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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琳達.霍華]與君同夢(全文完)

與君同夢 作者:琳達.霍華

白莎麗是個獨立自主的妻子,並打算依目前的方式過下去。
她的丈夫曾經傷過她一次,已經夠了。
為什麼命運要將兩人重新安排在一起?
以前那個莎麗已經受夠了雷恩的氣,現在的她要刻意保持距離。
問題是:雷恩有不同的意見,而且不容被拒。

第一章

  桌上電話震天響,莎麗既沒有抬頭,也看不出她已經聽到了的樣子,勃隆無可奈何的歎口氣,橫過來幫她接了,而莎麗一逕埋首在打字機裏,眉心全糾結在一起了。

  “小莎,你的電話。”勃隆乾澀著說,莎麗這才詫異的發現勃隆竟然躺在她的桌子上,正幫她拿著聽筒哩。

  “噢,對不起,勃隆,我沒聽到電話聲!”她咧嘴一笑的接過聽筒。他常常笑她“雲遊四海”,那倒是實情,更常做的是幫她接電話,因為她常常專心到根本沒聽到電話聲。

  他也笑一笑跌回座位,“是魁格。”

  “我是莎麗,”她用愉悅的口氣說,馬上就聽到總編輯的回答。

  “馬上過來,孩子。”

  “來囉!”她熱切的掛上電話。

  等她把電動打字機關上,拉上蓋子來蓋時,勃隆用理所當然的口氣問,“又要出差了,小小鳥兒?”

  “希望是,”莎麗搖搖長辮子。她酷愛外放任務,那就像奶油麵包一樣的可口,其他的都太枯燥無味,而她似乎用之不竭的精力和性情更使得熱誠高漲,如今走在往魁格辦公室的路上,她覺得自己都快高歌歡唱了。

  魁格一聽到敲門聲就抬起頭,看見來人是她更是笑容滿面。“你用跑的嗎?”他朝關上門走過來的莎麗說:“我好像剛剛掛上電話。”

  “正常速度。”莎麗開心的笑道。魁格望著她閃亮的黑眸和粉紅雙頰,心情一下子好起來,便順勢與她擁抱了一下。

  “你有事找我?”她興致勃勃的問。

  “目前沒有。”他走回桌後坐下,一看她立刻頹喪的表情,不禁笑開了。

  “嘿,開心一點嘛,我反正有事情要告訴你,有沒有聽過'奧利維亞基金會'?”

  “沒有,”莎麗坦白無諱,“需要聽過嗎?誰是奧利維亞?人名?”

  “是個歐洲人士組成的慈善基金會,”魁格再次開口,莎麗一顆心又“活”過來了。

  “噢!我想到了,全世界有頭有臉的貴族每年夏天舉辦的慈善舞會,對不對?”

  “對,”魁格回答。

  “我會感興趣?”莎麗自問,“我們美國沒有什麼貴族,大家都是熱血沸騰的老百姓。”

  “你會感興趣的,”魁格說:“這次宴會的舉行地點在沙耶梅。”

  莎麗的臉果然一下子亮起來。“魁格,狄蕊娜?”

  “是啊,”他笑一笑,“如何?我是給你個特別假,訪問財政部長豔光四射的妻子,參加你平生最豪華的舞會,而且費用全由社裏負擔,你還能要求什麼?”

  “太棒了!”她興奮的叫,“宴會預訂什麼時候開?”

  “下個月底,”他點燃了雪茄,“如果你沒有合適的衣服,這段時間夠你打點的了。”

  “聰明,”她做個鬼臉,抽抽小鼻子。“我猜你以為我的衣櫥裏除了長褲就沒其他的,對不對?你以為我的衣服不多?”

  “如果多,為什麼從不見你穿來過?”

  “因為,親愛的總編大人,因為你常常突然叫我出任務,所以我得隨時保持備戰狀況。”

  “而你因為深怕錯過任務,腳邊不時擺著準備妥當的旅行箱?”他才不會被她的抱怨唬過去哩。“這一次我真的要你盛裝以赴,莎麗,沙耶梅是我們重要的盟邦 國之一,尤其在現今盛產石油的情況之下;狄蕊娜是美國人,而她丈夫又是能對國王產生影響的人,這兩點自然是我們手中的王牌,可是你也不能掉以輕心,一定要 有十全十美的準備。”

  “唔,遵命!政府官員要是知道我是站在他們同一邊的,一定會很開心。”她極力裝出認真的樣子,不過魁格還是搖搖頭直笑。

  “別開玩笑啊,莎麗。”他提出忠告,“華盛頓那些小夥子當然會全部出動,國王哪裡會不明白手握油田的威力?儘管蕊娜已經將丈夫改造得像個西部人,但是 人的本性依舊在,他絕不會把國家利益放在任何考慮之後,蕊娜更是嫁雞隨雞。這是阿拉伯地區首次召開這類型的慈善舞會,世界上各國傳播單位都會趕到,電視網 自然也不例外,我聽人家說雷恩將獲准訪問國王,不過這個消息目前尚未獲得證實。”魁格雙手疊在腦後說:“謠傳這位元電視金童即將離開螢光幕。”

  莎麗的眼神罩上一層陰影。“真的?”她問道:“我從來就沒想過他會退出電視界。”

  魁格眯細眼睛,小心捕捉她的口氣。“你認識雷恩?”不太可能吧?雷恩是他們這一行中的“王”,採訪新聞幾乎已到呼風喚雨的地步,莎麗比起他來只是剛剛起步,不過她的能力相當不錯,認識的人也不在少數。

  “我們是一起長大的,”莎麗小心翼翼的遣詞用字。“嗯,也不算是一起長大的啦,他比我大一點,我們來自同一個故鄉就是。”

  “那我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魁格倚回椅背,用銳利的眼神盯住她說:“不過你要保密,就要有個新的發行人。”

  莎麗的心糾成一團,她不曉得這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在轉捩點上,人有機會向上,自然就有機會朝下,而且她酷愛這份工作,世界採訪報導是一流的刊物,她當然不想看到它垮臺。

  “誰是我們的新頭頭?”她苦笑著問。

  “你還沒猜到?”他看起來很驚訝的樣子。“當然是雷恩,所以我才不敢確定他要訪問國王的消息,聽說電視主管以高位高薪挽留他,不過已經遭到拒絕了。”

  莎麗的眼睛瞪的老大。“雷恩!”她震驚的重複,“我的天啊!我從沒想過他會插進報業,你沒有搞錯人吧?雷恩把報導工作看得比——比什麼都還重要。”莎 麗一顆心差點蹦出來,剛剛真險,若不是及時刹住,她本來想講:雷恩把報導工作看得比我的愛還重要!如果方才真的衝口而出,不曉得魁格會有什麼反應?即使不 說,她的工作情緒已經開始受影響了。

  “我也想過這一點,”魁格把雪茄按熄了,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的躊躇。“憑他的實力,再稱霸十年也沒有問題,而他也已經簽約,還要再為電視網做專門性的報 導,好像是五年的樣子,不是長期性的,而是重要新聞才請他出馬,我想他是已經厭倦了這份工作。”

  “厭倦?”莎麗一副聽了笑話的反應,“厭倦報導了?”

  “他在巔峰上已經太久,”魁格回答,“而且說不定他想結婚了,這些年來他已經享盡豔福,難道不應該休息一下?”

  “他現年三十六歲,”莎麗極力自製,“但是說到要安定下來,實在給人一種荒謬的感覺。”

  “坦白說由他來當發行人,我倒是挺興奮的,極為期盼與他一起工作,他是我們這一行的好手,我以為你聽了也會開心,誰曉得是這副被人破壞了耶誕佳節的模樣?”

  “我——我只是太詫異了,”她承認,“這個消息什麼時候公開?”

  “下個星期,如果你願意,我會安排你們見面。”

  “不必,謝謝了。”她慌慌張張的笑拒,“反正我們遲早會見面的。”

  幾分鐘後回到自己座位上的莎麗覺得自己剛被揍了一頓,連勃隆問她問題,都楞了好久才會意過來,實在自製不住了,只好慌慌張張的衝進化粧室,跌坐在沙發上。

  雷恩!天啊!市面上有那麼多週刊、報紙、雜誌,傑出的也不只世界採訪報導,為什麼他偏偏要挑上他們?現在再去找工作,也找不到比目前這份更適意的。她 並不是說雷恩會解雇自己,而是她有自知之明,自己怎麼能跟他一起工作嘛?雷恩早就走出她的生命之外,她也沒有預留的空間可以給他了,即使是為了公事,她也 不願意在他身邊團團轉啊!

  魁格剛剛說什麼來著?雷恩說不定想安定下來,要結婚了?害她差點爆笑出來。雷恩早就娶妻,娶了她了,而且兩人已經分開七年,在這段期間,她只在電視上看到他,他們的婚姻之所以破裂,主因就在於雷恩根本“安定不下來”。

  她做個深呼吸,站起來整理一下儀容,現在擔心無濟於事,專業的訓練也不容許個人私事來打擾情緒,今天晚上吧,晚上有的是時間,可以好好的想一想。

  晚上她吃葡萄的時候,整個臉突然亮起來,雷恩說不定根本不認識她了?對啊!分開這七年,她改變不少。減了不少體重,頭髮長長了,甚至連名字也改了,再 說發行人和記者也不需要碰面,說不定她可以持續工作好幾個禮拜,根本沒有機會和老闆打照面,甚至可以找機會出差去?

  再說就算他認出旗下的一名記者是他已經全然改變了的妻子又怎麼樣?七年是一段長長的歲月,他們之間完全沒有連系,當年的決裂已經挽回不了的永恆結局, 不過他們都沒有提出離婚的要求,說不定也是因為沒有必要的關係。他們分道揚鑣,各自建立起屬於個人的生活方式,多年分離的結果是造就了莎麗徹頭徹尾的改 進,就算雷恩認出來,她有什麼理由保不住目前的工作?

  她想得越深,越覺得計畫的可行,她在工作上表現良好,雷恩素來公事公辦,絕不允許私生活影響到工作,只要她繼續保持下去,將私人關係完全排除在外,雷恩又能怎麼樣?

  平常除了在電視上看到之外,雷恩是“侵”不進思緒裏頭的,但是現在他的存在突然像一面巨網把自己當頭罩下,莎麗在睡前不停的找事做,想把自己累得一倒就睡,但是一上床,回憶便像潮水般湧來。

  莎麗盯著暗暗的天花板,心中掠過一個名字:雷恩。他的臉龐、他的身形清楚的躍進腦中,這一點並不難,因為他出現在螢光幕上的頻率太高了。七年來無時不 閃爍在她的眼前。起先她一看到就覺得噁心反胃,渾身不舒服,甚至立刻把電視機給關了,但是漸漸的這種感覺逐漸遠離,她已經離開他,重建新生活了,越能接受 這個事實,站起來的腳步就越堅實。

  回頭看看那個羞怯、沒有安全感的女孩,莎麗彷佛見到陌生人一樣,值得同情,卻不必浪費時間去哀悼。叫她詫異的倒不是雷恩終於離開她,而是一開始為什麼 會受她吸引?再怎麼絞盡腦汁,莎麗還是搞不清楚像雷恩那麼出色的男人,怎麼會看上如小老鼠般怯懦的自己?那時的她是安靜、無趣的金莎玲,不是現在活力十足 的白莎麗。

  除非雷恩想娶的正是安靜的小女孩,可以任他塑造的妻子,但是如果他根本不想回家的話,要一個會理家、顧家的妻子又有什麼用?再說他想要一個安靜的妻子的夢想也因為她在他的工作上大吵特吵而破滅了。

  莎麗渴望的丈夫是天天都會在家的,不是到處飛來飛去,專門找危險地區探險的優秀記者,偏偏冒險搶新聞是雷恩的生活特質,到後來她已經厭倦了送他出門,憂慮等待,深怕送回來的是一具棺材的日子,她要的是可以廝守一生的男人啊!

  這種爭鬧不休的日子到後來也成為雷恩的負擔,一年之後他毅然決然的離開她,從此之後沒有任何消息,莎麗知道他是不會主動找她的,因為他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時候你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打電話給我。”

  殘忍、傷人的話,幾乎令她痛不欲生,同時也使她勇敢的站了起來,徹頭徹尾的改變自己。

  今晚是甭睡了,莎麗歎口氣,翻個身抱住枕頭蜷起來,或許今晚是讓她好好回憶過去的緩衝時機,畢竟自己就快要與久違的丈夫見面了。

  他們是在什麼時候認識的?那已經是想不起來的陳年舊事,雷恩的姑姑就住在莎麗家隔壁,因為姑姑平時最寵愛他,所以長大之後,他仍然保持著一周至少來探 望一次的習慣,有時候他出城去了,時間就會拖長一點,不過只要一有機會,一定回來,那時候他已經開始嶄露頭角,應聘於紐約的電視臺了。有時侯他會走過來和 莎麗父親聊聊天,要是碰巧遇到莎麗和她母親的話,他也會一起問候,甚至開開莎麗玩笑說她長得太快了什麼的。

  十八歲生日才過後不久,莎麗的父母就因為車禍遽逝,小小年紀的莎麗什麼也沒有了,只剩下一幢小小的房子,意外保險金正好幫她度過初期的悲慟,一直到她 恢復過來,開始找工作為止;因為一向被父母保護得太好,莎麗極欲尋找另一位長輩,自然而然的和雷恩的姑媽親近起來,想不到兩個月後她在睡夢中安然辭世,雷 恩返家參加葬禮,和莎麗又遇上了。

  他當時二十八歲,惡魔般俊逸的面龐、懾人的氣質在在成為大家的焦點,而且前程似錦,是電視網派駐在外的優秀記者,在葬禮上遇見莎麗之後,隨即邀她隔天外出。

  坦白說莎麗當初真是受寵若驚,她個子小巧,沈靜方面有餘,活躍則不足,不過雷恩都開口邀了,她當然抗拒不了,誰拒絕得了這麼有魅力的男人?

  雷恩是個經驗老道的調情聖手,或許送她進門時的一吻只是應酬似的禮貌,但是從沒被吻過的莎麗一下子就融化了,她熱情單純的回吻讓雷恩也激動起來,吻後不但喘息不已,而且還邀她隔天再一起出去。

  到了第二次約會時,若不是靠他的自製,莎麗早就保不住自身的單純,她已經無可救藥的愛上他,但是當他突然開口求婚,莎麗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個星期之後,她嫁入雷家為婦。

  接下來的六天是她一輩子也忘不了的甜蜜時光,雷恩是個完美的情人,用柔情、耐性來化解她的生澀,而她熱情的回報顯然也令雷恩流連忘返,兩個人深深沉浸 在新婚的喜悅中;然後電話來了,莎麗根本還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丈夫已經打點好小行李箱,匆匆吻別說:“我會打電話給你,寶貝。”立刻奪門而出。

  他這一去就是兩個禮拜,第二天莎麗在電視上看到自己的丈夫已經身在南美洲某一個正在發生革命的小國中,隨時都有生命的危險,她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哭泣 上,睡也睡不著,吃也吃不下,一想到雷恩可能遭遇到的危險,整個人就緊張兮兮的,遽失父母的她實在禁不起任何類似的打擊了。

  他回來時神情憔悴,莎麗將恐懼、憤怒全化為尖叫,雷恩花了兩天的時間軟硬兼施,所有的痛楚終於化解在一夜纏綿上,後來這種模式幾乎成為慣例,一直到雷恩出差的時間越來越長,而莎麗又突然懷孕為止。

  連懷孕的事他們都大吵特吵,雷恩殘忍的指出她是蓄意的,想用孩子將他留在家中,她明明知道他現在還不要孩子,也不想換工作,為什麼偏偏挑這個時候懷 孕?莎麗沒有開口辯解,被人指稱用懷孕做手段已經夠慘的了,如何開口承認自己根本不曉得要怎麼避孕?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又怕一開口會惹得雷恩更加不 悅。

  懷孕六個月時,雷恩於採訪非洲兩個小國火拚的現場受傷,送回家時幾乎保不住命,本以為這次經驗會將浪子的心結鎖住,無奈一個月後,他便帶著尚未痊癒的 身子又上前線採訪;在她開始陣痛時他不在,難產過程中握不到丈夫的手,等雷恩終於趕回來的時候,她早就出院了,而“孩子”也已經入土,歸返上帝的懷抱。

  他一直陪她陪到身子復原為止,早產加上死胎讓她悲慟逾恒,這是首次他帶著冰冷的氣息離去,以往他們都會利用他出門前和解的,但是這一次沒有。或許莎麗應該猜到丈夫已經有點不同,但是發現他可以那麼輕易的說走就走,仍帶給她無比的震撼。

  他回來的時候她正好出外購物,回家時正見他拋下手提箱,一臉疲憊一身憔悴,莎麗把東西一放開始大哭大鬧,控訴他在她最需要的時候永遠出門在外,說他如 果真的愛她,就不會如此殘忍,雷恩從頭到尾一言不發,後來似乎受不了了,提起手提箱便朝外走,在門口拋下的話就是:“什麼時候你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打電 話給我。”

  從此她沒有再見到他。

  起先她只是哭,電話一來就以為是雷恩,她的生活費每個禮拜按時寄來,但是都只是一張冷冰冰的支票,什麼也沒有,好像他樂於供養她,卻無法忍受面對她,與她說話的場面,因為……她不夠成熟。

  最後絕望的她終於明白日子不能這樣過下去,決心要成為配得上雷恩的女人。她以無比堅定的毅力進入當地大學,選修語言學和各式各樣她覺得有用的課程,強 確自己脫掉羞怯的外衣。她在地方上一家小報社裏擔任小職員,工作繁瑣,工資低廉,不過她慢慢贏得了最想要的報酬:自信。

  之後莎麗發現自己在語言學課中名列前茅,興奮之餘更大起膽子來選修文藝創作,對於駕禦文字她似乎有與生俱來的天分,最後她乾脆放棄其他不必要的課程,專門攻研創作。

  就像是滾雪球一樣,視野一開,朋友跟著就來,開始敞開胸懷,她才知道交朋友多麼容易,慢慢的,她羞怯的外表不見了,整個人都亮麗起來。

  由於活動多,莎麗常常錯過用餐時間,有一天照鏡子才發現那個圓圓臉的女孩已經不見了,代之而起的是一個黑眸明亮,輪廓分明的女人,以前她就是一個可愛的小女娃,現在往人群一站,那如黑貂皮般光滑的長髮一下子就攫取眾人的眼光。

  隨著外貌的改變,她整個人的氣質也都起了變化,懂得展現自我,懂得表現才華,自己越來越突出之後,雷恩在她心中的陰影也越來越淡。

  分開一年之後,她發現自己不但長大了,而且有能力獨立自主,雷恩每週按時寄來的支票像是一張測試表,如今她簽起名來已經不覺傷痛,如果雷恩現在要回 來,恐怕自己也不會興奮吧?她已經長大了,配得上雷恩了,卻發現她已經不需要丈夫,要的只是——自己。

  那種感覺就像重獲自由一樣,她反而詫異於當初雷恩居然能跟自己生活那麼久。

  她把雷恩寄來的支票退回去,附上短柬說自己已經有工作,不需要他的供養了,並謝謝他長期以來的照顧,信是寄到他的電視臺的,算是他們最後一次聯繫;不過說是聯繫,應該只是單向的而已,因為雷恩根本沒有回信,只是從此停寄支票而已。

  命運之神一步步為她安排,有一天她上班時,必經的橋突然斷了,莎麗正好開過,立刻返身幫忙救助那些不幸落水的人,回報社之後,她以目擊者身分寫了一篇特稿,從此投身記者行列。

  現在她是二十六歲的時代女性,任職於最佳的週刊社,終於明白雷恩熱愛工作的原因。在搶新聞的那一刹那,誰管得著危險?那種完成工作的滿足是別人永遠沒 有辦法體會的。為了工作方便,她把老家空置著,搬到紐約的一家新式兩層公寓裏,她沒有種植花木,也沒有養寵物,時時可能出外的工作,如何有空照顧?她也沒 有任何花邊新聞,哪一個男伴受得了女友常常在半個地球之外?

  莎麗就快睡著了,心中閃過的念頭是,“不,絕不讓雷恩重返我的生活當中,再說分別七年他都沒有想到我了,現在又怎麼會想到?會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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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莎麗站在鏡前,把現在的自己和照片上十八歲的自己拿來做比較,最大的轉變在於現在的她有頰骨,以前的她有圓頰;從前短短俏皮的頭髮,如今已經長及腰間;唯一相同的恐怕只剩下那雙大大的黑眸,不過只要戴上黑眶眼鏡,相信雷恩也沒有辦法一下子就認出她來。

  前思後想的結論,是雷恩實在太有魅力了,自己還是能避就避,儘量不要跟他接觸方為上策。

  昨天一宣佈公司已經賣給電視採訪金童——雷恩之後,大家的心就平靜不下來了,談計畫的談計畫,論抱負的論抱負,更有一大票的女同事,專講雷恩有多帥多迷人,仿佛來的人不是新的老闆,而是夢中的白馬王子。

  待會兒到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請魁格派公差,任何事情都可以,只要能躲掉雷恩初來的喧鬧就行。

  莎麗一看手錶,時間不早了,急忙拂拂頭髮奪門而出,搭上公車再衝進公司,老天,她怎麼沒被車子撞倒的?自己都不曉得。

  一進公司她就癱在椅子裏,半天喘不過氣來。

  “嗨,”勃隆招呼道:“準備好見新老闆了沒?”

  “準備出差,”她回應說:“我待在辦公室無所事事已經有三個禮拜的時間,真受不了,我還是去找魁格,看看他有沒有事能派我去做。”

  “你瘋了,”勃隆警告她說:“魁格今天要辦的事太多,你最好等明天再說。”

  “我總得碰碰運氣。”

  “你總是在冒險,”勃隆開玩笑道:“嘿,幹嘛戴眼鏡?把大眼睛都遮住了。”他那樣子活像莎麗惹上什麼桃色糾紛似的,“興奮”得很。

  為了證明自己的無辜,莎麗把眼鏡拿下又慌忙戴上。“昨晚頭痛到現在,眼皮都腫起來了,不好看。”

  “是不是得了角膜炎?”勃隆關心的問:“我姊姊前陣子感染上,麻煩得不得了。”

  “應該不是,”她有些心虛的說:“只是睡眠不足,過兩天就沒事了。”

  勃隆笑一笑沒再追問,莎麗連忙趁這個機會趕在雷恩來之前去找魁格。

  趕到門口時,她聽到魁格用不耐煩的口氣在講電話,魁格的性子一向急,不過少有現今不講理的樣子,看來勃隆沒有說錯,魁格今天的情緒確實不穩,是因為雷恩就要駕臨的關係?

  電話一掛回去,她立刻探進頭去說:“來一杯咖啡如何?”

  魁格一看到她立刻綻放出苦笑,“我整個肚子都是咖啡了,”電話又響了,他理也不理就把它給掛掉。“怎麼有那麼多白癡,再有人來煩我,我就——”

  “每個人都太緊張了,”她安撫他說。

  “你就不緊張。”他單刀直入的指出,“怎麼把眼鏡戴上了?太有名氣了,所以得做一番掩飾?”

  “我戴眼鏡是有理由的,”莎麗嘟著嘴說:“可是你太討厭了,我不告訴你。”

  “調皮!”他咆哮,“出去吧!”

  “我要任務,”莎麗才不吃他這一套,“待辦公室待得我煩死了。”

  “我還以為你願意留在這裏等老朋友哩,”魁格沒好氣的回答,“反正現在沒工作好派。”

  “算了吧,”她哀求道:“一定有事的,沒有罷工,沒有天災,沒有政治人物被綁架?求求你啦,魁格,總有工作讓我做的。”

  “明天看看吧,”他的口氣緩和一些,“別這麼急嘛,看在老天的份上,小莎,那個人來的時候,我或許需要你的幫忙,有個老朋友在身邊總是好的——”

  “就像扔給獅子吃的祭品一樣?”她乾澀的說。

  魁格反倒咧嘴一笑,“沒那麼嚴重啦,頂多張牙舞爪一番。”

  “魁格,你根本沒在聽我說話,”她沈聲說:“我待在辦公室已經有三個禮拜,需要出去透透氣。”

  “你不講理。”他觀察入微的說。

  “你才不通人情,”她反唇相譏,“魁格,求求你。”

  “幹嘛急成這樣?”他突然揚聲叫,“該死的,小莎,新老闆快來了,他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我現在沒空和手下開玩笑;而且他極有可能想見見你,所以你最好待在辦公室,那兒也不准去!”

  莎麗跌坐在椅子上呻吟一聲,看來唯一的辦法是——說實話,只有這樣,魁格才會幫她的忙,再說身為一個總編輯,他有權利知道真象,以免到時候丈二金剛摸不著頭,徒使情況更複雜而已。

  她做個深呼吸,輕輕的說:“魁格,我想你應該知道一件事,雷恩不見得願意見我。”

  他立即有了反應,“為什麼?你們不是好朋友嗎?”

  她歎了一口氣。“不曉得還稱不稱得上朋友,我們有七年沒有見面了,我真不想告訴你,可是你有權知道……魁格,你知道我已經結婚了,可是和丈夫分居好多年,是不是?”

  魁格點點頭,“是的,我知道,但是你從來沒有說丈夫姓啥名啥?而且用的還是娘家的姓,對不對?”

  “對,我現在的姓是我媽媽的,我爸爸姓金,和先生分居之後,我想徹底忘掉過去,所以連小姐時代的姓都不用了,改用我母親的,丈夫的更不用說了。他非常有名,事實上,他叫做……叫做……唔……叫雷恩。”

  魁格吞咽了一口口水,眼眸大睜猛抽氣,他知道莎麗不會說謊,但是雷恩?那個硬漢和這個嬌娃?他不假思索的衝口而出,“我的天啊,莎麗,那個男人足夠當你的父親!”

  莎麗忍不住笑了出來。“才不,他只比我大十歲,我已經二十六歲了,又不是十八歲,我讓你知道是因為我想要任務,以便於暫時躲開雷恩;我們已經分開七年,但是雷恩依然是我的丈夫,你不覺得這種情況很尷尬?”

  魁格不相信的瞪著她,是,他是相信她所說的話,但是一時之間實在無法接受。莎麗?嬌小的莎麗和那個高大的男人?她看起來像個孩子,藍色套裝、粗辮子……老天!“我八成是瘋了,先告訴我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她聳聳肩,“他厭倦了我。”

  “厭倦?”魁格叫道:“算了吧,娃娃!”

  她又笑了。“真的,那時候的我和現在根本不一樣,膽小如鼠,依賴成性,難怪雷恩會棄我而去,我沒有辦法忍受他的工作,把自己搞得慘兮兮的,到最後終於把他逼走了,說實在的我並不怪他,他能忍受那麼久我才覺得奇怪。”

  魁格搖搖頭,莎麗乏味?簡直難以想像,她一向精力充沛,什麼危險的工作都肯嘗試,一碰到困難的任務,眼眸就發亮,雙頰也跟著酡紅起來。

  “讓我把思緒整理一下,”他喃喃而語,“他不曉得你在這裏工作。”

  “我想是不曉得,”她愉悅的表示,“我們有七年沒聯絡了。”

  “可是你們依然是夫妻,他應該按時寄支票——”一看她受傷的表情,他立即會意,“對不起,你拒絕了?”

  “是的,在我供養得起自己以後就拒絕了,他離開之後,我覺得自己必須有所行動,現在的情況很好。”

  “你從沒想過離婚?”

