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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第二天早晨,陷阱是空的。桑妮掙扎著抑住失望。在如此無憂無慮,幸福快樂的夜晚之後,迎接他們的理應是愉快的一天才對。要是有一頓豐盛,熱氣騰騰的早餐就好了。
  
  “你能用槍打獵麼?”桑妮嚼著半條清淡無味的營養棒,問他。“只剩下八條營養棒了,”照每人每天一條的速度,四天后他們將陷入糧草枯竭的窘境。
  
  三天后則是她與瑪格約定電話聯絡的日子。
  
  桑妮把這個想法撇到一邊。能否及時離開這裏接聽瑪格的電話對她來說無法控制,食物則是更迫在眉睫的事。
  
  強斯眯縫著雙眼掃視峽谷的頂端,好像在找尋離開的通道。“手槍裏只有十五發彈藥,沒有後備彈匣。說不定我們還得在這待一陣,所以我情願留著子彈以備後患。再說了,九毫米的子彈能把兔子打碎,更別說是鳥兒了。”
  
  她不擔心他的槍法。也許他慣用的是來福槍,但他有軍人背景,絕對可以應付手槍。她看著自己的手。“點三八式手槍更合適?”
  
  “嗯,威力較小,對小型獵物來說更合適。可是我只有九毫米的,討論這個太不切實際了吧。”
  
  “我有一把,”她柔聲道。
  
  他猛的回過頭,一絲危險的閃光在他眼底浮現。“你說什麼?”
  
  她朝行李袋頜首示意。“我有點三八式手槍。”
  
  他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然後,臉硬如石地盯著她。“能否告訴我”他加重語氣,一字一句的說,“你為什麼會有槍?還有,你是怎麼通過商務航班的掃描器的?”
  
  一輩子逃亡的生活已經使謹慎沁入到了她的骨髓中,她不喜歡毫無保留地對任何人推心置腹傾訴內心的秘密,即使是強斯也不行,更何況她已經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把自己給了他。但,縱然如此,他們是一條船上的戰友。“我有一些特製的容器。”
  
  “在那?”他厲聲問。“我親眼看著你收拾行李,沒有----呵,該死。那個發膠罐,是吧?”
  
  一陣不安竄下她的脊椎。他為什麼這麼憤怒?就算他是一絲不苟,遵紀守法的優等公民,而她懷疑他是,他也該高興他們有額外的武器可用,至於是怎麼來的有那麼重要麼?她挺直肩膀。“還有那個吹發器。”
  
  他像復仇天使似的站在她面前,下顎緊繃,俯視著她。“私藏武器登機,你這樣幹了多長時間?”
  
  “每一次出行,”她冷冰冰的說,站起來面對他。要是她繼續讓他淩駕在她之上,仿佛她只是個桀驁不馴的孩子,她就該死了。他還是像巨塔似的俯視她,不過比剛才好多了。“第一次的時候我十六歲。”
  
  她走到行李袋旁邊,把裝著手槍的物品掏出來。強斯俯身把發膠罐從她手中奪走,揭開蓋子,檢查一番後,他舉起發膠罐對著空中按壓,一陣噴霧從噴嘴射出。“真的是發膠,”她說“不過不多。”她接過發膠罐,靈巧地將容器底部的螺絲卸下。一個短短的槍把從罐內滑出落在她手心。她把它放在一邊,拆開吹發器,將手槍的其他部分取出來。
  
  她動作俐落地把手槍的各個部分組裝起來,那個架勢好像她的工作便是終日與手槍為伍,甚至閉著眼睛也能嫺熟工作。彈匣推進彈倉後發出咯嗒一聲。組裝完畢,她把手槍轉過來,槍把朝前遞給他。
  
  他接過槍,巨大的手掌差點將手槍吞沒。“你究竟為什麼會帶著武器?”他咄咄逼人的問。
  
  “和你一樣,”她從他身邊走開,背對著他,剛好錯過他一臉震驚的表情。“防身。你呢?”
  
  
  “我用飛機接送形形色色大部分我不認識的人。偶爾我還要去人跡罕至的區域,而且我的武器已經註冊了。”這些話像硬邦邦石塊般蹦出來擲向她,“你的呢?”
  
  “沒有”她說,不願對他說謊。“但我一個單身女人獨自旅行,又帶著貴重的足以要請信使幫忙運送的行李。我的客戶都是陌生人。用用你的腦筋。我是傻瓜才會不帶任何防身的東西。”這倒是真的,就目前看來。
  
  
  “既然你的理由合法,為什麼不申請註冊?”
  
  這些提問讓她覺得自己像個接受審訊的犯人,她不喜歡這樣。昨天夜裏那個溫柔,愛嬉笑玩鬧的情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審判官。她從未想過要為她的手槍申請註冊,因為她既不想接受任何背景調查,也不願引起任何政府官員的注意。
  
  “我有我的理由,”她反駁道,仔細選擇措辭。
  
  “而且不打算告訴我,對吧?”他丟給她一記憤怒得足以將她燒出一個洞來的眼神,然後,以慣常流暢優雅,大踏步悄然無聲地朝陷阱的方向走了。
  
  “你就走吧,陽光先生,走得越遠越好”她憤慨地對著他的背影大聲說。她表現很幼稚,但是感覺很好。有時候,一點點孩子氣正是她所需要的。
  
  因為無事可做,她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利用這個空檔收集樹枝和木棍做柴火。要是他敢在他們離開峽谷之後沒收她的手槍---他們當然會離開這裏,她不會放棄希望----看吧,她一定會跟他大戰一場。
  
  
  
  
  強斯仔細看著手中的小手槍。這款式他從未見過。理由很簡單,它不是軍火製造公司的產品,而是出自某個技藝精湛的私人武器製造商之手。它沒有系列號,沒有標籤,也沒有製造時間和地點。完完全全無跡可尋。他想不出桑妮有任何製造它的好理由,不好的理由倒是有一大堆。
  
  昨夜之後,大部分的他已經深信不疑她是無辜的,絕對沒有和她父親卷在一起。他真傻,居然會將貞潔等同於榮譽感。沒有處處留情,只能說明,基於某種原因,她沒有與人發生性關係,並不代表她是個好的,正直的公民。
  
  他對人性的惡比對人性的善有更深刻的瞭解。因為他曾生活在一個污穢陰暗的世界,該死,他脫胎於那個世界,那裏對他來說就像是家,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如此。他的靈魂中也存在著陰暗的一面,他知道它在那裏,稍稍挖掘就可以找到。他曾在那個危險的世界中劈荊斬刺,那些技巧後來轉變成為他用來保衛國家和保護家人的武器。
  
  曾在地獄生活,與狂魔共舞,他應該知道並不是天使才會有金色頭髮,和明亮閃爍的眼眸。當莎士比亞告誡世人,和顏悅色的朋友也許是笑裏藏刀的惡棍,真是正中要害,一針見血。
  
  但是—該死的,桑妮影響了他。她悄悄地繞過他曾自詡為堅不可摧的防護溜進了他的心,他想要她,欲望幾乎讓他相信她是無辜的。
  
  幾乎。太多有關她的事讓他覺得不對勁了,現在又多了這把無跡可尋,她私自帶上飛機的手槍。藏在罐子裏是既簡單有有效的方法。機場掃描器可以檢查到金屬,但是即使它們足夠引發任何安檢員的懷疑,他或她所能檢查到的也只有普通的女性用品而已。發膠是真的,他毫不懷疑乾發器也能正常運作。
  
  如果桑妮能把手槍帶上飛機,那麼其他人也可以。還有多少私藏的武器在天上飛來飛去?想想都讓他不寒而慄。機場安檢部門並不歸他管,但要是他不把這個問題拿出來好好教訓一下某人,他就該死了。
  
  他把憤怒撇在一邊,全神貫注於這次的任務。希望不會因為對桑妮發脾氣而把一切搞砸了,幻覺破滅給他帶來的衝擊太大,他實在無法假裝若無其事。他們共用的那個愉快的夜晚應該可以緩衝第一次爭執。久經沙場的情場老手可能不會被他們的做愛蒙蔽雙眼,但她貧乏的性經驗對他非常有利,稍稍用點技巧應該不難操縱她。所有的王牌都掌握在他手裏,他只要好好運用。
  
  他抵達峽谷中那個精挑細選出來的地點,找一個隱蔽的地方藏好,確保不會在不知情的狀況下暴露自己,讓桑妮發現。從這裏,他可以一覽無遺崖壁上緣那塊特殊的石頭。他從口袋掏出一支大約兩英尺長的筆狀雷射器,打開開關,射出一道手指粗細的超強光束。
  
  他對準崖壁上的岩石,按照計畫,一明一暗的發射光束,給贊恩送出信號。每天他都會通過這種方式與贊恩交流,讓他知道計畫進行順利,以及他們暫時還不需要救援。
  
  一道回應的光柱閃現,信號收悉。此刻贊恩應該會馬上撤離現場,但無論他多仔細地觀察岩石附近,都看不到任何動靜。他自認是精於悄無聲息移動的好手,但贊恩即使對於一個海豹隊員來說都是頂級的。行軍作戰時,若是要強斯選擇拍檔,贊恩一定是他的不二人選。
  
  此後,強斯在正對水源的地方埋伏下來。陷阱是空的,他必需用槍捕獵一些東西來補充糧食。為了達成任務他不介意餓肚子---但那時萬不得已之時的下下策。現在,只需等待某只邦妮小兔子出現,食物問題便可迎刃而解。
  
  桑妮一面走,一面收集任何可以用來做柴火的樹枝和棍子。她端視著兩邊的石牆,研究著每一道裂縫,試著找到動物的痕跡,任何可以提供逃生之路的事物。要是有攀岩的工具就好了,她愁眉不展地思忖,一條繩索,登山鞋,什麼都好。她在準備行李的時候已經預先考慮到了每一種可能性,但陷身於這個箱形的峽谷之中卻是她始料未及的。而且,最糟的是,四處環繞的峭壁幾乎都呈九十度的直角。成百上千年風吹雨淋的侵蝕,在山壁上留下縱橫交錯的溝壑,宛若湖面上蕩起的陣陣漣漪。只有壁腳下間或一小堆從峭壁落下的碎石透露出整個峽谷並不像它表面看起來那般固若金湯。一路上她已經看到好幾處有那樣的石堆。
  
  一絲希望之光在她端詳零散分佈的石堆時升起,令她的胃部扭結。石堆看起來就是崖壁落石的殘留物,她撿起一塊拳頭大小的石塊,拂去表面的灰質後,石塊呈現出可愛的粉紅色。是砂岩,她想著,而且很柔軟。為了證實她的判斷,她舉起石塊往大岩石上砸去,重擊之下石塊碎成好幾塊,確實是砂岩。
  
  她沿著壁腳巡視,往上仔細觀察高聳的山壁,搜索著向山體傾斜,角度不那麼垂直的地點。就是那裏。一道深長的凹槽後傾,朝山體蔓延向上。她小心地穿過亂石交錯和荊棘密佈的地面靠近石壁,狂喜地注視著手下沙質紋理的石牆。或許,或許,這就是通往自由的路。。。
  
  她一路小跑地回到營地,匆匆自行李袋中拿出鐵質的捲髮器。強斯剛才沒有問她,但手槍不是她唯一的武器。她飛快地將手柄上的金屬管拆開,取出隱藏其內的匕首。匕首上的刀刃薄而細長,不是鑿牆的好工具,但好在它異常鋒利而且質地優良。
  
  強斯可能會覺得她的想法很瘋狂而且成功的機會渺茫,但這是她唯一能夠想到的辦法。至少她在嘗試自救,而不是坐以待斃地等待著或許永遠不會到來的救援。她的手會需要保護,可是她沒有手套。轉念之間,她匆忙打開急救箱,拿出一卷醫用薄棉紗,纏在手心和手指上,並打了個結。現在她的手就像戴著攀岩者的手指外露型手套,外形粗糙不過很有效。裸露在外面的手指會磨出血泡,不過與離開這裏相比,根本不算什麼。
  
  她手持匕首,回到剛才的地點,一面思考最佳的方式。她還需要一塊堅硬的石頭,一番尋覓後她找到一塊手掌大小,表面粗糙的深灰色石塊。她把刀尖刺入柔軟的石壁,用石頭猛擊匕首,然後,拔出刀刃,稍稍右移,再次用力打擊,重複幾次後,一塊砂岩被擊落,在石壁上留下一個漂亮的腳台。“這就對了”她大聲說,開始另一個。她沒有去想要多久才能鑿出供她攀過崖壁的腳台,也沒有去想它的可能性。她願意嘗試,為了瑪格還有她自己,她願意赴湯蹈火離開這裏。
  
  大約過了兩小時左右,一聲槍響在峽谷中回蕩,大驚之下她差點從崖壁墜落。好險!她心跳如雷地攀著石壁,臉緊緊地貼在粗糙的岩石上,她爬得並不高,大約十英尺吧,但峽谷的地面佈滿利齒狀的怪石,萬一跌倒,可能造成嚴重的傷害。
  
  峽谷內的溫度隨著時間的流逝越攀越高,石壁也越來越灼熱。她揮去臉上的汗水,把腳尖擠入剛剛鑿出的腳台,面朝石壁攀附其上。因為必須同時揮動石塊和匕首,又要緊貼石牆保持平衡,她的工作變得步履艱難。她只能氣喘吁吁地摸索著把刀尖架在頭頂上方,毫無目標地揮動石塊。有時石塊落在了匕首上,其他的時候則砸在她的手上。
  
  應該有更好的方法,但她想不出來。“我一定能做到”她默念著。她一向是擅用限有資源達成目的的專家,這次也一定能行。她只要小心,還有,有點耐心。
  
  
  
  強斯拿著已經剝皮,處理乾淨的兔子走回營地。除了兔子,他還找到一些刺梨仙人掌,切除了頭尾的梗莖,忍著刺痛,剝去了外表的刺,刺梨仙人掌非常有營養,一般是炒熟食用。不過,烤食應該也可以。
  
  他的怒火已經平息。是的,她騙倒了他。但計畫還在正常運行,他只要時刻謹記不要被她呈現在世人面前的迷人臉蛋給唬弄了,一切都將按照他預期的順利進行。也許他無法讓她真正愛上他,但他會讓她以為她愛他,這就足夠了。一點點信任,再加一些情報,計畫就成功了。
  
  他心存感激地回到岩層陰涼的庇護,摘下太陽鏡。桑妮不在。他四處巡視了一番,沒有她的影蹤。或許是她的綠衣服和鬆身牛仔褲,在山區太不醒目了,他想著,猛然發現它們絕佳的隱蔽效果。她正因為這個才選擇了那套衣服嗎?一定是,她行李袋中的每一件物品都是為了野外生存而備,衣服難道會不同?
  
  “桑妮!”他喊道。陣陣餘音在峽谷內回蕩,逝去。他停下來,傾神聆聽,沒有回應。該死,她跑到哪裡去了?
  
  火堆快熄了,看樣子她已經離開了好一陣子,他往裏面添了一些柴火,然後把兔肉串起來,架在火堆上,火勢太小,還無法翻烤食物,但嫋嫋青煙讓肉味更佳。他把刺梨仙人掌包在手帕裏,放置在岩層下的蔭涼處,遠離陽光的照射。
  
  此時,他看到了打開的急救箱。驚慌讓他的胃部一緊。醫用薄紗的包裝紙撕開了,扔在一旁。用剩的紗布就放在急救箱的蓋子上,紗布的尾端鬆鬆的掛著。另一個細節吸引了他的視線,她的鐵質捲髮器被拆成了兩半,落在沙地上。
  
  他恨聲詛咒。該死,他應該記得那個捲髮器並由此推斷手槍不會是她唯一的武器。捲髮器裏藏不了另一把手槍,但匕首還是可以放得下。他沒有看到血跡,但她一定是受傷了。她究竟去哪了?
  
  “桑妮!”他走出岩層,大聲吼出她的名字。四處一片岑寂。
  
  他仔細觀察地面。到處都是她的腳印。他看到一串通往行李袋的腳印,一定是去拿她的急救箱,然後腳印往外通往飛機迫降的方向。
  
  他渾然未覺的拔出了槍,絲毫沒有察覺它的重量,一徑追尋著她的足跡,全神貫注地搜索。要不是她留下的線索,他很可能會錯過她。她攀在幾乎是峽谷盡頭的一面峭壁上,遠離烈日炙烤的飛機。石牆上有上百個鑿刻的腳台,她就置身於這些腳台之中,緊貼在離地十多英尺高的山壁上。
  
  驚愕,焦慮,如釋重負以及憤怒的情緒交織在他的內心。在無言的狂怒中,他看著她緊緊地將臉貼在灼熱的岩石上,摸索著將一把邪惡的匕首刺入石壁,然後揮出另一手上的石塊,試著把匕首錘得更深入卻砸中了自己的手,她咕噥了幾句粗話,聽得他揚起眉毛。
  
  道道薄棉紗纏滿她的雙手。他不知道棉紗是因為她受傷了才纏上,或是防止受傷的預防措施,他只知道萬一她不慎墜落,會跌得遍體鱗傷,還有,他真的,真的好想痛揍她的屁股一頓。
  
  驚嚇之餘她有可能會摔下石壁,所以他抑制著朝她大吼的衝動,把手槍插入腰間的槍套,走到壁腳下,萬一她掉下來,他就可以接住她。他強迫自己用鎮定的語氣說道“桑妮,我在下面,你能下來嗎?”
  
  她停止揮臂,但是沒有看他“也許吧”她道。“下來應該要比上來容易。”他知道她想做什麼,但是這項工作的艱巨性,加之體力上,物質上的匱乏,她的想法讓他吃驚。為了確認,他問道“你在幹什麼?”
  
