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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學期結束了。瑪莉非常地以她的學生為榮,高年級全部順利畢業,其他的也無人留級。她的每一個學生都決心完成高中教育,還有幾個打算上大學。這是個能令每一位元教師興奮的記錄。

  喬伊沒得休息。瑪莉認為他的數學需要更進一步的加強,便開始找一個具有合格執照的教師為他做這方面的加強。她在七十哩外的鄉鎮找到一位,約好喬伊每個禮拜去上三次課,每次上四小時,她自己則繼續在晚間為他補習。

  瑪莉的日子在愉快中度過。她難得下山,除了渥夫與喬伊,她也難得和別人碰面。即使他們兩人都不在的時候,她都覺得很安全。上次受到暴徒攻擊,只是兩個多禮拜以前的事情,但感覺上卻好象是好久似的。這段日子以來,並沒有發生任何事,只是她曾經受到驚嚇而已。比較需要幫助的是凱茜。因此,瑪莉把一切過去推開,而專注於眼前。眼前,她的一切是渥夫。

  無論是醒著,或睡覺時,他都在她的生命之中。他已經開始教她騎馬,以及如何幫他做「馬事」。她很懷疑他就是以訓練馬兒的方式在訓練她。他在發號施令時,總是意思十分清晰而且堅決。若命令獲得遵從,他則報以獎勵。事實上,她覺得他訓練馬兒,比對付她,要容易得多了。

  懷俄明的夏天和沙芬拿比較起來,顯得相當的乾燥涼爽。可是,在下午卻會溫度陡升,直達華氏一百多度。生平第一次,瑪莉希望有一條短褲可以穿。可是,艾蒂姑媽一向是禁止她穿。艾蒂姑媽認為沒穿襪子就出門的女人,簡直是蕩婦。

  有一天早上,喬伊剛剛出發去上課,瑪莉信步走向穀倉,心想她只穿裙子沒穿長襪,雖然會挨艾蒂姑媽的罵,但她很滿意,覺得當蕩婦也有好處,至少涼快多了。

  她聽見穀倉後頭傳來馬廝聲與蹄踏聲。她循聲走過去,卻猛地停步愣在當地。渥夫騎的那匹大種馬正騎在她平常騎的那匹母馬身上。母馬的前腳被綁住了,用護趾夾具固定住。種馬一邊噴氣,一邊咆哮,母馬則低嘶著。渥夫走到母馬頸側安撫它,它立刻安靜下來,乖乖站著。「甜心,」他哄道。「你可以應付這個大傢伙,是不是?」

  母馬在種馬的強力衝刺下顫抖,但是站在原地沒有掙扎,直到數分鐘後整個過程結束,種馬從它身上下來,低著頭喘氣。

  渥夫繼續以低沉溫柔的聲音向母馬安撫,一邊彎腰解除繩索。當他開始解開護趾夾具時,瑪莉走上前。「你。。。你綁住它!」她斥責道。

  他笑笑,一邊解除護趾夾具。瑪莉站到他正前方去。「我沒有綁它。」他以帶著樂趣的耐心說道。「我是保護它。」

  「因此讓它不能走!」

  「它並不想走。」

  「你怎麼知道?」

  「如果它還不準備讓它交配,它會踢它。」他邊解釋,邊把母馬帶回穀倉裏。瑪莉跟著過去,臉上依然充滿氣憤之色。

  「如果它踢它,會好得多。你綁住它的腳,它才不能踢它--」

  「我可不想讓我的種馬受傷。從另一方面來說,如果它抗拒得很厲害,我也會帶它走開。如果母馬抗拒,這表示我判斷錯誤,或是它有問題。但它表現很好。女孩,是不是?」他拍拍馬頸。

  瑪莉兀自橫眉豎眼地看著他洗馬。即使這匹母馬此刻已經若無其事,站得好好地,她仍然不喜歡馬兒被綁住無法脫逃的想法。她受到強烈的困擾,感覺萬分不安。

  渥夫把母馬帶回馬,喂以食物和清水。然後,他清洗自己的手。當他洗好抬起頭,瑪莉仍然站在原地,眸中充滿困擾,近乎恐懼的眼神。他直起身子。「怎麼回事?」

  她拚死命想把那不安的感覺?開,卻無力辦到。「那看起來。。。。看起來像。。。」她無法說完,他卻突然間明白了。「

  他緩緩走向她,不訝異她做出向後退縮的反應動作。「馬不是人--」他溫和地說道。「它們體型龐大,會掙扎,會嘶叫。這麼做看起來殘忍,但馬兒就是這樣。如果放開它們,情況會更糟,因為它們會互相踢咬。」

  她看向母馬。「我知道,我只是。。。」她說不下去,因為她真的不知道是什麼事在困擾她。

  渥夫把雙手輕輕放在她的腰上,讓她不產生警覺,但他又可以確實掌握她。「只是這件事使你想到被攻擊的事?」他代為說完。

  她看他一眼,立刻把目光移開。

  「我知道你的記憶還沒有磨滅。」他的手緩緩使力,使她的身體輕輕靠著他。過了一會兒,她漸漸放鬆,頭靠到了他的胸前。這時,他已確定她不會受驚。才用雙手摟住她。

  「我要吻你。」他低聲道。

  她仰頭向他微笑。「這正是我出來的目的!引誘你吻我。我已經變成一個不知羞恥的蕩婦,艾蒂姑媽會不肯認我了。」

  「艾蒂姑媽似乎很討。。。」

  「她很好,」瑪莉堅定地說道。「她只是很古板。比如說,她認為只有不知羞恥的蕩婦,才會穿裙子不穿長襪。」

  「那我們就為不知羞恥的蕩婦聽她一次。」他低下頭吻她,立刻感覺體內湧起一股熟悉的興奮感。他奮力控制住,因為此刻他必須控制住。他必須保持理性,設法抹去她的恐怖記憶。

  他抬起頭,摟住她幾分鐘,然後放開她,改握她的雙手。他臉上的表情,使她失去笑容。他緩緩說道:「你願意做一件能讓你克服恐怖記憶的事嗎?」

  她顯得好奇。「例如?」

  「我們重演攻擊事件。」

  瑪莉瞪著他。她好奇,但也害怕。她不願做任何勾起那日回憶的事情,但另一方面,她也不甘永遠生活在恐懼的陰影底下。「哪一部分?」

  「我追趕你。」

  「他沒有追趕我,他從背後抓住我。」

  「等我趕上時,我會這麼做。」

  她想了想。「沒有用,我知道是你。」

  「我們可以試試。」

  她注視他良久,然後一個念頭使她僵了一下。「他把我面朝下丟到地上,」她喃喃道。「他壓在我身上。」

  渥夫臉色凝重。「你要我也那樣做嗎?」 

  她發抖。「要你那樣做?不。但我想你必須那麼做。我不想繼續害怕了。請你。。。像那樣和我做愛。」

  「萬一你真嚇著了呢?」

  「不。。。」她咽了一口口水。「不要停止。」

  他注視她良久,彷佛在衡量她的耐力,然後,他的嘴角向旁扯動。「好。跑。」

  她瞪著他。「什麼?」

  「跑。你不跑我無法追你。」

  突然,她覺得像小孩子般在院子裏跑是可笑的行為。「就這樣?」

  「對,就這樣。想一想,當我抓到你,我會脫掉你的衣裳,和你做愛。還等什麼?」

  他脫下帽子,掛在柱子上。瑪莉向後退一步,然後猛地轉身開始奔跑。她聽見他追過來的沉重靴子聲,忍不住興奮地大笑。她知道她不可能逃得多遠,他的腳比她長太多了。於是,她先繞著他的卡車跑,然後又繞著樹轉。