  “嗯……沒有。”她坦白承認,皺皺鼻子。“我從來沒有想過再婚,我想他也是一樣,所以雙方都沒有提出離婚的要求,這樣對他來說也許更方便,合法的妻子不在身旁,他可以同時交女朋友,又有不便結婚的藉口。”

  “再見他會令你不舒服?”魁格覺得自己的心裏挺不舒服的,為什麼?因為莎麗的丈夫是雷恩?

  “雷恩?不會,”她誠實的說:“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克服這個障礙了,有時候他像是不存在一樣,但是我畢竟是個已婚婦女。”

  “那他看到你會不會覺得不舒服?”

  “在情緒上應該不會吧?畢竟率先離開的人是他,但是雷恩有他獨特的脾氣,你懂我的意思吧?他或許不會喜歡妻子在手底下工作,尤其用的是娘家的姓,就算 我不會干擾他的私生活,有我在附近,他總會覺得礙手礙腳;所以你派我出公差是最好的辦法,至少現在是最好的辦法,我還不想丟掉這份工作。”

  魁格猶豫了半天,終於點頭,“好吧,我儘量找事給你做,天啊,我在幹什麼……”

  莎麗明白適可而止的道理,拋下一句:“謝啦!”立刻就走。勃隆有事出去了,小小的辦公室裏只剩下她一個人,外頭辦公室不時傳來說話、打字的嗡嗡聲。

  勃隆帶著一杯熱咖啡回來的時候,莎麗已經把手上一份特稿打完了,心情近乎鬆懈,在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事情發生了。

  莎麗瞥一眼手錶:十點鐘,嗡嗡聲轉為死寂,八成是雷恩進來了,她連忙彎下腰去,裝做往抽屜裏找東西似的,然後嗡嗡聲又回來了,比方才還要大聲,那表示雷恩只是看了大辦公室一眼,到上頭會高峰人員去了。

  “噢,天啊!”一個女性的高音說:“他那樣的男人居然還是個單身漢?”

  莎麗暗中竊笑,說話的是總務課的玲達,一個心直口快的俏姑娘,不用看也知道她臉上是何種表情,身為雷恩的妻子,她太明白他走過之處可能引起的騷動了。

  十五分鐘之後她桌上的電話響了,這回莎麗快速接起的樣子頗出勃隆的意料之外。“快滾出這棟大樓,”魁格的聲音傳來,“他要開始會見員工,回家去吧,我一找到任務就通知你。”

  “謝了,”她把電話掛上,捉起皮包朝勃隆揮手,“回頭見了。”

  “又要'飛'了,小小鳥兒?”他照例問道。

  “是啊,魁格叫我收拾行李。”她一刻也不敢停留,雷恩就快下來了。

  她才走進走廊,便見雷恩由三位元她不認識的人和前任老闆簇擁著出來,莎麗一驚立刻收住腳步,小心的垂下眼瞼,轉身往樓梯方向走,不過她已經感覺到雷恩好奇的眼光了,讓她在下樓梯時上氣不接下氣,好險啊!

  在家裏等魁格電話幾乎將她逼瘋,最後她決定做自己最喜歡做的事——整理行李,把每樣東西擺的整整齊齊的,實在賞心悅目:筆記本、鉛筆、錄音帶、小型答錄機、小字典、削鉛筆機、電腦、電池、鎂光燈,這些東西慣於跟著她南征北討,比什麼都重要。

  她才把東西放好,魁格的電話就來了。“這是我唯一找得到的任務了,至少可以幫你出城。”他叫嚷著:“明早頭班飛機飛華盛頓,一位眾議員的妻子將召開記者招待會,說明一位將軍在某場酒會中因酒醉而洩露國家機密的事。”

  “感覺上不錯啊。”莎麗說。

  “我會派克里斯和你一起去,”魁格繼續說:“去找那位眾議員的妻子,想訪問將軍是不可能的,克里斯會把我做的參考資料帶給你,明早五點半和他在機場見。”

  知道任務之後,她就能挑衣服了,一件洋裝、一套套裝,雖然不是平日最喜歡的,不過看起來比較值得信賴的樣子。

  像往常一樣,出任務前一晚她一向睡不好,如果能從辦公室直赴機場就好了,用不著擔心任務是否順利,用不著東想西想,用不著考慮若被雷恩認出來會如何……

  隔天一早她趕到機場時,克里斯早等在那裏了,高瘦的攝影記者是莎麗的好友之一。“嗨,娃娃。”他素來親切有禮,而且從來不占她的便宜,把她當鄰家小妹妹一樣愛護著,這種關係最好,因為莎麗根本沒有時間談戀愛。

  “老天,”他眼光上上下下瞄,“洋裝!你吃錯藥了?為何如此盛裝?”

  莎麗咧嘴一笑,“政策之一,魁格的參考資料呢?”

  “在我這裏。”他幫莎麗提起行李,準備登機。

  莎麗在機上把魁格準備的資料看完之後,便下定決心打好這一仗,以報答他的“恩情”。

  一到華盛頓,進入飯店之後,莎麗立刻打電話與眾議員夫人聯繫,想確定一下魁格已經約好的時間,想不到得到的答覆竟是在明天的記者招待會之前,巴夫人不見任何人,莎麗得到這個答覆都快氣炸了,他們怎麼可以出爾反爾?

  經過一小時鍥而不捨的電話追蹤之後,莎麗終於找到了巴夫人指稱的那場酒會的女主人,不管莎麗問什麼她都一口否認,最後莎麗不得不懷疑:這一切是不是全 是巴夫人捏造出來的?因為將軍看起來相貌堂堂,不像是隨便酗酒,更不像是酒後洩露國家機密的人,會不會他哪裡得罪了巴夫人,比如說……風流韻事?和克里斯 商量之後,他們決定朝這個方向去進行。

  四十八個小時之後,他們帶著疲憊的身子、滿足的心情上飛機回紐約。雖然事情沒有他們想像中那麼“刺激”,不過也相去不遠,原來這陣子有人宣稱常常看到 將軍和一個貌似巴夫人的女人約會,引起社交界陣陣漣漪,幸好議員先生及時取消海外訪問,趕回妻子身旁,而將軍那過胖的夫人也於此時減輕十公斤,將頭髮染成 金色,趕回丈夫身旁打氣,輕鬆化解了疑雲;巴夫人的控訴或許純為出一口氣,因為沒有其他人的證實,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莎麗和魁格通過電話後,決定從女性心理觀點來闡述這件事,距離截稿時間非常急迫,莎麗必得快馬加鞭了。

  她實在很想立刻接下另一個任務,但是魁格目前實在沒有工作好派,所幸週末到了,她有兩天的空閒好好想一想下一步應該怎麼做。

  週一早上她忐忑不安的把文章交上去,意外的發現雷恩根本不見蹤影,不禁鬆了一大口氣,既然魁格沒工作好派,她也不想上樓,只是打打電話,還惹來勃隆的嘲謔,說從來不見她在一個地方待這麼久的。

  週二的情況一模一樣,除了週刊已上市,魁格打通電話過來道賀之外。“我剛剛接到雷恩的電話,眾議員今早親自掛電話給他。”

  “我挨駡了?”

  “沒有,眾議員說這篇報導是最合理最有人情味的,你擊中紅心了,娃娃。”

  “好像是,”她開心的同意,“還有沒有工作要我去做的?”

  “看好你自己就行了,我知道有好幾家雜誌社都對我的好運眼紅,恨不得立刻將你挖走哩。”

  她笑著把電話掛了,克里斯過來邀她共度午餐,公司旁有間小小的咖啡店,專門供應三明治、咖啡和一些冷飲,經濟又實惠,她和克里斯挑窗旁的座位坐下,各自叫了三明治和熱咖啡。

  就在他們用完盤中的食物,客人漸漸多了之後,莎麗突覺頸毛豎立。“老闆進來了,”克里斯說:“和他的女朋友。”

  莎麗用眼角瞄過去,看到一對高挑的身影在挑選食物。“他們怎麼會到這裏來?”

  “吃東西啊,”克里斯心無城府的望過去。“他好像每一樣都想嘗一嘗,咦,小莎,那個女人看起來好眼熟,你認識她嗎?”

  莎麗眯起眼睛看那個女人一下,這樣很好,可以暫時避開雷恩。“她是很面熟,她不是魏寇琳,那個有名的模特兒?”沒錯,誰有那麼出色的金髮外型。

  “沒錯,確實是她。”

  雷恩端起盤子找位子,莎麗立刻垂下眼瞼,不過還是看了他一眼。老天!他簡直和七年前一模一樣,身材結實,黑髮如漆,臉型有棱有角,皮膚因長期在陽光下工作的關係呈誘人的古銅色,和身旁那位白膚賽雪的女子形成強烈的對比。

  “我們走吧。”她小聲的喚克里斯,閃出座位,突然發現雷恩的目光往她的方向一瞄,莎麗慌忙鎮住心情,小心的保持平靜的步伐往前走,後頭跟著渾然未覺的克里斯。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盯著她看了,他認出她來了嗎?他是覺得她走路的姿勢很眼熟呢?還是因為她長長的辮子太顯眼?總不能因為這個關係就把長髮剪掉吧?那更容易露出馬腳來。

  回到辦公室之後,她的心情還是平靜不下來,對於雷恩還有如此大的魅力,莎麗的心緒大動,他好像有股天生的魔力,引她回想過去在他懷中的溫暖。在感情上她或許已經自由了,但是曾有過的親密關係猶在心中隱隱浮動。

  出於本能,她拿起電話就想找魁格,卻發現他用餐去了,只好歎口氣把話筒放回去,最後實在忍不住了,便匆匆留下便條,請勃隆轉告魁格,說她頭痛,想請半天假。

  她痛恨逃避事情或人物,但是她必須好好想一想,為什麼乍見雷恩會帶給自己那麼大的震撼。回到家後,她開始仔細的想,因為他是自己的丈夫嗎?因為他和自 己認識的男人都不一樣?因為他是自己唯一的愛人?在雷恩之後,她就沒有再受另一個男人的吸引,算是一種老習慣嗎?希望是。對了,看到寇琳時,她並沒有酸 意,這不就表示除了過往的親密關係之外,她對於雷恩已經沒有所謂的情愫了?她當然已經成熟到足以控制自己的情緒,過去的七年不就是最好的證明?

  下午時電話響了,魁格關切的問,“發生了什麼事?”

  “雷恩帶寇琳到小咖啡店去用餐的時候,我和克里斯也在,”她毫不遲疑的解釋道:“我想他並沒有認出我,但是他一直看著我,所以我覺得自己最好避一避。”這不是真正的原因,但是目前她能說什麼?總不能告訴魁格說看到雷恩讓她心頭如小鹿亂撞吧?

  “你沒有猜錯,”魁格歎口氣道:“勃隆才把你的字條送來,雷恩本人就來了,他想要見你,因為你是他唯一沒見過的記者,接下來又要我形容你的長相,我說了之後,他臉上的表情可真豐富。”

  “噢,不好,”她呻吟道:“他猜到了,他一定猜到了!”她嫌惡的說:“他的腦筋快得很,有沒有問我是哪裡來的?”

  “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娃娃,他並沒有問你是哪裡來的,不過他拿走了你的電話號碼。”

  “老天,”她又叫了,“謝謝你,魁格,要是雷恩知道了,我不會把你扯進來的。”

  一整個下午就在坐立不安中過去,上床後也是心神不寧,一直到淩晨時分才跌入夢鄉。

  電話是在清晨後打進來的,起先莎麗還以為是鬧鐘,等到發現是電話拿起來又掉下去,費了好大的勁才提到聽筒。“哈囉。”她睡意濃厚的說。

  “是白小姐嗎?”那低沉沙啞的聲音趕走了她所有的睡蟲,只差沒從床上跌下來而已。

  “是的,請問是哪位?”不問也知道,但是……

  “我是雷恩,”莎麗一顆心差點蹦出胸口。“我吵醒你了?”

  “是的,”她緊張的根本說不出場面話,對方傳來的笑聲讓她渾身輕顫,“有什麼事嗎?雷先生?”

  “沒事,我只是要恭喜你在華盛頓打了漂亮的一仗,什麼時侯有空到我的辦公室來一下,旗下的記者我只剩你還沒見到,而你似乎是最優秀的一個。”

  “我——好的,謝謝你,雷先生。”

  “叫我雷恩,”他糾正說:“這樣比較親切。對了,抱歉將你吵醒,不過算算也是上班的時候了,對不對?”雷恩收了線,莎麗卻恨不得痛哭一場。

  整個早上平安無事,莎麗緊盯住電話,隨時準備接受魁格的警告,衝進化粧室避難,但是電話一直沒響,勃隆出差到洛杉磯去了,本來小小的辦公室現在倒顯得 空曠,實在讓人受不了。午餐她只吃了一個蘋果,根本不敢冒險外出,以免碰上雷恩,她開始覺得自己是個囚犯。

  午餐過後,魁格的電話就來了。“過來,小莎,我不想跟你在電話中談。”

  她立刻衝上他的辦公室,魁格的臉色寫滿憂戚,“雷恩的秘書剛剛打電話來,他要你的檔案,我不得不送,他現在出去用午餐還沒回來,你準備一下。”

  “謝謝,”她硬擠出個笑容,“反正主意是我出的,躲來躲去,說不定他根本不在乎。”

  魁格也鼓勵的笑一笑,但是目送她的眼光卻佈滿憂思。莎麗知道雷恩隨時會找她,乾脆放棄樓梯,按了電梯的下降鈕,做個深呼吸平穩情緒。

  萬一雷恩正好搭電梯上來呢?莎麗神情大慌,正想往樓梯走,電梯門開了。“白莎麗,等一下!”

  莎麗猛抬起頭來,從他震驚的表情她知道自己被認出來了,好,反正該來的躲不掉,她把頭一抬,咬緊牙根說:“你要見我?”

  他走出電梯,故意拉開幾步遠,嘴唇抿成一線,“莎玲。”

  “莎麗,”她糾正道,甩甩辮子:“我現在叫莎麗。”出乎意料之外的,他竟然一把捉住她的手。

  “不只是改名叫莎麗而已,還用你母親的姓,白莎麗,是不是?”她太明白反映雷恩情緒的聲音了。生氣的時候如嘶聲,報導新聞時一板一眼,親熱起來無比性感,現在的低嚷混合了三種情緒,讓她渾身發抖。

  “你最好跟我來,”他捉她進電梯,“我們有一大堆事要談,走廊上不適合。”

  莎麗跟他進去之後抽回手,故做平靜的說:“我們有什麼好談的?都已經七年了。”

  他笑了,不是應酬似的笑容,而是那種誘人的……“那談談過去甜蜜的時光好了?”

  “不能等一等?”

  “不能,”他輕輕的說:“現在就談,我有一大堆問題,你最好快點回答。”

  “我有工作要做——”

  “閉嘴!”

  莎麗把嘴給閉上了,該死,該死,她討厭跟他獨處,為什麼偏偏躲不過?

  電梯停了,他一把把她帶進辦公室,朝笑容滿面的秘書拋下一句,“謝絕任何干擾。”用力將門關上。

  莎麗眨眨眼,企圖適應他就在眼前的事實,這個男人來如風去如風,強迫她接受他的歸來,就像當初強迫她接受他的離去一樣,活像一個虛幻中的惡魔。

  可是現在他活生生的站在門前,用那雙獨一無二的眼眸盯住自己,莎麗的心跳頻頻加速,不得不咬住下唇抑止自己。

  “雷恩……”發現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她連忙清清喉嚨重新說:“雷恩,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是什麼意思?”他眼中閃動著危險的光采,“你是我的妻子,我要知道這一切的情況難道也錯了?你顯然一直在躲我,要我像你當我不存在一樣的假裝沒看見你?對不起,寶貝,我沒這種能耐。”

  她緩過一口氣來。“噢,你是說那個啊,是的,我是在躲你,因為我不曉得你會怎麼來看我在你手下工作這件事,尤其不想丟掉這份差事。”

  “你有沒有告訴別人我們是夫婦?”

  她搖搖頭,“每個人都知道我是白莎麗,我不想動用你的大名,再受‘雷’姓的任何影響。”

  “你真有志氣,雷夫人。”他故意諷刺道,往辦公桌走去。“坐下來,我不會咬你的。”

  她坐了下來,心情輕鬆一些,如果他要開火早就開了,至少工作沒有問題,她安心許多。

  雷恩並沒有坐下來,只是倚在桌旁,雙手環胸,兩腳交叉,一瞬也不瞬的盯住她,莎麗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一言不發也能搞得自己芳心大亂,最後實在受不了了,只好率先開口:“你到底想講什麼?”

  “你改變了許多,莎玲——莎麗。”他糾正自己接下去說:“簡直是戲劇性的轉變,不只是名字而已,頭髮長了,瘦得風一吹就會倒的樣子,最重要的是,你的成就好得出乎我的想像之外,你是怎麼進入這個行業的?”

  “噢,巧合罷了。”她把“斷橋事件”給說了。

  “你把進入最棒的週刊之一的過程說得再普通不過,好像輕鬆愉快的樣子,”他頗為乾澀的說:“我想你蠻喜歡目前的工作的?”

  “沒錯!”她熱切的揚高聲音,眼神都亮起來。“我愛極了!本來我以為自己一輩子都沒有辦法體會你投身工作的熱誠,現在我懂了,簡直變成了工作狂,坐辦公室都讓我渾身不舒服哩。”

  “你的眼睛倒沒變,”他幾乎是自言自語的,“依然像海樣深沉,綜合了藍黑兩色,分外神秘。為什麼你要改名換姓?”他突然問道。

  “我告訴過你了,我不想靠你的名氣,”她耐心的解釋,“我想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至於名字嘛,是因為班上有個同學叫莎玲,所以我就改叫莎麗,叫到現在。”

  “班上?你去讀大學?”

  “是的,我總算知道自己的程度了。”她輕笑道:“你離開之後,我修了不少課,語言學、創作課等等,所以才發現自己在寫作方面還可以勝任,幹記者這一行剛好適合,充滿了挑戰性。”

  “你也減肥嗎?每樣都改變了,為什麼不乾脆換張臉?”他尖銳的口氣令她頗覺奇怪,怎麼了?減輕體重不好嗎?跟他又有什麼關係?

  “沒有,我沒有節食或者減肥,體重減輕是自然而然的結果。”她不太明白他為什麼要問這件事。“日子越來越忙,忙到我常常沒有時間好好坐下來吃頓飯,現在還是如此,所以……”她做個“就是如此”的表情。

  “為什麼?為什麼要把自己做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莎麗被這個問題擊中內心深處,他兜了半天圈子,就為了在她心情鬆懈之後來個正中紅心?什麼理由並不重要,反正她樂於說實話。“你離開之後,我一直記住 你說的那句話,你說什麼時候我長大了,就去找你,那時候我幾乎死掉,真的,我恨不得自己立刻死掉,然後我覺醒過來,立誓成為你要的成熟女子,所以我選修了 一大堆課程,學一大堆事情,同時懂得最重要的一件事:沒有你,我照樣活得下去,故事到此為止。”

  她仰起頭來,定定的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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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誰說故事到此為止?”他譏刺道,“你那個失蹤的丈夫回來了,故事自然進入另一章,而且最有趣的情節是:現在他是你的老闆。我們看看啊,”他說:“有沒有人對這個安排有異議?”

  “如果有,”她口齒清晰的回答,“我是頭一個。”

  “但是我是老闆,情節應該由我安排。”他狡猾的笑一笑,“別擔心,我無意開除你,你太優秀了,我才捨不得你跳槽哩。”看她站起來他連忙說:“坐下,我還沒把話說完。”她只好坐下來,看他走到桌後坐下,抽出一卷檔案夾。

  莎麗立刻認出那是她的私人資料,但是正如雷恩說的,他是老闆,自己沒有權利叫他不看。

  “我很好奇,”他說:“你說沒有人知道我們是夫妻,那婚姻欄你是怎麼填的?啊,有了,你真誠實哩,你說自己已婚,不過配偶欄裏寫的是:分居——屬個人隱私。”

  “我說過沒有人知道的。”她硬生生的回答。

  他把所有資料看過一遍,眉心突然糾結在一起。“兒女欄……沒有?”他口氣急迫的問,“那你差點賠上一條命是為了什麼?你明明知道我們有過一個孩子,為什麼要否認?”

  “我以為你根本不在乎,”她為自己辯護道:“事實上我根本沒有考慮這麼多,不過你這麼關心婚姻狀況我倒是很能諒解,或許你想再婚?我實在欠考慮。”

  他咬緊牙根,太陽穴上青筋突現,莎麗明白這是他生氣的表現,不過自己有說錯什麼惹他生氣的?畢竟自己並沒有失去生命,他又何必如此激動,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

  他把檔案闔上扔進抽屜裏,嘴唇抿成一線。“再婚,哼!”他突然叫道:“我幹嘛那麼蠢?結一次就夠受的了。”

  “說的不錯。”她衷心附議。

  他眯細眼睛,強迫自己平靜下來。“你呢?不想再婚?”

  “丈夫會影響我的工作,”她搖搖頭說:“不,我寧可一個人過日子。”

  “你沒有……呃……比較親密的朋友,在偶爾休假的時候陪你?”他更進一步的問。

  “我的朋友不少,但是他們都有各自的事業,對於我的工作相當諒解。”她才不管這番話會造成什麼影響,有沒有愛人干他什麼事?再說如果讓他知道自己從頭 到尾只有他這麼一個男人,豈不是有失面子?反正他也不是像個和尚一樣不近女色,昨天的魏寇琳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我看了不少你的作品,”他突然轉變話題說:“你到過不少危險的地方:黎巴嫩、南非、南美洲,你那些‘朋友’不怕你可能遭受到的生命危險?”

  “我剛剛已經說過了,他們有自己的事業待辦,哪一個行業沒有危險,人都免不了一死,對不對?”她冷靜的回應,“你自己何嘗不是一樣?但是工作一來,照 樣生龍活虎,躍躍欲試,你想過自己可能面臨的生命危險?或許現在想到了,所以才急流湧退?不過好像和電視臺還有特約在?”

  “或許是年紀大了的象徵,我厭倦了隨時有被射殺的危險生活。”他的回答坦白得令莎麗覺得唐突,“而且事情做久了,我也覺得無聊,想要改變一下,這些年 來我投資了不少行業,世界採訪報導傳出轉讓的消息,我覺得有興趣,就買下來了,電視臺的特約明文規定,我一年只要做四次專訪即可,這麼一來我既有時間發展 自己的事業,做專訪前也有此較充裕的時間。”

  莎麗深表懷疑,“你真的想休息了?我個人還是比較喜歡外勤工作。”

  他正想說什麼的時候電話響了,氣得按下通話鈕叫,“我說過謝絕任何打擾的!”

  門開了,探進一顆金色頭顱嗔道:“連我也是干擾嗎?你和屬下枯燥的談話應該已經結束了吧?”

  莎麗轉過頭去,開心的發現來人是魏寇琳,她一襲貼身的黑皮衣,充滿自信的綻開性感的笑容,隨時準備投入雷恩的懷抱似的。

  雷恩朝電話機說:“我明白了,米小姐。”將電話掛上之後朝寇琳道:“你最好有重要的事,寇琳,因為我另有要事待辦。”

  這樣說他長期失蹤的妻子!莎麗面帶微笑站起來說:“如果沒事了,雷先生……”

  他不耐煩又無可奈何的說:“我們待會兒再談。”眼睜睜看著她面帶勝利的笑容,揚長而去。

  莎麗出去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到魁格的辦公室去報到,開門見山的說:“他知道了,沒事,他沒有解雇我。”

  魁格耙耙頭髮呻吟一聲,“你害我擔心個半死,起碼老上十歲,娃娃。”然後歎一口氣道:“我很高興他知道了,至少心理再沒有負擔,這件事會廣為流傳嗎?”

  “應該不會,”她說:“他沒提到這一點,寇琳現在在他的辦公室裏,我想他不至於希望大家都知道這麼‘複雜’的關係吧?”

  “你實在是個善解人意的完美妻子。”他調侃道,莎麗做個鬼臉跑走了。

  卸上肩頭重擔後,她整個人輕鬆起來,手上的稿子一下子就寫完了,克里斯正好過來找她,說他要到邁阿密去,問她願不願意送他上機,莎麗想也沒想就同意了。

  有時候遇到傍晚或夜晚上機,能在茫茫人海中看到熟悉的面孔來送機,是件挺溫暖的事,所以她不覺得克里斯的要求有什麼奇怪之處,直到在開往機場的路上,莎麗才想到克里斯最近似乎常常找她。

  她當然喜歡克里斯,但是他們永遠也不可能成為進一步的男女朋友,為了避免日後的複雜,她決定現在就把話問清楚,“克里斯,為什麼你最近又是邀我用午餐,又是請我送機的,有我該知道的理由嗎?”

  “我在利用你,”他坦白得可愛。“你是個很理想的伴侶,和我之間又是單純的朋友,而且帶出去很體面,因為你長得很不錯。”

  莎麗忍不住咯咯笑,自己一副男性打扮,稱得上漂亮?不過好聽的話總是受用的。“謝啦,”她開心的說:“可是你還是沒有告訴我真正的原因啊。”

  他挑高眉毛說:“當然是為了做給另一個女人看,不然你以為是什麼?”

  “是我認識的女孩嗎?”

  “不,她不是我們圈子裏的人,我們住在同一棟公寓裏,她是那種傳統型的女孩,想要一個朝九晚五的丈夫,但是我沒有辦法配合那種規律,事情就僵在這裏,她不肯退讓,我也不想改變。”

  “那你到底有什麼打算?”

  “等啊,我是一個挺有耐心的男人,除非她絕塵而去,否則我總會等到她回心轉意的,就這麼簡單。”

  “為什麼付出的人一定是她?”莎麗頗驚訝,連克里斯這麼理智的人,在談到彼此協調的問題時,也變得這麼大男人主義?一意要求對方想辦法適應?

  “因為我知道自己做不到啊,”他無可奈何的笑一笑說:“我知道自己有多少能耐啦,小莎,只希望她比我堅強,願意嘗試改變。”

  接下來他們改變了話題,莎麗知道他講的已經夠多的了,送他上機是件溫暖的事,莎麗曾經嘗過半夜或晚上登機,無人來送的孤獨感,所以她樂於扮演送機的角色。

  她到家的時候已經超過十點了,急急忙忙沖個澡準備上床,才把燈關掉,電話就鈴聲大作,莎麗只好再把燈開了,接起話筒。

  “莎麗?你到底瘋到哪裡去了?”雷恩不耐煩的吼過來,像過往一樣使她神經緊張。

  “在飛機場。”她像個機器人一樣回答。

  “去接人?”他的口氣更尖銳了。

  “不,是送人。”她已經恢復過來,迅速回問,“你打電話來幹什麼?”

  “今天下午什麼都沒談妥,你怎麼就走了?”

  她茫茫然的回應,“談妥?談什麼?”

  “我們的婚姻啊。”他譏諷道。

  她突然明白了,連忙向他保證自己不會惹麻煩。“我們離婚應該是挺簡單的,分開太久了嘛,早該離的,七年實在不是一段短短的時間,我們的婚姻早已名存實亡,沒什麼理由不簽字。”

  “你話太多了。”莎麗聽得出他隱含的怒氣。

  怎麼了?自己哪裡說錯了?是他要談的嘛,現在又幹嘛生氣?

