼烤著他光裸的胸膛和雙腿。幸好他塗過了橄欖油,不用擔心被曬傷。

  “我這裏的天氣不錯,大概是華氏75度。你為什麼不來這兒度個週末?”

  “我不行,”他說,並且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口氣是多麼的像伊芙,“我不確定自己還要在這裏耽擱多久,不過在每一件事定下來前我脫不開身。”

  “邀請保留。”瑪德琳用她特有的慵懶調調說道。當他又意識到瑪德琳的語調和伊芙的是多麼相像時,這好笑的情形逗樂了他。“如果你確實恰好有幾天的空閒時間,我們歡迎你的到來。”

  “我儘量試著在返回紐約前去一趟,”他保證道。

  “要非常努力的試。春季後我們就再沒見你了。保重。”

  電話幾乎在他剛放下時就響了起來。這一通是他雇來監視蘭德勒-莫瑟的那個男人打來的。“昨晚他有位訪客。這位訪客離開時我們跟蹤了他。目前也沒什麼有價值的電話。”

  “好的。繼續監視。他還沒露出什麼馬腳嗎?”

  “沒有,先生。”

  “他的房子呢?”羅伯特心裏小小的感謝了一下他只是個平頭百姓,不必遵循員警們那套冗長的規矩,儘管他的人如果因私闖民宅被捕事情將會變得很棘手。他們還沒有掌握任何證據,目前仍在搜尋中。此刻資訊就是一切。

  “乾淨的不像話,太乾淨了。甚至沒有一張銀行單據。我們發現他有一個保險櫃,也許他的檔都放在那裏,可我們還沒打開它。我正努力搞到一份他的銀行帳單影本。”

  “保持聯繫,”羅伯特說完掛上了電話。幾天之內,莫瑟就要經歷一場小小的風暴。他開始也許還會不以為意,但很快就會喘不過氣來。而羅伯特對伊芙的計畫,在個人和財務雙方面的,也在順利進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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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羅伯特可不打算成天和伊芙見面。他是兩性戰爭中的戰略專家;在他表明決定追求她後,她必定期待著他打電話或是去碼頭找她,與他失去聯繫將使她緊張起來,而這會弱化她的防禦。他認為誘惑這件事就象下象棋,哪一方能讓對方捉摸不透,哪一方就控制了整個遊戲的局面。

  是他控制了這場誘惑。他的天賦在這一次的遊戲中發揮正常。也許他還要裝上幾周的斯文,但最終伊芙會上他的床。然後再過不了多久,這整件麻煩事就將被一掃而空;莫瑟和伊芙將被逮捕,而他將返回紐約。

  該死。

  這正是問題所在。他不想把伊芙送進監獄。他剛來這裏時一肚子火,誓要將她和她的情人關上好一陣子。但那是在他見到她之前;在他擁著她、品嘗過她醉人的甜蜜之前;在他見到她掩藏在金棕色的雙眸之下的哀傷之前。他甚至不敢想他是否可能加深這哀傷。這只會令他心神不寧。

  她到底有罪嗎?起初他確信她有;可現在,只是相識了這麼短暫的時間,他就變得不那麼確定了。沒有罪犯能逃得過他的法眼。對他而言,他們身上總有個標簽。也許是眼中帶著冷酷,或者是漠視倫理道德。可他在伊芙身上找不到這樣的標籤。他總認為那些投身間諜領域的人、那些背叛自己國家的人生來就是最冷酷的。他們缺乏像其他人那樣深厚的情感。這種情感在伊芙身上卻是顯而易見;如果非要說點什麼,那就是她的情感甚至比其他人還要來得更豐厚些。

  她在跳下水救傑森時沒有絲毫的猶豫。雖然這種事本身並不稀奇;即使是陌生人也會有同樣的舉動,更何況是親戚。但可貴的是明知時間緊迫,她還能為救那個男孩在水下呆那麼久。就像他知道太陽是從東邊升起的一樣,她應該知道如果沒有他的幫助,她根本沒辦法上來……可她寧願死也不願放開傑森救自己。即使現在,這回憶還是會令他脊骨發寒。

  他已經回屋開始了在電腦前的工作,但此刻,他不得不匆忙走上屋外的露臺,讓陽光驅散這陣突襲他的寒意。

  只有感情豐厚的人才會做出如此的奉獻。

  他用雙手緊緊握住了橫欄,將目光投向河面。今天的河水不是綠色的,而是飽和的藍色,河水映射了無雲的藍天,微風只有一絲,水面難得的平靜。河水輕柔的拍打著船埠與河岸,這聲音召喚著他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所有的生命都來自海洋;也許正是那種遠古的回音使得人們總是對水流作著某種回應。可這眼前這條差一點就要了伊芙的性命。

  再一次,他因突襲的寒意輕抖了一下。他茫然地回憶著自己是否曾有過如此的憤怒……或是如此的恐懼。這段時間以來,他忙不迭的控制著這兩種感覺,盡力不讓一絲一毫與之相關的情緒冒出來,可它們已深深侵入了他的內心。這已不是一種意識上的惱火,而是深植於五臟六腑的暴怒,暴怒於命運、暴怒於這一次的偶然,就是它們妄想將伊芙從他的掌中奪走,在他還沒來得及……來得及什麼?起訴她?為這個想法他悶悶的哼了一聲。他並沒想這個。不,不久前他就只會為不能擁抱她、不能與她做愛、不能有她陪伴在他漫長的日子中而生氣了。

  伊芙是那種不惜背叛自己的國家的人嗎?他開始懷疑手頭的這些資訊了。

  優柔寡斷通常不是羅伯特的天性之一,就連他自己都有點受不了現在的自己了。他決不允許自己對伊芙有罪與否的質疑改變他的計畫。如果她是無辜的,那她就不會受到傷害。雖然會有一段難過、擔憂的日子,但到了最後他會打理好整個局面,那時她就會沒事了。

  一想到她就令他急躁不安。他看了一眼手錶——剛過正午。她應該到碼頭了,而那個被派去盯著她一舉一動的人也早該向他報告了。

  也許是受到了感召,鈴聲就在當下響了起來,他回屋拿起了電話。

  “她上午去了亨茨維爾,”一個從容的女性聲音在電話中作著報告,“她的目的地是一棟辦公樓。我沒趕上她乘坐的那部電梯,所以我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裡。所以我就等在下面,她在一小時二十三分後返回了大廳,然後直接開車回家,換過衣服後就去了碼頭。莫瑟整天都呆在勁網的辦公室裏,他們沒通過電話,也沒有任何其他的接觸。”

  “那棟樓裏都有些什麼人辦公?”

  “我列了張單子。那兒有兩家保險公司、一個房地產公司辦事處、四位開業醫師的診所、四名律師、三家牙醫、一家臨時雇員服務處和兩家電腦程式公司。”

  該死,羅伯特陰鬱的想到。他提高了聲音,“找出她究竟去了哪裡。先把目標鎖定在那兩家程式公司。”

  “是的,先生。”

  他咒駡著掛上了電話。為什麼她不用這個早上去購物,或是去付賬單什麼的? 

  他要見她。他要拼命搖動她直到她牙齒打顫。他要急速把她拖到某個隱蔽的地方鎖起來,直到他搞定這一團糟。他要狠狠要她直到她哭著討饒。所有這些猛烈的渴望對他而言都是如此的陌生,但他也無法忽視。相較於其他女人的淺顯,她確實已走入了他的內心。

  胸中的怒火與挫敗感已完全融合,但他咕噥著咒駡了一聲,放棄了那些行動。他快速換好衣服,走出屋子坐上了那輛黑色的吉普。該死的,他要見她,非見不可。

  維吉爾在這天又來和伊芙聊天了。他的膝蓋好多了,他是這麼說的,事實上,他走起來也確實不那麼費力了。這是相當忙碌的一天,顧客們像往常那樣來來去去,維吉爾剛和幾個老朋友以及一些路人打發完時間。

  她正忙著收一個漁夫的汽油錢、外加一杯軟飲料和一包餅乾的,門就在這時被打開了。看都不用看一眼,她就知道來人是羅伯特。她皮膚繃緊,瞬間有些驚慌失措。她曾天真地希望今天不必見到他,好讓她疲憊的神經在明天晚上和他出門前有個稍稍復原的機會。不過,她自嘲的想,可能就連時間和距離也幫不了她了。即使他本人沒有在此現身,他也會時常出現在她的腦海,佔據她的思想與夢境。打點好客人後,她才允許自己看著他,他正對維吉爾作著自我介紹,維吉爾當然也記起了他。沒什麼能躲得開這老頭的視線。

  羅伯特身著牛仔褲和寬鬆的棉T恤。一頂卡其色的棒球帽遮住了他的黑頭發,一付昂貴的太陽鏡掛在他的手上。興奮的血液在她的血管中奔騰;即使如此隨意的衣著,都能被他穿出雅坯的味道。雖然牛仔褲因老舊而柔軟退色,可他穿起這身來就像穿著絲綢襯衫一般自在。

  接著他觸上了伊芙的手臂,這感覺就像燙到了小電花。“我要開一會兒船,沿河熟悉一下這裏。”

  所以他不會整天都留在碼頭了。她感覺既放鬆又有些失望。“你雇好嚮導了嗎?”

  “沒有,不過河道都標注了,不是嗎?”