  「我會抓住你。」他低聲吼道,聲音就在她的正後方,他的手差點抓到她。

  她再次轉回他的卡車尋求庇護。他們兩人隔著卡車相對僵持,誰也沒占著便宜。她因興奮與勝利而容光煥發。「你抓不到,抓不到。」

  一抹笑意浮上他的嘴角,她那明媚燦爛的模樣讓他好想要她。他想立刻把她摟在懷裏,和她做愛,但他暗暗詛咒,因為此刻他不能。他必須先演完這出戲,雖然她嘴上說得勇敢,他祈禱她能忍受得住。

  他們互相凝視,突然,她像被狠狠打了一記。他勃起了,她可以從他的表情看出來。他不是說著玩的,他十分正經。她開始感到害怕。她試著克服,因為她知道渥夫永遠不會傷害她。只是。。。哦,該死的!無論她如何努力排斥,這件事確實令她想起那次攻擊事件。好玩的感覺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不可理喻的慌亂。「渥夫?我們現在停止吧?」

  他的胸膛起伏,眸中閃著冷冽的目光。「不,我要抓到你。」

  她盲目地跑著,放棄了卡車所能提供的安全屏障。他在背後追趕的腳步聲,聽起來像雷聲,壓住了其他的聲音。情況好象回到巷子裏,雖然她明知是渥夫,是她要他這麼做,她仍然無法壓抑那排山倒海的恐懼。她沒有逃跑的機會,但他就在後面,她可以聽見他的呼吸聲。她發出尖叫,一種恐怖而尖銳的叫聲,同時,渥夫已抓住她,將她面朝下推倒在地,沉重的身軀隨即壓在她身上。

  他用雙手撐住身子,以免壓著她,一邊貼著她耳邊說:「嗨,我抓住你了。」他強迫自己用輕鬆的語氣說話,但他的胸口已為她而疼。他可以感覺恐懼又抓住她,他開始嘗試解開那個結,溫柔地和她說話,提起他們共同分享的愉悅美好。她發出的困獸之聲刺激得他熱淚盈眶。上帝,他不知他能否繼續,她的第一聲尖叫已使他欲望盡消。

  起初,她像野獸般掙扎,又踢又咬,死命想掙脫雙手,但他緊抓著不放。她快要嚇瘋了,要不是他受過特殊訓練,他早已被她弄傷。他只能緊抓著她,幫她突破那恐懼的黑霧。

  「冷靜,甜心,冷靜。你知道我不會傷害你,也不准任何人傷害你。你知道我是誰。」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直到她筋疲力竭,無力再掙扎。這時,她才開始傾聽,這時,他的言語才發揮了化解恐懼障礙的效果。突然,她頹然趴臥在地上,開始哭了起來。

  渥夫摟著她,不斷安撫她。他輕吻她的髮、她的肩、她的頸背,直到她完全無力地躺在地上。她平靜下來,他感覺欲望又重新升起。

  他用鼻尖揉她的頸子。「還害怕嗎?」他低問。

  「不怕,她輕聲道。「我很抱歉讓你經歷這件事情。我愛你。」

  「我知道,甜心。不要忘記你愛我。」然後,他跪起來,把她的裙子拉到腰際。

  瑪莉感覺他在拉她的內褲,猛地張開眼睛,尖叫:「渥夫!不要!」

  他扯下她的內褲,瑪莉在顫抖。這情況就好象在巷中的情形。她趴在地上,一個男人的體重壓在她身上,她不能忍受。她努力掙扎,但他一手扣住她的腰,讓她無法脫,另一手則在解他的牛仔褲。他分開她的雙腿,再度把體重放在她身上。

  「這使你想起那件事,是不是?」他以低沈溫和的聲音說道。「你趴在地上,我壓在你身上。但你知道我不會傷害你,你不必害怕,是不是?」

  「我不管,我不喜歡這樣!讓我起來,我要起來--」

  「我知道,寶貝。來,放輕鬆,想想我和你做愛過多少次,想想你是多麼喜歡。信任我。」

  土地的熱氣就在她的鼻端。「我不要你現在和我做愛。」她喘著氣說。「不要這樣。」

  「那我就不和你做愛。不要怕。除非你叫我做,否則我絕不越雷池一步。放輕鬆,讓我們互相感覺。當我走到你背後的時候,我不要你害怕。我承認,你的小屁股令我神魂顛倒。我喜歡看它、摸它。當你在床上用它頂我時,我幾乎發狂。我想你一定也注意到了,是不是?」

  她努力恢復理性。他從來沒有傷害過她,現在,那恐懼的感覺淡化,她知道他永遠不會傷害她。這個人是渥夫,她所愛的人,而不是攻擊她的人。她在他強壯的臂彎中,她是安全的。

  她放鬆,疲憊的肌肉垮了下來。是的,他已完全勃起,她可以感覺得到。不過,他完全沒有任何想進入的動作。

  他輕撫她的體側,吻她的粉頸。「你現在好了嗎?」

  她歎口氣。「是的。」

  他再次用雙膝跪著,她還不知道他想幹什麼,他已將她抱起來,讓她背對他坐在他的大腿上。他們赤裸的下半身互相摩擦,但也僅止於此。

  她開始感到興奮,因為,他們是在室外,在豔陽下、在綠草地上。萬一有人正巧開車上山,他們就會被逮個正著。這危險的感覺加強了她的興奮,事實上,從前方看,他們並無破綻,因為她的裙子遮住了他的大腿。

  這時,他把她的裙子掀起來,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伸進她的雙腿之間愛撫。這親密的動作引起她全身一陣電流。