  “我不想離婚,”過了一會兒之後他才說:“有個小妻子在身邊,我覺得挺方便的。”

  她笑著倚回床上,塞個枕頭在身後靠著說:“是啊,我看得出來方便的地方,可以把那些得了‘丈夫饑渴症’的女人擋在門外,是不是?可是保持著已婚身分實在是挺愚蠢的,要我找律師還是你找?”

  “你是故意裝傻嗎?”他大叫,“我說我不離婚!”

  莎麗楞了一下,好半天才回應,“雷恩,為什麼?”

  “我說過了,”他仿佛在跟一個白癡說話,“有個妻子我覺得很方便。”

  “你總不能瞞眾人瞞一輩子!”

  “我幹嘛佯裝未婚?除非你急著脫離我,否則我是不想離婚的,保有你是件挺美好的事。”

  莎麗突然生起氣來,他既然不想離婚,打電話過來幹什麼?還說什麼她想離開等等?“你混蛋!雷恩,是寇琳太熱情了?你需要妻子的保護?我告訴你,你想躲 在誰背後都跟我沒關係,反正我想離婚並不需要你的合作,當初是你遺棄我的,七年來不聞不問,我還怕找不到判處我們離婚的法院?”

  “你這麼有把握?”他挑釁的大笑,“試試看啊,我有一大堆朋友,保證離婚比你想像中困難許多,想離的話,你最好有一大筆錢,外帶一大堆時間,然後具備一份牢靠的工作,這一點比較重要,你惹不起老闆,對不對?”

  “我的老闆可以——下地獄去!”她尖叫一聲後把電話掛上,想不到它立刻又響了起來,這回她再也不想客氣,動手將插頭給拔起,他不想離婚還打電話來幹什 麼?如果是為了躲避寇琳的攻勢,那他大可以找別人來合作!其實她私心以為寇琳和他正是天生一對,虛偽做作,對於他酷愛工作的生活態度必然能夠容忍。

  這時她的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有了!她曉得雷恩為什麼堅持不離婚,又為什麼急著逼問她的男伴是誰,因為他是一個獨佔性特強的男人,凡是屬於他的東西,他 是絕不肯輕言放棄的,包括妻子在內,他才不在乎兩人是否相隔千萬裏,反正一日為妻,終生為婦,或許他已經不要她了,但是一想到別人可能想娶她為妻,他就絕 不肯放手,為什麼他不明白她對結婚的看法就跟他一模一樣:一次已經夠多了呀!

  她承認這輩子不會再愛一個男人像當初愛雷恩一樣,而明白所謂的“愛情”之後,要她再投入婚姻陷阱,那無異於大開玩笑。

  要說服他相信她不想再婚是極為困難的,因為他從不明白離開他自由自在的生活有多好。以前兩人離得遠遠,什麼問題也沒有,現在可不同了,一旦他認為兩人還是法律上明文規定的夫妻,那他想做什麼是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莎麗首度強迫自己好好想一想也許要重新找工作的可能性。她喜歡目前這份工作,喜歡經營世界採訪報導的內容,但是雜誌社不只這一家,如果雷恩還不放手,自己就得另謀出路了。

  莎麗坐在電動打字機前,試著打出流暢的句子,但是腦袋正如剛卷上去的白紙條一樣,空空如也,一無所獲。她對於工作一向熱情高漲,寫起稿子來有如行雲流 水,以前從來沒有過像現在一樣的經驗。她怎麼能夠打那些自己看了也會瞌睡的文章?這篇報導實在太乏味了。

  勃隆剛被魁格叫上去,現在回來了。“我要出去,”他宣稱,“慕尼克。”

  莎麗轉過椅子問:“有趣的新聞?”

  “平常的拍賣會而已,發掘不出什麼特殊的,我走了,回頭見。”

  “好啊。”她硬擠出個笑容來。

  勃隆想想不妥又折回來,拍拍她的肩膀說:“怎麼啦,小莎?你悶悶不樂有好幾個禮拜了,身體不舒服?看過醫生沒?”

  “我沒事。”她謝過他的好意,保證自己好好的,等他走了之後,又回到乏味的稿子前。她根本用不著看醫生,什麼藥治得了“無聊”?為什麼她得待在辦公室 裏?魁格知道她在哪一方面的表現最好,從華盛頓回來已經整整三個星期了,一件工作也沒有,每天只坐在這裏打那些別人都做得來的稿子,她已經拚盡全力忍耐; 不過人的忍耐都有極限,魁格不想用她也得有個理由!

  下定決心後她把打字機給關了,朝魁格的辦公室走去,發現他不在之後她乾脆坐下來等,今天非得搞清楚自己為什麼坐冷板凳不可,他們一向是工作上的好搭檔,難道他開始不相信她的工作能力了?

  她等了將近四十分鐘魁格才回來,見到她時臉上掠過一陣複雜,隨即換上平時的鎮靜。“嗨,娃娃,那篇稿子寫得如何?”

  “不好,我寫不下去。”

  他歎口氣坐到辦公桌後,玩著手上的鉛筆道:“我們難免有倦怠的時侯,那篇稿子怎麼了?搞不定?”

  “很無聊,”她坦白的說:“我不曉得你為什麼要把這些垃圾塞給我,所以我來問為什麼?我的工作能力不錯,但是你不讓我做,你想強迫我辭職嗎?雷恩終於決定不用自己的妻子?但是又不好意思炒我魷魚,所以才出此下策,想逼我走路?”

  魁格抓抓頭髮,好半天才面對她歎口氣道:“你難倒我了,不能把事情暫時擺在一邊?”

  “不能!”她大叫,隨即又強迫自己安靜下來,“對不起,我想我知道錯不在你,你總是樂於為我找表現的機會,是雷恩的主意,是不是?”

  “他下令不准你再跑國外的新聞。”魁格坦白相告。

  雖然莎麗早就想過事情可能的真實性,但是話真正講出來,那種感受還是和想像的有一段距離,她坐在椅上,臉色慘白,不准再跑國外新聞!簡直是致命的打 擊,這麼多年來,原本投注在雷恩身上的感情好不容易才轉換成豐富生命的工作熱誠,雖然工作和男人不盡相同,但是她和七年前那個怨婦已經不一樣了,現在的她 是一個成熟、獨立的女性,有能力對抗任何的不公平。

  她喃喃而語,“為什麼?”

  “我不知道為什麼,”魁格說:“聽我說,親愛的,他只是下令你不准再跑國外新聞,但是並沒有說國內其他地方不能跑啊,我們可以找到一些比較有趣的,深 入探討採訪,你說是不是?或許我考慮的方同有錯,但是我純粹為了把週刊辦得更好,你有什麼看法,只要說出來,我一定接受。”

  “無所謂了。”她苦笑道,這樣溫馴的反應真是大出魁格意料之外,果然當她再次抬起頭來,眼中已閃爍著憤怒的光芒,“再想一遍我覺得有關係了,好,如果 你有任務,儘管派給我,要我出差六個禮拜都無妨,因為那可能是防衛我殺雷恩一刀的唯一辦法。這道命令人盡皆知?”

  “應該不是,”魁格否認道:“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是因為我以為自己可以找到別的工作來滿足你的需要,結果不然,怎麼?你為什麼有此一問?”

  “因為我要找雷恩當面問個清楚!”她唇邊浮現勇敢的笑容,準備與高傲的丈夫放手一搏。

  魁梧起先蠻擔心的,後來想想反而信心百倍,眼前的莎麗完全是他最激賞的模樣:自信、活力、勝券在握。“拿出你所有的實力!”他鼓勵道:“我這個部門少不了你。”

  米小姐微笑著接待她,她是以前發行人留下來的秘書,和每個員工都熟,這一點令莎麗最為放心,因為米小姐素行良好,絕不會把她和雷恩單獨會面的事繪聲繪影。

  “嗨,莎麗,我能幫的忙,或者見老闆?”

  “如果他有空的話,我想見他。”

  “當然有空,”米小姐說:“可是他中午和魏小姐約好午餐,所以馬上得走了。”

  “我不會花太多時間的,”莎麗向她保證,“問看看他要不要見我。”

  米小姐用內線電話把莎麗求見的事說了,幾秒鐘後放下聽筒說:“進去吧,他有空,而且心情正好。”

  莎麗忍不住笑開,“謝謝你的情報,不過我不是來要求加薪。”

  她做個深呼吸踏進雷恩的辦公室,小心關上門,以防“吵聲”外泄。雷恩背對著她站在落地窗玻璃前,袖子卷至肘間,袖扣隨便的扔在桌上,等他轉過身來時,她才發現他連領帶都拿掉了,看起來像個記者,反而不像個發行人。

  “哈囉,寶貝,”他的聲音厚實迷人。“這麼久才來?我還以為自己安全了哩。”

  什麼意思?魁格密告她要來,不可能吧?“我不懂,”她冷冰冰的說:“你說我這麼久才來是什麼意思?”

  “說你被限制了,還忍耐了這麼久啊,”她還來不及回避,他已經抓住了她的手肘,莎麗又是渾身一顫,想掙脫又被他握得緊緊的。“那一晚我打電話給你的時 候就想說的,想不到你一把就將電話給掛了,”他依然保持微笑說:“所以我只好等你自己上門來囉。”

  莎麗一向以敏感自豪,現在又覺得自己太敏感了,因為他貼得這麼近,體味悠悠傳來,而且明顯的看到這麼多年以來,他還是沒有改掉不穿內衣的習慣,那濃厚的胸毛隱隱可見,叫人好不自在。

  莎麗費了好大的勁才穩住自己說:“為什麼?你明明知道我是多麼熱愛海外的工作,為什麼要禁我的足?”

  “因為我不再是衝鋒陷陣的從業人員,”他苦澀的口氣讓她迷惑。雷恩放開她的手肘,拉住她的手臂,把她帶到自己身前,他背倚著辦公桌,莎麗自然而然的站在他的兩腿之間。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她的聲音更加不穩,他按摩在她手臂上的手指,更是令莎麗心頭癢癢的。

  “我的意思是:我無法坐視你在危險地區橫衝直撞。”他輕聲細語的解釋,“南美洲、非洲、中東政治都不安,有如巨型的定時炸彈,我不能冒險,放你去送 死;歐洲呢,連歐洲也不安全,綁架、恐怖份子、爆炸事件層出不窮,為了我心靈上的平靜,不得不下令將你撤出海外組,魁格本來不贊成的,一直說你是他手下的 一員大將。寶貝,一想到他把你任意派來派去的,我就想扭斷他的脖子!”

  “魁格是受過訓練的專業人員,”莎麗口氣沙啞的抗議,“我也是,我不是弱女子,雷恩,我受過武器訓練,也學過防身術,絕對照顧得來自己,待在這裏我鐵瘋掉!活像關在牢裏。”

  他笑著玩她的辮子,唇邊浮現若有所失的笑容,“真美,我真想看看親熱時,它們在我枕上散開的樣子。”

  莎麗倒退一步血色盡失,她再怎麼想也想不到他會說出這番話來!雷恩稍微用力,她便跌進他懷中動彈不得。

  碰上他結實的身子,她猛然倒抽一口冷氣,像往常一樣,她的神智開始恍惚,為了保持自製,她想偏過頭去,想不到他及時俯下身來,一下子正覆上她的唇,莎麗抿緊嘴,說什麼都不願退縮。

  “張開你的唇,”他口氣沙啞的要求,“你明明知道我多想吻你,讓我再次感受你靈巧的舌尖。”

  他再次低下頭來,這次她的意志力終於瓦解,隨著他誘人的呻吟,莎麗的手不由自主的環上他的脖子,玲瓏的身子顫抖得叫人心疼,雙唇火熱,舌尖甜蜜,他明明知道他能引起多大的風暴!

  每次都是這樣,從他們相見的第一吻開始,到分別前的最後一次歡愛為止,他總是處於主宰的地位,而她也總是沒有招架之力。雖然在他之後她沒有過其他的愛 人,但是憑直覺也知道不可能再有比他更熱情的男人,至少其他的男人不可能引發她那麼狂烈的激情,經過那麼多事,經過那麼多年,她的身子還是不肯聽心靈的使 喚,只要他一引導,她就只有暈頭轉向的份。

  等他抬起頭來,她已經軟弱到必須趴伏在他的身上,雷恩眼中閃爍著勝利的光芒,一手把住她的下巴,一手環住纖腰,不停的吻她的面頰和雙唇。

  “唔,”他喉中發出呻吟,“什麼都沒變,你依然是枚小炸彈。”

  他的話像一盆冷水,一下子將她淋回現實,使莎麗拚命掙扎,是的,她依然像枚小炸彈,而這枚小炸彈差點將她炸得屍骨無存,尊嚴盡失,如果她任憑雷恩運用性感,讓她忘掉來此的真正理由,豈不成了天字第一號大傻瓜?

  “雷恩——不要!”她擺動頭躲避他如細雨紛飛的吻,“放開我,我來是為了跟你說——”

  “我們不是說好了,”他的聲音更沙啞更低沉,表示他根本不想停止行動。“我寧可現在就與你歡愛,我們分開已有七年,但是並沒有讓我忘掉我們之間的甜蜜。”

  “是嗎?我已經忘掉了!”她撒謊的躲開他另一個吻。“不要再玩了!我對工作是很認真的,不能因為你認為女人無能就投降。”

  他停止親吻的動作,但是口氣頗為不耐煩。“好吧,我們談你的工作,談完之後就別再提起,知道嗎?我沒有說女人無能照顧自己,我只是說不準你冒險,因為我會受不了。”

  “你何必關心?”莎麗詫異的問,“你離去之後就沒有過問我的死活,現在又何必在乎?”

  他突然放手,害她後退好幾步,有距離很好,但是雷恩的口氣卻叫她心寒。“我的心意已決,你不准再跑國外新聞,永遠不准!”

  她瞪著他,胃部糾結成一團,永遠不准?他還不如叫她永遠絕食,那樣更簡單一些,怎麼能憑一句話就扼殺了她多年來的興趣?“你這麼恨我?”她喃喃問道,黑眸中儘是傷痛,“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事,你必須這樣罰我?”

  “我當然不恨你,”他不耐煩的否定,“我是想保護你,你是我的妻子,我不想看到你受傷害。”

  “胡說!”她捏緊拳頭叫,“你曉不曉得呆坐辦公室比出任務還可怕?我像半個死人一樣,望著打字機寫不出一個字來,簡直要把人逼瘋。還有別再說我是你的 老婆,只不過是一年同床共枕的日子而已,然後你走你的獨木橋,我就過我的陽關道了,不跟你在一起我快樂多了,我算不上好妻子,你也算不上是好丈夫!”她差 點克制不住揍他一拳的欲望,好久好久以來,她一向以善於自製為榮的,誰曉得會有今天?

  “不管好不好,你事實上是我的妻子,以後也是。”他的話像石頭一般猛往她身上砸。“是我的妻子就不准出海外任務!”

  “你何不一槍打死我?”她生氣的質問,“那還比坐辦公室仁慈一些,雷恩,你真好,我甚至不曉得你當初為什麼娶我!”

  她的心情陷入空前的沮喪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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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娶你是因為可憐你。”他坦白以告,簡單的敍述像一把利刃刺中她的心。

  “你……你可憐我?”天啊!簡直是天大的侮辱。

  “你那麼孤單,那麼弱小,”他平鋪直述,完全沒有考慮到這些話的殺傷力。“又那麼需要關愛,我問自己:有何不同!我已經二十八歲了,該結婚了,況且……”

  “對,”她走到窗旁,不想看他嘲謔的表情,他玩笑的眼神。“況且有一大堆女人等著嫁你,你需要一面擋箭牌!”

  他非常滿意她的暴怒,走到她身後,近得一呼氣就撩起她的髮絲。“不對,寶貝,況且我一碰到你,你就熱情如火,平時你沈靜如水,但在閨房中卻有如一頭小野貓,任憑鐵石心腸也只有融化的份。”

  “我知道你喜歡看我的笑話!”她羞紅了面頰。

  “才不,我從來沒有笑過你,”他的聲音突然轉為低柔,“我們之間的愛太美好了,沒有人趕得上你,你或許改變了不少,但是回應的熱情卻絲毫未變。”

  她尖著嗓子說:“算了,那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我不這樣想,至少表示我又找回妻子了,我要你回我的身邊來,莎麗。”

  她詫異的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你開玩笑!”她的聲音顫抖,“不可能的事!”

  “我不覺得不可能,”他拉她入懷,將臉埋入她的髮中,用誘惑的聲音說:“我不會再放你走了。”她想抽開身子,但是他偏偏不放手。

  “我以為你很快就會打電話給我,想不到你如此倔強。”他盯住她說:“你一直沒打電話來,我又有事業在身,根本走不開,七年不短,我們自然比過去成熟,你為什麼還要玩遊戲?”

  “少荒唐了!”他憑什麼再控制她?為什麼不認清事實?“沒有用的,雷恩,我們現在根本南轅北轍,叫我再待在屋裏卻沒有事可做怎麼受得了?我有太多事要做,一刻也停不下來,我喜歡旅行,再也不要局限在家裏。”

  “根據我所簽署的合約,以後我還有出遠門的機會,你可以辭掉工作,跟我出去旅遊啊。”她渾身一顫,仿佛他剛往她身上扔了一條蛇。

  “辭掉工作?”她倒抽一口冷氣,“雷恩,你瘋了?我不要再把一輩子花在你的身上,現在這一份職業對我來說已經不只是一份工作,更是一份事業,如果你實在想跟我在一起,你可以辭掉工作。”

  “我做的事比你多,”他辯道:“叫我辭掉工作是笨主意,再說週刊社是我的。”

  “叫我們兩個人在一起生活才是餿主意,”她反駁道:“為什麼不乾脆離婚呢?我不會要求贍養費,我喜歡自給自足——”

  “不,”他一口打斷她說:“不管怎麼樣都不准離婚,不—准—離—婚。”

  “好,或許要離婚沒那麼容易,”她面對事實的說:“但是我不一定要在你手下討生活吧?到處有報社、雜誌社、週刊社,只要我把工作做好,還怕找不到地方待?”

  “是嗎?如我先前所說,我有一大堆朋友,只要我把話放出去,你往後就別想幹記者了,或許你可以在餐館裏端盤子,或者開計程車也行,至於這個行業嘛,我勸你可以趁早死心。”他眯細眼睛得意的說:“同時你還是我的妻子,我不會讓你忘掉這一點的。”

  莎麗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我會找到願意公正處理的法庭的,他們會判處你遠離我!”其實她知道雷恩是有能力為所欲為。

  “施加一點壓力,法庭要發通告就沒有那麼容易了。”他很享受在她身上造成的影響力,“再過一些時候,也許你又會喜歡整天黏著我,如果我沒有記錯,你過 去最常抱怨的就是我陪你的時間太少,讓我們從頭來過,好不好?”他軟言軟語的哄道:“你想要小孩對不對?我們就養小孩,你要幾個都可以,事實上我很樂意現 在就開始進行,你意下如何?”

  莎麗更生氣了,他居然想要她生孩子,禽獸!“我有過孩子了,謝謝你!”她以為自己已經不傷心了,經他提起她才知道傷痕猶在,悲從中來,淚水就湧上眼 眶。“如果我記得沒錯,雷先生,不要他的人是你!我自己懷他,自己生他,而且自己埋他,我不需要你,更不需要你任何東西!”

  “我才不在乎你需不需要,”他一字一句的說:“我會讓你需要我的,那樣就夠了,你想要發脾氣儘管發,但是我們兩個都心知肚明,一旦我要你的話,你是絕 對跑不掉的。投降吧,莎麗,你是我的,我絕不會放你走,這一回我是真的下定決心定下來了,你是我老婆,多生幾個小孩也無所謂。”

  她掙扎了半天才冒出話來,“不!我什麼都不要,不要你,也不要你的小孩,這份榮耀讓給別人吧,我想寇琳一定樂於取代,現在她不是在等你?我不耽擱了。”

  他狂熱的笑聲緊追在她身後,害米小姐瞪大了眼睛看她,莎麗一句話也不說就把門給用力甩上,最可惡的是她根本無力招架,雷恩是她的老闆,大可一手抹殺她珍惜的事業,連眉頭也不必皺一下。

  她奔回辦公室跌坐在椅上,全身抖個不停,為什麼他要逼她至此?他不是認真的吧?會嗎?他的熱吻讓她面頰發熱、血脈賁張,“那個”確實沒有改變!他要的 就是這種關係嗎?再加上她對他男性自尊產生的挑戰?她曾經是他的,所以他無法忍受她不要他的事實?

  問題是現在連她自己都不曉得要不要他了,和他親熱是一場美夢,莎麗允許自己作一下子的白日夢:睡在他身旁,與他歡愛,回到以往的生活模式……幹什麼? 他已經禁她的足了,萬一讓她懷孕呢?她是渴望孩子,但是瞭解雷恩後,她還是不要心存幻想比較好,如果有孕在身,雷恩又可以到處去玩、到處去花,現在他就不 忠實了,往後會改?有孕在身後,他對她會產生厭倦,而她有什麼收穫呢?除了挺個大肚子之外,還得丟掉工作,記者這種行業日新月異,稍一懈怠便全盤脫節,日 後想再回來難上加難。

  重回雷恩身旁的念頭嚇壞她,如果有選擇餘地,她寧可保有工作,至少工作不會像雷恩一樣背棄她,做起來更是樂在其中,知道獨立的可貴之後她是不會輕易放棄了。

  莎麗的原則一向是少想多做,偏偏這一次動彈不得,除非她搬走,換新名字另起爐灶,否則雷恩有的是辦法封殺她的努力,想到這一點她精神一振,雖然困難, 不過並非全然不可行,對不對?難道連這一點事她都應付不來?現在這份工作她當然捨不得放棄,但是必要時只好另外再找,遠離雷恩是當務之急。

  距離午餐還有一點時間,不過雷恩一向是個快手,自己若要行動就得快。

  莎麗叫了輛計程車直奔銀行,她不知道雷恩是否有辦法凍結她的存款,不過把多年來的積蓄好幾千元揣在懷裏總是安全一些,雷恩得面對事實,她已經不再是當年無依無靠的弱女子了。

  肚子實在不怎麼餓,但是早上那場“戰爭”耗損了不少熱量,她得補充一下,遂進入公司旁的小餐館,忽然從白花花的太陽光下走進屋裏,眼睛一下子適應不過 來,等恢復正常,拿起三明治正想開動時,克里斯已經來到眼前,莎麗這才想到他們許久未見了,他從佛羅里達州回來,這還是頭一次跟她碰面,皮膚黑了不少。

  “邁阿密的陽光挺適合你的,”她說:“最近如何?”

  他聳聳肩做個鬼臉,“指那件事的話,依然僵持當中,你呢?娃娃,聽說你被禁足了?”

  “沒錯,”莎麗皺起眉頭承認。“老闆的命令。”

  “雷恩本人下令?老天,你做了什麼?”

  “不是做了什麼,是我本人的關係,他認為海外工作對我來說太危險了。”

  克里斯不相信的吹聲口哨。“算了吧,雷恩自己就是記者,怎麼會用如此愚蠢的理由禁你的足?說實話,小莎,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發現上回在咖啡店裏他猛盯住你。”

  “噢,我是說真的,他確實認為海外工作對我來說太危險,”她重複道:“不過那是原因之一罷了;他把我列入私人收藏品當中,你懂我的意思吧?可惜我的意見和他不同。”

  克里斯的口哨聲更響了。“大老闆親自追你,噢!如果他覺得你迷人,我深表同意,唯一不同的是:我沒有實力威脅你。”

  莎麗忍不住爆笑出來,這個克里斯,最愛開玩笑,看他開心的樣子,還故意裝出一本正經的神情。

  結帳之後他們一起走回公司,克里斯環住她的腰,兩人邊走邊聊,樂不可支,未料一踏進大門就看到正在等電梯的雷恩,他當然也看到他們了,還有克里斯的那只手!

  “喔!噢,麻煩來了!”克里斯咧嘴一笑,在雷恩踏進電梯之前還故意擁抱她一下,再親親莎麗的額頭;門關上之前一瞬間,莎麗看到了雷恩活像要殺人的神情。

  “你這個笨蛋,”莎麗想笑又關心地朝克里斯說。雷恩生起氣來是很可怕的,他夠強夠凶,而且受過專業訓練,在體面的三件頭西裝下,他是一個半野人,具備傷害克里斯的能力。“你想惹禍上身嗎?雷恩生起氣來很可怕的!”

  “我不要他把你當做理所當然的戰利品,”克里斯慵慵懶懶的解釋,“要讓他明白追求你的人不只一個,對不對?需要我效勞的時候不必客氣,你幫過我的忙啊,我至少該回報一下,是不是?”

  莎麗深吸一口氣,這主意挺誘人的,讓雷恩以為她正與克里斯陷入熱戀中,可是表演太過逼真,又怕雷恩會傷害克里斯。

  “謝謝你,克里斯,我寧願你保有一張完整的臉,惹惱雷恩不好玩的;不過偶爾可能要借用你的名字來當煙幕,可以嗎?”

  “沒問題,”他認真的說:“為什麼你要躲他?他是男人欽羨、女人渴望的目標啊!”

  “在他買下雜誌之前,我就認識他了,”莎麗不想說太多,“他想恢復從前的關係,但是我不肯,事情就這麼簡單。”

  “還有一大堆你不願意詳述的內情,是不是?”克里斯近乎自言自語的笑著離去。

  莎麗回到辦公室之後就開始等雷恩的召喚,但是電話一直沒響,最後她終於明白他是故意吊她胃口,要她一顆心七下八下的,哼!等著瞧。

  她心懷一口怒氣把乏味的稿子撇到一旁,卷上一張白紙,雷恩要打鬼主意是他自己的事,她用不著配合。莎麗開始草述自己的回憶錄,這是她的業餘活動,隨寫隨記,到老的時候就有一大本好看,用不著費力去想了。

  靈感又回到血管內,她的手指如蝶翼般在鍵盤上飛舞,好幾個星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頭腦又靈活過來,整個人都鮮活起來,輕鬆極了。

  她突然停手,看著自己完成的手稿,為什麼要打成流水帳式的回憶錄?何不整理成一本小說?她一直想寫書,可是一直沒有時間,現在她有時間了,而且可以用雷恩的器材、雷恩花薪水買來的時間寫書,天啊!世界上還有比這個更好玩的嗎?

  她熱切的卷上一張新紙,靜坐好幾分鐘,第一個問題是:書中女主角該用什麼名字?總不能留個空白日後再填吧?有名字才能塑造個性,這和寫新聞稿完全不同,比想像中困難多了。

  說是困難,下班時她已經打好八頁,要不是大家都走了,她還想留下來打呢,真是意猶未盡。

  她很少持續專注一件事達如此久的時間,直到上床時,故事情節猶在腦中回蕩,這份文稿幾乎和搶新聞一樣刺激,讓她差點忽略時光飛逝,也有了好幾個星期以來難得香甜的一覺。

  接下來一個禮拜她全心全力在這份稿子上,每晚工作至深夜,夢中猶不忘構思情節的推動,雷恩一直沒有打電話來,她也只在空閒時想他一下,既然他不動,她也只有以不變應萬變了,而且以寇琳出入頻繁的次數來看,雷恩對這件事顯然也不急。

  有天下午她正想走時,鈴聲大作,勃隆還沒有回來,她只好把電話接了,雷恩冷硬的聲音傳來,“上來,莎麗,我們有問題。”

  她瞪著話筒想不起來“問題”在哪裡,是他們之間有問題?那倒是;還是週刊有了問題?非得她出面解決不了?雷恩不得不拉下臉來?她一邊想一邊朝他的辦公室走。

  米小姐做個緊急的手勢。“他們在裏頭等你!”