  “是的,應該沒太大問題,除非你想在河道外探遊。我會給你一張地圖。”

  “好的。”羅伯特若有所思地望向了維吉爾。“您願意帶我看看這湖嗎,陶德先生?我是說,如果今天下午您沒有什麼別的計畫的話。”

  維吉爾咯咯笑了出來,他退色的雙眼頓時閃出了熱情的微光。“計畫?”他嗤鼻道,“我已經九十三了!誰會在我這種該死的年紀訂什麼計畫?現在我可是隨時咽氣的人囉。”

  笑意躍入了羅伯特的眼中,使它們看上去好像淡綠色的鑽石。“如果你想,我很樂意把握這次機會,不過我可要警告你,帶具屍體在船上可真是個大麻煩。”

  維吉爾將自己從搖椅上拖了起來。“告訴你吧,孩子。只要有機會再次登船,我會拼勁老命不給你添呼叫驗屍官的麻煩的。”

  “說定了。”羅伯特在轉身時對伊芙使了個眼色。

  伊芙笑著衝維吉爾搖了搖頭。她比誰都清楚此刻任誰也勸不回他了。此外,在他深愛的水域上享受一個小時也是他應得的,她相信對於駕駛一條船,羅伯特會像應付其他事一樣輕鬆自如。不過只見過維吉爾兩面的羅伯特是如何猜出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再回水上呢? 

  “你們兩個當心點”她囑咐著。“維吉爾,別忘了你的帽子。”

  “忘不了,忘不了,”他不耐煩地說,“你以為我會傻到不放點東西在我頭上就出門嗎?”

  “我去把船拖到船埠,”羅伯特說,而她暗暗感激著他替維吉爾省下了走上船道的路。他走到了門邊又折了回來。“我忘了點事。”

  “什麼?”

  他單手捧住了她的臉,傾身吻住了她。這不是一個激情的吻;反而更加的隨意。可當他抬起頭來時,她的心還是跳個不停,神情也有些迷離。“這個。”他低喃。

  她聽到了維吉爾嘶啞的笑聲,忽而回神,這才注意到了兩名本在挑選魚鉤和魚餌的顧客那充滿興味的探視。

  維吉爾拍了拍她的手臂,儘管在九十年的重壓下他彎縮了不少,可他依舊要比她高,他衝她咧嘴一笑。“聽說那個年輕傢伙在那天幫上了點忙,就是貝琪家的男孩掉進水裏的時候。”

  她清了清嗓子。“是的。如果不是他在,傑森和我都得淹死。”

  “動作挺快的小子,哈?”

  她發現自己又臉紅了,她揮手輕逐著維吉爾。羅伯特到底為什麼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親吻她?她從沒想過他會慣於在公共場所展示情愛;他應該在某些方面太過包合才是。可他剛剛卻做了那樣的事。

  她望向窗外,他正把自己光滑的大黑船停上船埠,強勁的馬達雷聲般轟鳴。太陽鏡架在了他高挺的鼻樑上,使他看上去疏遠而危險。她曾在士兵的臉上看到過這副表情,為什麼這表情會出現在他的臉上?她猛然驚覺自己對羅伯特•坎農所知甚少。他是靠什麼維生的?她只知道他有點錢,否則買不起那棟房子、一艘新船和一輛新吉普。他是從哪兒來的?他有家庭嗎,曾結過婚嗎,還是已婚,他有孩子嗎?想到她不瞭解的這些方面,她忽然感覺一陣發涼。

  可是,在某種程度上她瞭解這個男人。他冷酷而難解,注重隱私,總是以難以察覺的精微妙掌控與每個人保持著距離。這距離並非身體上的,上帝明鑒;他卻也是她所見最性感的男人。只是在感情上,他常常有所隱瞞保留,他的靈魂令人難以觸及。可能多數人會認為他非常自製冷漠;伊芙贊同自製這部分,但這自製下潛藏著洶湧的波濤,這波濤總是在喚出她內心火焰的同時令她萬分警覺。他無情、他專制……可他也曾一眼望去,就知道一個老人有多麼想乘船返回他深愛的河流。

  她屏住了呼吸,一陣痛楚敲擊胸懷。當她看到維吉爾蹣跚著從船埠走上羅伯特的船時,一陣慌亂湧了上來。羅伯特伸出了一隻強健的手讓維吉爾緊緊握住,幫他登上了甲板。就座後,維吉爾的臉上現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羅伯特遞給他一件救生衣,維吉爾順從的穿到了身上,伊芙非常肯定他這輩子還從沒穿過這種衣服。

  這陣幾乎令她窒息的慌亂由驚懼與溫情交織而成。她不該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對他產生這樣的情感。在此之前,你至少應該瞭解他才是,可她才想過她對他的了解是多麼的少。但她為他著迷,這就夠了。事情也一下子說得通了。自馬特死後,在度過了孤獨漫長的十二年後,他是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用他技巧的親吻和棄而不舍的追求,他再次為她帶來了活躍的激情。 

  她從未如此強烈的受到一個男人的吸引。

  和馬特在一起時……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上學後從一年級到高中畢業一直在同一個班。她瞭解馬特就像瞭解她自己一樣;他們簡直就是手心手背。愛意逐漸在兩人間增長,這純潔而牢固的愛意如同閃耀的燭光。而羅伯特……羅伯特帶來的是衝天的火焰,他們之間的熱力能輕易的就將她化成灰燼。

  羅伯特和維吉爾離開一個多小時後,蘭德勒•莫瑟就晃上了碼頭。“嗨,甜妞,”他愉快地說道,“本州最漂亮的女人今天過得如何?”

  伊芙表情淡漠的看了他一眼。不走運的是,生意閑了下來,此刻的她是獨自一人。她更希望在自己不得不應付這個人時,能有什麼人陪在身邊。當然,獨自一人也意味著她有機會再次跟蹤他了。她的腦筋飛快地轉了起來。“你好,莫瑟先生。”

  “叫我蘭德勒,”他像往常那樣提醒她,接著狀似隨意地靠在了櫃檯邊上,其實是想秀一秀他的體格。莫瑟是個好看的男人,這她得承認,可他只讓她覺得渾身發毛。

  “你今天要租條船嗎?”她邊問變轉身查看現有的船隻,儘管她不用看也知道是那幾條空閒。她很快發現轉移他注意力的最好的方法就是視而不見。

  “當然了。我已經好久沒釣魚了,所以我才決定今天下午摸半天魚。”他為自己的一語雙關而咧嘴大笑。

  伊芙設法擠出一個禮貌的微笑。他帶進來一個小工具箱、一根帶著線軸的釣竿,還是那套裝備沒錯。同一個魚餌還吊線上上。

  “想要什麼特別的船嗎?”

  “不用,隨便哪條都可以。”他更傾近了一些,“我返回來後,我們兩個為什麼不在今晚一塊兒吃頓晚餐呢?別在這裏,我們去個什麼不錯的地方,不如伯明罕?”

  “謝謝,可我今晚很忙。”她答道,語氣中沒有包含一絲的興趣。不幸的是,他對自己的魅力太過自信,沒有察覺出她的興趣缺缺。

  “那就明晚,剛好是週六。我們甚至可以去亞特蘭大找點真正的樂子,反正我們不用急著趕回來工作。”

  “碼頭一周七天都要開門營業。”

  “哦,好吧,那我們就去伯明罕好了。”

  “不,謝謝你,莫瑟先生。我明晚也很忙。”

  “來吧,你能有多忙呢?不管忙什麼,你都能推後的。”

  她狠狠咬了咬牙,盡力有禮地說道:“明晚我有約會。”

  “現在我有些嫉妒了。這個幸運的男人是誰?”

  “你不認識的人。”她從小釘板上取下一把引擎鑰匙,從櫃檯上滑給了他。“好了,五號,船埠盡頭的那個。”

  他取出錢包,抽出兩張二十美元。“我兩小時後還回來。”說著拿起了鑰匙。

  “好的。”她再次擠出一個微笑。“玩得愉快,多釣幾條魚回來。”

  “我從沒釣上來過,不過光是嘗試也頗有樂趣。”他輕鬆的說著,拿起了他的裝備走了出去。

  伊芙把錢收進收銀機並鎖了起來,整個過程中眼睛不離莫瑟,直看著他走下了船埠。他在四處張望,偵察著停車場和其外的街道以及輔道。

  她飛快拿起了電話打給伯特。他在莫瑟剛登上船時接了起來。

  “伯特,我要開船出去一會兒,”伊芙急促地說道,“我會把店鎖上,替我留心一下汽油泵。”

  “沒問題。”他說,並像每一次那樣不再多問。伯特-馬迪斯不是個好奇心重的人。

  莫瑟已從船埠擺了出去。伊芙拿出一頂棒球帽戴上,又抓起一副太陽鏡匆匆出了門,鎖好後,疾步跑向她自己的船。

  她趕到船邊時,他正在發動引擎,她聽到了他打開節流閥的聲音。她躍上船,插入鑰匙。引擎十分配合的工作了起來。她的船比其他任何租賃船隻都要快,可是在水上,一定速度下是很難辨別出船隻哪個是哪個的。

  她必須擺出碼頭,因為太快的動作會引出水面大的波動,使船隻撞上船塢,這可能會對船隻造成傷害。

  她循路追趕著莫瑟;糟糕的是,他已竄出相當遠的一段距離,使得她很難辨認,遠處有三艘快速行駛的船隻,船首在劃過水面時濺出了小水花,到底哪一條是莫瑟的?太陽還沒偏離當空太遠,光線使得湖面變成了明鏡。熱浪衝擊著她,讓她的捲髮鬆散的纏上了面頰。河流的氣息充滿胸臆,突來的欣喜安靜的侵遍了她的全身。這是她最愛的生活的一部分——拂面的勁風、疾速的前行、騰躍的船隻。儘管湖上還有其他的船,岸邊也隨處可見形形色色的房屋,可當她飛馳過水面時,就如同單獨與上帝同行。她幾乎就要全然的滿足了,只要她知道莫瑟是往哪邊去的。