  「你喜歡嗎?」他貼著她的耳低語,邊輕輕咬她的耳垂。

  瑪莉幾乎說不出話來。他完全瞭解該如何愛撫她,如何挑起她的性欲。  

  「渥夫。。。求你!」

  他呻吟著,咬緊牙關。「我會完全照你要的方式取悅你,寶貝,你只要說。」

  她幾乎說不出話來。「我要你。」

  「現在?」

  「對。」

  「就這樣?」

  她往他身上擠。「對!」

  他再放她趴伏在地,從後面進入她。她的身體著火,這不是夢魘,這是他教她的另一種快樂。

  事後,他們筋疲力竭地躺在地上,累得不能動彈。一直到瑪莉覺得雙腿被太陽曬得發燙,才伸手把裙子拉下遮掩。

  陽光是燦爛的,大地是溫暖的,她所愛的男人躺在她的身邊。方纔的記憶依然清晰,充滿了愛與熱情。突然,她知道他的計畫奏效了。他扮演攻擊者,重演那一幕,但他給她的不是恐懼、痛苦、羞辱,他給了她強烈的愛,使她自恐懼中解脫。

  他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這簡單的親密動作突然引起她的震動。她可能懷了他的孩子。她知道不避孕做愛的後果,但這正是她所要。就算他們的關係無法維持長久,她要他的孩子,一個擁有他的力量熱情的孩子。

  她動了動,他的手立刻加壓。「陽光太熱,」她低聲道。「我要被燙傷了。」

  他呻吟一聲,但起身穿好牛仔褲。然後,他撿起她的內褲放進口袋,一邊打橫把她抱起來。

  「我能走路。」她摟住他的頸子,抗議道。

  「我知道。」他朝她笑。「只是這樣抱你進屋做愛比較浪漫。」

  「但我們剛剛才做愛。」

  「那又怎麼樣?」他的眼裏閃著熾熱的火。

  渥夫剛剛進入商店,突然感到頸背發毛。他沒有停下,這樣會引起對方警戒,但他用眼角餘光迅速環顧一周。這危險的感覺清晰得像有一隻手碰著他一般。有人正在看他。他的第六感在高度的訓練及部分遺傳因素下,已十分敏銳。

  他不只是被盯著看而已,他可以感覺到恨意直朝他射來。他緩步走進商店裏,立刻往旁走,身體貼著牆向門口看。店裏的交談突然停止,但他不理會這沉重的沉默。腎上腺素正在他全身奔流,他沒留意他的手已自動滑向胸口去摸十六年前他一向放在那兒的小刀。直到他的手撲了空,他才明白老習慣又浮上來了。

  突然之間,他明白這正是他在追捕的那個人,正以充滿恨意的目光注視他。他不需要刀。一言不發地,他脫下帽子和靴子。光穿著襪子,輕快地從被嚇得張口結舌的人們面前跑過。只有一個人猶豫地發問:「出了什麼事?」

  渥夫沒時間理他,只從店的後門跑出去。他的動作很輕快,運用每一個掩飾點游走於屋與屋之間,設法繞到他所認定的目標後側。他很難確定對方的位置,但他很自動地擬想了最佳目標點。只要他有足夠的時間觀察,他一定會找出他在找的那個人,讓他在無防下就逮。

  他繞到雜貨店後面,感覺熾熱的陽光灼燒他的背。他比以往更加小心,連腳步都為步步營地放,以免小石子發出聲響,洩漏行跡。

  他聽見有個人在奔跑的沉重腳步聲,而且可聽出那個人是在慌亂之中。渥夫繞到屋子前面,蹲下來查看地上的腳印,他的血立刻燒滾起來。這正是同樣的腳印、同樣的鞋子、同樣的八字腳。他不再遲疑,立刻跑上街頭,左右尋找街上的人。

  沒有人。街上是空的。他停下來傾聽,只有鳥聲,風吹枝葉聲,遠方的引擎聲。什麼也沒有。沒有急促的呼吸聲,沒有奔跑聲。

  渥夫詛咒自己。那個傢伙已將近洩漏行跡,只要在附近,渥夫一定可以聽見他的呼吸聲。該死的,他居然溜走了。

  渥夫注視平靜的房屋林立。魯斯鎮太小,並沒有區分住宅區與商業區。住家與商店是混在一起的。那個人可能溜進任何一間屋子,這是他能如此迅速消失的唯一解釋。可以證實,強暴者確實住在魯斯鎮,而兩次攻擊事件也都發生在鎮上。

  他注意一下住在這條街上的人,並努力去想有哪個人符合瑪莉的描述,手上長滿雀斑。他想不出來。但,上帝,一定有一個人符合。他要慢慢剔除嫌疑者名單,最後便會只剩一個。   

  在屋子裏,那個人極小心地走動,並拚命吸氣緩和急促的呼吸聲。從窗簾裏,他可以看見那個印地安人仍然站在街頭,一間間房子依次審視。帶著殺機的目光掃到他站著的視窗,他連忙後退躲開。

  他的恐懼惹怒了自己。他不再怕那個印地安人,但他確實害怕。

  他媽的印地安人!他喃喃說出,然後在腦中咀嚼。他喜歡這樣,先說出來,再心中默念,自得其樂一番。

  那個印地安人是個兇手。他們說,他有比一般人更多的殺人方式。他相信,因為他知道。

  他想殺了那個印地安人,還有那個有奇特的淡顏色眼珠的印地安男孩。可是,他害怕,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麼殺死他,而且,他知道他可能害死自己。他太怕那個印地安人,甚至不敢接近。

  他想了想,但擬不出計畫。他會樂意射殺那個印地安人,這樣他就不必靠近他。可是他沒有槍,他也不能現在去買槍,引起別人注意。

  但他很高興他對印地安人所做的報復行為。他以傷害那些笨女人處罰印地安人的方式,令他自己感到滿意。那個笨凱茜居然說這個印地安人好看!她還說要和印地安男孩約會,他知道這表示她願意讓他摸她、吻她。她願意讓骯髒的麥家人吻她,但當他碰她時,她卻掙扎、尖叫。

  這不合理,但他不在乎。他要處罰她,處罰那個印地安人--為了他讓笨凱茜認為他好看。

  還有那個教師。他對她的恨乎和恨麥家一樣強烈,甚至更強烈。她假好心,讓人們認為那個男孩有什麼特別,說服附近的人和他們友善。

  他要傷害她,狠狠地!當他把她拉進巷子裏,壓在他的身體底下時,他好興奮,因為他就要成功了。要不是那個笨員警出現,他己經像處理凱茜一樣把她處理完畢,而這次他會更快樂。他要一邊幹她一邊揍她!她知道厲害之後,就再也不敢接近那個印地安人了。

  他仍然想抓她,給她教訓,但學校放假了,聽別人說,員警把她藏到某個安全地點,沒有人知道她在何處。他不想等到學校開學,但他非等不可。

  還有那個笨蛋賀米娜,她也需要一個教訓。他聽說她和那個雜種去跳舞。他懂那個意思。他會摸她,她可能讓他吻她,並做更多。大家都知道麥家的人是什麼樣子。米娜和凱茜一樣需要一個教訓,就像那個教師一樣。