  莎麗一走進去就看到魁格走來走去,而雷恩把腳翹到辦公桌上,神情雖然悠閒,眼神卻絕不輕鬆。

  魁格轉過身來,下巴繃得緊緊,每次他不高興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莎麗大吃一驚。

  她沒時間和雷恩打招呼了,直接問魁格,“出了什麼事?是不是有人受傷?”兩年前一個同事在南美洲出任務時殉職,雖然危險是外勤記者隨時會碰上的,可是莎麗從來沒有為自己擔過心,倒是同事們出狀況,總令她難過老半天。

  “沒有,沒有人受傷。”她臉上的憂戚讓魁格想起她唯一一次的失態,就是他告訴她海迪被殺的時候。

  她鬆口氣跌進椅子裏,這才發現雷恩面色凝重,兩眼隱含怒火。

  她大惑不解的又問魁格說:“那到底有什麼事?”

  “沙耶梅的慈善舞會下星期就要舉行了。”魁格走過來坐到她身旁。

  “我知道啊,”她瞥雷恩一眼,乾啞著說:“你派誰頂替我去?”

  “安迪和老金,”魁格輕哼道:“但是狄蕊娜卻拒絕別人訪談,該死的!”他往扶手上一捶。“都談妥了,她現在才來說不要!”

  “蕊娜不像是出爾反爾的人啊,”莎麗替她辯解道:“一定有某種理由,否則她不會那樣的。”

  “當然有理由,”雷恩慢條斯裏的說:“除了你之外,她不接受任何人的訪問。為什麼非你不可?你和她有特殊的交情?”

  莎麗咧嘴一笑,暗中祈禱的夢想終於實現了,蕊娜讓雷恩為難,而他顯然不喜歡這種情況。

  “是啊,她是我的朋友。”或許雷恩會想不通她怎麼和那位前任模特兒攀上交情的,不過他什麼都沒問。重要的是:狄蕊娜現在是沙耶梅的要人之妻,將主持慈善舞會,她想挑選哪個記者,別人無權干涉。

  “跟她談一談,想辦法說服她接受老金的訪問,”雷恩命令道:“不然就在電話中做採訪。”那滿足的口氣表示他以為自己已經想出了解決之道。

  莎麗只得按捺住怒火,不疾不徐的回答,“如果你身為財政部長的妻子,想自己挑選採訪的記者也不行嗎?”

  “莎麗,”雷恩的口氣冷冽,“我命令你做電話採訪。”

  “行不通的!”她瞪大眼睛說:“如果想通電話,蕊娜隨時可以找我,她要的是見面,不管你准不准,反正我有舞會的請帖,去定了!”本來她就計畫好自己花錢到沙耶梅去的,不跟他爭下去的話,她實在害怕自己會爆笑。

  “不准,”雷恩的聲音依然低沉,“我說過你不准再出海外任務,我是認真的,不准你去。”

  魁格首先忍不住站起來說:“她是我旗下最好的記者,你是在浪費人才!”

  “我不是浪費她,”雷恩將腳放下來,臉上掠過莎麗明白的狠厲神情。“我告訴過你了,魁格,只要有一絲危險,她都不准去,包括這次該死的油田舞會,知不知道?”

  “你沒有眼睛嗎?”魁格大膽反駁,“她已經具備應付任何危險的能力,該死的!說危險哪裡沒有危險呢?紐約市到處有危險。”

  莎麗夾在兩個生氣的大男人中,力持鎮靜面對雷恩說:“如果蕊娜堅持不受訪,那你必定一無所獲,”她把話題扯回來,眼中閃爍著勝利的光芒。“要嘛就派我去,不然就什麼都沒有,如何?你到底要不要新聞?”

  他繃緊臉對魁格說,“請你出去。”然後把眼光調回她的臉上,“我的回答依然是‘不准’。”

  “隨便你。”她急急忙忙離開辦公室,走出去之後開始笑個不停。

  隔天一早才到辦公室便接到“向老闆報到”的指示,莎麗倒不覺得意外,她故意拖延好一會兒,讓他嘗嘗被吊胃口的滋味,然後仔細收起嘲謔、勝利的表情,到他辦公室去報到。

  本來以為會看到地一臉的沮喪,想不到竟是一臉得色,讓她心中掠過一陣不安。

  “我已經找到解決的辦法了。”他湊過來想摸她的頭髮。

  莎麗手一伸就拂開他,“我要把頭髮給剪了,說不定可以避開你的魔爪。”

  “別剪,”他建議,“剪了保證你後悔。”

  “我想剪就剪,干你什麼事。”

  “現在不跟你爭這個,不過我先警告你,不准剪,否前後果自行負責。”威脅之後他立刻改變話題,“你不想聽聽我的解決辦法?”

  “不想,既然是你喜歡的,一定是我討厭的。”其實她好奇個半死,真想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是我就不會如此武斷,”他說:“你也會喜歡的,你可以到沙耶梅去了,親愛的。”

  他頓一下,欣賞她眼中綻放的狂喜,然後才拋下炸彈,“我跟你一起去。”

  莎麗倒抽一口冷氣瞪著他,腦中轉過一大堆罵人的話,最後擠出來的竟是,“你不能那麼做!”軟弱得不似抗議。

  “我當然能,”他的笑容令她心寒。“週刊社是我的,我本身又是記者,再說我身為你的丈夫,負有保護你的責任,會是陪你一起去沙耶梅的完美理由。”

  “但是我不要你去,我不需要你!”

  “可憐的小寶貝,”他裝腔做勢同情道,又改為正常口氣說:“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方案,你要去,我就一起去,只有這樣才能保障你的安全。”

  “我既不是孩子,更不是白癡,我可以照顧自己。”

  “說是這麼說啦,但是你動搖不了我的心意,如果我搞亂了你的計畫,對不起,不過我不會改變主意的。你是不是想帶男朋友一起去?他什麼名字啊?那個攝影師?”

  他略帶威脅的口氣令她汗毛豎立,原來他沒有忘掉電梯前那一幕。“別把克里斯扯進來!他只是個好朋友。”

  “猜得到,他陪你到過華盛頓,對不對?”雷恩咬牙切齒的,突然捉住她的手腕,將她一把扯過來。“你那天到飛機場去送的人也是他,對不對?”

  “是,就是他。”他的記憶力叫她吃驚,想把手抽回來又抽不動。

  “我還有另一件事要警告你,”他咆哮道:“你還是我的妻子,我絕無法忍受你床上有另一個男人,不管我們分開多久,要是讓我捉到的話,保證揍得他滿地找 牙,連你也不放過,你想要這樣嗎?你真的要逼我證明我有多想要你?”他也不等回答就俯下身去緊緊吻住她,強迫她開口,接受舌尖的侵擾。

  那熟悉的接觸填滿了多年來的隔閡,莎麗禁不住擁住他的肩膀,像是回到了初吻時刻,她整個人都融化了,世界悄然隱退了,但是殘存的理智並沒有失去功能, 他對她並不真心,只是想誘她上床而已。說來也真奇怪,這些年來再沒有人像雷恩一樣,那麼輕易就挑起她的情欲,不過她也一直沒再遇上如雷恩這般強悍、這般勇 敢的男人。

  但是這份吸引力只是單方面的,想到這一點她就心痛,拚命抽開身子,他在她唇邊呻吟道:“莎麗,回我公寓去,好嗎?我們不能在這個地方親熱,太容易受干擾了。”

  他的聲音低沉迷人,叫人禁不住渾身輕顫。

  “放開我,”她用力推他,知道現在再不阻止,待會兒就阻止不了了。短暫的婚姻讓她明白他們兩個在閨房中的配合是天衣無縫的,到現在還是忘不了之中的甜蜜,她知道他哪裡敏感,知道他哪裡細膩,但是他們之間已經結束了呀!

  “不,”他一口否絕她的要求,“我說過我再也不會放你走了。”

  她掙扎出他的懷抱,突然又為了他沒有堅持而若有所失。“你非放手不可,因為我已經不要你了。”

  “我剛剛才證明你撒謊!”他仰頭大笑。

  “我說的不是那方面的吸引力!”她漲紅臉道:“我不想再跟你一起生活,不要再當你的妻子;因為你是老闆,我沒有辦法阻止你跟我一起出外,但是我不必陪你睡覺!你休想!”

  “是嗎?”他喃喃而語,“你是我的妻子,我要你回我的身邊來,在法律上完全站得住腳。”

  他堅決的口氣,冷硬的眼神讓她後退數步,絕望之餘她捉住克里斯的名字便衝口而出:“聽我說,雷恩,你是個成年人了,對於我另有情人一定會諒解,克里斯對我來說就很特別——”

  他的肌肉繃緊,嚇得莎麗不曉得自己正在講什麼,他把她的手腕捏得死緊,痛死了。“我已經把可能的後果告訴你了,你自己心裏明白。”

  “講點道理好不好?”她想要把發疼的手抽回來,“看在老天的份上,我也沒有管你和寇琳的關係啊!”

  他臉上的表情好奇怪,“是沒有,對不對?”

  他看她的樣子活像她是一顆定時炸彈。“我從不期望你這幾年過得像和尚一樣,也不認為自己有干涉的權利。”

  這番話是想安撫他的,未料他更生氣了。“我不像你這麼摩登,心胸這麼開放,”他的唇抿成一線,幾乎不動,“反正我不容許別的男人碰你就是了!”

  “你未免太大男人主義了,”她扭扭手叫,“住手雷恩,你弄痛我了!”

  他遽然放手,莎麗手撫著痛處,委屈得很,看他一言不發,只是盯著她瞧,莎麗覺得最安全的做法便是——走為上策,一旦他失去理智,誰曉得他會做出什麼行為來?

  她才挨到門口他就立刻閃過來,正擋在門前。“不要抵抗我,”他的聲音依然低沉,“你毫無勝算,再說我也不想傷害你,你是我的,莎麗。”

  莎麗在恐懼邊緣上戰慄,以前應付過任何情緒的雷恩,但從來不像今日這般狂野,彷佛她再掙扎,他便要把她一口吞進肚裏的樣子。“我得回去工作了。”

  “你為我工作,我說可以了你才能走。”他的眼光淩厲,莎麗頓覺全身無力,羊入虎口時是不是也有同樣的心情?

  在絕望之中,她只好往腦中搜尋話題,即使面對自己的丈夫,她也不能容忍自己軟弱。“不要逼我,”她力持平靜的說:“如果你還保有一半的風度,就該接受我的意願,雷恩,你明明知道我不願意啊!”

  “等一下你就會願意了。”他還是那副德性。

  “不要把過去和現在混在一起,雷恩,我把你當天當地的日子早過去了。”

  “很好,”他譏剌道:“我也不想當偶像,不過你也別把我逼成流氓,知不知道?”

  莎麗鬆了一口氣,危險已經過去了,至少目前已經沒有危險,她也沒那個膽再去提沙耶梅之行。“我真的該回去工作了。”

  他想了好一會兒終於說:“好吧,”退到一旁後又不甘心的加上一句,“不過事情還沒有全部結束,寶貝,等你到沙耶梅後,我會寸步不離的盯住你。”

  莎麗幾乎是落荒而逃的奔回自己的座位,心緒亂成一團,什麼也寫不出來了。

  曾有一度,如果他說要留下來,說要生兒育女,她必定會有欣喜若狂的反應,但是那已經是久遠的故事,而且她已經成為另一個人了,為什麼他不能接受這一點呢?為什麼堅持要保有這段婚姻?

  她無法想像他的脾氣是出於妒意,應該是佔有性吧?妒意緣於在乎,而她明白雷恩根本沒有愛過她,新婚時也沒有,他們唯一的牽連就是歡愛的渴求,現在他想恢復的正是這種關係,問題是她已下定決心絕不屈服了。

  比起以前那個沉默害羞的小妻子,現在成功記者的身分自然顯眼許多,更能加添他的光采,帶出去也更體面了,以前的她根本不夠炫耀的資格,就因為這一點, 他才在多年的忽略之後突然產生興趣?莎麗正想大發脾氣又立刻發現矛盾之處,如果他想大事炫耀,為什麼又要禁她的足?盡可以派她出去大出風頭啊!

  她不明白他,從來沒有瞭解過,為什麼他不乾脆放手,讓她平靜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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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莎麗帶著發脹的腦袋和紛亂的思緒回家,泡個熱水澡,想要輕鬆一點,便套上粉紅色寬鬆睡袍,提著打字機到房間裏去。

  現在還早,才七點多,門鈴響時她把打字機蓋上,反射性的走到門前,忽然想到來人可能是雷恩,遂不敢倉促開門。“誰啊?”

  “魏寇琳。”莎麗詫異的挑高眉毛,慢慢將門拉開。

  “請進,”她想到自己身上的衣服,連忙說:“對不起,我的樣子這麼邋遢,沒想到有客人會來。”

  “沒關係,這樣子才真實嘛。”寇琳以模特兒的架勢走進來,黃色絲質禮服和她金黃色頭髮相互輝映。“雷恩今晚邀我去看歌劇,所以我知道他不會在這裏。”

  莎麗在心底叫:啊哈!她是來看情敵的?“不只是今晚,其他晚上他也都不會在此出現。”眼見紅暈染上寇琳的粉頰,她覺得更好玩了。

  “用不著對我掩飾,”她活像要掉淚的樣子,“雷恩自己都承認了。”

  “什麼?”莎麗詫異的提高聲音,雷恩決定四處宣傳他們夫妻的關係?以為如此一來自己就會屈服?

  “我明白雷恩一旦追求起來,那種魅力如何強大,要抗拒又是多麼的困難,”寇琳說:“相信我,我真的明白!可是你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會受傷害的;他也有 過其他的女人,不過最後總是回我的懷抱來,這一次也不會例外,所以我想在你越陷越深之前,先警告你一下。”

  “謝謝你的好意,”莎麗實在忍不住笑意,看寇琳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這下子她更想笑,丈夫的情婦居然來警告自己,叫她對他不要動真感情!“可是你實在沒什麼好擔心的,我根本沒有興趣鬧花邊新聞,你能把雷恩拉開的話,我會感激不盡的。”

  “樂意之至!”寇琳再瞥莎麗一眼,坦白的說:“不過我們初見時,我就曉得他對你有興趣了,而且絕不會輕言放棄,不然為什麼要跟你一起到沙耶梅?如果我 是你,如果你真的不想鬧花新聞,到沙耶梅後我會更加小心,因為依雷恩的習慣,他是絕不會訂兩個房間的!”

  “我知道,”莎麗咯咯笑說:“我早就想到了,所以我已經找好住處,約好朋友在一起。”她沒有說自己將住進宮中,而所謂的“朋友”正是蕊娜。

  寇琳終於放鬆表情笑道:“或許我根本是庸人自擾,你有能力照顧自己的,一定是辮子作祟,讓我以為你年紀還小,沒辦法應付這種事。”

  “大概吧,”莎麗不敢說這一切或許都因為寇琳不夠成熟的關係。

  “你讓我好安心,我得走了,雷恩半小時後要去接我,我最好立刻趕回去。”

  莎麗點頭稱是,隨即幫她開門,覺得自己活像個幫皇后開門的小女傭,關上門後她還是覺得好笑,問題是寇琳幹嘛把他捉的死死,而雷恩又為什麼要長得那麼帥,那麼吸引人?

  如果找出自己抗拒不了他的原因,或許就能找出對抗的辦法,但是想來想去,就是想不出一個具體的東西來,總之他渾身上下都迷人,連那些惹她生氣的地方都獨具魅力,他是男人中的男人,是她唯一心動的……

  瞭解了這一點竟使她汗涔涔,但是事實就是事實,她還深愛著雷恩,她一直沒有停止過愛他的心。當雷恩離開時,她曾經強迫自己忘了這份愛,但是想要捨棄無異於挖心剖腹,那份愛一直隱藏在她心中,如今終於顯現出來了。

  莎麗坐在那裏瞪住打字機,遏止不了沿面而下的淚水,相愛是一回事,相處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已經不再是那個怯生生的小女孩,和雷恩的結合從頭到尾就是個錯誤,那個時候的她真把雷恩當做宇宙的中心,只要他開口,叫她上刀山下油鍋,她都是願意的。

  但是他沒有跟她溝通,沒有要求她改變,只是毅然決然的走出她的生命。他何時在乎過她的感受?他太自以為是,太有自信,太霸道了,完全以自我為中心,根本不想想她的感覺和意見,以前如此,現在仍然相同。

  他現在不就是在重施故技?她要求的都不算數,看看他一手抹殺她事業的樣子,還要求她重過夫妻生活,她的計畫呢?她的夢想哩?

  連做幾個深呼吸後,莎麗強迫自己好好思量,如果回到雷恩的身邊,自己還剩下什麼?答案很簡單:她有雷恩,時間長短依雷恩的興趣而定,或許根本無法擁有 全部的雷恩,他身邊還有寇琳,除了親密關係之外,他沒有允諾任何事。所以一旦決定回去,除了親密的結合之外,她可以說是一無所獲。

  以他的角度來看,複合他又能得到什麼?閃進腦中的第一件事還是親密關係,那種強烈的吸引是雙方面的,實在不幸,也因此使他變得蠻不講理。如果寇琳一意 逼他結束他和自己的交往的話,他還有可能離開寇琳,問題是從剛才寇琳的言談看來,她是絕不會輕言分離的,那麼雷恩就能一直保持有兩個女人的生活?

  莎麗甩甩頭,討厭,她不喜歡這種關係,可是雷恩是一個為所欲為的大男人,他會肯改變自己的作為?所以問題還是問題。她要他做的,是他根本做不到的,雷恩永遠成不了她心目中的“正常丈夫”,他連溝通都不願意啊!

  所以想要在一起,做改變的必然是自己囉?她曾經是他的,現在他不計一切代價也要把她再拉回身旁,即使毀掉她的事業亦在所不惜。

  莎麗想得越多越覺得不能回他的身邊去,殘存的尊嚴是她唯一的武器,雷恩當然會極盡能事的安撫她、勸慰她,可是一旦失去興趣了,他又會絕塵而去,那時自己怎麼辦?再來一次她非死不可。

  不,她絕不回去,她要照自己的計畫行事、過日子,如果這樣就得離開雷恩,那就離開吧。真奇怪,她那麼那麼的愛他,卻又得與他分手,不過莎麗明白這是唯一的辦法,再讓他掌握自己的話,她的尊嚴、自信、努力都將蕩然無存。

  不要猶豫了,她已經挑選了道路,雷恩並不包括在其中,或許再不會遇到像雷恩這麼令人心悸的男人。但是如果這是獨立自主的代價,她也只好照付。

  等沙耶悔之行結束後。她便遞辭呈離開這裏,雷恩亦步亦趨。自己一定要在來得及之前快速脫離!

  到沙耶梅去的前一晚莎麗早早就上床了,希望在長程旅行的前一晚可以睡個好覺,因為每次搭飛機她都沒有辦法休息,可是今晚又如同往常一樣。翻來覆去就是 睡不著,而且一想到明天的旅遊伴侶是雷恩,她的胃部就糾結成一團,那種感覺就像跟頭漂亮的老虎關在一起一樣,既想摸它嘛,又怕被它狠狠咬下一口!

  她輾轉反側,聽到門鈴聲時彈跳起來,反而有鬆口氣的感受,有事總比沒事做好吧?

  “誰啊?”

  “克里斯。”那悶悶的聲音讓莎麗的眉心糾結成一團,他來這裏幹什麼?克里斯最近常常出差,莎麗猜十之八九是雷恩搞的鬼,不過昨天他早早就回公司,他們還有空聊一會兒,那時候的他看起來容光煥發,不像會發出這麼沮喪聲音的人啊。

  莎麗立刻抽掉三、四道鎖把門拉開,倚在門框上的克里斯挺直身子,陰沈的眼光默默瞅著她。

  “發生了什麼事?”偏偏克里斯還是那副抑鬱的模樣,讓莎麗更急了。

  她做個深呼吸,抑止不了心底的寒意,是不是又有同仁殉職了?她第一個總是想到這件事,是她最深最深的恐懼,莎麗捏起拳頭壓低聲音問,“什麼事?克里斯?”

  “我不知道會這麼痛苦,”他呻吟道,“噢,莎麗,我真的不知道。”

  “是誰?”她一把抓住他問,“克里斯,你再不說是誰死了,我——”

  他搖搖頭,像是突然明白她想到哪裡去了。“沒有,”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沒有人死掉或受傷,除非你把我算進去,那就真的有個死人,莎麗。”

  莎麗一下子都明白了,她把克里斯帶進屋裏,將門輕輕關上。克里斯正與一個女人陷入熱戀中,那個女人渴望的東西和她當初要的一模一樣:一個每天正常上下 班的丈夫,可以陪著孩子一起長大的好爸爸。由克里斯現在這個樣子看來,那個女人顯然無法忍受他隨時可能成為最後一次的工作模式,沒錯,有些任務完全沒有危 險性,但是比較起其他行業來,記者生涯的風險究竟高過其他,她以前也受不了那種日夜憂心的生活狀態,只有在割斷與雷恩的關係之後,她才恢復了正常的生命功 能,不然連怎麼過日子都不曉得了。

  “我能幫你什麼忙?”她相當同情的問,“告訴我要怎麼幫你?”

  “告訴我一切都會好轉,”他語音破碎的懇求,“莎麗,抱住我,求求你抱住我!”

  莎麗驚駭的發現他面色慘白,連忙用力擁住他,克里斯的面龐埋在她的髮間,低聲啜泣,滾燙的淚水流到她的脖子下。

  她環緊手臂,盡力提供他所需要的安撫,她明白他的心情,老天,她甚至明白他往後要克服的艱難,她也曾經為雷恩哭過,感覺心靈的撕裂,恨不得一死了之。

  “會好起來的,”她的聲音充塞著濃厚的悲意,“我知道,克里斯,我撐過來了。”

  他拉開身子,做個深呼吸,大口大口的喘氣,企圖穩住自己的情緒。“不能再糟糕下去了。”他抬起頭來盯住她,眼中的痛楚叫莎麗好難過,克里斯是她最好最好的朋友啊!

  他歎了一口氣,與她互抵住額頭問,“我該怎麼辦?”莎麗知道他並不是真的需要答案,便靜靜往下聽。“要多久才會過去?”

  現在她可以做答了。“我自己是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才回復神智,”她坦白相告,“不過努力工作是劑良藥,工作有成之後,其他的會跟著好轉。”

  “我不相信她真的走了。”他又呻吟道。

  “你們吵架了?”莎麗拉他到沙發坐下。

  他緩緩搖頭。“沒有吵架,連一點火藥味都沒有,老天,你能想像她連事先警告都沒做嗎?想打死我也該讓我看到兇器吧?她就直接射中紅心,我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哩!”

  莎麗陪在他的身旁,發現自己可以百分之百瞭解那位女士的心情。他以為自己出去衝鋒陷陣,讓她在家中焦灼的等待根本沒關係,如果他死了,有沒有想過她會 做何感想?如果有人突然通知她丈夫永遠不會回來了,那種痛楚會比他現今感受的淺嗎?男人怎麼都如此自私自利,連克里斯這個難得一見的體貼男孩也一模一樣?

  她大聲的說:“不要因為你熬不過痛楚就要求別人屈服妥協,克里斯,你們是在彼此折磨,面對現實吧,你們分開是最好的結局。”

  “我過去從沒有真正的戀愛過,”他無助的說:“要放棄真正心愛的人實在困難。”

  “我做到了,而且是被迫放棄,他當著我的面揚長而去。”

  克里斯歎口氣別開臉去,莎麗看得出來面龐下的憂傷,克里斯一向開開心心的,像個顯不出年齡的大孩子,如今看來卻一臉老成持重,稚氣消散得無影無蹤。

  “她叫做曉艾,”他突然說:“很害羞很內向,我大概花了一年的時間才打破點頭微笑的僵局,又花了一年的時間才產生肌膚之親——”他頓了一下,尷尬的笑道:“我不常把情啊愛的掛在嘴邊。”

  “我懂,”莎麗保持親切的表情,“你向她求過婚嗎?”

  “一開始沒有,我以前根本沒想過結婚的問題,小莎,我跟你一樣,都是獨行俠。”他搖搖頭,似乎說搞不懂自己,“但是,結婚的念頭在跟她認識之後逐漸發 芽茁壯,所以後來我向她求婚了,想不到她立刻流下淚來,說她愛我至深,但是無法忍受我的工作,除非我換職業,否則她不能嫁給我,老天!我愛這份工作啊!要 放棄門兒都沒有。”

  “她只有慧劍斬情絲了。”莎麗喃喃而語。

  “她也嘗試另結新歡,”他苦笑著說:“她另外找了個朝九晚五的傢伙約會,今晚她告訴我說……他們不久之後要結婚了。”

  “她是不是在吹牛?”

  克里斯搖搖頭,“應該不是,她手上戴了枚鑽戒。”

  靜默了半晌之後,莎麗坦白的說:“你知道你尚有選擇的餘地,你可以選曉艾或者工作,但是不能兩者皆得,決定一下何者較重要,選了之後就不准後悔,忘掉另一個。”

  “你選了工作之後,忘得了那一個傢伙嗎?”

  “你搞錯了,克里斯,當初我的情況和曉艾一樣,挑工作放棄我的人是他,不是我!”莎麗說:“我一直忘不了他,但是沒有他我一樣能生活,能工作。”

  直到克里斯再開口說話,莎麗才發現自己洩露了太多內情,克里斯和她搭檔太久了,一點蛛絲馬跡就能猜出要點,他緊盯住她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放低聲音說:“是雷恩,對不對?他就是那個當著你的面走開的人?”

  她呆愕的表情無異給他一個猜中了的證據,隔了將近一分鐘後,她終於回復鎮靜承認說:“沒錯,是他,我告訴你,他走的時候可是狠絕果斷,一點兒也不留情。”

  “他是個笨蛋,”克里斯說:“現在他不是要你回去了,對不對?”

  “不是永久性的,”莎麗苦澀的說:“他只想玩弄我一陣子而已。”

  克里斯溫柔的看住她,突然俯下身來輕輕印上一吻,這一吻又輕又柔,不含任何男女之間的情懷,友誼的溫馨讓莎麗差點落下淚來。

  電話鈴聲突然震天似的響起來,莎麗朝抬起頭來的克里斯抱歉的一笑,“對不起,”然後橫過身去捉起黃色話筒。

  雷恩霸道的口氣一如其人,“你行李收拾好了沒?”

  “當然。”他那種檢驗的態度給莎麗一種受辱的感覺,怎麼,他以為自己會等到最後一刻才把該帶的東西全扔進袋子裏,然後提著包包衝向機場?因為不甘受辱,也因為莫名的女性自尊,她接下去竟然說:“我正在跟克里斯聊天。”

  接下來是一陣窒人的沉默,雷恩的憤怒恍惚可見。“他在那裏?”四個字好像是從齒縫間擠出來,莎麗幾乎可以揣摩到他臉色陰沈,眼冒怒火的模樣,心下一陣得意。

  “他當然在這裏。”莎麗曉得自己在玩火,如果雷恩失去控制她該怎麼辦,可不能因為她的關係傷害到克里斯,但雷恩的樣子實在讓人忍不住要跟他對抗。“用不著因為你彈個手指,我就放棄所有的朋友。”她聽到自己又加了兩三句。

  他的低噥聲壓到幾乎聽不見。“我要動手不會只是彈彈手指而已,送他走,莎麗,現在就送他回家。”

  她馬上反對,“我不——”

  “現在就做!”他惡狠狠打斷她道:“否則我馬上過去親自動手,我不是在開玩笑,寶貝,送他走,然後回來告訴我他已經走了,快!”