  不一會兒其中一條船就降下了速度,朝著另一個碼頭的方向行去。她離這條船並不遠,所以看出了船上有兩名乘客。

  就只剩兩條了。引擎已開到了最大馬力,她逼近了其中的一條,看上去像快艇的另一條已經脫身。既然她的船比所有租賃船都要快,那麼她追蹤的這條就一定是莫瑟的。她謹慎的降低了馬力,只足夠跟得上他卻又不至於靠得太近以免被認出來。她像水上的每個人那樣戴著棒球帽和太陽鏡,她的頭髮也辮了起來而非平常那樣披散著,因此他非常肯定他不會認出她來。

  他還是朝著同一個區域前進,此處散佈著許多的小島。她無法靠得太近,因為一旦他熄火後就會聽到其他船隻的聲音。她的最佳選擇就是停在一段距離之外,假裝釣魚的樣子。

  前方的船慢了下來,穿過了兩座小島。伊芙隨後勻速前進。兩船之間大約有兩百碼的距離,但她肯定他打算向右靠近一座小島的岸邊了。

  她立刻調頭朝著相反的方向遠離他。這時,一艘滿載貨物的駁船順流而下,船身吃水很深,前進時擠出了很大的水浪。如果她讓這駁船穿過她和莫瑟之間,它就會耽擱她大約一分半的追蹤時間,這已久得足夠她跟丟莫瑟了。可如果她先駁船一步,又會比她預期的更靠近他。

  沒別的法子了。她將長辮子塞進了T恤衫以掩藏部分明顯的細節,再次調回頭越過了駁船。

  “甘茨維爾湖很容易熟悉,”維吉爾肯定道,“那是因為,我早在田納西流域管理局在這裏攔河築壩前就在這條河上開始了我的漁夫生涯,所以我熟悉這片被湖水覆蓋前的地貌。現在不是所有的本地人都記得這裏原來的樣子了。這河原來經常發洪水。所以羅斯福的手下就說我們這裏需要一個大壩,那樣才不會有更多的洪水。好吧,可惡,事情最終根本不是這樣,瞧,現在那些過去被洪水衝過的地方永遠都得呆在水下了。政府就管這叫抗洪。他們只是隨意亂丟幾個字眼比如徵用權什麼的,最終做的就是從大傢伙手裏割地毀田,讓一大片好地都淹在了水下麵。”

  “可這個流域局也把電力帶到了田納西河谷,不是嗎?”羅伯特問。此刻他駕船的時速是20英里每小時,對如此強勁的馬達而言這無異於閑晃,不過這緩慢的速度卻更有利於交談。儘管他們還是得抬高聲音,但至少聽得到彼此在說什麼。

  維吉爾噴鼻道:“可不是嗎?真高興我們有電了。可沒人會想這個流域局建成這座大壩是為了人們的生活便利。該死,我們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全是因為大蕭條的過,羅斯福政府甚至願意建造第二座通天塔來為更多當地人創造就業機會,只要這能重振經濟。最終還是戰爭讓一切走上了正軌。”

  “你參加了那次戰爭嗎?”

  “那時的我就已太老了。”維吉爾一臉燦笑。“想想看!差不多五十年前,他們就說我太老了!可我參加了一戰。我謊報年齡加入的。他們查得不是太嚴,因為他們需要能用來福槍擊中船舷機艙人手。到二戰時,我志願訓練年輕人如何用來福槍射擊,可那都是在本土了。那更適合我。我妻子對於我的新職務稍微有了那麼一點高興勁兒了,因為,她是那個要獨自照看五個小傢伙的人。假使我被派往海外他一定會發瘋的。我們最大的男孩,約翰愛德華,在這一切到來時是十七歲,他加入了海軍。他參軍的消息讓她難過得夠嗆。不過,最後他還是回來了。想想看,這個孩子在太平洋上戰爭中毫髮未傷的回來了,可兩年後卻在本土死於肺炎。生命的把戲可真是多呀。別以為我還想接著再看更多,那時的我壓根都沒打算再活這麼久。”

  老人陷入了沉默,也許是在緬懷他生命中那些來了又去了的人們。過了一會兒,他回過了神。“這裏有很多細流注入這湖。我們剛經過了短溪。這裏就是所謂的溪鎮了。”

  羅伯特已研究過這湖的地圖,所以當維吉爾認出這些溪流時,他就能確定他們此刻的位置。既然河道已被標注,安全的停留在深水域沒有什麼問題。不過當他在河道外探索時,維吉爾的技術就派上了用場。

  他接著道:“這些年來我失去了許多家人。我的爸媽是必然的,還有我的兄弟姐妹們。我們家本有十六個孩子,可我現在是唯一活著的。他們留給我滿滿一夜壺的侄子外甥,還有他們的孩子,他們孩子的孩子。我妻子在六十四歲時過世了。老天,想起來好像根本沒那麼久。我還失去了我自己的三個孩子。怎麼能讓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有違天理。和我一起長大的那些朋友們也早沒了。

  “是呀,我親手埋葬了許多深愛的人,所以我有權在走之前保護那些活著的。”他退色的雙眼忽然變得能洞悉一切一般盯住了羅伯特。“伊芙是個特別的女人。她的生命中已承擔了太多的哀傷,所以如果你不是要時刻陪伴她左右,那你最好離她遠點,拍拍屁股滾回你的北方去。”

  羅伯特面無表情。“伊芙是你的親戚?”他不帶情緒地問道,回避著維吉爾挑釁的聲明。他可不打算和一個九十三歲的老人發生口角。

  維吉爾又噴鼻。“不是血親。不過我是看著她長大的,這鎮上再沒比她更好的女人了。現在的我也看電視,所以我知道這個時代已和我追求女人時的那個大不一樣了。那時我們對女性相當尊重,決不讓她們受丁點傷害。但是,正如我所說的,時代變了。我知道現在這些毛頭小子隨隨便便就和人家搞在了一起,可這不是我要說的。我要說的是,如果你只是隨便玩玩,去找別的女人。我們的伊芙不和你玩這個。”

  羅伯特不得不和心中的幾種矛盾情緒奮戰。最起初是因維吉爾多管閒事的斥責產生的出於本等的氣憤。無論是在生意上還是在個人生活上他都不習慣於受排遣。可接踵而至的卻是自覺有趣。他都三十六了,而且無論是在商界還是在政壇都是個能呼風喚雨的富有男人。在維吉爾把他歸類為“毛頭小子”時,他幾乎要笑了出來。

  可最讓他驚訝的是第二個警告——伊芙不那種只圖樂一陣子的女孩。伊芙自己也曾發出過第一個警告:“別吻我除非你是當真的。”有了維吉爾的小演說後,這句話裏的意思就再清楚不過了,不過原因尚未明瞭。

  “我不常和別人討論我的戀情,”他最終用一種幽遠的口氣輕聲坦陳道,但已足以表達出他的不悅。“但我對伊芙的興趣並非出自隨意。”當然不是。“你說她的生命力已成承受了太多的哀傷是什麼意思?”因為這才是這次談話的出發點:別傷害她。

  “我的意思是,她過得並不容易。悲痛會襲擊每一個人,只要他們活得夠久。可對有些人而言,這傷痛偏偏來得更猛。像她那樣失去馬特,就在他們婚禮的第二天……總之,這一切改變了她。並不是她的眼中不再有陽光,可那陽光已經不是從前的陽光了。馬特死後她從沒看過別的男人一眼,直到你。所以別讓她失望,這就是我要說的。”

  不斷灼燒著羅伯特的嫉妒使他五味陳雜。嫉妒?在他的生命中還從沒有過嫉妒這一說,尤其是涉及到女人時。女人們不是對他十分忠實就是一段關係的結束。當然那是一時的忠實。他怎麼會嫉妒一個已經死了十二年的男孩?可伊芙的手指上還戴著馬特•肖的結婚戒指,而且這麼多年來她仍舊忠實於他。現在可以撇開莫瑟了;這完全是誤會。雖然很容易被誤解,不過只是個誤會。他既慶倖伊芙沒有在這方面和莫瑟扯上關係,卻又很生氣伊芙竟為了一段回憶而浪費自己的青春。“我不會和你上床”,她是這麼說的。她還在努力為她死去的丈夫守節。

  “馬特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問。其實他根本不想知道,也根本不像談論這個男孩,可他卻覺得自己不得不問個明白。

  “他是個好孩子。本來也可以成為一個好男人的,如果他還有機會的話。他溫厚、誠實、善良。你可能拿不准許多人,可馬特渾身上下從沒長過一點壞心眼。除了伊芙他從沒和別人交往過,伊芙也是如此。他們從上高中起就決定結婚了。從沒見過像他們那麼相愛的兩個孩子。他們居然不能在一起更久,真為他們不值。他甚至都沒留給她一個孩子好代替他。真是該死的不值。那時的她真的需要有個能支撐她的理由。”

  羅伯特覺得自己聽夠了。他已經不能再多聽任何馬特•肖有多完美,伊芙有多麼的愛他之類的話了,否則他將立刻失控。他本已記不起上次失控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可現在憤怒已在他胸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沒有試著分析這氣從何來,只是在他調頭開往碼頭時盡全力的隱忍著。他開大了馬力,讓交談完全進行不下去。

  十五分鐘後,他們擺上了船埠。在馬達聲中,一個穿著油乎乎的工衣的男人步出了養護室,朝著船埠這邊走來。他點頭向羅伯特致意後對維吉爾說,“陪我曬會兒太陽吧。伊芙關門開船出去了。”

  “什麼時候?”羅伯特忙問道。

  這機修工聳了聳肩。“大概一小時吧。我沒太注意時間。”

  就在前一天下午他讓她早關一會兒碼頭她都說不行,而且那時根本就沒什麼顧客,可現在她卻在如此一個豔陽高照、生意繁忙的午後關門了!他看了看停車場。他認得莫瑟的車型、廠牌、顏色,它可不就停在那兒。

  該死。她是去見那個叛國雜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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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當伊芙把船停上她的常用道時,羅伯特就站在船埠上。他戴著那副格外黑的太陽鏡,完全遮住了他的雙眼,可她不用看就知道它們此刻正散發著憤怒的寒氣。也許是因為他的動作也太過刻意,反正每動一下都提醒著她他此刻飽含的怒意。儘管天氣炎熱,一陣難抑的顫抖仍竄遍了她的全身。可好象還有些什麼比他此刻壓抑著的憤怒更讓她警覺的東西。她再次產生了那種他是她所見最危險的男人的感覺。可究竟是什麼事使他置於如此可怕的情緒中呢? 