  他再次向外看。印地安人已經走了。他立刻感到安全,並開始計畫。

  米娜覺得好無聊。自從發生兩次攻擊事件後,她就不曾獨自踏出房子一步。起先,她嚇得半死,但日子一天天過去,並沒有任何事情發生,驚嚇也逐漸淡化。女人們又開始外出,不過都結伴而行 。

  她要和喬伊參加另一場舞會,她想要一件新衣。她知道他會離開,知道她留不住他,但他就是令她動心。她拒絕讓自己愛上他,但她知道將來要另外尋找代替他地位的人,將是一件困難的事。困難,但不是不可能。她不會在他離去之後,消沉度日,她會繼續過她的生活--但此刻他仍然在此地,她要珍惜與他相處的每一分鐘。

  她真的要一件新衣裳。可是,她答應過喬伊,絕不單獨到任何地方,她不願破壞承諾。當她的母親和鄰居購物歸來,她會要求母親陪她去買一件新衣。當然,不是在魯斯鎮。她要去真正的大城,在真正的時裝店買。

  最後,她挑了一本書,走到後院的陰涼處。兩邊都有鄰居,她覺得安全。她看了一會兒書,開始覺得愛困,便在院子的吊床躺下,並很快就進入睡眠狀態。

  不久,吊床突然一陣搖盪,把她從夢中驚醒。她張開眼睛,看見一張戴著圓滑雪面罩的臉,眼洞中露出充滿恨意的目光。當她開始尖叫時,他已經趴到她身上了。

  他用拳頭打她,但她把頭一偏,躲了過去。她再次尖叫,並企圖踢他,吊床經不起他們又踢又打,把他們一起給翻落地上。她再踢他,一腳命中他的胃,他發出驚訝的痛呼聲。

  她無法停止尖叫,即使在她踉蹌欲逃時。她一輩子不曾如此恐懼過,院子裏的樹枝擊傷了她的雙手,但她繼續往後退。他突然逼近來,她又踢他,這次他抓到她的腳踝。她並沒有因此停止,只是利用雙腳不停地踢,企圖能踢到他的頭部或下體。同時,她也不停地尖叫。

  隔壁家有人在大聲喊叫。那個人猛地抬起頭,把她的腳一丟,血滴從他的面套滲出,她踢到他的嘴巴了。他說了一句:「印地安人的骯髒娼妓。」就跳出院子,狂奔而去。

  米娜躺在地上,嚇得只能蜷縮成一團,孩子般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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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當警車停下,走出了克雷時,渥夫毫不感覺驚訝。自從在鎮上發現腳印後,他就有了心理準備,而克雷的滿面疲憊已說明了一切。

  瑪莉看見來客,自動倒了一杯咖啡給他,克雷一向需要咖啡。他脫下帽子,一坐下就歎氣。

  「這次是誰?」渥夫沉聲問道。

  「賀米娜。」

  喬伊的頭猛然抬起,所有的血色盡失,他已經站起來了,克雷才說出下一句。

  「她把他給打跑。她沒有受到摧殘,但嚇壞了。他在賀家後院攻擊她,真是天老爺。隔壁家的魏太太聽見她在尖叫而趕過去,那個傢伙就跑了。米娜說她踢中他的嘴,她看見他戴的滑雪面罩上有血流出來。」

  「他住在鎮上,」渥夫說。「我又找到一個腳印,但在鎮上很難追蹤。我認為他躲進海灣路的一間房子,但他可能不住在那兒。」

  「海灣路。」克雷皺起眉頭回想那條街上的居民,鎮上多數人都住在那兒。另外,大街也有一個居住聚集點,賀家就住那兒。「我們這次一定能抓到他,任何一個嘴唇腫脹的人,都必須好好交代行蹤。」

  「萬一只是輕傷,那腫會很快消失,你根本無法指認。」除非她把他傷得很嚴重。渥夫嘴唇經常破,但複元很快。現在,如果米娜把他踢斷了兩顆牙齒的話,情況又不一樣了。

  「院子裏有血滴嗎?」

  「沒有.」

  「那她並沒有對他造成真的傷害。」如果她踢斷了他的牙,院子裏會滿地血。

  克雷搔搔頭發。「我不願去想可能引起的騷動,但我會要求警長沿著海灣路進行挨家挨戶搜查。該死的!我想不出那個人會是誰。」

  喬伊突然離開房間,渥夫盯著兒子的背影。他知道喬伊想去看米娜,也知道他不會去。雖然有一些障礙已經化解,但仍有大部分存在。

  克雷看見喬伊離去,又歎了一口氣。「那個混蛋罵米娜是『印地安人的骯髒娼妓』」他的目光轉向一直沒說話的瑪莉。「你說對了。」

  她沒有回答,因為她自始就知道她是對的。聽見米娜被這樣責駡,使她恐懼得翻胃,因為這句話透露了太強烈的恨意。

  「我想米娜家所有的足跡都被破壞了。」渥夫說的是敍述句,不是問句。

  「恐怕是。」克雷懊喪地說道,事實上,在他抵達之前,幾乎鎮上每個人都已經趕到賀家,在後院走來走去。

  渥夫低聲咒駡一句。「你想警長會進行挨家挨戶搜查嗎?」

  「看情形。你知道有些傢伙會不講理地借機鬧事,視之為個人事件。這是個選舉年。」他說出重點。

  瑪莉傾聽他們交談,沒有插嘴。現在,米娜受到攻擊了,下一個是誰?那個人會有足夠的勇氣去攻擊渥夫或喬伊嗎?這是她心中真正的恐懼,因為她不知道她能否忍受。她以全部的靈魂愛他們,她甘心代替他們面對危險。

  她必須這麼做。

  光想到那個人的手要再次觸摸她,她就噁心得想吐。但她知道她必須給他這個機會,她得設法把他引出來。她不容許自己繼續躲在麥氏山上。

  她要開始自己開車到鎮上逛。唯一的困難是如何躲開渥夫。萬一他猜到她心裏在打什麼主意,他是無論如何不會同意的。他甚至可能把她關在臥室裏,她是絕對敵不過他的。

  自從把她帶上山之後,他都親自接送馬匹,而不讓牧場主人送上山來,以免她被人看見。她的居處是個秘密,只有渥夫、喬伊和克雷知道。但是她每個禮拜有好幾次獨處時間,那是渥夫和喬伊分別去送馬及上課的時候。她確實有許多偷溜的機會,至少第一次可以成功,因為第二次渥夫就會提高警覺。