  她氣得把話筒一扔站起身來,不想讓雷恩聽到她和克里斯的談話,悄悄拉起一臉困惑的克里斯,將他拉到門口,踮起腳尖親吻他一下,輕輕的說:“對不起,他命令我立刻送客,否則他要趕過來親自動手。”

  克里斯又回到以前那副老樣子,挑高眉毛嘲謔道:“聽起來挺嚴重的,莎麗,我想你刪剪了故事中最精彩的片段喔?”

  “是的,因為死灰復燃沒有意思,你沒事了吧?”關心全寫在她的眼中,克里斯立刻擁抱她一下。

  “沒事,和你談大有幫助,吻你一下更有幫助。”他調皮的笑說:“她確實擊中了我的要害,但是我絕不輕言放棄,她告訴我她要結婚的時候淚流滿面,所以我並非沒有反敗為勝的機會,對不對?”

  莎麗也笑了,“我覺得挺有希望的!”

  他拍拍她說:“祝你在沙耶梅玩得愉快。”莎麗知道他在嘲弄自己,便朝他做個鬼臉,克里斯笑著揮揮手走了。莎麗把門關好,然後盯著等待主人的話筒,要不是不想耗下去,她真想叫他再多等一會兒,不過有句老話說:長痛不如短痛,早解決早好。

  她拿起話筒,近乎咆哮道:“好了,好了!”

  “為什麼耽擱那麼久?”

  “因為我跟他吻別!”她吼回去,“現在我要跟你說再見。”

  “別掛電話,”這是一句輕輕柔柔的警告。“我會給他足夠回家的時間,然後掛通電話過去證實,為了你自己好,你最好祈禱他直接回家,找不到他有你好受。”

  “你的遊戲叫我覺得噁心!”她把電話給掛了,順便拔掉插頭,又衝進臥室連床頭那一具的插頭一起拉掉。

  為了平息怒氣,她把公寓裏所有的燈都給關掉,跳進床中準備睡覺,方才就睡不著,現在更不可能,內心燃燒著熊熊怒火,想不起還有誰比他更虛偽!他和寇琳在她面前調情無所謂,自己想享用一下同等的自由絕無可能,這算什麼?

  她的思緒又飄回了沙耶梅之行,過了今晚,雷恩會使出渾身解數來引誘她,不幸的是記憶所及,他想誘她上床是輕而易舉的事,前陣子他一直無法得逞是因為地點不對,以後的運氣能否如此順利,她實在一點把握都沒有。

  事實再痛楚她也得面對:她愛雷恩,對於與他溫存是求之不得的事,如果還有什麼阻擋著她,恐怕只是尊嚴,以及深怕再受傷害的恐懼。

  一直到半夜時分她才跌入夢鄉,而隔天飛巴黎的班機又是早班的,起床的時候臉色蒼白,頭昏腦脹,莎麗痛下決心,刻意挑了套洋裝,要表現幹練的職業婦女模樣。

  想不到趕到機場看見雷恩時,突然興起一種“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慨,他看到她立刻起身過來幫忙提行李,印下短促的一吻,彬彬有禮的說:“早安,”眼光巡迴過她接下去說:“我喜歡你今天的打扮,你應該常常穿洋裝或裙子才是。”

  看來他是不想提昨晚的事囉?雖然她也不想提,但是他若無其事的,她卻又覺得不舒服起來。“我想沙耶梅的人民比較喜歡看女人穿裙子,所以沒挑長褲穿。” 通常她出勤都是著褲裝,但是中東地區風俗不同,所以才穿這件無袖的圓領洋裝,搭配成套的長袖外套,長髮也不編辮子了,挽成一個圓髻。頭髮長就有一個好處: 可以變化多種髮型,不過在正式場合她通常都是梳成一個髮髻。

  “我喜歡看你穿洋裝,”他拉住她的手說:“你有一雙美腿,為了我愛看,以前常常穿洋裝或短裙的。”

  沒錯,但是現在她不想敍舊。“開始工作之後,我發現褲裝對記者來說最方便。”為了轉變話題她便問道:“票訂好了?”

  “每件事都安排好了,”他向她保證,“要不要來杯咖啡?”

  “不,謝謝,旅行時我不喝咖啡。”她故意挑他對面的座位坐下,也不管他專注的凝視。

  飛機才慢五分鐘起飛,雷恩已經開始不耐煩了,等擴音器傳出登機的通告,他立刻拉她起來,突然笑道:“穿了高跟鞋是不是?都快到我的下巴了。”

  “除了增高之外,它們還是優良的武器。”她譏刺著說,唇邊帶著一抹冷笑。

  “是嗎?你打算用它們來對付我?”她還來不及回答,他的唇已經覆蓋下來,給她個熱辣辣的吻。

  “雷恩,拜託!”她決定往後都要把激動掩飾起來。“我們在公共場合呢!”

  “正是我‘大展長才’的地方,比私底下吻你容易多了,所以我要好好利用啊。”

  “我們出來辦公事的!”她叫道:“記在腦子裏行不行?記者素行不良對週刊有什麼幫助?”

  “又沒有人知道你是記者,”他笑說:“而且我這個老闆說沒關係。”

  “你沒有原則的話無所謂,我可是有標準的,你到底要不要上飛機?”

  “才捨不得不上哩。”他的雙關語讓莎麗羞紅了臉,他提的不只是飛機,更是這趟“複合之旅”,不過她不想複合的心正與他想要複合的意念一樣強,這一趟旅程有得瞧囉。

  目前就要面對的是有他為伴的長長航程,即使在沒有他,天氣又良好的情況下,莎麗也沒辦法在飛機上休息,所以她特別帶了好幾本雜誌看,但是她才翻開第一頁,雷恩就從她手上拿開了。

  “輕鬆一點,”他的手指愛撫著她的手背,叫她怎麼輕鬆起來?“旅程還長哩,你這麼坐立不安怎麼行?到巴黎前就累慘了,還撐得到沙耶梅?”

  “我沒旅遊的命,”她承認道:“而且叫我呆坐著什麼都不做更痛苦。”

  “睡一下好了,”他提出建議,“你需要的。”

  “我也睡不著,”她無可奈何的說:“我對高度有緊張症,沒辦法若無其事的沉睡。”

  “我不曉得你有懼高症。”

  “不是懼高症,只是緊張,不一樣的。我常搭飛機,或者應該說被禁足之前常搭飛機,遇上氣流也不會緊張,甚至學過幾小時的飛機駕駛,可惜後來沒空,和其他一些技能一樣,都只學到一半。”

  “你太忙了,”他的口氣很奇怪,“我們分開後你還學了些什麼?”

  他的好奇讓她覺得得意,是該讓他知道點顏色!“我學會了六種語言,其中三樣十分流利,”她不疾不徐的往下說:“我的槍法很准,也學會騎馬,以前一些事自然而然就淘汰掉了,包括燒飯、縫紉,現在我才知道過去的日子有多無聊,你還想知道什麼?”

  “沒有了,”他頗感興趣的說:“難怪魁格稱許你為旗下悍將,說不定是你威脅他這麼說的。”

  “他硬得像鋼鐵一樣,怎麼威脅?”莎麗辯稱,“再說他自己也是一個出色的記者。”

  “我記得他是傑出記者之一,後來為什麼不做了,反而退下來當編輯?”

  “到越南去採訪時受了重傷,”莎麗解釋道:“等他復原之後,妻子因為心臟病突發過世,事前一點徵兆也沒有;他們有兩個小孩,一男一女,女孩花了好長的時間才接受母親逝世的事實,所以魁格決定待在家中陪孩子。”

  “很辛苦。”雷恩發抒己見。

  “他很少跟人家提起這件事。”

  “但是他告訴你了?”他的口氣突然尖銳起來。

  “也是片段零星的,我說過,他很少提起。”

  “外勤記者不適合成家,以前有則廣告說賽馬場上的騎士最好是孤兒,不然就是孤家寡人,不要結婚;有時候我覺得這句廣告術語對外勤記者來說也相當適用。”

  “我同意,”她沒有看他,“所以我不想受任何束縛。”

  “但是你已經不是外勤記者了,”他的手指在她手臂上滑動。“把這次旅程當做事業巔峰吧,因為從此以後,你就只是‘雷恩夫人’而已。”

  莎麗望著外頭的雲層說:“你要炒我魷魚?”

  “必要的時候只好出此下策,如果你每晚與我一起回家,那你想做多久的事情都無所謂,當然啦,有孩子之後,我希望你待在家裏,特別在他們還小的時候。”

  她轉過來怒視他道:“我不會跟你住在一起,再做家庭主婦對我來說太荒謬了。”

  他不以為忤的說:“如果你這麼以為,那就大錯特錯了,你或許改變了許多,但是對孩子的感覺是不會變的,我永遠記得你懷了我們的兒子時——”

  “閉嘴!”她握緊把手,抑止心中的傷痛。“不要說我的孩子。”雖然是七年前的往事,想起那個剛落地就死去的小生命,她依然有股椎心之痛。

  “不只是你的,他也是我的孩子。”

  “是嗎?”她挑釁道,壓低聲音以免招來注目禮,“我生產的時候你不在身邊,我懷孕的期間你很少在家,你對那孩子來說,只不過提供了一半的生命來源,整 個過程都是我一個人熬過來的。”她轉過頭去,不肯讓淚奪眶而出,想起孩子令她泫然欲泣。她沒聽過他的哭聲,也沒看到他的樣子,因為難產的關係,孩子落地時 她早昏了過去,醒來時斷氣的孩子早放入小小的棺木了;但是懷孕那段神奇的日子,她常常感受到他在肚裏的踢動,那麼真實,那麼動人,對她來說,他早就是一個 活生生的個體,她甚至已經為他取好了名字:雷登,她的兒子。

  雷恩的手蓋上她捏得死緊的小手,好半天才迸出一句話來:“我也要他,真的。”接下來好幾個小時,他們沒有再講一句話。

  到巴黎之後,兩人隨即轉機,再七小時後,飛機降落在沙耶梅的首都——凱裏迪亞新式的機場,由於時差的關係,他們的身子雖然已準備好休息,沙耶梅卻正是日正當中的大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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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旅途勞頓加上天氣乾熱,莎麗根本無招架之力,對於雷恩的安排甚至心存感激。

  “希望旅館整齊清潔,”雷恩舔舔唇道,“不過以我目前渴望一睡的狀況來說,即使不乾淨也無妨。”

  她知道他的感覺,長途飛行加上睡眠不足,這個時候乖一點的好。

  他們找不到會說英語的人,所幸通法語的人不少,而莎麗和雷恩的法語都相當流利,他們搭的那輛計程車的司機十分健談,說最近從歐洲來了不少記者、貴族、觀光客,聽說國王還會在電視上露面哩。

  莎麗對於這個新舊交疊的城市相當感興趣,沙耶梅人在沙漠中依然騎駱駝。可是噴射飛機早在天上飛來飛去了,形成十分有趣的畫面。

  國王本人是牛津畢業的高材生,既受新式教育的影響,也保有傳統的禮俗,而他治國的理想也朝相容並蓄的方向努力。

  輔佐這個國家的頭號人物便是狄蕊娜的丈夫——財政部長裏恩•阿巴杜•伊班•萊斯,通常大家都叫他萊斯,他長得一表人才,如惡魔般懾人心弦,在歐洲念書 時是個聞名社交界的花花公子,莎麗猜不透他娶蕊娜為妻,到底是因為她如日中天的模特兒聲名,或是真心愛她?萊斯懂得珍惜蕊娜獨立自主的活潑精神嗎?

  東西方文化本來就不同,莎麗和蕊娜因緣際會而結識,她把蕊娜當知心朋友相待,對於她的婚姻自然寄予無限的祝福,想多想遠了,連計程車停了下來都不知道。“凱裏迪亞大飯店,又大又新,你們喜歡吧?”

  莎麗看一看,承認自己相當喜歡這裏,回教式的建築圓融光亮,和自然美景配合得天衣無縫,裏頭的佈置應該是西式歐風的現代化裝潢,但是外觀上維持了傳統風格,莎麗覺得設計師的眼光獨到,值得讚賞。

  跟上雷恩後,莎麗赫然發現自己說話時根本沒人理睬,他們只聽從雷恩的指示,真是欺負人。

  離開櫃檯後,她捉住雷恩說,“我要有自己的房間。”

  “對不起,我以夫婦之名登記,在這種情況下,你恐怕很難說服他們另外給你一間房間,”他得意的說,“早在來之前,你就該猜到會有這種情況的。”

  “我要怎麼說你才明白——”

  他迅速打斷她的話頭,“待會兒再吵,這兒是大廳,吵起來不好看,嗯?我現在只想沖個澡睡一大覺,你目前絕對沒有危險,放心啦。”

  她不相信他,但是再怎麼說都得把行李拿回來,只好悶著頭跟他進電梯上四樓。

  莎麗是很疲倦,可是房間實在太舒服太迷人了,中央空調的冷氣讓人一下子輕鬆起來,她甚至沒注意到雷恩付小費、提行李的。

  偌大的房間用垂地珠簾隔成前半部的起居室和後半部的臥房,白色絲質的沙發誘人一坐,黑色的方桌和茶几光可鑒人,透過落地窗可以看到底下棕櫚樹環繞的圓形游泳池,不曉得女人可不可以使用?

  臥室是半米色調的裝潢,和起居室一樣簡單大方舒適,在她住過的那麼多家旅館中,這應該是最棒的一間,食物或許不怎麼好吃,服務態度她現在也還無法下結論,不過房間肯定是最棒的。

  她抬起頭來看見雷恩盯著自己看,粉臉瞬間轉為蒼白,他早把外套脫了,好像一直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何不沖個澡?”他建議道,“我正好打幾個電話聯絡一下,確定訪談時間。”

  她真正該做的是提起行李逃跑,但是雷恩絕對不允許這種行為,或許花一點心思騙他是必要的,再說冷水澡聽來有如天堂……

  “好吧!”她不得不同意,提起行李進臥室,將布簾拉上。

  暫時拋開煩惱,莎麗發現浴室仿佛樂園。脫掉衣服後,她先塗上泡沫,然後泡到冰冰涼涼的冷水中,哇!再打開電動渦漩,躺在黑色浴缸中,她覺得自己像是古代的受寵愛妃,待會兒起身就會有女僕服侍……

  神經啊!現在是什麼時候,自己還在作白日夢?她連忙起身擦乾身子,不曉得該穿什麼衣服好,外出服嘛不好,晚禮服她又不願意,最後她挑了件寶藍色的長袖連身服,拉起拉鏈再梳順長髮。

  她太累了,實在沒有心力再編辮子,乾脆讓長髮披垂下來,再把布簾打開。

  雷恩正在講電話,莎麗將行李偷偷放下,裝出想留下來的樣子,在屋裏頭走來走去,和越來越濃的睡意抗爭,雷恩的聲音在她聽來都變成一陣陣的嗡嗡聲。

  最後他掩住話筒跟她說,“你去躺一下嘛,我不知道自己還要談多久。”

  她不想睡,不能睡,但是有他監視她根本走不掉,再說她實在累了,每根骨頭、每塊肌肉都在抗議、酸痛,休息一下應該沒關係,等他講完電話自己就可以偷溜,反正她是個易醒的人,他進浴室時自己應該聽得見。

  莎麗把布幕、窗簾都拉上,臥室立刻幽暗起來,她蜷進軟綿綿的床褥中,伸展一下僵硬的四肢,頭一偏就進入夢鄉了。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只聽到一聲“睡過去一點,”她挪了挪身子,讓別人睡過來,莎麗知道自己“應該”起床,但是冷氣好舒服、床鋪好柔軟,她實在捨不得起來啊!

  時差的不同真叫人迷惑,醒過來時已經是晚上了,她依然昏昏沉沈,盯著從浴室裏走出來的人影問,“誰呀?”她甚至不曉得自己身在何處?

  “雷恩,”是溫柔的回答,“抱歉把你吵醒了,我只是起來喝杯水,你要不要?”

  “要,”她鼻音濁重的說,掙扎著要坐起來。冰水在握她突然覺得好渴,一口氣喝光又把杯子遞回去,心想雷恩必然有對貓眼,一盞燈也沒開,這裏暗得很。

  等他又坐回身旁她才想到自己本來要逃的,心中大為恐慌,“等一下——”她伸手出去,本來是想要推開他的,未料觸摸到溫熱的肌膚,一下子忘了先前要說什麼,衝口而出便是,“你什麼都沒穿!”

  在黑暗中他的笑聲格外低沉,一把挽住她的腰就將她定鎖在身下,“我一向是裸睡的……你忘了……”他的唇在她鬢邊徘徊。

  她屏住氣息,開始在他身下蠕動,那強烈的男性氣息讓她心志渙散,為了抗拒他的侵擾和自己的渴望,莎麗開始推他,但是胸毛纏繞在指間的感覺卻是那麼那麼的美妙,天啊!

  “莎麗,”他嘶啞的呼喚,在黑暗中找到她的唇,莎麗呻吟一聲環住他的脖子。

  明明知道應該抵抗,但是從以前到現在就沒有成功過,即使有抗拒的理由,那份吸引力仍強到她不得不軟化的地步。

  其實受影響的不只是她一個人而已,當他稍微抬開身子時,也是渾身輕顫,在她的臉上、眼上不斷印下親吻。莎麗發現他已經幫她脫掉衣服,巨掌罩上她豐滿的 胸脯,虛弱的她只得將臉埋進他的頸邊,屈服在被他挑起的渴望下,想要叫他繼續,如果他現在停下來,自己非瘋掉不可。

  他把她的衣服掃下床,莎麗趁這個空檔捉住他的手哀求道,“雷恩……不要,我們不應該。”

  “你是我的妻子,”他擁她入懷,那突如其來的肌膚之親令莎麗體內竄過一道又冷又熱的戰慄,他無所不在的吻吻掉她所有的抗拒,莎麗終於不由自主的攀附回去。

  多年的分離似乎不曾存在,他們的身子彼此熟悉,在激情中,莎麗只曉得全力回應。

  除了第一次之外,雷恩的愛一向狂野,他能將人帶上瘋狂的境界,而她一向只有沉迷陶醉的份,現在又跟以前一樣……是比以前更美妙,他帶著她,已經進入任何言語也無法形容的境界!

  莎麗緩緩醒來,舒服到極點,她覺得好輕鬆、好自在,仿佛飄在空中,身子蕩來蕩去的,心跳穩定,好棒、好安全……

  尖銳的電話鈴聲一下子打碎了她的美夢,床也劇烈浮動,莎麗伸手想捉住床緣,卻發現自己抱住的是溫熱的身子,慌忙睜開眼睛,正看到雷恩橫手過去接電話。

  “哈囉,”他睡意沉重的說,“謝謝。”掛了電話後又閉上眼睛。

  莎麗羞紅了一張臉,又想推開他,又想拉被單蓋住裸露的身子,但是他把她的手按在胸前,硬是不放,半睜開眼睛,長長睫毛下是炙熱如火的眼神,以及氣人的 滿足表情,“別動,”他的手又不老實的活動起來,俯在她耳邊低語,“我覺得俯在身上的是一隻小貓咪,你太輕了。”

  對於他呼在耳邊的熱氣她又愛又恨。仍然掙扎著說,“讓我起來,雷恩,我要穿衣服——”

  “還不到時候,寶貝,”他一邊哄著,一邊吻她小小的耳垂,“時候還早,現在最重要的是瞭解彼此,你是我的妻子,我喜歡擁你在懷裏的感覺。”

  “分別七年的妻子!”她強調著,想要躲開他的吻,不料這麼一躲,卻給了他親吻她脖子的機會,雷恩用力吸吮,仿佛要吸盡她的生命力,莎麗心頭又麻又癢的。

  “昨夜不像分別了七年的感覺。”他喃喃而語。

  “昨晚……”她費了好大的勁才把聲音穩住,“昨晚是回憶的結果,是一種舊習作祟,忘了它,行不行?”

  他轉回床頭,仍然抱住她,對於她的陳述非但不生氣,還是慵慵懶懶的笑道,“現在投降也可以啦,反正昨晚我是贏了。”

  她差點想坦承屈服,但是再跟他在一起自己不會快樂啊!莎麗暫時放鬆自己,倚靠在他的肩上,雷恩撫著她的長髮,輕輕擁住,捨不得放開。

  “沒有用的,”莎麗忍痛抬起頭來說,“我們都改變了,考慮的事情也不一樣,再說要顧慮的也不只是彼此而已。雷恩!寇琳愛你,你不能就一走了之,不顧她心中的傷痛……或者你想一箭雙雕?”

  “你是只小野貓,”他的手在她光滑的肌膚上撫動,“不是抓人就是咬人,所幸我有鋼鐵般的意志,不怕你的試探,用不著為寇琳掛心,再說你又是怎麼知道她的心思的?亂猜?”

  “才不,是她自己到我的公寓裏告訴我的,”莎麗說,“她說你對我不是認真的,因為你老是有風流韻事,最後也總是回到她的身邊。”他的手指在她身上已經起了作用,莎麗連說話都喘起氣來。

  他咕噥著,“女人,”頓了一下又說,“是全天下最不可理喻的動物,別相信她的話,寶貝,寇琳對我來說一點約束力也沒有,我高興做什麼就做什麼,對象也得經過自己挑選,現在我要的是自己的妻子。”

  “沒那麼單純,”她還在堅持,“拜託,雷恩,放我走,你這樣抱著我,我根本沒辦法跟你講道理——”

  “那好,我就要一直抱著你,”他打斷她的說話,“最重要的是,你是我的,你得跟我在一起,我不會放你走,但願你跟那個攝影師也沒有任何瓜葛,因為如果有的話,我會宰了他!”

  莎麗白了一張臉回瞪他,看來他是真的不容另一個男人碰她,自己把克里斯扯進來,真是太笨了,雷恩是個危險份子,拿克里斯當擋箭牌是不公平的,如果他受到傷害,全是她的錯。

  但是讓雷恩為所欲為又與她的心意不合,尤其經過昨晚的那場歡愛,雷恩更以為他是無所不能的。

  那要怎麼辦呢?克里斯個性溫和,根本不是雷恩的對手,偏偏他是自己的好朋友,如果她要求,相信即使有危險,克里斯也會全力以赴,奮不顧身的。

  她什麼都還沒說,雷恩已經不耐煩了,他緊握住她的手,將她壓在身下說,“或許你需要一點證明,讓你知道自己到底屬於誰。”他的口氣堅硬,眼中的光芒似乎不全是憤怒。

  莎麗感覺到他結實的大腿正在摩搓自己的身子,知道他又想跟她親熱了,而她也實在控制不住體內的熱流,雙手自然而然的摟住他,口中卻還不忘倔強的說,“我只屬於自己。”

  “你是我的,莎麗,該死的你,你是我的。”

  他暴怒的呼吼猶在耳邊,莎麗已經深深承受了他的狂暴,他像一道火焰,燒得她不存一絲一毫的意志力,只懂得弓起身子配合他,在火焰中嬌喘、翻騰。

  天啊!她是多麼多麼的愛他,在長長七年的空閨之後,他的擁抱親吻依然具有當年火辣辣的魅力,使她深陷其中,難以自拔。他不愛她,只能給她這種親密關 系,如果事實便是如此,那她為何不暫時放開心胸,及時行樂?因此當他滿足的俯在一旁喘息時,莎麗突然無法忍受兩人之間的隔閡,她挪過身子蜷進他懷中,才吻 住他的脖子,人就跌入了夢鄉,兩隻手還緊緊摟住他,似乎無法忍受他的離去。

  良久之後她悠悠醒來,發現雷恩也醒過來了,那慵懶的樣子活像他們過去歡愛後醒來的情況,他為她拂開長髮,手指就留在她的頸子上,“你還沒有告訴我,”他輕輕的說,“你到底愛不愛他?”

  她閉了閉眼睛,他可真是固執啊!但是她能說什麼呢?就算自己坦白說她對克里斯的熱愛只是朋友之愛,他會相信,甚至諒解?在她脖子上的手縮緊了,莎麗不 得不瞪大眼睛說,“克里斯不干你的事,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從來沒有和他上過床,這下子你高興了吧?”

  接下來的是一段長長的沉默,他臉上的緊張不見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片的溫存,“不要……不要用那種眼光看我。”莎麗垂下了眼瞼。

  “我要你,”他沙啞的說,“我要你回到身邊來,你沒有愛人真好,免得讓情況更複雜。”

  她搖搖頭道,“不對,你還是沒有弄懂我的意思,雷恩,不是因為我沒和別人上過床,就表示我還要這段婚姻,你若要進一步的消息,我可以完全坦白,除了你 之外,我沒有第二個男人,但是我已經不想再跟你一起生活,我認為那根本行不通,你明白嗎?”她懇求道,“我要我的工作正如你當初熱愛它一樣,現在再叫我待 在家裏清清洗洗的,我是絕不會快樂的,我需要更多更多的挑戰,尤其需要自由。”

  他的臉色僵硬,眼神不安,“別要求我派危險的任務給你,我辦不到,如果你真有個三長兩短,而任務是我指派的話,叫我如何活下去?如果你要的只是工作, 那我們還可以商量,看看能不能找出一個彼此都同意的辦法,過去我們只曉得親熱,現在我們可以瞭解彼此,我們在沙耶梅還要待三天,何不給彼此一個機會?這三 天好好的相處,其他的回美國再說,三天不吵架應該沒問題吧?”

  “我不知道,”她小心翼翼的回答,自己太瞭解雷恩了,這可能只是誘惑的第一步,但是有關係嗎?反正在這裏他跟她一樣都是外國人,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影響 力,再說她早把錢都提出來了,未來的工作也已經擬下計畫,等回到紐約,她立刻就走。現在呢?現在……為什麼不好好享受一下和丈夫在一起的時光,好好的愛 他?三天或許不長,但好好的珍惜便是一輩子的快樂回憶,歡樂為伴有何不可?

  “好吧,”她終於同意,“可是你別期望回國之後我會乖乖回你身邊報到,知道了嗎?”

  他開心的說,“到時候再說吧!”他捧起她的臉,溫柔纏綿的親吻起來。

  等他們為參加蕊娜在慈善舞會前舉辦的“暖身宴會”做準備時,莎麗才發現一切都好像回復到從前,每個動作做起來都是那麼的熟悉。

  她先沐浴,等她開始化妝時,雷恩就進去沖澡刮鬍子,然後在她塗好口紅後故意吻掉唇上的紅豔,開心的看她又得重抹口紅,過去這個遊戲玩過多少遍?她記不清楚了,那早成了婚姻中的一部分。

  莎麗在鏡中迎上丈夫的凝視,知道他也明白了她在想些什麼,不禁又喜悅又辛酸。

  她挑了件剪裁簡單的粉紅色禮服,看起來真像極了她的外號——娃娃,雷恩為她拉拉鏈時,眼中充滿讚賞。

  “我覺得帶你出去並不安全,”他在她耳邊低語,“一些沙漠中的瘋狗萬一把你劫走,那我不是得展開戰鬥,將你奪回。”

  “什麼?不讓我有冒險的機會?搞不好我還能根據冒險寫出故事來呢,”她照照鏡子開玩笑說,“我一定逃得出來,你看多刺激啊!”