  她綁好船,躍上船埠。“維吉爾過得愉快嗎?”她在經過羅伯特走向碼頭辦公室時問。他不是唯一擁有自製力的人,此刻除了應付他的脾氣她還有別的事要做。她已經聽到有只船正向他們這邊靠近;這或者可能是莫瑟,她可不打算再碰運氣了。她希望在莫瑟返回碼頭時她已經人在屋內,像往常那樣進入工作狀態。

  “等一下,”羅伯特說,他的語氣短促,同時伸手探向她。

  伊芙旋身避開。“稍後,”她說著快步前行。

  當她打開門鎖時他就站在她身後,可卻沒機會開口。維吉爾看到了她的船,慢慢走了過來。羅伯特注視著這老人的前行;在維吉爾走過來前他不會有足夠時間讓她說出答案了,所以最好還是等,就像她說的,稍後。他再一次控制住了自己的怒氣,可胸中的怒火還是燒得特很烈。甚至,現在的他還要更憤怒些。

  維吉爾終於走到了門口,並為迎面吹來的冷氣高興的呼了口氣。“我這老頭被寵壞了,”他狀似懊惱的說,“過去高溫從來沒象現在這樣讓我難受。”

  “我想也沒必要再忍受它了,”伊芙笑著對他說。“只是那時我們還沒有空調。”

  老人坐回了搖椅。“寵壞囉。”他滿足的重複著。

  她走到自動販賣機前,投幣買了三瓶軟飲料。她將機器的溫度設得非常低,好讓飲料能帶上冰晶,以此來取悅客人。她打開一瓶塞進羅伯特的手中,然後把另一瓶給了維吉爾。第三瓶留給了自己,她幾乎將這涼得刺疼的液體一飲而盡。

  她看到羅伯特眼盯著他手中沙漏形的瓶子,表情顯得無動於衷;不久,他也終於拿起來喝了一口。他看起來不像是喝軟飲料的型,她想,可如果他要在這裏呆上一個夏天,他就得和當地人多學學。抵擋熱量的前方防禦線之一就是每天飲用大量的可樂作為冷卻劑。

  一隻船熄火擺了進來。一個輕瞥告訴了伊芙那是輛出租船。莫瑟在稍早時看到她了,她確定,但她不認為他認出了她。有棒球帽、太陽鏡這樣大眾化的打扮,頭髮也沒露出來,她可以被當成任何人。他甚至可能都沒認出那是個女人。

  羅伯特半邊身子坐上了櫃檯,一隻沒套襪子,只穿著帆布鞋的腳在他消磨那瓶飲料時輕擺著。他沒有流露出任何表情,但她能強烈的感覺到他在……等。等到他們可以談話?不,是比那更直接的。

  她看著莫瑟綁好船,一隻手拿著工具箱,一隻手拿著形同虛設的漁具,得意洋洋的穿過船埠。緊接著他推門進來,一臉自負。“毫無收穫,甜妞。”他用自己特有的滑膩腔調說道。“也許我最好在和你一起的時候再下鉤。你覺得呢?”

  “我不喜歡釣魚,”她毫無悔意的撒謊,這讓正在喝飲料的維吉爾差一點嗆到自己。

  原本坐在櫃檯上半對著莫瑟的羅伯特此刻也完全轉向了他。“你好,蘭德勒,”他沉穩道來,“我倒想在下次你支出一下午的時間來釣魚時和你一起。”

  伊芙在聽到羅伯特直呼莫瑟其名時驚了一下,腦中的警鈴大作。羅伯特怎麼會認識這個男人? 

  但如果她的表現可稱之為受驚,那莫瑟的就能定義為電擊了。他一下子僵在了那裏,臉上血色頓失,結結巴巴的對羅伯特開了口。“坎-坎農先生,”他頓了頓,“我-嗯,怎麼-怎麼您到這兒來了?”

  羅伯特挑起兩道粗眉,展現出他特有的那種諷刺表情。莫瑟沒想到他會在這裏碰到他,他完全嚇呆了,伊芙看了出來,她緊張的情緒稍有放鬆。不管他們之間有什麼關係,羅伯特和莫瑟都不是一邊的,否則莫瑟不會因他的出現而如此震驚。

  對莫瑟的問題最直接的答案應該是他的船在這裏;可是,羅伯特沒有這樣回答。他反而故意看了一眼伊芙,說:“這裏有某處很吸引人的地方。”

  她覺得這樣很蠢,可還是不自覺地紅了臉。不知為了什麼,莫瑟看上去也更加震驚了。

  “噢,”他咕噥著,“是呀,沒錯。”他努力爭回了一點自製,給出了個孱弱的微笑。“天不早了,我也該走了。有空打給我,坎農先生,我們上次可約好了一起打高爾夫的。”

  “或者去釣魚,”羅伯特建議,他的聲音聽起來像絲一樣滑。

  “唔…是是,下次一起去。”莫瑟將船鑰匙丟到櫃檯上,急匆匆地離開了。

  “他怎麼像火炒屁股似的,”維吉爾樂道。

  “也許是因為他曠工一個下午來釣魚,卻不巧撞到了自己的老闆。”羅伯特輕閉雙眼,好心的暗示著。

  維吉爾靠會了搖椅,笑得喘不過氣。“我的天呀!他為你工作,嗯?我打賭這下他今天可樂不起來了。”

  伊芙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裏,回想著剛剛莫瑟在這裏時的細節,當然還有羅伯特圓滑的回答。他好像是打定主意要拿莫瑟的驚慌失措取樂。他還說她是他現身此處的原因,那句話也只是為了同一個理由:讓莫瑟驚慌失措。總之,沒什麼男人會在知道自己是在和老闆的女人調情後覺得舒服的……而且還是當著老闆的面?而且此人還在曠工中。

  也許莫瑟還沒意識到,可伊芙卻看了出來羅伯特不喜歡他。他雖表現出了完美的誠懇,可這誠懇的背後卻是厭惡,它就潛藏在他說的每一個詞的後面。這下她放心了。有那麼恐怖的一刻她擔心羅伯特也捲入了莫瑟鼓搗的那些不知名的齷齪事中,但莫瑟的那種態度肯定不是對一個朋友而言該有的。但她還是很擔心,因為莫瑟是為羅伯特工作的。就像她不想讓他骯髒的臭水衝上她的碼頭一樣,她也不希望他傷害到羅伯特。

  她並沒有成功的進一步發現莫瑟的去處;他擺入了一些小島間的曲徑,最終在最大的島後面停留了一會兒。她看不到他究竟幹了些什麼。如果她能有一個電動弦外機,也許她就能在不被察覺的情況下更靠近一點,但她的船沒有那種裝備。之後莫瑟再次發動馬達,迂回穿行於島間。她盡了最大的努力跟蹤他,可還是沒辦法時刻讓他停留在她的視線範圍內。當他最終駛離島群時,她不得不開足馬力才先他一步回到了碼頭,並在兩人間拉開了足以讓他認不出她的距離。

  因此所有的一切還停留在懷疑層面。正當她考慮著是否能夠相信羅伯特兵在自己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告訴他實情時,維吉爾的曾孫女來了。這一次她帶來了一個瞪著大眼睛的十一個月大的女孩,後面還跟著兩個黃毛小子,年紀分別是劉隨和四歲。“祖爺爺,祖爺爺,”兩個男孩大聲喊著。他們朝搖椅那邊衝了過去,輕車熟路的爬上了維吉爾的大腿,自然得好像他們一輩子都在做這種運動。

  “呵呵,今天玩得好嗎?”維吉爾邊問邊將兩個男孩攏向了自己。“牙醫給你們吃棒棒糖了嗎?”

  “吃了,”大的那個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大紅色的棒棒糖。“媽媽說可以吃,因為它是無糖的。你要嗎?”他的表情在說他很失望於糖塊的無糖狀況。

  “挺饞人的,”維吉爾承認,“不過你拿著吧。”伊芙看著維吉爾和他的曾曾孫子們在一起時微笑了出來,然後轉身看著他們的媽媽,“雪麗,這是羅伯特•坎農。他和維吉爾今天去河上了。羅伯特,維吉爾的曾孫女,雪麗•佛格森。”

  “很高興見到你,”雪麗說著給出了一個友善的微笑。她顯然在羅伯特第一次來到碼頭時就記住他了。她將嬰兒轉到另一邊,將手伸了出來。

  羅伯特握了握她的手,小嬰兒顯然認為他想抱抱她;於是愉快的想掙出雪麗的懷抱,她鬆開了握著雪麗上衣的小手,兩隻小胳膊一個勁兒的往前探。雪麗慌忙想抓住這孩子,但羅伯特的動作更快,他一把撈起了眼看要從媽媽的懷中掉出來的小淘氣。

  “愛麗森•羅絲!”雪麗大叫,緊盯著小嬰兒。“對不起。”她在試圖抱回孩子時對羅伯特道歉。“真不知道她是怎麼了。她以前從不在生人面前這樣的。”

  愛麗森•羅絲此刻可不買她媽媽的帳;她尖叫著躲開媽媽的手,拼命抓緊羅伯特的T恤。

  “沒關係,”羅伯特說,他優美的醇厚聲音此刻輕柔的撫慰著這對母女。一隻有力的手扶在了嬰兒的背上,微笑著對雪麗說:“我對女人總有一套。”