  “我在鑿腳台,好讓我們爬出去。”她的語氣很嚴肅,仿佛已經意識到成功的機會渺茫。
  
  
  
  他捏緊拳頭,掙扎著控制自己,抬頭仰望高聳的峭壁。她攀上的十幾英尺的高度大約是整個山壁的十分之一-----而且是最容易的十分之一。他把手放在石壁上,岩石散發的滾燙熱氣使他忙不迭地縮回手,啃噬他的憂慮又增加了一層。他很想大聲咆哮,告訴她這是他聽過的最愚蠢的想法。相反,他卻說“寶貝,岩壁太熱,趕快下來,別燙著了。”
  
  她笑起來,卻沒有了慣常的幽默感。“來不及了。”
  
  讓好言相勸見鬼去吧。他厲聲命令:“把匕首扔掉,立刻從這個該死的石壁上下來。”
  
  讓他吃驚的是,她立刻遵命。為了防止傷到他,她把匕首,和右手握著的石塊遠遠的扔出去。然後開始用腳尖摸索著她鑿出來的腳台慢慢往下爬。他就站在她的正下方,隨時準備接住她。她全身繃得緊緊的,肌肉在纖細的手臂上隆起,讓他重新認識到她的身體有多結實。因為必須長期將體能保持在巔峰的狀態,他很清楚她的身體狀況不是偶爾跑跑步或上上健身館就可以得到的,而是長期不懈,堅持鍛煉的結果。她的日常作息至少包含一到兩小時的訓練。他知道她會在他去查看陷阱的空檔作俯臥撐。
  
  他注視著她一寸一寸爬下崖壁,憂慮漸漸澆熄了燜燒的怒火。岩石灼熱得燙手,但她小心翼翼,從容不迫地爬著。他沒有再說話,只是急切地等待著,不想分散她的注意力。
  
  當她終於來到他的觸手可及之處時,他捉住她的腳踝,指引她登在另一個腳臺上。“謝了”她氣喘吁吁地說,再往下一點。夠了,他挽住她的膝蓋,把她抱下來。她尖叫一聲,掙扎著保持平衡。但他緊緊抱著她,而且不準備放手。她還沒來及喘息,就已經被他臉朝下的拋上肩頭。
  
  “嘿!”她憤慨的抗議模糊不清的傳來。
  
  “閉嘴!”他從緊咬的牙關中擠出這句,彎腰撿起她的匕首,向營地走去。“你嚇得我差點沒命。”
  
  “好極了。反正你有九條命,少一條不少。”她緊緊抱住他的腰,支撐自己。
  
  他在顫抖。“該死的,你還敢說笑!”現在她安全了,他理應為擔心得半死而得到一些補償。打她一頓屁股的誘惑太吸引人了。他把手放在她的臀部,有那麼短暫的片刻,沉溺在有關她褲子滑落膝蓋,拱起身背對著他的春夢當中。好一會兒後他發現自己正在上下撫摸她渾圓的曲線,戀戀不捨的回到現實。現在不行,必須等他照料完她受傷的手,狠狠的教訓她一頓之後。到那時,他就可以和她一起在毯子上消磨一兩個小時,滌蕩殆盡他的驚恐和憤怒。
  
  為什麼他還是那麼想要她?這並非任務的一部分,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迷戀,使他欲壑難填,心浮氣躁。為了她的緣故,他試著擺出一幅遊戲人間的面孔,但是如果她經驗老道一些,就會知道一個男人不會僅僅因為唾手可得的性事就在一夜之間五次向她求歡。他是要在她身上烙下他的印記,宣告他的所有權。照這個速度,那三打安全套連一個星期都維持不了。他已經用了六個,為了壓驚,至少還要用去二三個或更多。
  
  不可以再這樣下去,絕對不行。他必須控制自己,專注於他的任務。
  
  將要到達營地的時候,他聽到她吸鼻子的聲音。“你瘋了嗎?”他用難以置信的語氣質問道。
  
  她又吸了吸鼻子。“別傻了。什麼香味?”她深吸一口氣。“聞起來就像是。。。。食物。”
  
  雖然怒意未消,一個彎彎的微笑還是爬上他的嘴角。“我打到一隻兔子。”
  
  她在他肩上扭動著朝火堆看去,高昂的歡呼聲差點把他的耳膜震破,他的微笑加深,無法不為她的歡樂所感染。他從未遇見過像她這樣的人,永遠樂觀向上,生機勃勃。她為何會成為一個致力於謀殺的系統中的一份子呢?他匪夷所思。
  
  他在岩層的蔭地放下她,蹲在她身旁,檢查她的雙手。面前的情景讓他瑟縮。滾燙的岩石灼傷了她的手指,到處是擦傷的痕跡,有的地方還在流血。
  
  他的怒火再次爆發了。他暴跳如雷地站起來。“愚蠢,腦子進水的……,你究竟在想些什麼?看看你做的好事就知道,你根本就沒用腦,該死的,為了那個愚蠢的雜技表演,你連命都不-----”
  
  “才不蠢,”她大聲說,站起來面對他,她閃亮的眼睛微眯,血流不止的雙手握成拳。“我知道有危險。我也知道,那是我唯一的機會在一切都變得太晚前離開這個該死的峽谷。”
  
  “什麼變得太晚?”他喊回去。“有男人在外面等你還是什麼的?”他的語氣中充滿尖酸的嘲諷。
  
    “沒錯!就是!”她重重的喘息,怒瞪著他。“我和姐姐約好要電話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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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姐姐?強斯瞪視她,他的調查並未找到有關她姐姐的任何訊息。米家夫婦沒有生育,唯一的領養檔是桑妮的。他的思緒轉得飛快。“你說你沒有家人。”她橫眉冷對。“唔,我有一個姐姐。”哦,當然。“你冒著生命危險,就為一通電話?”一定是某個恐怖襲擊正在密謀策劃當中,他想著,胸口一陣發涼。這就是為什麼她帶著帳篷旅行,他不知道帳篷在計畫中起什麼樣的作用,但是她顯然計畫消失一陣子。
  
  “為了這一通,是的。”她轉過身,不看他,“我必須試試。瑪格每週同一時間都會通過手機聯絡我。我們通過這種方式確認對方是否安好。”她回過頭來對他囔道。“要是我沒有接聽,她會以為我已經死了。”
  
  等等。有關桑妮的拼圖再次被攪得七零八落。瑪格?是一個代號嗎?他努力搜索著記憶,但是卻怎麼也找不到任何叫瑪格的人或事物,為何桑妮如此確信……
  
  “為什麼她會以為你死了?”他追問。“或許你只是待在一個沒有通訊信號的地方—比方說這裏,她怎麼了?精神異常嗎?”
  
  “我必須確保自己待在有信號的地方。還有,她沒有精神異常。”字字句句好似出鏜的子彈般射向他。她正怒火衝天,因為他,因為目前的局勢,以及她的束手無策。“她的問題和我的一樣……我們是我父親的女兒。”
  
  他的心跳如雷。答案就在那裏,無需誘哄,憤怒已然讓她失言。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你父親?”他小心翼翼地問。
  
  晶瑩的淚水在她眼中氾濫,順著臉龐沒落。她狂亂的試去淚水。“是的。”她苦澀地說。“我們一生都在逃離他。”
  
  仿佛一隻大手在猛然晃動強斯的整個拼圖,晃得它嘎吱作響。放鬆,他默念。不要表現得太感興趣。確認一下她到底是什麼意思,或許她說的是他的影響力也不一定。“你說的逃離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逃離、躲避。”她試去更多的淚水。“我親愛的父親是個恐怖分子。萬一被他發現我們的下落,他會殺了我們。”
  
  她纏在薄紗下的手掌保護得完好無損,但是手指部分就慘不忍睹,強斯從急救箱中取出棉簽和酒精,溫柔地為她擦拭雙手,清理乾淨後,他把燙傷膏塗在她手指灼傷的部位,擦破了皮的地方,則塗上抗生素軟膏。桑妮有點迷惑不解。前一分鐘,他們還在大專爭執,後一分鐘她已豐他懷中,他的雙臂宛若一把鐵鉗似的圍著她,他的心跳急促,好像奔跑的馬匹。
  
  從那以後,強斯對待她的態度就像是一個溺愛的母親。他擁她入懷,為她擦乾淚水,抱著她輕輕搖晃,撫慰她。情感的大爆發將她的精力消耗殆盡,她覺得麻木而不知所措。她柔順的任他擺佈,欲取欲求,沒有絲毫異議,倒不是說她真的有任何提出異議的理由。因為,可以依靠他感覺真的很好。
  
  照料好她的雙手之後,強斯留她下坐在石塊上,轉身離開。他往火堆裏添了一些柴火,把兔肉翻了一個面。然後,他回到岩層下,沿著壁腳把毯子鋪開,將她抱在懷中,斜倚著石壁坐下來。他調整她的姿勢,讓她側坐在他的膝上,輕輕地吻她。
  
  她顫抖地微笑。“那是什麼?一吻泯恩仇?”
  
  他用拇指地摩挲她的下唇,臉上掛著奇怪的專注表情,仿佛在研究她。“差不多吧。”
  
  “我很抱歉,像個愛哭鬼。通常我不是這樣的。”
  
  “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他靜靜地說。“跟我談談你父親。”
  她把頭偎在他肩窩,因為他的力量而心存感激。“他叫郝思斌。是一個恐怖集團的頭子,做了很多可怕的事。難以置信,對嗎?”
  
  “我從未聽說過他。”強斯撒謊。
  
  “他的勢力範圍主要在歐洲,但是在美國也有關係網。連FBI都有他的人。”她無法掩飾語氣中富含的苦澀意味。“不然為什麼我不去申請手槍註冊?因為我不知道他是誰,有多高的級別。但是既然他能拿到郝思斌要的情報,就一定不是無名小卒。我不想在資料庫中留下任何線索,以免他發現是誰領養了我,還有我現在在用的名字。”
  
  “這麼說他不知道你是誰?”
  
  她搖搖頭。她的恐懼和擔憂已經在心裏鬱積了一輩子那麼久,現在,話匣子一旦打開,什麼都無法阻止她一吐為快。“我媽媽在我出生前就帶著瑪格離開了他。那時她懷著我,才五個月的身孕。我從未見過他。“
  
  “她做了什麼?”
  
  “她設法讓自己消失。美國很大。她改名換姓,從來不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太久,離開之前她從他的保險櫃中偷了一筆錢,付賬的時候用的是現金。當預產期臨近的時候,她在汽車旅館中訂了一個房間,想自己接生,卻遭遇了難產。瑪格又驚又餓,不斷哭泣。無奈之下她只好
  打911求救。”
  
  他把她的縷金髮繞在指間。“後來呢?”
  
  “到醫院後醫生發現胎位不正,必須剖腹產。當她因麻醉藥而昏昏沉沉的時候,醫生問她孩子父親的名字,她忘了要編造一個假名,脫口說了他的名字。他就是這樣知道我的。”
  
  “你怎麼知道的?”
  
  “有一次我差點被他抓到。”她哆嗦了一下,他擁緊她,“他派了三個人來找我們。那時我才五歲,我們好像是在……印弟安納波里斯。媽媽買了一輛二手車,我們正出發去某個地方。
  我們總是在搬家。走到半路的時候遇到交通阻塞,我們被困住了。媽媽看到他們下車,於是把我們從車裏拖出來,尖叫著要我們‘快跑。’她早就教會我們一旦她說快跑的時候我們該怎麼做。我開始跑,但瑪格抱著媽媽,哭了起來。媽媽只好隨著瑪格往另一個方向跑了。那三個人也兵分兩路,其中的兩個去追她們,另一個緊跟在我身後。”她開始顫抖“我躲在一個小巷的垃圾堆下面,一動不動地聽著他輕聲呼喚,‘索妮婭,索妮婭。’一遍又一遍。他們知道我的名字。直到過了永恆那麼久,他才離開。”
  
  “你媽媽被抓了嗎?她後來是怎麼找到你的?”
  
  “媽媽和瑪格也逃脫了。媽媽知道很多逃生的技巧,而且她每到一處,必然會先確定後備的逃生之路。”
  
  “媽媽曾說,有的時候,當你以為壞人已經離開的時候,他其實仍然守在外面,所以我一直保持安靜,不敢出來。那時候應該尚未入冬,可是夜幕降臨之後還是很冷,我又冷又餓又害怕會再也見不到媽媽。後來,我終於聽到她來找我。不知道是不是她留意了我的方向,覺得安全了,就立刻來找我,總之她找到了我。那件事之後,她發現一直帶著我們太危險了,所以就開始尋找願意領養我們的家庭。”
  
  強斯蹙眉,他只找到她的領養文件。“你們倆被同一個家庭領養的?”
  
  “嗯,但是只給我辦理了領養手續。瑪格不願意。”她的聲音變柔。“瑪格……記得一切。除了媽媽,她什麼都沒有了。她大概比我更習慣於規行矩步熟悉的生活。不停的適應新環境對她來說很難。”她聳聳肩。“我不同,經過了那樣的童年,我可以適應任何環境。”
  
  意思是她已經教會自己不愛任何感情的羈絆。相反,她陽光般的性格,卻賦予她從生活中的點滴發現美和快樂的才能。他更緊地擁住她,貼在自己身上。“但是……你說他試圖殺害你。在我聽來他只是在努力地把你找回去。”
  
  她搖頭。“他是想把瑪格找回去。他不認識我。我充其量只是一個他可以用來脅迫媽媽把瑪格還給他的棋子。我只是他找到瑪格的一個途徑。萬一我被抓,而他發現我供不出瑪格的下落,我就一點價值都沒有了。”
  
  “不你知道瑪格的下落嗎?”他驚訝的問。
  
  
  “這樣更安全。我已經好多年沒有見過她了。”她說,全然沒有意識到她語氣中流露出對姐姐的渴望。“她有我的手機號碼,每個星期她會聯絡我一次。只要我接聽,她就知道一切正常。”
  
  “你不知道該如何聯絡她嗎?”
  
  “對,這樣我就無法告訴他們任何事。我總是爭取任何可以讓我出差的機會,從未在同一時間同一地方停留超過一晚上,所以通過手機聯絡是最好的方式。我在芝加哥有一間公寓,它是我能找到的最小最便宜的房子,不過那只是個假像,我並不住在那裏。就算有一天我想定居,應該也是在亞特蘭大。”
  
  “你已經改名換姓了,他怎麼找得到你呢?除非他知道誰領養了你,但那是不可能的。”強斯還是因為她的包裹在芝加哥被劫匪搶走才想到要調查她的。話一出口,他立刻就想到FBI的那個內鬼……他一定會把他找出來……說不定也做了同樣的調查。他也像他一樣深入,黑進系統的內部找出已經封緘的領養記錄了嗎?也許桑妮的身份已經曝光了,他懷疑她知道這點。
  
  “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在他死之前,我無法假設自己是安全的。”
  
  “你媽媽還有瑪格呢?”
  
  “媽媽去世了。”桑妮停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他們抓到了她。她一直告訴我們她寧願自殺也不會透露我們的下落。……她做到了。”
  
  她陷入沉默。強斯給她時間,消弭他在她話語中聽到的蕭瑟悽楚。最後她說,“瑪格也改名換姓了。不過我不知道她現在的名字。她有心臟病,有一個固定的處所對她來說會好些。”
  瑪格過著相對正常的生活,他想著,而桑妮則必須四處逃亡,如履薄冰,這是她自出生就過著的生活,自出生就開始學習的處事方式。但是,她和米勒夫婦共同生活的那些年是怎麼過的呢?那個時候的生活正常嗎?
  
  她自已給出了答案。“我渴望有個家。”她若有所思的說。“但是如果你長期住在某處,就一定會認識朋友,與他們建立感情。我不能危及他們的生命。命運註定我無法安定下來,結婚,生子。因為要是郝思斌發現了我—”她的聲音破碎,無以為繼。想到郝思斌為了從她這裏得到答案,將不擇手段的對付她所愛的人,她就不寒而慄。
  
  有些事情不合邏輯,強斯思忖著。郝思斌陰險狡詐,必然會無所不用其極的找到他的女兒,但是,為什麼他只要瑪格,不要桑妮?“為什麼他如此固執的要找到瑪格?”
  
  “你說呢?”她陰沉的說,又開始發抖。“這就是為什麼媽媽要帶著瑪格逃跑。她發現他和瑪格在一起,做……猥褻的事。瑪格才四歲,他顯然殘害了她很長時間。那時候媽媽已經多少知道他幹的一些勾當,卻鼓不起勇氣離開他。發現他對瑪格做出這種事來之後,她沒有選擇,只能離開。”她的聲音漸漸變成滿含痛苦的低語。“瑪格記得那些事。”
  
  強斯噁心得想吐。郝思斌不僅是個邪惡、罪惡滔天的狗雜種,還是一個變態的褻童者。像他這種人,殺了他其實是便宜了他,他活該千刀萬剮,淩遲處死。
  
  身體上的疲累和情感的爆發讓桑妮筋疲力盡的飄入睡夢之中。強斯抱著她,火堆需要添加柴火,又怎樣?沒有什麼比將她抱在懷中更重要,沒有什麼比思考下一步的行動更重要。
  
  首先,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相信她說的每一個字。情感質樸、坦率如她,不可能編出這樣的故事來。頭一次,所有的拼圖都在正確的位置上,如釋重負的感覺讓他搖搖欲墜。桑妮是無辜的。她的一輩子都在逃離郝思斌,她與他沒有任何瓜葛,她甚至沒有見過他。這就是為什麼她要拖著帳篷和野外生存的必備品四處旅行,因為她隨時都準備好,消失在某個地穴或野外的密林深處,直到她覺得安全,才會再次出現,重建她的生活。
  
  她沒有聯絡郝思斌的方法。唯一的方法只能是:用桑妮作誘餌,把他引出來。但是,考慮到她對父親的感覺,她無論如何也絕對不會同意這樣的安排。
  
  那麼他只好不徵詢她的同意了。強斯冷冷的想。他不想利用她,但郝思斌是個他無法放棄的大獎。他不能坐視他逍遙法外,繼續傷天害理的勾當。如果又讓他逃脫,還有多少無辜的人要因他而死去?
  
  現在他得到了情報,沒有必要再繼續留在這裏。不過贊恩要等到明天早上才會出現。他調整一下桑妮的姿勢,把臉貼在她的頭上。他會利用這個空檔,擬定一個計畫……同時,心情地使用剩下的安全套。
  
  第二天早晨。
  
  “走開,”桑妮嘟囔著別開臉,躲避他的親吻,同時用力掰開他放在她胸部的手。“拿開你的手,你……你這只臭鼬。”
  
  強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揪住他的胸毛使勁拉。
  
  “哎喲”他迅速移到帳篷的另一端。“痛死了。”
  
  “好極了!我都不能走路了。”她快如閃電地再次出手,揪住他的胸毛。“這樣你就能享受和我相同的樂趣了。”
  
  “桑妮。”他誘哄道。
  
  “少來‘桑妮’這一套”她警告,掙扎著穿上衣服。可是帳篷裏實在沒有多少空間,他不停的躲閃著她的手肘和膝蓋,冷不丁的將手滑到她身體上一些非常有趣的部位。“停止,我是說真的,強斯!我好酸痛,沒法繼續陪你胡鬧。”
  
  但是強斯戲弄她的興致依舊高昂,他瞄準她身體上另一個有趣的部位出擊,換得她一陣尖叫。她飛快地衝出去,留下他仰面躺倒,開懷大笑……直到她掀起帳篷,潑進來一些冷水。
  
  “來,”她說,聽到他吃驚的呼聲而得意萬分。“你現在正需要的,洗耳恭聽個冷水澡。”說罷她一溜煙地逃之夭夭。
  
  要是她以為他會因為沒穿衣服而放棄追逐,那她就大錯特錯了,他抓起一瓶水,在她跑了還不到五十碼的地方追上了她。她正笑得花枝亂顫,大大減緩了她的速度。他一手摟緊她,把水自她頭頂澆下。隔夜的水特別冰,她尖叫起來,又笑又跳,手腳虛軟地攀在他身上。
  
  “酸痛得無法走路,嗯?”他詰問。
  
  “我…沒…沒在走路啊,”她咯咯地笑著把濕頭髮從臉上拂開。冰涼的水珠飛濺開來,落在他身上,他打個寒噤。
  
  “見鬼的,真冷。”他說。太陽尚未升起,峽谷中的溫度大約只有四十度左右。
  
  他的臀部挨了一記,“那就去穿衣服。你以為這裏是什麼?裸體部落群嗎?”
  
  他挽著她的肩,一起朝營地走去。她調皮搗蛋的個性給他帶來歡樂,她的每一項物質,從她的機敏的頭腦到她毫無保留的歡笑都給他帶來快樂。還有他們之間的性……老天,它美妙的難以置信。他毫不遲疑她一定很酸痛,因為連他都覺得酸痛。昨夜是一個值得紀念的夜晚。
  昨天下午,從小憩中醒來之後,她的情緒很低落,情感大爆發之後的正常反應他大部分時間都保持著沉默,讓她放鬆。他們一起去檢查依舊空空如也的陷阱,一起洗澡。安靜的吃過由兔肉和刺梨仙人掌組成的晚餐之後,他們一起上床,接著,他利用剩下的夜晚致力於振奮她的情緒。他的努力湊效了。
  
  “你的手還好麼?”他問。既然她能揪他的胸毛,打他的屁股,說明提抗生素軟膏必定起了神奇的作用。
  
  她掌心向上伸出手,讓他檢查。燙傷的赤紅已經消退,手指上擦傷的部位也開始癒合。“等一下開工之前,我會先纏上邦迪。”她說。
  
  “開什麼工?”
  