  “我才笑不出來,”他苦笑道,“那種危險我清楚得很,我自己面對險境是一回事,你又是另外一回事。”

  “是嗎?”她擦掉眼瞼上的一個小黑點,“你以為你面對危險時,我沒有痛苦的感覺?上回你中彈,我差點嚇死,直到現在我才明白為什麼後來你又急匆匆的回採訪前線去,因為我對工作也有一股抑止不了的狂熱。”

  “會褪色的,”他的表情近似無奈,“危險到後來也成為乏味的感覺,家居生活在這個時候就變得格外誘人,所謂的‘根’不會拖累你,寶貝,反而會幫助你成長、堅強。”

  “是啊,那是在天地夠大,不會讓你有束縛之感的時候。”她轉過來面對他,眼神堅定,面帶微笑,任由他執起自己的下巴。

  “和你玩追逐的遊戲卻是最開心的事。”他調侃道。

  “你就不能想想其他的事?”她裝作無奈的搖搖頭。

  “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不,想不起其他的事來,”他的灰眸中充滿柔情,“初見你那長長的辮子時,我就想在走廊上追你了。”

  莎麗只笑不語,衷心明白他的言談和行動都建立在身體的親密上,而不是感情的因素,沒錯,雷恩要她,但是他永遠也不可能愛上她,或許這樣是最好的,如果他愛她至深,那自己又該如何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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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宴會在另一個豪華飯店內舉行,本來蕊娜是想在家中召開宴會,但是萊斯以安全為由,拒絕公開住處。

  飯店外戒備森嚴,今晚客人繁雜,沙耶梅人、歐洲人、美國人都有,於是在每個出口處都站有英挺的警衛,莎麗和雷恩經過審慎的檢查之後才獲准進入大廳。

  一進入大廳,氣氛立即大變,在繁華的歡樂聲中,絕難想像外頭的冷硬,音樂軟軟柔柔的,人語笑聲不斷,間雜著酒香和玻璃杯碰撞聲。

  整個大廳的佈置呈現濃厚阿拉伯風格,色彩只有簡單的金、褐、白三色,莎麗猜得到主其事者一定是蕊娜,她在這方面挺有天分的。

  莎麗往人群中找好友,無奈客人太多,她找了老半天還看不到蕊娜的人影。

  “為什麼要動用那麼多警衛?”她倚在雷恩身旁小聲的問。

  “因為萊斯不是傻瓜,”雷恩回答,“想看他垮臺或者乾脆弄死他的人多得是,對他和國王關係眼紅的皇室親戚、不滿現狀的宗教狂熱份子、左翼恐怖組織,甚至共產黨徒,沙耶梅最近在國際舞臺上的角色日形重要。”

  “油田的事我聽說了,”她低聲道,“儲存量大嗎?”

  “難以估計,如果探測結果屬實,那沙耶梅將是僅次於沙烏地阿拉伯的產油國。”

  “原來如此,”她說,“而因為深具影響力的財政部長娶的是美國妻子,他自然而然會將國家引導到親西方國家的政策去,老天,蕊娜住在這裏安全嗎?”

  “萊斯自然有辦法保障妻子的安全,他是一個硬漢,有心造福國家,當然希望活久一些。”

  她正想說什麼,忽然看到一個閃亮的身影,她的朋友美極了,綠眸閃閃發亮,又笑又叫的和莎麗大力擁抱,“莎麗!”她由衷開心的說,“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天啊,真不敢相信,你曉得有人一直想用另一個記者代替你來嗎?我當然拒絕了,我才不想接受別人的採訪呢。”她得意極了。

  “就是嘛,”莎麗表示同意,“對了,蕊娜,我介紹一下老闆雷恩,也就是那個想把我換掉的人。”

  “開玩笑!”蕊娜笑著招呼雷恩,伸出玉手說,“你不知道我和莎麗是老朋友嗎?”

  “‘大戰一場’後才曉得,”他苦笑道,“我現在明白了,一輩子也不敢忘掉,萊斯呢?我們好久不見了。”

  蕊娜眼眸一亮,“你就是那個‘雷恩’?他在啊,你等一下,”她轉過頭去找丈夫,“他過來了。”

  萊斯身材瘦削、皮膚黝黑,笑起來仍讓人不寒而慄,但是一身禮服卻將他襯托得玉樹臨風,那略微上揚的唇角給人一種看透人世的感覺,莎麗突然有似曾相識的 親切……對了,他的樣子和雷恩好像,真諷刺,自己竟和蕊娜挑選了相同類型的男人:架傲難馴,如惡魔般出眾。

  “雷恩!”萊斯的眼光從妻子身上轉移到她面前的一對男女,立刻充滿歡喜,“早就聽說你要專訪王上,後來又說計畫改變了,到底做不做?”

  “不做了,已經有別人代勞,我是因為其他事前來的,”他朝莎麗抬抬下巴道,“我是以保鑣身分陪世界採訪報導的記者來的;莎麗,這位就是頂頂有名的裏恩•阿巴杜•伊班•萊斯,沙耶梅的財政部長——”

  “和我的丈夫,”蕊娜調皮的插進來說,“雷恩,莎麗是我的好友,這些她會不知道嗎?”她搖搖頭道,“你剛才說保鑣是什麼意思?你不是週刊社的老闆?”

  “我是,”他不疾不緩的說,“我還是她的丈夫。”

  蕊娜又擁抱住莎麗,“你結婚了!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沒有寫信告訴我?”

  “來不及說,”莎麗只能這麼說,偷空狠狠瞪了雷恩一眼,他只是笑,一臉得意的樣子。

  萊斯誠心誠意的笑道,“終於被逮住了?我們一定要慶祝一下,可惜時間現在還無法確定,蕊娜把這個國家弄成了嘉年華會,結束後我會感謝阿拉真神。”他寵 愛的看妻子一眼,時間雖短,莎麗卻捕捉到其中的真心憐愛,大大鬆了口氣,他確實深愛蕊娜,絕不是因為外貌的美豔,更不是娶來錦上添花的。

  “我沒辦法再聊下去,莎麗,得到處去‘應酬’了,”她挽住丈夫說,“等慈善舞會之後,我保證與你聊到天明。”

  莎麗點點頭,“到時候見。”目送他們夫婦離去。

  “她真美。”雷恩說。

  “是的,”她斜睨他一眼,“比寇琳還美?”

  “我們得為這件事辯論嗎?”他低嚷。

  她聳聳肩改變話題問,“你什麼時侯認識萊斯的?”

  “好幾年了。”

  “怎麼認識的?”

  “什麼啊,採訪我嗎?”他環住她走向一旁,跟侍者拿了兩杯香檳。

  “為什麼不回答我的問題?”她不肯放鬆的問。

  “因為,寶貝,我不希望別人聽到我的回答,萊斯一定也不希望;別問了,乖乖的,不要再多管閒事了,好嗎?”

  她瞪了他一眼,走進賓客中,多管閒事?哼!他明明知道問問題是記者的本分啊!他真是自己認識的人當中最矛盾、最不可理喻的一個,永遠不曉得謙虛為何物。

  “別再生氣了,開始工作囉,”他在她耳邊低語,“看看誰來了,誰沒有來。”

  “用不著你來指導我工作。”她又離開他身旁。

  “你是不需要,你需要的是有人好好的揍你一頓屁股!”他亦步亦趨,一步也不肯放鬆。

  或許他以為這樣會干擾她的工作情緒,其實一點影響也沒有,她在人群中晃來晃去的,莎麗最賴以自豪的能力之一便是過目不忘的識人能力,現在正好發揮作用,她認得出來那些是重要份子,那些只是花枝招展一番的。

  雷恩捉住她的手臂道,“在你右手邊的是我國眾議院秘書長,他身邊的是法國外交部長。”

  “我知道,”莎麗早就看到了。

  這時一位灰髮藍眸的高大中年人走了過來,伸出手道,“雷先生,”他的英語字正腔圓,“真高興再見到你。”

  “是我的榮幸,大使先生,”雷恩與他大力握手,“莎麗,這位是威爾森先生,英國駐沙耶梅大使;大使先生,這位是我的妻子莎麗。”

  他立刻執起她的手親吻一下,“太高興了,”他接受莎麗喃喃的寒暄說,“你們結婚很久了嗎?雷夫人。”

  她僵笑道,“八年了,大使先生。”

  “天啊!八年!”他那副驚訝的樣子讓莎麗疑心暗起,或許他認識雷恩很久了,自然有理由相信他一直保持單身身分,所以得知他已經結婚八年才如此驚訝吧? 不過薑畢竟是老的辣,他一下子就恢復平靜說,“你看起來如此年輕,說才結婚一年,別人還比較能接受呢!”

  “那倒是真的,”雷恩在一旁敲邊鼓道,“她長得一張天生娃娃臉。”

  大使仰頭大笑,莎麗瞪丈夫一眼,會的,這一切一定會結束的,誰不曉得男人心裏怎麼想,大使一定認為男人打打野食無所謂吧,而她更不是傻瓜,會相信雷恩這幾年來對婚姻忠實,他太有魅力太強悍了!

  幾小時之後,他們在回程的計程車上,莎麗譏諷道,“可憐的人,大使幫你掩飾得相當好嘛,不過現在他對你的印象可要大打折扣了。”

  “我還以為你沒注意到呢,”雷恩苦笑著說,“看來什麼事都逃不出你的眼睛,是不是?不過我要告訴你不要過分的扭曲我,莎麗,你自己也說過我不可能過著 和尚一樣的生活,但是我確實近似那樣,社交生活當然會有,但是都以送小姐們回她們自己的公寓做結束。”

  “你撒謊,”她面無表情說,“你想讓我相信你和寇琳只是朋友?”

  “她不是敵人,”他故意回避重點說,“我的本意是要讓她看起來是我的情婦,好引你吃醋,結果好像不怎麼成功。”

  她不肯相信的笑起來,這輩子還沒聽過這麼荒謬的笑話,雷恩會過著沒有男女關係的生活?算了吧,他的吸引力不張自顯,她又不是傻瓜,會相信分開的七年中 他沒帶過任何女人上床,連在一塊她都不相信他會忠實呢,“對不起,”她還止不住笑聲,“說點別人比較相信的行不行?再說我根本無所謂。”

  他做個深呼吸瞪她一眼,“我會讓它有所謂的!”這是保證?還是威脅?

  她知道回飯店後的第一件事必定是歡愛,既然已經同意共同生活三天,那自然會睡在一起,男歡女愛囉,但是除此之外她還想多瞭解他一些,認識她以前所不認 識的層面,他是她的丈夫,有時候又給她一種陌生感,這種場面想來傷感,她已經決定一回紐約就離開他,為什麼還有戀戀不捨,甚至努力嘗試兩個人可能共同生活 的期望呢?

  他們才回到房裏,雷恩連外套都來不及脫,電話就響了,他有些不耐煩的拿起聽筒,“哈囉?”

  莎麗看著他皺起眉頭,“我馬上下來。”掛回電話後又穿上外套。

  “誰啊?”她問道。

  “櫃檯打來的,說有人留了話給我,我去去就來。”

  他走了之後,莎麗把晚禮服脫了,換上一件輕鬆的衣服,把他剛剛說過的話仔細想了一遍:留話給他?為什麼不在電話裏說?或者在五分鐘前他們經過櫃檯時說明?挺不合理的,莎麗沒有遲疑,立刻搭電梯下去,她沒有辦法按捺心中的好奇心。

  不過在好奇之外,她猶不忘小心,電梯停在二樓時她就出來了,改走樓梯下去,這份機警果然沒有白費心力,站在梯口往櫃檯看……她的丈夫環住魏寇琳,那位 美麗的模特兒淚眼迷蒙的凝視他,莎麗聽不到他們的談話,但是丈夫臉上的表情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他還環著她走進電梯!

  莎麗咬緊下唇,飛也似的奔回四樓,將衣服全部塞入皮箱裏,還說他忠實呢,簡直是天方夜譚!寇琳跟到沙耶梅來必定有原因,她才不想等他回來繼續編謊!

  莎麗知道自己的行動一定要快,她不曉得他會在寇琳的房裏待多久,匆匆留下一張自己都不曉得寫了什麼的便條,大意是說事情行不通,她很抱歉等等,然後提起皮箱就從樓梯下樓。

  找計程車方便得很,飯店外就有一大堆,她用法語跟司機解釋她要找另一家飯店,但是不要太有名的,司機連連點頭,表示沒有問題。走了半天,莎麗一看他停 下來的目的地,明白他為什麼連連點頭,這果然符合她原本的期望,旅館又小又舊又簡單,主人上上下下的打量她,又用沙耶梅話和計程車司機嘰嘰咕咕說了一大 堆。

  “他說房間是有啦,但是不是最好的,”司機幫忙翻譯,“而且你必須預付房租,沒事不要出來,因為你既沒有男人陪著,臉上又沒戴面紗。”

  “很好,”莎麗正想待在屋裏不出來,那樣雷恩才找不到她,“可是我吃飯怎麼辦呢?”

  店主又看了看她,然後用支離破碎的法語說他太太會幫她準備的。

  莎麗也用簡單的沙耶梅話謝了他,這麼一來他的表情緩和許多,等司機走了之後,他還為她提了行李,“你太瘦了,我老婆會把你喂肥一點。”

  莎麗謝謝他之後,環視一下自己將要待兩晚的住處,雖然地方不大,倒是蠻乾淨的,除了一張床外就是一個簡單的洗臉盆,加上一間更小的浴室。

  店主太太端來大盤子,上面是乳酪、麵包、橘子汁和咖啡,看到莎麗削瘦的身子她瞪大眼睛,不過莎麗溫馴的笑容一下子就贏得了她的信任。

  吃完點心後,莎麗把衣服、鞋子都脫了,要在此地整整待上四十八小時,自己最好放輕鬆一點,她掏出件T恤,底下只穿內褲,這樣才覺得涼爽,然後把該掛的衣服一件件拿出來。

  既然無事可做,她便拿出一本雜誌來看,無奈飯店冷氣的舒適不停回蕩在腦中,精神實在集中不了,她闔起書來當扇子煽,頭一抬忽然看到上頭有架老式的電風 扇,不禁開心起來。原本以為這種地方連電都沒有的,不道開關就在眼前,一動它,風扇便緩緩起動,莎麗心滿意足的躺回床上。

  她再拿起書來看,這回出現在腦中的是雷恩,莎麗只覺喉頭緊縮,淚水嘩啦啦就流下來了,她根本控制不住心中的悲涼,一直哭到胸口發疼,雙眼紅腫為止,為 雷恩哭泣?七年前就發誓絕不再為他的幻象所迷,絕不再為他浪費淚水,但是看到他環住寇琳的樣子,仍然有利刃割心的痛楚,為什麼這麼笨?古諺怎麼說的?“哭 一次就夠了。”反正是類似此類的說法,而自己偏偏要一哭再哭,根本是浪費時間、浪費精力!

  她應該慶倖自己看到了,免得繼續做傻子,是她愚蠢的弱點容許他的侵擾,而明明知道自己笨,她還是回應他的熱情,還是渴望他的愛撫。如果她夠誠實,如果 她期望過平靜日子,就應該再一次面對現實,雷恩重返根本不是感情因素,而是新鮮的吸引,他們的親密關係一向美好,在需求與付出之間是天生一對,仿佛與生俱 來的默契。

  就是因為他們之間太協調了,所以她才拒絕其他男人的求歡?沒有人比得上丈夫的熱情。但是雷恩會以同樣的理由拒絕女人嗎?不可能!絕不可能。他自然明白 她有何弱點,可是光有這種關係對她來說還不夠!她愛他,希望能得到真愛回報,他們不能把一輩子都花在床上,夫妻之間必須有其他因素共同分享,是不是?

  莎麗拚盡力擦乾眼淚,早知道閱讀幫不上忙,她就把小說草稿帶來了,不過沒帶也沒關係,她可以先用手寫,回去再打成定稿,寫作對她一定有幫助,至少可以趕走心中的痛楚。

  出門在外,她的行李箱中固定備有稿紙,莎麗坐在床上,屈起膝來當桌子,行雲流水的寫了起來。雷恩又拋棄她會怎麼樣?她早學會獨立生活,獲悉他買下週刊 社時沒有立刻離開是最大的失策,他一輩子都將是她最珍惜的男人,不過這一點她永遠都不會讓他知道,光是想他念他已經足夠將自己逼瘋,再讓他知道自己愛 他……後果不堪設想。

  萬一有孩子怎麼辦?這個念頭不曉得從那個地方冒出來,害她掉了筆,手掌立刻撫向猶自平坦的小腹,算一算日子,懷孕並不是全然不可能的,不但不是不可 能,而是極有可能!和過去好相似。不過這一回不同的是:她不再害怕自己擁有小孩,相反的能獨自擁有小孩是件挺不錯的事,她好想抱著自己的小孩,愛他疼他, 上回那一個她根本沒機會擁抱,如果有另一個小孩……她的兒子……莎麗突然渴望起來,或許她留不住雷恩,但是她能夠擁有孩子,並以雷恩不屑一顧的愛來照顧 他。

  慈善舞會的那天早上,莎麗緊張得不得了,半是因為小房間待煩了,半是因為將要面對雷恩,她自然明白他仍然待在城裏,等著她在舞會現身,毫無疑問的會大發雷霆。

  不過緊張歸緊張,她還是仔仔細細的打扮,穿上紫色絲質禮服,用紫色眼影做主妝,讓眼眸呈現神秘的深沉幽光,將長髮垂下,再夾起的一綹發束上插上三隻小蝴蝶。是該叫計程車的時候了,她提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慢慢走下樓,反正待會兒不會再回來了。

  店主人等在梯底,用法語說,“你自己一個人走在街上不安全,我送你上計程車,好不好?”

  “好的,謝謝你。”莎麗提起手提箱遞給他,退到一邊讓他去叫車。

  因為安全的關係,計程車在皇宮幾公尺外就被擋下來了,警衛查核了她的名字後還護送一程,而且不忘體貼的把手提箱收起來。

  她是來早了,不過客人已來得不少,女客們極盡打扮之能事,穿金戴銀,珠光寶氣;莎麗喜歡的是裏頭有不少的回教徒,大部分應該是沙耶梅人,有的穿著傳統 服飾,有的穿西式大禮服,而且有幾位婦女,打扮入時,安靜沉默的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環視周圍,她真想訪問她們,不過一定不太容易吧?

  莎麗想著想著突然覺得頸毛豎立,一定是……她緩緩轉過身,果不其然迎上丈夫的眼光,她抬抬下巴,目視他一步步的走來。

  他一把環住她的纖腰,力氣大得不至於弄痛她,卻保持著動彈不得的力道,聲音冷若冰霜,“你得學會尊重誰是老闆,寶貝,我非常樂於教你,你到哪裡去了?”

  “另一家旅館,”她不疾不緩的說,“從一開始我就說不要複合,我是認真的。”

  “你答應過三天和平日子的!”他提醒她道。

  “是,我是答應了,為了防止你的監視,就算你叫我去搶銀行我都會答應的,怎麼樣?”她抬起眼眸盯住他說,“我向你扯謊,你也騙了我,我們扯平了。”

  “我哪時候騙你?”要不是在公共場合中,他早控制不了滿腔的怒氣。

  “有關寇琳的事,”她冷笑道,“你似乎無法明白我不在乎你有多少女人,我真的不在乎,但是那並不表示我可以忍受謊言!你這和尚當得真悠閒,是不是?要我相信寇琳遠道追來,雙眸如泣如訴全是為了單純的朋友關係?你未免低估我了。”

  “我不曉得你是怎麼發現寇琳的——”

  她一口氣打斷他不耐煩的解釋,“我跟蹤你呀,忘了我有好管閒事的天性?這是做記者的要素之一。所以囉,親愛的先生,我看到你安撫你的情婦,一路送她回房,而且你並沒有馬上離開,如果你馬上離開的話,我就走不掉了。”

  “送她回房都是你的錯!”他環住她腰上的手更緊了,低聲咆哮道,“我沒有叫她來,也沒有騙你,她不是我的情婦,可是她人已經來了,又哭哭啼啼的,使我 不禁懷疑你說她愛我的事是否屬實,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常常跟別的男人約會,我也約別的女人,不過或許你注意到了我忽略的細節,所以我覺得自己 欠她一個明白的解釋,只好送她回房,把我們已婚的事實告訴她。十五分鐘後我回房,只看到那張該死的紙條!我真想掐死你,莎麗,這兩天我擔心死了!”

  “我說過我可以自己照顧的,”她喃喃回應,不曉得能不能相信他這番說詞。不!她不敢相信他,怎麼能,她太瞭解他在這方面的渴求啊!

  國王的出現阻斷了兩人談下去的機會,男人鞠躬,女人屈膝,連外國人也不例外,他長得相貌堂堂,和一般沙耶梅百姓並無多大的不同,但天生的威儀使他自然出眾,他先用沙耶梅話致詞,然後是流利的英語和法語。

  莎麗踮起腳尖想看得仔細一些,國王的眼光突然與她交接,他遲疑了一下竟然點頭微笑,莎麗立刻回一個溫暖友善的笑容,然後看著他和其他政要寒暄去了。

  “你在暗示什麼?”雷恩眯細眼睛道。

  “只不過對他微笑而已。”她討厭那種逼問的口氣。

  “你的笑容明擺著邀請之意,寶貝。”

  真是神經病!他要讓她的日子越來越難過是不是?“服裝表演不是快開始了?”任何可以引開他注意力的事她都歡迎。

  “半小時之後開始。”他拉著她走向表演的會場,半數以上知名的世界級服裝設計師應蕊娜邀請齊聚於此,雖然還有半個小時表演才開始,會場已坐滿八成了。

  莎麗突然想到一件事,轉頭問雷恩,“寇琳是模特兒之一?”

  “當然。”他僵硬的回答。

  “那我們最好找好位子坐下來,”她譏諷道,“現在就是用八匹馬也拉你不動了。”

  他用力捉緊她的手臂道,“閉嘴,”他近似咆哮的說,“天啊!你不說話會怎麼樣?”他不由分說的拖她出會場,跟員警嘟噥了一會兒,他們就帶他們來到一間房間前,雷恩道了謝後硬把莎麗推進去。

  “幹什麼?這裏是什麼地方?”

  “我不在乎。”雷恩的眼神只說明了一件事,莎麗倒退數步,他立刻又逼上前來。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把她拉進懷中,俯下身來就狠狠的吻,莎麗根本忘了如何掙扎,每次都是這樣!都是這樣!雙膝發軟、心跳加速、招架無力。

  長久長久之後他才抬起頭來說,“別再提起別的女人,”他的聲音低沉,呼吸急促,“其他的女人沒有辦法像你一樣令我激動,即使你什麼都不做,我還是自製不了,你真是個小妖精,我現在就想愛你!”他呻吟一聲又覆上她的紅唇。

  “不——不可能!”她虛弱的抗議,愛火在心中熊熊燃燒,若不是地點不對,恐怕自己早就投降了。

  “我知道,該死!”他歎了口氣,“如果你想欣賞服裝表演,我們還是快點走吧,還有……不准再提寇琳知道嗎?”

  她用顫抖的手指掏出口紅補妝,遞給他一張面紙擦印在他唇上的口紅,雷恩望著面紙上的顏色滿足的微笑。

  “你剛剛跟警衛說什麼?”她想要把話題轉入“正常”的方向去。

  “我告訴他你快暈倒了 ”他回答說,“很像哦,你面無血色。”

  “現在呢?”她碰碰面頰。

  “好多了,看起來就知道剛被吻過的樣子。”

  服裝表演開始後,她奔騰的血液依然緩不下來,眼前的美女華服她簡直是視而不見,只感覺得到丈夫溫熱結實的身子,心跳如同擊鼓。

  唯一注意到的模特兒恐怕是寇琳,那個女人面帶性感笑容,一臉誘惑,好像只為了雷恩一個人表演似的;她瞥了丈夫一眼,發現他眼中掠過一陣……說不出所以然的神情,等她再看著寇琳時,胃更不舒服了。

  節目排得滿滿的,時裝表演後是豐盛的自助式晚餐,接下來是舞會,還有美國請來的傑出歌手,莎麗被雷恩寸步不離的跟著,簡直快窒息了,偏偏她忘不掉他看到寇琳的表情。

  為什麼要忍受他的折磨?她對他已經沒有幻想,而且已經安排好出路,回紐約就走,不是很簡單嗎?無奈揮不走心底的愁緒,她只有一杯杯的灌香檳,但願一醉不醒以解千愁。

  “夠了,”雷恩拿著她手中的杯子說,“吃點東西壓壓胃,一塊蛋糕好了,來。”他在一邊守著,眼見她把蛋糕吃完才放心。

  莎麗覺得好多了,面帶微笑感謝他道,“到底還要多久才會結束?我想採訪蕊娜。”

  “快了,親愛的。”他似乎感覺到她的不悅。

  宴會終於結束之後,她在國王特准的房間裏訪問好友,“國王真的很體貼,”蕊娜說,“我覺得他有點害羞,雖然出現在公共場合時,總是極力掩飾,不過還是 感覺得出來。當然囉,在傳統的禮俗中長大,對於女人他一向只抱著‘床伴’的看法,直到接受西方教育後才有點改進,不過有時候也會產生協調不當的情形就是。 ”

  “他和你丈夫上的是同一所學校?”萊斯跟女人就沒有這方面的困擾吧?

  “不是,不過他的態度一樣有待改進,”蕊娜開玩笑說,“你知道嗎?一直到我們訂婚前,他還保有‘後宮’,為了讓我答應結婚,他才不得不全數放棄!”

  莎麗大笑道,“後宮?你開玩笑!他們現在還有這種制度?”

  “當然有啊,不然你以為那一大堆公主、王子哪裡來的?回教徒可以娶三名妻子,至於妾嘛,那更是沒有限制,只要男人養得起,想養幾個都可以,萊斯自然有一堆慰藉夜晚寂寥的情婦。”

  “你是怎麼說服他放棄的?”

  “我給他兩個選擇:娶我,或者擁有其他女子,我說得很明白,我不想跟別人共有一個丈夫,起先他覺得根本無妨,但是瞭解到我這顆“驕傲”的美國心接受不了三妻四妾的事,也只有忍痛割捨了。”

  她們四目交接,突然大笑起來,沒想到雷恩和萊斯正好走進來,“我以為這是正式的訪談呢。”雷恩坐到莎麗的身旁。

  “我也以為我們有隱私權。”莎麗反唇相譏。

  萊斯環住妻子坐下來,“沒辦法啊,”他解釋道,“我把雷恩介紹給國王,結果他們談得投機極了,其他記者、外交人員一定恨死我,只有躲到這裏來。”

  “政府部門說不定會約談我。”雷恩笑道。

  莎麗又想到一件事,轉過頭去問萊斯,“你和雷恩怎麼認識的?”

  “他救了我一命。”萊斯的回答出人意料,但是點到為止,沒了下文。

  “你用不著知道細節,”雷恩曉得莎麗很想再往下問,“當時我們在一個不該在的地方,而且差點逃不出來,過去就過去,別再問了,寶貝,說說你和蕊娜是怎麼認識的好了。”

  “噢,再簡單不過,”蕊娜聳聳肩說,“我們是大學時代的同學,你們可以走了吧?有兩個大男人在旁,我和莎麗怎麼聊天?”

  兩個男人一起笑開,卻無意離去,於是兩個人的話局變成四個人的,雷恩雖然不是為了採訪,但是他畢竟曾經也還是優秀的新聞記者,訪談的技巧高明到莎麗不 得不欽佩的地步,有些話題輕鬆有趣,有些又敏感尖銳,萊斯似乎相當相信他,透露了一些或許鄰國高級官員都無法得知的內幕消息,或許他也知道雷恩自有分寸, 什麼該講,什麼不該講,他自然會明白。

  慢慢的莎麗瞭解沙耶梅國王為什麼如此倚賴萊斯了,他不只是一名官員,更是一個眼光獨到的政治家,所以國王才那麼放心他把國家往西方模式帶吧?