  這真的是事實,伊芙想,此刻她看著羅伯特自然的環抱著嬰兒,就好像他自己家裏就有一打似的那麼的熟練,她的血液在緩慢的脈搏推湧下流動。還有什麼是這個男人做不到的嗎?雪麗幾乎要因那個微笑的一視融化了,而小愛麗森此時已樂翻了天。

  棲在羅伯特臂中,愛麗森帶著快樂的表情環視四周,簡直就像一個在視察自己領土的皇后。羅伯特低頭用鼻子輕蹭著她軟軟的金髮卷,意識到了女孩子們在這種年紀就已經和男孩子們不一樣了。他也曾在瑪德琳的兩個男孩還是嬰兒時抱過他們,扶著他們蹣跚學步,可他們從來都沒安靜柔軟的像此刻他懷中的這個小女嬰這樣,而且她的氣味也更甜美。他發覺自己被她腳上的超小號涼鞋和身上的荷葉邊太陽裙迷住了。她圓滾的身子、帶著肉窩的小胖胳膊攀附著他,讓他產生了奇異的滿足感。

  哦,上帝。伊芙心想。她的胸臆如此的緊繃,幾乎令她難以呼吸。她不得不轉過頭掩飾她顫動的視線。他為什麼就不能對嬰兒不自在一下?他為什麼要溫柔的抱著愛麗森,因她甜美的嬰兒馨香閉上雙眼?這滿脹的情緒難以抑制,現在,她什麼都不能想,什麼都不能做。

  此後,她的餘生將永記自己愛上羅伯特•坎農的這一刻。

  她匆忙埋首於票據整理,儘管這時的她根本說不出這些小紙片都是幹什麼用的。就好像隔了很遠的距離,她聽到雪麗詢問維吉爾的河上遠足,還聽到了維吉爾的回答和羅伯特的注解,還是那平靜、撫慰的語氣,她注意到了。雪麗怎麼會懷疑這次外出會有危險?當他絕對的冷靜及自信都在宣告著他當時已經面面俱到,一旦維吉爾有狀況發生,他決不會慌了手腳。

  他是故意的,她在聽他們談話時意識到了這點。她感覺自己被古怪的分裂了,她並沒有真的在聽他們說什麼,卻能意識到他們話裏的意思,以及其中包含的情緒。羅伯特是操控讀心術的高手,並且他能利用他的聲音和態度准得出奇的操縱著人們做出他想要的回應。就好像他是操縱木偶的高超藝人,能夠如此巧妙的拉扯著每一個人的各處線繩,這些人甚至都意識不到他們受到了他的意志的左右。

  如果他能操縱他們,那他也自然能操縱她。

  她的雙耳嗡鳴,就好像她會立刻暈倒。伊芙有氣無力的抗拒著做出如此愚蠢的舉動,儘量集中精力深呼吸。當她吸入第一口氣時,從肺部忽來的釋緩判斷,她忽然意識到這是自己在這一小段時間以來的第一口呼吸。她剛剛居然忘了呼吸,大概就是在羅伯特將臉蹭向愛麗森的捲髮時開始的。怪不得她覺得暈眩呢。

  在如此的感情用事之下,剛才她自然的需要抓住什麼固定雙腳,好不容易她才感覺到她的手指終於碰到了能讓她抓握的東西。可現在,她感覺到就好像生命線被猛然抽離,她再次的迷失了,旋入了渦流。羅伯特和他說過的話都是真的嗎,還是每一個字都只是狡猾的操縱,只為了……什麼?把她弄上床?或者,這也只是他棋局中的一招?問題是他可以輕易的就表現出誠懇狀。她怎麼能區別真假? 

  而答案,她痛苦的想道,是她不能區別。只有時間能回答她是否能信賴他,將她的心託付給他,她覺得就連時間都可能不夠用。他說過他只在這裏呆到夏天結束,而夏天已過了一半了。他只能再呆六個,或是七個星期了。

  “伊芙,”她的名字被輕聲喚起,幾乎就來自她耳邊。她感覺到他的熱量沖刷著她的背,聞到了他身體散發出的清爽的汗味。他的手扶上了她的臂膀。“雪麗和維吉爾要走了。”

  她轉過身,召回了微笑和自製。她看到沒有人注意到她異常的情緒,只除了羅伯特,他敏銳的觸角已察覺到了這一干擾。愛麗森被一根紅色的棒糖誘回了雪麗的懷抱,此刻的她正在媽媽的懷中全神貫注的轉著圈糾扯著棒糖四周的玻璃紙,試著找到甜蜜的入口。最後,她乾脆迫不及待的連糖帶紙正塞進了她的小嘴裏。維吉爾站了起來,男孩們已經到了門口,叫嚷著他們在回家的路上想吃DQ的暴風雪,而雪麗堅持她不能大老遠繞道到伯茲去給他們弄這個,這時維吉爾插話說他不介意也來上一個暴風雪。當然,這立刻平息了這場爭論。

  伊芙開口向這個躁動的小群體告別,並叮囑維吉爾保重。男孩子們爭著衝出了門跑上了船埠。雪麗也邁出了門口,說:“你們全給我回來。”這語氣立刻定住了他們,並讓他們乖乖嘟著嘴走了回來。把每一個人都弄進旅行車又費了一些時間,從頭到尾伊芙都警覺地意識到羅伯特緊貼在她身側,手放在她的背窩。雪麗和維吉爾都沒有錯過這個肢體語言,這不僅僅是碰觸,更是在宣佈他對她的主權。

  他們離去後,四周忽然陷入了令人不安的安靜中。她關上了門,試圖悄無聲息的滑過他身邊,可他的手緊緊握住了她的腰,以一個令人暈眩的速度,她忽然發現自己落坐在了櫃檯上,而他就立在她的兩腿間護著她免於跌落。她盯著他胸膛的正中央,就是不想看著他。她不想要這樣,她不想讓自己還在為剛發現的震撼性的事實——她愛他,卻比她所想的更難以信任他這一事實而犯暈時對抗他。

  “該死,”他很輕的說了一聲,接著說,“看著我。”

  “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對著你的頭頂說話。”

  “可我這樣也聽得清。”

  他在呼吸間輕吐出一聲咒駡並用雙手托住了她的臉,捧了起來。他小心地不傷到她,但這力道卻足以讓她不致掙脫。她試著將視線集中在他的鼻子上,可他眼中淡綠色的閃光卻佔據了他的整張臉,抓住了她的注意力。不看到其間的寒怒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了。

  “你去哪兒了?”

  這問題聽來帶著偽善的平靜,或者幾乎是悠閒。如果她沒有看到他的雙眼,如果她沒有感到其中翻滾的怒氣,那她可能就會被愚弄。“有點事要辦。”

  “啊哈,”他的雙手在她臉上收緊。“你是去見蘭德勒•莫瑟了嗎?”他直接的問道,“你們兩個人有一腿?”

  她盯住了他,震驚無比。有那麼一會兒,她甚至說不出一句話,她的腦中一片空白。他到底是怎麼把她和莫瑟扯在一起的?她離開時他早就走了,而她和莫瑟也沒有同時回來。不過她確實是因為莫瑟而離開的,雖然他們不是在一起。她感覺得到她的兩頰在持續升溫,還知道自己看上去一臉的罪惡感,可她還是不能開口說出一個連貫的回答。接著最後一個問題山進了腦海,她猛然開口,“不,我和他之間什麼都沒有!我討厭那個男人!”

  羅波特雙唇緊繃。“那你為什麼要溜出去見他?”

  “我沒溜去任何地方,”她忽然醒了過來。“而且我也沒有見他!”

  “但你在最繁忙的中午關了碼頭店面,”他狠狠地說,“而你卻在下雨的傍晚,在沒有一個客人上門的時候都不肯早關上一小會兒。”

  “我告訴你了我有點事。”

  “所以你要開船去?”

  “我就生活在水上,”她指出,此刻她淺棕色的雙眼閃出了更多的金黃。“穿過這湖比開車更快到家。有時候,當天氣允許而我心情也不錯時,我就用船,總之,它比開車快。”

  那危險的目光並沒有自他眼中退去。“你是說你回家了?”

  她故意抓住了他的手腕,將他的手從她臉上移開。“我有點事,”她重複道。“我沒有去見莫瑟。我沒和他有一腿。你該死的有什麼資格審問我?”最後的這句話是她在試著推開他時喊出來的。

  他沒有移開哪怕一英尺。“這個,”他用緊繃的語氣開了口,接著傾身迎向她。

  她在觸及他雙唇的熱力以及蹂躪的壓迫時屏住了呼吸。他的動作令她的大腿張得更開,使他的腰身完全嵌入。在他的堅硬緊抵住她的柔軟時伊芙輕顫了起來,即使仍隔著層層的布料,還是讓警覺萬分。他的激情滿漲的就如同剛剛的憤怒,不斷衝擊著她,令她屈從於他的意志之下。他的雙臂緊收得讓人發疼,她再一次試著推開他,原因還是一樣的。“停下來,”他抵著她的雙唇咕噥,並滑下一隻手罩住了她的臀部,讓她更貼近自己,扶著她貼著他牛仔褲的隆起處摩擦。

  毫無意料卻劇烈異常,這歡愉擊透了她腿間的私密,讓她喊了出來,這聲音被他的雙唇吸了回去。他重複著這一動作,他的臀腹因著嫉妒和欲望引起的狂亂粘著她搖動。這搖動越來越強,她在他臂彎中弓起了身子雙手緊握上了他的肩膀。從憤怒到欲望的轉化是如此的迅速,她都還來不及控制,這歡愉的潮汐就已經在她體內跳躍了。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在加深這感覺,將她推得更高,她覺得自己像是被迫攀上了一座高山,而這攀頂的目的,就是要將她狠狠丟落。這暈眩、慌亂的感覺是一樣的,她把他當作唯一的錨一般僅僅纏住了他。