  她投給他奇怪的一瞥。“當然是鑿腳台呀。”
  
  他吃驚的瞪視她,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許你再爬到那該死的崖壁上去。”他厲聲道。
  她挑高眉毛,一副‘我才不管’的樣子。“不,我要去。”
  
  他咬咬牙。他不能告訴她,他們今天便會“獲救”,但是,他也不能坐視她去冒險。
  
  “我去。”他粗聲道。
  
  “我體型小巧。”她立刻反對。“更安全。”
  
  她又在試圖保護他。他失敗得簡直想去撞牆。“不行,”他咆哮。“聽我說,你不可能在這兩天鑿出足夠的腳台供我們爬出去,昨天你才爬了多高?十二英尺?就算你一天爬十二英尺……你的手受傷了,今天的進度肯定會更慢……至少需要一個多星期才能爬到頂,而且前提還必須是你沒有摔下來,害死自己。”
  
  “那我該怎麼辦?”她喊回去。“試都不試就放棄?”
  
  “今天你什麼也不許做,讓你的手休息。要是你不聽話,我就把你綁在石頭上。清楚了嗎?”
  她看起來還想爭辯,但是他體型比她龐大,而且也許是他的表情告訴了她,他說到做到,“好吧。”她怏怏的說。“只有今天。”
  
  他希望她會堅守承諾,因為他必須要離開她一會兒,給贊恩發送信號,但是,如果他回來發現她食言,他一定會教她好看。
  
  他飛快地穿好衣服。因為頭天晚上的兔肉沒有剩餘,他們只能將就冷水和營養棒做早餐。明天的早餐,他對自己承諾,一定會有熏肉,雞蛋,似小山般堆起的馬鈴薯煎餅以及一大壺熱熱的咖啡。
  
  “我去查看陷阱,”他說,雖然早就知道裏什麼都沒有,因為得知他們今天可以離開後,他已經在昨天下午把獵物放飛了。“注意看著火,你今天好好休息,衣服留著我下午再洗。”
  
  “一言為定。”她說。他知道她在想著瑪格。
  
  他留下她坐在火堆旁,轉身離開。從這裏到那個指定的地點要十多分鐘,他匆匆地行走,不願留下她獨自一人太長時間。他從口袋拿出雷射器,對準崖壁上緣的巨石發送信號,請求救援。贊恩立刻就回復了,要求確認。畢竟,誰也沒有預料到事情會進展得這麼快。強斯再次發送信號,這一次,收到了OK的回復。
  
  他把鐳射筆放回口袋。不知道贊恩要花多久才能做好安排,不過以他對他的瞭解,應該會很快,贊恩凡事都有萬全的準備。當那架雙引擎小飛機飛過的時候,強斯還在返回營地的途中。
  一個大大的笑容浮現在他臉龐。贊恩來了。
  
  桑妮一定會高興得發瘋。他朝營地跑去。桑妮的尖叫聲先至,接著她的身影出現在眼簾,“他看到我了,”她又哭又笑的尖叫。“我看到他搖擺機翼!他會回來接我們,對嗎?”
  
  她飛奔著投入他的懷中。他擁抱她,無法自己的用力吻上她微笑的雙唇。“他會回來,”他說,忍不住逗她“除非他以為你只是在揮手跟他說‘嗨’。”她揪了他的胸毛,還往他身上潑冷水,一報還一報,他報復了她潑冷水,這次是為了他的胸毛。
  
  她看起來如遭雷擊,笑意從她臉上褪盡。“哦,不。”她低聲說。
  
  他實在不忍心再裝模作樣。“他當然會回來。”他溫和地說。“搖擺機翼的意思就是,他看到你了,會儘快派援助來。”
  
  “你確定?”她問,眨回眼淚。
  
  “保證。”
  
  “我信你。”
  
  他再次吻上她,直到她的雙臂環上他的脖子,直到她貼著他融化。他以為經過昨晚後他會胡好一陣子對性事免疫,但是她證明他錯了。
  
  他氣喘吁吁地抬起頭放開她。“停止,你這個小淫娃,我們該收拾了。”
  
  她展顏漾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如同太陽升起般,溫暖他的全身。
  
  他們一起收拾行李,強斯把小手槍還給她,看著她把手槍卸開,原處放回藏匿它們的鐵罐子當中。然後他們一起走到飛機迫降的地方等待。
  
  前來救援的是一架直升機,螺旋槳發出有節奏的悶響聲,回蕩在沙漠上空,在峽谷中傳來陣陣回音。飛機俯衝下來,像一隻巨型蛀蟲般降落,桑妮把臉埋在他的胸前,躲避被氣流帶到半空,四處濺沙粒。
  
  一個有著灰白色絡腮胡,大約六十歲左右,面目和善的男人從機艙裏跳出來。“需要幫忙
  嗎?”他大聲問。
  
  “當然。”強斯答道。
  
  那個男人走過來,伸出手。“詹查理,民航巡邏。我們找了你兩三天了,沒想到你在這麼遠的南面。”
  
  “找地方迫降的時候,我偏離了航線。燃油泵出了問題。”
  
  “如此說來,你們真是幸運極了。整個區域都是起伏的山脈,這裏恐怕是方圓幾百里唯一可以迫降的地方。來吧,你們現在一定急需要熱水澡和食物。”
  
  強斯向桑妮伸出手,她把手放入他的掌心與他交握,再次綻開燦爛的微笑。然後,他們一起朝直升機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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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悲喜交加的情緒充塞著桑妮,以至於讓她覺得有點眩暈。喜的是,她不會錯過瑪格的電話,悲的是他們要離開了。和強斯一起被困在這裏的這段時間雖然艱辛,卻是她這一生中最快樂,最充實的日子。從一開始她就知道他們在一起的時間有限,一旦他們回到外面的世界,一切都將回復原樣。
  
  她不能,也不會讓他冒著生命的危險,成為她生活中的一部份。他給了她極度幸福的兩個夜晚,以及可供她一生珍藏的回憶。這樣就足夠了,無論她的心在想到要離開他,永遠不能再見他的時候有多痛。至少她知道愛一個人,為他的存在而狂喜是什麼滋味,這些經驗豐富了她的人生。和他在一起的短短幾天的經歷對桑妮來說彌足珍貴,她不會為了任何事物而放棄它,無論她要為餘生的孤獨和寂寞付出怎樣的代價。
  
  她一直與他雙手交握,直到直升機飛抵一個破破爛爛的小型機場。機場上唯一的建築物是一個屋頂呈半圓拱形,用波紋鐵皮搭建的棚屋。屋外用木板擴建的小木棚就是機場的辦公室了,小木棚的表面因為風沙經年累月的侵襲而斑斑駁駁,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油漆的顏色。然而,對於已經在岩層下住了三天的桑妮來說,這個小機場看起來就像是天堂。
  
  七架不同品牌,新舊不一的飛機整整齊齊的停在簡易跑道上。詹查理把直升機降落在鐵皮屋後面的一塊水泥地上。三名男子,其中的一名拿著一塊汙跡斑斑的紅色抹布,擦拭著滿是油污的手。他們從棚屋的後門魚貫而出,低著頭躲避不斷旋轉的螺旋槳引發的湍急氣流,迎著他們走來。
  
  查理拿下耳機,面帶微笑地跳下直升機。“找到他們了。”他興高采烈的朝那三個人大聲喊道。然後,他轉過頭來,對強斯和桑妮說,“靠左邊那兩個人是我在民航巡邏隊的同事。最左邊的那個是歐索爾,就是他發現了你們。中間的那個是林艾德,手裏拿著抹布的是兔子沃倫,機場的機修人員。他的真名是傑羅姆,不過誰要是這麼喊他,他會跟那個人打架的。”
  
  桑妮差點失笑出聲。她隱忍著這個衝動,小心的避免與強斯對視。
  
  強斯與三人一一握手並自我介紹。“當我在那個巴掌大的小峽谷裏看到你的飛機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強斯說明事情發生的原委之後,歐索爾搖著頭說道。“你能找到那裏,真的是一個奇跡。螺旋槳停轉迫降---------”他再次搖頭。“我只能說,一定是某個守護神在罩著你。”
  
  “你覺得是燃油泵的問題,嗯?”兔子沃倫在他們去飛機修理庫的途中問。
  
  “其他的我都檢查過了,一切正常。”
  
  “塞斯納,對吧?”
  
  “對。”強斯告訴他型號,兔子摸著下巴沉思片刻。“我好像有一個配得上型號的燃油泵。去年有個傢伙來這裏試飛,訂購了一些飛機部件。可是,他走了之後就再沒回來過。我找找看,你們先去休息一下。”
  
  如果他說的‘休息’包括衝個澡,桑妮已經等不及要去了。強斯讓她先洗。打開水龍頭,看著源源不斷的自來水流出的時候,桑妮開心得差點放聲歌唱,還有抽水馬桶!真是如假包換的天堂。
  
  清洗完之後,他們盡情享受著從破舊的自動販賣機中買到的冰鎮飲料。陳列飲料的機器旁邊是一台裝滿零食的販賣機,桑妮渴望的盯著裏頭的包裝物。“你有零錢麼?”她問強斯。
  
  他把手伸進口袋,掏出一些硬幣,在桑妮面前攤開手。她選了兩個二角五分的硬幣,放入投幣口,摁動摁鈕,一袋起司餅乾滑入託盤。
  
  “我還以為你要買巧克力棒,”強斯往投幣口塞了些硬幣,買了一袋花生。
  
  “接下來就是巧克力棒,”她揚起眉毛。“你不是以為一袋起司餅就可以打發我了吧?”
  
  林艾德推開辦公室的門。“要用電話嗎?我們已經通知了FAA停止搜索。不過如果你們需要聯絡親屬,請隨意。”
  
  “我要打個電話回辦公室。”桑妮苦著臉說。包裹沒有送到,不過她有一個好理由------非常好的理由------,但問題是,客戶還是會很不爽。
  
  強斯等她接通電話,才漫步走向兔子。後者正在裝摸做樣地找燃油泵。他的人真棒,強斯想著,演技精湛足以和職業演員媲美。不過話說回來,帶著面具做戲本來就是他們生活中的一部分,一如也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
  
  “做得好,”強斯小聲說。“等拿到燃油泵,查理送我們回峽谷之後,你們就可以撤離了。”
  
  兔子從簡易架上拖出一個裝滿工具和飛機部件的汙跡斑斑的盒子。他看向強斯的背後,透過打開的窗戶瞥了桑妮一眼。“頭兒,這次的任務很艱巨啊。”他贊道,“我有好一陣子沒見過這麼漂亮的臉蛋了。”
  
  “不止臉蛋漂亮,人也很好。”強斯接過盒子。“她不是恐怖組織的一份子。”
  
  兔子挑起眉。“一切都白忙活了。”
  
  “不是,計畫照常進行,唯一改變的是她的角色。她不再是幫我們找到郝思斌的鑰匙,而是誘餌。她一生都在逃離他。我們可以利用她,引蛇出洞。”他掃了她一眼,她仍在通話中。“放出話去,告訴大家必須十二萬分的小心保護她,絕對不能讓她再受到任何傷害,郝思斌已經把她害得夠苦了。”
  
  不久,他自己還將在這個基礎上給她加築更多痛苦,強斯陰沉的想著。郝思斌讓她聞風喪膽,要是讓她發現他故意把她的下落透露給郝思斌知道,她一定會氣得暴跳如雷。他們的關係也就玩完了。不過,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這種安排只是暫時的。和她一樣,他不是建立長久關係的型。桑妮的情況會隨著她父親的消失而轉變,但強斯不會,他會繼續往前走,處理其他的危機,解除其他的,對國家安全造成威脅的集團或組織。
  
  他是她的第一個愛人並不表示他也會是她最後的愛人。
  
  這個想法讓一股純然的怒意升起,掠過他的全身。該死的,她是他的-------他勒住思緒,抑制他的佔有欲。桑妮不是他的,她屬於自己,如果她能夠從另一個男人身上找到幸福,他會為她感到快樂。她值得一切美好的事物。
  
  可是,他一點也不快樂。她的歡笑,她的熱情--------他想要這一切。想到無法擁有她,他的心就好像被戳了一個大窟窿,但是她理應得到比他,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雜種更好的男人。
  
  走上這條道路,是他自己的選擇,他在這個世界如魚得水。他習慣於生活在謊言中,假裝自己是某個他不認識的人,他總是躲在在陰影中,見不得光。桑妮則…….似陽光般的燦爛,不僅名字陽光,性格亦然。他會在擁有她的期間,縱情享受當下----上帝明鑒,他真的享受她的陪伴-----但最終,他會離開。
  
  桑妮掛斷電話,離開辦公室。強斯在聽到關門的聲音時轉過身,看她走近,沉溺於僅僅是注視她就帶來的莫大喜悅當中。她皺皺鼻子。“大家都很高興飛機沒有墜毀,我還活著---------可是,我沒死這個事實,也讓我變得有點罪不可赦,因為我沒有及時送達包裹。客戶還是要它,所以我還是得跑一趟西雅圖。”
  
  她自然而然地靠近他,好像他們已經在一起好久好久了,而他也同樣自然的伸臂摟著她纖細的腰。“讓他們去死吧。”他輕蔑的說。舉起手上的盒子。“猜猜這是什麼?”
  
  她的臉龐發亮。“通往天國的金鑰匙。”
  
  “差不多。查理要帶我回峽谷,這樣我就可以把壞了的燃油泵換下來了。你想跟我一起去,還是在這裏休息,等我回來?”
  
  “跟你一起去。”她立刻說道。“我不懂飛機,不過你工作的時候我可以陪你。我們還會回這裏嗎?”
  
  “當然,反正我們要加油,在這裏的加滿就不用在其他地方停留了。”另外,在這裏加油,她就不會發現他說了謊,其實他們根本不在俄勒岡。
  
  “要是兔子同意,我就把行李袋留在這裏。”她探詢地看著兔子,後者點點頭。
  
  “沒問題,小姐。把它放在辦公室,絕對安全。”
  
  桑妮走開去拿她的行李。強斯發現她覺得安全,否則她絕對不會讓那個行李袋離開她的視線。除了她對瑪格的擔憂,過去的這些天她卸下重負,無需時刻警惕,一定覺得很輕鬆。其實他也很享受他們這次的冒險之旅,每一分鐘都是,因為他知道在那裏,他們安全無虞。桑妮讓他覺得前所未有的生機盎然,即使是在他被她嚇得半死,暴跳如雷的情況下也是如此。當他進入她的身體-------那種感覺是強斯體驗過的最接近天堂的感覺了。和她做愛的歡愉如此強烈,教他目眩神迷。
  
  他微笑著拎起自己的背包。他才不要把背包留在這裏,安全套都在裏面呢,誰知道當他和桑妮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會發生什麼事。
  
  當查理再一次在峽谷降落的時候,下午已經過去了一大半。他用經驗豐富的飛行員眼睛看了看天色。“你確定可以在天黑之前換好燃油泵嗎?”
  
  “沒問題,”強斯說。畢竟他和查理都心知肚明,燃油泵根本就沒壞。他只要擺弄一下,讓一切看起來象真的就行了。桑妮不可能一直站在他旁邊盯著他,就算她會,他也有辦法轉移她的注意力。
  
  他和桑妮跳下直升機,然後探進機艙取出他的背包。“待會兒見。”
  
  “如果你沒有回來,我們會來找你。”查理說,向他致禮。
  
  直升機攪動湍急的氣流,他們低著頭等它離開。桑妮拂開臉上的頭髮,微笑著環顧峽谷,“又回家了,”她說。“知道我們不會被困在這裏之後,這個地方顯得有魅力多了,多有意思。”
  
  “我會想念這裏的,”他說,對她眨眨眼。他拿著背包和裝有燃油泵的盒子朝飛機走去。“但是今晚我們會去對比一下一張大床是否會更舒適。”
  
  讓他吃驚的是,憂傷閃現在她的眼底。“強斯…..一旦我們離開這裏…”她搖頭。“就不安全了。”
  
  他靜止片刻,不慌不忙的放下背包和盒子。
  
  然後他轉過身,雙手叉腰,“如果你在說的正是我在想的,那麼你可以忘了它,我不會讓你把我甩了。”
  
  “你很清楚我的情況!我沒有選擇。”
  
  “我清楚。但對我來說,你不只是個僅供幾夜風流的對象。我關心你,桑妮。”他柔聲說。“所以,我會在你身邊。最好早點習慣。”
  
  淚水在她明亮的灰眸中聚集,鑽石般閃閃發亮。“我不能,”她低語。“因為我愛你。不要教我讓你置身危難之中,我做不到。”
  
  他的胃部一緊。他的目標就是讓她愛上他,或者至少跟他來一段熾熱的韻事。他兩樣都成功了。他覺得謙卑,歡欣-------以及噁心,因為他很快將會背叛她。
  
  他渾然未覺的走過去,挽她入懷,吻上她的唇。他絕望的想要品嘗她,仿佛他上一次吻她是在幾天而不是幾小時前。她的反應是立刻的,全心全意的。她踮起腳,使她的臀更親密地貼近他。他嘗到淚水的鹹味,抬起頭,用大拇指摩挲她淚濕的臉龐。
  
  他用頭抵著她的前額,“你忘了一件事。”他咕噥道。
  
  她吸吸鼻子,“什麼?”
  