  她悄悄離開去找喬伊。她看看他的臥室,沒有人,於是她走到前院。他倚著一根柱子,拇指插在牛仔褲口袋裏。

  「這不是你的錯。」 

  他沒有移動。「我知道這件事會發生。」

  「你不必為別人的仇恨負責。」

  「不錯,但我要為米娜負責。我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我應該離她遠遠的。」

  瑪莉發出一個不太淑女的叫聲。「我記得事情不是這樣的,是米娜自己作的抉擇,並在她父親的店裏大鬧了一場。」

  「她要的只是去參加一場舞會,她並不要這個。」

  「當然,但這仍然不是你的錯,就像她遭受車禍不應由你負責一樣。」

  她的強烈語氣使他忍不住微笑。她應該到議會去,向那些官員們追根究底。但,她卻到懷俄明州,魯斯鎮,而且從她來到之後,這鎮上已經沒有一個人是原來的模樣了。

  「好吧。我是過分自責,」他終於說道。「但我一開始就知道和她出去是不聰明的,這不公平。我完成學業後,要離開這裏,從此不再回來。米娜應該和一個在她需要他的時候能在身邊的人約會。」

  「你仍然過分自責。讓米娜自己決定她要和誰約會。難道你打算永遠和女人隔離?」

  「我不會到那個地步,」他慢條斯理地說道,那一刻他的語氣像極了他的父親。「但我不打算和任何人發生牽扯。」

  「事情發展並不能永遠如你所願,在我來此之前,你就已經和米娜有了牽扯了。」

  「這倒是真的,」他歎口氣。「我不愛她。」

  「當然不,我從來沒想過你會愛她。」

  「我喜歡她關心她,但還不足以使我留下,使我放棄空軍。」他望著懷俄明的夜空,想著駕機飛越這片山嶽,頭上頂著閃亮的星星,想得幾乎胸口發疼。不,他絕不放棄。

  「你對她說過這些?」

  「對。」

  他們在沉默中佇立,凝望夜空。數分鐘後,克雷離去,沒有說一聲再見,而他們也絲毫不覺得奇怪。渥夫走到前廊,很自然地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搭到兒子肩上。「你還好吧?」

  「還好。」但此刻他完全瞭解當初瑪莉受到攻擊時,父親的滔天大怒。當麥渥夫遇到那個人的時候,只有祈求上帝保佑了。

  渥夫摟著瑪莉進屋,知道此刻最好讓喬伊獨處。他的兒子很堅強,能應付得了。





  第二天早上,瑪莉聽他們在討論他們一天的工作。今天沒有馬匹需要運送,但喬伊下午要去上數學課,於是,他們打算利用上午幫牛注射預防針。她不知道這件事要花多少時間,但猜想他們大概一整個上午都會忙。他們還得訓練兩匹小馬,教它們如何控制牛隊。

  喬伊在一夜之間變了一個人,變得讓瑪莉心疼。他年輕的臉變得深沉,彷佛他最後一絲稚氣已被逐出靈魂之外。他一向看來比實際年齡老成,現在,即使皮膚依然細嫩,他已毫無年輕之色。

  她是個成熟的女人,已將近三十歲,而攻擊事件所留下的傷痕,她尚無法獨力面對。凱茜和米娜都還只是小孩,凱茜所必須面對的夢魘遠比瑪莉和米娜所遭遇的嚴重。喬伊也失去他的青春了。無論如何,那個人必須在傷害其他人之前被抓住。

  渥夫和喬伊離去後,瑪莉等他們遠得聽不到車聲,便匆匆開車離去。她不知道她要怎麼做,只知道要在鎮上出現以引起另一次攻擊。然後呢?她不知道。反正,她得有所準備,她必須找個人看著,才能抓住那個人。要抓住他應該很容易,他非常不小心,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攻擊,彷佛他是毫無計畫,在衝動之下做的事。他連最基本的防範措施都沒有。這整件事透著蹊蹺,一點也說不通。

  進城時,她的手在抖。這是她受攻擊後,第一次在沒有保護的情況下出現。她覺得沒有安全感。就像衣服都被剝了一般。



  她必須找個人守護她,一個值得信賴的人。誰呢?男人是不行的,他們會只想保護而拒絕協助她。

  賀米娜!米娜一定會對擒凶感興趣。而且她夠鎮定且勇敢地去踢那個人的嘴巴,把他打跑。她很年輕,但很勇敢。她有足夠的勇氣和父親造反,和一個混血兒約會。

  當她走賀氏商店時,所有的交談立刻中斷,這是學校放假後,她第一次出現。她不理會那沉重的沉默,因為她有她的計畫。因此,她直接走向站在櫃檯後方的賀先生。

  「米娜在家嗎?」她低聲問,不願讓店裏所有的人都聽見。

  他看起來像在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他點點頭。柏小姐遭遇過同樣的事情,他心想。如果她能和米娜談談,也許能抹去他的心肝眼中的陰影。柏小姐一向最有辦法,他也許不是經常能同意她的看法,但他當然已學會尊敬她,而米娜更視她為偶像。

  「如果你能和她談談,我會非常感激。」他說。

  在她溫柔的眸子裏,出現一種古怪的表情。「我會的。她承諾道,然後轉身要離去。她一轉身幾乎撞上桃莉,並發出驚呼。桃莉就在她的背後。

  「早安。」瑪莉有禮地說道。艾蒂姑媽一向最重視禮節。

  奇怪地,桃莉似乎也在一夜之間老了幾歲。「你好嗎?瑪莉。」

  瑪莉遲疑,但她聽不出半點桃莉慣有的敵意。莫不是全鎮的人都變了?莫非這場惡夢使他們對麥家的態度恢復了理性?「我很好。你的假期愉快嗎?」

  桃莉微笑,但臉部肌肉幾乎連扯都沒扯動一下,根本沒有一點笑意。「很輕鬆。」

  她看起一點也不輕鬆,相反地緊張極了。當然,每個人應該緊張。

  「你的兒子好嗎?」瑪莉記不起那個男孩的名字。而她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她不常忘記人家名字的。

  出乎意料之外地,桃莉立刻臉色發白,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你。。。你為什麼問?」

  「我上次見到他的時候,他似乎很驚慌。」瑪莉答道。她不能說她純粹是基於禮貌才問。其實,南方人在問候時一向是順帶問及家人的。

  「哦,他。。。他很好。他很少踏出家門,他不喜歡外出。」桃莉看看四周。「失陪了。」她突然冒出一句話,也不等瑪莉答話就走了。

  她看看賀先生,他聳聳肩。他也覺得桃莉有點反應異常。

  「我去看米娜。」她說。

  她正要向賀家走去的路上,突然想起上次發生的事,不禁全身發冷,便趕快走向她的車。她先查看車內的情形,然後開門,發動引擎時,她看見桃莉快速在街上走,低著頭好象怕有人和她說話。她什麼也沒買。如果不是為了購物,她到賀氏商店幹什麼?她不可能走錯,鎮上的人太清楚哪家店賣些什麼東西。她為什麼如此突然地離去?