  與馬特在一起時從來沒有這樣過,她昏沉的想到。她們年輕的激情是害羞的、幼稚的、甜蜜卻踟躕的。羅伯特是一個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男人。

  即使他並沒有觸到它們,她的雙峰還是悸動不已,乳頭已硬得發疼。她再次弓了起來,試著將它們在他的胸上摩擦以減輕著痛苦,喉嚨裏發出狂亂的聲音。他了然,耳語道:“放鬆,”並用一隻手握住了其中一個堅硬的小突起。

  她因這熱力、這醉人的壓迫嗚咽。她知道她該阻止他,可要阻止這場狂喜卻是她此刻最不甘願的事之一。她已完全縱情於這需索,熱量已不斷升騰。他將一隻手滑入了她的T恤下,靈巧的解開了她胸罩的前扣。罩杯滑到了兩遍,他的手指落了上來。他愛撫著這綢緞般的曲線,在緊繃的頂點四周劃圈,直到她因得不到完全的滿足而挺身翻騰。“你要的是這個嗎?”他低聲道,輕捏了一下已然脹大的頂點。她呻吟出聲,一陣熱流湧遍了她的全身,在她的腿間彙聚出了濕意。

  他讓她仰靠在他的臂上,這姿勢剛好挺出了她的渾圓。她的T恤早已被推了起來,將雙峰完全暴露了出來,她意識到了這一點,卻不知道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她看到了自己的乳頭,紅得就像漿果;接著他的嘴就覆住了其中的一個,她閉緊雙眼,頭向後甩去。

  他打算就在這裏要她,就在櫃檯上。她感覺到了他的決心,他狂猛的欲望。一陣驚慌忽然湧遍了她全身,並與這陣擊潰了她的意志與正常判斷力的熱力搏鬥著。他會在這裏要了她,就在這個人來人往的地方。他甚至會想都不想一下避孕的要了她。而她,不單要冒著失去名譽的危險,還有可能就這麼懷孕了,甚至還會失去她為自己的心所留的最後一層保護。

  他的嘴還在牽扯著她的乳頭,在移向另一邊前有力的吸吮著。而他的手正忙著解她牛仔褲的腰帶、扣子和拉鏈。

  她突然死命的將雙手插入了兩人的身體間,試著分離彼此。“不,”她說。這個字被喊出得如此嘶啞,差一點都聽不到。“羅伯特,不要!停下來!”

  他僵住了,健碩的身軀緊繃了好一會兒以幫助自己靜止不動。之後,非常緩慢的,他從她身上收回了手並後撤,一步,再一步。他的呼吸急促而大聲。

  伊芙不敢看他,只是滑下櫃檯,整理自己的衣服,戴好胸罩,並將T恤拉了下來,扣上牛仔褲的扣子,拉上拉鏈。她自己的呼吸又輕又急。“別表現得那麼害怕,我答應過你我會停下來,我照做了。”

  不,問題不在於他的意志力,她慌亂的想到,而是她的。如果他們是在其他任何地方,而不是在碼頭,她就不確定自己能說出不字了。

  “沒有什麼要說的嗎?”過了一會兒在她仍舊沉默時他問。

  她清了清嗓子。“沒有。”

  “好吧,”他聽上去還沒完全回復平靜與自製。“我們明天談。我七點接你。”

  “七點。”他離開後她回應道。

  羅伯特一離開碼頭的停車場就在吉普車上用他的加密手機打了通電話。“你從他離開辦公室後就跟上他了嗎?”電話剛被接起來他就問。

  “是的,先生。我們看到了你的吉普後撤了回來。”

  “該死。我在船上。他租了條船去和湖上的什麼人見面了,很可能是伊芙,因為她也乘船離開了。他在離開辦公室的時候帶了什麼東西嗎?”

  “這我們說不上來,不過他可以很容易的把一張磁片放進他的上衣口袋。”

  “他沒有穿著西裝去釣魚。他在哪兒換的衣服?”

  “在他家。他呆了還不到五分鐘,然後就帶著一個工具箱和一個釣竿出來了。”

  “如果他真有片磁片,那它可能就在那個工具箱裏。”“是的,先生。我們還沒機會查到那個。”

  “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不過首先,我要在船上裝一個加密電話。那樣的話,如果我在水上,你們也找得到我。”

  “好主意。我們利用這次機會又搜了一遍他的房子,什麼都沒有。”

  “該死的。好吧,繼續監視。今晚派人去伊芙的房子。”

  “是我們討論過的那個問題嗎?”

  “是的。”羅伯特回答。是時候開始施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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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隔天早晨真是糟透了。伊芙一晚上都沒睡好——甚至可以說整晚沒睡。她原本將鬧鐘定到了四點半,可當鬧鐘響起來時,她才睡了不到兩小時。夢到羅伯特是一回事,可她的夢有點太過了,她根本無法不想他。她的全副心思都擺蕩在他令人熱血沸騰的未完成調情以及每一次她都感覺得出來的他那種令人不快的對他人的嫺熟操控中。她試著分析他做過的一切,卻發現他在任何一次操縱中都不是懷有惡意的,可這並不能使她安心。

  午夜過後,靜躺在黑暗中盯著天花板,她終於意識到了困擾她的究竟是什麼。如果羅伯特只允許人們看到他的一個側面;那麼另外一面,也許就是他真正的那一面,應該就站在這一面背後,難以侵犯,正在仔細的觀察與分析中,計量著人們的反應,決定著要使出哪些高明的招數來得到他想要的結果。每個人都被那個內在的他排除在外面,那精妙的智慧運作起來一定就像是電腦,獨立工作於無菌環境中。最令人失望的是她意識到了這正是他想要的,他故意隔絕出這樣一個內部保留地而且不會邀請任何人進入。

  那麼她在他生活中的位置又在哪裡?他渴望她;他可能很樂意讓她呆在他的生活重心一陣子,好贏得他想要的:一段肉體關係。可除非她能突破重圍進入那個防守森嚴的內部核心,她才能真正觸動他的感情。也許他不會有什麼損失,可是她卻可能會在這場戰役中付出心碎這樣的代價。

  不過,比其他人強的地方是,她知道情感的藩籬有多麼的重要。她就是靠著這個保護自己過了這麼多年,直到她漸漸恢復到能夠獨立面對這一切時。這樣的她又怎麼能指責他將真實的自己封閉在堡壘中呢?可她又甚至不知道自己敢不敢試著走進去。

  事實上,她不知道她還有沒有得選擇。無論好壞,這天下午,他已經闖入了她的防禦。就用那麼小的一件事:逗弄一個嬰兒。可是愛就是在這樣的小事,而非驚濤駭浪中建立起來的。在他救起了她和傑森後,她再面對他時態度就已經軟化了,可那時她的心還在。可今天她完全陷了進去;這不是她能撇開不理的什麼事。攻破羅伯特的防衛並贏得他的心並不是不可能的,她必須放手一試。

  當她終於能合上雙眼時,鬧鐘卻又急著把她催醒。強撐著眼皮,她煮了壺咖啡,並在趁它沒開的功夫衝了個澡。然後,在她開始心不在焉的嚼著麥片,補充著咖啡因時,下腹忽然一陣沉悶的抽痛。“真該死,”她輕咒。這正是她要的;她的月經,就在她要和羅伯特開始第一次正式的晚餐約會的當天,來了。她本以為還要再兩天。她在腦中記下了幾天後她就應該按照醫生的處方開始喝避孕藥了。通常她的經期不會造成什麼困擾,可這一次,加上缺乏睡眠,使得她在昏暗的黎明前離開家坐上卡車時帶上了暴躁的情緒。

  就在她驅車行駛在了無人煙的小道上時,這輛公里數超高卻在平時非常可靠的貨車忽然發出了陣怪聲。“你給我壞在這兒試試看!”她警告坐駕道。她的財務狀況才剛剛趨於穩定;此刻就連一個汽車大修都會為她帶來不想要的結果。

  她上了431國道。卡車忽然抖了一下,並發出了很大的噪音。她嚇了一跳,減緩了速度,瞟了一眼儀錶盤。溫度正常,油量——哦,上帝,油表已經掉到了紅線上。她猛踩刹車,轉向側道,就在這時,引擎爆響。更多哐哐當當的聲音從車前發出,引擎蓋上開始冒煙,遮住了她的視線。她將車駛出了高速路,這大傢伙終於精疲力竭,沒過多久就驟然停在了路上。 

  伊芙下了車察看這具冒煙的屍體,顯然它依舊牢騷滿腹,正是典型的機械式死亡。她的用語通常都是很溫和的,但總有些場合不得不用到詛咒,現在就是這種時候。她念出了她聽到過的所有的咒駡,事實上是頗具新意的一股腦抖了出來。可這並沒有讓發動機起死回生,當然也不能讓她的銀行帳戶回歸正常,但這的確低輕了她的一些些挫敗感。當她終於在這種新的表達方式上折騰得精疲力盡時,她停了下來,深呼吸,尋覓著路的兩頭。黎明擦亮了天空,路上的交通漸漸恢復;也許她認識的什麼人會經過這裏,好讓她不至於步行兩英里找到一部公用電話。她歎了聲氣從座位下拿出一支手槍,塞進了皮包,鎖上了卡車——雖然很明顯想偷它的人只能用拖的——步行前進。

  沒過一會兒一輛卡車就停到了她身邊,她看到一條船拖在卡車後面。有兩個男人坐在車裏,坐在乘客座的那個搖下了車窗。“有麻煩了?”接著他用不確定的口氣問,“伊芙小姐?”