  “我曾經是個突擊隊員,寶貝。沒那麼容易死。你需要有人保護,而我是最佳人選。想想看。我們說不定上了新聞。電視臺的人說不定已經在西雅圖等我們了。屆時,我們會出現在電視上。另外,早就有人向聯邦航空局報告了我們的失蹤,聯邦航空局隸屬於聯邦政府,有關人員早已將我們的底細查得一清二楚了。我們的名字是連在一起的。如果FBI的那個內鬼發現了你的身份,你父親的爪牙無論如何還是會來找我的麻煩,--------尤其是在找不到你的情況下。”
  
  她的臉色變得蒼白。“電視?”強斯曾見過魏米拉年輕時的相片,她長得很象她母親,任何熟悉魏米拉的人都會立刻發現她們之間的相似之處。桑妮是個聰明人,她也知道這樣會給她帶來多大的危險,即使是當地的電視臺也一樣。
  
  “我們必須休戚與共。”他執起她的手,送至唇邊,親吻她的指節,然後,他向下對她展開笑顏。“你很幸運,因為當有必要的時候,我可以變成一個非常卑鄙的無恥之徒。那時他們就要遭殃了。”
  
  無論她說什麼都無法改變他的心意。當天晚上,當桑妮在他訂好的套房浴室中洗澡的時候絕望地思忖。有關電視臺工作人員的事被強斯說中了。是很多很多的電視臺工作人員,她默默地更正。那天沒什麼新聞,所以每一家電視臺都派出了記者,把這件事當成奇聞軼事來報導。糟糕的是,有兩家國家級的電視臺也參與其中。
  
  她盡可能的不直面照相機,但是那些記者似乎將所有的注意都集中在她身上,一徑圍著她提問。桑妮本來以為那些女記者應該會對強斯更有興趣,可是他一直拉著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沒有人去採訪他。在強斯的建議下,她召開了一個不許攜帶照相機的小型發佈會,所以,她並未對著照相機回答所有的問題。
  
  唯一讓她覺得安慰的是,當他們抵達西雅圖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他們的事沒來得及上晚間新聞。但是,除非還有更有價值的爆炸性新聞發生,否則,他們的故事將會在幾個小時後的早間新聞向全國播報。
  
  那時,她的身份將會曝光,這就意味著她必須離開快遞公司,搬到另外一個地方去----倒不是說她有很多東西要搬,她的財產不多------甚至改名換姓,偽造新的身份。
  
  一直以來,她都知道類似的事終究會發生,所以早就有所準備,心理上或實際書面上的文件皆然。新的名字不會改變她是誰,它只是一個幫助她逃亡的工具。
  
  最大的問題是強斯。無論她如何嘗試,都無法使他動搖。在機場的時候桑妮曾試圖甩掉他,獨自前往包裹派送的地點。她趁他沒有注意的時候,鑽進計程車想溜走。可是,但凡涉及到她,強斯好像都有第六感,她還沒來得及給司機地址,他已經打開另一邊車門,滑入車內。自那以後,他一直亦步亦趨的跟著她直到進入酒店。她毫不懷疑如果她現在打開浴室的門,一定會看到他慵懶的躺在床上,密切注視她。
  
  事實證明她太小瞧他了。她才剛抹上洗髮水,浴簾就被拉開了。他一絲不掛的踏進浴缸,加入她。“我跟你一起洗,也好節省些水。”他輕鬆地說。
  
  “哈,你是擔心我會在你洗澡的時候離開這裏。”她轉過身,背對他。
  
  一隻大手拍了她的臀部一記。“你真瞭解我。”
  
  她隱忍著笑意。該死的他,為什麼他要在各方面都與她如此匹配?她能夠,而且曾經對大多數人不屑一顧,但一碰到強斯,就情難自禁。
  
  她拿起花灑,開始沖洗頭髮上的泡沫。他守候在一旁,不耐地等著。然後,他調整花灑對準他的胸膛,水柱噴了她一頭一臉。她甩了甩頭,用手肘撞他一下。“我先進來的,所以我來控制花灑,不請自來的人靠邊站。”
  
  她就知道向他挑戰會是個錯誤。他說,“哦,是嗎?”,一場嬉鬧拉開帷幕。很快,兩人就笑個不停,飛濺的水柱灑得浴室裏到處是水。和強斯在一起的日子裏,她玩鬧的時間比她童年的總合還要多。她的問題不會憑空消失,可是和他在一起的短暫時刻裏,她真的覺得無憂無慮。透濕的身體滑溜溜的,使得他們很難抓住對方,至少對桑妮是如此。她知道他任何時候都可以憑藉自己的體型和力量抱住她,結束這場嬉鬧,但是他不,而是以與她旗鼓相當的方式陪她玩鬧。好像他已經習慣控制自己,將就比他弱的對手。
  
  他對她上下其手,揉捏她的乳房,撫摸她的臀,攻擊她雙腿頂端的凹穴。她一面笑,一面不停的拍開他的手。他的一根手指突破她的防禦貫穿她的體內,使得一陣興奮感在她的血液中不斷盤旋上升,她發出一聲尖叫,扭動身體躲開它。她奪過花灑的噴嘴,將水柱對準他的臉,然後趁他不住閃躲的時候,逃出浴缸,用浴巾裹住赤裸的身體。
  
  他從浴缸中一躍而出,搶在她前面把浴室的門關上。
  
  “水沒關,”她指控道,試著繞開他。
  
  “又不是我打開的,”他咧嘴而笑,用手指勾住她的浴巾,解開,放在一邊。
  
  “水快要漫出來了。”她不贊成的說。
  
  “反正地板也需要清掃了。”
  
  他抓著她,把她轉個身對著浴缸。“既然這麼擔心,你來把水關上。”
  
  她不喜歡浪費水,把浴室弄成一團糟,於是順從地關上水龍頭。“好了,現在你滿意了嗎?”
  
  “遠遠沒有。”他把她轉過來面對他,與她稍稍拉開距離,流覽她的全身。“我今天有沒有告訴過你,你該死的性感極了。”
  
  “今天?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當然有。”
  
  “沒有。什麼時候?”
  
  “昨晚,而且不止一次。”
  
  水珠在他濃密的黑睫毛上閃耀,她試著不要出神的盯著他看。“那不算。每個人都知道,當一個男人在…….呃----他的話是不可信的。”
  
  “在你的體內?”他漾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她傲慢的瞪他一眼。“我本來是想說‘極樂世界’的,但是後來我想到那好像是人死之後才會去的地方。”
  “非常接近”他盯著她的胸部。他的表情變了,笑意也從臉上褪去。他一手固定她,另一手覆上她的乳房,“你很性感,”他低語,語氣深沉慵懶。她很瞭解這種語氣的意味,過去的兩個晚上,她曾聽過無數遍。“而且很美麗。剛開始的時候,你雪白的乳房上綴著的蓓蕾是枚紅色的,但是等我親吻過它之後,它會變得硬而挺立,顏色也會變得鮮紅,好像在哀求我的吸吮。”
  
  她的乳尖在他的呢喃聲中變得緊繃,紅暈染上挺立的乳頭。他呻吟一聲,低下頭吻上她的胸部。水珠從他的頭髮中滑落,滴在她裸裎的肌膚上。她的上身後仰,弓成弧形,僅靠他攬在她腰間的前臂支撐,她絕望的攀著他的肩膀固定自己。惟恐會不支倒地。奇異的悸動在她的下體激顫,她急促的喘息。
  
  “還有你的屁股。”他低咆。“你有最甜美的小屁股。”他把她轉過去,愛撫她的臀部,將他的手掌罩在她渾圓的曲線上。桑妮的膝蓋開始顫抖,她緊緊地抓住洗手台的邊緣支撐自己。那個講究的大理石臺面至少有六英尺長,洗手台的前面是一面覆蓋整面牆的大鏡子。桑妮幾乎認不出鏡中那個一絲不掛的女人就是自己,她濕透的長髮淩亂的散落在肩上,水珠不斷從發中滴落,順著她的身體滑到地板上,深沉的欲望銘刻在她一片緋紅臉頰上,眼神慵懶迷離。
  
  強斯抬起頭,他的視線在鏡子裏與她交會。電流在他們之間湧動。“還有這裏,”他呢喃,手掌滑過她的小腹來到她的雙腿之間。他肌肉隆起的上臂在她白皙小腹的對比之下顯得難以置信的強健,他的大手掌幾乎蓋住了她的整個腹部。她察覺到他的手指打開她的皺褶進入她,以她喜歡的方式揉搓著。她的腿軟綿綿的,她嗚咽一聲,向後靠在他懷中。
  
  “你既柔軟又緊實,”他充滿情欲的喃喃細語充塞在她耳內,“進入不是件容易的事。當我終於把自己埋入你的體內的時候-----我的心跳都要停止了,我無法呼吸。我以為自己快要死了,但是還不能,那種感覺太美妙,我停不下來。”他把第二隻手指插入她的體內,更深入的探索。
  
  他的手指在她體內驅策著,她拱起身,任憑感官的浪潮將她淹沒,帶她一直向上攀升,攀升。她聽到自己輕喊出聲,尖銳的聲音告訴他,她離滿足只有一步之遙。
  
  “現在還不是時候,”他急切的說,抽出手指,讓她拱起身扶在洗手臺上,他的手在那裏與她交疊。“堅持住,寶貝。”
  
  她不知道她說的是洗手台,還是她的自製。但兩樣都是不可能的。“我不能,”她嬌喘呻吟,上下起伏的擺動臀部,尋求解脫。“強斯,我不能-----求你。”
  
  “我來了”他膝蓋微彎,肌肉強健的大腿擠進她的雙腿間,分開她。她察覺到他的小腹抵著她的臀部,然後,一個動作流暢,有力的挺進,他進入她。她下意識的拱身更緊密的抵著他,讓他更深入,將所有的他納入體內。他開始衝刺,她在他第二波狂猛的撞擊後開始痙攣,嬌喊出她的愉悅。他的高潮在稍後爆發,他癱倒在她的背上,固定自己停留在她的深處,大聲呻吟,不斷顫抖。
  
  桑妮闔上眼睛,掙扎著喘息。哦,老天,她是如此愛他,愛到她心都痛了。她無法放他走,就算是為了保護他也一樣。她並沒有真正的嘗試離開,否則,她現在一定不在這裏了。她的內心深處知道,她無法放棄他。現在不能。但是,很快她就會這麼做。因為她必須保證他的安全。
  
  再給我一天時間,她想著,淚水在眼裏聚集。就一天。然後,她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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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十天過去了,桑妮還是沒有辦法說服強斯與她分道揚鑣。她不明白是她的方法不得當,還是那個突擊隊員,前突擊隊員,實在是大過堅定,無法動搖。
  
  翌日,他們就離開了西雅圖。發生這樣的事之後,亞特蘭大也已經不再安全。她所擔心的一切都變成了現實,每一家電視臺的早間新聞都播報了她和強斯的“真實生活中的浪漫奇遇。”他們提到了他的名字,展示了他們的照片,雖然電視上看來他的臉怪異的模糊,難以辨認,但她的卻清晰得一覽無遺,瞬間傳遍大江南北。
  
  有一家午夜節目的錄製組居然跟蹤他們到了酒店,並在半夜三點鐘聯絡上他們,詢問他們是否願意去當地的錄製工作室去接受現場採訪。
  
  “該死,不行,”強斯對著電話咆哮道,掛斷電話。
  
  在那之後,離開並甩掉媒體的追蹤似乎是最好的方法。他們在淩晨退房,搭計程車來到機場。加滿油的飛機已經已在機場待命。太陽升起之前他們就升空了。強斯並未申請飛行計畫,所以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去向。就連桑妮也是在他們降落的時候才知道,他們已經抵達愛達荷州的博伊西。他們在那裏停留了一陣子,買了些換洗的衣服。為應付類似的狀況,她一向都帶著大量的現金,強斯似乎也有不少。不過,加油付費的時候他用的仍然是信用卡,所以她知道他們並非無跡可尋,不過那些記錄只說明他們曾去過某個地方,而非他們將要去的地方。
  
  強斯的存在破壞了她的計畫。她本來可以憑一己之力讓自己消失,但他和他的飛機讓一切都變得複雜起來。
  
  她用博伊西的一個付費電話,聯絡上她的公司,提出辭呈,並請公司將把她上個月的薪水存入她銀行的帳戶。以便她在有需要的時候安排轉帳。又到了必須從熟悉的生活中退出的時候了。偶爾,她也會想,自己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真的有人會認出她麼?她母親去世至今已經十幾年了,能夠一眼看出她與母親之間的相似之處的人原本就不多。有關他們的報導只是在那天早晨播放了很短的時間,真的會有那麼一個人,剛好看到了報導,認出了她?這種機會實在是微乎其微。
  
  但她之所以能活到現在全賴謹遵母親的教誨,絕對不存一絲一毫的僥倖心理。另一件她剛開始也覺得機會微乎其微,事實卻不然的事是,她可能懷孕了。她一向規律的月事遲到了。他們有兩次忘了戴安全套,只有兩次:一次在峽谷中,另一次是在西雅圖酒店的浴室裏。可是時間不對,即使在沒有採取措施的情況下,也應該問題不大。但是,她的月事為什麼還沒來?它已經遲到兩天了,而她的週期一向都非常規律。
  
  她還沒有對強斯提這件事。或許它只是延後了,當她以為飛機會墜毀的時候,她嚇壞了,也許是激烈的情緒波動影響了她的荷爾蒙,這種事情不奇怪。
  
  她還可以長出翅膀,飛上天呢,她絕望的思忖。她懷孕了。雖然除了月事遲到,暫時還沒有其他的徵兆可以證明,但是她打心眼裏知道,仿佛她的身體已經與那個肉眼還見不到的胚胎交流過了一般。
  
  放手把一切都交給強斯太容易了。他是處理問題的專家,而她又剛好裝著太多心事,腦筋根本無法有效運轉。她不認為他已經注意到這些日子以來她有多容易分心,不過,他也不知道她的月事遲到了,不是嗎?
  
  自峽谷返回後,她與瑪格通過兩次電話,瑪格已經知道,為了確保安全,桑妮必須再次消失。她必須用不同的名字開設另外一個手機帳戶,申請新的號碼,而且要趕在她的管道尚未切斷之前完成。她試著把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訴瑪格,但是她姐姐向往常一樣,三言兩語就結束了通話。桑妮瞭解她的感受,任何與父親沾上關係的事對瑪格來說都很難處理。或許終有一天,她們可以過上正常的生活,擁有一段正常的姐妹關係,或許終有一天,瑪格會忘了她父親對她做的事,忘了過去,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問題是強斯。他把陽光注入她的生活,讓她驚覺自己的過去是如何了無生氣。她還一直滿意於過去生活方式呢,但那是在遇見強斯之前。比較之後她發現,那時的生活簡直就像一潭死水,而現在,卻是多姿多彩的。每個夜晚她都睡在他懷中。她與他一起進餐,跟他鬥嘴,和他嬉鬧,與他一起做計畫------雖然不是什麼長期的計畫,但計畫仍然是計畫。有時,她會忍不住掐自己一把,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因為他好得不像是真的。大多數女人終其一生尋尋覓覓都無法找到那個僅憑一個眼神就可以將她的整個世界顛覆的男人,而這樣的好男人她卻碰上了。
  
  不經意間,她一天比一天更愛他。
  
  好些天了,他們一直過著隨心所欲,漫無目的遊蕩生活。但桑妮知道這種狀況無法持久,首先是花銷太大了。在他們穿梭於一個又一個偏僻飛機場的時候,強斯沒有任何收入,她也一樣。她必須為她的新名字準備必要的書面檔,另外再找一份工作,申請新的手機號碼---還有,找一個產科醫生。她納悶母親是如何應付這一切的。那時她不懂得任何生存技巧、身懷六甲,還拖著一個精神上受到極度創傷,嚇破了膽的孩子,母親必定時時刻刻都生活在恐懼之中。然而,桑妮印象中的母親卻總是笑口常開。她陪她們玩遊戲,即使是在教導她們生存之道的時候也總是能找到樂子。她真希望她有媽媽一半那麼堅強就好了。
  
  這一陣子,她滿懷著異想天開的希望。她希望她沒有被認出來;她希望肚子裏的寶寶能健康快樂的成長;最重要的,她希望她和強斯能共同創造屬於他們的生活;她希望他會在知道她已經懷孕的時候歡喜雀躍,即使這個寶寶是計畫外的產物;她希望他是真的關心她,就像他表面上看起來的一樣。雖然他從未說過他愛她,但是,當他對她做愛的時候,愛就在那裏,在他的話語裏,在他的行動中,滿盛在他的眼眸裏,在他溫柔的觸碰中。
  
  當他們抵達得梅因機場的時候,桑妮已經睡著了,他斜睨一眼,發現她像個孩子似的沉沉地睡著,雙頰嫣紅,呼吸深長而均勻。
  
  計劃進行得非常完美。在他的安排下,桑妮的照片已經通過電視節目在全球範圍內播放,而且魚兒立刻就上鉤了。他的人已經發現了郝思斌的兩個爪牙的行跡,並尾隨他們進入美國,如今他們的一舉一動已經處於我方嚴密的監視之中。為了不至於讓敵人起疑,強斯並未給他們的追蹤者留下太多有價值的線索,但是如果他們的技巧夠高明,還是能有所發現。事實證明郝思斌的人相當不錯,差不多一個星期了,他們一直緊緊跟在後面,強斯決定繼續跟他們捉迷藏,直到郝思斌本人現身。 
  
  他一直在等待得消息終於在昨天傳來。據他在恐怖組織的線人爆料,郝思斌已經消失了好幾天,流言稱他已經抵達美國,正在策劃一個陰謀,準備大幹一場。
  
  顯然郝思斌不知用了什麼手段,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了歐洲,潛入美國。不過,知道有FBI的內鬼在暗中協助郝思斌之後,強斯並不覺得意外。
  
  狡猾如郝思斌,絕對不可能公開加入跟蹤他們的隊伍。但是他也一定不會離得太遠,依強斯對他的瞭解,他一定想在桑妮被抓的時候,親自審問這個叛逆的女兒。
  
  而強斯將會在這樣的事情發生之前,赤手空拳拆了他的老骨頭。
  
  可是首先他必須製造假像,讓他們以為已經得手,渾然不覺已經深陷在天羅地網當中。強斯只希望自己不會在一開始就受傷,被迫離開現場。如果郝思斌的人夠聰明,他們或許會利用他來鉗制桑妮。這是計畫中最危險的一部分,但是他已經在不對桑妮攤牌的情況下儘量做足了保護工作。
  
  無論如何,他和桑妮的浪漫之旅今晚就要結束了。要是運氣好,他們將捱過這一場惡戰,她將擺脫一切陰影,無憂無慮的繼續自己的生活。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有朝一日桑妮能夠理解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抓獲郝思斌,他只是做了該做的事,而她不會因此而怨恨他。
  
  他將塞思納停在指定的位置上,熄滅引擎。桑妮仍然沉沉地睡著,絲毫沒有因這突如其來的沉寂而驚醒。或許是這些天來他耽誤了她太多睡眠時間,她終於筋疲力盡了。過去的兩個星期以來,他一直不知疲倦地對她做愛,仿佛下意識裏想要儲存所有的記憶和情感去熬過未來沒有她的歲月。但是無論他要她多少次,還是不夠,他總是想要更多,更多。看看現在,光是看著她都能讓他立刻處於半勃起的狀態。
  
  他輕輕地搖晃她。片刻後,她睜開睡眼惺忪的眼睛凝視他,那裏盛滿的信任和愛讓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坐起來,伸伸懶腰環顧四周。“這是哪裡?”
  
  “得梅茵。”他不解地說,“我告訴過你我們的目的地是得梅茵啊。”
  
  “想起來了,”她說道,打個哈欠。“我睡迷糊了。哇,真好睡。一般白天我不睡覺的,一定是夜裏沒睡好。”她對他撲閃撲閃睫毛。“是什麼原因呢?”
  
  “不清楚,”他滿臉無辜的回答道,打開艙門,率先出去。然後,他轉過身對桑妮伸出手,將她抱出飛機。
  
  他注視著萬里無雲,一片湛藍的天空,伸伸腰,活動僵直的背部。“天氣真好,我們去野餐好不好?”
  
  “什麼?”她瞪著他,仿佛他剛才說的是外語。
  
  “野餐。就是席地而坐,用手撚東西吃,還有,保護自己的食物不受野外小動物的侵襲。”
  
  “聽起來不錯,但是我們前些天不是野餐過了嗎?”
  
  他笑了。“這一次我們要把事情做對----配上格子餐布,烤雞,還有其他東西。”
  
  “好的,我很樂意。但是在哪裡呢?高速公路旁邊?”
  
  “聰明。我們去租輛車,兜兜風。”
  
  當她發現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得時候,她的眼睛開始放光。這也是他為什麼喜歡她的一個原因,她懂得苦中作樂。“我們有多少時間?什麼時候離開這裏?”
  
  “我們逗留幾天。愛荷華是個不錯的地方,而且我也可以從飛機駕駛室中解放出來。”
  
  他處理好機場的事情後,徑直來到汽車租賃的視窗,片刻後便拿到了一輛SUV的鑰匙。
  
  “你租了一輛卡車?”當桑妮看到綠色的福特越野車時揶揄道。“我還以為你會喜歡更有品位一點的…
  比如說紅色的跑車?”
  