  桃莉左轉走向她住的那條街,突然,瑪莉奇怪桃莉獨自到處跑是為什麼?鎮上每一個女人都知道這危險性,她應該也知道要小心。

  瑪莉慢慢開車跟上去。到了街角,她看見桃莉走進屋子。她的目光落在褪色的街名號志牌上:海灣路。

  海灣路正是渥夫認為強暴者藏匿的地方,可想而知的,暴徒應該是居住在此地,或者是非常親密的朋友家,他才可能躲進去。但就算再親密的朋友,他也應該在進屋前打聲招呼,而渥夫一定會聽見。

  桃莉確實舉止怪異。當瑪莉問到她的兒子時,她像被蜜蜂螫到了一般。。。。鮑比,就是這個名字。瑪莉很高興她終於想起來了。

  鮑比。鮑比不太正常,做事異乎常人。他連最簡單的邏輯都有困難,不能策劃一個實用的行動計畫。

  瑪莉冒出一身冷汗。她只見過他一次,但她可以描繪出他的模樣!高大,好看的沙色發,還有淡淡的有雀斑的皮膚。

  會是鮑比嗎?那個無法為自己的行為負完全責任的人?那個沒有人會對他起疑心的人?

  除了他的母親。

  她必須去跟渥夫講。

  不,她不能告訴渥夫。還不能。他一知道,就會立刻去追蹤鮑比,但他的知覺會辯說鮑比是個不能負責的人,瑪莉瞭解他,無論他做哪一種抉擇,他都會後悔。她最好自己負責,別讓渥夫為難。

  她會打電話給克雷。畢竟,這是他的工作。他比較方便處理這情況。

  她只在那兒想了幾秒鐘,鮑比就走出門到走廊上。很快地,他注意到她的車,並直望過來,他們之間相距約七十五碼,她無法看清他的表情,但她已經全身恐懼發冷。她把油門一踩,車子立即飛馳而去。

  

  賀家住宅距離不遠。瑪莉走到前門,用拳頭捶門。她的心跳得像要爆炸了。和他面對面如此短暫的時間,她已無法忍受。上帝,她必須打電話給克雷。

  賀太太把門打開一條縫,見是瑪莉,立刻打開,「柏小姐!出了什麼事?」

  瑪莉知道她的模樣一定慌亂透了。「我可以借用你的電話嗎?是緊急事件。」

  「哦,當然可以。」她退後一步,讓瑪莉入內。

  米娜出現在走廊上。「柏小姐?」她顯得好稚幼,好害怕。

  「電話在廚房裏。」

  瑪莉跟著賀太太過去,抓起話筒。「警察局的電話幾號?」

  米娜取出一本電話簿開始翻找。迫不及待地,瑪莉撥了查號臺。

  「麻煩查警察局。」

  「哪個鄉鎮?」

  她茫然楞住,一時竟想不起這是什麼地方。

  「在這裏。」米娜說。

  瑪莉謝了查號臺,照米娜所查出的號碼撥。

  「警察局.」

  「麻煩找安副警長.安克雷.」

  「稍等.」

  這絕不是一會兒.米娜和她母親緊張地站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很緊急.她們都有個黑眼圈,賀家共同度過一個恐怖夜.

  「警察局。」另一個聲音說。

  「克雷?」

  「你找安克雷?」

  「對,事情很緊急。」

  「我不知道他現在人在何方,你是否願意把事情告訴我。。。嘿,安克雷!有個小姐有急事找你,」他對瑪莉說:「他馬上過來。」

  不久,聽筒中傳來安克雷的聲音。「安克雷。」

  「我是瑪莉,我在鎮上。」

  「你出來幹什麼?」

  她的牙齒打顫。「是鮑比。賴鮑比。我看見他...」

  「把電話掛掉!」

  一聲尖叫嚇得她整個人跳了起來,聽筒也掉落地上。她背貼著牆壁,因為鮑比就在廚房裏,手中拿一把大菜刀,臉上的表情兼有恨與害怕。

  「你說了!」他的語氣像個生氣的孩子。

  「說....說什麼?」

  「你告訴他了!我有聽見--」

  賀太太嚇得全身倚在?櫃上,手抓著喉嚨。米娜像生了根似地立在原地,臉上了無血色,雙眼瞪著她從小就認識的年輕人。她看見他的下唇微腫。

  鮑比不斷把身體重心在兩腳交換放,彷佛不知道該怎麼辦。他滿臉通紅,好象要哭了一般。

  瑪莉鎮定一下。「對,我告訴他了,他已經在半路上,你最好快逃。」也許這不是最好的建議,但她急切地希望他在傷害任何人之前離開賀家。她希望他快點逃離此地。

  「全都是你的錯!」他很生氣的樣子,彷佛除了罵她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你...你一來就什麼都變了。媽媽說你是骯髒印地安人的情人。」

  「抱歉,我喜歡乾淨的人。」

  他眨眨眼,一時不解。然後,他搖搖頭,又說:「都是你的錯。」

  「克雷馬上就到了,你最好快走。」

  他拿刀子的手緊了緊,突然他伸手抓住她的胳臂。他長得高大肥胖,但行動很敏捷。他一把將瑪莉的手扭向背後,痛得她哀叫一聲。

  「你要當我的人質,就像電視一樣。」他說著把她從後門推出去。

  賀太太全身冰冷地站著不動。米娜拿起聽筒,掛回去重新撥號,她撥了麥家的電話。響了好久,都沒人接,她不禁低聲罵些她母親聽不懂的髒話。同時,她一直靠著視窗,監視鮑比把瑪莉帶往何處。

  她正想掛斷時,聽筒終於被拿起,一個低沉憤怒的聲音吼道:「瑪莉?」

  她嚇得差點把聽筒丟掉。「不,不是。我是米娜。他抓住瑪莉了,是賴鮑比,他剛剛把她拉出屋外。」

  「我馬上趕到。」

  麥渥夫充滿殺氣的聲音令米娜顫抖。



  

  

  瑪莉被草地裏的一塊大石頭絆倒,突來的劇痛,使她的胃也為之絞痛。

  「站起來!」鮑比吼道。

  「我扭傷腳踝了!」這是一句謊言,但這可以提供藉口,把他的速度拉慢下來。

  他拖著她穿過賀家後面的草地、樹林,再越過一條小溪,如今正在爬一片小山坡。過去看起來是很小,如今她只覺得好大。這是個很大的開放區域,鮑比朝這個地方走實在不聰明,但他沒有好好計畫過。這正是整個事件一開始就令大家跌破眼鏡的原因--無一事合乎常理。他的行動毫無邏輯可言,鮑比只是照本能去做,沒有計劃。

  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她腳踝扭傷,因此他不加理會,只是以同樣的速度推她前進。她又踉蹌了一下,但這次她設次維持住平衡。她不容許自己摔個狗吃屎,而他又壓到她身上。

  「你為什麼一定要說?」他低聲咆哮。

  「你傷害凱茜。」

  「她活該!」

  「為什麼?她為什麼活該?」

  「她喜歡他....那個印地安人。」

  瑪莉心中暗自著急。她估計他們大約走了一哩路,距離不遠,但爬坡令她疲累,而手被扭在背後,又增加痛苦。多久了?克雷什麼時候會趕到?至少已經有二十分鐘了吧?