  認出來人是羅斯•麥克洛和吉姆•海恩斯後她鬆了口氣,他們是這一帶的兩個漁夫,她認識他們兩個有好些年了。“嗨,羅絲,吉姆。我卡車的引擎爆了。”

  羅絲打開車門跳下車。“來吧,我們載你到碼頭。你可不以像這樣獨自一人過去。最近這裏的下流事變多了。”

  她感激的爬上了車,坐在了中間的位子。羅絲坐回車上,關上了車門,吉姆將車重新開回了高速路。“找到修理工了嗎?”吉姆問。

  “我想讓伯特,就是碼頭的機械師來看看。他對機器很有一套。”

  吉姆點點頭。“沒錯,我知道伯特•馬迪斯。他真的很棒。不過如果他應付不來,我還有個人選,他在布朗開了家店,他很行。他叫羅伊•西姆。從電話簿上查就行了,西姆汽修店。”

  “謝了,我會記得的。”

  吉姆和羅斯又推薦了這一帶的其他一些機械能手,很快他們就到達了碼頭。她謝過他們,羅絲再次下了車好讓她出來。他們很可能沒打算來她的碼頭,不過既然到了這裏,就從這裏下水也無妨。在她打開攔著下水道的門時,吉姆開始調整車位,好讓船能滑進水裏。接下來她打開了辦公室,開了燈。就在吉姆和羅絲開船離開船埠時,伯特到了,她走上前告訴了他卡車的事。

  破曉後不久,電話鈴響了起來。羅伯特睜開一隻眼看了看玫瑰金色的天空,拿起了聽筒。“喂。” 

  “卡車沒有進城。她剛上高速引擎就爆了。她搭車去了碼頭。”

  羅伯特從床上坐了起來。他感覺到自己頸後的汗毛因憤怒和警覺立了起來。“天殺的,她居然搭便車?”

  “是的,我也很擔心,所以跟在了他們後面好留心她會不會遇到任何麻煩。沒什麼問題。讓她搭車的是兩個漁夫。我想她認識他們。”

  那也沒好到哪兒去。甘茨維爾雖然不是什麼犯罪的溫床,可任何事都可能發生在一個落單女子的身上。就算有人跟在後面也不能讓他放心,如果她真有什麼需要,這樣的幫助太滯後了。這種情況根本就不應該出現。“時間為什麼提前了?”

  “油箱上的洞一定是比維斯特預想的大了。現在她的車道上一定有一大灘油,如果她不到天黑就回家,很可能發現這點。”

  羅伯特用異常冷靜疏遠的聲音說:“如果因為他的緣故她當時出了什麼事的話,我會不高興。”

  電話那頭稍停了片刻,接著道:“我明白。這種事不會再有了。”

  得到保證後,羅伯特沒有繼續責難。他道,“今晚進她屋子的時候小心點。我不希望她發現任何東西變了位置。”

  “絕對不會。我會留心的。”

  掛上電話後,羅伯特躺了回去,頭枕手臂,看著太陽越過山頭。前一天的事讓他更不能確定伊芙是否和莫瑟有什麼聯繫。他非常清楚她是跟著莫瑟出去的,不過她既沒有告訴莫瑟他的出現,也沒有意識到他和勁網的關係。這就是他們有效率的間諜網路,拿到手的消息居然漏發;否則,伊芙不會不認得他。至少,莫瑟也應該提起過他的現身。為什麼他們要對她隱瞞他的身份,除非她在這個網路的週邊,沒人認為她有必要知道。

  另一種可能性是伊芙知道他的大名,或者被告知過,但由於她自己的原因她選擇了不把他在這裏租了船塢並對她有私人興趣這一消息傳遞出去。

  無論是哪種可能,都只說明了伊芙在這個間諜網中和別人的關係不怎麼樣。一方面,這暴露出了他得以入手的一處弱點;另一方面,她的生命很可能有危險。

  伊芙叫了輛拖車將她的卡車拖回碼頭。車拖回後,伯特一頭紮進了引擎蓋,開始了檢察工作,接著又鑽入了底盤下察看。當他終於露出頭時,掛了一臉不樂觀的表情。“損壞的地方太多了,”他說,“你最好重新換台發動機。”

  她也預想到了,並在腦中盤算著自己的財力情況。這個月的碼頭貸款還款勢必要延遲,而她又不得不推後其他的付款好支付這筆借貸。她可以駕船往返於家和碼頭撐個幾天,如果非得要去什麼地方,她可以借貝琪的車,儘管她很不情願這樣做。

  “我會打電話找一台過來,”她說。“你有時間幫我裝上嗎?”

  “當然,”伯特輕鬆應道。“不過可能有些慢。”

  當克雷格來替換她時,一切都安排好了。她找到了一台引擎,它一運到碼頭伯特就開始安裝。以目前碼頭的客流量來看,她大概明天下午就能開車回家了。

  在伊芙的經驗中,事情通常不會這麼順利。所以,如果伯特的手邊突然激增了許多船隻維修工作,她也不會感到絲毫的意外。

  儘管她心懷憂慮,穿越大湖的航行仍是十分愉快。水面澄綠,群山霧藍,蓬蓬的白雲慵懶的蕩過天空,這一切恰巧緩解了耀眼的陽光。湖鷗閑閑掠過水面,一隻老鷹高飛天際。今天正是那種呆在屋裏會令人抓狂的日子。

  帶著這樣的認知,她到家後先整頓了一番自己的財務困境,緊接著就帶著割草機來到了庭院。然後,她憤怒的發現了車道上的那攤黑色的油漬。如果她今早在天亮時出門,如果她沒有和克雷格換班,那麼她就會看到這油漬而不會開車;那麼她的發動機也不會跟著遭殃,修理費也不會如此昂貴。

  看來這次該她倒楣。

  做完了割草工作,她進屋涼快了一會兒又開始整理屋子,雖然需要整理的地方不多。到了三點,她又走出了屋外,坐在平臺上,腳放進水裏,身邊放著一杯掛著水珠的冰茶。為卡車的事煩惱不會有任何益處。這一次她也能處理好,就像她這些年曾經處理過的每一次金錢危機一樣,方法就是省省省,直到所有的帳單都付清為止。她可不等著天上掉餡餅,不過她確實可以在賣早點的速食店做一份晨間兼職。一周賺四十美金的話一個月就是一百六,這已足夠付電費,還能剩一點錢買汽油。可此刻,她想要的只是坐在平臺上,雙腳伸進水裏,眼盯著群山,讓這種簡單的滿足感湧遍她的全身。

  羅伯特看到的正是此刻的她。他穿過了她的屋子,在看到她坐在風化的平臺上,緊閉雙眼,面龐迎著太陽,他僵住了。那長長的,濃密的,金棕色的秀髮披在肩後,顯出了她迷人、纖細的前頸曲線。她穿著一件淺色斜紋短褲,上身是一件白色襯衣,離雍容華貴相去甚遠,可他的脈搏卻因她曲線優美的肩部、纖雅宜人的手臂、形狀美好的雙腿而悸動不已。她的肌膚散發著暖金色的光芒,好像多汁的蜜桃。他的雙眼、他整個的身體,都在盯著她的這個時候燃燒。此刻,他還需要不斷的吞咽。他從未在其他女人身上感到過如此急迫的欲望。他最想要的就是撲到她的身上,就在此時此地要了她,不加思考,沒有前戲。

  直到平臺因為他的步伐而顫動她才意識到有人出現。她在轉頭看向來人時眼中並沒有警戒,只有含著歡迎的溫暖一視以及一絲懶懶的好奇。在大城市裏即使是五歲的孩子都比這裏的人們更有警覺性。他在坐到她身邊脫著鞋子時想到。

  “嗨!”一個平和的微笑在說話間同時閃展現,聲音和動作都十分慵懶,用同樣的時間他都能做兩遍。

  他發現自己回了一個微笑,一個真正的微笑,嘴角上揚到了一個溫柔的角度,心臟在胸中強烈的跳動。他早在第一眼看到她時就想要她了;而好幾次,他也不期然的為她著迷。而這些反映在此刻卻更加的劇烈,而他也更加的迷醉。

  他曾和無數的美人兒們翩然起舞,那儘是些樂於縱容自己,衣著華貴、珠寶加身的女人們,也是他衷心喜愛的一類女人。他總是在奢華的氛圍裏輕柔、緩慢的和這些女人做愛。他也曾在危機四伏卻更添情趣的場合要過一些女人,可沒有一次比得上此刻更吸引他,就在與伊芙同坐在老舊的平臺上,在無情的午後陽光把一切都照得通亮的時候。他的前胸後背都因這蒸汽般的熱度淌著汗,而他的整個身體卻顫動不已。就連他的指尖都在抖動。他正用盡所有的自製力阻止著自己按倒伊芙,分開她的雙腿迎接他的進入。

  可是,雖然欲望如此的強烈,他卻更樂於等待。他會得到她。只是此刻,他被網在了她慵懶的微笑中,織進了她發光的皮膚中,罩入了她沒有任何香水能夠匹敵的女性氣息中。僅僅坐在她的身邊就非常的誘人,而他正樂於被誘惑。

  脫掉了鞋子,他卷起卡其布褲腳,將雙腳放入了水中。湖水微溫,卻涼的足以稍微冷卻他皮膚下的熱力。這對他而言舒服極了。

  “還沒到七點。”她雖語帶指責,卻給出了一個微笑。

  “我只是想確定你不會因為害怕而逃跑。”

  “還沒有。再給我兩小時。”

  拋開這些戲弄,他非常確定她不會失約。她也許會緊張,甚至有一些抗拒,但她答應過了,因此她一定會信守諾言。如果他不是知道她的身體對他的有多麼強烈的反應,那麼她對同他約會興趣缺缺的表現一定會傷到他。不管她究竟為了什麼要提防著他,她的身體顯然十分健忘。

  她懶懶的前後滑動著雙腳,眼盯著她腳踝邊的小水渦。她用了一分鐘考慮此刻提起這個困擾她很久的問題是否明智,無論如何,她決心一問。“羅伯特,你是否曾讓什麼人真正接近過你?有什麼人真正瞭解過你嗎?”