  “因為我身高六點三英尺,”他飛快地答道,“跑車對我的腿來說太窄了。”
  
  為了方便,她買了一個能放一套換洗衣服,和日常護膚品的小背包來代替那個笨重的行李袋。反正他們也不需要過安檢,所以她的小手槍一直隨身攜帶著,對此,強斯並沒有提出什麼反對意見。他也一直帶著槍,就藏在襯衣遮擋下,腰間的槍套中。桑妮把小背包放進車內,爬上乘客坐,然後開始按儀錶臺上的按鈕,撥動排擋。
  
  稍後強斯滑入駕駛室。“你害得我都不敢發動這輛車了,誰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
  
  “膽小鬼”她說道,“能有什麼糟糕的事發生?”
  
  “還好越野車沒有彈射座椅,”他咕噥著轉動鑰匙啟動越野車。頃刻間,收音機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雨刮器快速前後飛舞,警示燈也開始頻頻閃爍。桑妮系好安全帶,開心地看著強斯忙碌地調整收音機開關,調低音量,靠在座椅上滿意地笑了。
  
  雖然強斯很清楚目的地的方位,他還是從汽車租賃公司要了一張地圖,並仔細詢問了路徑,以確保郝思斌的人尾隨而來時,能從租賃公司得到他們確切的去向。為了避免傷及無辜,執行計畫的地點安排在郊外,強斯曾親自去查看過那裏的地形。他的人將在他和桑妮抵達前在四周埋伏好,而且,最重要的是,郝思斌和他的手下絕對不可能在沒有人發現的情況下接近他們。為了能夠一舉擒獲郝思斌,強斯部署了足夠多的人員,即使是一隻螞蟻也無法在不被察覺的情況下通過這個天羅地網。計畫中最讓強斯安心的是,贊恩也出馬了,贊恩通常不出任務,但這次他決定親自接應強斯。贊恩是頂級的,有他在,比有一整個軍隊還來得讓他安心。
  
  他們在超市的熟食店稍作停留,買了一張可以鋪在地上作餐布的紅格子塑膠布,烤雞,番茄沙拉,麵包卷,涼拌捲心菜,蘋果派,還有一些強斯決定他絕對不碰的綠嚶嚶的,桑妮叫阿月渾子沙拉的東西。接著,他們還買了一些軟飲料,以及一個盛放軟飲料的小型冰袋。當他和桑妮走出超市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他的荷包也空了一截。
  
  “已經買了蘋果派”他抱怨“還要蘋果作什麼?”
  
  “好用來擲你呀,”她說“噢,或者,也可以把蘋果放在你頭上練習槍法。”
  
  “如果你敢拿著蘋果靠近我,我就尖叫,”他警告。“醃蘿蔔?請問一下,誰會吃這玩意兒呢?”
  
  她聳聳肩。“當然有人吃,不然它就不會出現在貨架上了。”
  
  “你吃過醃蘿蔔麼?”他懷疑地問。
  
  “就一次。味道難聞死了。”她皺皺鼻子。
  
  “那你還買?”他大聲問
  
  “讓你試試嘛。”
  
  到如今,他應該習慣她了才對,他想著,可是有時候她還是讓他無話可說。他嘟囔著將所有的食品------包括那罐醃蘿蔔-----一起塞進越野車的尾箱。老天,他會想念她的。
  
  她搖下車窗,任輕風吹拂她濃密發亮的頭髮,愉快而興致盎然的看著窗外的景致。即使是服務站也不會讓她覺得乏味,而當她看見那只小小的,好似肉球般在地上滾動的奇瓦瓦狗時,她咯咯地笑了至少五分鐘。
  
  如果能讓她一直像這樣快樂,他想著,即便是讓他吃那些該死的醃蘿蔔,他都在所不惜。不過他會確保在吃完醃蘿蔔後再吃點別的,因為,萬一不慎中彈,他才不要帶著醃蘿蔔的味道死去。
  
  這是一個時值八月末的下午,天氣還是很炎熱。他們在一片小樹林旁停下來。“我們從這條路進去,”他說,頜首對著百碼開外的一排樹木示意。“看到那些樹了嗎?排得那麼整齊,說不定是旁邊有溪流。”
  
  她環顧四周。“我們不應該先得到許可才進去嗎?”
  
  “附近一座房子都沒有,問誰去?”他挑起眉。
  
  “嗯,好吧。不過萬一遇上麻煩,就都是你的錯。”
  
  強斯拎著冰袋和大部分的食物,桑妮先把背包背好,然後去拿野餐布和醃蘿蔔。“醃蘿蔔還是我來拿好了,”她說“免得你故意把它拉下。”
  
  
  “其他的東西呢?難道你就不能施一下援手?”他抗議道。這些東西重死了。
  
  
  她探過身來,瞅了瞅食品袋,放在最上面的蘋果派赫然出現在眼前。“不行,因為你絕對不會毀了我們的蘋果派。”
  
  他一面走一面不停地發著牢騷,逗她開心。過了今天,他就再也聽不到她揶揄他,也再看不到她的笑臉,聽不到她的笑聲了。
  
  當他們抵達那排樹木時,她興奮地大聲叫道“噢,真的有一條小溪!”她小心地把醃蘿蔔放在草地上,展開野餐布,以一種女人特有的輕快而有條理的動作將其鋪在茂密的草地上。然後她把她的背包和醃蘿蔔罐壓在餐布的兩個對角上。強斯把冰袋和食物袋放下,倒在野餐布上。“我累死了,一點玩兒的精神都沒有了。”他抱怨道
  
  她湊過去親吻他。“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等一下你就會說有東西跑到眼睛裏去了,然後我就得湊近去看,接著你會藉故把衣服脫掉,很快我們的衣服就都不見了,結果我們根本就沒有吃東西的機會就得離開了。”
  
  他用戲謔的眼神看著桑妮。“你都計畫好了,不是嗎?”
  
  “那當然,沒有放過一個細節。”
  
  “正合我意。”他作勢要抱她,但是她咯咯地笑著逃開了。
  
  她拿起那罐醃蘿蔔,滿懷期待地看著他。他嘟囔著噗地一聲倒回餐布上。“哦,老天。你不是想讓我現在就吃這個玩意兒吧。”
  
  “不是,只是想請你把它打開,我要吃。”
  
  “剛才某個人不是說它味道難聞嗎?”
  
  “對呀。所以才要看看它們是不是和我記得的一樣難聞嘛。”她把罐子遞給他。“要是你肯幫我打開蓋子,我會在把你絞死,掛起來晾乾之前先讓你先吃烤雞和番茄沙拉。”
  
  “做夢吧,小姑娘,不許你再碰我。”他坐起來,拿過醃蘿蔔,稍稍使勁把蓋子扭開。
  
  “等著瞧,我要拿你當沙袋打,”她說。“討饒也沒有用。”
  
  桑妮伸出手來接醃蘿蔔的罐子,擰開的蓋子掉了,罐子從她手上滑落。強斯跳起來想接住它,以免醃蘿蔔撒在其他的食物上。正在此時,一聲巨響從他旁邊那棵樹那邊傳來,瞬間後,他聽到一陣清脆的槍聲。強斯在半空中轉身,將桑妮推倒在地上,緊緊抱著她,兩人一起滾向就近的一顆大樹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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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趴下“強斯厲聲命令,將桑妮的臉摁向草地。
  
  當她意識到那個最可怕的夢魘即將變成現實的時候,恐懼凍結了桑妮的血液。此時的她全身麻痹,根本無法動彈,更別說還有強斯超過兩百磅的體重壓在她身上。
  
  她的父親找到她了。而強斯則成了他必須摧毀的絆腳石,那些子彈不是衝著她來的。如果當時她沒有失手將醃蘿蔔滑落,如果強斯沒有跳起來去接那個罐子,那些將樹幹擊得木屑四處飛濺的子彈有可能轟掉他的腦袋。
  
  “狗娘養的。”他在她的頭頂喃喃咒駡,粗重的呼吸攪動她的髮絲。“狙擊手。”
  
  在她頭頂上方約兩英寸的土地炸開了,團團泥土濺在她臉上,碎石飛屑擊得她生痛。強斯將桑妮往旁邊一推,緊緊抱住她開始再次滾動,地面在她的身下傾斜,天和地瘋狂地旋轉著,她的胃事業心的翻湧,然後她重重地跌在寬約三英尺緩慢流淌的溪流上,停了下來。
  
  溪流兩旁傾斜的河岸將為他們提供更多的庇護。強斯敏捷的翻身離開她,將他巨大的身體緊緊地平貼在淺淺的河岸上,一面拿出手槍。桑妮連滾帶爬地跪坐起來,手腳並用地越過濕滑的小溪,攀上河岸,在強斯身邊趴下。她覺得全身麻木,仍然保持著機械運動地四肢好像不是她的。
  
  這不是真的,不可能,他是怎麼找到他們的?
  
  她緊閉雙眼,掙扎著抵制住恐懼。她必須忙找回自製,不要變成強斯的負擔。之前她也遇上過類似這樣的緊急狀況,但最終都順利逃脫,化險為夷了,不是嗎?可是,那個時候她沒有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所愛的男人差點被謀殺,那個時候她也沒有懷孕,現在的她有太多牽掛,她輸不起。
  
  她的牙齒開始打戰。她緊咬牙關。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她聽到一輛車開過的聲音,有那麼狂亂的一刻,她納悶為什麼它不停下來。但為什麼它要停下來?沒有任何異常可以引起普通路人的注意,沒有屍體橫陳,硝煙四起。四處靜悄悄的,昆蟲不再嗡鳴,鳥兒停止了歌唱,連一絲風都沒有。大自然仿佛也被這
  突如其來的暴力攻擊震驚得屏息不語。
  
  子彈是從大路的方向朝他們射來的,但是她根本沒有看到車開過。他們也才剛剛抵達而已,事情看起來就像是開槍的人早在他們到來之前就已經設好埋伏了。但這是不可能的,不是嗎?野餐只是一個即興的想法,地點是隨意選擇的,他們大有可能在任何一個公園停下來。
  她唯一能夠想得通的解釋是—開槍的人跟他父親沒有任何關係。一定是某個瘋狂的土地主在恐嚇非法入侵者。
  
  要是她把手機帶來就好了!但是好幾天後才是瑪格與她聯絡的日子,而且就算她帶了手機,也一定和背包一起留在餐布上了。如今幾十碼的距離對她來說簡直有千里之遙。她的手槍也在背包裏,雖然要用一把手槍來對付狙擊手簡直是天方夜譚,但是手中握著防身武器一定會讓她覺得踏實許多。
  
  強斯沒有開火做徒勞無功的反擊。他暗金色的眼睛正四處搜索,試圖找到任足以暴露攻擊者行跡的東西:陽光照在槍托折射出來閃光,衣物的顏色,任何動靜。午後的陽光斜斜地投射在樹木和灌木叢上,使得每一根枝葉都清晰可辯。但是那幫不上他們任何忙。
  
  只有逐漸加深的天色對他們有利,她暗忖。如果他們能再堅持……多久?一個小時?最多兩個小時。夜幕降臨之後,他們可以貼著地面沿小溪向下或向上逃生。但是僅靠這個淺淺的河岸藏身,他們能撐到那個時候嗎?目前一切情況都對阻擊手有利。
  
  她的牙齒開始打戰。她再次咬緊牙關保持安靜。強斯飛快地瞥她一眼,然後繼續檢視周遭的樹叢尋找可疑的身影。“你還好吧?”他問,他知道她完好無損,顯然他指的不是她的身體狀況。
  
  “嚇—嚇得魂飛魄散。”她好不容易說到。
  
  “是呀,我也是。”
  
  但他的樣子卻一點也不像那麼回事,她想著。他看起來倒像是正處於狂怒之中。
  他伸手輕輕拍了她的手臂,以表示安慰。“主講買了那罐醃蘿蔔,”他說。她差點失聲痛哭。醃蘿蔔。她一直拿醃蘿蔔跟他開玩笑,但事實是,當她在超市里看到它們的時候,一種突如其來的‘一定要吃’的強烈渴望仿佛排山倒海般壓來。她想吃這些醃蘿蔔,當時她覺得她可以一口氣吃下一整罐。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早孕反應麼?如果是,那麼他應該感謝的不是醃蘿蔔,而是那個正在她體內生長的小生命。
  
  要是她早些告訴了強斯這個消息就好了。現在不是談論這件事的好時機,它太讓人分心,不過如果他們能順利逃脫,她熱切地思忖,她絕對不會再對他保密,一分鐘都不會。
  
  “不是郝思斌的人。”她不假思索的說道。“這個地點只是個偶然選擇,他們不可能知道我們會來這裏而事先埋伏。肯定是某個瘋狂的農夫,或……或腦筋有問題的人在開玩笑。”
  
  “寶貝”他再次拍了拍她的手臂,“不是什麼瘋狂的農夫,或手指發癢亂開槍的神經病。”
  
  “你怎麼知道?一定是。”
  
  “狙擊手太專業。”
  
  簡單的一個字卻讓她的心直直地墜到了谷底。強斯愛過這方面的專業訓練,他當然可以分辯得出來。她使勁將額頭壓在滿覆青草的河岸上,現在該怎麼辦?她的母親因為保護她和瑪格而喪命,她能像母親一樣勇敢嗎?瑪格是安全的,因為她無法告訴郝思斌任何事,現時至於強斯……他值得她為他做出任何犧牲。
  
  但,如此一來,他的孩子將隨她一起死去。
  
  哦,不要,她默默地祈禱,不要逼我在孩子和父親之間做選擇。
  
  如果事情只關乎到她一人,她不會有絲毫猶豫。在她和強斯相識相逢的短暫時間裏……真的只有兩個星期嗎?……他讓她體驗了最幸福的時光和最強烈的愛。她願意犧牲自己以換取他的周全。
  
  在她腹中的小生命還談不上是個孩子,充其量只是一團大頭針針頭大小,快速分裂生長的細胞而已,它沒有器官,沒有骨骼,甚至未成人形。但是,不久之後當它釋放巨大的潛能……哦,如此多的潛能。她愛這團小小的細胞,自從她知道月事不會再來的那天開始,她就以她全部的身心狂熱的愛它。
  
  孩子還是父親,孩子還是父親。這些話語不斷在她腦海裏翻騰,迴響。她愛他們兩個。這教她如何抉擇?她不能,任何一個女人都不應該面臨這樣痛苦的選擇。為什麼她父親逼她至此?她恨他,比任何時候都更恨他。他不是她父親,從來都不是。他是個魔鬼,徹頭徹尾的魔鬼。
  
  “把你的手槍給我。”她聽到自己說,但是那個聲音一點也不像是她的。
  
  他猛地回過頭來瞪著她,仿佛她得了失心瘋。“什麼?”
  
  “把你的手槍給我,”她重複道。“他--他們--不知道我們有手槍。我可以把槍藏在身上走出去……”
  
  “見鬼了!”他滿臉盛怒地瞠目。“要是你以為我……”
  
  “聽著!”她急切地說。“他們不會對我開槍。沒有得到他想要的消息前他不會傷害我。等
  我足夠接近的時候……”
  
  “不行”他揪住宅區她的衣領把她拉近。直到她的臉差點撞上他的。那雙幾乎要噴火的眼睛淩厲地瞪視著她。“如果被我發現你企圖站起業,我發誓一定會先把你打昏。明白了嗎?我
  絕對不會讓你走出去。”
  
  他鬆開手,桑妮跌落在河岸上。他強壯又警覺,她悻悻地想,就恁她的力量,不可能制服得
  了他。“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她輕聲問。“等待,”他用平板的語氣說道,不再看她。“以
  靜制動,那些雜種遲早會現身的。”
  
  等待。她的第一個想法也是等待等到天黑之後,利用夜色的掩護悄悄地逃走。但是,如果郝思斌人手夠多,其他的人完全可以在狙擊手的掩護下,從後面逼近將他們包圍。
  
  “不能立刻採取行動?”她問,“沿著油腔滑調向下或向上逃走?”
  
  他搖搖頭。“太危險了。油腔滑調太淺,唯一可以給我們提供掩護的就是這個河岸,現在輕舉妄動,豈不正中敵人的下懷,把自己暴露在敵人的槍口下?”
  
  “如果他們不止一個人,怎麼辦?”
  
  “當然不止一個人。”他肯定地說道,一個惡狼般的微笑在臉上漾開,讓他的面目幾乎有點猙獰。“至少四個,也可能是五個,希望是五個。”
  
  她困惑地搖搖頭。五個對兩個,他們死定了。“五個讓你覺得開心?”
  
  “嗯,越多越好。”
  
  她閉上眼睛,掙扎著抑住嘔吐的衝動。他真的以為膽量和勇於戰鬥的精神可以救他們的命嗎?他用修長而有力的手指輕觸她的臉龐。“振作點,寶貝,我們有的是時間跟他們慢慢耗。”
  
  現在還不是解釋的時候,強斯暗忖。真相一旦披露,必然會引發她強烈的憤怒,他有個很好的理由,可他的故事太長、太複雜,一時半會兒根本就無法解釋清楚。加之現在的情況又比較特殊,成敗懸在一線間,他絕對不能放鬆警惕。如果他的推測正確,對方真的是五個人……這是唯一的解釋:他的隊伍中有人變節向郝思斌透露了他們野餐的地點……他們可能採取前後夾擊的戟策略。他和桑妮只有一把手槍,無暇同時應付從兩個不同方向發起的攻擊,分身乏術、腹背受敵之時第三個人就可以伺機幹掉他……還有桑妮。槍戰發生的時候,子彈可不長眼睛,雖然大多數子彈都擊不中目標,但槍林彈雨之中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他的人極有可能是得到假命令取消了行動,要不就是被派到另外的地方去了。這就解釋為什
  麼他和桑妮在遇到攻擊的時候沒有任何反擊……沒有人在此待命。據此可以推測,那個變節者有一定的官職,小組或更高的職務。他很快知道了。多年以來,出賣和背叛的事例在他的組織裏一直時有發生,不過都做得相當高明,不留痕跡。贊恩的太太,蓓瑞,就差點因為叛國賊的出賣而喪命。強斯花了四年的時間試圖揪出這個內鬼,但是他滑得像條鰍魚,不過這次他跑不掉了,他的人會知道到底是誰篡改了他的命令。
  
  如果強斯猜得不錯,變節者一定覺得親手幹掉麥強斯的機會值得他暴露身份,因此他會在這裏確保他不會活著離開,加上郝思斌和他的兩個手下就是四個人。另外,如果強斯運氣好,FBI的內鬼說不定也在這裏……要不郝思斌怎麼能避開政府眾多的耳目潛入美國,並且在這裏暢行無阻?如果GBI內鬼真的在此,那麼他們就是五個人。
  
  他希望如此,因為他們決計料不到強斯還有一個撒手鐧:贊恩。他和贊恩的秘密安排是私下進行的,除了強斯,沒有人知道贊恩會參加這次行動,贊恩行蹤飄忽,除非是他想讓人發現,否則絕對沒有人會知道他的存在。強斯的人相當棒,是本行業的佼佼者,但他們不是贊恩,沒有人能和贊恩比。
  
  贊恩是頂級的戰略家,事無巨細他都有天衣無縫的A計畫,和後備的B計畫。一發現事情不對,贊恩第一件事應該是立刻安排將所有的人都回,以最快的速度各就各位。到底能有多快則取決於他們離此的距離。之後,贊恩會如鬼魅般搜索,獵殺郝思斌及其黨羽。因此每過一分鐘都為強斯增加一分勝算。
  