  渥夫一路超速地衝下山。他和喬伊都帶了步槍,但渥夫手上的是一枝狙擊步槍。他不曾試過一千碼距離的射擊,但近距離他絕不會失手。

  人們群集後院,他和喬伊以肩膀開道前進。「大家都不要動,以免破壞足跡!」渥夫吼道,於是每個人都釘死在原地。

  米娜趕過來,臉上涕泗縱橫。「他帶她進入樹林裏。那邊!」她用手指。

  警車聲宣告克雷的來到,但渥夫不等他。穿過草地的足跡,對他而言,清晰得如同畫出來的。他帶著喬伊追蹤而去。

  賴桃莉嚇壞了,幾乎已近歇斯底里狀態。鮑比是她的兒子,無論他做了什麼,她都百分之百愛他。當她知道攻擊凱茜和瑪莉的人是他時,她快昏倒了。想到兒子萬一被抓,她就要失去兒子,她真是快急死了。但沒有任何事比得過今天的恐懼。她隨吵雜聲而來,卻發現她的夢魘成真:他抓住瑪莉,手上有一把刀。現在姓麥的去追他,他們會殺了他。

  她抓住克雷的胳臂。「阻止他們,」她啜泣道。「不要讓他們殺了我兒子。」

  克雷看都沒看她一眼,只管把她甩開,追上前去。桃莉也跟著追上去。

  這時,一些帶著槍來的男人們也加入獵捕行列。他們將永遠為賴鮑比感到難過,但他傷害了他們的女人。罪不可赦。

  渥夫拋開慌亂感,讓心跳穩定下來。他提高警覺,就像過去在獵捕時一樣。所有的聲響,都在他的耳中放大,他查看每一根草、每一塊石頭。他聽得見每一縷氣息。他的身體變成機械,沉默地移動。

  他可以看清每一個痕跡。瑪莉在這兒有過踉蹌,他肌肉一緊。她一定嚇壞了。如果他傷害她。。。她那麼嬌小,根本不足與男人抗衡,而那個雜種手上還有一把刀。渥夫想到刀鋒劃過她細嫩的肌膚,不禁怒從中來。

  他走出樹林,立刻就看見他們已在山坡上方。鮑比拉著瑪莉前進,但至少她還活著。

  渥夫衡量情勢,認為目前的角度不好。他沿著山坡下往東移。

  「停!」

  是鮑比的聲音,遠遠聽來顯得模糊。他們停步,鮑比把瑪莉推到他前面。「再動我就殺了她!」

  渥夫緩緩單膝跪下把槍架到肩上。他透過望遠鏡觀察,清楚看見鮑比慌亂的臉色及放在瑪莉喉間的刀。

  「鮑比--」桃莉趕上來,尖聲呼喚。

  「媽媽!」

  「鮑比,放了她!」

  「我不能,她說了!」

  男人們群湧上來,其中幾人目測一下距離,搖搖頭。他們不能在這種距離下射擊,這很可能傷到瑪莉。

  克雷看看渥夫。「你能射中嗎?

  渥夫微微一笑,那目光令克雷發火。那是冰冷而帶殺機的目光。「可以。」

  「不要!」桃莉哭著。「鮑比!」她尖叫。「求求你,下來!」

  「我不能!我一定要殺了她!她喜歡他,他是骯髒的印地安人!他殺了我父親!」

  桃莉驚呼,連忙用手掩口。「不!」她又尖叫。「不!他沒有!」

  「他有!你說的。。。一個印地安人。。。」鮑比突然中斷,又拉著瑪莉走。

  「射他!克雷靜靜地說。

  渥夫一語不發地開始透過望遠鏡瞄準。

  「等等!」桃莉悲苦地哭泣。

  渥夫看看她。

  「求求你!」她喃喃道。「不要殺了他,他是我的全部生命。」

  他的黑眸裏一片沉靜。「我會試試。」

  他專注於射擊,忘掉了其餘的一切。這距離約是三百碼,一切都是沉靜的。望遠鏡下,瑪莉顯得很憤怒,微微閃開指著她喉嚨的刀。

  上帝,等他把她安全抓回來,他狠狠修理她一頓不可。

  因為她的個子嬌小,他的目標就顯得大多了。他的本能教他射頭部,一槍結束賴鮑比的性命,但他答應桃莉了。該死的!這使他的射擊困難許多。他們在移動,而他還要設法不讓對方死掉。

  準星對準,他的雙手穩如磐石。他深吸一口氣,輕輕把板機扣了一半,再全部壓下。在銳利的槍聲中,他看見鮑比的肩部染紅,他手中的刀落地。瑪莉往旁邊摔倒,但立刻又爬起來。

  桃莉雙手掩面,跪地啜泣。

  男人們群湧上山,瑪莉拚命往山下跑,在半途衝入渥夫懷中。他閉上雙眼,體會她溫暖的身軀在他懷中的感覺。他不在乎誰會看見,他們會怎麼想。她是他的,而他剛剛度過最恐怖的半小時,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現在一切已經結束,她正在哭泣。

  她剛才被拖著上山,現在,渥夫要把她拖下山。他一聲不吭,不理她的驚呼抗議,一路拖著她走,直到她腳下踢到什麼東西,踉蹌了一下。這時,他乾脆像抱行李似地把她挾在腋下繼續往山下走。人們驚訝地注視,但沒有人去阻止他,經過今天的事,他們對麥渥夫的評價已大為改觀。

  渥夫不理她的車,一把將她丟進他的卡車裏。瑪莉摸一摸頭,決定不提車子的事。渥夫正在氣頭上,他的臉硬得像石頭。

  快接近上山那條路時,他才開口:「你在鎮上搞什麼鬼?」平靜的語氣騙不了她,他其實還氣得半死。

  也許她不夠小心,但她還是不怕他,這是她所愛的人。她尊重他的脾氣,但她不怕他。因此,她平靜地說:「我想,看見我也許能引誘他做一些傻事,我們才能指認他。」

  「你引誘他,好,好。他做的事還比不上你一半傻。你怎麼做?在街上跑來跑去,直到他抓到你?」

  「事實上,還沒有到那個地步。我打算先和米娜談談,所以,我到賀先生的商店問問,看她是否在家,正巧遇上桃莉。她舉止怪異,顯得很擔心,引起我的好奇。她幾乎是用跑的離開商店。然後,我看見她走進海灣路,我想起了鮑比,想起他的長相。他正巧走出家門,看見我,我就知道他正是那個人。」