  她感覺到了他的沉靜,即使只有瞬間。接著他用輕快的口氣說:“我從一見到你就想方設法的接近你了。”

  她轉頭發現他正盯著她看,綠色的雙眸冰冷而難解。“不錯的回答。可你知道這不是我真正想問的。”

  “是嗎?那你想問什麼?”他溺愛地輕道,傾身將雙唇貼上了她光裸的肩頭。

  她並沒有讓這個感覺十足的小小愛撫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你總是在被問到私人問題時轉移話題。你總是和每個人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你總是在觀察著、操縱著,而不會洩漏出你的任何真實的想法或感受。”

  他看起來像是被逗樂了。“你在指控我難以瞭解嗎,而你卻坦率的像斯芬克斯一樣時?(譯注:theSphinx 斯芬克斯,希臘神話中的獅身人面獸,她總是讓路人猜那個早晨、中午、晚上的謎)”

  “我們都有自己的自我防衛,”她真心承認。“假設我回問你同樣的問題?”他說,認真地看著他。“你曾讓人真正接近過你並真正瞭解過你嗎?”

  一陣劇痛襲過了她整個人。“當然。我的家人……還有馬特。”

  之後的她陷入了沉默,而羅伯特看到了她臉上升起的哀傷表情,就像遮住太陽的一片烏雲。又是那個馬特!這個只有十八歲大的男孩到底有什麼特別之處,能讓她在過了十二年之後只是提到他的名字就如此的難過?他更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對一個已死的男孩懷有如此強烈的嫉妒和憤怒。不過對於馬特的回憶至少打住了她令人極不舒服的問題。

  看起來她現在似乎滿足於靜坐,雙足輕拍水面,雙眼看著陽光在漸漸退出天幕時變幻的色調。羅伯特任她在那裏獨自沉靜,自己也陷入了思考。

  她的感覺令他困擾。可不幸的是,她正中紅心。他常常覺得有必要保留絕大部分的個人隱私;他展現在世人面前的角色,那個富有、文雅的商人並不是虛假的。只不過那只是他很小的一部分,只是他樂於展示的一面。而它展示得很不錯;它非常適合於商業交往,追求、誘惑他想要的女人,這也是他操作那些商業以外的事物時很好的入場券。

  他的任何一個親信都不會懷疑他只是一個冷酷、自製的總裁。他們不知道他對於冒險的偏好,以及他對險境的獨特品味。他們不知道他樂於體驗過的那些為許多政府部門和機構所做的極端危險的行動,儘管這些行動的目的是出於愛國。他們不知道那些他仍在進行中的保持體型與技能的特殊訓練。他們不知道他有著火爆的脾氣,因為他將這深埋在嚴格的自製下。羅伯特非常瞭解自己,他知道自己所擁有的毀滅性的能力。看起來掩藏自我激烈的這一面,永不釋放自我極具破壞性的這一面永遠是最佳選擇。如果這意味著沒人能真正瞭解他,這正合他意。這也更安全。沒有一個女人曾觸及他感情中最火熱的那個核心,更沒有哪一個能讓她失去自控能力。他從沒有想過在感情層面真正的愛上一個女人,對這個女人放開自己的一切,或受到來自這個女人的傷害。他也計畫著在未來的某天結婚,而他的妻子也會得到無盡的歡樂。他會對她關懷備至,在上床時取悅她,在下床後溺愛她。她會覺得全然的滿足。他會成為一個溫柔、誠摯的丈夫和父親。而她將永遠不會知道她從未真正觸及他的靈魂,他的心將永遠完整的孤立在他的內在。

  瑪德琳當然知道他將自己藏得很深,可她從未探究過。她知道自己是被寵愛的,這對她而言就足夠了。他的妹妹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她慵懶的風格下掩藏著令人恐懼的果決,正像她的丈夫驚異的發現的那樣。

  可是伊芙怎麼會在如此短暫的相識中如此清晰的看到其他人永遠不會發現的事情呢?這讓他感覺被暴露了出來,他可一點也不喜歡這樣。在她的身邊他必須更加小心才是。

  陽光現在完全照在了他的背上,他的脊樑被汗水蜇得刺疼。在他認為這沉默已經拖延得夠久了之後,他閑閑的開口發問:“你的卡車哪兒去了?”

  “我送去裝新發動機了,”她答道,“也許明天下午就能拿回來,不過在那之前,我會乘船往返於碼頭。”

  他等待著,可沒有更多的附加解釋隨之而來。這實在令人意外,他意識到了她不會告訴她引擎爆了的事,更不會陳述與之相關的其他麻煩。他已習慣於人們帶著自己的問題向他尋求幫助。他也曾想過伊芙也很有可能向他借錢付修理費。他們雖不曾談到他的財務狀況,可她已經看到過那條新船、那輛新吉普、那棟臨水的房子,而她看起來也不蠢;所以她應該知道他很有錢。他當然不會借錢給她,那會使他暗中對她施行的財務壓力起不到作用,不過,如果她開口他決不會感到意外。可是,她甚至沒有打算告訴他她的卡車壞了的事。

  “如果你需要去什麼地方,打電話給我。”這是他最終提供的。

  “謝了,不過我沒有什麼不能推後到領回卡車時的急事。”

  “沒必要推後它們,”他溫柔的堅持,“只要打給我就好了。”

  她以微笑結束了這個話題,可他知道她是不會打電話的。即使他整天呆在碼頭待命直到她的卡車修好,她也不會求助於他的。

  他牽起她的手輕輕撫弄著她的手指。“你還沒問我今晚我們要去哪裡。”

  她投以他驚奇的一瞥。“我還沒想到。”這是事實。他們要去哪裡並不重要;實際上只有她要和他出去這件事佔據著她的腦海。

  “妙極了。”他帶著足以令人暈眩的微笑說道。

  “我不是說我沒想到要和你出去。我只是沒想過要去哪裡。”

  那些在紐約甚至全世界與他交往的的久經世故的社交名媛們永遠不會給出如此樸實的招供。如果她們這樣說,也只是一種習慣性的調情罷了。伊芙並不是在調情。她只是在陳述事實,讓他自己來決定他願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答案。他想要為此親吻她,可此刻自我克制是第一位。如果她用不著在每次和他見面時都不得不和誘惑抗爭,那麼她就能更加放鬆。

  接著她面向他,棕色的雙眸帶著堅定的決心。“我回答了你的問題,”她說,“現在回答我的。”

  “啊哈。”所以她只是將問題延後而非擱置。他立刻決定給出一個既能滿足她又不致太敞開自己的答案。這絕對勝過真相,遠遠勝過。“我是個注重隱私的人,”他平靜地說,“我不會向每一個問到我的人吹噓自己的生活經歷。即使是你也不行,希望你能諒解。”

  那對金棕色的雙眸仔細研讀了他很久;緊接著,帶著一聲歎息她轉回了身。他感到了他的答案並沒有使她滿意,但她決定不再問下去。被放棄的感覺並不那麼令人愉快,可他也不希望她再繼續追問。

  他看了眼手錶。在傍晚接她約會前他還有幾通電話要打,更別說還要洗澡換衣服了。他再次吻了吻她的肩頭後站了起來。“我必須走了,否則就誤了公事了。別在外面呆太久,不然你會被曬傷。你的肩膀已經發燙了。”

  “好吧。七點見。”她還是坐在平臺上沒動,羅伯特低頭看向她佈滿參差茶色的腦袋,沒來由的升起一股挫敗感。正當他認為他與她之間有了很大的進展之後,她又在精神上退後了,就像海龜索回了自己的殼裏。可這天下午的情緒同時混合了滿足、憂慮以及順從。也許她在為卡車的事擔憂;也許她在為他們第一次的約會緊張,雖然這毫無道理,因為他已曾使她半裸,因此對這點他不大確定。

  事實上,她和其他人不一樣,她對他而言是半透明的。他總是擁有那種閱讀他人的能力,可伊芙的思想不是太過接近他就是根本出乎意料。他難以預測她接下來要做什麼、說什麼或是在想什麼,而這已漸漸將他逼近瘋狂的邊緣。他迫使自己走開,而非站在那裏等著她看向他。就算她抬頭又怎樣?很可能她會指出他在等什麼,而她抬頭只是為了告訴他別指望了,所以他只能一走了之。這種小腦遊戲只是給那些沒有安全感的人玩的,而羅伯特的身體裏沒有一根這樣的骨頭。不過,他還是有些不情願離開她。只有在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才不會擔心她在做什麼。當他踏入吉普車時,他自嘲地意識到自己正身處於悲慘的情勢中,他居然對一個女人著迷到甚至不放心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直到吉普車的引擎聲已經退得很遠時,伊芙依舊呆在那裏。羅伯特回避了她的問題,她傷心地意識到他完全不允許自己的靠近。她假設自己可以裝成討厭鬼那樣不停向他抱怨,可這只會讓他更加的封閉。不,如果她想要和他建立一段關係,她就不得不讓自己滿足於他樂於分享的那一小部分。她瞭解馬特至深,對他的愛也是如此。這真是諷刺,她此刻愛上的男人卻只允許她觸及膚淺的表層。

  最後,她終於抬腳離開水面站了起來。今天真是煩燥的一天,儘管她已極力避免如此。她最好起身開始準備她重要的約會了。她有一種預感,今晚只有面面俱到才能萬無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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