  然而,他不能告訴桑妮這些。他心疼地看著桑妮,她正因恐懼而臉色蒼白,面如土色,她的眼神中透露出絕望,眸子裏神采盡失。他多想緊緊地擁抱她,給她予撫慰,但現在還不行,她傾其一生都在武裝自己,如今她崩潰了,都是他做的好事。
  
  這項認識讓他的口中充滿難以言喻的苦澀。她極度地恐懼那個無情地追捕了她一輩子的魔鬼,然而,她卻甘願犧牲自己出去面對他。在他們相識的短短兩個星期以來,她挺身而出保護了他多少次?第一次,當她俯身抓起那條緊靠在他腳邊的蛇時,他們才剛認識,她非常害怕蛇,然而,她卻這麼做了,現在,縱然她嚇得發抖,但是他知道,如果他採納她的建議,她一定會義無反顧,說到做到。她的勇氣在使他吃驚的同時也讓他感到謙卑。
  
  他片刻都不敢懈怠地保持警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太陽已經消失在地平線下,然而,夕陽猶自眷戀著不肯完全離開,或許要再等十五或二十分鐘,暮色才會開始降臨。天色越暗,對贊恩越有利,此時,他說不定已經除掉至少一個,也有可能是兩個……
  一名男子從他們野餐地點旁邊的那顆大樹後繞出來,用一把9MM黑色手槍的槍口瞄準桑妮的頭。他一言不發地微笑著,視線緊緊地鎖在強斯身上。
  
  “真令人吃驚,不是嗎?”男人輕聲問道。桑妮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倒抽一口氣,她倏地轉過身來,在濕溜的溪床上滑了一下,強斯一面盯這個他認識多年的男子,一面伸出手攙住桑妮。
  
  “不完會是,”他說。“我知道有人背叛組織。”
  
  桑妮來回地看著他們兩人。“你認識他?”她氣若遊絲地問道。
  
  “對。”他應該早點料到的,他想著。知道他自己的人牽涉其中之後,他應該早點料到叛徒可能會利用這棵為他和桑妮提供掩護的樹木安靜地向他們靠近,這樣做需要耐心和膽識,因為如果強斯無意間偏個幾英寸,就會立刻發現他的企圖。
  
  “怎--怎麼會?”她結結巴巴地問。
  
  “因為我們一起工作很多年了。”戴馬文仍然面帶微笑地說道。馬文狂人。大家是這麼稱呼他的,因為無論出什麼任務,無論有多危險,他總是自告奮勇參加。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方式得到內幕消息呢?強斯想著。
  
  “你出賣組織,投靠郝思斌。”強斯搖頭。“卑鄙無恥。”
  
  “不,這叫識時務者為俊傑。到處都有他的人。FBI、司法部、CIA……還有這裏,就在你的鼻子底下。”馬文聳聳肩。“我能說什麼呢?他的價錢公道。”
  
  “算我看走了眼。沒想到你會是那種以折磨他人為樂的型。還是你打算在他逮到她之後就立刻像只縮頭烏龜似的走開?”強斯向桑妮的方向頜首道。
  
  “高明,麥長官,不過沒有用的。他是她父親,他只不過想要回他的小女孩。”馬文看著桑妮竊笑道。
  
  強斯嗤之以鼻。“用用你的腦子。如果他只是想一敘父女之情,她會嚇成這個樣子嗎?”
  馬文飛快地瞥了桑妮一眼。她面色蒼白如紙,連嘴唇都是白的。她的恐懼不言而喻。他聳聳肩。“這麼說吧。我才不在乎他想拿她怎樣。”
  
  “他是個褻童者,這你也不在乎?”保持對話。為贊恩爭取時間。
  
  “省省吧,”馬文愉快的說。“就算他是希特勒轉世又如何?他的錢可是如假抱換的真金白銀。如果你以為可以讓我良心不安……嘿嘿,你才是那個該用用腦的人。”
  
  馬文身後的動靜吸引了強斯的視線。三名男子正向他們靠近,他們大大方方,毫無畏懼地朝他們走來。其中的兩名男子穿著西服套裝,另外的那個身著圓領衫,一身休閒的裝束。休閒衫和其中一名著西服的男子拿著手槍,休閒衫估計是郝思斌的爪牙,而後者,多半就是那個FBI的探員。走在中間那個皮膚黝黑,淺褐色頭髮後梳,穿著雙排扣義大利絲質西服的人是郝思斌。他滿臉堆笑。
  
  “親愛的,”他快活的說,小心翼翼地繞開撒了一地的醃蘿蔔,一面厭惡的抽動鼻翼終於見
  到你的廬山真面目真讓人開心。我們父女早就該好好認識一下了,你說呢?”
  
  桑妮沉默了好半響。她死死地盯著父親,臉上掛著毫不掩飾的恐懼和厭惡。站在她身邊的強斯察覺到她的畏懼隨著時間流逝而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微妙的放鬆的感覺。當一個人的恐懼達到極限的時候,偶爾會發生這樣的事。就好像你在擔心某件即將發生的事情的時候,會表現得畏懼而焦躁不安,折磨人的緊張和期待混和在一起。而當事情終於發生,好像就沒任何事好讓你值得害怕的了。他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臂,希望她繼續保持麻痹的狀態。當桑妮害怕的時候,她會變得異常驍勇,可要是她決定破罐子破摔,誰也不能保證她會做什麼。
  
  “沒想到你這麼矮,”她終於打破沉默,不屑地看著他。
  
  郝思斌的臉立刻漲得通紅。他確實不高,只有五尺八寸左右手,而且很瘦。站在他兩翼的男子都比他高出很多。強斯納悶桑妮怎麼能一下子就準確無誤地戳到他的痛處。“請到這邊來,別站在泥巴堆裏……我是說如果你能暫時離開一下你愛人的話。我建議你聽我的,頭部中彈很噁心的!你不會想要他的腦漿濺到你身上吧?聽說那些汙跡怎麼洗耳恭聽都洗不掉。”
  桑妮沒有動。“我不知道瑪格在發。”她說。“你最好把我也一起殺了,因為我什麼都不知道。”
  
  他面帶嘲弄,同情地搖搖頭,“好像我會相信似的。”他伸出手。“你是自己過來呢,還是要我的人幫忙?”
  
  暮色漸沉,如果桑妮能採取拖延的策略,並小心不要激怒郝思斌,贊恩應該很快就能趕到了。強斯暗忖。說不定贊恩已經在附近了。正準備採取行動將他們一網打盡。
  
  “還有一個同伴呢?”他問,試著分散他們的注意。“你們一共是五個人,不是嗎?”
  
  FBI探員和郝思斌的爪牙同時回過頭向大路對面的樹叢看去,當發現沒有人在那兒的時候,他們的臉上露出了隱隱的吃驚的表情。馬文仍然全神貫注在強斯身上。“別中他的計,”他尖銳的說道。“他只是想讓我們分心。”
  
  “你不奇怪他為什麼會不見了嗎?”強斯柔聲問。
  
  “說不定是失足摔倒,跌斷了脖子。關我PI事,他對我來說一文不值。”馬文說。
  
  “夠了。”郝思斌不悅地打斷他們。“索妮婭,過來,等我的人動手就不好了。”
  桑妮輕蔑地上下打量他。然後,不可思議的是,她開始唱歌。那是一種流行於小學學校,孩子們用來取笑他們討厭的同學的惡毒小曲。“猴子精,兒子精,小小小小猴子精,又矮又醜,
  又矮又醜,他得爬上梯子才摸得到自己的屁股。”
  
  強斯既震驚又有些好笑地發現,歌詞根本就不押韻。不過,那些殘酷的小壞蛋才不會現會這麼多呢,他們只關心奚落和嘲弄所帶來的效果。
  
  戴馬文差點就笑出來了。另外的兩個人呆立片刻,小心地不敢露出任何面部表情。郝思斌的臉在狂怒中由紅色慢慢轉變為黑色,他的眼睛瞠得大大的,似金魚眼那般向外突出,“婊子”他唾沫橫飛地尖叫,倏的從FBI探員的手裏把手槍奪過。
  
  隨著一聲悶響,一朵暗紅色的花朵在郝思斌的胸前濺開來。仿佛撞上了一堵透明玻璃牆般,郝思斌停止了一切動作,一臉茫然。
  
  絕佳的訓練使馬文以最快的速度回過神來。強斯看見馬文的食指在贊恩的第二顆子彈呼嘯著擊中他之前的瞬間扣緊板機,他抓起自己的手槍,但是來不及了。與此同時,桑妮用盡全身的力氣向馬文撞去,她的尖叫聲和馬文的大口徑手槍所發出的爆炸性的轟鳴同時響起,一擊之後桑妮跌落在佈滿青草的河岸上,但是她迅速爬起來,試著在馬文再次開槍之前阻止他,然而,馬文再也沒有機會了,因為射中他心臟的子彈讓他像郝思斌一樣,幾乎在瞬間就斃命了。
  
  一時間野地上炸開了鍋,強斯的人終於趕到,開始朝另外的兩人開火。強斯抓住桑妮,將她推倒在溪床上,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她直到贊恩大吼“停火,一切回歸寂靜之後才放開她。
  天色已經非常暗了,桑妮遠遠的站著,注視著噩夢發生的現場,電池驅動的聚光燈投射在事故現場的中心,發出刺眼的光芒,其他的地方則黑漆漆的一片。大批人馬湧入,當地的執法人員也乘著帶藍色閃光燈的警車,鳴著警笛聞風而至,有人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找來一個水桶,翻過來讓她從在上面,還給她披了一條毯子。雖然八月未夜晚還是很溫暖,她卻覺得冷入骨髓。佈滿污泥的濕衣服緊緊粘在她的身上,毯子根本起不到任何保暖作用,然而,她用推動知覺的手指使勁握住它,裹在自己身上。
  
  強烈的痛楚讓她搖搖欲墜,但是她強迫自己坐端正。
  
  在她身旁忙忙碌碌的人們顯然都是專業人士,他們安靜而有效地將五具屍體排成整齊的一排,禮貌而客氣地對待本地的執法人員,雖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誰才是主導全局的人。
  而強斯則是這幫主導全局之人的負責人。
  
  剛才那個拿槍指著她的人稱他為“麥長官“。當地的執法人員有幾次提到他的時候稱他麥先生,他都有回應。因此可以推斷他根本就不姓馬。
  
  雖然對於剛才發生的事,她腦海裏留下的只有混亂而模糊的一片,但絕對錯不了的是:整個事件就是一個陷阱—而她則是那個誘餌。
  
  她不願相信這個事實,但邏輯不容置疑。他顯然是這裏的領頭人物,在他的提前安排之下,他的大幫下屬來到這裏,聽命於他。
  
  自他們相遇以來所發生的一切,都在想清楚了這一個環節後有了截然不同的含義。她甚至在眾多的面孔中認出那個在鹽湖城機場搶她的公事包的歹徒。雖然今天他看起來和其他人一樣精幹而老練,而且他的穿著打扮也一改那日蓬頭垢面的邋遢形象,但是她相當肯定他和歹徒是同一個人。
  
  一切都是一場騙局。每一件事都是。她不清楚做到這一切需要怎樣的影響力,然而,他做到了,他操縱她的飛機以確保她在特定的時間段內待在鹽湖城機場,安排歹徒搶奪她的公事包,然後由他出來英雄救美。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表演,需要巧妙的安排,大量的金錢以及超乎她想像的各種資源。
  
  直覺告訴她,剛開始的時候,他一定以為她是她父親的同謀。絕對是芝加哥事件,讓她引起
  強斯的注意。她最初的計畫是什麼呢?施展魅力讓她愛上他,然後利用她滲入父親的組織?只可惜事情沒有朝他預期的方向發展。她不僅不是父親的同謀,而且強烈的恨他,懼怕他。因此強斯在知道父親為什麼要追捕她的時候,改變策略,用她做誘餌,引父親上鉤。
  完美的策略。一流的演技;他可以得奧斯卡金獎。
  
  她記起他們“獲救“的時機,就在她向強斯吐露父親的事情之後的第二天,詹查理幾乎是在一大早就碰巧發現他們。一定是他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向詹查理髮送了信號。
  
  她就像個徹骨頭徹尾的傻瓜,完全傾倒在他高明的調情手段和男性推力之下。是呀,那時的他就像黑暗中的一盞明燈,點亮她孤寂的世界,而她則是那撲火的飛蛾,沒有一絲猶疑任自己為他迷失沉淪。現在他一定認為她是全天下最容易上當受騙的大白癡齋戒更糟的是,她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傻,因為她懷了他的孩子。
  
  強斯正在和另一個高大,全身散發致使的危險氣息的強壯男人站在一起,兩人正談論著什麼。
  她注視著那個站在聚光燈下的高大身影。無以名狀的痛苦在她全身蔓延開來,直到她再也無法承受。
  
  她的明燈熄滅了。
  
  強斯回過頭看看桑妮,自從她圍著毯子在那個翻過來做凳子的水桶上坐下,他就時不時地在觀察她,她看起來嚴肅、憔悴,臉色蒼白得嚇人。但是他沒有時間安撫她,現在不行。太多事情需要他去處理:和當地的執法人員周旋,讓他們知道他才是那個掌控全局的人;處理屍體的運送問題,以及清除馬文替郝思斌安插在局裏的耳目。
  她是聰明人。他看著她注視著身邊發生的事,看著她的臉在不可避免地得出唯一可能得出的結論時變得越來越黯然傷神。她也發現了別人稱他為麥長官而是不馬長官。
  
  他們的視線越過兩人之間約十碼的距離在空中相遇,交織在一起。她目不轉睛地凝視他。強斯努力維持著冷漠的表情。他無法給她任何藉口。沒錯,他確實有一個很好的理由,但是他利用了她,將她的生命置於極度危險的境地。基於對桑妮的瞭解,她不會介意為了幫助他而冒生命危險,讓她無法釋懷的是剩下的部分—他利用她的方式,重重地傷害了她。
  
  她眸子中的光芒在他的注視下漸漸褪盡。然後,她調轉頭移開視線—
  
  他僵立當場,一時間悔恨交織的情感襲遍了他的全身,他顫抖著,看向贊恩。哥哥銀灰色的
  眼睛裏寫滿了同情和理解。“如果你要好,”贊恩說“就不要放她走。”
  
  就這麼簡單,卻又如此困難。不要放她走。他怎麼能?她值得比他更好的。但,贊恩是對的,不要放她走。他無法自己地再次搜尋她的身影,她真的不再看他了嗎?
  
  她不在那裏。水桶還在原處,但桑妮不見了。
  
  強斯三步並做兩步飛速朝水桶的方向走去,一面環顧四周,空地上三三兩兩的人群,有的在工作,有的在四處察看。沒有看到桑妮閃亮的頭髮。該死的。她剛剛還在,沒理由就這麼憑
  空消失啊?
  
  但憑空消失對她來說就是小菜一碟,不是嗎,他想著。她傾其一生都在練習。
  
  贊恩來到他身旁,警覺的目光四處搜索。在那些該死的聚光燈的映襯之下,四周變得異乎尋常的黑暗。她可能避開他們的耳目由任意一個方向離開。
  
  草地被來來往往的人踩得一處狼藉,應該提供不了多少線索,然而強斯低下頭搜尋。水桶的頂端是濕的,在聚光燈下發出暗幽幽的光芒,怎麼是濕的?
  
  強斯府下身用手在桶底抹了一把。他瞪著滿手暗紅色的汙跡。血。桑妮的血這項發現讓他突然虛弱得好似一個失血過多的病人。老天,她中彈了,卻對此事末置一詞。她的衣服是濕的,血跡在黑暗之中根本就看不出來。但她中彈的時間應該是在—多久之前?她一直坐在那兒,任自己血液如注,卻緘口不語。
  
  為什麼?
  
  因為她決定離開他。因為如果髹知道她受傷了,就一定會堅持將她送進醫院,這樣她就無法不再見他,無法像這樣逃走。
  
  這就是桑妮,如果決定要離開,她會走得不留一絲痕跡。沒有戲劇化的表演,沒有理由,沒有解釋。
  
  如果說當桑妮調轉頭不看他時,他所感覺到的是心痛,那麼,現在的感覺簡直是無法言喻的。絕望的恐懼揪住了他的心,凍結了他的血液。“大家聽著!”他大吼道,一張張面也立刻轉過來對著他。“有誰知道桑妮去那兒了嗎?”
  
  大家搖頭,有的人開始四處張望。沒有她的人影。
  
  強斯吼出他的命令。“立刻放下手頭的工作分頭去找。一定要找到她。她受傷了,一直在流血,但是沒有告訴任何人。”他一面說,一面往聚光燈的週邊走去。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只離開了很短的時間,應該沒有走得太遠。他會找到她,一定會,因為他不接受其他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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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強斯盲然麻木地在手術等候室外的走廊裏上下踱步。等候室裏空無一人,但是他無法停止,無法讓自己坐下來,唯恐一放鬆便會不支倒地,再也無法站起來。他的畢生從未如此驚恐過-------即使是在敵人拿槍指著他的頭的時候。然而,自從發現桑妮面部朝下,沒有知覺的倒在草地上那一刻開始,讓他膽裂魂飛的恐懼就一直如影相隨。
  
  
  因為失血過多,他幾乎摸不到她的脈搏。幸好現場有隨行的醫護人員,雖然他們也沒能夠幫她止住血,但至少延緩了血流的速度。他們給她注射生理鹽水以維持她急速下降的血壓,從而確保了她活著到達醫院。
  
  
  那之後,他就被一群穿著白大褂的緊急救護人員擠到一邊。“請問你跟她什麼關係,先生?”一名護士一面將他推出急救室一面輕快地問道。
  
  
  “我是她的丈夫。”他聽到自己說。他才不管這麼說妥當與否,在她入院的期間,他要事必躬親地確保她得到良好的照料。一直陪在他身邊的贊恩在聽到他的回答時,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請問她的血型是什麼,先生?
  
  他當然不知道。不止是血型,對於護士的任何問題,他都無法給出答案。但是他太過麻木,太過全神貫注的注視著手術室裏十來名將給桑妮動手術的醫護人員,根本沒有聽到護士在問什麼。所幸她也沒有催促,相反,她拍了拍他的手,告訴他,她會在他太太的情況穩定後再來找他。與此同時,贊恩已經以他一如既往的高效率,從局裏要來了桑妮的檔案。贊恩向來對各種官僚政治的必行程式不屑一顧,他把所有的資料都下載到掌上電腦上,以便那個護士帶著她無窮無盡的問題回來時,強斯會有一切必要的資訊。
  
  然而,一件接一件讓強斯震驚的事紛遝而至。一名身著紙質淡綠色手術服,身上濺滿桑妮血跡的大夫從手術室裏出來,“你太太剛才有片刻恢復了意識,雖然神志不是很清明,”他說“她問到孩子的事。請問她懷孕幾個月了?”
  