  「你就扮演巿民員警了?」他譏諷地問道。

  「不,我沒那麼傻,你最好別再嚕哩叭嗦,麥渥夫。」瑪莉也火大了,「我做我認為應該做的事,如果你不喜歡,我很遺憾,但事情就是這樣。夠了就是夠了!我不能冒險繼續讓別人受到傷害,或是容許他射殺你或喬伊。」

  「我開車到米娜家,打電話給克雷。我沒打算和鮑比正面衝突,可惜事情的發展不是這樣。他跟蹤我到米娜家。並聽見我打電話,他就把我抓住。以後的事情你就知道啦!」

  她說得條理清晰,理所當然,他則氣得抓緊方向盤,以免忍不住要把她抓起來搖得她腦袋清醒。要不是她幾分鐘前還在哭,他真會發火。

  「你知不知道,萬一我不是有事回來,發現你的車不見了,會發生什麼事?米?R打電話來,通知你被鮑比抓走的事情,我是運氣,正巧在那兒。」

  「是的,」她有耐性地說。「我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你不擔心他差點割斷你的喉嚨?」

  「差點並不是真割了。」

  他一腳踩上煞車,氣得路都看不清了。他不管車子是否熄火,只知一把抓住她的雙肩。他氣得雙 手發抖,好想把她放在大腿上狠狠揍她屁股,可是她似乎不知道害怕。突然,她哽咽一聲,投入他懷裏,死命摟著他。

  渥夫感覺到她在發抖,在怒火漸褪後,他才明白她真的是害怕,但不是怕他。



  瑪莉收拾行李,心中煩透了。自從渥夫射傷鮑比以來,已經四天了,頭兩天,充滿了做筆錄、新聞訪問等。警長把渥夫捧上了天,於是報上出現了「越戰英雄」的標題。

  鮑比被送進醫院,子彈射進他的右肺。不過,他在那種情況下還能活命,已經夠幸運了。他被一切搞迷糊了,不斷要求回家。桃莉向學校辭職了。她知道是她的恨在兒子心中生根,並造成這場夢魘,她一輩子都要活在這份悔恨中。她知道鮑比會被帶走,至少會有一段時間,知道他們再也不能住在魯斯鎮。但不管鮑比被送往何處,她一定要在他的附近。正如她對渥夫說的,他是她生命的全部。

  事情結束了,瑪莉知道渥夫不會再被視為外人。威脅已成過去,小鎮又恢復平靜安詳。得知強暴者的身份,並知道他已經就逮,使凱茜的複元大有進展。雖然,發生過的事情將永遠在她的生命中留下烙痕。

  如今,瑪莉已沒有理由不回她自己的住處了。

  因此,她感到心煩意亂。四天來,渥夫沒說一句要她留下的話。他從不說一個愛字,即使在她安全歸來後。他沒說一句關乎他們處境的話。

  是回家的時候了,她不能永遠留在他身邊,因為現在已沒有恐懼。她知道他們的關係可能會繼續一段日子,但想到要離開他的房子,還是令她難過得要死。她願意生命中全部的時間都在麥氏山上,願意與他分享生命中許多小小的喜悅。

  她平靜地收拾,不准自己哭出來。她要完全自製,絕不出洋相。她把行李放進車裏,然後靜等渥夫歸來。不告而別的行為太孩子氣,她不做那種事,她將告訴他,她要回家,謝謝他的保護之後才離去。

  渥夫直到傍晚時分才回來。他全身是汗與塵,十分疲憊的樣子,有一隻牛踩到他的腳,因此,他的心情不太好。

  瑪莉朝他微微一笑。「我決定回家了,既然這裏已經沒有危險,我也沒有理由繼續住下去。我已經把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好,放在車上。不過,我想等你回來,向你說聲謝謝。」

  渥夫停住喝水的動作;喬伊停在門階上,不願讓他們看見他。他不相信渥夫會放她走。

  緩緩地,渥夫轉頭看她,他眸中有怒,但她太專心於控制自己,無法看見。她再對他笑笑,但這次更困難,因為,他沒有說半句話,連一句「我會打電話給你」都沒說。

  「那麼,」她輕快地說道。「再見啦!告訴喬伊不要忘了上課。」

  她從前門出去,快要走到停車處時,一隻手已從背後抓住她的肩,把她轉過來。

  「如果我讓你離開這山上,我就不是人。」他沙啞地說道。

  他像一座塔似地聳立在她面前,瑪莉第一次發現她僅及他肩部的高度實在太吃虧。他站得這麼近,她必須仰頭看他。「我不能永遠留在這裏。」她講理道,但現在她看見他眼中的怒火,不禁發抖。「我是個小鎮的教師,我不能和你同居....」

  「住口!」

  「看看這兒。。。。」

  「我說了,住口。你哪兒也不去,你最你習慣下半輩子都和我同居。今天太遲了,明天一早,我們就去辦理血液測試和結婚登記。我們要在一個禮拜之內結婚,因此,快把你的行李拿回屋子裏,並乖乖待在那兒。我會把你的大件行李提上山來。」

  瑪莉橫抱雙臂。「我不嫁給一個不愛我的人。」

  「死腦袋!」他吼叫著把她提起來。「不愛你?該死的!女人,自從我第一次見到你之後,你就把我玩弄於股掌之間!我會為你宰了賴鮑比,不准說我不愛你!」

  就一個求婚儀式而言,這實在不怎麼浪漫,但卻十分令人興奮。瑪莉微微一笑,踮起腳尖摟住他的脖子。「我也愛你。」

  他低頭注視她,只見她粉紅的雙頰、閃亮的藍眸是那般嬌豔迷人。一陣輕風撩起她柔細的髮,突然,他情自禁地把臉貼近她的太陽穴。

  「上帝,我愛你。」他喃喃道。他從來沒想到他會愛上另一個女人,更沒想到是白人,但這個嬌小的人兒卻改變了一切。他再也不能沒有她,正如他不能沒有空氣一般。

  「我要小孩。」她說。

  他貼著她的臉微笑。「我很樂意。」

  她再想了想。「我要四個。」

  他微微皺眉,把她抱得更緊。「我們試試。」她個子太嬌小,不適合那麼多次懷孕,兩次就夠多了。他把她抱起來往屋裏走,那是她隸屬的地方。

  喬伊在視窗看見他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轉身離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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