  她也知道蕊娜在政治上扮演的角色並不輕微,如果說萊斯對國王有一定的影響力,那麼蕊娜對丈夫的影響力也不小,不過萊斯一定不樂意承認這一點吧?一個最 近才放棄後宮的男人,豈會當眾承認妻子具有修正他想法的力量?國王一定也不喜歡寶座之後有一個女人在提供意見,不過無論如何,這位深愛丈夫的美豔女郎,確 實為油量豐富的沙耶梅出了不少的心力。

  最後話題轉為輕鬆,蕊娜問莎麗今年年底以前還有沒有空跟她見面,莎麗正想說有,雷恩已經搶先回答,“我預計秋末冬初時到歐洲出趟任務,為電視臺做系列報導,到時莎麗會跟我一起去,說不定那時候可以碰面,等我把行程安排好就告訴你。”

  “太好了,”蕊娜熱切的說,“現在我們碰面的機會好少,以前在紐約時,我們至少一個月聚一次呢!”

  莎麗只是笑一笑,覺得雷恩太自以為是了,等她走出他的生命,永遠消失之後,看他會有多驚訝!君子報仇,三年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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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他們離開皇宮時,天色已晚,所幸有萊斯的專車護送,才及時趕上飛巴黎的班機。

  雷恩從坐上專車到進入班機內都沒有說話,莎麗覺得正好,她很疲倦,不想跟他爭辯,反正每次吵她都是第二名,心浮氣躁、胡亂出招,而雷恩偏偏能保持平靜,屢戰屢勝,攻城掠地,無所不能。

  空中小姐發枕頭毛毯時,莎麗想了一下就拿了一套,現在這麼晚,或許可以打個盹,她把椅子放平說,“我累了,晚安。”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終於把椅子也放平,然後將手讓她枕著,叫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我前兩天找不到你,仿佛過著煉獄生涯,”他的唇就徘徊在她鬢邊,“ 從現在開始,你必須待在所有人的身旁。”說完便覆上她的唇,如饑如渴的吸吮起來,好不容易抽開身子,又立刻叫她把頭靠在自己肩上,這樣也好,莎麗正愁雙頰 火紅,不曉得往哪裡藏呢。為什麼自己這麼軟弱、這麼愚蠢?為什麼自製不了一定會回吻他?

  經過親吻她以為自己更睡不著了,想不到雷恩才幫她蓋好被子就睡著了,只在雷恩又為她拉被子的時候醒來一回,她看著他問,“你沒睡?”

  “睡過了,”他喃喃而語,“但願飛機上只有我們兩個,”他拉莎麗過來印下纏綿的一吻,讓她明白若是獨處他想要幹什麼,輕吻轉為熱吻,最後他歎口氣躺回自己的位子,“我可以等,”他悶聲道,“還忍得住。”

  莎麗咬住下唇倚在他肩上,以防自己吐露愛意,熱淚燙痛了她的眼睛,天啊,她是多麼多麼的愛他!這份痛苦何時能了?她愛他,卻又不敢告訴他。

  他們又在巴黎轉機,沙耶梅三天沒睡好,長途飛行使他們累上加累,終於降落美國時,莎麗的頭又脹又痛,看雷恩的表情,他一定也好不到哪裡去,如果他現在跟她爭什麼,她非歇斯底里不可,所幸沒有,他直接送她回公寓,連親吻都省略就告辭了。

  她拖著行李進門去,沮喪得想哭,先把皮箱掏空,泡個熱水澡,然後爬進床中,想起他在機上的吻和擁抱,又不禁淚流滿面,哭著哭著便睡著了。

  隔天醒來時,心下一片清明,此時再不離開,雷恩定會將她逼瘋。今早她要到公司去,把沙耶梅之行打好交差,然後向魁格遞辭呈,到時就可以回來,清理公寓,打點行李,然後……再說吧,處處無家,處處家。

  她迅速化妝更衣,搭巴士上班,因為交通堵塞的關係,比平常慢了一點,誰曉得才踏進辦公室,原本吵雜的聲音全部靜下來,大家全轉過來瞪住她,莎麗漲紅了 一張臉,也不曉得是怎麼一回事,只好急急忙忙走進自己的小隔間。勃隆回來了,正在打稿,但是等她坐定翻開打字機皮套時,他卻轉過身來盯住她看。

  “怎麼了?”莎麗半開玩笑問,“我臉上有字嗎?”

  勃隆沒有開口,只把她桌上的名牌轉過去讓她看,莎麗屏息靜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名牌是新的,上面不再是“白莎麗”,而是“雷莎麗”,她瞠目結舌,覺得自己陷在泥沼中,爬不出來。

  “恭喜啊,”勃隆說,“這趟旅行收穫不少。”

  莎麗腦中一片空白,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會盯著名牌瞧,一定是今天早上才換的,雷恩的動機何在?他已經開始行動了,自己是不是拖太久?但是身為一個記者,不把採訪稿寫好就走,又有違她的原則。

  “怎麼樣?”勃隆問道,“是真的嗎?”

  “你是指我們結婚的事?”她乾澀的說,“是真的,你高興怎麼想就怎麼想。”

  “什麼意思?娃娃?”

  “意思是一場婚禮不等於真正的婚姻,”她開玩笑道,“別太認真了。”

  “娃娃,婚姻是終身大事,要嘛就是真結,不然就是沒結,哪有什麼一半一半的?”他挺關心。

  “說來話長,”及時的電話鈴聲解了她的圍,她接起來道,“白莎麗。”

  “錯了,”魁格道,“是雷莎麗,你那神秘的丈夫已經現身,這下我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叫我裝做不知道實在要命,現在終於過去了,以後是你們兩個自己的事。”

  “什麼意思?”她的心突然泛起寒意,“雷恩又耍了什麼把戲?”

  “很簡單啊,娃娃,現在你不是我旗下最優秀的記者了,你是他的夫人。”

  莎麗在盛怒中早忘了原本自己就要辭職,反倒咬牙切齒說,“你是說往後不會再派任務給我了?”

  “是的,自己去找他,大聲哭訴都行,他是你的丈夫。”

  “我用不著妥協,”她慌忙壓低聲音,不想讓勃隆聽到談話的內容,“不過我需要工作推薦信,你會為我寫吧?”

  “我不能,因為他已經公開你是他妻子的事實,莎麗,他也是我的老闆啊!”魁格也有自己的苦衷,“他說得很明白,任何有關你的事,都要先經過他那一關。”

  “是嗎?”她終於怒不可抑,“我們走著瞧!”莎麗把話筒狠狠摔回去,抬起頭來瞪勃隆,他連忙做投降狀回去忙自己的事。

  莎麗等著雷恩叫她到辦公室一見的訓示,不過目前還決定不了是去還是不去,朝他尖叫對事情沒有任何幫助,雷恩最善於利用她失去思考能力的時候占她便宜, 目前最好的辦法是把稿子寫了迅速離開,她知道自己有多少弱點,其中最嚴重的就是脾氣和雷恩,現在兩樣都不能暴露出來。

  她試著集中精神,但是好難好難,思緒奔騰,難以控制,一直往行李該如何收拾,公寓要如何打點,而雷恩的影像又不停出現,那饑渴的眼神、溫熱的身子、自 己顫抖的反應……她要他,為什麼昨夜他不留下來?當然他們都累了,可是如果他有心,還是可以……天啊!她是天字第一號大笨蛋!現在最不需要的是他的親熱, 目前要忘掉他已經夠困難的了,再糾纏下去如何了得?

  早上悄悄流逝,她打算犧牲午餐把稿子打好,但是克里斯翩然而至打碎了她的計畫,他把名牌拿起來看一看,什麼話也沒說的再放回去,只問道,“可以出去走 走嗎?”他的口氣很平靜,但是莎麗依然捕捉到背後的痛楚,或許是因為同是天涯淪落人吧,比較能體會彼此的傷痛。

  “好啊,反正該吃午餐了,”她把打字機關了,“你想到哪裡去?”

  “他會不會介意?”克里斯問道,她知道他說的人是誰。

  “不會,”她不自在的笑一笑,又扯謊道,“再說,我用不著跟他請示。”

  一直到走在白花花的陽光下,他才問道,“你真的嫁給他了?除非你們飛到拉斯維加去,否則短短幾天怎麼可能結婚?”

  “我嫁給他已經八年了,”她沒有回視他詢問的眼光,“但是已經分開七年。”

  他們又沉默的走了一段路,然後克里斯帶她走進一家咖啡店,坐到靠牆的位置去。莎麗不餓,只叫了一杯果汁和一盤顯然不會動的沙拉,克里斯的情況相同,喝完咖啡,只是盯著三明治出神。

  “你們好像破鏡重圓了?”他緩緩說。

  莎麗搖頭了“是他想要在一起。”

  “你不要?”

  “他並不愛我,”她難過的說,“對他來說我只是一個挑戰,我以前跟你說過了,他只想玩弄我一陣子,會因此毀了我的前程他並不介意,他已經毀了我目前這份工作,而且發出威脅,阻斷我找其他工作的機會。”

  克里斯露出難得一見的怒氣,“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你?”

  她故意裝做無所謂的聳一聳肩,“他說他無法忍受我面對危險,更怕我到烽火遍野的地方去採訪。”但是雷恩曾出入險境多少次,留她在家擔心得要命。

  “現在我明白了,”克里斯苦笑道,“有時連我也會為你擔心,更何況是你的丈夫?”

  “可是你也不會為了曉艾辭掉工作,對不對?”她提醒他,“所以我不可能為了雷恩放棄工作,但是現在他把我套牢,連選擇的機會都不給,克里斯,他想軟硬兼施!”

  “你愛他。”

  “我想不愛,但是到目前為止還沒成功,”她搖搖頭道,“別談我了,曉艾呢?還是一樣?”

  他偏了偏頭,“我還是愛她,還想娶她,但是她依然堅持我辭掉工作才肯嫁給我,一想到做朝九晚五的工作,我就渾身冒冷汗。”

  “你不能改做內勤工作?魁格為了孩子就做到了。”

  “但是並不是為了妻子,”克里斯指出重點,“在他離開外勤岡位前就失去她了,如果她還在人世,說不定他仍然在外頭衝鋒陷陣。”

  他說的沒錯,莎麗只有歎口氣移開視線,孩子的要求似乎總是最難拒絕的,因為他們只有看到自己與父母間的連系,不曉得父母的需要,也不在乎,所以要求會更直接、更確定,不像大人總有一大堆理由退縮,甚至開不了口。

  自己開過口嗎?有,開過口,她要求雷恩換工作,留在身邊,結果呢?一無所獲,雷恩說得明明白白的,他毋須負責她的情緒,他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抱負,她連自己的問題都解決不了,如何幫助克里斯?不管做什麼,結果都一樣痛楚。

  “我要離開了。”她突然說出來,連自己都嚇一跳。

  克里斯明白她擔心自己,遂揮揮手道,“別管我,我想痛苦總會過去的,我明白你的做法,或許是傷口爛了,你非切掉不可,真希望我也做得到,壯士斷腕,挺痛的。”

  “時候到了,你就做得到,別忘了,我可是花了七年的時間才習慣沒有他在旁的日子,”她笑一笑,“我不停的告訴自己一切都結束了,我不能像童話故事中的公主一樣,奢望雷恩是溫柔的王子。”

  他望著她,但是莎麗知道他根本沒把她看進去,眼眸無神,一片空白,他和她一樣傷心,再沒有什麼比聽自己心愛的人說,“你得改變。”更為難的了,那表示 對方真正要說的是,“我不愛你現在這個樣子,你還不夠好。”那實在傷人到極點,那是人們最常犯的過錯,她現在明白了,並且發下重誓,絕不再要求任何人做任 何改變。雷恩曾因為她無止無休的要索而難過傷心嗎?她在腦海中組合雷恩痛苦的模樣,想了老半天還是想不出來,他那鋼鐵般的意志會折損?不可能的事,他擺脫 她就像擺脫束縛一樣,揮一揮手,根本不帶走一片雲彩。

  “我會忘掉她的,”克里斯平靜的說,“我非得這麼做,是不是?”

  他們走回辦公處,克里斯送她進電梯後按住門的開關說,“保持聯絡,知道嗎?小莎,如果相愛的是我們兩個就好了。”他俯下身來親吻一下她的額頭,莎麗難過的閉上眼睛,是啊,為什麼上帝要安排雷恩,而不是克里斯給她呢?

  她很想答應與他保持聯絡卻又不敢,一旦離開就不能冒任何被找到的險,莎麗輕聲說再見,克里斯鬆開手,梯門闔上了,她回到辦公室桌前繼續工作。

  緊張的情緒使她容易集中精神,一小時後完成的稿子已經送到魁格的桌上,她站起來伸個懶腰,什麼話也沒說就走出大廈,好像她只是要出去跟人家碰個面而 已,事實上她永遠也不會回來了,其實她實在不願意連魁格都沒說就離開,但是他既已表明效忠的首要目標是雷恩,她又怎麼敢冒險?

  考慮之後,莎麗把現金全換成旅行支票,誰曉得雷恩會使出什麼手段?她的行動要快要准,一步也不能失閃。

  她回到公寓時,正好是三點半,推開門只覺毛骨悚然,傢俱都在原位,可是感覺上卻不一樣,她環視一周,發現有東西不見了……她得的獎牌不見了、藏書不見了、連古樸造型的掛鐘也不見了,是小偷!

  她衝進臥室,目睹空蕩蕩的房間,不禁倒抽冷氣,衣櫥的門還是開著,裏頭空無一物,浴室裏的化妝品、香皂、衛生紙一樣也不在,連牙刷都拿走了,私人物品一樣不剩!

  莎麗突然想到一樣東西,臉色發白的奔回臥室……不見了,打字機和草稿都不在原來的地方,連她的草稿也偷?

  前門傳來的聲響讓她猛一轉身,準備與折回的小偷相搏,未料站在門口的是房東太太,“我就說嘛,我剛剛看到你回來了。我真的好開心啊,你這麼可愛、這麼 善良,我一直在想哪個好人家有娶走你的福氣呢,我實在很捨不得你搬走,不過你一定急著要跟那個英俊的丈夫住在一起吧!祝福你,小寶貝。”

  莎麗的胃部糾結成一團,寒意自心底泛開,“丈夫?”她語音微弱的回應。

  “他是我所見過最帥的男人,”房東太太滔滔不絕的往下說,“而且溫柔有禮,客氣得不得了,他說這個週末會派人來整理傢俱,好方便我招租新的房客,瞧他多體貼,趁你工作的時候幫你搬家,你一點兒都用不著操心。”

  莎麗已經穩住自己,她綻放出一朵別人絕不會懷疑的笑容,“是啊,他的確體貼,”她捏緊雙拳道,“雷恩總是把什麼都考慮到了。”

  不過他還沒有贏得全面的勝利。

  房東太太走了之後,莎麗氣得全身發抖,一時之間也不曉得做什麼才好,她搭上巴士,漫無目的地亂逛,恨不得一把掐死雷恩。他偷她的衣服、她的化妝品、她 所有的東西,這些都沒關係,反正都可以再買,但是有一樣東西的失竊是她無法忍受的,就是她辛辛苦苦寫好的草稿,甚至不曉得要怎麼要回來,因為她不知道雷恩 住哪裡,也不知道他的電話號碼。

  現在得找個地方過夜,走了一下午的馬路,累都累慘了,最後終於租了間套房住進去,莎麗實在想不出任何辦法可以找回草稿,又不用跟雷恩見面的,想要找書,就得找到雷恩的住處,而首先就必須跟他談談,天啊!

  草稿的失竊是她的致命傷,一下子攫走了她的行動能力,能夠重新來過嗎?不,不可能,她沒有辦法逐字重來,再寫就完全走樣了!莎麗哭了一會兒,等她想打電話到辦公室去找雷恩時,才發現為時已晚,大家可能都下班了。

  所以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她沖個澡,躺在床上看電視,想睡又睡不著,直到黎明將至才打了個盹。

  醒來的時侯她覺得好餓好餓,昨天不但午餐沒用,晚餐也沒吃,空空的胃是她最後的一份壓力,莎麗終於忍不住大聲哭起來,他該死,他怎麼能這樣!

  雷恩有什麼不敢做的?莎麗翻個身哭著哭著又睡著了,再醒來已經十點,頭痛個半死,她只好再沖個澡穿上同樣一套衣服,連作好幾個深呼吸後坐到電話旁,沒有其他的辦法好想,她非跟他通話不可。

  莎麗趁勇氣消失之前撥了號碼,說明要找雷先生,回答她的自然是米小姐,莎麗儘量平靜的問道自己可不可以跟雷恩說話。

  “當然可以,他吩咐過你的電話一打來就接過去。”米小姐的口氣愉悅,莎麗在等雷恩來接電話時,幾乎忍不住要尖叫。

  “莎麗,”是他低沉迷人的聲音,莎麗全身精神都緊繃起來,“你在哪裡,親愛的?”

  她啞著嗓子說,“我要我的草稿,雷恩。”

  “我說你——在——哪——裏?”

  “草稿——”她又開口。

  “別提那堆紙了!”他的怒吼使她壓抑良久的委屈終於決堤而出,莎麗緊握住聽筒,眼淚一流就停不下來了,越哭越傷心。

  “你——你偷我的草稿!”她語音不清的啜泣道,“你明明知道我不能沒有它,你才故意偷,我恨你,你聽到沒有?我恨你,再也不要見到你——”

  “別哭,”他急忙安撫道,“寶貝,拜託你別哭,告訴我你在哪裡,我馬上過去接你,草稿你可以拿回去,我保證。”

  “想都別想!”她拚命用手臂去擦眼淚。

  雷恩耐著性子說,“聽我說,莎麗,如果你要拿書一定得跟我碰面,既然它是我跟你之間唯一的連系,我一定會善加利用,中午跟我碰面用餐——”

  “不,”她看著自己縐巴巴的衣服,“我——我沒有衣服穿。”

  “那我們在家裏吃,”他立刻決定,“我會打電話叫我的管家準備午餐,十二點半過來,我們可以獨處。”

  “我不曉得你家在哪裡。”她無可避免的又投降了,再跟他見面是個錯誤,她應該把所有東西都拋在腦後,另起爐灶,可是她做不到,草稿一定要拿回來。

  他把地址說了,又告訴她要怎麼走,掛電話之前不忘問道,“你沒事吧?”

  “我很好。”她把電話給掛了。

  莎麗坐在鏡前梳頭髮,鏡中的女人面無血色,眼神空洞,衣服縐巴巴的,她不能這個樣子去見雷恩,那太狼狽了,可是皮包裏只有一管口紅啊!

  不過她有錢,樓下有間百貨店,莎麗當下搭電梯下樓,買了一套迷人的白色夏裝,配上一雙白色的高跟鞋。

  她到化妝品專櫃去買了一套化妝品和香水,回到房間後仔細上妝,換上新衣服,沒有時間做髮型了,只好任由它披散下來。

  她叫計程車到雷恩的公寓去,到達目的地後看一眼手錶,發現自己遲了幾分鐘,她付了車費,急急忙忙走進電榜上樓。

  她才按鈴門就開了,雷恩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裏。

  “對不起我遲了一會兒——”她急著找話說,以便掩飾慌亂的心情。

  “沒關係,”他退到一旁讓她進去。他早把外套脫了,領帶也解掉,襯衫的扣子開到一半露出濃密的胸毛,莎麗的眼光徘徊在他結實的肌肉上,不由自主的舔舔乾燥的嘴唇,才看到他自己就全身無力!

  他的眼眸更加深邃,“你這個折磨人的小妖精。”他動手脫掉自己的襯衫,陽光照射在他古銅色的皮膚上,閃閃發光。

  莎麗倒退數步,克制碰他的衝動,但是抬起眼來一見他渴望的眼神,便忘了自己該有什麼行動。

  “我要你,”他走上前來,“現在就要。”

  “我來這裏不是為了——”她話尚未說完,已經被擁進懷中,那半裸的身子令她全身顫抖,他的體溫、他的男性氣息一下子掃除她所有的抗拒。

  他強佔性的吻長驅直入,莎麗根本招架不住,不由自主的環住他的脖子回應,自製力已經完全消褪。

  當他的吻更進一步的要索時,莎麗只有攀附在他身上的份,雷恩的唇邊帶著勝利的笑容,慢條斯理的脫掉她的衣服。

  莎麗什麼也想不起來,動不了,只用那黑色大眼睛注視著丈夫的一舉一動,她愛他,不可救藥的深愛著他。

  然後她的渴念寸寸升高,她感覺得到他顫抖的雙手,他一把抱起她來,將她帶進臥室,掩不住臉上的強烈需求,他沙啞的呼喚一遍遍響在耳邊,莎麗沉溺於激情中,與他奔騰飛翔。

  等一切再恢復平靜時,她發現自己躺在丈夫懷中,任他撫摸一頭長髮,她的背部、她的手臂,“我不是故意的,”他在她鬢邊低語,“我本來預計一邊用餐一邊聊的,但是一看到你就什麼都忘了,與你親熱成了最重要的事,一刻也不能等。”

  “反正你看到我就只會想到這件事。”她苦澀的說。

  他瞪她一眼,“你這樣以為?我們的確需要溝通,但是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填飽肚子。”

  “不會已經冷掉了?”她掙扎著起身。

  “不會,午餐是沙拉與牛排,沙拉做好在冰箱裏,牛排等著送進微波爐,我放管家一下午的假,所以不會有任何干擾。”

  “你什麼事都安排得好好的,是不是?”她沒什麼興趣的說,開始穿衣,故意裝作不在乎他躺在一旁欣賞的樣子,只是身子虛弱,動作跟著不靈活。

  “怎麼了?”他走過來捧著她的臉問,“你病了?”

  她又累又餓,歡愛後的慵懶佈滿全身,與其讓他猜出心中的哀愁,不如以肚子餓為擋箭牌。

  “我好得很,”她不想領他的情,“只是餓透了,從昨天早上到現在,我粒米未進。”

  “真好,”他哼道,“你還不夠瘦是不是?我看你現在連四十五公斤都沒有,得找個人專門盯你吃東西才行,小笨蛋。”

  他指的那個人八成是他自己,不過她沒心情爭辯,默默將衣服穿了,又等著他穿好衣服,一起走向廚房,雷恩什麼事都不讓她做,叫她在餐廳等。

  雷恩還特地開了一瓶加州紅酒,莎麗埋首苦吃沙拉,頭也不抬的問,“我的草稿呢?”

  “在我書房裏,”他回答,“你駕禦文字的能力蠻好,很耐讀。”

  她氣得抬起頭來,“你沒有權利看它。”

  “沒有嗎?”他尖銳的問,“我以為自己比任何人都有權利,因為這本書是你利用上班時間寫的,我是出薪水的老闆,為什麼沒有權利看?你每個禮拜領我的薪水,結果做的不是我交代的工作,要不是為了暫時要安撫你,上個禮拜我就炒你魷魚了。”

  “需要的話,我可以退還每一分你發的薪水,”她回應道,“你仍然沒有權利看我的書。”

  “別咬別抓了行不行?小野貓,”他愉悅的說,“我已經看過了,你再發脾氣又有什麼用?談點建設性的東西好了,你是有份不錯的草稿,不過需要修正的地方 也不少,後續工作仍多,你需要一個不受干擾的寫作場所,用不著掛慮房租,用不著出去買東買西的。”

  “有什麼關係?”她喃喃而語,“有一大把文字工作者都是一邊寫一邊張羅生活的。”

  “但是你不同,”他說,“在今天之前你從來沒過過節衣縮食的日子,不曉得沒錢時是什麼滋味,以後就不同了,等你的存款用完了之後要怎麼辦?寫書需要時間,上市又需要一段時間,屆時你的錢一定都花光了。”

  “我又不是嬰兒,也不怕找不到工作。”她應道。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你可以住在這裏不受干擾的工作,又可以保有存款,為什麼還要選擇次等的生活呢?”

  她歎口氣,覺得自己中計了,表面上看來這是一個很合理的安排,但是骨子裏並不簡單,他根本是不擇手段的要“捉”她回來,如果自己還有一絲一毫的理智, 就該站起來轉身就走,草稿不要也算了,可是這樣的機會已經過去了,莎麗不得不痛苦的承認自己已經再度失去自由,因為對雷恩的愛,使她動彈不得,而這份愛得 到的卻是最低等的回報:他的渴求,這也是現在他要她的唯一理由,等到了厭倦了之後會如何,又像從前那樣揚長而去?明明知道自己承受不起再一次的心碎,莎麗 卻聽到她的聲音定定傳來,“好。”

  他抽了一口冷氣,“就這樣,不爭不吵,沒有任何條件?連問題也沒有?”

  “我對於回答不感興趣,”她聳聳肩說,“我已經厭倦爭辯,只想把書拿回來,其他的我無所謂。”

  “你亂會滿足我們男人的自尊的。”他喃喃而語。

  “反正你早設計好了,”她意興闌珊的說,“不要得寸進尺,你已經讓我丟掉工作又回到你身邊了,休想再叫我盲目的崇拜你,我沒那個心力。”

  “我又沒要求你盲且崇拜,”他說,“而且也不會綁住你,那種事我是自己不願也不會要求你,我想要的只是一起生活,看看事情是否行得通,如果我們一起過 了六個月,覺得實在沒有辦法一起生活的話,那我可以考慮離婚,但是在此之前,你不能連試一試的機會都不給。”

  “要是沒有用的話,你同意離婚?”她小心的求證。

  “是的,到時再商量。”

  莎麗知道他不肯給百分之百的保證,不過這樣她也已經很滿足了,“好吧,六個月,但是我要寫書,不做飯、不洗衣、不整理房子,如果你是要我回來管家,恕難奉陪。”

  “你應該注意到了,我小有資產,”他自嘲的說,“我要的是妻子,不是管家婆。”

  她抬起頭來說,“你又有什麼好處,雷恩?一個床伴罷了,我甚至無法保證不和你爭吵。”

  他眨眨眼,回避著說,“那不就夠了?我要你,其他的以後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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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日子出乎莎麗意料之外的順利,雷恩每天早上起床後自己做早餐,然後在出門前用一吻喚醒她,她起來後也自己弄東西吃,整個早上待在書房裏工作,荷曼太太是 個身材矮小卻精力充沛的管家,家中大大小小的事一手包辦,幫莎麗準備午餐之外,還烹調美味的晚餐,總是在雷恩回來之前下班離去。

  莎麗安排晚餐的種種,吃的時候雷恩就把公司裏頭髮生了什麼事告訴她,問她工作進行得如何。莎麗覺得現在的生活很好,前所未有的和諧,雖然好像彼此都隱瞞了一些什麼,但是客客氣氣的,未嘗不是相處之道。

  隨著時間流逝,稿量的增加,莎麗越覺得雷恩建議的方法可行性極高,也發現在他的身旁,小說的進行更為順利。她自己寫作的弱點若有缺失之處,雷恩批評起 來絕不留情,而且針針見血,晚餐後讓他看今天的稿子,聽他的意見已經變成一種習慣,如果他覺得某個地方不妥,不但會指出來,而且還會提供個人以為該怎麼改 的意見,有時侯她會坦然接受,有時候她會為自己的立場據理力爭,互不相讓。

  現在到了晚上雷恩坐在身旁詳閱草稿時,她每每有傑出作品出現,他看起來也很滿意現況的樣子,以前那種少年氣盛、血氣方剛的樣子都不見了,更奇怪的是自 己也覺得很滿足,能使她安心寫書的優渥物質環境並非主因,是他們之間難得的和諧對同一件事的默契讓她心情一日比一日好。

  夜深之時,莎麗會將打字機蓋上,先去作睡前的準備,通常這個時候雷恩都還在工作,有時候半小時,有時候一小時,不過不管如何,每一晚,是的,每一晚他 總在沐浴之後擁她入懷,白天的相敬如賓此時全化做熊熊的愛火,莎麗本以為很快就會耗盡的熱情似乎與日俱增,每次都要在她制止不住的呼喊中結合成一體,有時 在工作中,莎麗凝視丈夫的側影,不懂這麼一個現在如此沈穩平靜的男人,一旦到了房中,為什麼那麼霸道,那麼火熱,那麼……常常她想偷吻他一下,看看他會有 什麼樣的反應,不過多年來養成的“尊重工作”的習慣,使她再怎麼樣也不敢造次。

  在頭幾個星期的日子裏,只發生了兩件事稍微影響了彼此的心情,第一件事是在飯後她收拾盤子,雷恩已回到書房去看她今天所寫的稿子時發生的,她才把盤子放進洗碗機裏,廚房的分機就大聲響了起來。

  “雷恩在嗎?我可不可跟他說話?拜託。”那冷冷的女聲莎麗立刻認出來。

  “當然可以,寇琳,你等一下,我叫他接電話。”莎麗把電話筒放好,走到書房去。

  她走進去的時候雷恩抬起頭來問,“誰打來的電話?”不怎麼關心的樣子,立刻又低頭去看手中的稿子。

  “是寇琳,她想跟你說話。”莎麗用自己都覺得驚訝的平靜聲音說,然後走到廚房去做還沒做完的工作,有那麼一下子,她真想拿起分機來偷聽,但也只是一下子而已,她毅然決然把電話給掛了。

  她告訴自己只是平常的醋意罷了,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是寇琳憑什麼長驅直入打電話到家裏找人?因為她有自信雷恩不會怪她?他們現在還見面嗎?雷恩從來 都沒說中午和誰吃飯,去哪裡吃飯,而且平均每週有一個晚上會遲歸,以前一直太專心寫書,根本沒想到這些“瑣事”,經由一通電話,所有的瑣事倒全都到眼前來 了。

  寇琳那麼誘人!如果她投懷送抱,哪個男人經得起誘惑?她的丈夫嗎?