  強斯驚得搖搖欲墜,他攀在牆壁上支撐自己。“她懷孕了?”他用沙啞的聲音問道。
  
  “我明白了。”大夫立刻就做出了結論。“她一定是剛剛發現。我們會給她做檢查並做好一切防禦措施。手術很快就開始了,等一下護士會帶你去等待室。”說完他就匆匆離開了。
  
  贊恩轉過來面對他,藍灰色的眼睛目光如炬。“你的?”他簡潔地問。
  
  “是的”
  
  令強斯感激的是,贊恩並沒有追問他為何如此確定,或許是理所當然的認為強斯不會在如此重要的事情上犯錯誤吧。
  
  懷孕?怎麼會呢?他揉捏著自己的鼻樑思考著。他們有兩次沒有帶安全套做愛。他至今仍能鮮明的憶起擺脫安全套的阻隔,在她體內達到高潮的狂喜。它只發生了兩次--------但一次就足夠了。
  
  這也足以解釋其他的一些細節。自第一個嫂嫂嫁入麥家以來,他見過很多懷孕的女人,他知道懷孕有什麼樣的反應。他回憶起桑妮嗜睡的樣子,以及她是如何堅持要買那罐酸蘿蔔的,她渴望它們----現在他知道原因了。多虧了那些該死的醃蘿蔔,它們救了他的命。有時候那種怪異的,對某種東西的渴望幾乎在懷孕的同時就發生了,他還記得麥克的太太----席雅,在第二個月的月事停止前一個星期,幾乎把懷俄明地區的罐裝金槍魚全部都搬回了家。
  
  一定是那個炎熱的傍晚。在野外的毯子上,他們的第二次做愛讓她受孕的。寶寶大約會在明年的五月中出生……如果桑妮能活下來的話。
  
  她必須活下來。他無法面對其他的可能性。他該死的太愛她,根本無法容自己去想其他的可能性。但是,她傷得很重,他看到了她身體右側的傷口。
  
  他害怕極了。
  
  “要我通知爸爸媽媽嗎?”贊恩問。
  
  強斯知道他們一定會在接到通知的第一時間放下手頭的事物立刻趕來,整個家族都會,到時候醫院會被麥家人圍個水泄不通。他們對他的支持將會是全心全意,無條件的。
  
  他搖搖頭。“不,暫時不要。”他的聲音嘶啞得仿佛尖叫過一般。他確實有----無聲的尖叫。萬一……..萬一桑妮有個三長兩短,他會需要家人的懷抱。現在他還撐得住。勉強。
  
  因此他不斷的來回踱步,一刻也不敢停歇。老天爺,她流了那麼多的血。她怎麼能堅持那麼久的?她還作了筆錄,說自己很好,她甚至在別人為她找到那個水桶做凳子前四處走動了一陣子。天色很暗,她又圍著毯子---所以沒有任何人發現有什麼不妥。該死的,為什麼她不躺倒在地上,因為痛苦而歇斯底里?她應該這樣,應該這樣才對啊。
  
  一直陪在他身邊的贊恩顯然也在想同樣的事,“有些人在中彈之後的表現真讓人吃驚。”他說。與強斯一樣,贊恩也見過無數的槍傷傷口,他甚至中過彈。強斯則比較幸運,除了一些擦傷,從未經歷過槍傷之苦。
  
  與大部分人以為的剛好相反,槍傷,甚至是足以致命的槍傷,也不一定能立刻讓受害者斃命。有些人即使在心臟被擊碎之後,仍然具有很強的攻擊性,還是可以展開反擊,直到因為腦部缺氧而死亡。與這種人相反的是另外一類。一點點輕傷就可以讓他們倒下,哇哇亂叫個不停。這是一個純粹的意志力的問題,桑妮的意志力堅固得可以與鈦合金媲美。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她也具有同樣頑強的求生欲望。
  
  手術終於結束的時候已經過去差不多六個小時-----強斯所經歷過的最最最漫長的六個小時。大夫看起來憔悴而憂心忡忡。冰冷的恐懼感襲遍他的全身。哦,不,不--------
  
  “她的應該可以熬過這一次,”大夫說,臉上浮起一個勝利的微笑,看得出來,手術室裏經歷的必定是場驚心動魄的惡戰。“我們切除了她部分肝臟和腸。體內大出血的原因就是肝臟受損。她身上的血幾乎換了一遍我們才掌握全局。”他用手在臉上抹一把。“情況一度很危急,她的血壓降到了最低點,中途還休克了一次,不過經過搶救,她撐過來了。她很幸運,瞳孔和身體的其他重要器官都運作良好。”
  
  “幸運,”強斯附合道,仍然因為她所經歷的這麼多的傷害以及同時到來的好消息而有點眩暈。“我們從她的肝臟取出了一塊子彈的彈片,一定是碎片反彈致傷。”
  
  他將她推倒在溪地上的這一段時間,她不可能受傷。一定是她撞向戴馬文的時候,戴馬文曾開了一槍,子彈可能是擊中了河岸的石頭之後飛濺開來,使她受傷的。
  
  她是為了保護他。又一次。
  
  “她必須先在加護病房待二十四小時,也可能是四十八小時,如果這段時間內沒有二次感染就可以轉移到普通病房了。不過,我相信她的機會很大。”他展顏而笑。“不出意外的話,她應該在一個星期之內就可以出院了。”
  
  強斯雙腿發軟地癱靠在牆上,頭暈目眩的感覺來得又急又猛,他彎下腰,雙手撐在自己的膝蓋上。贊恩強壯的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肩膀。“謝謝你,”強斯揚起頭對大夫說到。
  
  “你要不要躺下來休息一下?”大夫問。
  
  “不了,我很好。老天爺!從未像這樣好過……噢!她會好起來!”
  
  “是的”大夫微笑著點點頭。
  
  
  
  桑妮的意識在黑暗的迷霧中上下游走,宛若一段浮木,緩緩隨波載沉載浮。起初,她的感知只是一些破碎的片斷。她聽到輕柔的畢畢聲,人們的交談聲,但是聲音好遙遠,無從分辨他們在談論些什麼,她能感覺到喉嚨裏那個不知名的物體,雖然當時她不知道那是一根氣管。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躺著的。第二次她回復意識時,感覺到身下柔軟的棉布,認出那是一條床單。
  
  接下來的一次,她設法把眼睛撐開一條縫。她看到模糊的一片,以及像小山般聳立的看起來像機器的東西。
  
  後來,她知道自己是在醫院。她感覺到痛,不過很遙遠。她模糊的記得在經過一個相當不愉快的過程之後,有人把插在她喉嚨裏的那根氣管取走了。可是,在那之後,她又有過幾次它還在原處的幻覺。一定是她把時間搞混了。人們在她的小空間裏進進出出,開啟明亮的燈光,輕聲交談,觸碰她以及對她做一些親密的事。
  
  漸漸地她克服了麻醉以及其他藥物對她的影響,奪回對身體的控制權。她艱難地對自己的腹部做了一個輕微的手勢,用沙啞的聲音吐出一個詞“孩子?”
  
  加護病房的護士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孩子很好,”他安慰地拍了拍她。
  
  滿意之餘,她才發現自己渴極了,於是說“水”。立刻,一小片冰塊就放進了她的嘴裏。意識恢復之後,接踵而至的就是痛苦,而隨著藥物作用的消失,痛苦更甚。然而,桑妮幾乎有點歡迎這種痛苦,因為這至少說明她還活著,有一陣子,她真的覺得自己會死。
  
  她最經常見到的護士名叫傑瑞。那天,他像往常一樣微笑著走進病房。“你有一個訪客。”他說道。
  
  桑妮用盡全身的力氣猛烈的搖頭,結果發現這個動作可不太明智,劇烈的疼痛仿佛翻騰的波濤湧向她。“不要訪客。”她好不容易說到。
  
  她在加護病房待了好像有永恆這麼久。然而,當她問起傑瑞時,他卻說“哦,只有差不多三十六個小時。你的私人病房已經準備好了,我們很快就會把你轉移到那邊去。”轉移病房的時間來臨時,她已經足夠清醒到看得清天花板和附在其上的燈管了。她用眼角的餘光瞥到一個高大的黑髮男人的身影,並立刻調開了視線。
  
  將她安置下來是一項頗大的工程,醫院動用了兩名勤雜工,三名護士,總共花費半個多小時時間。一切安置妥當之後,她覺得累壞了。新的床單感覺涼爽而舒適。護士幫她把病床的頭部升起來,並給了她墊了一個枕頭。不再平躺著的感覺讓她覺得自己幾乎又是個正常人了。
  
  病房裏到處是桃紅色的玫瑰花,嬌嫩的花瓣週邊有一圈暈紅,非常漂亮。滿屋彌漫的都是怡人的芳香。桑妮瞪著它們,但是沒有問是誰送來的。
  
  “我要休息,不想見任何人”她對護士說。
  
  一開始的時候,她只能進食一些果子凍和清茶,轉移到普通病房後的第二天,她喝了一些清湯,並在護士的安排和幫助下,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十五分鐘。能再次用自己的雙腳站立的感覺真好,即使只有從床到椅子,從椅子到床那麼幾秒鐘時間。
  
  當天晚上,她自己從床上起來,沿著床走了一圈,整個過程費時又費力,而且她必須一直攀著床支撐自己,但是她的腿穩穩的,她做到了。
  
  第三天,花店又送來一些花。這一次的是鳳梨花,怒放的粉紅色花朵在又粗又厚的綠葉的襯托下顯得格外漂亮。因為必須常常搬家,她從未種過任何植物,也沒有養過寵物。她瞪著鳳梨花,試著讓自己適應一個事實,那就是她現在可以種任何她想要的植物了。一切都改變了。郝思斌死了,她和瑪格自由了。
  
  想到姐姐讓她好一陣驚慌。今天星期幾了?瑪格跟她說好哪一天聯絡的?還有,她的手機呢?
  
  第四天下午,強斯推開門,走進來。
  
  她扭頭看向窗外。不過,話說回來,其實她也有些吃驚他居然會給她這麼長時間。總是對他避而不見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事情總要有個了斷。按照慣例,戲臺的帷幕落下之前,主角都要出來謝幕,現在,她猜是他謝幕的時間到了。
  
  過去的這些天,她一直把痛苦深深埋藏在心底,將全副注意力專注於身體的疼痛上。而今,它像缺堤的洪水般一湧而出。她掙扎著抑制這翻湧的波濤,找到自製。哭鬧不會給她帶來任何好處,喪失的只能是她的自尊。
  
  “我一直帶著你的手機,”他走過來,站在她和窗戶中間,如此一來,她便只能看著他,或再次把頭扭開。然而他閒聊般的開場白註定她無法忽略他。“瑪格昨天打電話來了。”
  
  桑妮捏緊拳頭,固定注射針頭的膠條立刻被拉伸到了極限。她鬆開右手。當瑪格發現接電話的是個陌生的男人時,一定驚恐萬分。
  
  “我語速飛快地告訴她郝思斌已經死了,而你中彈受傷了,不過很快就會好起來”強斯說。“我還告訴她我今天會把手機送過來給你,如果她不相信我的話,可以在今天隨時聯絡你。她什麼也沒說,不過也沒有掛我的電話。”
  
  “謝謝”桑妮說。他用了最好的方式來處理此事。
  
  現在的他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桑妮發現。不僅是衣著改變那麼簡單。不同於之前千篇一律的T-恤衫,牛仔褲,靴子,他今天穿著黑色的工裝褲和白色絲質襯衣。他的整個行為舉止也有不同。那也難怪,畢竟他不用再扮演那個吊兒郎當,魅力四射的租機飛行員了。現在,他是他自己,她經常透過他迷死人的外表所看見的那個人,這個人領導著一個類似突擊隊的小組,具備任他為所欲為的巨大的影響力。曾讓她驚鴻一瞥的危險氣息現在可以一覽無遺,就在他的眼神裏,言行中。
  
  他走近,依在病床的床頭,柔情似水的將手指覆在她的小腹上。“我們的寶寶很好。”他說。
  
  他知道了。她震驚地瞪視他,為時已晚的想到,大夫一定會告訴他這件事。“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呢?”他金褐色的雙目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臉,好像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我還沒有想到這一層。”她誠實地說。畢竟她自己也才剛剛接受這個事實,還沒有機會做任何計畫。
  
  “這將改變了很多事。”
  
  “是嗎,”她問,不過這根本就不是個疑問句。“你告訴我的那些事當中,有任何一樣是真的嗎?”
  
  他遲疑了片刻。“沒有”
  
  “燃油泵根本就沒壞。”
  
  “對”
  
  “你隨時都可以帶我們飛出那個峽谷。”
  
  “是的。”
  
  “你也不叫馬強斯。”
  
  “我姓麥。”他說“麥強斯。”
  
  “嗯,終於有一件是真的。”她苦澀的說。“強斯是你的真名。”
  
  “桑妮…..別這樣。”
  
  “別怎麼樣?別試著去發現我是怎樣的大傻瓜?你真的是前陸軍突擊隊員嗎?”
  
  他臉硬如石,長歎一聲。“海軍。海軍情報員。”
  
  “那天我的航班全部出了問題,都是你一手操縱的。”
  
  他聳聳肩,表示默認。
  
  “那個劫匪就是你的下屬。”
  
  “對,一個很棒的下屬。機場的安檢人員也都是我的人。”
  
  她的左手緊緊捏著床單。“你知道我父親會在那裏。一切都是你設計安排的。”
  
  “我們只知道他的兩個人,在關於你的事蹟播報後就一直在跟蹤我們。”
  
  “那也是你的計畫之一。”
  
  他緘口不語。
  
  “為什麼在那之後要飛來飛去。為什麼我們不直接留在西雅圖就好?根本就沒有必要那樣勞民傷財。”
  
  
  “我必須假戲真做。”
  
  她吞咽一下。“那天…..野餐那天,你真的會不顧你的下屬在旁邊圍觀而跟我做愛----我是說,性交?以便讓一切都看起來像真的嗎?”
  
  “不會。跟你來一段韻事是計畫成功的必要條件,但….這是我們之間的私事。”
  
  “我想我至少應該為這個謝謝你。謝謝。好了,現在請你出去。”
  
  “我那兒也不去。”他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你問完了吧?如果問完了,我們來討論一下,為未來做一些決定。”
  
  “我已經做好決定了。那就是--------我再也不想見到你這個人。”
  
  “對不起,這件事恐怕你無法如願以償。我們倆拴在一起了,寶貝。因為你肚子裏的孩子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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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槍擊事件八天后,桑妮終於獲准出院。她能行走--只要謹慎一些的話。她目前的力氣少得可憐,而且只能穿著強斯買給她的長袍和睡衣,因為她還無法忍受有布料貼著她的腰際。

  桑妮對未來毫無頭緒,她的情況不允許搭機去亞特蘭大,遑論還在穿著睡衣的可笑處境下;但她必須找一個落腳的地方。在獲知自己可以出院後,她便立刻找了本電話簿來聯絡飯店,確定那間飯店備有客房服務並同時為自己訂房。在她能恢復到獨立生活以前,一家有客房服務的飯店是她能做的最好選擇。

  最初她還抱著些微的期許,期望瑪格願意過來,留在她身邊照顧她。她們父親的死亡讓她們脫離了以往躲躲藏藏的生活。但即使瑪格的聲音聽來高興、釋然,她仍抗拒著桑妮的建議。她們交換電話號碼,這便是全部了--瑪格沒再打過來。

  桑妮能理解。瑪格這一輩子恐再難和他人建立起關係。她或許更安於與桑妮保持這種遠距離的接觸,而不願要的更多。意識到她將永遠得不到她渴盼至今的姐妹情誼,桑妮試著抵抗這股哀傷,但這些日子,憂鬱感總能輕易推倒她。
  
  她知道有一部份要歸咎於懷孕初期賀爾蒙的影響。就好比自己會在最可笑的事情上崩潰--比如電視上的園藝節目。她躺在病床上,想著自己曾如何渴望擁有一座私人小花園卻難以如願的處境,驀然間,她自憐不已,在床上哭的像個傻瓜一樣。護士告訴過她,痊癒過程裏多少都會沮喪,待身體更為強壯獨立之後,這些負面情緒也會過去。

  可讓她最為沮喪的還是強斯。

  他每天都到醫院看她,有一回甚至還帶了那位她受傷那天曾見過的高大、具致命危險氣息的男子一同前來。讓她吃驚的是,強斯介紹她這個人是他的哥哥,贊恩。他溫和地與她握手,向她展示他的全家福照片,又花了半個小時歌頌他女兒--妮可的“豐功偉業”。如果他對那孩子的描述有一半為真的話,那這個世界在她長大前可有的準備了。

  待贊恩離開後,桑妮只覺自己的情緒更加灰敗。他擁有她一直渴望的:一個鍾愛的家庭,還有回報以愛的家人。

  強斯來看她時,總技巧地避免提及兩人間的敏感話題。話說回來,他什麼都做了,再多的交談也改變不了已發生的現況。她不得不接受他無意求取她原諒的事實。強斯不提那些,反倒提起他在懷俄明的家人,和那座他們仍稱之為“家”的山--即便現在只有他父母住在那裏。

  他有四個兄弟、一個妹妹、十二個侄子和一個侄女--惡名昭彰、深得他喜愛的妮可。

  他的妹妹是一名馬術教練,嫁給他旗下的一名特工;一個兄弟是農場主,娶了往日父親的宿敵孫女;另一個則是前戰鬥機駕駛員,妻子是整型外科醫生;贊恩娶了一名大使的女兒;至於喬伊--他的大哥,則是麥將軍--參謀長聯席會議的主席。

  他說的不可能全是真的,她想道。但也不像假的。接著她憶起強斯正是一個完美的演員時,苦澀也如潮水再度漫來。

  她仿佛陷在陰霾裏無法自拔。桑妮一向有辦法讓自己笑看人生,但現在連虛假的微笑都顯得艱難。無論她如何想讓自己分心,但事實就明擺在那裏,像是奪走她人生喜樂的詛咒一樣鑿刻在她心上--強斯未曾愛她。一切不過是場戲。

  她內心的一部份恍若死去,冰冷而空虛。她努力隱藏它,試著說服自己這些傷痛終會過去--只要她集中精神在康復上,可她內心的灰暗卻隨著日出日落蔓延劄根。

  她出院那天,陪護帶了一台輪椅過來。桑妮打電話讓計程車十五分鐘後在門口接送。她小心翼翼地坐進輪椅,陪護親切的把一個裝了她少許衣物的袋子和她的背包放置在她腿上,她把鳳梨花擱在上頭。
 
  “我以為出院前有些文件得簽名吧.”
  
  “不,不用了。”某位女士對照手上的單子。“你完全可以離開,你先生都處理好了。”

  桑妮壓下解釋的衝動。他沒提過這些,事實上,她從未想過她要如何支付醫院費用,但既然想到了,她便瞭解強斯確實會付清她的醫藥費用。或許他認為這是他起碼該為她做的。從他固執地要成為寶寶生命的一部份和持續不懈的探視來看,她倒是很意外他不在這裏。儘管她知道--她猜測--他可能是被一群神秘的間諜組織給叫走的。

  她低估他了。當醫院警衛推她到出院室時,她看見熟悉的深綠色福特Explorer停在入口外。強斯頎長的身軀自方向盤後伸展下車來到她面前。

  “我有叫車,”她說道,完全清楚自己在浪費口水。

  “太不幸了,”他回道,把她手上的衣服袋子和鳳梨花擺到Explorer的後車廂。接著打開乘客席的車門。

  桑妮在輪椅上往前挪動著要站起來,她習慣了正常的椅子,輪椅顯得狡猾許多。強斯因她的動作惱怒地瞥她一眼,有力的臂膀一下就把她抱起來,輕而易舉地將她安置在Explorer裏面。

  “謝謝你。”她說道。起碼她可以維持基本的禮貌,他的方法的確要比靠她自己要來的快而且不痛。

  “別客氣。”他幫著系好安全帶,確定帶子不會摩擦到手術傷口後,關上車門,走到另一端滑進駕駛座上。

  “我在飯店訂了房,”她說。“但我不知道怎麼走,沒法指引你。”

  強斯看她一眼,“你不會去任何一間飯店,”他低吼道。
  
  “我必須去某個地方,”她指出,“我不能開車,也過不了機場,所以有客房服務的飯店是唯一合理的解決辦法。”

  “才怪,我要帶你回家。”

  “我不要!”她激烈的拒絕,徹底排斥跟他共處數天的念頭。

  他下巴繃緊。“你沒有選擇的餘地,”他嚴厲地說道。“你會去--就算你整路又踢又尖叫。”

  那是誘惑。哦,那的確是誘惑。她只能想著他將會如何惡劣地拋棄她,撕裂她的傷口,才能堅定她持續抵抗的意志。她思緒不停地轉著直到她注意到他正往機場開去。“我們要去哪?”

  他投以焦躁的一眼,“我告訴過你。該死,桑妮,你知道我不住在得梅因。”

  “好,所以我知道你不住那裏。但我還是不知道你到底住哪裡。”她忍不住再加一句,“就算你說過,哈,可能又是一個謊言。”

  這回他的眼睛都要噴火了。

  “懷俄明,”他咬牙切齒地回道。“我要帶你回懷俄明的家。”




  整趟飛行旅程中她沉默不語,僅在必要時簡單地回以一兩個字。當她專注在機下風景的同時,強斯也透過墨鏡觀察她的側臉。再次跟她待在飛機裏的感覺自然的像回家一樣。但她對搬到他家這件事的缺乏爭辯跟抱怨讓他知道她必定已經精疲力竭,而且不舒服到某種程度。她看來很虛弱,風吹就倒的樣子。臉色蒼白,身形削瘦,起碼瘦了十磅以上。醫生向他保證過她的恢復情形良好,雖然懷孕時間太短,無法測出胎兒的情況,但他們已經採取周密的預防措施,他對胎兒的健康滿懷信心。

  但他擔心懷孕會逐漸削弱她的力量和痊癒的速度。她現在需要每一分體力,但大自然會確保她成長中的胎兒為第一優先。唯一能確定她能得到最妥善的照顧便是讓她時時刻刻不離他的視線。他想照顧她,甚至寵壞她。最好的地方便是麥氏山。

  他已經打電話告訴他們他會帶桑妮過去。他告知整個情況--她懷孕了,他打算娶她,她仍對他相當憤怒,她還沒原諒他。

  他給自己一個任務,他要得回桑妮對他的好感。一旦她留在山上,他想,他便有時間慢慢地溶化她的怨恨。

  
  瑪莉自然樂瘋了。她理所當然地認為桑妮將會原諒他,她一直在催他結婚,好增加她孫輩的數目。帶桑妮回去無疑讓她朝她的心願更進一步.

  強斯願做任何事來達成瑪莉的心願,因為那同樣是他的。他始終抱持不婚主義,沒有婚姻跟任何小孩。但命運自有其安排。結婚這念頭讓他驚愕--不,簡直是嚇壞了,讓他連討論的空間都沒給桑妮。他不知道如何告訴她他是怎樣的人,也不知道一旦她知道實情,她會接受他的提議或叫他去死。

  唯一的希望便是她曾說過她愛他,雖然自她發現他設計她的真相後,她再沒說過同樣的話.但桑妮不是輕易訴愛的女人。如果還有愛的火花殘留,如果他尚未完全踩熄它,那他會想盡一切辦法讓它重新燃起。


  他在贊恩私人的小機場上著陸,在看到前方等著他們的陣仗時,他的心猛然一震。即使桑妮也坐直了身子,臉上流露出槍擊後的首次關心。“發生什麼事了?”她問道。

  他的情緒受到鼓舞,露齒一笑。“看來像是個歡迎會。”

  小小的機場上聚集了整個麥氏家族的人。每個人。從西雅圖趕來的喬許和羅蘭以及他們三個兒子。麥可和席雅和他們兩個兒子。贊恩和蓓瑞手裏抱著雙胞胎。還有喬伊--胸前掛滿花花綠綠勳章的他如何能擠出時間趕來?強斯瞬間明白以喬伊現在在軍方的地位,他幾乎能決定任何事。卡洛琳站在他身邊,穿著藍綠色的卡布裏褲和白涼鞋的她看來高雅又時髦--也比實際歲數年輕,她現在己是全球頂尖的物理學家之一。他們的五個兒子裏,最大的約翰還帶了個女友。莉絲和麥克站在一起,麥克的臂膀保護性地環住莉絲。媽媽和父親在人群的中間,妮可快樂地窩在渥夫的臂膀裏。

  而每一個人,即使是嬰兒,都有一個汽球。

  “噢,天,”桑妮喃喃道,無血色的嘴角八天來第一次往上揚。強斯關掉引擎,從另一側小心地把桑妮橫抱起來,她滿懷困惑的環住他的脖子。

  那一定是個信號。渥夫彎腰讓妮可落地。她飛快的往強斯方向跑來,尖聲叫喚著他的名字。“丹斯叔叔,丹斯叔叔,丹斯叔叔!!”她手裏的汽球隨著她的動作瘋狂擺舞著,人群跟著她後面往強斯開始聚集,幾秒內他們就被包圍在麥家人之中。強斯試著想完整地介紹每一個人給桑妮,但他的話總被四周的笑語淹沒。他的嫂嫂們--天佑她們--衝著桑妮又笑又聊的仿佛多年好友;男人們彼此打趣著;瑪麗笑容滿面;妮可高分貝的聲音蓋過每個人。“那件衣服好漂亮。(呃,原文是發音不標準的字,我實在不想去找怪怪的詞,JMS想像童音說話的方式就好)”她觸摸著絲質睡袍,朝桑妮微笑。

  約翰彎腰在妮可耳邊說了什麼。“衣服。”她再說道,特別強調那個R。“好漂亮的衣服。”

  每個人都報以鼓勵的微笑,妮可整個人都發光了。

  桑妮輕聲笑著。

  強斯的心因她的笑聲而跳動。他的喉嚨緊縮,緊閉雙眼一秒。當他睜開雙眼時,瑪麗已然取得控制。

  “你一定累壞了。”瑪麗以她甜美的南方腔調溫言慰哄著。“不用擔心任何事,親愛的,我已經幫你準備好房間,你想怎麼睡都可以。強斯,帶她上車,小心別碰著了她。”
  “是的,夫人。”他回應道。

  “等等!”妮可突然大叫。“我忘了心(信)!”

  “什麼心(信)?”強斯溫柔地挪移桑妮好俯望他的侄女。

  她從她的小紅褲的口袋裏摸索了一陣,拉出一張皺巴巴的信,然後踮起腳尖將它獻給了桑妮。

  “我自己做的,”她驕傲地說。“奶奶幫忙。”

  桑妮打開那張紙。

  “我用紅色蠟筆寫的,(妮可的RED音似WED--結婚)”妮可提醒她。“因為它最漂亮。”

  “它的確是,”桑妮附和道,並艱難地咽了口口水,她的手在發顫。強斯好奇地俯看她手裏的紙張。

  紙上的字母歪七扭八,而且尺寸不一。看的出小女孩在上頭花了很多力氣和瑪麗無比的耐心,因為上頭的字清楚易懂。“歡迎回家,桑妮”桑妮朗聲念道。她的表情開始起了波紋。“這是我看過最美麗的字。”她說道,接著忍不住把頭埋在強斯的頸窩裏,猛然哭了出來。

  “嘿,沒錯,”麥可打趣道。“她懷孕了,無庸置疑。”

  Itwasdifficulttosaywhofellmoreinlovewithwhom,SunnywiththeMackenzies,ortheMackenzieswithher.一等強斯將她安置在瑪莉安排的特大號床上--他沒告訴她這是他的房間--她的待遇恍若宮廷裏的皇后一般。她斜靠著枕頭休息,沒多久,麥家的女人們跟小孩全擠了進來,有的坐床邊或椅子,有的席地而佳。蓓瑞的雙胞胎在床上從一頭爬向另一頭,嘴裏還發出吚吚唔唔的蓓瑞所謂的“雙胞胎談話”。席雅在地板上給賓伊呵癢癢,每回她一停手,賓伊馬上尖叫著“還要!還要!”。妮可盤坐在床上,手拿著她的“結婚蠟筆”細心地計畫另一封信。因為她的第一個作品這麼成功,所以這封信她想要送給媽媽,她以畫的歪歪的星星當裝飾。身為醫生的蘿蘭,仔細詢問桑妮傷口跟目前的狀況。卡洛琳則充當臨時的時尚顧問,她仔細梳理桑妮的頭髮,把它們盤卷到頭頂固定住,在她纖細的頸子邊留了一些非常性感蓬鬆的小捲髮。熱情的莉絲興匆匆地告訴她自己的孕事.
  
  瑪麗微笑地看著這一切。
  

***


  強斯走下馬廄,讓他的家人們放手做她們最拿手的事--像魔法般編織出溫暖和親密的歸屬感。他覺得急躁、不安、還有一點恐慌,此刻他需要一個讓他心靈平靜的地方。待今晚一切沉澱之後,他需要跟桑妮好好談一談。他不能再拖延這件事。他絕望地祈禱,希望桑妮能原諒他要告訴她的事,祈禱她不會因此徹底跟他決裂。因為他如此深愛她,無法確定自己能獨活在這世界上。當她把臉埋在他頸窩的那一刻,他心跳幾乎為之停止,因為她轉向他,而不是推開他。

  她再度拾起笑聲。那是他有生以來聽過最甜美的聲音,同時也幾乎閹割了他的男子氣概。他想像不出他怎能生活在少了她笑聲的世界裏。背倚著廄門,他雙手交疊腦後。桑妮必須原諒他。她必須。

  “相當棘手,不是嗎?”渥夫低沈的聲音傳來,他漫步來到強斯的身邊,一手同樣倚著廄門。“愛一個女人,是這世上最美好的一件事。”

  “我沒想過它會發生,”強斯的聲音僵硬。“我一直很小心。不結婚,不生小孩。一切終止在我這一代就好。但她一下子就闖了進來,我逃無可逃。”

  渥夫站直身,眯緊了雙眼。“什麼意思?‘終止在你這一代’,你為什麼不要小孩?你愛他們。”
  
  “是啊,”強斯輕聲同意。“但他們是麥家人。”

  “你也是麥家人。”低沈的聲調似鋼。

  強斯疲倦地揉捏後頸項。“那就是問題所在,我不是真的麥家人。”

  “你想走進那間房子告訴那個小婦人說你不是她兒子嗎?”渥夫嚴厲地問道。
 
  “該死,不!”這會重重的傷了她。

  “你是我兒子。任何方面,你都是我的兒子。”

  事實讓強斯顯得有些自卑。他的頭再次倚回雙臂上,“我永遠不能理解你怎麼能輕易接納我這樣的人。你知道我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你可能不知道細節,但你有一付好頭腦。我比野生動物好不了多少。媽媽不會知道這些,但你懂。可你還是把我帶回家,信任我跟媽和莉絲相處--”

  “而這信任也得到證實了,不是嗎?”渥夫問道。

  “但局面可能不是這樣,你無從知道。”強斯停頓一會,望進他墨黑的瞳眸。“我十歲時殺了一個人,可能是十一歲,”他的音調平平。“這就是你帶回家的野孩子。偷竊,說謊,攻擊痛歐其他的孩子好奪取任何我需要的東西。我就是這樣的人。那個野孩子永遠都在我心底的某一角。”

  渥夫銳利的看他一眼。“如果有一個人讓十歲的你必須殺害,我會認為那個雜種是罪有應得。”

  “沒錯,他是該得。流落在街上討生活的孩子對那種性變態而言,顯得趣味性十足。”他兩手緊緊握拳。“我必須告訴桑妮,我不能要求她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跟我結婚,天知道我傳給孩子的會是什麼樣的基因。”他粗礪地笑了笑。“我不知道我是什麼背景,只知道我的生母是個犯了毒癮的妓女,還--”

  “就停在那裏,”渥夫強硬地打斷他。

  強斯抬頭看他,他唯一知曉的父親,這世上他最尊敬的人。

  “我不知道誰生了你,”渥夫說,“但我的確懂血統這回事,兒子,你的血統純正,無庸置疑。你可知道我一生中最遺憾的是什麼?是一直到你十四歲時,我們才找到你。沒法感受你握著我的手邁出人生的第一步。沒法在你長牙或生病的夜晚起身照顧你。沒有辦法對你伸出孩子們都需要的援手。而當我們發現你時,我已經不能那樣做了,因為你就像一匹受驚的小野馬。你不喜歡我們碰你,而我試著尊重這一點。”

  “但有件事你得知道,那便是我深深的為你感覺驕傲,你是我看過最傑出優秀的人之一,而你得比其他人都更努力才能達到今天的成就。如果時光倒流讓我有機會重新挑選領養,我仍舊選你。”

  強斯注視著他的父親,他的眼眶濕潤。麥渥夫環住他己然成人的兒子,以他這些年來一直想這麼做的方式緊緊擁抱他。嘴裏重覆著,“我會選你。”


***

  強斯進了臥室,安靜地關上身後的門。人群已然散開,各回各的家,有些則在贊恩或麥可家裏過夜。桑妮看來頗疲累,但雙頰浮現稍許血色。

  “感覺如何?”他輕聲問道。

  “筋疲力盡,”她回道,視線不再看他。“好一點。”

  他坐在床邊,小心不去擠到她。“有些事我必須告訴你,”他道。

  “如果是解釋的話,請別費心。”她看向他,突然間情緒來的又猛又急,脫離了控制。“你利用我,好,但你該死!你無需演戲到那個地步!知道我什麼感覺嗎?當你所做的一切不過遊戲時,我卻像笨蛋一樣愛慘了你。這想必滿足了你的自尊和---”

  他一手覆住她的嘴,棕色的大手上面,她灰色的眸子閃爍著純然的怒火。他深深吸口氣。“首先,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我愛你。從我見到你開始,那便不僅僅是遊戲。我努力過,但--”他聳肩,回到重要的部份。“我愛你愛到發痛。我不夠資格去愛你,我知道--”

  她拍開他的手,瞪視著他。“你說什麼?我是說,在你的所作所為之後,我同意你的話,但你是指什麼?”

  他握住她的手,因她沒有試圖抗拒而略感放鬆。“我是被領養的,”他說。“那是我人生中好的一部份,最好的。我對我的生父母一無所知。他們-她把我丟到大街上就撒手不管。我在街上長大,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在街上長大。一直到我十四歲,被收養時才有一個家。我很可能是地球上最垃圾的人渣,挺有可能的,否則他們怎會任我自生自滅。我的下半輩子想跟你一起,可是在你嫁給我之前,你得清楚你嫁的是什麼樣的人。”

  “什麼?”她再次說道。好像他說的是外星話。

  “我應該向你求婚,”他豁出去。“但--我他媽有什麼資格結婚?我是一張百搭牌。你不知道你嫁的人繼承了怎樣的血統。我試過放你走,但我發現孩子的事。。。。我放不開手。我很自私,桑妮。我全部都要,你,還有我們的孩子。如果你認為你可以冒險--”

  她抽回手,臉上佈滿他難以忍受的不信和憤怒。“我真不敢相信,”她怒道,使盡力氣甩他個巴掌。她的力氣尚未回復,但絕對是盡了全力。強斯直挺挺地坐著,甚至沒去碰一下他刺痛的下巴。他的心開始萎縮。如果她還要再打一次,他想,那也是他應得的。

  “你這個呆子!”她大叫。“看在老天份上,我爸還是個恐怖份子!那就是我繼承的血統!而你竟只為了你對生父母一無所知而煩惱?我多希望不知道我父親是什麼樣的人!我真不敢相信!我以為你不愛我!只要你是愛我的,那我們還有什麼問題!”


  Chanceutteredastartled,profoundcurse,oneofNick'sreally,reallybadwords.Putinthoseterms,itdidsoundincrediblytrivial.他凝視她可愛又冒火的臉蛋,胸口的大石消失的無影無蹤。突然間,他很想笑。“我愛你愛到都快瘋了。那麼,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非嫁不可,”她粗魯地說。“你需要一個看管人。而且我告訴你,強斯。麥肯雷,如果你以為你還可以全世界爬爬造,這裏挨槍子,那裏劃幾刀的話,你最好試試看。你會待在家裏--跟我,還有我們的孩子,這樣明白嗎?”

  “再明白不過,”他微笑。終究麥家的男人們永遠以取悅他們的女人為第一優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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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經歷了長時間的陣痛和難產的恐懼,桑妮接受了剖腹產的手術,現在終於筋疲力竭地睡著了。她的眼眶浮出一層黑眼圈,可強斯只覺得從沒看她這麼美過。當他把嬰兒捧放在她懷裏時,她的臉上漾著疲累卻發光的笑容。終他一生,他都不會忘記這一刻。

  醫護人員已經離開,病房裏只剩下他跟他的妻子,還有他們的孩子。他凝視他兒子發皺的,同樣疲累的小臉。寶寶像剛跑了圈馬拉松回來似的睡的好沈,圓鼓鼓的小手握成可愛的小拳頭。他有羽絨般墨黑的頭髮,他的眼睛--雖然判斷一個新生兒的眼珠顏色並不容易,但他想,應該跟桑妮一樣,屬於一種明亮亮的灰色。

  贊恩探頭進來。“嘿,”他輕聲叫喚。“我被派來偵察情資,她還在睡,嗯?”

  強斯看著他沉睡的妻子。“她吃盡了苦頭。”

  “可不是,真他媽驚人,十磅重的寶寶,難怪她需要幫忙。”贊恩走了進來,微笑審視那張熟睡的小臉。“來,我抱抱他,他得開始認識這個家族了。”他從強斯手中接過寶寶,熟練地抱在胸前。“我是你的贊恩叔叔哦。你會常常看到我。叔叔有兩個小男孩都等著跟你玩,還有你的莉絲姑姑--你很快就能見到她。她也有一個只比你大一點點的小男孩。只要你張開眼睛,你就能看到你有一大堆玩伴。”

  在贊恩搖來晃去的動作裏,小嬰孩仍安睡著,粉紅色的小嘴唇做出無意識的吸吮動作。

  “你很快就忘記他們曾經有這麼小過,”贊恩溫柔地說道,大手撫過小孩圓圓的頭顱。他抬頭望著強斯,露齒一笑。“看來我還是唯一知道怎麼生出小女孩的人。”

  “沒錯,不過這只是我頭一次嘗試而已。”

  “那也是你最後一次嘗試--如果他們全都超過十磅重的話。”桑妮的聲音從床上傳來,她歎口氣,撥開眼前的髮絲,在看到她兒子時,露出一抹欣喜的笑容。她伸開雙臂。“我抱抱他。”

  這類事情通常都有個章法。贊恩把小孩交到強斯手上,再由強斯交到桑妮的懷抱裏。無論他有多常見到這種場面,他還是為母親跟新生兒之間的交流而感動。那彼此全神貫注的表情,仿佛他們依著本能認出了彼此。

  “你現在還好嗎?”贊恩問道。“媽等不及要抱這只小壯丁了。”

  “我好多了,”桑妮回道,但強斯知道事實不然。他傾身吻她,簡單的吻依舊火花四濺,即使兒子剛生完沒幾個小時。桑妮往後拉回身子,輕笑數聲,臉色微紅。“離我遠一點,你好色。”她打趣道,強斯也笑著。

  “你為他取了什麼名字?”贊恩問道。“我們問了你好幾個月,但你始終沒說,現在它應該不再是秘密了吧?”


  強斯撫摸寶寶羽絨般的臉頰,接著他的手環住桑妮和他們的孩子。生命未曾似此刻如此美好。

  “渥夫,”他回道.“我為他取名渥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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