  如果雷恩還跟她見面,自己絕對受不了,以前她說不在乎雷恩另有女人,那是因為她以為他們之間已經結束了,但是現在可不同,因為愛他,所有的心理防備全 部撤除,除了不知道她的心思之外,他幾乎算全贏了,幸好她從沒提過愛他。因為他沒說過這個字眼,所以她也不肯吐實。

  她就呆呆站在廚房中,一直到雷恩來找她為止,他發現妻子緊握著雙拳站在那裏動也不動。

  “你來不來——”發現她一臉僵硬他倏然住了口。

  “我無法命令你不要跟她見面,”莎麗的眸中充滿憤怒和痛楚,“但是讓她打電話到家來實在太過分了!我受不了!”

  他繃緊下巴,幾周以來的禮貌好像都不見了,沉默了半晌才咬牙切齒的說,“在你隨意控訴別人之前,不覺得應該搞清楚真象嗎?”他走上前咆哮,“如果你真的感興趣,何不直接拿起分機來偷聽?事實就是:寇琳邀我明天共進午餐,我拒絕了。”

  “用不著說是為了我的關係!”她叫回去。

  他抿了抿嘴唇,“奇怪的是,我正是為了你的關係而拒絕的,”他從齒縫中擠出話來,“現在我要讓你看看胡思亂猜的結果。”

  現在要躲已經來不及了,他一把橫抱起她來走向臥室,莎麗拚命掙扎,又踢又打的,卻哪裡會是高大丈夫的對手?他把她扔到床上,一下子就覆蓋下來,這次的歡愛比任何一次都還狂野。

  激情過後他愛撫著她赤裸的身子說,“我沒和寇琳見面,”他在她髮絲間低語,“也沒和其他的女人見面,難道我們夜晚的歡愛還沒辦法向你證實這一點?”他苦笑著問她。

  “她打電話來時,我氣極了。”莎麗吻著他肩膀上的汗珠承認。

  她感覺得到他一陣顫抖,手臂環得更緊了,“你在吃醋?”他口氣的滿足帶給她心中一陣悲涼,幸好沒說出自己愛他。

  第二件事錯應該在自己,有天早上她決定出去逛逛,自搬過來和雷恩住了以後,這還是第一次出門,她買了一些個人物品後,突然想去看看老朋友,順便陪雷恩一道午餐。

  她先到大辦公室,引起一陣歡呼,每個人都開心的招呼她,勃隆出差去了,莎麗覺得挺嫉妒的,不過在其他同事的招呼下,又立刻忘掉自己已經不再是自由自在 的小鳥,幾分鐘之後,她告退出去,直往魁格的辦公室走,走之前魁格把雷恩擺在前頭令她生氣,但是他們畢竟是合作多年的老搭檔,而且現在他還是丈夫手下得力 的助手,她不希望彼此之間有什麼不愉快。

  寒暄後,她和魁格舊日的情誼立刻恢復,分手的時候魁格還頻開玩笑說有個全心全意照顧她的丈夫是最好的,因為她看起來氣色好好。

  莎麗面帶微笑的朝雷恩的辦公室走,撞上克里斯了還笑個不停。

  “你回來了!”他大叫,將她拉開一臂之遙說,“你好美,親愛的。”

  莎麗這才想到她一直沒讓克里斯知道自己根本沒離開城裏,魁格知道,可是魁格不是多嘴的人,難怪克里斯不曉得了,“我沒離開過,”她望進他的眼眸笑道,“雷恩把我逮回來了。”

  克里斯抬起眉毛,“你沒什麼不好的樣子,或許情況沒有你原先設想的那麼壞?”

  “或許吧,”她笑著說,“魁格剛剛才說我氣色好好,不曉得他這話是讚美或者侮辱。”

  “你真的開心嗎,親愛的?”他誠心誠意的問。

  “我生活得很好,”她避重就輕的回答,“我再也不奢望天堂了,相信事情結束時也不會痛苦至死。”

  “你確定一定會結束?”

  “我不知道,我們只是過一天算一天,盡力配合彼此,但是誰曉得事情會不會一直好下去?你呢?你和曉艾……”看他憂鬱的眼神就知道他現在是孤零零的,莎麗立刻住了口。

  “失敗了,”他聳聳肩,牽她到大廳走廊盡頭的窗戶旁,“她已經嫁給那個傢伙,甚至不接我的電話。”

  “我很難過,”她喃喃而語,“她的行動真快,你不是說年底她才要嫁嗎?”

  “她懷孕了,”他的臉上掠過痛苦的神情,連忙做個深呼吸說,“我猜孩子是我的,或許是那個傢伙的,我不知道,只曉得也可能是我的,我想連曉艾自己也不敢確定。是誰的我並不在乎,如果她願意嫁我,我會立刻娶她,但是她說我無法勝任父親的角色。”

  “她在跟你交往期間就與別人上床,你還是願意娶她?”莎麗驚訝的問,這必定是愛,只有愛會使人接受一切,毫不計較。

  他聳聳肩,“當時我並不曉得,也不明白她那樣做動機何在,但是對我來說並沒有任何差別,我愛她,她什麼樣子我都會接受,如果現在她肯打通電話來,我會立刻趕到她身旁,管她丈夫要怎麼樣!”他苦笑一下對莎麗說,“我沒事的,小莎,還挺得住。”

  “可是我很關心你。”她口氣微弱的說。

  “我也關心你,”他突然抱她起來轉圈圈,“我好想你,好想你,以前從沒想過會接受別人的建議——”

  “把你該死的手拿開!”

  莎麗掙扎下來,一個轉身就看到站在辦公室外的丈夫,雙手握拳眼冒怒火,一副要殺人的樣子,她連忙擋在兩個大男人中間,但是雷恩又立刻移過來,米小姐想出來幫忙,一看老闆的臉色連動也不敢動。

  克里斯一派輕鬆,依然苦笑著,“放輕鬆一點,我無意追你的妻子,我自己在這方面的麻煩已經夠多的了。”

  莎麗連忙走到他身邊拉住他說,“是真的,”她極力安撫道,“他愛上了一個女人,但她無法忍受他隨時隨地面對危險的工作,怎麼樣?這個情節挺耳熟的?”

  “好吧,”雷恩朝米小姐大吼一聲,“去吃飯,這裏沒事了。”

  等米小姐和克里斯都走了以後,她和雷恩站在大廳中凝視彼此,最後他終於放鬆下來,“我們進辦公室吧,這兒人太多了。”

  她點點頭,兩個人才走進去,雷恩就把她摟得死緊,害她痛得叫出聲來。

  “我從沒和他出去過。”她倒抽冷氣道。

  “我相信你,”他的唇掃過她的耳邊、她的面頰、她的眼瞼,“我只是無法忍受他抱著你的樣子,你是我的,我不要其他男人碰你。”

  她的心跳加快,一把環住他的脖子,心中漲滿希望,他這麼說不純粹為了欲望吧?“我愛你”已經溜到舌尖,但是就是講不出來,不過期待他的愛總可以吧?

  “嗨,我來是想問你有沒有空跟我共進午餐。”她俯在他的胸膛上問。

  “只是這樣?”他的眼光溜到長沙發去,不懷好意的說,“我還以為……好吧,去吃午餐。”

  “我們成為話題了,”她陪著丈夫走向電梯,不忘說道,“不到下班前,大家都會曉得方才那一幕。”

  他聳聳肩說,“無所謂,就當做是對其他男人的警告好了,我是一個獨裁者,一個保衛家園的勇士,任何人都不許超越界線。”

  莎麗頓覺利刃剌心,自己算什麼?他王國中的所有物之一?謝天謝地方才保持沉默,什麼也沒說,期望他的感情?自己實在是個大傻瓜!他根本沒有這方面的溫 暖,剛剛他自己不是才說他是個獨裁者嗎?根本沒有感情的,一旦渴求得到滿足,哪還會花時間去談情說愛?

  完成書後的那種滿足感,是遠超過作者生涯的刺激的,老天!終於結束了,不再是幻想中的一部份,而是實實在在的稿子,莎麗知道後續工作猶多,包括重讀、 校正、甚至重寫,可是初稿至少是告一段落了,她拿起電話就想打電話告訴雷恩,突如其來的一陣暈眩卻使她跌回座位。

  暈眩一下子就過去了,但是此刻她已經沒有打電話的衝動,這陣暈眩是本周以來的第四次……必定是……自己怎麼沒想到呢?或許她是早已經知道,卻拖到此時 才肯面對承認吧?小說攫取了她所有的注意力,使莎麗急急忙忙想把書完成,而一旦完成,重要的事就擠進心中了——她已經再次懷孕了。

  她一把抓起桌歷數日子,果不其然,孩子是在沙耶梅的第一夜懷的,“不然還會是什麼時候?”她自言自語的說,那是七年來雷恩首次碰她,想不到立刻就懷 孕,她自嘲的笑一笑,算算孩子將在明年初春時誕生,笑容立刻轉為甜蜜的歎息,太好了,一個新的生命。

  這個孩子一定會活下去,一定的!這不只是一個新生命而已,更是他們夫妻間的橋樑,雷恩現在一定可以勝任父親的角色,遠比七年前要適合得多,他也會為這個新的生命開心的。

  但是一想到下個月就要到歐洲去的計畫,莎麗的眉頭立刻緊蹙起來,如果被他發現她已懷孕的消息,那他八成會改變計畫,不,不能讓他如此,自己就等他們回 來之後再告訴他好了,才不讓他一個人前往歐洲呢,那麼一來就會回到以前的生活模式去,現在他們還能忍受勞燕分飛,分隔兩地的日子?

  在那之前該做的事還不少,第一件也就是最重要的便是去看醫生,請他為自己做產前檢查,並確定長途飛行對肚子裏的孩子無礙,同時開始攝取均衡的維他命, 她還得買一大堆新衣服,不然再過一段日子,現在這些衣服就都穿不下了。想像自己挺個大肚子的樣子,莎麗笑了,上回雷恩錯過了大半的懷孕期,這一回不同了, 她會讓雷恩陪著自己度過這一次的懷孕期,幫她做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比如說下床等等。

  結果雷恩卻偏偏選擇今天遲歸,大概在五點左右,他掛了通電話進來,不安的解釋自己也許要到八點才能回家,“自己先吃飯,寶貝,”他說,“記得留點熱的東西給我,嗯?看到冷三明冶我可能就沒胃口了。”

  她把失望咽進肚裏,先說好,然後才開玩笑說,“你需要幫忙嗎?搶在截稿前交稿是我的看家本領。”

  “你不曉得這個建議有多誘人,”他歎口氣說,“你還是把這份心擺在小說上好了,我會儘快趕回來。”

  “我今天把書寫完了,”她握緊聽筒說,“所以可以放自己一天假。”本想等他回來再說,但是實在等不及了,急著與他分享這個好消息。

  “你什麼?噢,天啊!”他那嫌惡的口氣令她心中一緊,但接下去說的話又讓她開心起來。“我應該帶你出去慶祝,不該留在辦公室加班的,不過我會儘快趕回 家,開個私下的慶祝會,好嗎?你知道我所謂的慶祝吧!”他笑道,“我是累了,可是並沒有失去行動能力啊!”他用沙啞的口氣說,“幾小時後見,嗯?”

  莎麗微笑著把聽筒掛回去,一個人吃飽飯後,她沖個澡開始閱讀初稿,動手改掉錯字、標點和不太通順的句子,因為工作得太專心了,直到雷恩開門的聲音傳來 才發現到時間飛逝。莎麗把稿子推開,猛地起身,不料一陣暈眩,這才想到現在不比從前,行動一定要慢,儘量的慢。

  雷恩走進書房,一見她身上那件性感的黑色睡衣,臉上一亮,立刻脫掉外套、鬆開領帶,同時解開襯衫的扣子朝她走來說,“現在我終於明白家的魅力了,”他擁她入懷開始親吻,“熱情如火,甜蜜極了。”

  “少來!”她說道,“我會這麼早洗澡是因為沒事可做,你很餓嗎?”

  “是的,”他低嚷,“你還要我等下去嗎?”

  “你明明知道人家說的是吃的嘛!”她走開說,“趁我熱東西的時候去洗個澡,快啊!”

  “用不著麻煩了,”他在身後叫,“我在廚房吃就可以,不用再端到餐廳來。”

  她照他所說把刀叉碗盤都擺在廚房的木桌上,他開始用餐時話題就繞著她的書轉,雷恩說他已經跟一家出版社談妥,前往歐洲前可以把書送去。

  “但是工作尚未完成啊,”莎麗辯解道,“我才剛開始校正、重新打字而已。”

  “現在她就想看了,”雷恩堅持,“反正是初稿,她又不會要求整整齊齊的稿子。”

  “她?”莎麗叫了起來。

  “是的,是她,”他開玩笑道,“她是一個瘦巴巴的女士,芭芭拉,而且大我二十歲,你可以把爪子收起來了吧?”

  莎麗瞪他一眼,知道他是故意的,想要引她吃醋?哼!偏偏不讓他稱心如意!

  “為什麼要這麼趕?”她問。

  “因為我們到歐洲以後,我不要你再為了書的事擔心,請一個打字專家來,要做什麼都可以,反正在離開之前,我要把書送入出版社便是。”

  還在為他剛剛刻意誘自己吃醋而生氣的莎麗現在故意說,“你有沒有想過現在我書寫完了,可能會覺得無聊?我需要的或許是一份工作,而不是到歐洲去遊覽。”

  如果她想惹他生氣,效果果然出來了,雷恩臉色發白,一把扔掉刀叉立刻把她拉起來,“你從不放過針鋒相對的機會,是不是?”他的口氣沙啞低沉,“有時我 真想扭掉你的脖子!”他立刻吻住她,莎麗根本沒有開口的機會,而在他強又有力的掌握中,她實在招架無力。

  莎麗靠著他,雷恩突然抽身又讓她差點跌倒,莎麗從來沒搞清楚過丈夫的脾氣從何而來,反應又為什麼老是這麼激烈,反正她是惹他生氣了,而現在也只能用唯一的平息辦法:奉獻紅唇和柔情,雷恩欣然接受,抱著妻子往臥室裏走。

  激情過後她蜷伏在雷恩懷中,享受他特有的體溫和男性氣息,任由雷恩意猶未盡的吻著自己的肩膀。

  “我有沒有弄痛你?”他為剛才狂暴的歡愛擔心,不過莎麗輕喃著說沒有。

  “還好,”他說,“我不想……”停頓了一下接下去道,“你還不想把孩子的事告訴我?”

  莎麗猛地坐起來,瞪大眼睛盯住他說,“你怎麼知道的?”她的音量自然而然的提高,“連我自己都是今天才發現的。”

  他訝異的眨眨眼,跌回枕上大笑不已,把她擁進懷中說,“我應該猜到的,”雷恩咯咯笑個不停,“你太專心寫書了,甚至忘掉日子,但是我清楚得很,寶貝, 因為我沒有那麼投入,而且我會算日子,曉得你身體的變化,我還以為你是為了不讓我太得意,才故意掩蓋了這個秘密。”

  “唉,你把我想得太壞了,”她故意在他肩膀上印下深深的齒痕,咬他一口,雷恩痛得大叫,莎麗又慌忙吻上齒痕,頗為心疼,“你活該!知道了還不說。”

  “看在你懷孕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他嘲謔的在她臉上灑下密密麻麻的吻。

  “其實,”片刻之後她不得不坦白承認,“我是真的打算再瞞你一陣子。”

  他捧起她的臉問,“為什麼?”

  “因為我要跟著你到歐洲去,”她簡單明瞭的說,“我怕你知道我懷了孕之後就不帶我去了。”

  “怎麼會?你想不去都不可以,上回你懷孕我沒有在你身旁,這一回不同了,只要你同意,我恨不得分分秒秒都跟你在一起,最好能親自看到孩子的誕生,雷太太,你意下如何?”

  她的心猛然抽緊,一把摟住丈夫根本說不出話來,有他這些話,叫她怎麼會不充滿希望?莎麗開始相信雷恩有可能真正在乎自己,關心自己,“雷恩……噢,雷恩!”她硬咽著叫。

  雷恩誤會了她激動的表現,連忙擁緊她安慰她,“放心,”他在她髮間低語,“這個孩子一定會活下來,我保證,我們會做萬全的準備,會有一屋子的孩子,你等著瞧好了。”

  莎麗回抱丈夫,心想有這一個她就很滿足了,只要孩子好好的,再加上有雷恩的愛,這輩子就心滿意足,再無缺憾了。

  接下來的日子只有一個字最足以形容“忙”。她不但要準備自己的行李,還要幫忙雷恩準備他的,因為為了及時前往歐洲出任務,週刊社的社務就得先做安排, 而莎麗也為了書的事忙得根本沒有時間思考,醫生做過檢查後跟她保證一切正常,只要她飲食、睡眠充足合宜,長程飛行也不會造成問題。

  她從來沒這麼快樂過,大約在四個月前,自己還想脫離雷恩,爭取自己,現在這個想法在他偶爾的霸道口氣下還會出現,不過大部份的時光都是快樂的,現在的 她比八年前那情竇初開的少女更愛雷恩,因為她的性格更成熟,思路更清楚,也更明白自己在做什麼,雷恩的表現更激烈,似乎無法忍受她一分一秒不在身旁的樣 子,而且對她腹中的孩子得意得不得了,有時莎麗還懷疑他是想要在她身上掛個牌子,說他們快要有孩子了。

  就在他們啟程前往歐洲的一個禮拜前,惡運居然毫無徵兆的降臨,那天的天氣好好,是秋天最美的景色,陽光溫暖,涼涼的秋風預告著那將要來臨的冬天,莎麗 逛了最後一次街,發誓這是最後一次了,再買下去自己真的會累慘,她覺得心情很好,整個人都輕飄飄的,眼神發亮,全身舒暢,正把一袋袋的新衣搬進屋裏。

  她的直覺一向敏捷,但是這回卻連門鈴響了還未警覺到,反而朝荷曼太太喊,“我開就好,我人就在這裏!”

  她帶著溫暖的笑容開門,乍見來人笑容整個僵住了,魏寇琳如往常一樣,美豔動人,但是臉上哀愁的表情卻使莎麗不得不懷疑雷恩是否錯了,如果她不愛雷恩,怎麼因為不再見面而憔悴至此?

  “哈囉,”莎麗招呼道,“你要不要進來?有什麼事要我效勞的?”

  “謝謝你,”她大步走進屋裏,倒把莎麗弄楞了,依然站在玄關處,“雷恩……在嗎?我打過電話到辦公室去,但是他的秘書不讓我跟他講話,老是說他不在、 不在,所以我才想……”她沒再往下說,莎麗的同情心頓生,她太瞭解得不到雷恩的愛的感受了,因為自己是得不到啊!她的確同情寇琳,但是要她把雷恩送給別的 女人卻是不可能的事,即使雷恩願意她也不許。

  “不,他不在家,”莎麗回答,“其實他的秘書沒騙你,雷恩現在常常不在辦公室裏,他忙著為我們的歐洲之旅做準備。”

  “歐洲!”寇琳蒼白的臉色連化妝品也掩不住,和身上一襲黑衣形成強烈的對比。

  “他要去做一系列的專訪,”莎麗解釋,“我們大概會去三個月左右。”

  “他——他不能這樣!”寇琳突然握拳叫道。

  莎麗心中竄過一道寒意,連忙挺了挺肩膀問,“你找雷恩幹什麼?”

  寇琳也楞住了,由於人長得高,她俯視嬌小的莎麗道,“對不起,那是我們兩人之間的私事。”

  “我不以為然,凡是跟雷恩有關的事,就是和我有關,你應該很明白的,畢竟他是我的丈夫。”

  寇琳彷佛被擊中要害倒抽了一口冷氣,又迅速武裝起自己嘲諷道,“丈夫?哈!你真以為在分居的七年之中,他對你忠心不二?有句俗話說:‘人在人情在’,你不知道嗎?這句話對雷恩來說再適用不過的了,在遇到我之前,他每晚都和不同的女人出去。”

  莎麗真想一把封住她的嘴,這個女人正說出自己心中最深的恐懼,本來她就不太相信雷恩和其他女人間是柏拉圖似的關係,不過自己都重返丈夫懷抱了,還能多說什麼,誰叫雷恩那麼有魅力?

  “我曉得你和雷恩是什麼關係,”她冷冷的說,“在要求我回來的時候,他就把全部的事說了。”

  “哦?是嗎?”寇琳發出一連串尖銳的笑聲,“我很懷疑,難道沒有漏掉任何一些細節?”

  莎麗突然覺得受夠了,一把拉開門好讓寇琳離去,“對不起,”她堅定的說,“我得送客了,雷恩是我的丈夫,我愛他,自然不計較他的過去,你失去他,我也很替你感到可惜,但是事實就是事實,你最好是接受,他再也不會回到你的身邊了。”

  “你憑什麼這麼有把握?”寇琳已經失去自製力,臉上寫滿了怒氣,“等他聽完我想告訴他的話,他會回到我身邊來的,他連回頭看你一眼的精神都沒有!”

  莎麗被她肯定的口氣唬了一下,不過肚中的孩子給了她信心和勇氣,“我不這麼想,我們的孩子明年三月就要誕生了,你有何魅力和雷恩的骨肉抗衡?”

  寇琳倒退了數步,活像要暈過去的樣子,害莎麗嚇了一跳,不過她迅速恢復鎮靜,發出一陣歇斯底里而且諷刺的笑聲,雙手環胸,好像莎麗剛講了什麼荒謬的笑 話一樣了,“太棒了!”她大口喘氣,好半天才接下去說,“但願雷恩現在在場,看本世紀最精彩的喜劇。”

  “我不曉得你在胡說些什麼,”莎麗有不祥的感覺,“請你立刻離開。”寇琳眼中的光芒令她不安,最好請她早早離去讓自己靜一靜。

  “對自己別那麼有把握!”寇琳宣稱,“你以為擺出一副什麼都不要的樣子,他就會被迷得神魂顛倒?現在你明白他不可能忠實於任何一個人了吧?我瞭解他, 有些男人天生就是這個德性,我愛他,可以包容他禁不起漂亮女孩的誘惑的弱點,他打打野食無所謂,反正都會回到我的身邊來,像你這種人,過不了一年他就會覺 得無聊,孩子有什麼用,還不是一樣的!”

  莎麗看到荷曼太太已經走出來了,一臉的憂戚,家醜不可外揚,莎麗當機立斷道,“請你出去!”

  “噢,我求之不得!”寇琳叫說,“可是別以為你已經勝利了,像你們這種女人,我看了就覺得噁心,表現出女強人的樣子,以為男人會崇拜個半死!雷恩就因 為這樣,才會不許你出海外任務,他說你以為自己和男人一樣強的想法十分愚蠢,現在你又以懷孕為由,認為自己十分的了不起,哈!笑死人了,那有什麼大不了 的?雷恩最有辦法叫女人懷孕的了。”

  莎麗或許尚未搞清她的意思,但是乍然變白的臉色卻給寇琳莫大的滿足,她一不做、二不休的往下說,“沒錯,你肚中的小孩不是獨一無二的,我也懷孕了,生 出來的孩子是要叫雷恩爸爸,兩個月了,親愛的,現在你來說說什麼是完美的婚姻,我告訴過你,他總是會回到我的身邊的。”

  莎麗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只曉得推那個女人出去,用力的關上門,一轉身便迎上用手掩口的荷曼太太。

  “雷夫人,”她用同情的口氣叫,“噢,夫人!”

  直到現在莎麗才完全搞懂寇琳的意思,她也懷孕了!而且小孩是雷恩的,兩個月……所以雷恩說沒再與她見面都是騙人的,那些遲歸下班加班的夜晚,自己怎麼都沒想到打電話過去查證?因為她討厭被查,所以覺得查證是侮辱的行為,她一直那麼的相信他啊!

  她一言不發的走過荷曼太太身邊,走進房裏……雷恩的房裏,自己曾在他懷中度過多少歡樂時光,而今瞪著那張大床,只覺得無法忍受。

  她沒有多想,一把拿起皮箱,把準備帶到歐洲去的新衣一件一件塞進去,她身上有錢,也有地方可去,沒有必要再待在這裏。

  想到稿子時稍微遲疑了一下,不過擺在芭芭拉那裏挺安全的,過一陣子再跟她聯絡就好,過一陣子……等她能夠靜下心來思量,等痛苦暫緩,自己不再想尖叫或流淚時。

  提著皮箱走進大廳,一臉憂戚的荷曼太太還站在原地,“雷夫人,請你不要走,溝通一下事情會有轉機的,男人就是男人,我相信雷先生有好的理由跟你解釋。”

  “當然,”莎麗覺得好累,好累,“雷恩最擅長的就是解釋,但是我不想聽了,我要離開這裏,到一個安靜的地方去,把自己和孩子照顧好,至於丈夫和他的情婦,我管不著!”

  “你要到哪裡去?要我怎麼跟雷恩先生說?”

  “跟他說?”她停下來想了一會兒,“告訴他……告訴他整個經過,我不曉得自己要在哪裡落腳,只曉得永遠永遠不要再見到他!”然後她一步步走出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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